《只对你耳软》
1. Chapter 1
望玉市夏季的夜晚总是炎热,躁得让人心不安。望玉大学宿舍楼晚间不断电,12宿女寝楼外立面不少窗格发出暖白色的亮光。
而9楼一扇已熄灯的窗户里,外面空调风机呜呜作响,里面却静悄悄。
夏习习趴着躲进被子里,双手握着手机,幽幽白光映在她的脸上,一眨不眨地看向手机屏幕。
她今晚花了重金,在某社交平台上求得一位恋爱大师的联系方式。
她火速加上微信,买了大师亲授恋爱攻略之——
一招必斩男。
费用2500元,扫码付款,一次结清。
夏习习眼也不眨,一瞬付款。
她紧盯屏幕。
不时,等候来大师的必杀技。
【赵有德:教你一个难以实施,但一旦实施便势如破竹,极为有效的独门绝技。】
夏习习早已等候大师多时,她飞快敲字。
【习习不嘻嘻:大师请讲,我洗耳恭听!】
【赵有德:不过——这偏方仅限见面使用。】
【习习不嘻嘻:大师,仅限见面是指……?】
【赵有德:像咱俩这种,网络聊天不能用。】
夏习习寻思这绝技听起来确实有点偏门。
还带限制场合的?
她不由肃然起敬,侧躺在宿舍床上的脊背默默挺直。
【习习不嘻嘻:那我该怎么做?】
夏习习紧紧盯着输入框里时断时续的“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约莫十分钟,等夏习习困得眼睛已经闭上,扭身侧躺,手机松松握放在脸旁,将掉不掉之时,大师发来一句铿锵有力的话——
【每一次见到钟意对象,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口第一句话,先喊对方——老公。】
【这招,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嘭”一声闷脆声响起,手机直直砸向夏习习半张脸。
被突如其来的痛意砸醒,夏习习小声哀嚎着扔开手机捂着侧脸。
等揉完额头,她想起今晚要事。
等她掏回手机,看到屏幕里的这行字时,整个人愣住。
她瞬间清醒。
大师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这操作,是她这辈子都想不出来的妙计。
她脑袋里忽的闪过各种各样和他在一起酿酿酱酱的画面,她羞涩的扯起毯子,遮盖半张脸。
【大师,我害羞。】
消息一发出,红色感叹号闪现。
夏习习以为大师手滑把她删了,遂添加好友。
好友备注:大师,我害羞。
好友通过。
【赵有德:恭喜你,通过第一关考验。】
【害羞?这就对了。】
【习习不嘻嘻:大师,万一我一喊老公,他把我一脚踢飞怎么办?】
夏习习想起周憬之那冷脸冷眼,被子里双手拧成麻花。
【习习不嘻嘻:而且……我和他不太熟。】
【赵有德:我知道。就是不熟,所以用这招。】
要是熟了,他还能在茫茫撒网下,捕上这位人傻钱多的女施主?
【赵有德:线上你喊老公,他会立马把你拉黑删除一条龙,从此你二人相忘于江湖,你想喊老公也无门。】
【你说我讲得对吗?】
【习习不嘻嘻:对!】
【赵有德:但现实可不一样了,法制社会,他忍不了你,也不会轻易打你的。】
赵吴德可从没见过没听说过,有人因为乱喊老公而被打进局子的。
夏习习挠着头,她怎么感觉赵大师这话说得怪怪的。
但是她语文也只是靠着死记硬背,堪堪过及格线的水准,理解能力着实有限。
【大师,你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我很少有和他见面的机会,怎么办?】
【赵有德:没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
夏习习躺床上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琢磨大师说的“创造机会”。
她还是想不出周憬之会出现的地方。
刻意想的时候,一点也想不起来。
不刻意的时候吧,好像时不时就能碰到他。
次日下午,她顶着两黑眼圈,敲开聊天框。
【习习不嘻嘻:周憬之,你每天出现在哪?】
对方消息秒回。
【ZIN:?】
【习习不嘻嘻:我想偶遇你。】
过了好一会,对方再次扣出问号。
【?】
夏习习咬了咬唇,她皱眉看着周憬之的聊天框。
往上一划,最近一条聊天记录,已经是高三她请病假,让他帮忙拍的语文试卷图片了。
【夏习习:唉,老同学,好久没见,甚是想念,我就是想跟你叙叙旧。】
【ZIN:?前天二楼食堂,我和狗碰面了?】
夏习习:……
好冰冷的话。
【意外,那个不算。】
周憬之:【……】
夏习习追击:
【你到底会在哪出现?】
周憬之:【夏习习,我和你一个班,上同样的专业课,你猜,我会出现在哪。】
夏习习看着周憬之这一段话,莫名能看出屏幕后的他在咬牙切齿地打着字。
周憬之也的确是在咬牙切齿。
他手指指甲剪得干净,但敲在屏幕上“哒哒”重击的声音响个不停。
“憬哥,谁惹你了?”周憬之对面的徐卫听到动静,从屏幕后方偏过头,疑惑问道。
周憬之按灭屏幕。
“没谁,一只脑子进水的萨摩耶罢了。”
徐卫恍然大悟。
周憬之高三毕业那年养了只萨摩耶。
徐卫头回去他家拿资料的时候,那萨摩耶正喝着牛奶。舌头往外卷,一盆牛奶靠舌头泼一面墙。
那狗确实傻。
周憬之客厅那面恰好是黑墙,徐卫乍一看,黑白冲击像墙面的肌理,泼得还挺艺术的。
“啊,脑子进水?那很严重了,你现在要送它去医院了吗?”
周憬之闻言,像是被气笑了,鼻息冷哼。
他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
“不用,我该把你送进医院。”
……
夏习习略带忐忑地上了一食堂二楼。
她鼻子轻耸,一股混浊的怪味潜入她的鼻头。夏习习赶紧屏息。
找了个清爽点的好位置坐下,环顾四周,人头窜动。
这个点刚好是下课时分,人最多最拥挤的时候。
她也想约一个人少又安静的地点去和周憬之见面,但是他说,除了中午,都没空。
行吧,食堂人多点就多点。
至少一食堂二楼装潢得像餐厅,有卡座区域。以栅格隔开的区域虽然没法完全隐蔽,但好歹能阻隔周围视线。
不过现在的她,根本找不到周憬之的身影。
她有点饿,还是先点了单。
“1210号顾客,请取餐——”机械提示音响起,夹杂着吵哄哄的人声背景,原本刺耳的提示音也变得柔和。
夏习习拿着号单,前往鱼片米线窗口端上热气腾腾的面碗。
取餐回来,却发现位置被人占了。
“这是……”我的位置。
夏习习举起托盘站在桌旁,底气不足。
坐着埋头吃饭这人,人高马大,膘肥体壮,一脸不好惹。
蒜鸟蒜鸟。
再找个位置吧。
而这人听到身旁女声,皱眉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旋一看到夏习习长相,还在冒着汗,狰狞吃饭的脸涨得通红。
“你、你。”这人结巴道,“我一个人吃,对面可以坐。”
男人身上冒着的汗味夹杂着狐臭味,疯狂钻入夏习习的鼻孔里。
她感觉自己快要晕厥过去。
手上米线的香味也完全嗅不到了。
夏习习使劲摇头,试图摇出这股让她脆弱灵魂被冲荡的味道。
脑浆快摇匀了。
她晕晕乎乎婉拒道:“不了不了,同学你坐、你坐,我再找位置。”
该男同学以为夏习习是不好意思,赶忙站起身,想伸手接过夏习习已经逐渐倾斜的餐盘。
汤汁已经开始溢出碗边了。
“没事,我不介意,你坐这就好。”
夏习习欲哭无泪:“谢谢你的好意,不——”
“她不用了。”
一股好闻的檀木味,丝丝钻进夏习习的鼻息,夹杂着特殊的清茶香味,还有清爽的野藿香味。
是她到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一款味道,只有周憬之身上有。
夏习习从差点溺毙的狐臭味里逃脱了出来。
她抬头看向右侧的周憬之。
帅气如刀削的脸庞,不仅是人,气味也像王子一样从天而降。
“周……”不等夏习习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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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他的名字,周憬之顺着她的右手端过餐盘。
“松手。”
夏习习闻言立马松开双手。
她垂手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脑子里却开始回味。
刚刚,他好像是用半包裹结构,包围了她一瞬。
夏习习嘴角忍不住上扬,脑子里冒起粉红泡泡。
大师教她的秘技,今天一定能顺利施展!
那男同学看到来人,脸色一变,讪讪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憬之瞥了眼男同学。
带着夏习习前往寻找新的座位。
最后在食堂最里侧,靠窗那一排高桌的高脚凳坐下。
夏习习看着眼前并不漂亮的窗景,又扭头看了眼周围食堂环境。
这块区域不是卡座区,就摆放了普通方形白色光面的现代风木桌,约有七八张。
都坐满了人。
唉,好糟糕的环境。
她忍不住叹一口气。
她看了眼左侧的周憬之。
又叹了口气。
“如果你约我吃饭就是来叹气,我这次可以当你的解忧花。但也绝不会有下次碰面的机会。”
周憬之冷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哎呀周同学,我才叹了两口气而已。”夏习习瘪着嘴,手中的筷子夹了又松,松了又夹。
鱼条逐渐被她捣得稀碎。
她嘟囔道,“你就不能包容一点嘛?”
周憬之紧闭双眼,听到旁边飘来又像撒娇又像埋怨的话,筷子都要捏碎。
他还不包容?
高中三年,大学三年。
高中天天在她面前刷脸,大学隔三差五在她面前刷脸。
她倒是有哪一次记得他?
不记得就算了,她每一句话都要戳着他肺管子讲。
心眼这个东西,想太多,人小气。想太少,人单纯。想不到,人傻气。
夏习习明显属于后者。
周憬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
说脑子不好使吧,高考数物化生门门接近满分。让老班又爱又恨。
说脑子好使吧,这位的理解能力又巨差无比,听话不听音。
“你吃不吃?”
夏习习急忙道:“我吃!我吃!”
急急夹了两筷子,刚放到嘴里,夏习习就吃不下了。
狐臭和汗臭的冲击太强劲,她一拎起面条就忍不住yue。
她放下筷子,向左侧倾身子,直到凑近周憬之臂弯处翻折的袖口上,声音有气无力。
“给我闻闻你。”
此言一出,和夏习习坐在同一长桌的其他人,虎躯一震。
若干道探究的目光若有似无飘向这里。
周憬之拳头硬了。
“你——”他猛地转头看向夏习习,看到她的脸后,原本想说的话被堵在嘴里。
她小脸煞白,恹恹一张脸。睫毛垂着,一抖一抖。
整个脸贴近着他的肩膀,鼻子一皱一皱,使劲在吸他身上的味道。
看样子她确实难受。
夏习习鼻子特别灵。
这是他很后来才深谙的事情。
气味,对她而言,某种时候比人重要。
周憬之心中叹息,身子不动声色地朝她侧倾。
过了会,似乎有所好转,他听到她重重舒了口气,悄然直起身。
夏习习深呼吸好几下,反复闻过几轮可算是把浓郁的狐臭味祛除。
脑子也随之清醒,她想起今天重大紧急要事。
扭捏了那么一小下。
她不自然地捏着裙角,眼睛紧闭:
“老公,我好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刚好够这片区域就餐的学生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吵闹的餐桌区域霎时寂静,鸦雀无声。
夏习习听到了好多双筷子掉地的清脆声音。
虽然她没回头,但是她感觉到后背的目光,又多又火热,她有种被灼伤的幻痛感。
夏习习听到左侧有一道筷子捏碎的咔嚓声。
她身子一哆嗦。
大师教的法子,这、这么奏效?
她不敢看周憬之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她悄咪睁开左眼,眼珠子使劲转向左侧。
结果对上一双深邃锐利的双眼。
浓黑得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给吸进去。
他声音平缓:“夏习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2. Chapter 2
夏习习被周憬之像小鸡崽子一样拎出食堂。
她听到食堂里或惊呼或震惊的声音。
夏习习看到还有一女生举起手机。
是拍她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几乎是下意识扬起笑脸,比个耶!
留拍照女生错愕站在原地。
……
周憬之直接把人拎进办公室,门咔哒落锁,把她扔进他的黑色办公椅里。
他抱臂,低头睨向她:“夏习习,你想整哪一出?”
夏习习严记赵大师的嘱托——
【绝对不可以跟任何人透露关于我的信息,包括我传授给你的秘笈。】
“我不想整哪一出。”顿了顿,夏习习嗫嗫补充,“老公。”
哎!
虽说万事开头难,但她先前已经出口叫过他一次,按道理不会再有些不好意思了。
夏习习捏着裙角,不停揉搓。
哎呀,但在办公室里单独和他说,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她蚊子大小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被周憬之捕捉得一清二楚。
眉头狠狠一跳。
“你中邪了?还是发疯了?”
他逐渐弯下腰,低头紧紧逼视她。
她鹌鹑似的不敢抬头。
耳根却红了一片。
他凝视着快被她揉成梅干菜的百褶裙。
她明明害羞得要死,说出的话却坦然到像在耍他。
他明明感觉自己看她看得不要太透,但还是要被她逼疯。
他声音暗哑发涩,逼近她: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夏习习骤然抬头,被眼前放大的俊脸吓愣住。
两人近到鼻息扫在对方脸上,她的鼻头碰到他的鼻骨。
硬梆梆的。
夏习习这才注意到,他两只手臂早已悄无声息地撑在了椅子两旁。
夏习习头稍稍往后仰,拉开距离。
她也时刻谨记大师教诲。
“我当然知道,老公。”
周憬之脑子里的弦顷刻崩断,他倾身贴近夏习习。
在他的上唇唇峰轻轻碰上她的柔软嘴唇时,他开口了。
咬字清晰,但字字尾音拖长。
“谁教你的?”
慢半拍的夏习习还没反应过来他贴得那么近,她只听到他那句——
谁教你的。
啊——
啊??
他怎么看出来她有大师助阵?!
她头再使劲往后一仰,脖颈艮直。但他持续追击,脸贴了上来。
她只得继续后仰,直到后脑勺传来椅背边缘硬硬的触感。
退无可退。
夏习习感觉上唇有异样触感,他的上唇已经碰到她的唇了?!
夏习习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她慌得两只手抬起,赶紧捂住他的嘴。
捂住嘴也不够,他的眼神太过吓人。
她默默上挪一只手,遮住他的眼。
“嘘——”
“你别问,我无师自通。”
*
夏习习被周憬之轰出9号楼时,满脸不甘。
她狠狠跺了跺脚,却不甚踩入路面的小积水洼,溅起的脏水把她的白色长袜打湿一大片。
“可恶,太可恶了!”
她忿忿回头,怒视大门中央门匾上“创新技术研究院”七个大字。
你也可恶!
夏习习就是想不通,周憬之怎么发现她背后有高人指点。
她打开手机,找到置顶聊天,手指“哒哒哒”飞快点击——
【大师,我今天实践了您教我的绝招。】
又显示红色感叹号。
难道,这又是大师的历练吗?
她复又申请添加。
不时,好友通过。
夏习习狠狠咬一口周憬之轰她出去时,顺带扔给她“狗粮”。手指点击重新发送。
大师很快回复。
【恭喜你,通过第二关。】
【进展如何?】
夏习习想了想,嘴里嚼嚼嚼。
【他把我轰出去了。】
赵吴德这辈子都想不到,还真有人这么干。
【这是正常情况。】
【接下来,我将教你第二招——】
夏习习愣住,停止咀嚼,打字。
【您不是说只有一招吗?】
【赵有德:此言差矣。】
【赵有德:我什么时候说过只有一招了?】
【习习不嘻嘻:你广告宣传里的呀!你说一招必杀技,斩遍天下无情人。】
【赵有德:NoNoNo】
【我接下来要教你的,是一招必杀技的补充技能,用来加深必杀技初步造成的深刻影响。】
夏习习惊叹:
【原来还有补充项!我就说我用必杀技的时候怎么垮了。】
【大师,请赐教!】
【赵有德:接下来,你还需找下一次约出攻略对象的机会,深化必杀技。】
夏习习点头如捣蒜。
【习习不嘻嘻:我知道的,和做数学题一样,不断找新机会,不断练习,巩固加深!】
【赵有德:不错,孺子可教。】
夏习习关闭手机,吃完最后一口草莓味大福,脚步轻快地离开9号楼这座让她神伤的楼。
*
夏习习垂头丧气,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
“这位夏大小姐,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隔壁床的王沈思早早就听到她的动静。
“哎呀,没什么!”夏习习咬了咬唇,手里却又不自觉又揉起了被子的蕾丝花边。
这段时间,她在周憬之身上碰了一墙灰。
死活约不出来人。
期间,夏习习也求助过赵大师,问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大师只是云淡风轻:
【正常,太正常了。】
【这不过是事物发展的自然规律。】
【过段时间,自然会有新机遇出现。】
只是……
夏习习还是发愁。
这学期都快结束了,短袖都变长袄,薄袜都变毛绒袜了。
转机怎么还没出现?
“习习,假期的社会实践你想好和谁组队了吗?”
听到王沈思的话,夏习习瞬间忘却与周憬之有关的烦恼。
“啊!!”夏习习一拍脑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忘了!”
完蛋!
上周班主任群里发过通知,她明明还叮嘱自己千万要记得,在台历上用红笔圈记。不放心,还在手机日程上设置了提醒。
结果,多重提醒是提醒完,她发觉组队时间还多着呢。
转头就又给忘了。
然后全身心投入在如何能约出周憬之的苦恼中。
“思思,你组好了?”夏习习敲了敲她俩中间的隔帘。
“对。”王沈思推了推眼镜,看了眼凸起两下的床帘,荡出涟漪,复又平静。
“进。”
夏习习掀开帘子一角,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满脸委屈:
“思思……”
王沈思冷酷道:“上周一我问过你,你当时打游戏,说早得很,完全不急。”
夏习习欲哭无泪,她问道:“你说,我现在找人组,还来得及吗……”
王沈思:“可能,来不及。”
夏习习崩溃,扑通一声倒床。
都怪周憬之!
男色误人!!
“不过……”帘子那头传来王沈思的天籁之音:
“班里组队信息都上报到我这,我可以帮你看下还有谁没组队。”
!
天不绝我夏习习!
“我的好妈妈!”
王沈思嘴角一抽,在夏习习那床帘后钻出的期盼眼神中,硬着头皮接唱,“下班回到家。”
……
“啊……都组好了吗?”夏习习坐在王沈思身旁,看到表格里和名单里一一对应上的名字。
她颓然地趴在王沈思的靠椅上。
王沈思点击左上角红叉,关闭电子表格。
“对。”
“不过——”
“周憬之还没申请。”
夏习习直起身,惊喜地掏出手机:“那我去问他组不组队!”
“因为……”
“他上个暑假好像就实践完了。”
夏习习刚咧起的嘴角僵住,默默放下手机。
复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她撵起兰花指,抬手望向宿舍天花板,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算了,看样子,我一个人组队好了。”
……
反正是一个人组队,夏习习又不急了。
夏习习在学校系统内网系统申报结束的最后一小时,看着电脑上一列列的字眼。
嘴里嘟囔出声:“社区服务、实地考察、学术研究、返乡社会实践、创业、志愿者……”
夏习习掏出手机。
【习习不嘻嘻:周憬之,你知道哪个社会实践比较适合我吗?】
终于,在几个月后,满屏飘绿的聊天页面迎来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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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眼的白色。
【?】
【习习不嘻嘻:你不是已经社会实践过了吗?我来取取经。】
过了好一会。
【ZIN:谁告诉你,我社会实践过了?】
夏习习愣住,然后面露喜色。
大师不愧是大师。
转机真的出现了!
*
时隔多月,夏习习又和周憬之见面了。
这次,是他主动找的她,还是半夜三更,女寝一楼大厅,黑漆漆的窗外飘着雪的凄寒天。
夏习习嘴巴嘟起,翘着二郎腿,抱着手臂睨着坐在她对面的周憬之。
哼。
上回冷冰冰说什么没有下次见面机会,还把她扔出办公室的某男人。
瞧,现在还不是要主动来找本小姐!
周憬之皱眉填完申请表,卡在最后一秒点击提交。
一抬眼就是看到夏习习这副狗样。
二人眼神相汇时,夏习习赌气扭头,闭眼不看他。
周憬之被气笑了。
就像他是过错方。
就像,他是加害者。就像几个月前,学校各大表白墙公众号里狂刷的屏的“老公”风波,她才是受害者一样。
他看着眼前人:“夏习习,你很有名你知道吗?”
“是吗?”夏习习忽的眼神一亮,扭头看向他,撅起的嘴逐渐演变成笑颜。
看着她憨态可掬的神情,周憬之算是知晓,她对前段时间的腥风血雨是完全不知情。
不仅如此,他还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夏习习开口:“那你也很快会有名,因为……”
周憬之闭眼,企图通过这种方式隔绝她的话音。
但是无效。
“老公,你在泡一个很有名的妞。”
NICE!
夏习习藏在毛绒睡衣袖口里的手握拳。
她在为自己看准时机,自然植入的必杀技而沾沾自喜。
周憬之:“……”
如果周憬之以前看过电影《左耳》,他发誓,他这辈子到死都不会说出这句话。
周憬之睁眼,表情很难维持平静。
他语气僵冷:“夏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在追你啊?原来你不知道吗?”夏习习疑惑,然后又补充道,“老公。”
周憬之再次阖眼。
他现在只想干一件事。
就是把眼前这位穿着美乐蒂睡袄,眼睛布灵布灵闪着的恶灵的嘴给封上。
“夏习习,你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吧?”
夏习习疑惑地盯着他。
半晌道:“我当然知道啊,你不知道?”
夏习习这看傻子的眼神,让他额角青筋凸跳。
他重重纾口气。
对牛弹琴,跟她讲再多都没用。
真不知道以这种理解能力,她怎么能好好活到现在的。
周憬之不愿与她过多纠缠。再呆下去,她能耍死他。
周憬之收起电脑,站起身。
“有事再联系,先走了。”
夏习习还好好坐着,不知道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她急急拉住他的衣服下摆。
“哎哎!等一下。”
周憬之感受到牵扯,但他装作不知。
他抬腿朝门外走去。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毕竟,他真的分不清,她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在逗他。还是,故意折辱他。
夏习习感觉捏着的衣角骤然飞走。
“哎哎哎!周憬之,你走那么快干嘛?”
她赶紧起身,边走两只手边掏口袋,边跟随着周憬之往外走。
她手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东西。
在他踏出寝室楼门口,站在屋檐下时,夏习习一把抓住他的背包。
周憬之还是不停。
夏习习眼见毛绒兔子拖鞋要踏下台阶,而台阶上浅浅一层水。
夏习习急了:“别走别走!台阶上有水的呀!我等下鞋子都要湿了!”
周憬之闻言,身形才顿住。
夏习习看着轻飘飞扬的雪花,在碰到他头顶发丝时,片刻就化成水滴。
望玉市的雪一贯都这样,除了多年前的一场雪灾,其他冬天的雪一直都是这么稀稀拉拉。还又湿又冷。
“喏,拿着。”
周憬之侧低下眼,她伸过来的手掌心里,躺一个椭圆体的粉色不明物体。
“你?!——”
周憬之震惊瞠目,回头猛然看向她。
她怎么这么胆大???!
3. Chapter 3
眼前的男人手冻得通红。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伸手拿夏习习手里的东西。
“这又不是炸弹,你这么震惊干什么?”夏习习更是满腹狐疑。
周憬之脑子好像笨笨的。
她见男人久久不动作,于是伸手拿起他放在身侧的一只手。
把暖手蛋放在他手心,然后把他僵硬的手指一根一根往里掰。
也不知道他冻太狠还是怎么,夏习习一根手指都没掰动。
“大晚上的,外面还下雪,冷死了。”她一边嘟囔道。
咋还是掰不动?
“你手是不是要废了?怎么僵成这样?”
手里传来阵阵的热意,让他冻得有点失去知觉的手心微微发麻。
周憬之低头,她毛茸茸的脑袋一动一动,估计下宿舍楼见他之前,都戴着这毛绒睡袄上的卡通帽子,顺着发旋,她有好几根不听话的头发落在脸颊和额头。
“这是什么东西?”
夏习习震惊:“暖手蛋啊!周憬之,你冬天不用暖宝宝不用暖手蛋,全靠阳气硬撑啊?”
周憬之:“……”多余问。
他扭头抬腿准备走。
又被她喊住。
“还有什么事?”
只见她又低下头,又开始摸索她的毛绒口袋。
紧接着,她掏出一把小巧的白色折叠雨伞。撑开,伞面越过他头顶。
她把伞柄塞在他拿着暖手蛋的手中,他手大,拿着暖蛋还有多余大半空间。这回他倒是乖觉握住了伞。
她就说,她精挑细选的暖手蛋怎么可能不好用!
直接给他的手来了个起死回生!
“喏,你回去吧。”
夏习习插着兜,坦然大方地抬头看向他,对上他那沉黑的双眸时,她发觉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她小声补充。
“老公。”
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些许困顿的哑意。
周憬之鼻息错乱一刻,刚怔松下来的脸又黑了。
他嘴唇抿直,闭眼,紧握住手中的东西。
睁眼。
把伞换到左手。
他走近夏习习,举起握着暖手蛋的右手贴上她左侧脸颊。
极热和极寒相交,刺激得夏习习一激灵,她下意识急忙想偏头躲开。但周憬之力道很大,紧紧钳锢住她下巴,她的脸无法动弹。
头顶传来的声音凛冽,夏习习莫名一哆嗦。
他的声音比外面的飘扬的雪都冷。
“夏习习。”
“你知道继续这么叫我的后果吗?”
……
“后果?什么后果?后花园的苹果?”夏习习默默嘀咕。
她懒滋滋躺在床上,吹着热空调,翘着二郎腿,脚趾快乐地上下晃动。
她咬了口清脆香甜的苹果,自言自语道:
“我还是喜欢红露苹果。”
她嚼嚼嚼,脑子一琢磨,要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大师。
她拿起手机,先试探性在聊天框发了个“1”。
果然还是红色感叹号。
大师的试炼,她早已轻车熟路。
夏习习自如地添加大师为好友。
隔了半小时,大师发来信息——
【如何?缘主有新进展?】
【习习不嘻嘻:不错!】
【习习不嘻嘻:大师!不愧是你!料事如神!!】
【赵有德:不敢当不敢当,鄙人不过略懂紫微斗数而已。】
夏习习深感大师渊博才学。
简陋寒暄一过,夏习习立马切入正题,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大师讲明。
【习习不嘻嘻:他说的「你知道继续这么叫我的后果」到底什么意思?】
对面沉默许久。
等到夏习习忍不住想打字追问时,大师发来新信息。
【赵有德:这是——】
【他喜欢你的意思。】
【恭喜缘主,即将进入下一阶段!】
夏习习看着大师发来的的三条新消息,嘴里的苹果也不嚼了。
“喜、喜欢我?”
夏习习回忆起周憬之对她的说话语气,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对吗大师?
她赶紧道:
【大师!你肯定理解偏了,我今天听他说话语气,非常不好!!像在恐吓我。】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赵吴德早知道夏习习的理解能力,那叫一个百年难得一遇。
要么过程全对,结果跑到喜马拉雅山。
要么结果对了,过程跑到北冰洋。
某种意义上,能全理解错也是一种天赋。
而且就她这种被揍指数十颗星拉满的骚扰方式,被骚扰的对象不嫌她蠢笨,不嫌她没边界感。
那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男的喜欢她呗!
赵有德摇头,暗忖这男的口味也挺特立独行。
【赵有德:缘主,既往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再帮你细究,你应该看向未来,看接下来的际遇将如何。】
夏习习被点醒。
【习习不嘻嘻:大师,那我接下来该干什么,请你务必指点一二。】
【赵有德:接下来,我将教授你的最后一招。此招一出,咱二人这段缘分也该尽了。】
夏习习急急问:
【大师,缘分尽了是指什么?我们俩要彻底相忘于网络吗?】
赵吴德欣慰,这傻孩子终于理解对了一回。
【不错,你很有悟性。绝招二字,附以三招,这就是我要教你的全部内容。】
【之后,就靠你自己亲身践行。】
夏习习忽的有一种悲凉的情绪上来。
她的大师……即将要离她而去。
夏习习抬手擦了擦眼睑下方的空气眼泪,郑重打字:
【大师,请传授第三招,弟子必定谨记。】
【赵有德:第三招就是——制造身体接触的机会。】
*
夏习习坐在加热马桶上,以大卫思考者的形象摆出pose。
她一手撑着下巴,低头看着厕所的大理石地板砖放空。
身体接触?
怎么接触?上回那种算吗?
跟周憬之的身体接触她当然不排斥,喜欢得很。
毕竟他身上的味道闻着太过舒适,让她精神放松。
她喜欢上他,不正是因为他味道的独特吗?
咚咚两声,她的厕所门被两声叩响。
“夏!习!习!你给我从厕所出来!”赵女士一身白色毛呢套裙,似是刚下班回家,她语气极差,“别告诉我你又在里面热演上了?”
知女莫若母。
夏习习听到赵女士略带恐吓的话,赶忙起身。
结果坐太久,腿麻了。
她扶着墙光着脚,一步一步往洗手台方向挪,扭曲地叫着:“啊啊啊——”
赵女士早已见怪不怪她的怪叫,只是……
“给你买的补品是没一个吃是吧?上个厕所腿还能麻成这个德性,老嗲的嘱托你是一个不听是吧?”
夏习习扶着门,明明门还关着,但她就是扭头朝向门的另一侧,她大声道:
“不好吃!”
赵女士哼了一声,她抱手,转头环顾一圈夏习习的卧室。
很好,才回来一个礼拜都不到,房间乱成一锅粥。
新买的裙子、包包、娃娃,在地上、床上、书桌都有身影。
笔记本在床下漏出一个边角,袜子东一只西一只。
有时候赵女士真是觉得不可思议,上午住家阿姨给她收拾的房间,晚上就能乱成这样。
要不是住家阿姨从小照顾她,早已深刻知道她的风格和秉性,但凡换个阿姨,估计都要怀疑夏习习是不是故意作对了。
赵女士鼻哼出声:
“懒得理你,身体是你自己的,你爱吃不吃,反正过年见老嗲,等他一搭手,哎,你那虚弱的脉象可藏不住,到时候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夏习习洗完手,擦干净,磨蹭了好一会,才缓缓打开门。
旋一开门,赵女士就看到她藏在裤子底下的脚丫子,她火气逐渐腾腾翻涌。
深吸一口气,想起嘱托。赵女士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语气温柔:
“夏、习、习。”
“你又光着脚?”
完了!
明明她故意拉低了裤腰,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夏习习听着赵女士比发火还恐怖的温柔声音,身子一哆嗦,赶紧绕开抱臂堵着卫生间门的赵女士。
挪着麻木的双脚,以一瘸一拐的走姿迅速走回卧室。
她躺在床上,第一件事就是先盖上脚丫子。
倒也不是她忽然注重上保护身体,而是不想给赵女士看到。
不过她还要犟嘴一句:
“哎呀,家里地板热热的!光脚又没事。”
“你以为你身体底子跟别人是一条基准线吗?”赵女士声音从衣帽间飘来,她的声音不自觉越来越上扬,“你以为你的身体好到随你造吗?”
她从中岛台抽屉里随意拿了双厚袜子,扔到她身旁,“穿上。”
夏习习瞥了眼袜子,翻身向袜子另一侧:“不要,除非你拿粉色的,我就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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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赵女士肯定不会拿。
“夏习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果不其然,赵女士怒了,“我再问一次,确定不穿?”
夏习习琢磨着语气,不敢再得寸进尺,鼓着脸不情不愿穿上。
赵女士斜眼了眼夏习习腿上那一正一反的袜子。
深吸口气,闭上双眼。
真多余看。看完强迫症犯了又难受。
她有时候也不解,怎么夏习习这坏习惯就是扭转不过来呢?
哎,有人在身边盯着她的时候,她还能好好收一下。但凡放她一个人住,好,那都完蛋,房子都要变狗窝。
算了算了。
赵女士自我开解,至少现在穿上了袜子就行。
赵女士赶紧移走视线,生怕自己待会就要忍不住提袜子的事情。
赵女士转换话题:“对了,你说的那个寒假社会实践,你要和你同学去哪?”
“不告诉你。”夏习习赌气。
赵女士不说话,只是眈眈看着她。
“……好吧,我们去南岛实践。”
赵女士听到地点,一脸不可思议,急得飙出方言:“南岛??!一个小实践你跑那老远干什么?侬脑子瓦特啦?”
“爸爸公司干嘛不去?随便挂个实习搞一下好了啦!搞个实习证明这种小事情侬跑那么远组撒?还单单和一个男同学??侬叫妈妈爸爸怎么放心得下哇?!”
“赶紧取消了!”
夏习习就知道赵女士会这样。
她嘴里嘟哝一阵,然后大声道:“我们系统里都申请好了的,侬讲取消就取消啊!哪里行得通的。我们就去南岛怎么啦!”
“南岛风景又好,四季如春,以前咱们冬天不都去那度假的嘛!怎么这次去你就发那么大火……”
赵女士:“这是一码事伐侬搞搞清爽?”
夏习习上辈子跟她肯定是冤家,这辈子余业未消,还要跟她斗气。
“不行就是不行,我不放心。”
夏习习:“你不放心也没用,我们已经联系好当地接收我们的单位了,明天就走。”
夏习习偷偷瞥了赵女士一眼,“哼。”
“好好好。”赵女士咬牙切齿:“夏习习,侬翅膀硬了啊,这么跟我对着干是吧?行,你去,去的钱你一分别想跟我要,你爸给的副卡也给你停了。”
“想坐头等舱?坐你的经济舱去吧。”
……
“经济舱就经济舱。”夏习习坐在飞机上,愤愤跟身旁的周憬之吐槽,她脸气鼓鼓成包子状:
“经济舱那咋了!经济实惠便宜划算!我就喜欢经济舱!”
她此话一出,旁边路过的空姐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过了会给她单独拿了小饼干。
“谢谢!你人真好,还给我小饼干。”
夏习习向空姐道过谢,接过饼干。
拆开包装,塞嘴里嚼嚼嚼,转头对周憬之道:
“我妈真过分,我又不是离家出走了,就来一周社会实践,她干嘛不让我来啊!再说了,你会是坏人吗?还有,这边不也有阿姨可以照应我,哪里要整得我要被拐跑了一样啊!她干嘛这么不放心,真是……唔——”
夏习习喋喋不休的小嘴被左侧男人大手捂住。
男人摘下眼罩,无奈看向她。
比了个“嘘”的手势,周憬之示意她环顾四周。
四周睡了一大片。
“晚11点半落地的飞机,你现在不眯会儿补精神,待会在车上睡着我可不管你。”
夏习习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她忿忿地嚼嚼嚼。
周憬之感受到手下压着的地方分外柔软。
他脑子里想到些什么东西,手逐渐僵硬不自然,力道也开始失了分寸。
夏习习脑子里也跑偏。
他手好烫,她感觉脸都跟着热了起来。而且,他手好大,一只手就把她半张脸盖得严严实实。
难道……
夏习习停止咀嚼。
这就是赵大师说的身体接触?!!!!
但这可都不是她主动的!!是周憬之先动手的!!
她眼珠子滴溜溜盯着他,睫毛一眨一眨,真如周憬之说的不再说话。
周憬之诧异,她今天这么正常?
他有些犹疑地放下手。
手刚松开,就听到身旁一声轻柔的声音传来。
“老公。”
大手一颤,迅速重新覆上她的嘴。
周憬之绝望闭眼。
果然,她还是这死出。
耳根却逐渐漫过绯红,烧得像夏日晚霞。
“闭嘴。”
4. Chapter 4
飞机落地南岛时,天色已然黑蒙蒙一片。
夏习习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在周憬之虎视眈眈的视线下,发着懵走下登机梯。
半梦半醒间,她忍不住埋怨,她置气回头,生气道:
“周憬之,都怪你!”
“你在飞机上把我当犯人,想押送到最南边流放啊!!”
周憬之不接茬。
他的声音从风里飘来:
“看脚下。”
舒适宜人的风拂面而来,夏习习回头看向楼梯。
前方上上下下人头窜动,正成着有序的队列下楼。
她一把拎起随风张扬的裙摆,一步一步扶着扶手往下走。
她吸了吸鼻子。
海风独有的咸味钻入鼻腔。
她舒服得深呼一口气,自然的味道。也是她最最喜欢的那一类。
脑子随着气味逐渐清醒。
记忆随之复苏。
夏习习下楼步伐越来越慢,她逐渐回想起飞机上发生的事情。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飞机上,周憬之嫌她吵还不够,一路上一直捂住她的嘴。
除非她说口渴要喝水,其他时间,手决不松开。
等夏习习以为他终于睡着,捂在脸上的大手,好不容易松动时——
她刚一抻脖子,也就挪开那么一丝丝、一毛毛的脸。
他的手就追着,又捂了上来。
这人完全就是在装睡!!
捂嘴够吗?
他还不够!
周憬之捂她脸还不满意,又嫌她坐着老动弹,不老实。
圈住她脖子,把她的头按他的肩膀上。直接就是一个强制关机。
嘴被捂着,脑袋被架着。
她郁闷得要命。
动也动不了,嘴也张不开。她只得睡觉。
虽然,她后半程能他的手臂充当U形枕,脑袋有他支着,不会乱歪。
虽然,她也确实睡得很香。
但是——
这些都不可以作为他捂嘴不让她说话的理由!!!
夏习习越走越生气,脚下的白绑带木底凉鞋,哒哒哒能在停机坪跺个不停。
越气越想,越想越气。
她停下脚步,愤愤看向走在前面的男人背影。
然后——
两掌对合,交相握紧,食指中指伸出,猛地戳向周憬之后背。
“嘚!小小歹徒,吃我一剑!!”
软手戳上结实后背。
夏习习完败。
即刻痛到飙出眼泪。
这次不是空气泪,是真的眼泪。
“啊啊啊!!我的手!!!”
夏习习松开手,疯狂甩了起来。
她两眼泪汪汪:“痛痛痛痛!!!”
“周憬之!!我讨厌你!!!”
周憬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
“自作自受。”
夏习习瞬间停下动静。
她的大拇指小拇指无名指,紧紧握着被戳痛的手指。
她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比望玉市冬天还要冰冷的话。
他怎么说得出口?
“周、憬、之。”
“你、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就算了!!”
“你怎么还能说出这么滴水成冰、冰雪严寒、寒气刺骨的话呢?!”
夏习习嘴唇发抖,抖得夸张:
“我真的伤心了。”
周憬之已然走进行李提取大厅。
拎下二人的四个行李箱,逐个放上推车。
得空一回头,就见她扭过脸,故意不看他。
肩膀夸张地一耸一耸。
随地大小演,演得浮夸就算了。
乱凑成语就为了成语接上龙。
除了她也是没谁。
周憬之有时候真想敲开她的脑袋。
看看她脑子里面。
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周憬之没搭话,径自放好所有箱子。
接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方包。
“过来。”
夏习习正恼怒着周憬之的绝情。
一听周憬之就甩出这冷酷的两个字,立马原地站定。
她扭过头,背对周憬之。
“哼!”
“你让我过来我就过来?我不要面子的吗?!”
她抱起手,一扬下巴,倔道:
“我就不!”
语毕,她只觉不满表达得还不够。
于是重重跺脚。
这双鞋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满炸鞭炮。
“啪——”
尖锐响亮的一声,响彻行李转盘区。
夏习习也没料到自己鞋子这么猛。
她偷偷转了转眼珠子,心虚地看向周围。
呼,还好、还好。
还好传送带运作的声音巨大。
她的跺脚声,其他人没有被吓到。
除了周憬之。
他离她最近,爆炸声耳边响起,一清二楚。
周憬之额角青筋重重一跳。
手中捏着的肌贴,被一剪刀剪歪。
他看向夏习习。
她却扭过头,刻意不看他。
嘟着嘴,嘴翘得能挂两瓶酱油。
*
周围取行李箱的人渐少,直至清空。履带板接替卷绕的速度,渐变缓慢。
最后“坎宕——”一声,履带也停了。
偌大的行李提取大厅,除了工作人员,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夏习习还保持着抱手扭头姿势。
过了好一会,她还是没听到身旁有动静。
她莫名有些小伤心。
她都站好久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他该不会是把她扔机场,自己先走了吧?
夏习习心里一咯噔,赶紧回头。
只见周憬之站在三米开外,低头手里还在捣鼓着什么东西。
夏习习瘪嘴。
他这人怎么这样!
一点、一点都不在意她!!
他手里的东西,难道比她重要吗??!
没过一会,他终于动了,朝夏习习走来。
他清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手给我。”
夏习习抬眼,他垂着眼,表情淡淡的。
虽然,她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情。
不过,她最会的就是顺坡下驴。
她心情一秒转好,美滋滋递过右手。
哎!
她就说嘛,当然是她更重要啦!
“两只。”
夏习习乖乖伸左手。
然后又偷偷抬头,想看看他的反应。
结果他根本没看手。
低头在看她。
骤然对上视线,周憬之只见闹腾精终于不闹腾。
上飞机前,扎得漂漂亮亮的双麻花辫,早已因为不老实的动静,松散了好几缕。
别着的草莓熊发卡,歪歪扭扭挂在左侧辫子上。
脸颊两侧还留有泪痕,表情却乖觉,眼尾通红。
浓黑的眼珠子直溜溜望着他,一眨不眨。
他呼吸突然窒住,心跳空了一拍。
原本航站楼里如潮水般涌进他双耳的白噪音,霎时褪去。
只有心跳的声音,咚咚作响。
咚——
咚——
周憬之狼狈低头,伸手悬扶起她的手。
他垂着眼,想要仔细盯着,检查她的手。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像是隔着层薄雾,他怎么也看不清。
“周憬之?”
“周憬之!”
他意识逐渐回来,静静看向她。
“周憬之,你手怎么这么抖?”
夏习习看着周憬之突然低头,扶着她手一动不动,然后又抬头莫名盯着她。
???
她满脸问号。
于是——
她举起双手。
竖起两根手指。
“我两根中指,红得就这么不明显吗?”
“……”
周憬之情绪一瞬收回,面无表情。
他两指关节屈起。
抬手给她的头一个爆栗。
“夏习习。”
“谁教你比这手势的?”
*
被赏了一榔头,夏习习终于老实了。
但也只是屈服于暴力淫威之下的,假装老实。
夏习习好气!!
为什么周憬之和老嗲一样!都喜欢打她!!
一个喜欢打她手板,一个要敲她脑袋。
再多来几个,她身上还会有一块安全地吗?
她还活不活啦!!
夏习习不开心地嘟起嘴。
被他箍着手腕,强迫悬放着的手,收又收不回。
她于是侧过头。
哼。
她才不要看他!
悬了好一会,她手都酸了,才感觉手上有细细痒痒的动静。
周憬之慢死了!
“周憬之你——”
就在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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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习习嘴急速一转弯,噎在喉咙里。
她脑子里回响起大师绝技。
此女半是撒娇半是埋怨:
“哎呀,老公,你还要弄多久。”
“人家手都酸啦!”
又是一个爆栗。
“……”周憬之后牙槽咬紧。
“啊啊啊啊——”
“周憬之你干嘛老打我啊!!”
夏习习手被他锢住,她连揉头的资格都被他剥夺。
她只能抬头望天,让空气眼泪不从眼里滑落。
怎么会这样……
大师教她的招数。
怎么一点都不灵了。
周憬之没空理她。
拿起剪成条状的肌贴,以交叉网格状,在她两根中指上,贴出密密麻麻的菱形小格。
“好了。”冷冷扔下这句话,周憬之走去推行李箱。
夏习习举起双手,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中指。
她的两根纤细、漂亮、嫩滑的中指……
被他用亮黄色的胶带,贴成了网格状的竖条大菠萝!!
夏习习那叫一个大崩溃:
“周憬之!!!”
“你是不是在打击报复我??!”
“我纤细、柔美、光滑而璀璨的手指,今夜已离我而去。”
夏习习超大声啜泣: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
“我只是一个爱漂亮的小女孩,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要这么对我??!”
周憬之不接茬,冷冷道:
“还不走?”
“现在凌晨一点,你也不怕身后有鬼?”
夏习习吓一激灵,立马停演。
飞快把菠萝手抛之脑后。
这回她可不敢再东走西走,赶忙直线追上周憬之。
她捏着周憬之短袖衣角,欲哭无泪:
“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
“很吓人的好不好?”
夏习习东看看西看看,总感觉航站楼里冷风嗖嗖。
她摸了摸手臂,身子一哆嗦。
“我晚上要是不敢一个人睡,那你就完蛋了!!”
*
凌晨三点。
周憬之还真完蛋了。
倒不是她不敢睡。而是他,没地睡。
他躺在她身侧的单人床上,一个翻身随时就能掉下床。
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作茧自缚。
自己嘴贱逗她干什么。
这下好了,她真的不敢一个人睡了。
抱着带来的紫色兔子玩偶,敲开他的房门。
那双巴巴看着他的眼。
他怎么去拒绝?
说来说去,始作俑者,不还是他?
她自来熟溜进他房间,一把掀起他的床铺,发现他的床果然由两张单人床拼成后。
他更是连拒绝的理由都没了。
只好在她期盼的眼神下。
认命地拆分开来,一人一张。
他辗转睡不着。
周憬之侧过脸,看了眼隔壁窄床。
对她来说大小合宜,还有空余。
她穿着薄薄的睡裙,抱着从家里带来的粉色花边薄毯。
睡姿七仰八叉,睡裙凌乱,露出白色蕾丝边角。
他嘴唇紧抿。
夏习习。
就这么,对谁都这么不设防?
铺满大半墙面的黑影掠动。
他拎起被她踢在床尾的薄毯,覆住。
他站在床头,静静凝着她恬静的睡颜。
她眉目软和,睫毛浓黑。
呼吸声轻浅浅,嘴唇微微嘟起。
像是白日里的余气未消,还要延展到夜梦里。
和白日里的捣蛋鬼,和高中的贪睡鬼。
简直两模两样。
坐回床脚时,周憬之感觉有些闷沉。
过了许久。
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恰在此时,灿蓝的月光透过酒店玻璃窗,扑洒在他脸上。
借着高挺笔直的鼻梁,顺着棱角分明,薄刻的唇峰,从脸中央处正正破开一条分界线。
半蓝半黑。
他借着月光抬起右手。
透过掌心纹路,他看到了残存的呼吸热度。
他紧紧攥住,复又松开。
他不自禁又偏过头,看了眼她侧对着他,不设防的睡颜。
莫名起了层淡淡的怒意。
如果,他没有赌这把。
如果……和她组队的不是他。
那她敲开的这门,会是谁的窗?
6. Chapter 6
“下次不要用这种浓香啦!”
“和你之前的香味掺和在一起,我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好闻。”
浓香?
周憬之愣住。
轻呼出气。
他忽的扬起唇角,看起来有点邪气。
他湿润半干的碎发捋向脑后,露出干净光洁的额头。眉骨有棱有角,眼窝深邃,鼻骨凸挺。
看起来,肆意张扬。
夏习习从没见过他这样,一时间看呆了。
“凭什么听你的?”
他的声线清冷,却带着一股痞劲,尾音上扬。
他掠过夏习习,走出房门。
“在这等着。”
*
夏习习终于回到自己房间。
给已没电关机的手机充上电的那一刻,消息狂轰滥炸般弹了出来。
哎!真头疼。
行吧,先把必须要回的回了,不然等她回去后,没她好果子吃。
回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轮番轰炸,已经过了半小时。
她舒了口气。
还剩最后一通白妈妈的未接电话。
她环顾房间一周,还是感觉阴风嗖嗖。
赶紧换好配套的嫩蓝色连衣裙,急急拉上箱子,敲开了周憬之的房门。
这次他倒是开得很快。
夏习习理直气也壮:“我手受伤了,你帮我梳头编辫子。”
周憬之拧眉:“披头发不行?”
“不行!!”夏习习急道,“这条裙子我的搭配就是双麻花辫。而且,披着头发,我脖子要热死的!”
“……”脖子热死?
周憬之:“我不会。”
夏习习掏出手机,用完好的小拇指点点点。
她递到周憬之面前晃了一下:
“喏!教学视频。”
“哼哼,你就别藏着掖着啦!以你绝世聪明才识过人的天才大脑,你肯定看一眼就会辫——”
夏习习屏幕又点几下,转发成功。
周憬之只听见床头躺着的手机震动一声。
等他回过头,夏习习已经拉着行李箱,越过他直直进门。
“……”
这到底是谁的房间?
夏习习又坐回床上,呼啦一声把箱子放平,拉开。
里面的东西被分门别类,用收纳袋整理好,上面还贴着标签。
“哼哼,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会收拾?”
夏习习得意洋洋。
周憬之敛着眸子。
低头看着她弯腰在行李箱里东看细看,左翻右翻。
只见她扫了好几圈箱子还没翻到,嘴里也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头顶传来男人声音。
“夏同学。”
“你和你的箱子好像不太熟。”
“熟的!”夏习习尴尬一笑,嘿嘿两声,她加快翻包步伐,“微熟、微熟。”
她忽的眼睛一亮,用小拇指勾了出贴着「发饰」二字的粉色小包。
“你看,这不就找到了嘛!”
周憬之站在她身前,抱臂睨向她。
“好啦好啦。”
“其实这箱子不是我收的,有阿姨帮忙的啦!”
末了,夏习习还强行挽尊,补了一句:“但我也有收一点点噢!”
周憬之鼻息短促地轻哼一声。
夏习习拿出东西,坐回床沿。
忽的又有些羞涩的情绪涌了上来。
哎!
异性的话,也就爸爸和老嗲给她扎过头发,但那也是很久远、很久远以前的记忆了。
好像都是她小学以前,没出国的时日了吧。
哎。
后来,被赵女士从幸福的澳岛绑架回国读书,再没有异性碰过她的头发了。
噢,除了周煎蛋。
但他也不算。
忽然间,她小小代入了一下下婚后情景剧。
她羞答答地扭了扭身子。
怪不好意思的。
她抬头,只见周憬之还在抱臂沉思,冷眼冷眉。
感受到她的视线后,他回望向她。
旋一对上视线。
她就给他抛了个傻气的媚眼。
周憬之:……
这两只眼同时闭起来的媚眼,他也是头一回见。
不过,他还是不自觉勾起了唇。
忽的想到什么,他又压下嘴角,紧抿,沉眸。
“好了没?”
“好啦好啦,老公,辛苦侬一下下啦!好好帮吾扎头发噢,我回个电话!”她拿起手机,低头用无名指点开拨号页面。
周憬之愣住,这倒是头一回听她讲望玉话。
虽然也半掺着白话。
“你自己扎。”
夏习习不干,她已经开始拨打电话,手机传来嘟嘟不停的提示音:
“哎呀!你都答应我了,就帮我扎一下嘛!”
周憬之:“……”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夏习习这边已经接通了,不给他拒绝机会。
“好啦好啦!”
她扬起下巴,扯过他的手,一把搭放在她头顶上。
她握住他的手腕,晃了晃头。他手没动,但手下柔软的头发开始和他的掌纹摩擦。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腕,示意他开始扎头发,随后放下。
周憬之垂头。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弯长的睫毛扑闪,挺翘秀气的鼻头。她的食指随意缠着缕发丝,无意识地轻转,像是在和发丝玩。
她直视房间木质边框的窗外,似乎正远望那正随风轻轻摇曳的椰子树叶片。
语气柔嗲。
“喂?白妈妈。”
语调很软,尾音很长。
“吾老想念侬额。”
很,不一样。
*
复古老旧的单人房间里,偶尔踩中奖,就会吱呀作响的木地板,地板上成串的水滴早已消失不见,小部分还留有浅淡未干的痕迹。
顺着地板往上,陈旧而光滑的木板床昭示着酒店的年龄。
其上用纯白色床笠包裹着的床垫近门处边沿,有两管黑色长裤随着主人动作而轻轻摩擦,时断时续地碰触。
周憬之站立在夏习习身后。
垂眼,两手交错拿着她的三股头发,一言不发。
他的手很大,一手同时捏三股也绰绰有余。
手中的动作平稳而熟稔。
夏习习发给他的教学视频,还静静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里。
“……”
“对!”
“叫……”夏习习抬头看了眼床头柜上摆的纸巾盒,上面印着四个字,“天堂酒店。”
白鹤岚定居南岛八年,压根都没听过这酒店名。
她握着手机,看向海景。
她轻皱眉心:
“乖囡囡,侬怎个住噶酒店啊?”
夏习习自然道:“吾联系噶公司对接人,他们那边安排的。离公司近得很,阿拉走路十分钟就到啦。”
白鹤岚一时结舌:“什么公司?”
夏习习警觉,她揉捏着星黛露纱裙边缘的手停下,“白妈妈,侬勿要来。”
白鹤岚无奈,哄着道:
“好好好,吾不来。但我得晓得噶公司叫什么,万一出点什么差池,白妈妈好歹能找到侬,对吧?”
夏习习听到白妈妈温柔的声音,警惕心下降了不少。
哎!
还是白妈妈好,又温柔,又会哄她。
她报上公司名。
白鹤岚沉吟片刻。
“……噶负责人虽啧葛朗台,但这家公司倒是可以,白妈妈至少能放心。”
“囡囡,要不要来白妈妈家住?”
夏习习摇头拒绝,忽的想起自己在打电话,白妈妈看不到。
“勿要,侬家老远啦!”白妈妈家住临海别墅区,和公司一个东一个西。
白鹤岚继续哄道:
“好好好,那阿姨给你换个地,住铂钺酒店好不啦?”
诶,这倒可以。
“那公司附近有铂钺吗?”
“有呀囡囡,离公司大概十五分钟车程。”
夏习习竟然不知道原来这公司附近还有不错的酒店,她惊喜道:
“好耶,那就定一间吧。”
白鹤岚敏锐道:“一间?”
“对,怎么啦?”夏习习只觉奇怪。
“总统套房噶多房间,我们俩随便挑间睡都老有余了,干嘛还浪费钞票多订一套。”
白鹤岚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
这孩子。
她摇了摇头,“囡囡,白妈妈不放心你。”
夏习习已经从家人口中听过无数次这种话了。
她熟练应付。
“哎呀白妈妈,周憬之他是好人来的!我们以前还读一个高中,大学也在一个班呢,他学习老好了,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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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级第一呐!”
“有什么不放心的呀!”
白鹤岚知道夏习习的德行,语气放缓:“行吧,那就一间。”
“不过,今晚白妈妈来接你们一起吃个晚饭,尽尽东道主之宜,好不啦?”
“好喔。”
电话挂断,夏习习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
“周憬之,你身份证发我一下。”
一片寂静。
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夏习习继续点点点,等处理好事情后,抬起头。
环顾一周,结果房间里空无一人。
?
他什么时候消失的??
她摸了摸后脑勺,摸到交叉凸起的辫子。
?
也不知道周憬之什么时候给她偷偷扎好的。
眼见人不在,她也不闲着。
拿起小包里的放置的便携镜子,举起照了照。
随后眼睛一亮。
周憬之手艺未免好到有点过头了吧。
她头发黑长顺直,辫子一编,显得规整又漂亮,看起来格外有光泽。
夏习习满意极了。
虽然不是她喜欢的蓬松洋气的款式,但是这个复古的辫子意外的也很适配她。
就在此时,门“咔哒”一声轻响。
周憬之手里拎着个几个白色透明塑料袋推门进入。
夏习习不舍地挪开镜子,她眉眼上扬,喜滋滋,“周憬之,你这手艺也太好了吧!”
“完全不输造型师!!”
她拎起两条麻花辫,交叉放在下巴上,眼睛扑闪扑闪。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头发就拜托你啦。”
周憬之默不作声。
夏习习寻思,怎么她打个电话的功夫,他怎么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她抬眼,小心开口:
“周憬之。”
“你出门买早饭的时候,被老板下毒毒哑了?”
周憬之还是沉默。
夏习习真的搞不懂他。
她看了眼他的手,攥袋子攥得老紧了。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忽的眼睛一亮。
是新鲜出炉的馒头和包子的香气。
她肚子已经打起了鼓,她眼巴巴看着他的手。
“周憬之,你过来点呀!站那么老远干吗?”
“你就这么小气,连包子都不给我吃了嘛。”
周憬之还是不动,微微低着头。
夏习习真感觉这酒店不吉利。
从昨晚睡了一觉后,周憬之就直接变了个人。
他可冷漠死了!
哼,冷漠就冷漠。
她,夏习习,最不怕的就是人冷漠。
别人冷漠,她主动不就好啦!
夏习习起身,趿着拖鞋,步伐轻巧,迅速走到他面前。
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周憬之终于看向她,开口:“干什么?”
夏习习叉腰:“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一动不动的。”
她伸过手,碰上他拎着袋子的手背。
他的手猛然一后缩。仿佛在拒绝她的靠近。
夏习习震惊地看向他。
周憬之有这么护食?
夏习习难以置信:“你、你,这真的不是给我吃的吗?”
“你真的打算饿死我吗?”
周憬之只是盯着她。
然后松了松手,他两根手指拎起袋子,穿过她的手,挂在她手腕上。
“夏习习,我们……”
“——我们太合拍了!”
夏习习火速打开塑料袋,已经囫囵开嚼。她不禁感叹。
“周憬之,你真是我的解语花,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鱼香肉丝馅的包子!”
这味道,和高中校门口那家的简直一模一样!!
夏习习腮帮子一鼓一鼓。忽的,她灵光一闪——
“周憬之,难道……”
“你高中暗恋我?”夏习习贱兮兮的,偷笑着看向他。
“没有。”他呼吸一紧,紧抿着唇。
拳头紧了松,松了紧。
“哎,别不承认啦!”夏习习感慨,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承认喜欢我,你无需自卑。”
“毕竟,你喜欢的可是一个很有名的妞。”
她又在玩梗。
但周憬之这回一点都笑不起来,他声音闷沉。
“夏习习,我们不合适。”
7. Chapter 7
“你也别叫我——”他别过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吐出那两字,声音很低很闷,“老公了。”
夏习习愣住。
他……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
那……
夏习习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她愣愣看向他。
周憬之低垂着眼,看到她涂着嫩黄指甲油颜色的脚趾。
她本就白,这个颜色衬得她的皮肤更加透亮。
不知道怎么的,他有些不愿和她对视。
准备来说,他不敢看她。
他承认。
眼前人忽的没了动静,他心里越来越沉。
她,应该是听懂他的意思了。
夏习习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终于得空开口。
“没关系。”
“那你叫我老婆吧。”
“我挺喜欢的。”
周憬之有些无力地颓靠在墙上,以往挺直的脊背此时却微微松懈。
她怎么,这个都听不懂?
但,心里却莫名一松。
还好,她听不懂。
*
二人收拾好东西,边吹着海风,边不紧不慢走到公司楼下。
当然,不紧不慢的是夏习习。
收拾东西的,也全都是周憬之。
他不仅收了自己的,还帮她收了她那三个庞大的粉色行李箱。虽然全程都是冷脸无情。
一路上,夏习习就负责美美自拍,顺带给他也拍上几张。
以及,偶尔给他添添乱。
“夏同学是吧?”
刚一踏进自动门,正等候着的负责人旋一看到夏习习,立马热烈迎了进来。
他弓着腰,满脸堆笑,向夏习习伸过双手:
“免姓刘,刘启强,你们可以叫我刘哥。”
“我目前是咱们南岛海洋生物医药公司研发部门的技术员,主要负责海参板块科技发展规划和技术创新。你们来实践的这几天,也是我带你们参观各个区域。”
夏习习收好轻型收缩自拍杆,放到周憬之背包里。
夏习习难免狐疑。
眼前这位三十五岁不到,周身肥硕,笑得活像弥勒佛,头发稀薄正随风飘荡的刘启强。
怎么和上周电话里的人,态度简直是两模两样。
电话里,他的语气可不要太冷冰冰,太不耐烦。
夏习习下意识不太喜欢他。
但她还是礼貌地伸手回握,脸颊挂上礼貌微笑:
“刘哥好,我是夏习习。上周打电话联系您公司的就是我,叫我小夏就好。这是我同学,周憬之。”
刘启强那肥大宽厚的手才碰上夏习习指尖,夏习习立马丝滑缩走。
刘哥手一顿。
咍,原来真正的富家小姐,握手礼仪是这样的。
他暗记下来。寻思以后见到老总女儿,可千万别闹笑话。
刘启强笑着搓了搓手,他立马道:
“哎哟,小夏你电话里的声音和你本人的可真有点不一样——你本人声音要比电话里还要好听数倍啊!”
刘启强接着套近乎,“叫小夏还是有点生分,我叫你习习怎么样?”
“我不喜欢。”
刘启强笑容凝在脸上,然后他立马又立马挂起笑脸,和和气气:
“哎哟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抱歉抱歉。”
夏习习皱眉,她原本不欲接话。
但她脑子里,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响起,赵女士对她社交礼仪的无数次批评。
她脑子一转,还是不情不愿地补了一句:
“刘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习习两个字一读快,听起来像笑嘻嘻的那个嘻嘻。”
刘启强一听,心里舒坦了不少。
“小夏你可真细致,这些小细节也考虑得周周到到!不像我们部里的实习生,个个粗心又笨手笨脚。”
夏习习眉毛皱得更紧。
他夸她就夸她,干嘛还要贬低别人啊?
她,很不喜欢这位刘启强。
周憬之侧头看了眼夏习习的脸。
她眉头紧皱,但在刘启强看过来时,脸上会立马挂上恰到好处,礼貌矜持的微笑。
就像一种训练后的条件反射。
周憬之开口:“刘哥,麻烦您带我们先去参观吧。”
刘启强闻言,默不作声地从上至下扫了眼周憬之。
接着直接略过他,径自走向夏习习身旁,他一边哈着腰,伸出左手指向前方,带领方向。
“来来来,我们的研究室在这边,跟我来。”
夏习习脚不动,站在原地,她的客套微笑有点挂不住了。
刘启强这人。
怎么一点都不懂礼貌?
夏习习抬头看了眼周憬之。
他站在她身旁,表情淡淡。情绪毫无起伏。
像是没有感觉到刘启强的恶意。
但她不开心了。
“刘哥,等一下。”
“你为什么不跟我同学握?”她抱着手臂,嘴角下撇,生气看向刘启强。
看到刘启强一瞬僵住的脸色后,她又想起批评。
随即勉强拼起已经龟裂了的微笑,给了个台阶,“你,是不是忘了?”
听到这话,周憬之倒是侧眼看向夏习习。
刘启强一拍脑袋:
“哎哟,我心里总挂记今天行程安排呢,真不好意思,一时疏忽了。”
他赶紧走向周憬之,客套伸出右手。
二人握手。
哼,这才勉强差不多。
*
出完公司,已是下午四点。
在刘启强的殷勤相送下,二人走出公司。
两人中间缭绕着诡异的安静。
走在两侧林立排布椰子树的人行道上,夏习习低着头,不开心地踢着路边的石子。
看着小石子弹跳偏移,一瞬跳进了好几米远的绿坪里。
她又低头,寻了块新的小石头踢着泄愤。
“打车回去?”周憬之忽的开口。
“不要。我想吹吹风。”
夏习习抬头,看到前方两米开外,就有一大批码得齐整的蓝色共享单车。
她颐指气使:“周憬之,你去扫一辆单车,载我。”
周憬之走上前,扫码,付款,骑车。
夏习习气呼呼地坐下。
一把环抱住周憬之后腰。
侧过脸,头靠在他结实的后背上。
周憬之身子一僵。但安静地任她抱着。
眼前的风景逐渐后退。
海风舒服地扑在脸上。
夏习习侧过脸,猛地吸了一口周憬之白衬衫上的味道。
熟悉的香气扑鼻,她心情好多了。
“周憬之,我好讨厌那个刘启强。”
他问:“为什么?”
夏习习扭着眉毛:“他好势利眼。”
“他不洗澡,身上都是汗臭味就算了。”
“然后,他还不尊重你。”
周憬之愣住,单车歪侧了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
“你知道我今天通电话的白妈妈吧?”
夏习习环抱住他的手,开始无意识地玩起了他衬衫上的扣子:
“噢,我忘了你中间出去了,你应该是没听到后面的内容。”
他在门外,全部听到了。
“哎呀反正就是,白妈妈虽然说了不会来,只是了解下公司在哪,但是我知道,她一定还是联系了这家公司里的人。”
“然后,今天这刘启强的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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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她讲,他自是知道。
但他只是静静听着身后的絮絮叨叨。
“本来我不想告诉白妈妈我在这家公司实践,就是因为我就觉得我们这次的社会实践,也不过就是来给这家公司做一些简单的宣传,拍拍照拍拍视频什么的,又不是给他们写代码搞软件开发,根本没必要大费周章还让人额外照顾我。”
“但是,那个刘启强一殷勤走到我面前,一开口讲话,我就知道,白妈妈肯定跟公司里的人说了要关照我。不仅如此,她也肯定和我妈一早就串过气!”
“因为我妈就是什么都不放心我,总觉得我又傻又呆,不通人情。”
她开始越说越急:
“可是!!我好歹还算个小学霸哎我又不是真傻子!!”
“哎呀说偏了。反正就是,我原本觉得我自己一个人联络实习公司,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办不到。”
“但我就是因为自己想来玩,于是带着你,大老远跑来了南岛。折腾了你一天,结果还住了个那么差的一个酒店,还让你没睡好。你没睡好就算了,还让你被那个大坏蛋区别对待,让你被他欺负。”
夏习习越说越生气,越说委屈,眼泪聚在眼眶里。
她偷偷在他衬衫后背擦了擦眼泪。
压着哭腔,假装无事发生。
但她的重重的鼻音,早早泄露了她的难过。
“反正就是,我觉得我什么都没做好,什么都做不好。连一个简单的打电话做不好,在有人罩着的情况下,还要让你被刘启强那个大坏蛋、臭鸡蛋、势利鬼欺负。”
“而且,他真的很过分,一点都不懂做人!”
她眼泪扑簌簌狂掉,她使劲用他衣服擦,还是擦不完。
夏习习又回想起参观这两个半小时,刘启强几乎全程没理过他,越过他,把他当空气,有时还要暗戳戳讥讽一下。
等她狠狠怼回去,刘启强消停会后,又开始冷嘲热讽,还越来越过分。
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人,离谱到匪夷所思。
而且,她都不用想,都知道周憬之会有多难受。
她越想越气,眼泪更是成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掉个不停。
“他这么直白忽略你,他是脑子不好使吗?你是我的人哎,他这么对你,和这么对我有什么区别?!”
“他面上顺我,下一秒踩你,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啊??!”
忽然间,周憬之闷闷地笑了。
夏习习愣住,眼泪从脸庞直溜溜滑落。
她被他的笑声吸引,瞪大眼睛看向他,眼泪还在眼眶里凝聚着。
他的笑声,原来这样。
他的笑连带着胸腔都在震动着。
清泠泠,很撩人。
但她和快反应过来。
“你笑什么?!”夏习习又恼又怒,她一下子委屈死了。
她不可置信:“我这么伤心,你却笑得这么开心?周憬之!你真是个叛徒,你被人欺负你自己都没发现吗?我真是白为你难过了!”
“你先下来。”
周憬之车子一停,嗓音轻缓。
“你、你、你!”
夏习习正气在头上,只听到他那冷冰冰的话,哪里还品得出他那温柔得要命的语气。
夏习习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但她只能看到他后脑勺头发。
“周憬之,你让我下来什么意思?!”
“你被刘启强收买了?车都不让我坐了?”
“好好好,你们两个联合起来耍我!你们都爱耍我是吧?!”她眼泪又簌簌掉个不停。
“周憬之,你一点都不尊重我!你也一点都不尊重你自己!!”
夏习习伸出手臂,狠狠抹了把眼泪。
“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8. Chapter 8
她一把跳下车,低着头,步伐极快,头也不回,篡紧拳头,一个劲地往猛冲。
“夏习习。”
夏习习不理身后传来的声音。
她低着头,任眼泪掉落,然后飞速用手背擦脸。
她好难过。
为什么他要这样?
明明那人对他都这样坏了,他却还要维护他?
他难道自己感受不出来吗?
“夏习习,你别走了。”
周憬之大步追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她手腕那么纤细,他一掌握住,大拇指指尖能碰到掌指关节。
被他抓到后,她也不动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根本跑不过他。
那跑又有什么用?
于是,她只是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看他,鼓起脸,紧紧抿着嘴。
从周憬之的角度,只能看到她脸颊红彤彤,眼尾红了一片,湿漉漉的,眼泪一个劲地掉落。
他道:“夏习习,抬头看我。”
夏习习反骨上来,她凭什么要抬头。
“我就不,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她赌气道。
她头垂得更低了,胸腔急剧起伏,肩膀一抖一抖,逐渐开始转为不受控制的抽噎。
周憬之无奈地轻笑一声。
夏习习这一秒才听清周憬之的笑,还没来得及生气。
下一秒,一阵失重感迎来。
她被吓得惊呼一声。
等反应过来,耳尖却不受控地渐渐红了。
也不知道他臂力怎么这么强。
她被他抱起,高出了他一个多脑袋,他还面不改色。
夏习习被他抱起后,立马仰头不看他。
双手使劲伸直撑在他的肩膀上推,试图拉开距离。
一是她自己还置着气,二是一低头,就要贴近他那张又冷又近的帅脸。
“周憬之你干嘛,放我下来!”
周憬之一手抱紧她的腿弯处,一手虚扶住她的背。
确认不会碰到不该碰的,她再怎么闹腾打他挠他也不会摔下来后。
他抬头看向她。
夏习习鼓着脸,感受到他那炙热的视线。
她于是仰着头,眼睛狂眨。
故意不看他。
她的胳膊僵硬地搭放在他的肩膀两侧。
“夏习习,环住我的脖子。”
“我就不!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啊!我不要面子的吗?!”
夏习习身子后仰得更厉害了。
周憬之抬手,轻轻掂了她一下。
她果不其然吓了一大跳。
她猛地朝周憬之方向回腰,接着急急低头,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周憬之!”她怒道。
她两只交错搭叠的胳膊,触碰到了他后脑勺刺密的头发。
二人对上视线。
周憬之终于看到了她那双红彤彤湿漉漉的小鹿眼。
“好了。”
这一次——
“现在是我抬头看你。”
“夏习习。”
“你可以低头看我了吗?”
夏习习心脏噗通噗通乱跳了起来。
“不、不可以!”她还在嘴硬。
周憬之潋着笑意,“好,那就不看。”
夏习习气一下子消了不少。
她悄悄用掌心摸了一下他后脑勺的头发。
很硬,刺挠,有点扎手。
“夏习习。”
他的声音很轻。
“你维护我。”
很闷沉,有磁性。
“我知道的。”
*
二人到天堂酒店楼下时,白鹤岚的车早已等候多时。夏习习二人的行李箱,也早已提前装车。
白鹤岚坐在车上,看着走过来的夏习习小脸红得能滴水,同手同脚。
白鹤岚温柔看向上车的夏习习,调侃道:
“侬脸蛋咋红成猴子屁股啦?”
夏习习又急又害羞:
“白妈妈!”
周憬之随后上了车。
司机关上门,回到驾驶位。白鹤岚抬了抬下巴,车子随即发动,平稳地朝定好的餐厅驶去。
白鹤岚给司机递了个眼神,司机立马伸手调后视镜。
她瞧了眼后座两人。
夏习习坐她斜后角。这小囡囡,头扭得刻意得要死,一直看向左侧窗外不停倒退着的风景,一刻都不敢扭正,像旁边坐着洪水猛兽一般。
而男孩看不清脸,脊背挺直,直视前方。但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的肩膀、他的膝弯,不自觉倾向她。
两人明明熟得很,还要装不熟。
白鹤岚自然收回眼神,手指轻轻点着膝盖,难免怅惘。
哎,这就是少年人将定未定的暧昧啊。
她颇有兴致:“囡囡,侬怎个不介绍你同学?”
夏习习稍稍朝白妈妈方向偏了偏头。
“他叫周憬之,是我高中、大学同学。”末了,她又补了一句:
“都同班。”
周憬之闻言,看了她一眼,随后礼貌道:“白阿姨好。”
“噢——都同班啊,那都知根知底的吧?”白鹤岚笑眯眯回头。
原本后视镜里只露出一小半下颌的男孩,此时的脸终于明朗。
白鹤岚仔细端详了周憬之的脸,点点头含笑道:
“嗯,周同学侬好啊,还是个小帅哥呢。”
夏习习不满,终于扭头看向白妈妈。
“是大帅哥!”
此言一出,车内逐渐活泛起来,司机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白鹤岚被逗得咯咯笑,她调侃道:
“哎哟,我这讲的‘小’,讲人家年龄呢,侬咋讲外貌。”
“囡囡啊,侬这是喜欢人家吧?”
周憬之原只是耳廓略有些红,直视前方。
闻言身体绷紧,手背僵硬,不自在地挪开视线,看向右侧唰唰变换的窗景。
“白妈妈!!”
夏习习这边先急眼了:“侬晓得就勿讲出来啦!”
白鹤岚哈哈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夏习习嘟着嘴咕哝。
“我表现得就介明显额伐?”
……
车子平稳开着。
坐在后坐的夏习习上车前原就哭得狠,后来又一番折腾,再多的精力也终于是用干涸了。
她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逐渐歪向玻璃窗那一侧。身体越来越软绵绵,看起来马上就会从靠椅上滑落。
车内有些安静。
白鹤岚低头回完赵裕清女士消息,按灭手机。
抬头下意识瞥了眼后视镜,看到圆角方镜里的两人后,眼神一顿。
夏习习头靠在了男孩的肩膀上。
男孩应该是有刻意调整姿势,肩膀稍稍侧向她,让她的额头卡在肩膀和胸膛的相交处。
白鹤岚眯了眯眼。
这个位置刁钻得很,刚好是男孩坚实胸膛相对最软的位置。
能让她头靠得更舒服。
不过,相应的,他的肢体则没法舒展,会很不舒服。
白鹤岚就这么透过镜子,看着男孩。
车内一时安静。
男孩感受到毫不掩饰打量的视线,安置好夏习习后,也望向后视镜。
与镜中审视的贵妇人对视。
气氛安宁得让人不自在。
过了一会,白鹤岚礼貌扬起笑,轻声问:“周同学,你听得懂望玉话吗?”
周憬之低头看了眼夏习习。
确认她睡熟后,声线压低放缓:
“大半听得懂,但讲得不好。”
他虽不是望玉人,但在望玉定居也六年多。听得多了,自然懂了。
白鹤岚感兴趣了:“侬勿是望玉人?”
周憬之点头。
“我是北城人。”
白鹤岚若有所思:“怎么来望玉上高中?”
要论教育,北城和望玉不相上下。都是超一线城市,一个首都,一个经济贸易中心。
周憬之顿了好一会,道:“随妈妈来的。”
跟聪明人讲话,涉及隐私窥探,点到为止最优。
白鹤岚调转视线,望向窗外。
此时金黄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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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侧,逐渐煞露出焦糖和橘色的横向水波纹形厚云。
右边又叠来了灰蓝深蓝交杂的薄云,正呈现不规律大片打褶状覆盖大半天空。逐渐与黄灿灿的左半边云相互交融。
若这天空只是显露一半,遮盖一半,那直白得最是平乏。
就是要这种半遮半显,两相交融,欲语还休。才最是好看。
白鹤岚看了数千次南岛的夕阳,每每都不同,每每还是会迷醉其中。
忽有乍亮金光闪过,她眯了眯眼,转回上上个话题:
“你说你听得懂望玉话,大致是什么程度?”
周憬之望向窗外的视线也挪回前方。
那片天空让他的心脏处有些发软。
似乎是感受到他轻微的挪动,靠在他臂膀的女孩闭眼蹭了蹭头。像在寻找一个最合适最舒服的睡觉角度。
他身体僵住不动。
等身旁的呼吸又平稳下来后,他道:
“日常交流听得懂,但是老一辈人讲的望玉话,就只能半猜。”
白鹤岚淡淡笑了:
“别说你了,习习小时候天天跟在老人身边,到后来大了,每周见一次老人,就这样天天听地道的望玉话,结果呢?她还是对部分老望玉话一知半解,讲的坍板,不地道。”
忽的,夏习习似乎是感受到她们在聊她,身子动了动。
夏习习只感觉自己原本睡得香喷喷,但越到后面,总感觉有暖融融的光闯进梦里。
还有,周憬之好闻的味道也闯进呼吸里。
她迷迷糊糊问:“地道,什么地道?你们在讲谍战片吗?”
“对呀。”白鹤岚笑眯眯看了她一眼,“我们在聊要挖个地道,偷偷把你送回望玉去。”
夏习习半梦半醒,懵懵懂懂,下意识想抬手揉眼睛。
她眼睛因为哭过,发了红肿,现在不舒服,难受的很。但是旁侧的人拦住她即将揉眼的手。
一抹白色,隐隐在她视野里出现。
夏习习半醒着,最是臭脾气显露的时候。
她眼睛不睁反闭,脑袋继续靠在人家肩膀上。嘴里嘟哝:
“帮我擦。”
夏习习感觉旁侧的人手好像被冻在半空。
过了会,在白鹤岚或打量或揶揄的眼神下,他将冰冰凉凉的湿巾贴上她的眼。
夏习习闭眼,舒服地享受着轻柔的擦拭。
白鹤岚看到全程,眼里全是见怪不怪。
哎,这男孩估摸着也被夏习习调教成功了。
就算没调成功,也快了。
她忍不住勾着笑,悠悠道:
“囡囡,你一醒就开始折腾你同学是吧?”
“哪有。”夏习习使劲睁开眼,嘴里嘟哝着,“我怎么又睡你身上了。”
她逐渐清醒,撑着周憬之的右腿,不顾那一秒的肌肉瞬间紧绷大腿,借力起身。
她直起腰板,伸了个懒腰。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真的在聊谍战片吗?”
“我们在聊……”白鹤岚语调一转,悠悠道,“周同学刚刚说啊,他听不太懂望玉话。”
“侬可要多教教他。”
周憬之猛然抬头,看向白鹤岚。
他只看得到这位姿态优雅,穿着讲究的阿姨,脸上还是挂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
但他却品出了一丝揶揄。周憬之不自在地移开眼。
“真的?”夏习习闻言清醒不少。她睁开眼,扭头望向他。眼下虽然肿着,但是眼里依旧亮晶晶。
“周憬之,你真的想学吗?”
周憬之静静看着她期盼的眼神。
隔了一会,他道:
“想。”
“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夏习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开心极了,笑得那叫明媚。
过了会,她拍了拍他的肩,煞有介事道:
“放心吧!我望玉话说得老灵光了,以后我来教你讲!”
周憬之回望向她。
他的浓黑的眼瞳里,泛映着窗外天空洒下的金光。
流金溢彩,烁闪耀光。
夏习习被他眼睛吸引。
“好。”
9. Chapter 9
*
UM餐厅里,装潢考究的三楼。
整个三楼正中央只摆放一张餐桌。
餐桌正后方,有一架巨大的落地中古留声机,一些稀奇独特的大型摆件,有侧立着的斑鬣狗、趴卧闭着眼的蓝狐。
再往留声机后方探去,是摆满了半面墙的老唱片。
而另外半面墙则摇曳着牛皮鸟巢蕨、狼尾蕨、常春藤各式各样的蕨类植物,错落排布。
高挑的天花板,只挂着一盏大型铃兰形状吊灯,正对着餐桌,喷吐柔和的暖黄灯光。
洒在金色肌理起伏的木质圆桌上,在桌面反射出波光粼粼的金光。
乍看之下,像是夏习习今日傍晚因贪睡而错过的绝美夕阳。
这一层,私人审美向的东西明显增多。
像是,店老板专门宴留给请特殊客人而设计的一层。
“白妈妈,这家餐厅新开的?”
夏习习被桌子吸引,她趴在桌子上,伸手摸了摸鎏金光的桌面,她难免感叹:
“这家店老板还蛮有腔调的,这桌子用的木料不要太灵哦!”
白鹤岚一挑眉:“谢谢侬。”
“嗯?”夏习习震惊抬头,“白妈妈侬什么时候开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她不开心,又趴回桌子上,嘟着嘴,用右手在桌板上画圈圈。
“侬也不跟我讲。”
白鹤岚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小餐厅就是个玩票性质。讲给你,你不来,我也白讲呀。”
夏习习长长地噢了一声。
白鹤岚此时注意到她的辫子。
“哟,侬辫子谁给你编的?编得嗲了不得了。”
夏习习嘿嘿一笑:“周憬之给我编的!他老厉害了!”
白鹤岚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她不露声色望了眼男孩。
男孩低头垂着眸子,安安静静地坐着,耳廓有一丝丝绯色。
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明显,但还是被她捕捉到。
不像在车上,在餐厅里,她终于能看清男孩全身和正脸相貌。
他个子很高,估摸着近一米九。夏习习不算太矮,有一米六五,但他坐着还是比夏习习高了一个多头。
身子挺拔,脊背挺直。卖相灵光,骨相老好。鼻挺唇薄,又俊又冷。
就是看起来不近人。
似乎没睡好,眼下有些青黑。
哎。
小帅哥嘛,就是要这种清清冷冷的调子招女孩喜欢。
就是和夏习习那娇憨黏人劲儿,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完全不搭噶。
但两人坐在一块,倒意外养眼得很。
白鹤岚又看了眼夏习习,这回额外留意了一下她的眼。
眼下青黑倒是没有,但明显红肿一圈。
她随手转着腕上透紫的玉镯,若有所思。
“习习,今天实践感觉怎么样?”
夏习习僵住,画圈的手也顿住。
她琢磨一会后,呐呐道:“就、就还好吧。”
她不想让白妈妈担心,更不想让赵女士知道。
白鹤岚怎么可能不了解夏习习,就她那停住的手,她就已心下有数。
就在此时,门被轻敲两声。
白鹤岚收回思绪,也知夏习习心思,遂转移话题。
她淡淡道:“进来吧。”
侍应生接二连三鱼贯而出,一次性把餐盘全部上了。
餐桌瞬间满满当当,有不少放不下的,则安放在了与餐桌同木料的推车上。
“诺,晓得你不喜欢一道一道等,全都给你上了,开心了伐?”
白鹤岚松松在身前交错搭着手臂,瞥了眼夏习习,随后轻悠悠感叹:
“唉,我这餐厅啊,要是今晚这样子的上菜方式传到给外面听了去,不晓得要被笑话成什么样哟。”
夏习习嘿嘿一笑。
放下筷子,侧过身,隔着扶手,紧紧抱住白鹤岚。
她毛绒绒的头发蹭了蹭白妈妈的脖颈:
“白妈妈最好啦!全世界最好的白妈妈。”
白鹤岚被哄得那叫一个开心,“哎哟,你头顶这两个小夹子快把我脖子给硌疼咯。”
话虽如此,她回抱住夏习习,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过了一会,她朝后侧的侍应生递个眼神,抬手指了下两盏白盅。
旁侧的二人立马上前,小心端起,放置在夏习习和周憬之餐盘前。
然后悄然退置镂空隔门外。
“囡囡,既然你说白妈妈最好,那你今天可要把妈妈专门让厨师给你做的吊鲜鸡汤先喝了,好伐?”
白鹤岚哄道:
“这个厨师厨艺嗲得很,不管你闻着还是喝着,都吃不出一丝丝腥味的。”
夏习习身子一僵,松开手,默默退出白妈妈怀抱,灰溜溜坐回自己的座位。
她皱巴巴一张小脸,小声撒娇试图逃过一截:
“白妈妈……”
感觉还是躲得不够远,她还偷偷往周憬之所在的左侧移了移。
白鹤岚只是淡笑,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夏习习?”
夏习习一哆嗦。
只要白鹤岚一叫她全名,夏习习就知道大事将不妙。
“我吃、我吃——”
她拉长尾音,不情不愿。
在白鹤岚的威胁下,她龟速拿起了汤勺。
她忍不住小声抱怨:
“白妈妈,你套路好多。”
白鹤岚笑眯眯,终于是欣慰道:
“哎呀,小半年没见,咱们囡囡还是有长进,现在看得出我的套路啦!”
夏习习:“……”
白鹤岚望了眼周憬之,她微笑道:
“周同学,你不用拘束,鸡汤也一齐喝了。你们年轻人老熬夜,也要多补补身体。”
周憬之垂着眼,道了声好。
夏习习看着眼前像清水一样澄澈的鸡汤,她嗅了嗅,确实没什么味道。
不过——
她拿起勺子,眼珠子滴溜溜转。
白鹤岚一看夏习习这德行,知道她又有什么鬼点子要来了。
果不其然。
只见夏习习突然端起自己眼前这盏盅,舀了一勺,轻轻嘟起嘴,呼了呼凉。
然后转向左侧坐着的周憬之。
夏习习眼神殷切:
“大郎,我喂你喝药。”
周憬之眉心一跳。
他轻轻捏握住她的手腕,调转汤勺方向和位置。
夏习习只觉手上被巨力钳住,眼见温热的鸡汤反向离自己越来越近。
夏习习仰头,紧紧闭上嘴。
周憬之的手却扶了过来,直直搭在她的后脖颈,稳稳支住,防止继续后仰。
“唔——”
夏习习睁大双眼,极力想跑。
但鸡汤最后还是进了夏习习的嘴里。
她排斥地想吐出来,但她仰着头,鸡汤丝滑地滑向了喉咙。
“……”
夏习习两眼一瞪,身子一抖。
她两手捂着脖子:
“我死了……正合你意……是吗?”
“周金莲。”
喝都喝了,不演白不演。
周憬之:“……”
白妈妈闻言,挑了挑眉。
轻抿一口汤,看着夏习习这出粗糙逗趣的戏,她随口道:
“囡大郎,你都快驾鹤西去了,怎么还有力气抬头掐自己脖子?”
“剧情合理吗?”
周憬之阒然扬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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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啊啊啊啊!”
夏习习破功,她吱哇乱叫。
“白妈妈!”
夏习习委屈死了,她叉着腰,扭头看向白妈妈:“你你你怎么这样子!你以前都会配合我演的!”
白鹤岚轻轻摇了摇头:
“囡囡,白妈妈可以陪你演,但是也要看场合的。你现在最大的毛病,就是兴致来了随地就开演。”
“你熟悉的人搞搞就算了,你在外面这样子,你在周同学面前这样子,会搞得人家尴尬。时间一长,人家会嫌你烦的。”
夏习习不服,她皱眉努嘴:
“白妈妈!你怎么又和我妈一样开始唠叨我了,我不过就是喜欢演点戏,怎么啦!”
“再说了!又不是所有人都嫌我烦。”
夏习习的手穿过椅子扶手的洞,偷偷扯了扯周憬之衣摆。
她扭头巴巴看向他:
“对吧,周憬之。”
对上他那冷清眼眸,她也开始没底气。
末了,她嗫嚅着又补了一句:
“你不嫌我烦的。”
“对吧?”
周憬之本想逗她,违心说嫌她烦。
但看到她那不确定和脆弱的眼神后——
“……对。”
白鹤岚闻言倒是顿住。
这回饶有趣味地仔细审视了一番周憬之。
白鹤岚打圆场哄她道:
“好啦,乖囡,白妈妈晓得错了,不该说教你。我们都不嫌你烦的,先吃饭吧。”
“哦,对了,囡囡。”
“我这几年可囤了不少好香。用好晚餐后,要不要去不去我家玩上一趟?”
*
南岛西御庭别墅区,某独栋临海别墅内。
夏习习正在三楼香水房里激动遨游。
东拿起一瓶清苦味的香水试香。
隔个几分钟,立马又转到西侧,扬了扬西柚混杂着各类花香调制的香片,在鼻间细嗅。
而楼下会客厅里。
用渐变粉色的轻薄陶瓷片,拼成的海滩洋牡丹形状吊灯,射出的光线却昏暗幽蓝。
插满蓝紫色调鲜花的复古铜瓶,正正中央划开一男一女。
两人身后的巨大落地窗外,那一望无垠幽蓝的大海,无时无刻不在翻涌着。
像下一秒就要冲破玻璃,莽进别墅。
点缀蛰伏的深海之上,却是温柔的满月和发着柔光的零碎光点。
汹涌的大海只能止步于窗外。
而月光却可以放肆地透过窗,猛扑进来。
扑在两个人的后背上,往客厅方向映出两团漫漫的黑色投影。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后背挺拔,正身坐在花瓶左侧。双手搭在膝盖上,姿态舒朗但略显拘谨。
衣服是普通衣服,裤子是不起眼裤子。
而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稍微佝腰,舒适放松地窝在沙发里,穿着白色宽松飘逸的香云纱套装。
明明随性地翘着二郎腿,姿态却依旧娴雅。她一手端着青色流光茶杯底座,正细细闻着茶汤。
寂静的客厅被轻散而端庄的女声打破——
“哎,果然还是年纪上来了,以往清淡的香气都能捉个十成十,现在,浓茶都要品半天,还是品不准了。”白鹤岚感慨。
“就像再真切的爱,时间一到,也都会变味。”
“周同学,你说对吧?”
周憬之放在膝盖上的手逐渐握紧。
“白阿姨。”他声音平静,“不对。”
白鹤岚听着少年人常说的话,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原不是吗?
白鹤岚:“周同学,时间紧,我也不多跟你绕圈子,讲些无聊又发酸的哑谜了。”
“你对习习,应该也有一定了解吧?——”
10. Chapter 10
想着夏习习的脸,白鹤岚手里轻轻拈转着手镯,难免陷入过往回忆。
“她这孩子,少见的单纯,小时候如此,长大后,也是如此。”
“不过,小时候是格外的活泼好动,精力旺盛得让身边人那叫一个头疼。”
“坐不住,人走神,小动作不断,自己动就算了,幼儿园时候,她还要拉着同学,在午休时偷溜出去坐滑梯,爬洞,搞得人家小孩天天上课打瞌睡。”
“次数一多当然被发现,引起人家家长很大不满,联合投诉上门无数次。”
“但是吧,有时候坏就坏在她聪明,和数字相关的东西灵得不得了。”
“后来啊,她妈妈带她飞去各国见了几位数学家,见完面,学了点东西,解了几道题,人家就喜欢得要命,建议她应在数学方面继续深造。”
“拿了准话,她妈妈更只觉得她天性如此,觉得她这种……天性,不算大问题,只是适宜去国外念书,想给她找更合适她性格的教育。”
“当然,也综合了种种其他意见。最后,在她五岁的时候,把她送去了地广人稀、包容开放和教育多元的澳岛。”
周憬之垂着眼,看着膝弯处发褶后再也回弹不回去的裤子。
原来,这是她英文除了阅读理解和作文,其他口语、听力和语法都出奇好的原因。
“后来啊,她爷爷奶奶放心不下,跨洋也跟着跑去了陪读。外公外婆也惦记,每个月风雨无阻都要飞去看她。四个老人轮番哄着、宠着,在澳岛又有姆妈照护,阿姨收拾,司机接送。”
“老人们个个年轻时雷厉风行,教育严苛。”
“但坏也坏在了过于严苛。和子女拉开的距离像失了弹劲的皮筋,再也复原不回来。”
“于是,这四个老人只得把对孩子遗憾和亏欠的爱,全都放在了自家乖囡囡上。万事依着她,于是乎,把她宠过了头,无法无天。”
周憬之静静听着,裤子褶上加褶,皱褶得没法再看。
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她的童年。
虽然他早知他们二人之间有巨大鸿沟。
只是,当这一切全部摆到明面上时,他才发觉,他们之间的差距,原来竟然大到如此境地,大到让他喘不过气。
“再后来啊——”
“偶得一回,她妈妈得空飞去澳岛见了她,结果自然是预想落空。
习习并没有如她所愿,个人特长得到适宜的发展。反而是在学业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想上学,隔天人就落地北欧玩跷跷板。学业停滞就算了,在生活上也被娇纵得那叫一个刁蛮。”
“饭要姆妈一粒一粒喂,汤要温度刚刚好,不能太热不能太温更不能太凉。这个想要立马得到,那个想要老人一定要给买,不买就躺地嚎啕大哭。”
说到这里,白鹤岚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她一个小女孩,在学校看到同学有家长开私人飞机接送,就哭喊着要奶奶买架粉色飞机接她。”
“侬讲啊,谁想得到噶老人家宠爱孩子能宠溺成那样?”
“看她哭得那叫一个惨兮兮,那叫一个心绞痛,还真依了她。四个老人一合计,互相打掩护,就这样瞒着她妈,拿澳岛批文,屋顶建停机坪,大手一挥,真给买了架粉色直升机。”
“结果刚签完字,飞机落地家中,她转头就嫌飞机吵死了,说不要就不要,直升机就这么成了装饰摆件。”
“后来有一回,等我去看她的时候,你猜她在干什么?”
“她在自家草坪上,骑着呜哇大哭的同学当马驹,看到我后,兴奋地冲我大喊‘白妈妈,我有新的交通工具啦!’”
“侬讲她个小赤佬,不晓得从哪里学来的,‘vehicle、vehicle’在那喊个不停。”
白鹤岚乐不可支,过了会,她用指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接着道:
“这些事情哪瞒得住她妈妈,得知夏习习种种行径,她妈妈那叫一个勃然大怒。”
“当即立刻办理退学,迅速把她拎回国,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念书。”
“这回她妈妈可不管哪个哪个国家教育好了,有纵容溺爱的老人护着她,什么教育都不灵。还不如把她放眼皮子底下,日日盯着,至少能保证人不歪。”
“为了改掉她的臭毛病,她妈妈不准她上国际初中,就让她去公立初中住宿生活。每个月生活费全部卡死,严令禁止老人偷偷塞钱,只能经她手给钱。不准老人每天去学校看她,每周一次严格要求,做不到就一个月不给见她们的宝贝乖囡。”
她又想起了夏习习初中哭着鼻子离家出走,最后跑到她家躲起来控诉她妈的时日。
“习习本就不是坏心眼的孩子,只是被老人们太过溺爱,宠得任性了点。
到后面,骄纵改了大半,但大小姐的娇气总还是有的,当然也是在允许范围内的小脾气。
毕竟,我们也要她有点脾气。”
“你也知道,她性格可爱,脑子又灵光,皮虽说是皮了点,但读书也能读得很好。虽说理解能力差了点,但偶尔的理解错误也乖嗲得很,不仅招外人喜欢,家里人更是别说了。
“毕竟就一个囡囡,几个老人家不欢喜她欢喜谁,不把她当宝把谁当宝——”
白鹤岚话锋一转,悠悠打趣,“周同学,你应该也挺喜欢的吧。”
周憬之僵住。
他垂眼,看着已被皱皱巴巴,完全没法看的裤管。
要是,他只是止步于“挺喜欢”。那才好。
“后来啊,公立高中的改造确实有效,她也渐趋成熟,有了正确的三观。
在考上望大后,四个老人遂联合开会,严令禁止她妈妈以那么严苛的方式对待习习,她妈妈也觉得习习确实改变大,还考上国内顶尖院校,遂放宽了许多。”
“她也就是现在的夏习习。”
娇憨、可爱、单纯、仗义。
他当然知道。
“我说这么多。”白鹤岚说回正事,“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周憬之的心逐渐下沉,明明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却把手心戳得发红,然后更深地陷入,隐隐有血迹渗出。
“我都懂。”
白鹤岚兴致来了:
“来,说说你都懂了些什么?”
“我……”周憬之静默了好一会,最后垂下头,嗓音沙哑晦涩:
“会和她保持边界。”
“只在朋友界线。”
白鹤岚却轻轻地笑了。
周憬之听到她的笑声后,紧抿唇。
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
“周同学啊——”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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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被狠狠吊起,手心里渗出的血液越来越多。
顺着指缝,在幽暗的灯光下与黑裤融为了一体。像是本就一体。
白鹤岚悠悠道:
“我话里的信息点,要抓对哦。”
“千万别被乱了的心扰乱了神志。”
周憬之仔细回想。
忽的,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周憬之猛地抬头。
却只见白鹤岚已经走向楼梯,似乎要喊夏习习下楼。
“所以。”
周憬之忽的冷静下来,心脏狂跳,语气却无比平静:
“我可以追她,对吗?”
白鹤岚闻言一怔。忽的生出些感慨。
多年以前啊,在她年少时,那会儿的男孩,遇到喜欢的女孩,哪会管那么多对方家里条件如何?
都是不要命不要脸皮的狂追。
就算是女孩家里棒打鸳鸯,也是要死磕到底的。
当然,她可不提倡不尊重女孩意愿而去做一厢情愿的牛皮糖,只是——
这男孩怎么会自卑成这样?
转念一想,她又释然。
哎,图利图钱,自然是甜言蜜语,糖衣炮弹,哄着宠着,主动出击。
而把一个女孩置于感情上位,确实是会打不住自卑。
对于自卑的人而言,主动的勇气都是艰难挣扎,在疑信参半中而缓慢生出的。
白鹤岚凝视着他,原本不欲再多说,可就那么鬼使神差。她还是决定推他一把。
“傻孩子,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钞票;最讨厌的,是势利鬼;最不需要的,是牺牲囡囡来做任何铺垫。”
“侬可要好好想清爽。”
白鹤岚轻飘地踩上楼梯,她的声音渐渐遥远。
“乖囡,时候不早了,你再拖拉,那今晚得住我家咯。”
夏习习惊慌的声音隐隐从楼上响起。
“哎呀白妈妈,我这才试了五款香都不到,再等我一下下,等我试完这个嘛!”
*
铂越25楼总统套房。
夏习习刷开房门,拧开把手,回头望了一眼。
周憬之跟在她身后,单肩背着黑色背包,双手插兜,低着头,沉默不语。
夏习习推开门,重重叹了口气。
哎,本来人都好好的,怎么去完白妈妈家里后,他就开始耍起帅了。
一派高冷男神样。
可是……这也有点高冷过头了吧?
在回来的车上,虽说他还是一贯的少言少语。
但这次,不管她怎么喊他,怎么跟他讲话。他就只嗯嗯哦哦,别的都不说了。
那叫一个惜字如金。
哎,男神的心情,总是这么阴晴不定。
夏习习决定,今日追人计划宣告暂停。
她有要事要先着做——
“周憬之,我先去洗个澡。”
扔下这句话后,不待他回复,夏习习飞速跑进主卧。
东西随地一扔,翻找出行李箱里的睡衣后,立马跑去浴室洗漱。
今天也不知道是沾了哪里,还是因为闻过的气味太过混杂。
有清香味,有汗液未除尽的酸味,还有……一股铁锈味,夹杂着腥味。
就像是……血液的味道?
11. Chapter 11
其他事情都排末项,夏习习只觉洗去沾染的混浊气味最要紧。
从浴室洗香喷喷出来,再喷上祛味香。
夏习习吸吸鼻子。
却总感觉还是有几缕杂乱的味道,藏在酒店的花香调香水里。
味道祛不掉,她也有些心烦。
原本还计划泡澡,这下哪还有心思泡。
出了浴室,拿起手机和折叠吹风机,光着脚哒哒哒踏入周憬之房间。
“周憬之,帮我吹个头,我打会游戏,顺带……”吸吸你的味道。
一进门,就看到绵柔明亮的灯光下,周憬之坐在近海景那一侧的床沿。
背对着她,低头捣鼓着什么。
她站在门口处,缓慢踏入房间。她狐疑道:“周憬之?你在干什么?”
周憬之原就没关门,听到她的声音后,手掌成半握状,随意搭放在膝盖上。
夏习习:?
好刻意。
毫无遮挡而一览无余的床,他这一通看似自然的举动,反而还招致夏习习的好奇心。
夏习习光脚踩在地毯上,拿着东西走近他。
弯腰凑过去,偷瞄他的手。
他的手一动不动,像是冻僵。
夏习习这下可确认他不对劲了。
她一把捏住他的手腕,想尝试反转过来。
“你手里偷偷藏着什么呀?”
“给我看看。”他的手纹丝不动。
周憬之:“没东西,别看了。”
此言一出,夏习习更是狐疑得要命,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哈?
没东西还握那么紧?
他当她是傻子吗?
她一根一根想掰开他的手指。但毫无作用。
夏习习好奇更甚,她阴恻恻发出奸笑:
“周憬之,你确定不给我看吗?”
“你越不给我看,嘿嘿嘿嘿嘿嘿,那我今晚可是一定会看到的喔。”
她一只手弯折呈爪子状,慢慢凑近吓唬他:
“你可要小心,我从窗户外溜进来……从卫生间里钻出来……或者从你床板下面飘出来……”
“……”
周憬之知道她的性子。过了一会,见她还虎视眈眈站他身前。
大有他不给看她今晚不走的架势。
“……你先松手。”
夏习习闻言,立马松开正扣着他手指缝的手。
他淡然道:“看吧。”
夏习习闻言低头。
只见他手掌飞快展开,然后迅速闭合。
但他不知道的是,夏习习动态视力好,他掌心里一闪而过的血淋淋她全部都捕捉到。
“周憬之?!!”夏习习被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大叫一声。
她完全没想到周憬之的手会是这样。
“你你你!你怎么不跟我说你受伤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很吓人的!”
周憬之垂着眼,移开手:
“……你非要看。”
夏习习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憬之。
“什么叫我非要看?!”
她伸手狠狠打了他的手背一下,愤然道:
“那你就不能提前说一下嘛!至少给我打个预防针,让我不会被吓到呀!长了嘴就是要说话,要沟通的呀!”
“而且,你这人,受伤了还要自己躲角落擦伤口?你以为你是狮子王啊!”
“你不知道我会担心的吗?!”
周憬之闻言,忽而起眼,静默望向她。
她一张小脸有些煞白,整个人气呼呼的。
“抱歉,吓到你了。”
夏习习怒目圆睁:“然后呢?”
周憬之低头,看向手心里或深或浅的伤口。
“以后会跟你说的。”
夏习习闻言,一下子就消气了。
她敦坐在他身旁,拿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仔细查看。
“你这是怎么受伤的?”
周憬之感受到手背触碰到的柔软。他紧抿着唇。
“……不小心掐到。”
这拙劣而离谱的答案,但凡换个人都要问缘由。
但夏习习是谁?
“原来是这样。”
她捂着心口,顺了顺气:“我还以为你和人打架了。”
“你药呢?”夏习习问。
周憬之默默从床底掏出碘伏。
夏习习神色复杂地看向他。
周憬之脸上有热气腾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把药瓶往地上扔,竟然试图用这么愚蠢的方法去遮掩。
他看着她的脸,只见她缓慢开口。
“你……”只听她语气略微复杂,“这是在偷练九阴白骨爪?”
周憬之垂眼,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对。”
夏习习这回可真真震惊了——
一是,她压根没想过周憬之会接她的话。
二是,他竟然突然练起了绝学?!
这这这,这对吗?
他这话并没有让夏习习感到放心,只让她感到害怕。
她身子定住,缓慢地抬起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掌心放回他的腿上。
“周、周憬之,我、我现在有事,我要出门一趟。”买柚子叶。
周憬之疑惑抬头。
“?”
只见夏习习已经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向房间门口。
她半只身子从房门外探进来,指着周憬之结结巴巴,虚张声势道:
“我不管你、你现在是谁!”
“是周芷若本人也好,还是周芷若的灵魂体也好,请你立马从周憬之身上下去!你现在不跑,待会可就是柚子叶、桃木剑伺候了!!”
在车上他一言不发,沉默寡言就算了。一回来手一摊开,全是指甲掐出的血迹。
这能对吗??
周憬之:“……”
他可算是知道夏习习这是在搞哪一出了。
“我没被附身。”
夏习习半信半疑:“真的假的?我不信。被附身的人都不会说自己被附身。”
周憬之:“我现在手伤着,明天码不了字。写社会实践日志,就由你来吧。”
“……”
是他本人。
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除了周憬之本人也没谁了。
“哎呀都是误会一场!你没中邪,我信得很。”
夏习习尬笑着跳进房间,一把关上房门,“日志还是由你来吧。”
她宁愿写代码也不想写文字。
“哎呀别聊这个了,下班时间不聊工作的!”她赶紧转移话题。
“来!我给你涂药。”
她又坐回他身旁的床沿边,一把拿过他手里拿着的棉签。
低头细致地涂了起来。
周憬之看着夏习习生疏的动作,沉默着。
夏习习则全神贯注在他的手心,帮他轻轻涂药。
他低着头,看着女孩越来越低,想挡住他视线的头。
他一眼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她会那么乖巧地帮他涂药?
并不会。
果然,他听见夏习习偷偷奸笑一声。
她按照井字状,在他的手心里画上了大菠萝纹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是小人,她今晚就要报。
报复完周憬之,她道貌岸然咳了一声:
“如果痛的话可以喊出来噢。”
忽的,他开口了,声音很轻。
但不是喊痛。
也不是发现了她的恶作剧。
而是——
“夏习习,你为什么喊我老公。”
夏习习真是纳闷了。
他怎么又问这茬。
夏习习脑子想都不带想,脱口而出:
“因为我在追你啊!”原封不动。
这不是周憬之想要听到的答案。
他原本摊开的掌心忽往前伸手,紧握住她的手腕。
夏习习动作滞住,棉签掉落地板。
“哎哎哎你手里的碘伏弄到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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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啊!!”她急哄哄站起身。
却因为手腕还被周憬之握住,踉跄两步半站起来后又跌坐回在床上。
周憬之今晚一定要得到答案。
他静静凝着她:
“不管你是不是要戏弄我,还是要真的在追我。”
“你这种追人方法,只像在耍我。”
“但,如果我说。”
“我愿意被你玩弄。”
“你会告诉我,你追我的答案吗?”
夏习习稀里糊涂,她怎么听不懂周憬之的话了。
但她听懂了局部,她瞪大眼,吸了吸鼻子。
玩弄?
她有些羞涩,她眨巴眨巴眼,假装疑惑道:
“你、你真的想被我玩弄?”
周憬之眼里浓黑得像是能把她吸进去。
她现在难道不是已经在玩弄他了吗?
她还不够?
过了好一会。
夏习习听到了他低低嗯了一声。
夏习习兴奋了。
“那我现在可以命令你?”
周憬之:“……”
他就知道。
夏习习,根本没听懂。
他的答应,反而还给自己埋上雷。
果不其然,夏习习那叫一个激动。
哎呀!
这周憬之中邪,那叫一个中得好啊中得妙!!
夏习习捂着嘴,咳了一声:
“那我现在命令你——
“去洗澡?”
她来闻了个寂寞,他的清香早就被浑浊的味道给遮盖完了。
周憬之眼神聚焦。
他眼神纠缠着,追上夏习习。
洗澡?
洗,澡?
她为什么能这么坦然,这么熟练地说出这句话?
他的心里又乏起酸,夹杂着嫉妒翻涌。
她,还对谁说过?
手心渐渐不自觉收紧,手腕上的青筋缠绕。
“好。”
*
冲凉水澡时,周憬之感觉浑身发烫。
他紧咬后牙槽,唇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炙热而压抑的视线透过前方那镶着翠绿宝石,周身鎏金四溢的控水旋钮。
也不知道看向了哪。
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五分钟后,周憬之出了浴室。
他身上冒着水汽,一出来,直绕过薄透的编织屏风,走至床尾。
正正看到对着床尾趴在他床上的夏习习,两小腿前后搭叠翘起,手肘撑在薄毯上,两横拿手机。
手机里“咻咻铛铛——”,响起各式各样的游戏打击音效。
她穿着条蕾丝花边,豆绿色的方领吊带睡裙。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的睡衣本就宽松,方领更是容易空荡。
脖颈下方露出一大片嫩白皮肤和浓重阴影。
她自己倒是恍若未觉。
还在用两根大拇指一个劲点点点戳戳戳屏幕,身子随动作晃荡。
听到声响,她头也不抬地抱怨:
“周憬之,我手上的菠萝什么时候可以拆下来啊!”
“它严重影响了我高超的游戏操作技术!”
“再不拆我就要被队友骂死了。”
周憬之喉间耸动,眼瞳漆黑:
“你坐起来。”
夏习习手还在狂点,头也不抬:
“干嘛要我起来,我正和敌人厮杀着呢!”
周憬之不语。
他近身走近她。
两手一把穿过她的臂弯处,把她像小鸡仔一样架了起来。
夏习习盯着屏幕,只感觉人怎么突然升空。
就算这样。她眼睛就没离开屏幕:
“哎哎哎,你干嘛呀周憬之!”
“我就躺一会你的床怎么啦,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周憬之额角突跳。
她站在他的床上,还在低着头戳着手机。
他平视着她,问:
“你还要玩多久?”
12. Chapter 12
夏习习迷惑了,但她眼睛丝毫没挪开屏幕:
“玩一晚上呀,玩到困了就去睡。”
“我问你这把游戏。”
夏习习道:“可能……还要个十五分钟左右?”
周憬之等不了了。
他一把从她手中拿过她的手机。
不出两分钟,夏习习看到屏幕弹出游戏结算画面。
再后来,他不给她看手机的机会,直接按灭屏幕,递给她。
她眼睛睁圆,不可置信道:
“你、你帮我点投降了?!”
她想按亮屏幕,却被他一手按住。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洗好澡了。”
“能先告诉我答案吗?”
夏习习不知道他今天怎么那么怪。
她还记着游戏,一时有些不爽。
“我还没玩够呢!”
她紧皱眉心:
“而且,凭什么你洗澡我要等你四十分钟,你等我一把游戏就不行了?!”
周憬之被她搅得心神俱乱。脑子里只剩下她第一句话。
她是说游戏没玩够?
还是玩他没玩够?
还是在一语双关?
周憬之看着她,眼里翻江倒海。
最后一种不太可能,但第一种和第二种,也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夏习习眼神忽而躲闪,不敢和他对视。
他眼神太过紧逼,太有侵略性。
她不自觉屏了下呼吸。
有些慌张地低下头,彻底错开眼神。
结果,她只见他那攥紧了拳头的手,血从他的指缝中偷偷溜了出来。
在柔白的顶光下,那一抹红,红得发起了暗暗的橙调,正朝着地心的方向潜伏前进。
夏习习着实又给吓一大跳。
才涂好药,他洗个澡就一转眼就回到解放前。
这对吗?
夏习习此时此刻,无法避免地又想到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她手一哆嗦,手机掉在床尾,踉跄后退两步,她结结巴巴道:
“周、周憬之,你手里又流血了啊!你感受不到吗?!”
周憬之站着不动,只是视线追随着她远离的动作。
他静静道:
“我感受不到。”
我感受不到。
……
“你感受不到!但是我看着疼啊!”
感受不到?
苍天啊!夏习习好想逃。
他这明显不对劲得要命。
夏习习眼珠子飞快一转,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嘴唇紧抿,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夏习习摸了摸脖子。
总感觉他那眼里有股……
静谧的悲伤?
不知道周憬之今晚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术,发了什么疯。
唉,但他这样,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夏习习磕磕巴巴道:
“虽、虽然我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邪,但是看在你没实质性伤害我的份上,我还是给你涂个药吧。”
谁让她是贴心又善良的实践小队队长呢?
她再一次坐下,帮他涂起了药。
这回她可没心思画菠萝,老老实实帮他打圈涂碘伏消毒,涂上软膏。
她想了想,还是怕他又给自己抓流血。
于是,这次多加了一道包扎的流程。
空间寂静,二人周身缭绕着安宁又诡异的氛围。
夏习习感觉这氛围让她莫名有些不舒服,她胡乱缠了几圈,想迅速收尾。
她刚想缩回手去拿小剪刀,就被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
他的手掌顺着她的手心,直抵手腕,紧紧握住。
白色的绷带卷咔哒一声,掉落在地板。
夏习习感觉手腕有丝丝发黏发冰。
好好好。
她都不用低头看,就知道他手心里原本就没被绷带包到,但涂了药的伤口处,那冰凉的药膏蹭到她手上了。
行行行,不过是她又白干。白干而已。
夏习习右手又被他拉住,她原地倒床,直接摆烂。
“哈,哈哈,哈哈,哈。”
她有气无力,干笑两声。
她真是一点招都没有了。
夏习习躺在床上,幽幽看着他。
“老公。”
“你还想干什么你就干吧,我不拦你。”
她真的累了。
周憬之原本好好一孩子,因为那酒店中了邪。
事出有因,还是得怪她。
她静静叹气。
周憬之眉心一拧,唇抿直成一条线,看着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越来越握紧。
他曜石黑的瞳孔里风雨欲来:
“夏习习,回答我,为什么要耍我?”
“为什么,要玩弄我?”
她一只手被他拉着,身子没法躺平整。
于是她一直手压在头后,试图躺舒服。
闻言,她仰头看着站在床沿一动不动的他,似乎有些不解。
“我什么时候耍你了?”
她直愣愣道,“我没有要耍你啊,我很认真的。”
“那你追人的方式为什么是这样?”
这么,让他备受煎熬。
夏习习无比疑惑。
“这方法难道不好吗?我感觉非常好啊。你看,我现在和你站在同一个房间,正和你说着话,这不说明这方法特别奏效吗?”
周憬之紧盯着他,声压又低,语气又冷:
“你觉得,我跟你在一个房间,正说着话,这就是在追我了?”
他的手不自觉往他自己的方向拉了点。
“哎哎哎!别拉了呀!你往我这靠近点。”
夏习习支着头嘟哝两句,“知道你喜欢我,想牵我。但是你这么直直拉着我,我躺着不舒服的呀。”
周憬之原本还沉浸在情绪之中。
闻言下意识还是往前走了几步。
但他手就是不松开。
他,也不想松开。
潜意识告诉他,这次一旦松开,就又将错失机会。
错失,挖出她真实想法的机会。
夏习习彻底躺舒适,于是也不计较他一直拉着她的手。
一手支着枕头撑起头,侧仰起脸,细细端详着他。
哎,他就这么喜欢她?
真没办法。
谁叫她夏习习魅力就是这么大。
“哎。”夏习习舒适地喟叹一口气,她接话道:
“都一个房间了,我这难道还不是在追你吗?”
周憬之身子不动,原本只是稍松圈着她手腕,闻言力道不自觉握紧。
他忽然开口,嗓音冰冰凉:
“那你高中和周兼荡,两人单独在房间聊天、讲话。所以,你当时也是在追他了?”
他的手又开始不自觉越钳越紧。
夏习习才舒服没一会手腕就开始痛了。
“哎哎哎,周憬之!!你松松手!”她开始呼痛。
这回是躺也躺不下去。她急急坐起身。
夏习习恼怒地看向他。
只见他表情惝恍,薄唇紧抿,黝黑的眼瞳里涌动着辨不明的情绪。
夏习习旋一碰上他这上眼神,立马就察觉到了危险气息。迅速错开视线,她连对视也不敢了。
周憬之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一字一句:
“那你。”
“也喊他老公了?”
她手腕传来的越发明显。
“痛痛痛!!!”夏习习呼痛,猛地坐起来。
她使劲一回抽手,但他钳得太紧,她的力气像是被沼泽吞入,毫无作用。
“周憬之你螃蟹啊?你抓我那么紧干嘛?!”
夏习习用没被钳制的左手使劲拍了下他的手臂,急急道。
“周憬之!!你到底要干嘛啊!你把我捏痛了你知不知啊!!!”
“你也喊他老公了?”他面无表情,只一字一句重复。
他垂眼看向她。
在看到她紧皱的眉头和红肿的眼睛后,手中的力道还是松懈下来。
手腕上的巨力一松,夏习习迅速抽出手腕。
她猛地起身,直直站在床上与他平视。
两手叉腰,她急眼了:“没有!我只喊过你!!”
“你和他不一样!”
他眼睛紧紧摄住她。这次,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夏习习急得狠狠跺了一下脚,脚下软绵绵的触感根本没办法平息她的怒火,反而让她更平增窝火。
她语调拔高,声音急促,带着满腔怒火和委屈:
“他是姐妹!你是老公!!”
“这能一样吗!!!”
周憬之顿住。
夏习习委屈死了,她不知道周憬之怎么今天这么咄咄逼人。
一点、一点也不温柔。
“周憬之你就是个大笨蛋!!!”她嘴角一撇,忍不住又想哭。
“我又没追过人!!这也是我第一次追人,这已经是我找到的最好的追人办法了!”
她眼角红着,叉着腰大声喊道。像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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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这辈子最大的火气发出来。
“这可是我花重金求来的秘籍!!2500块呢!!!这方法还能不好吗?!!”
周憬之愣住。
没追过人?
第一次追人?
最好的追人办法?
他细细匝味:“重金求来的秘籍?”
糟了!
夏习习原本的委屈和怒火瞬时停住。
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她赶紧捂住嘴:
“没、没有!你听错了!”
“药你自己再补涂!手腕你自己缠好,我再也不给你上药了!!”
她急急钻进被子里。
“好了周憬之,你不准再问了!我要睡了,帮我关灯!”
“习习,出来。”
“你头发还没干。”
也不知道是不是隔着床被子的缘故,夏习习听着周憬之的话,忽的感觉格外温柔。
一点都不像之前冷冰冰,跟个机器人似的。
她还是不想钻出来。
她感觉今天的周憬之太奇怪太奇怪了。
总是阴晴不定,心事重重。
她抹了抹眼角,咬着嘴唇,眼泪渐渐滑落至床单。
她不喜欢这样的周憬之。
也不是,她想象中的周憬之。
过了好一会,她听见周围没了声音,静悄悄一片。
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她,就这么走了吗?
她眼泪又掉了下来。
明明、明明她才追他不久,明明和他才接触没多久,为什么她会感觉那么难过?
她自己也不知道。
又过了一会,她偷偷掀开被角。
才透出一条细缝,她就瞅见周憬之的黑色裤管。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床沿,一声不吭。
夏习习吓了一大跳,立马压回被子,想重新盖上。
只见周憬之迅速捏住掀开的一角,不让她盖成。
他低头看向夏习习。
她头发乱哄哄,在被子里蹭得东一缕西一绺,小脸通红,鼓着脸颊。肩膀微微耸起,双手握拳,放在胸口。
她不愿与他对视,紧紧闭眼。
一派……很不安的姿势。
他知道,他吓到她了。
他声音轻缓:
“习习,我帮你吹头。”
“不!我要睡觉了!”
周憬之轻轻笑了。
夏习习听到他的笑声,还是有些忍不住好奇。
于是偷偷睁开右眼,透过一丝丝缝隙瞄他。
只见他眉目清朗,眸光重重,唇边左侧还有一个清浅的梨涡。
笑得温柔又肆意。
像是,他真正的样子。
夏习习仰躺着,一时忘了自己在偷看,另一只眼也逐渐睁开,两只紧紧攥拳的手也渐渐松开。
她看呆了。
只见他略一挑眉:
“夏习习,你想睡我不拦你。可是,这是我的房间。”
“你对我图谋不轨?”
夏习习脸嘭地一声爆红。
“你你你!”
“房间有那么多!就睡你这间怎么啦!!”
她抬头愤愤看了眼周憬之,然后飞快挪走视线。
他、他他为什么又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用这种温柔得要命的眼神看着她?
他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含笑的眼神,真的很勾人吗?
她感觉脸上的热气越来越重。
她现在急需大师助阵啊啊啊!!
现在这种情况,她该怎么解?!!
她时刻谨记着大师三招。但是,她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可以用哪招啊!!
最后,她脑子晕乎乎,只能干巴巴大声道:
“对啊!我就是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啦。”
一团浓黑的影子迅速簌簌摇动,紧接着漫漫落在她身上。
直至完整遮盖她上半身。
周憬之倾身过来了。
夏习习只见那张平日里俊冷的脸,此时眉眼却满是温柔。
他的脸逐渐靠近,距离夏习习约莫有半米距离时,停下。
紧接着,他伸了只大手过来。
夏习习心脏开始突突跳。
他、他真的要亲她??!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手。
他、他接下来要捧住她的脸,然、然后亲她?!!
只见——
他得手指像蜻蜓点水般,落了很快就飞走。
他轻轻拨去她脸颊上的发丝。
“夏习习,追人不是这么追的。”
13. Chapter 13
最后,夏习习还是被周憬之抓出来吹头发。
她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横拿着手机。
小脸还是红扑扑,但头发已经他被整齐梳好,别置耳后吹风。
夏习习呆呆盯着屏幕,迟迟没有点开下一局。
她愣愣看着手机里的游戏记录。
紫底黑字的记录里,周憬之夺过她手机的那一局,竟然是她这边阵容赢了。
她仔细翻看比赛战绩,原本她打的1-2-0,最后的显示是7-2-1。
魔法少女正得意洋洋举起魔法棒,把对面的黑猫刺客、绿鸭子魔法师、黄恐龙大盗等一行角色踩在脚下。
就那么两分钟,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杀了6个头,还有个助攻。
夏习习想不通。
他打游戏原来有这么厉害?
几分钟就速战速决,平均20秒拿一个头?还拿了我方MVP?
那他高中的时候,怎么一点没透露出来,他很会打游戏这个信息?
夏习习懊恼。
要是早早知道他打游戏那么厉害,在高中就和他相熟,那该多爽啊!
直接就是一个飞踢,把屁话多技术又菜的拖油瓶周煎蛋踹沟里,接着和周憬之甜蜜双排猛猛上分。
夏习习听着耳旁呼呼风声,她大声道:
“周憬之,你打游戏这么厉害怎么不早说呀!”
周憬之穿入她发丝的手一顿。
“你没问。”而且,他也没机会。
夏习习好奇了:“你高中的时候就打游戏了吗?还是大学才开始打的?”
周憬之垂眼:“高中。”
他声线正常,但在吹风机的风声下,夏习习没太听清:“啊?”
周憬之提高音量,复述。
夏习习惊讶:“那你高中的时候怎么不跟我一起打呀!”
“搞得我还要跑去隔壁班找周兼荡那个菜鸡玩。”
周憬之忽的开口:“所以,你以前总去隔壁班是为了和他打游戏?”
夏习习感觉他这话问得奇怪。
“那不然呢?你难道以为我找他是去畅聊人生?”
周憬之不语。
只是手中动作越发轻缓,小心撩起她的发丝,让温风轻轻吹入她的头皮。
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夏习习忽的回头。
周憬之正站在床沿,专心致志帮她吹着头发。
他的头发明明也湿着,但是他似乎浑然不知。
他的手穿过她的头发,温热的风很均匀。
很熟练地给她吹风。
“周憬之,待会我也帮你吹头吧。”
周憬之似乎沉浸在思绪里,一时没有听到夏习习的声音。
夏习习扯了扯他的手臂。
“周憬之,待会我帮你吹头。”
周憬之回神,澹然望着她。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自刚刚两人争吵后,他整个人像是性情大变。
当然,性情大变只是夸张手法,他依旧还是冷脸冷眼,话少沉默。
只是——
她明显感受到。
他一下子变得温柔了好多。
是那种,由内而发的温柔。
夏习习绞尽脑汁,想描述她对他变化的感知。
最后只能想出——
“虽然外貌都没变化,但是原本的他就像头一直压抑情绪的孤狼,就在刚刚就被驯服成了乖乖小狗”这种粗糙又稚气的比喻。
哎呀,反正就是,夏习习很喜欢现在的他,以及他的气味。
夏习习又开口:“周憬之,你什么时候开始喷香水的呀?”
她要是记得没错,他高中、大学都是没什么气味的。
但是——就是在大三下学期某一节数算课上,他开始有了气味。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他迟到半分钟,急匆匆从后门进入,经过她,然后恰巧坐在她前面。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的气味。
清泠,沉裕,干净。
她永远忘不了,就在那节课,他的气味像是把她的大脑褶皱全部抚平,紧接着扔进了温泉里泡上个两天两夜。
总之,从那天起,夏习习就像被勾了魂,不可自拔地关注到了周憬之。
夏习习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你常喷的这款香,是哪里买的呀?”
周憬之手一顿,他淡淡道:
“不是买的,我自己调的。”
夏习习震惊:“你还有这等技术?”
“闲着没事,自己调着玩的。”
“周憬之,你真的是神人。”夏习习瞠目结舌。
这就是学神的天分吗?
夏习习自认从小爱香,和香水打交道多年。但她怎么调都调不出和周憬之这款完全一样的香。
“那、那,我可以要一份你的香水嘛,小样也可以。”
夏习习赶紧补充:“你放心,我不会白白要,你想要我干什么我都包干的!”
“不给。”周憬之淡淡道。
夏习习结舌,“你怎么这么小气的!”
周憬之按下吹风机按钮,关闭吹风机,折叠好,然后把丝线捋好,放入她的行李箱中。
夏习习看着他的动作,于是摸了摸头。
温温热,全部吹干。
“气味是很私人的东西,你应该知道。”
夏习习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她还是有些委屈:
“我当然知道嘛,只是,你的味道太好闻了,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舒适的味道了。”
“我之前在家各种调试过,野霍、乌龙茶叶、乌木、檀香等等各种原香都试过,比例各种调配,还找调香师定了香,但就是调不对,味道不对。”
她上个暑假,时间全花在调这款香上。
结果直到开学,还是没调出来。
周憬之站定,看着她。
“我可以给你我用的这款香。”
夏习习闻言一喜:“你要什么报酬!我能给的都可以给你。”
“不用。”
周憬之拒绝,他淡淡开口:
“我这款香按月定量调配,在调后的一个月内使用,味道才刚好不变。所以,我现在也拿不出多余的分装给你。就算现在给你,过不了几天味道也会变。”
夏习习有些失望,但也理解,乖巧点点头。
有些好香确实是这样,具有时效性。
过了一段时间,气味就变了。
“下一次调配的时间刚好在社会实践结束后,也就是大后天——”他顿了顿,“到时候给你。”
夏习习喜出望外,腰板瞬间挺直:
“好好好好,那咱们先约定好了,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的!”
她伸出小拇指,眼睛亮晶晶看着他:“来,拉钩!”
周憬之伸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小狗!”
周憬之挑眉,眼见她的大拇指紧紧按住他的大拇指。
“一定要记得给我噢!”
松了手后,周憬之看着她开心得扭来扭曲的肩膀,他轻声问:“你想睡哪?”
夏习习自然接话:“当然是主卧啦!才不睡你房间。”
周憬之勾起唇角。
夏习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笑了。
只是,她现在一看到他的笑就容易脸热。
她重新站回他的床上。
她叉腰撇头,朝他伸出双臂,鼻子刻意哼声:
“我没穿鞋,也不想走路。你抱我过去。”
周憬之:“好。”
夏习习怎么感觉这玩弄一点也不玩弄!
“不对不对,剧情不对!你要先表情僵硬,然后果断拒绝我,然后我强迫你,再然后你忍气吞声抱起我,再再然后,我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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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这才是强取豪夺的戏码嘛。”
周憬之:“……”
正当她一边懊恼,一边盘点强取豪夺的剧情走向不对时——
周憬之伸过手,一把抱住了她的膝弯处,让她侧坐在他的左侧手臂上。
她小小惊呼一声,立马抱住了他的脖颈。
“现在,算强取豪夺吗?”
夏习习这次没有太被吓到,只怔愣一瞬。听到他的话后,一秒转为大喜,她故作害羞,肩膀扭来扭去:
“哎呀!虽然你过程全错,但是结局是对的啦!勉勉强强算吧。”
周憬之勾起唇。
刚走两步,却忽觉左侧额角有软得像嫩豆腐一样的东西贴上。
触感完全不一样。
他想起什么,忽的僵在半路。
“夏习习,你——”
夏习习正开心地轻轻哼出声,快乐地晃起了小腿。
有准备的悬空和没准备的悬空完全两码事。
她可太喜欢这种高处俯瞰的感觉了,房间里的一切,都能一览无余。
只是……
她胳膊支在他肩头,她疑惑地向右侧低下头,看向他。
“周憬之,你干嘛不走了?”
不走就算了,他手臂发烫,她靠着的侧脸和侧耳处,更是发烫。
周憬之声音有点哑:“你别贴我太近。”
此言一出,夏习习反骨又作祟。
原本因为跟他说话而拉开距离的上身,一下又贴近。
“你让我不贴我就不贴?”
她不仅上身贴着他的头,还要环抱住他的脖颈,她还还要把头支在他脑袋上。
“诶,我偏要贴。”她哼声道,“我之前可告诉过你答案了。”
“你自己说的,告诉了你答案你就任我玩弄,那你就不能命令我,只得乖乖听本小姐的。”
周憬之抿唇。
深吸一口气,平复呼吸。
他不再多言,只是步伐加快,迅速走入右侧拐角处的房间。
把她稳稳放至主卧床尾站稳。
他松开手:“到了。”
夏习习低头看了眼,揽着他脖子的手丝毫未动。
她得寸进尺:“这哪算到了,我都没躺床上。”
“……”
周憬之只得重新伸出右手,从她身后绕过,扶住她的背,调换成公主抱姿势。
把人放回床上后,他拿过她床上的薄毯,轻轻给她盖好。
夏习习满意。
“好了,周爱卿,退下吧。”
周憬之闻言,静静看了她一眼。
走至她床头,给她打开床头灯,接着转身走向房门口,给她按灭主灯。
房间里瞬间漆黑一片,只剩下她身旁那抹泛着温柔的黄光。
黑幽的门口,他清冷的声音传来。
“游戏的事情,我很抱歉。”
“忘了考虑你的感受。”
夏习习一顿,他要是不说的话,她自己都快忘了这茬。
“没、关系,我原谅你。”她揉着毯子边角,扭捏道,“我也有不对嘛……”
说是这么说,夏习习其实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只是,哎!
作为一个合格的纣王,还是需要哄着自己的爱妃的。
道完歉后,他正欲关上门离开。夏习习赶紧开口拦住:
“哎哎哎!等一下下。”
她有些扭捏:“那个……门。”
周憬之闻言,松开门把手。
“我不关。”
夏习习手指拧了一圈又一圈,一派忸怩羞怯的作态。
是周憬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样子。
一般而言,只要她出现这种状态,即将会有石破天惊,让他想闭眼堵耳的话出现。
果不其然——
“那……你……陪我睡觉。”
“好不好?”
14. Chapter 14
周憬之眼神晦涩,从黑暗中缓缓走进。
明明在地毯上踩上的声音细微到趋无,但夏习习觉得就是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
他靠近了。
他低着头,静静谛视她。
夏习习莫名感觉他的眼神很有侵略性,很……危险。
她捏着毯子边角,慢慢盖住半张脸。
露出的那双杏眼湿漉漉,亮闪闪。
她忽的有些不自在,眼神躲闪,嗫嗫小声:
“我睡眠质量很好的,你陪我一小会我就能很快睡着。”
他忽的一怔,眼神兀自清明。
她声音越来越小:“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
她从来没一个人单独住过。
小时候在澳岛,有人轮番陪她入睡。后来高中被迫住宿,宿舍也是有同学陪。再后来上了大学也是住宿,周末回家有姆妈、有奶奶外婆陪她。
但是,周憬之要是不陪她的话……
“好。”
磁性而清凌凌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只见周憬之才答应完,扭头就大步出了她卧房。
“哎哎哎——”
夏习习急忙喊住。
只见他头也不回走了出门。
啊?
他刚不是都答应得好好的吗?
怎么还是走了。
正当她失落着,不开心地用掌心轻拍着薄毯。
翛然,她听见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只见他一手拎了张扶手椅,另一手拿了本轻薄的纸质书。
折返了回来。
夏习习定金一看,那书是纯黑色的封面。
不是上次那本白底黑色十字架封面的书。
“你不看上次那本进偏门的书了?”
周憬之:“……是《窄门》。”
只见他把椅子在台灯的左后方,在近海景落地窗的那一侧坐下。
“对,不看了。”也不进了。
他的脸隐在黑暗里,只有左侧脸颊上那暖黄的一小块三角,正悄然诉说着此地黑暗处藏了个人。
夏习习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光像极了电影鉴赏选修课里,老师讲的伦勃朗光。
「这种光凸显脸的立体、深邃。」但也让他看起来严肃又沉重。
放电影里很有故事感,但在现实中,尤其是深夜。
夏习习只会害怕。
她总感觉床头坐的是教父。
而且,他恰巧穿的又是黑衣黑裤。
夏习习总有种他下一秒就会掏出不可说的东西,给她脑瓜子来上一发的错觉。
“周憬之,你往前凑一点。”她又补了一句,“我想看看你。”
周憬之:“……”
她都要闭眼入睡了,她要看什么?
他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的丝丝不安和些许彷徨。
他忽而想到什么,侧眼看了眼灯光。
于是他往前调整椅子,确认好灯光能全部照到脸上,随后坐下。
“好了,睡吧。”
夏习习一眨不眨,看着他的脸。
他骨相立挺,往前调整后,脸上还是无可厚非地会打下阴影。
但至少现在这阴影调成了前侧光,只在鼻侧和脸颊瘦削处有阴影。暗处也不再浓黑,掺和了让人安心的暖调。
在一呼一吸里,充盈着他清冽好闻的气味。
她终于踏实,安心闭上眼。
过了一会,她呼吸渐渐平稳,铺盖着薄毯的胸脯,缓慢而规律地起伏。
周憬之放下本就没翻几页的书,细细凝视她的睡颜。
又过了许久。
关灯,悄然离开。
*
次日中午,日上三竿。
夏习习睡得那叫一个身心舒畅。
果然,良好的睡眠环境就是容易让人保持心情愉悦。
她伸了伸手,忽而感觉到手指轻飘飘,紧绷的感觉消失。
转头一看,菠萝手消失,有印着粉色HelloKitty头像的创口贴出现了。
夏习习惊喜。
也不知道周憬之是哪买的创口贴,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偷给她包上。
她立马走出房门。
小跑到客厅,就见到周憬之已然坐在沙发处,打开电脑敲着键盘。
“醒了?去吃早午饭吧。”
夏习习没接话,她只是一把坐到他对面沙发。
然后故作扭捏,两手合起撑放在下巴处。脸蛋乐滋滋,语气柔嗲嗲:
“老公,你帮我重新包扎了手呀?”
只见周憬之敲电脑的手一顿,随后继续敲敲打打,速度飞快。
过了许久,他轻轻嗯了一声。
耳尖却悄然飘起淡淡一层赯色。
夏习习闻言,随即捂着脸,忸怩作态,身子扭了几下:“哎呀,谢谢侬呀。”
周憬之头也没抬。
“不客气。”
夏习习感觉周憬之似乎变了。
变得……反正她更喜欢了!
虽然还是话少冷冰冰,但他开始接她话了。
她撑着下巴,盯着眼前沉迷工作的男人,忽的往后一捋头发,一派潇洒女人作态。
她道:“哎,我夏习习的人格魅力还是太大了。”
周憬之:“……”
他抬头睇了她一眼。
“洗漱了没有?”
“一点出门,一点半准时到公司,不能迟到。”
夏习习长长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忽而她灵光一闪。
“老公——”
她又来了。
夏习习尾音拖得老长,她忽的又来了作劲,“帮我刷牙嘛。”
周憬之手忽而狠狠一压,回车键盘都快戳出窟窿。
他抬头,森森然看向她,语气寒凉:
“好啊。”
夏习习看着他皮笑肉不笑,身子一哆嗦。一秒幻视赵女士。
夏习习尬笑两声,哪敢得寸进尺,扔下句:“嘿嘿,我就开个玩笑嘛!”
一溜烟跑回房间,关门洗漱去了。
*
在南岛海洋医药生物产业园区内,一处宽阔而干燥的黑色沥青道路右侧,站着不急不缓前行着的三人,二女一男。
道路旁边的绿化带简陋而狭窄,种的都是些不挡视野的小型灌木。放远望去,周遭规整排布,间隔相当的工厂,就像一块块卤水冻豆腐,整齐排满整片园区托盘上。
今天一大早,接见夏习习二人的换成了二十五岁出头的徐晴,一个长相端庄,面容平和的产品经理。
据她所说,昨晚刘启强突发肠炎,接下来由她来接手带他们的参观事宜。
哎,夏习习难免感叹。
瞧,坏人的现世报总是来的那么快。
“……你们眼前看到的这两栋楼,都是我司前年新建好的工业楼宇。”
一道声音明亮,语调平缓的女声响起,徐晴微笑着一边做着介绍,手顺势指向矗立在夏习习右侧,约摸八米远的工厂。
夏习习闻言,头盯着相机监视器,举着云台平滑挪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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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机镜头里,出现了一面五层楼高的白色墙面的工厂,大型窗户像是切成方形的黑色仙草一样,整齐排布满正面墙。一排约摸有十五扇,整整齐齐排布满楼面。
夏习习忽的神游一瞬。
她真是饿了,看什么都像吃的。
她偷偷侧耳,跟身旁正拎包撑伞的周憬之讲了两句,然后咽了咽口水。
周憬之闻言,低声轻问:
“相机举累了?”
夏习习摇摇头。她才拿上相机不久,之前的拍摄一直是周憬之负责。
她只是馋了。
周憬之:“累了跟我说,一会我们去东湾用餐。”
夏习习重重点头,重新打起精神。
她举起相机挪向工厂内部,里面正有不少穿着白色防护服、手套,带着蓝色遮发帽的工人,忙忙碌碌,各司其职。
徐晴顺着夏习习的镜头,视线越向她身后的工厂,她的语气平缓而上扬:
“你们可以看到,眼前这栋是我司用做天然药物及制品生产的基地,加之刚刚带你们看过的原料生产基地,其实也可窥析出我司近几年来在加速产业链高端市场布局的计划。”
“……”
夏习习一边拍摄,一边听着徐晴官方且挑不出错的讲解,她的嗓音很入耳,声音如沐春风。
等到全部介绍完,夏习习镜头一转,对向周憬之。
周憬之似乎没料到她这一出,透过镜头凝望向夏习习。
与她对视。
只见夏习习抬起脸,朝他挤眉弄眼。
嘴里无声做着“说结束语”的口型。
周憬之顿然回神。
他单手插兜,声音清冷,自然接话:
“通过此次生物医药企业实地考察,不仅能增进同学们对企业布局、规划和发展策略的了解,也能让大家对海洋生物医药行业发展有更加清晰的认识。”
“以上为有关南岛海洋生物医药公司的全部介绍,感谢大家观看。”
按停录屏。
夏习习手指点击屏幕,查阅视频,顺带感叹:
“周憬之,没想到你深藏不露,昨晚还偷摸背了一手结束语啊!”
作为望玉大学连续三年迎新晚会及大大小小活动的主持人周憬之:……
周憬之皮笑肉不笑:“是吗?”
夏习习满意地边走边翻看相机。
周憬之见她低着头,越走越偏。一手虚揽住她的肩头,引着她前往正确方向。
徐晴也意外地看了眼,夏习习身旁这位一路都沉默不语的男孩。
她饶有兴趣地问:“你们现在都是大三?”
夏习习关闭相机,抬头道:“不是的噢,我们大四了。”
“大四?那你们也应该要实习了吧?”徐晴看向周憬之:“你……们有没有意向来我司实习?望大的学生,我司都是极为欢迎的。”
“没有。”夏习习毫不迟疑。
徐晴脸色一僵。
夏习习看到她的脸色后,随后改口,她微笑道:“有点,有点。”
她使劲把话圆回来:“……主要是我目前还没想好以后的职业规划,实习的话,还不确定。”
周憬之接话,言简意赅:“读书深造。”
徐晴听到二人拒绝,略带可惜地看了他们一眼。
“如果你们之后改主意了,随时联系我,我可以内推。”
徐晴抬起手表看了一眼。
五点半。
她微笑道:“现在刚好是饭点,你们要不要在食堂用餐?”
徐晴看向周憬之。
15. Chapter 15
周憬之低头看着夏习习。
夏习习感受到视线,抬头瞥了眼周憬之。
随后她看着徐晴,摇了摇头。
跟徐晴示意完,夏习习又看向周憬之。
他依旧满眼澄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继续接话。
哎!
夏习习叹了口气。
像周憬之这种不善言辞的人,以后遇到这种要社交的场合,他可怎么办呀。
还得靠她这等精通于人情世故,熟稔于世故人情的成年人来接招。
于是,夏习习自信看着徐晴:
“晴姐,谢谢你的好意!”
夏习习继续补充,“不过,我们待会想去东湾区逛逛,就不麻烦你了。”
“哈哈,那挺好的,难得来南岛一趟,去逛逛也好。”
徐晴转移话题,“你们住哪?天堂酒店吗?”
接着她贴心道:“那你们玩完可要注意时间。像东湾这种旅游度假区,热闹,好玩。就是从酒店过去的话路况不太好,打车也要个四十分钟车程才能到那儿。”
夏习习递给周憬之相机,示意他收好。
她扭头回复徐晴,“噢,我们住铂钺,去东湾也不远的。”
铂钺地处南岛东湾中心区域,车道设置得多,交通发达。
就算再堵,不管去哪玩,基本都能在十五分钟内抵达。
“原来是铂钺啊,那就还好,去哪都方便。”徐晴笑着看向夏习习。
“可惜的就是在酒店里,都看不到什么海景了。”
铂钺地段好,但和其他东湾海景酒店相比,离海远了点。
只有楼层高的套房,才能看到海景。
也因此,从15楼起步的套房,越往上,价格越贵。
夏习习认可地点点头。
“确实,也就只能看看远海景。”
“不过,总算比天堂酒店好,那酒店窗外什么海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光秃秃的马路牙子和零散的几棵椰子树。”
“是的。”徐晴笑着,佯装惊讶问道,“你们怎么知道天堂酒店?”
“刘启刚安排我们第一晚住过。”夏习习看向徐晴,皱着眉头道。
“那酒店可糟心了。”
“确实,那酒店建得有些年头。”徐晴微笑着点点头,“他安排得确实欠缺妥当。”
哪里是不够妥当,其实就是刘启强看人下菜碟的老毛病又犯了呗。
就这么随意试探几句,徐晴基本探清了刘启强的离职原因。
今日一大早,技术部总监大发雷霆,把刘启强喊进办公室。
她们在门外偷听不到八卦,自然是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情况。
但是,等刘启强从办公室出来,他整个人驼背弯腰,没了以往神气爱装大爹的模样。
面如死灰,心神不宁。
她们好奇心驱使,稍作打探,他就低着头含糊说是肠炎,身体不舒服,不能继续工作了。一个毫无信服力的理由。
他嘴上说着不舒服,身子倒是利索得很。
沉默又麻利地展开焦黄色的牛皮纸箱,飞快装满他工位上所有的私人物品。
离开了公司。
他的离职程序走得迅速,各个层级负责人审批极快。
简直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原本她们还暗自八卦,猜他这回是又得罪了哪位上司。
现在,一切倒是都差不多明了。
上司倒是没得罪。
是直接越级,得罪了不该惹的大小姐。
像刘启强这种没脑子不识货的凤凰男,识人不清,看大小姐性格好相与,就以为人家后台不硬气,真就敢乱来。
只是辞退都算好的了。
徐晴脸上越发客套,脸上笑得温和:
“好在已经更换了酒店,能看到远景也很不错的。”
徐晴一边言笑自若着寒暄,一边早已打量完了夏习习一声行头。
头顶别着的蓝色小夹子,Miumiu的。
两根麻花辫上扎着的缎面蓝色发绳,Prada的最新款。
小夹子价格她不清楚,但发绳她可清晰记得价格,6850。
至于为什么她记得这么清晰,是因为她正好前段时间在和同事疯狂在吐槽这皮筋。笑骂这玩意儿搁东湾沙滩集市摆的地摊上,五块两根都嫌贵。
结果,现下就看到吐槽的发绳,水灵灵出现在眼前。
她只能说,好看是好看,质感是有质感。
但不值六千八。
徐晴回头看路,右下角视野里飞扬着她的天蓝色连衣裙裙角。
裙子没明显的logo,她也一时认不出。
但是看面料质感和版型剪裁,也是贵货没得跑。
左手手腕那随着走路轻轻晃动着,细细的银粉色骨纹手镯,正折射着太阳光,一闪一闪。
九万多。
更别提她随便让男孩挎着的雾面金扣薄荷绿MiniKelly和拎着的那台飞思了。
就这么一身行头走在大马路上,她也不怕被抢劫。
要不是道德感架在那,她都想脸一蒙,打劫她。
徐晴自认她在头几年上大学期间,也见到过不少有钱小姐。
这位夏习习,当然也是非常典型的富家大小姐。
只是——
是说话直,不过脑,单纯得有点傻,好相处的稀有版大小姐。
也着实是少见。
徐晴心下盘算完,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的公司大门,她热络地问:
”我安排车把你们送过去?”
“不用麻烦了。”夏习习摇头。
她看向徐晴,眼神坦然而真挚:
“我坐共享单车。”
“……”
大小姐还挺有生活的。
徐晴一时尬住:
“……那,我送你们出公司?”
夏习习寻思徐晴这人还真热情,不过——
“晴姐,我待会要和周憬之过二人世界,你不用这么惦记我们的。”
周憬之:“……”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了解了,就不打扰你们。”
徐晴已经走至公司B座门口,她顿住脚步。
“那我先回办公室处理点事,你们就自便哈,有事随时联系我。”
夏习习点头。
周憬之往旁侧看了眼徐晴,礼貌点头示意:
“那我们先走了。”
三人分道扬镳。
二人继续前行,径直走向园区大门。
周憬之将相机收入相机包,挂置右肩。接着,他低头看她。
广阔的视野缩小,小得只剩夏习习。
她额上起了微微一层薄汗。
夏习习正朝公司大门口走着,只见右手边递来一张洁白的纸巾。
她抬头看他。
“擦汗。”
“噢。”
*
咸凉的海风吹过沙滩夜市,舒适又凉爽。
夜市早在五点左右,就已有不少小摊支起了棚位。
在一家挂着红底白字“现炒菠萝饭”的小摊上。
夏习习坐在塑料红色靠背椅里,双脚支着地,轻松翘起椅子两只前脚。
她一手抱着半边菠萝碗,一手拿着勺子。
随手用捏着勺子的右手拂了一把额头,那碎发黏得有些发痒。
接着半仰着头,张嘴,一口吞下菠萝饭。
就着傍晚那多彩绚烂的晚霞,吃上一口最新鲜可口的食材,那叫一个鲜爽快活,妙哉妙哉!
“周憬之,还好咱没去餐厅,就这种街边小摊才爽!”
正招呼客人的菠萝饭摊老板闻言乐呵一笑,转过身给她和周憬之送了个椰子。
“谢谢老板!”夏习习接过椰子,嘴甜道,“你人可真好。”
老板看着眼前这跟个瓷娃娃似的漂亮女孩,听她的话那叫一个乐呵。
“不客气。”
回完老板,夏习习扭头指使周憬之:
“周憬之,帮我拍个照,留个纪念。”
周憬之闻言轻嗯了声。
他接过她递来的手机,点开相机。
他举起手机,摄像头不知为何,一直在失焦。
周憬之点击屏幕中央好几次。
忽而,摄像头聚焦了。
看清画面后,他手一顿,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他越过屏幕。
直直凝望她。
只见她两手捧起菠萝饭,举过头顶。
两根他扎的麻花辫又被弄散,乱糟糟垂在胸前。
她歪着头,笑弯了眼,露出甜甜的两个梨涡。
俏皮,又鲜活。
“拍好了没有?”
夏习习从挂着的笑容里挤出五个变了音的字。
“周憬之,你再不拍好,我脸都要笑僵了。”
周憬之收神,手按拍照键按得飞快。
“好了。”
周憬之放下手机。
“你要拍照留作纪念吗?”夏习习立马放下菠萝饭,甩了甩手。
周憬之刚想摇头,忽而停住。
“要。”
夏习习闻言立马伸手,“来吧,手机给我。”
周憬之不给,反而拿过自己的手机。
“用我的拍。”他递过自己的黑色手机。
夏习习震惊:
“你就这么不想你的照片出现在我的手机里?!”
周憬之:“……不是。”
“噢。”得到答案,她也懒得问原因。
她拿过他的手机,咔嚓咔嚓一顿拍。
“好了。”
周憬之疑惑看向她:“?”
“你就相信我的拍照技术吧,不会给你拍丑的。”夏习习自信道。
哎,有他这么张脸,拍丑都是门技术活。
夏习习放下他的手机,放到他的手旁。
挖了勺菠萝饭,嚼嚼嚼,咽下。
接着又吸了口清补凉,嚼嚼嚼,咽下。
美味终于下肚,她幸福得眯了眯眼。
“还好我强烈要求来南岛,你看,本队长做的决定不错吧!”
“这要是在望玉那边实习,大冬天的,要是万一还有户外拍摄任务,人都要冻得不行的了!”
她忽而又感叹,“哎,周憬之,要是没有我,那你可怎么办呀!”
“你嘴巴那么笨,圆场还是只能靠我来。”
周憬之:“……”
虽然早知道她思维跳脱,但是有时候他还是觉得她真是神奇。
醒着像是睡着,梦到哪句说哪句。
他递过她的手机。
手刚伸在半空中,手心传来震动声,她的手机屏幕忽而亮起。
他下意识看向手机。
「AAA周煎蛋发来一条信息。」
周憬之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划走。
他按灭屏幕,递给她。
而夏习习抱着半边菠萝,沉迷干饭和絮叨,不急着看。
“我相信你的拍照技术,抓拍肯定没问题的。”
她努了努嘴,示意他把手机放桌上,咽下炒饭后接回上一个话题:
“放心,嘴笨也没关系,有本小姐罩着你!”
周憬之屏幕朝下,放下手机。
紧接着。
他抬起手,朝夏习习脸部伸去。
夏习习扭头,感受到动静,疑惑地看向越靠越近的大手。
她眨巴眨巴眼,看了眼手,又看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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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将她的碎发挽置她耳后,轻轻开口:
“那,以后这种社交场合,就要多拜托你了。”
明明他手都没碰到她的脸,明明碎发已经别到耳后了。
但夏习习总觉得额头痒痒的。
夏习习呆住:
“你、你干嘛帮我捋头发?”
周憬之只是静看着她。
夏习习莫名觉得他眼里有钩子,吊着她挪不开眼神。
她呐呐接了自己的话:
“噢噢,谢谢你啊。”
周憬之轻笑一声,淡到几不可闻。
夏习习忽而有些不自在,握着勺子的手挠了挠头。
随后,她低头,挖出一口带着菠萝果肉的炒饭。
刚要送到嘴里时,余光瞥见周憬之又伸过来手。
这次,直奔她的嘴唇方向。
这这这。
大庭广众之下,他不会要吻上她吧??!
这,不好吧?
虽然想着是不太好,但夏习习还是放下勺子。
原本弯着腰干饭也渐渐坐直,她紧紧闭上眼。
结果,他连碰都没碰到她的嘴。
她只感觉嘴角旁边好像有东西掉了。
她睁眼,摸了摸嘴角。
周憬之挑眉。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怎么是米粒……”夏习习语气里无不失望。
“人家……”
夏习习放下菠萝,抽出纸巾擦了擦手。
然后又抽出一张干净纸巾——
她一手捂住天蓝色裙摆,另一手半遮掩住脸。
用忸怩作态来掩饰她淡淡的,不可名状的害羞:
“人家当然以为你要亲我啦!”
“突然贴那么近,真是的,干嘛不趁机亲我!”
“噗——”
坐在她们隔壁桌的一个年轻男孩一口喷出椰子水。
“哎哎哎赵西你有病啊!!”
坐在男孩对面,被喷了半条裙子的女孩急急站起身,疯狂抖掉裙摆上的椰汁,怒骂道。
叫做赵西的男孩疯狂给女孩道歉,脸涨得通红。
最后,男孩还是憋不住放肆大笑。
“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有了男孩作开头,坐在隔壁摊贩听得一清二楚,憋着偷乐的游客,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视线大胆地聚焦在夏习习她们这桌所在的方向。
菠萝饭摊主也听到了,他手里颠锅不停,用毛巾擦了把头顶的汗,他揶揄道:
“小伙子哎,这小姑娘都这么主动了,你这还没点反应吗?”
“……”
周憬之脸上起了层淡淡的绯意。
她真的不知羞。
周憬之沉默着凝望她。
他现在总算是发现,她习惯于把演戏和生活混杂在一块。
倘若他真要逼近她,或者佯装要吻她,她又会慌张躲开。
她常用的技巧,无非是借假戏壳子夸张和放大情绪,然后用来掩饰真戏外的害羞和脸红。
夏习习早已察觉周憬之在看她。
可她莫名不敢直视他。
嘴里疯狂嚼着,眼睛也不闲着。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正对面。
就为了躲周憬之那炯炯笔直的视线。
她一会看看这家正在热炒颠锅的菠萝饭老板。
一会视线又飘到菠萝饭老板腰间系着的红色围裙。
顺着围裙,又游到那条正随老板动作,而在老板身后激烈飘荡的红色系带上。
她就用这么粗暴直接的转移视线大法。
时间一久,还真就渐渐忘了对面那如炬的目光,忽略了周围渐停下来的笑音。
周围一切,又渐渐恢复成言谈嘈杂的市井热闹样。
过了会,她看细带也看得无聊。
又转而看向菠萝饭小摊正对面,那家现开椰子的小摊。
她盯着那刀刀利落,正开着椰子的女老板——手里的菜刀。
再准确点说,看着菜刀上粘着的椰肉。
那椰肉看着也不错,白白嫩嫩,想吃。
她伸出两只手,拿起折叠木桌上插着吸管的椰子,嘬了两口椰子水。
视线又转而飘忽到了天空上的白鸟。
然后又飘忽到了周憬之眼下。
她仔细观摩了一番。
夏习习咽下椰汁,“周憬之,你的黑眼圈淡了不少哎。”
“嗯。”
“看样子,你应该从中邪里慢慢恢复了。”
周憬之:“……”多余搭话。
他学着她。
也眼随心动,视线落哪便是哪。
她小嘴还在嚼个不停。
腮帮子一鼓一鼓。
被他捋至耳后的头发又被吹起,扬在她额角。
还有几缕飘扬着,丝丝缕缕遮盖住她了头顶发卡。
只剩那忽闪忽现的一抹天蓝。
忽而有一阵风。
他额上的碎发被风撩拨进了眼里。
不知怎地,他也晃了神。
“夏习习。”
他忽而开口:
“晚上工作,你能陪我吗?”
夏习习正沉迷干饭,在这种舒适自由的状态中无法自拔。
哪还会分神注意到——
他晃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那逐渐红透得,即将和此刻粉红晚霞渐渐融为一体的耳廓。
她哪还注意得到——
他那不敢直视她而垂下的眼。
哪注意得到。
他那紧抿到泛白的薄唇。
夏习习拿着勺,擓了口清补凉。
她头也不抬:
“小事一桩,当然可以啊!”
16. Chapter 16
夜晚的书房里,六棱金丝柱状,边角镶嵌了透色宝石的设计感吊灯,射出的光线柔和不刺眼。
轻散漫漫的光,旋一碰上几何不规则图案地毯,就被沉静吞没。
书房中央放置的条形书桌,通体乌黑,摆放着的电脑乍一看与桌子融为一体,毫不显眼。
右边桌上,放置了一个插着吸管的椰子,一杯清水,在边角上,随意搭放着两个天蓝色头绳。
在桌子正后方,有一双手臂搭在桌上。
手臂主人的黑色衬衫袖管挽起至肘部,露出流畅而结实的小臂。
他皮肤冷白,手臂凸起的青筋都能看得分明。
那青筋从粗粝的手指骨节处起始,时隐时现蜿蜒着顺至小臂匝绕,在小臂中断消失。
周憬之岿然端坐在书桌后方。
正专注盯着电脑屏幕。
他偶尔垂眼沉思,手里不时敲敲停停。
电脑右下角的时钟一点一滴走着,刚好走到八点整。
而夏习习这边,也在全神贯注。
她腿上摊着本周憬之夜间读的黑色封面的书籍,正认真盯着看里面的——
手机屏幕。
夏习习双手横持手机,双脚蜷缩白色单人座皮沙发上,坐在周憬之右侧,不出半米远。
她演都不带演,手中没一刻停。
“哒哒哒”敲击屏幕的声音回响在书房里。
夏习习紧咬着唇,全神贯注盯着屏幕中心。
那穿着粉色短裙,扎着高双马尾的魔女,现下正拼命挥舞着长长的魔法棒,和其他花花绿绿的角色奋力厮杀。
夏习习手速飞快,左侧大拇指急剧滑动,右侧大拇指疯狂按技能。
夏习习脚指头也在跟着发力。
忽而,她的脚趾动了动,踩了踩。
嗯?怎么脚下多出来了奇怪的触感?
材质偏硬,不滑溜,像……布料?
还是纯棉的。
有一小处地方像小石子,硌得慌。
她迅速低头看了眼。
脚下的面料原似是一件白色的衣服,现下团成了一团。而那硌脚的小圆粒,正是一颗乳白色纽扣。
是周憬之的白衬衫,正包着她的小腿。
但她现在正激烈打团中,牙关紧咬。
想问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问,话一时堵在嘴里。
于是她只能手里按技能动作不停,飞速抬头,疑惑看向周憬之。接着又低头,紧盯屏幕。
抬头,低头。抬头,低头。
反反复复不下三次。
周憬之额角青筋一跳。
“?”
“夏习习,技能打你声带上了?”
夏习习:“……”
可恶,她现在压根没空说话。
周憬之盯着屏幕,手中键盘敲个不停。他语气生冷:
“你脚冰成这样,自己没感觉吗?”
他原本全身心盯着屏幕,却逐渐感觉右边大腿外侧,有丝丝冰凉靠近。
低头一看,她脚指头都冻得轻轻颤动,比他旁侧放置的手臂白出两个度。
原本发着绯粉调的脚背,现下正呈着没血色的青冷调。
隔着老远一段距离,他都感觉到了从她脚处传来的凉意。
等他给她拿来衣服,包好脚好一阵后。
她还在聚精会神,低头玩着游戏。
直到此刻,她才迟钝着反应过来。
她飞快地抬头看了周憬之一眼。
?
周憬之额角青筋突跳,迅速敲完一行代码。
他停下双手,侧过眼,仔细看她的小脸。
只见她还是毫无反应,两手紧握手机。
两眼发红,脸颊也红彤彤,正鼓起嘴,闷声而聚精会神地玩着游戏。
周憬之冷道:
“说话。”
“NICE!”她兴奋大喊。
团战打赢了!
周憬之压着嘴角,静静盯着她。
夏习习点击传送,把累哄哄的魔法少女传回温泉回复状态。
舒了口气,可算能缓一会。
她扭了扭酸酸的脖子,松开点按技能的右手。
手背蹭了蹭有些发痒的鼻头。
“阿啾——”
她打了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忽而感受到,身侧有一道火辣辣得能把她烧穿的视线。
她僵着脖子,哪敢回头。
于是,她眼神飘忽,低下头开始翻看腿上的书,赶紧回话道:
“哎呀,人家沉迷于阅读,一时忘了嘛。”
周憬之语气冷得像冰窟:
“你不用陪我了,回床上盖好被子再玩。”
恰好此时,骤有小贼在草里蹲她。
夏习习陡然一激灵,演都不演了。
手一扬,书直接一合一丢桌子上。
她立马反应过来,重新握紧手机,手指飞快哒哒哒。
她操纵着粉色魔法少女,高高举起魔法棒,顺势就往那黑猫刺客屁股上狠狠一戳。
黑猫一时躲闪不赢——
“喵呜”惨叫一声,呱唧倒地。
夏习习鼻哼出声,撇了一把鼻子耍帅,她冷酷无比道:
“区区五级小贼还敢蹲本小姐?看我今天不把你打成陀螺原地螺旋升天爆炸!”
“夏习习。”
周憬之语气平缓,但那冰冰凉的三个字,像是爬着她脊骨冻到她的耳朵里。
夏习习吓得一哆嗦,冷酷一秒褪去。
“哎呀哎呀哎呀——”
她撒着娇,拉长音调,就为了拖延时间。
她哪还记得周憬之上一句说的什么,赶忙随意接了句:
“先不急嘛!老公,人家再陪你一会啦。”
“……”
周憬之额角青筋一跳。
是陪他?
还是游戏没打完?
还是根本就没在听他讲?
答案就摆在明面上。
但——
周憬之重重吐了口气。
冷着脸,点开桌面左侧那镶进桌板的控温面板,调高室内温度。
接着他一把抱起包着他衬衫的双脚,稳妥安放在他的大腿上。
用右手隔着衣服,包揽住她的脚。
但,他还是纵容了她。
若只单单裹住衣服,她脚心的体温一时上不来。
倒不如借着他的高体温,用热烫的手帮她快速回温。
夏习习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动作。
但她现在没空分神。
因为那黑猫小贼,又蹲草里伏击她!!
真是离了大谱。
今天这黑猫刺客,不知是吃了菌子还是喝了假酒,才五级就敢一个劲逮着十二级的她不放。
夏习习哪里能忍这等小毛贼的挑衅?!
她一个手起刀落,拎着魔法棒就往那黑猫头上重重一敲。
那黑猫压根就想不到,这魔法少女不拿用魔法棒远程攻击,反而开启了近身肉搏。
两回,整整两回。
两次都用这种卑劣又阴险的招数!!
它呱唧一下被打倒。
过了一会,黑猫头顶咕噜冒泡:
【你奶奶个三角篓子的。】
哈?!
夏习习震惊,气得脸都歪了。
她刚想坐起身,结果脚下被困住。
她立马语音转文字,怒怼道:
“伊朗那个导弹噗呲定位崩你脸上那都叫多余。”
“看我一棒子精准定位把你那破四角裤衩子给搂飞。”
周憬之:“……”
他敲键盘的手直接停滞住,额角青筋不停突跳。
可能是冻得太狠,也可能是她全身心投入在和黑猫二次交战的炮火中。
脚下升腾的热意,她压根没感觉出来。
二人激战近三分钟。
夏习习杀红了眼。
等那黑猫刺客终于哭唧唧地躺在地上,她点击动作菜单。
于是,魔法少女站在它身上,欢快地跳起来摇摆舞。
双手举起魔法棒,左扭右扭,挑衅十足。
她轻松打字,贱兮兮道:
【哦?小菜猫,怎么不蹦跶了?难道……是姐姐的大导弹把你裤衩子崩飞了?】
【说话!】
【喜不喜欢姐姐的大导弹?!】
她洋洋得意,嘴翘得老高。
她看着黑猫刺客头顶咕噜咕噜涌起的对话框。
【******】
【****】
……
清一色全是被屏蔽的脏话。
夏习习冷笑一声,点击语音按钮:
“哼。”
“人菜瘾还大,就你这还敢还骂本小姐?”
“菜!就多练!”
游戏结束。
看着结算页面,夏习习伸了伸手臂,仰头扭了扭脖子。
啊!
身心舒爽。
此时此刻,脚心那腾腾的热意,也终于隔着纯棉面料舒适地透了到她的脚心。
脚心里的触感越发明晰,隔着粗粝的面料,底下踩着的肌肉结实有力。
忽而,手机震动。
夏习习收回伸出去的手,瞥了眼屏幕。
只见屏幕弹出:上一局的【黑猫刺客】向你发出1V1竞技邀请。
夏习习眉头一挑。
呵,这菜猫还不服气。
还想单挑?
她今晚就要给他打趴下!!
迅速点击接受。
进度条加载。
三、二、一。
游戏开始——
她仔细盯着屏幕,左手挪动轮盘。
角色才走到交战的平地,她全神贯注,想坐正身子认真打。
于是动了动脚,但被困住。
?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踩了踩。
忽而分神。
哦?
这什么脚感,还挺有弹性。
她只听周憬之轻哼一声。
下一秒,她那双腿就被死死按住。
他声音又沉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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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哑:
“别乱动。”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冰冰凉,并不算呵斥和凶冷的语气。
她倒真的老实下来,乖乖顺了他的话。
但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用脚趾蹭了蹭面料。
结果被周憬之一秒紧攥住,再也不得动弹。
明明……脚下也不是轻薄的面料,但就是让她脚心有些发痒。
不仅是脚心的不自在。
她的意识也开始飘散。
飘散后,又逐渐集中回到脚下升腾的热意。
不止是脚,她的脸好像也是。
越来越热。
越来越热。
她手里的操作也渐渐变形。
在第一次和黑猫刺客的交锋下,她血条全空。
粉色魔法少女竟然被小小黑猫踩在脚下。
夏习习愣住。
只见屏幕页面变灰,画面上方弹出复活倒计时三十秒。
而正中央的魔法少女,躺在草地里,双手捶地,哇哇大哭。
黑猫刺客头顶飞快冒泡:
【拿个魔法棒玩肉搏?你以为这是拳击游戏?】
【上一把让让你而已。】
【菜,就多练。】
“啊啊啊啊啊啊!!!”
夏习习吱哇乱叫,腿气得上下抖动。
周憬之左手一卡,屏幕上按出一连串的「aaaaaa」。
周憬之松开按住她双脚的右手,按住笔记本上的回删键。
处理完后,冷眼回头看向她。
她正低头咬着唇,全神贯注盯着屏幕。
很快,魔法少女就和黑猫刺客进行了第二次交锋。
她聚精会神,谨慎操作。
结果,还是被打趴下。
黑猫刺客:【菜,就多练。】
“啊啊啊啊啊啊!!!”
夏习习手机往桌上一扔,捂着脑袋破防大叫。
“周憬之!!都怪你!!!”
“都怪你影响我!!可恶!!我被打趴下了啊啊啊!!这臭黑猫还挑衅我?!居然还敢骂我菜!!!”
周憬之垂眼,伸手拿过桌上的手机。
夏习习用双手使劲捶抱枕,她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呵,我打不过它?!”
她脑子里开始复盘游戏。
这一把这该死的黑猫小贼识破了她的绝招,丝毫不给她接近的机会。
不仅如此,它竟然还提前买了把远程攻击的法杖,就为了能打到她!!!
忽然,她喃喃道:
“哈?”
“我竟然……真的打不过它?”
夏习习愣愣出神。
“我怎么可能打不过它??”
她又气又晕。
过了好一阵,周憬之拿着手机伸过过来,他冷道:
“说话。”
夏习习看了眼下巴不远处的手机,手机麦克风正对着她。
“?”
她疑惑地看了眼周憬之,他面无表情。
随后她又低头,一眼就锁定在屏幕上方那显示18-2-0的战绩栏。
夏习习震惊。
震惊过后喜不自胜。
她立马对着话筒大声回击:
“菜菜菜菜菜菜菜!”
“小菜猫,你怎么不说话了?嘴里吞导弹了?”
“噢?这是什么?你头顶怎么红红的?噢这是什么?你怎么被鲨了十八次?”
最后她飞快打字:
【菜,就多练练练练!!!】
管它呢!
她游戏一时打不过那又怎么样,嘴皮子先爽了再说!!
游戏结束。
夏习习这才放松地垂下双手,随即接过手机,捏住手机两侧边缘。
“哎呀,周憬之,还好有你帮忙。”夏习习狗腿道。
周憬之轻哼一声。
夏习习心情舒畅,窝回沙发椅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游戏太专注,还是吵架太上头了。
她现在感觉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
她按灭手机屏幕,视线顺着书桌飘荡。
飘到他电脑屏幕上。
噢?
她使劲眨眨眼。
她眼花了?
他怎么写起了代码?
不是写实践日志和报告吗?
她使劲看清屏幕内容。
他的VScode正开着,用的应该是onedark主题,黑底亮字,不刺眼。
她之前用的也是这个主题。但后来看腻了,就换成了德古拉粉紫色调的主题。
不过……
夏习习使劲眨巴眨巴眼。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他屏幕上那红绿黄蓝各色标亮代码,一行行像是排排走的蚂蚁。
……动了起来?
忽上忽下,忽上忽下。
夏习习脑子发胀。
后知后觉。
她动了动脚。
嗯?
她的腿,什么时候放在了周憬之腿上?
17. Chapter 17
打游戏时忽略的触感、热度,忘却的记忆,一下子又涌了回来。
他……
周憬之……
他干嘛帮她捂脚?!
她这边脑子还昏沉沉,手又机械反应,按亮了屏幕。
她窝坐在沙发上,目光直愣愣。
低头,只见屏幕里那已经灰溜溜下线的黑猫刺客头像。
她熟练点击结束,退出了游戏的结算界面。
退到主界面时,她又按灭了手机。
可能是打得太上头,情绪起伏太大。她感觉脑瓜子现在迟缓着,转不过来弯。
一时呆愣住,小脸也红彤彤。
他,他这么做,她该做出什么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低头,看着他隔着衬衫握住她双脚的那只右手。
明明隔着布料。
她却总感觉,他的手直接触碰到了她。
她又抬头。
看到他单用左手,熟练地移动鼠标和敲键盘。
他是左撇子?
夏习习又顺着他的左手。
往上移,就是那棱角分明的侧脸。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他那高高直直的鼻子,比她的高出了一大截。
再聚焦一看,他鼻背处,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这颗小痣的位置落得那叫一个有说法。
他五官俊美锋利,尖锐处多,显得冷漠又生人勿近。
但,恰巧是这颗小痣的出现,淡化了他右脸的凌厉和压迫感,只剩那冷冰冰的勾人。
她眨巴眨巴眼睛。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右脸看过去,原来这么不一样啊。
她继续顺着他的鼻侧,视线滑落到他那漂亮的眼睛,还有那长而直的睫毛。
她视线又下移,移到他那薄薄的,看起来很有弹性的嘴唇。
偶尔会随着主人的沉思而紧抿变薄,又会随着他的情绪的松适而回归原位。
她盯着盯着——
“好像布丁啊。”她突如其来开口。
脑子一抽,她刚想找补,嘴巴就跑在了脑子前面:
“就是不知道口感怎么样。”
“嗯?”
周憬之头也没扭,盯着屏幕回她。
“饿了?”
他的声音冰冰凉。
听起来更像布丁的口感。
夏习习呐呐接话:
“这这这,饿倒是不饿,就是有点馋。”
夏习习抬手,捏住自己的嘴。
?
我在说什么?
这是我的嘴吗?
她深呼吸,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
死嘴,咱乖,别说这种莫名奇妙的话了。
忽然间,夏习习感觉脸热耳热,心也烧着热。
她左手抬起给自己扇了扇风,右手又不停按开按灭,按开按灭手机。
周憬之余光看到她的动静。
“热了?”
过了好一会。
“那、那个。”
她眼睛眨得飞快,磕磕巴巴开口:
“周、周憬之,我突然有点困,我要先去洗漱了。”
周憬之敏锐侧头,看她一眼。
头没动,但很刻意地在避开他的眼神。
眼睛很明亮,但飘忽。
在他视线转过来时,眼睛立马生硬瞥走。
尤其是……
在扭头之前,她还很刻意地扫了眼他的嘴唇。
?
他瞬间意识到。
此果冻,似乎,并非彼果冻。
他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忽而开口。
“你想亲我?”
平地一声惊雷。
把夏习习小脸“嘭”的一声炸得爆红。
夏习习结巴了,眼睛飞快眨着。
她眼睛左转右转,食指对着食指,嘟着嘴:
“那个、那个……”
“那你给……”
他忽而唇线紧抿,神色清冷,声线压低,语气凌然,截断她的话:
“不给亲。”
“不准泡澡,不能洗头。”
“十分钟内结束。”
*
“叩叩——”
两声清脆门响,浴室门外传来一道冰冷无情的声音。
“时间到了,出来。”
“哎呀!知道啦!”夏习习磨磨蹭蹭,拉长尾音。
其实,她不到十分钟就洗完了。
现下,她穿着换好的浅紫色睡袍,正靠在卫浴门门后,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地毯通铺卧室,根本听不出来脚步声。
过了一会,夏习习偷偷打开卫生间门一角。
卧室里空无一人,但房门开着。
她迅速往门外远远瞟了一眼。
除了墙壁上的挂画和走廊的金粉色地毯一角,其他的什么也没看到。
忽而,她似乎听到隔壁响起了淋浴的水声。
夏习习赶紧飞奔至门口,关上房门,紧接着迅速跳上床。
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趁周憬之洗漱的时间,飞快翻找聊天记录。
往下滑过整整一页的置顶聊天后,停住。
点击「AAA周煎蛋一个顶俩」,打开聊天页面,点击拨通。
“叮——”
铃声才响起一刹,电话接通。
接通速度太快,一时让夏习习没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直接开问:
“你不在洛杉矶?”
“在啊,怎么了?”周兼荡漫不经心回。
他声音泛着不正常低低的嘶哑,伴随着熬夜熬穿后的疲惫感。
夏习习仔细一听,就听到他身旁有人正说着英文,就着竞技游戏里刀剑交锋的音效作背景音。
“你通宵在家打游戏?”
周兼荡嗯了一声。
难怪这个点他还能秒接。
“你这是几天没睡了?”夏习习假惺惺关心:
“年轻人,你可千万要注意身体啊!”
周兼荡嗤笑一声,“你打电话来就是来慰问我的?我怎么有点不太信啊,夏习习大小姐。”
夏习习:“……”
“我可没说我是来慰问你的。”
她想了又想,无意识扣着创口贴。
隔了好一会,她委婉开口:
“那个,我有一个朋友……”
“夏习习。”周兼荡哼笑一声,不留情面戳破,“你直接说你自己就好。”
夏习习惊讶,“哎呀,那就是我朋友!”
“你一脱裤子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周兼荡毫不留情。
夏习习无意识抠创口贴的手一停。
反应过来时,她摸到翘起的边沿,又用手往回搓了搓,试图让没了粘性的翘边变平整。
她皱着眉,轻拍了一下被子,“周兼荡,你这人说话能不能高雅点。粗俗!”
周兼荡闻言忍不住嗤笑出声:
“夏习习,你骂我周蠢蛋的时候,就不粗俗了?”
夏习习轻轻咳嗽一声:
“我那是爱称。”
她赶紧转移话题道,“哎呀,我真就跟你讲个事。”
“真就是我朋友的事,你先听我讲啊,不要打岔!”
“我原本就没想打岔。”周兼荡呵一声冷笑。
“你一说,我还偏要打岔。”
夏习习:“……”
夏习习懒得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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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你就听我说啊。”
“就有个一个男的,长得挺俊,个子挺高,人嘛,还挺温柔的……”
“夏大小姐,你再说些夸这男的的废话我就挂电话了。”
周兼荡立马不耐烦,“我要开游戏了。”
“你别急啊!”夏习习啧了一声,对他的没耐心十分不满。
“讲故事难道不要铺垫主角的外貌特征的嘛!”
“反正啊,我长话短说,这男的现在在追我朋友。”
“嗯哼。”
周兼荡接过旁人递给他的烟,示意她继续说。
夏习习接着道:“但是吧,他以前对我朋友很冷淡,反正……就是看起来不太喜欢我朋友。”
“前段时间啊,我朋友一直在想办法,使劲想约他出来,给他狂发信息。哎,你是不知道,她可是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地连续发了三个多月消息哎!但结果呢?除了第一次约成功了,之后连一次,一次都没有约出来过。”
“你朋友这纯粹属于骚扰。”周兼荡飞快总结。
他这下倒是放下了心。
听到这里,他就知道这人肯定不是夏习习。
就她那不开窍的脑子,情丝都没长。
还女追男?
不可能。
真有人撩她,她还以为人家跟她挠痒玩,反手给人来一巴拉痒痒挠。
要是她女追男能追上,他直接倒立洗头直播吃答辩。
周兼荡随口道,“那男的是不是把你朋友删了?”
“没有!”
夏习习急眼了,“周兼荡你说谁骚扰呢!我朋友那多么可爱正直善良一个小女孩,被你说成什么样了都。”
“……呵,是吗?”
周兼荡扭头跟旁边人随意回了几句英文,然后对着桌上亮起的手机道:
“那男的养比格吧,这么能忍。”
“周兼荡你几个意思?!”
“他不养!”
夏习习鼻息重重喷出一口气,不想跟他再掰扯。
“好了!你不准打岔了,再打岔我就把你房间玻璃窗偷偷给砸了。”
“就你那白斩鸡体格?”
周兼荡嘲笑,“你连石头都扔不上二楼,还砸窗?”
“周、兼、荡。”
夏习习气得牙痒痒。
她咬牙切齿道,“你最好过年别回家,要是给我逮到你,有你好果子吃!!!”
周兼荡眼神忽而一黯一闪。不再逗她:
“行,你继续说。”
夏习习陷入回忆,滔滔不绝:
“直到前几天啊,有一次偶然机会,我朋友和他必须得待在一块,还是待个五六天的那种。然后啊,这个男的各方面都照顾我朋友。会帮她拿包,帮她捋头发,到后面,还会帮她捂热脚……还有好多好多事!”
“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朋友有意思?”
周兼荡:“那不然呢?你觉得这男的闲的没事干?这男的就是在追你朋友呗。”
也不知是着凉了还是怎么,夏习习脑子有点绕不过来。她皱着脸道:
“这不对啊,明明是我朋友在追他!”
周兼荡:“……夏习习小姐,就你这单线程脑子?你能通窍人家的恋爱吗?”
“你以为,谈恋爱和做题思路一样?”
夏习习不服:“怎么就不一样!不都是abcd按步骤推下去吗?依次做完这些事,不就追到了吗?”
周兼荡问:“那追到后呢?”
夏习习愣住,她干巴巴道:“就、就两个人在一起啊。”
“你真是神人。”周兼荡无语。
“有没有可能——”
“这只是你单方面以为的思路呢?”
18. Chapter 18
周兼荡叼着烟,持续输出:
“考试的题是固定命题,你按照abcd这么推下去,的确能得到固定的答案e。”
“但追人,是时刻在变动的命题。”
“在追人这道变动的命题里,你推到ab的时候,不一定推得到c或d这两步,可能还有可能越过cd,得不到e这个固定答案得情况,不仅如此,还可能会出现f、g或者h、i等等其他答案。抑或者,你这题看似是做对了,你似乎推出了‘正确答案’e。”
“但是——”
“这个时候,出题人将告诉你,其实你这道题考试压根不考,它也完全不出现在考卷上。”
“听懂了吗?”
夏习习被周兼荡这一大段唬住。
她寻思他怎么跟大师附体一样,一下子就这么懂追人之道?
她思忖片刻,半知半解问:
“所以,追人就像你说的,题会变。女追男不一定马上就谈上恋爱,而是……女追男可能也会变成男追女?”
周兼荡敷衍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夏习习:“……”
他这说话语气,怎么和大师一模一样。
夏习习还是不解:“那他干嘛还要多此一举?”
周兼荡已经沉迷游戏,随口一回,“谁知道呢,那男的脑子有泡吧。”
夏习习不爽回怼:“你脑子才有泡呢。”
周兼荡闻言,哼笑一声,随意吸了口烟,重重吐了出来。他顶了顶上颚。
“夏习习,我帮你出主意,你就这么骂我?”
夏习习又沉思了一会。
等她想通一点时,已经听到对面不停敲键盘打游戏的背景音。
夏习习还是不太确定。
“所以,他现在是喜欢上了我朋友,然后在倒追我朋友了?”
周兼荡深吸口烟,过肺,从鼻腔里喷出。
他操纵角色一刀砍下敌人半截胳膊,眯着眼随意道:
“对咯。”
*
挂断电话后,夏习习躺在床上,右手捏着手机一角,轻轻敲在左手掌心上。
她脑子里一直在回荡周兼荡的话。
不是她在追周憬之吗?
但按周兼荡说的,现在怎么又反了过来呢?那反过来的原因呢?
如果这是变动题,那解变动题里abcd的a是什么呢?是周憬之已经开始追她了吗?可是她怎么没感觉到呢?
那,假设周憬之在追她,那她应该干些什么才能得到b?要做出什么反应才能得到c呢?
b是什么?c又是什么呢?
夏习习忍不住抓耳挠腮。
剩下该怎么做,周兼荡也没明说啊!
虽说周兼荡谈了不少恋爱,几乎是一段接一段,无缝衔接,但他也没一段谈长久。
夏习习还是觉得,以他三月一换女友的经验之谈,说的也不可尽信。
正当她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中。
“叩叩——”两声响起。
周憬之敲了敲房门。
夏习习迅速扔下手机,盖上薄毯,半靠在床头。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在心虚什么。
“进进进!”
周憬之敲门的手一顿,拉开房门。
“顺带关下大灯!”
周憬之闻言,调转步伐,随后伸手按向墙壁开关。
刹时灯光俱灭,房间一片幽暗,只剩下夏习习床头的那一盏灯,发着柔和的暖黄亮光。
周憬之走至她床头扶手椅处,放下两个外形一致的白色陶瓷杯。
他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问:“穿袜子了吗?”
他进浴室前就叮嘱过她。
夏习习:“……你猜。”
完蛋!
她光记得打电话,哪还记得要穿袜子了。
周憬之拧眉。
“‘猜?’”
他冷声问:“袜子在哪?”
夏习习瞥了眼进门处摊开的三个大粉箱,略带犹疑道:
“应该是,进门处那第一个行李箱里……吧?”
周憬之:“‘吧’?”
夏习习原本靠在床头坐着,渐渐滑落至平躺。
她看着天花板,摆烂了。
“哎呀我哪知道呀,我和我箱子不熟,你知道的。”
周憬之:“……”
行,回旋镖来了。
他折返回进门处,开灯。
他弯腰,开始逐个检查她摊开的箱子。
第一个,没有。
接着第二个,没有。
终于在第三个,他看到了一个贴着「袜子」标签的小包。
“要穿什么色?”
他记得,她最在意颜色搭配,小到发卡、指甲油,都有搭配和喜好。
夏习习忽的有些愣住:“我……我要粉色。”
周憬之拿起一双有淡粉色蕾丝花边的袜子,“这双?”
夏习习看清样式,怔怔看向他,随后点了点头:“好。”
她半坐起身,双手合并成碗状,做好随时接他扔袜子来的手势。
周憬之看她这接球动作,觑她一眼:
“大半夜的,你在演求雨?”
他以为她又进戏了。
夏习习:“……周憬之,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幽默。”
周憬之从包中拿出那双粉色袜子,走至床尾。
“伸脚。”
夏习习木住,呆愣地看着他。
在赵女士的嘱托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会这么惯她了。
周憬之见她迟迟不动作,眉心收紧,低头望向她。
“你要自己穿?”
“那就拜托你啦!”
二人异口同声。
夏习习立马拉起毯子,露出光光的双脚。她夹着嗓子,双手捂着粉色薄毯,扭捏作态道:
“哎呀,谢谢亲亲老公。”
周憬之额角青筋一跳。
他转至床侧,躬身,抬起她的脚腕,将小腿架上他横放的小臂内侧,熟稔地给她穿袜子。
一套行云流水,十几秒就穿好。
夏习习傻眼。
“周憬之,你偷偷练过?”
“还是你也给别人穿过袜子?
“你怎么这么熟练?”
她呐呐开口,发出三连问。
周憬之只淡淡看她一眼,放下她的腿。不接话。
他绕过床尾,一步步走向她。接着弯腰,拿起放她床头的书。
夏习习只见眼前有一道阴影落下。
“哒——”薄软的书页轻敲上了她的脑袋。
他鼻息冷哼出声。
“啊。”夏习习捂着头,轻呼一声。
这一下可把夏习习的演技经络打活了。
“周憬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呀?”
她佯装被打痛,捂着脑袋假惺惺呼痛,委屈巴巴道:
“你这是在谋杀你的亲亲老婆啊!”
周憬之:“……闭嘴。”
他真就斗不过她。
也不知是真是周憬之这一敲,给夏习习脑壳敲松泛了。
夏习习忽而灵感来了。
她用双手划圈式捋了捋平整薄毯,接着若无其事躺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
“哎呀,今天游戏打得好累,真想早点睡。”
她捂着嘴,佯装打哈欠。
周憬之略带探究地睨她一眼。
话题转得生硬,不知道她这又是想整哪一出。
“哎呀周憬之你别杵这了。”
“坐下,快坐下,你把光都挡完了。”夏习习赶紧摆手招呼道。
等他落坐后,才刚拿起书放在腿上——
夏习习飞速扔句:“好咯,我准备睡了。”
不等他作出反应,她直接就一把扯过薄毯,盖住脑袋,闭眼假寐。
周憬之:……
“喝了药再睡。”
夏习习佯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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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打出夸张的呼噜:
“……呼……呼……”
周憬之只是拿起药,静静看着床上那一起一伏的粉色薄毯。
夏习习闭着眼躲在毯子里,欲哭无泪。
她从他进来那一刻起,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虽然他冲泡的也不过是感冒冲剂,不算苦。
但是,她就是不喜欢这些混杂而难闻的药味。
她也不喜欢,任何一丝丝的苦味。
“夏习习。”他语气凉嗖嗖。
哎,夏习习也知道躲不过了。
“唉。”她睁眼,掀开薄毯,身子像僵尸片里的僵尸一样直直挺起:
“好的老板,我喝。”
周憬之托着杯底,放至她唇边。
只见她紧紧皱着眉头,鼓着脸颊,一口一口顺了下去。
她的手轻轻搭放在他手上,握着他的大拇指,虚虚把控着杯子侧倾的角度。
周憬之感受到轻柔得像羽毛一样的触感落在手背。
很凉,很软。
捏住杯子的手紧了又紧。
“我喝好了。”
那份凉软又像蝴蝶一样,飞快离去。
“呸呸呸呸!!难喝难喝难喝难喝!!”
周憬之垂眼,看着她小脸皱巴巴,惨兮兮伸出舌头,作小狗呼气状。
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杯温水。
“漱口。”
夏习习乖乖听话,漱好口。
然后两眼亮晶晶,期待地望向他。
他顿住。
“没有糖。”
“噢。”夏习习闻言,失望地翘起嘴,随即直直躺平。
哎,周憬之真是一点都不贴心。
要是是姆妈、外婆或者奶奶她们,都晓得在她喝完药后给她糖吃的。
周憬之忽而开口:
“晚上吃了容易蛀牙。”
夏习习闻言倒是一愣,嘴不上翘了,嘟着嘴道:
“好吧好吧,原谅你了。”
周憬之把装药的水杯拿出房间。
过了一会。
等他回到她身旁时,她已经闭上眼。
他坐在扶手椅上,拎起放置在她床头柜的书抖了抖,展开。
忽而侧过头,细细凝了一眼她的脸。
她睫毛颤抖个不停。
也不知她又在酝酿什么新的鬼点子。
过了会,她依旧没动静,静静躺着不动。
也不知她这回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周憬之垂眼,低头继续看手中的书。
夏习习假眯了好一会。
最后,终于是忍不住,悄悄睁开一丝丝眼,偷瞄向床边端坐在扶手椅上,低头正专注看书的周憬之。
暖黄的光打在他清俊的脸庞上,还洒在了那平摊的书页上,连带着书页上的黑字也是,一并泛着又暖又柔和的黄光。
她视线又悄咪回到他脸上,回到……他的唇上。
帅还是照常的帅。
果冻也是,一如既往地q弹。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想起今晚他在书房给她捂脚那会儿的热度。
她不自在地在袜子里动了动脚趾。
袜子包裹着的暖意,让她一下仿若回到书房。
也不知是袜子太厚,还是记忆太浓重。
总之,脚心里升起腾腾热意。
夏习习脑子本就晕。喝过药后,现下脑子里更是乱哄哄一片。
她原本想假睡,撑到周憬之离开。
结果,直到她由假寐变为真睡,周憬之似乎才有所动静。
她于是又强行吊起精神。
半梦半醒间,还在隐隐期待周憬之会趁她睡着偷偷亲她。
结果,他似乎只是给她掖了掖薄毯。
除了脑袋瓜子,其他都给她遮盖得结结实实。
直至彻底睡熟前。
意识混沌的夏习习还在想——
周憬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偷偷吻她。
19. Chapter 19
次日中午,夏习习有些沮丧地坐在床上。
原本一醒来,看到中指那平整崭新的玉桂狗创口贴,她的心情可好了。
但等她拿起手机,点开屏幕,入眼就是和周兼荡的通话记录。
记忆透过这通沉寂的记录一通涌来。
夏习习咬着唇,愁眉苦脸,手里不停揉搓着薄毯花边。
她怎么就没抵住困意,自己先睡着了呢?
她懊恼极了。
明明小说和电视剧里,男主喜欢女主,不都是会趁着女主睡着后,偷偷亲吻女主吗?
什么偷吻额头,偷吻嘴唇,偷吻手心。
反正该偷的都会偷。
但是,怎么到了周憬之这里,这些追人的事情他一点都不干?
除了她第一次约他时,他嘴唇贴她特别特别近之外。
他就再也没主动做过。
他真的在追她吗?
那他如果真的在追她的话,为什么他不偷偷亲她,也从不喊她老婆啊?
大师明明也说过,周憬之喜欢她。
可是她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周憬之喜欢她呀!
虽然他变得更温柔了那么一点点,但总体上依旧是凶巴巴冷冰冰的。
这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夏习习小脸皱巴巴,手下的蕾丝花边皱了又平,平了又皱。
还是说,现在还是算她在追周憬之?
可是,这也不对啊!
大师教她的三招,她隔三差五也都有轮流用。
但也毫无进展,她根本就推进不到下一步。
夏习习于是更加稀里糊涂。
她双眼愣滞,呆坐着怀疑人生。
突然,她猛一拍脑袋,清醒过来。
不行,她要找回大师!
*
下午三点五十分,南岛海洋生物医药公司十七楼会议室内。
夏习习偷偷看了眼相机镜头后方的两人。
左侧是三十岁出头,西装革履,一派精英打扮的男人。
周憬之则侧坐在右侧,打着领结,穿着西裤白衬衫。梳的背头,几缕下垂的额发散落在光洁而骨挺的眉骨处。
男人和男孩在穿着和皮相上的交锋,周憬之那介于男人和男孩模糊界限的气质,别有一番风味。
他这一派斯文禁欲的扮相,帅得让夏习习有点挪不开眼。
但她还是挪得开。
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趁着周憬之在对这位开发技术部总经理进行访谈的时间,夏习习偷偷掏出手机,打开赵大师的聊天界面,试探性地发个“1”。
红色感叹号再次跳出。
但这次不一样,她还收到了系统发来的「消息已发出,但已被对方拒收」。
她想起来大师说的——
「从此我们二人,相忘于江湖。」
大师不会是……这次不仅删了她好友,还把她拉黑了吧?
夏习习心中焦急。
抬头飞速瞥了眼亮着红灯,正在录制中的相机。
很好,一切如常,镜头后的两人在微笑着交谈,气氛融洽。
夏习习立马垂下头,盯视手机。
她不死心,又翻出了当时联系大师的小蓝书社交平台。
点击搜索。
夏习习飞快打字——「赵有德」。
搜索结果显示:无该名称用户。
页面弹出了赵德胤赵德昭赵得仁等等。
全是毫不相干的帖子。
什么姓赵的都有,但就是没赵有德。
她关闭搜索页面,打开自己的平台主页,往已关注列表中搜索。
结果依旧空白。
再往下一翻,赫然显示出一个「该账号已注销」名称的账号。
她肩膀一垮。
完蛋,这该怎么办。
大师这是已经走完拉黑删除销号一条龙。
与她,真真正正地相忘于江湖了。
夏习习低着头,捏着手机,无力搭在扶手上。
她颓然躲在黑色办公扶手椅,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眼显示屏。
正正好对上一双锐利的眸子。
就这一眼,给她吓了一哆嗦。
手一松,手机“咔哒——”一声,磕在扶手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打断他们二人的交谈。
那位总经理听到声响,也回头看了眼夏习习所在的方向。
只见周憬之看完镜头一眼后,又自然扭过头回看向受访人。
就像刚刚只是随意一瞥。
周憬之伸出右手:
“徐总经理,谢谢您得空接受我们的采访。”
“不客气。”赵总经理回神,权当小插曲。他回握住周憬之,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你们采访的功课做得挺周全。”
夏习习被周憬之的眼神给逮住后,再也没敢低头看手机。
她盯着显示屏,眼见着镜头里的二人交谈握手,接着客套着,笑着起身。
她按下按钮。
拍摄结束。
周憬之送完赵总经理出门后,折返回来,就见夏习习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怔怔出神。
他走回白色会议桌旁,低头收拾访谈提纲和资料。
宽敞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安安静静。
周憬之收好资料放入背包,抬头就见她支着下巴,撑在桌上。侧过脸,望向拉下了百叶帘的铝合窗。
也不知她在看什么,还是什么也没看,只是在发呆。
“小队队长,关视频了吗?”
夏习习条件反射般回复,“当然,你们起身那一刻我就关了。”
周憬之挑眉。
“不是吧,周憬之你什么意思?”
夏习习支着脑袋扭过头,幽怨地看向他:
“你难道觉得,这么简单的事情我都不能做好吗?”
“当然不是。”
周憬之拎起黑色背包,走至她身旁。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还有五分钟会议室使用时间截止。”
“噢———”
夏习习长长叹了口气,关上相机,递给周憬之。
周憬之熟练接过,装包。
“走吧。”
走在公司的路上,夏习习慢而有节奏地走在周憬之身后。
周憬之回头。
眼见她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交握。
侧麻花辫垂在左侧,耳朵上的两朵粉色小花随她那钝钝的步伐,摇摇晃晃。
她走“之”字型,慢吞吞朝他挪进。
一步一趋。
一旦慢离了他三步开外,立马就往前快走几步。
一派心思重重模样。
他悄然放慢脚步,问:“今晚想去哪?想吃什么?”
“哪里都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吃。”她语气低落,拖腔回答。
周憬之站定。回过头,等她走上前。
结果她依旧自顾自低着头,眼见他的鞋后跟不动了。
于是,也在三步远处站定。
忽而,夏习习眼见三步远的鞋后跟调转成了鞋头,黑色薄底,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一步、两步。
站定。
夏习习抬头,先是看到周憬之右肩挂着她的包、相机,还有他自己的黑色背包。
他肩膀可真有劲。
再抬头看,就对上了他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睛。
他平静地看着她。
平和,安静。
她一时走神。
他眼睛的内眦角好像个小钩子,眼尾又上扬,又像个大钩子。
小钩搭大钩,勾得她一时有些晃神。
周憬之忽而开口:“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
“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他这话,莫名让她很安心。
夏习习张开一半嘴,忽而又梗住。
她就这么望着他,一点一点闭上嘴。
这……她不能说,也没法说啊!
她答应过大师的!
而且,她可是有契约精神的!!
夏习习收回神,与他对视一秒后飞快错开。
她叹了口气。
“哎呀,没什么事。”
周憬之拧眉,最后长静地看了眼夏习习。
“那你今晚想吃什么主食?”
周憬之更换话题,给出她选项。
“抱罗粉,酸粉。牛腩饭,椰子饭?”
嘴上说是什么都不想吃,但夏习习不是真不饿。
有给出明确选项的东西,她自然喜欢。
“抱罗粉。”她道。
“餐后甜食?煎堆,薏粑,甜糟,椰子球,榴莲酥?”
她被他话里的食物吸引,短暂忘却与大师有关的苦恼。
“椰子球!”
“冰淇淋清补凉要不要?”
“要!!”
“店内就餐,还是打包回酒店?”
“回酒店!”
*
晚餐结束时,周憬之手机响起。
他看了眼坐在他对面,边吃饭边快乐追剧的夏习习。
她穿着粉色袜子的双脚盘在椅子上,开心地翘起。
乐呵呵地跟着综艺里的罐头音效笑个不停。
看起来全然没了之前的烦愁。
他拿起手机,进书房接电话。
电话旋一接通,传来徐卫有气无力的声音。
徐卫幽幽问:“憬哥,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
“憬哥,我真的不理解。”徐卫倚靠在周憬之玄关处的柜子上。
他看着面前在疯狂啃咬沙发边角的邪恶大白团子,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你说我天天遛西瓜一小时打底,为什么它一回家后,还有精力拆家?”
“它不是萨摩耶吗?”
徐卫语气越来越激动,又是破防又是绝望道:
“为什么,为什么它这精力旺盛得跟比格相比也不遑多让?!”
“它可能有些分离焦虑。”
周憬之静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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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的倒苦水。
“辛苦你了。”
“磨牙棒在客厅书柜居中一层的抽屉里。”
“行。”徐卫闻言,立马走到沙发对面的黑色书柜,拉开中间抽屉。
果不其然,有一根真空包装的超长磨牙棒。
他打开免提,手机放架子上,拿出磨牙棒。
他循着波浪尖尖,撕开口子。
徐卫看着手中那挤压出的棕红色棍棒。犹豫半晌,他开口道:
“憬哥,咱们现在这个项目……”话刚开了个头,他又把后半句吞了下去。
周憬之:“直说。”
徐卫有一搭没一搭撕着磨牙棒的包装:
“你……真确定要以他们为用户目标群?”
磨蹭半天,终于拆出磨牙棒。徐卫拍了拍手掌,朝西瓜招招手。
白色而巨大的萨摩耶耸耸鼻头,被他手中的磨牙棒吸引视线。
徐卫递过磨牙棒,西瓜张嘴咬住。
“憬哥,我也没别的意思。”他接着道,“毕竟咱现在问卷收完了,访谈也访完了。”
“只是,正是因为对他们的需求调查过,我才觉得为这个群体开发软件……不太行。”
徐卫怕周憬之误会,赶紧接着补充:
“我就是觉得,咱软件就算做出来,上架应用市场后,也活不久。因为咱目标用户的特性就决定了,他们有极大的概率在体验完app一段时间后,会弃置。”
周憬之看了眼书桌上那两个的蓝色皮筋。
“我明白你的顾虑。”
周憬之:“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一个软件吸引不到用户,被用户被抛弃,那这说明什么?”
徐卫闷着气,缓缓吐出,“说明,我们开发的并不好。”
徐卫盯着眼前抱着磨牙棒吭哧咬得起劲的大型蒲公英。
他锁着眉头,还是坚持道:
“可是,我就是觉得,咱们得做面向大众的。”
“憬哥,你想啊,在国内实际就诊的成人ADHD患者就那么几百万,给他们做的话,这也太吃力不讨好了。”
目标群体本身量就少,在目标群体中,想要了解他们app,想用app的,也只会更少。
周憬之淡淡道:
“你已经把目标群框死在了实际确诊人群里。但是,未实际就诊的,可不只这个数目。还有,我们的软件是为ADHDer而开发不假,但这也不代表Neurotypical(神经典型者,简称:NT)不能用。”
“徐卫,我一开始组建团队时,关于项目的创立初衷、目的和目标就已讲清楚。这款软件,不以盈利为目的。你应该记得吧?”
周憬之走至书桌旁,轻拿起夏习习的两个蓝色发圈。
“憬哥,我当然记得。”徐卫神色一僵,他的心思还是被他察觉。
过了一会,徐卫坐上黑色沙发,闷闷道:
“对不起,憬哥,我狭隘了。”
“以盈利为目的,我们自有别的小程序和软件,不是吗?”周憬之语气寡淡。
“是。”
徐卫薅了一把头顶那刺挠的板寸,重重吐出口气。
“这几年给养成了惯性思维,下意识就想着软件的设计开发怎么赚钱怎么来了。”
他摸了摸西瓜的脑袋,忽而半是感慨,半是认真道:
“憬哥,多亏了你大一那年带我玩。”
要不是大一那一年憬哥拉他进团队带他玩,写软件,做小程序。
他哪能在大一就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哪能还完家里的旧账?翻新了老家房子?给爸妈买了车子?哪能半只脚踏进入经济自由行列?
徐卫忽而好奇,“憬哥,你怎么想到给有这个病的群体开发软件啊?”
周憬之静静看着手心里的发圈,忽而开口:
“他们是神经多样。”周憬之纠正。
“用‘有病’去描述他们,这是多数Neurotypical对少数Neurodivergent(神经多样性者,简称:ND)的言语霸凌。”
徐卫讪讪道:“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憬之轻嗯了一声。过了一会,他开口道:
“市面上为NT做的软件已经足够多了,我们给ND做点软件,也不算什么。”
“况且,我们做这款软件的设计初衷,并非要改变他们的生活质量,而是帮他们更好地维系日常生活。”
徐卫认可点头:“哥,我了解了。”
徐卫搓搓手,他还是有点八卦:“所以……你怎么想到为他们做软件啊?”
周憬之沉默。
他握紧发绳,走至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海景。
天空和海水都碧蓝,乍一看交界线并不分明。
他忽而道:“过段时间,会有新人加入团队。”
徐卫好奇:“谁?我认识吗?”
“应该认识。”
“和设计初衷里,你提到的那个人,有关吗?”
沉默半晌。
周憬之挂断电话。
20. Chapter 20
周憬之一出房门,就看见夏习习已然平躺在客厅沙发上。
两只脚悬在沙发扶手上,一荡一荡。
她正捂着肚子轻轻揉着,披散头发,一派摆烂状。
“肚子不舒服?”
夏习习摇摇头,继续揉肚子。
她睁大眼睛,盯着酒店天花板那盏通体莹白的水晶吊灯,吊灯垂坠下来的菱形水晶,累如贯珠。
一颗、两颗、三颗……
数到二十的时候,她眼花了。
她眨了眨眼,回复周憬之:
“没有,吃饱了揉揉,消化一下。”
傍晚,周憬之把她想吃的东西都点了,有几家没有外卖店铺的,他还去店里打包了一份。
周憬之走至沙发前沿,将蓝色皮筋放置茶几上放置的小粉包中,然后回过头,低头看向她。
“洗完澡了?”
夏习习头没动,就这么看着周憬之倒过来的一张脸。
帅帅的,很安心。
男色在前,还数什么水晶。
她的双眼丝滑地从吊灯滑至他的眼睛,与他倒着对视。
“洗好了。”
“感冒药吃了?”
“吃完了。”
一问一答,简洁流畅。
流畅得让周憬之直觉不对劲。
他看了眼茶几上的小包。
“要我帮你梳头发?”
夏习习点了点头。
“我头发打结了,你帮我弄开。”
“那你坐好。”
夏习习从沙发扶手边收回腿,立马坐板正。
周憬之熟稔地拿出梳子,站在她身后。
轻轻拈起她的打结的头发。
她头发很顺滑,打结也只不过是有那么一小缕纠缠在一起。
夏习习感受着脑后的轻柔动作,她咬了咬唇,想回头看他表情。
“别动。”
他的大手轻轻抵住她的侧颞。
于是夏习习坐正,看向了窗外渐渐暗蓝的天。
近处的车道和楼房,一盏一盏,开始通明,衬得远处的海越发深黑。
“周憬之,我们后天就要坐上飞机,然后分开了哎。”
她是因为这个,今天一整天都郁郁不开心?
周憬之轻轻嗯了一声。
夏习习问:“那你会想我吗?”
周憬之捻着发丝的手一僵。
沉默不语。
夏习习追问:“你会想我嘛?”
周憬之耳廓有些泛红。
过了会,他道:
“回望玉后也能见面。”
夏习习不开心,手指在沙发上画圈圈。
“可是这又不一样。回到望玉后,我就不能和你酿酿酱酱了。”
周憬之:“……”
“酿酿酱酱?”
夏习习瘪嘴:“就比如现在这样呀!你帮我梳头发,这好亲密的。”
原来她知道,这些是很亲密的事情?
他的手越发轻缓。
“回去后,你肯定又要冷漠死,要么已读不回我的信息,要么故意躲着,不让我找到你。”
周憬之看着她已变通顺的长发,拿起梳子。
“……不会的。”他说。
他已弄清困扰,自然不会。
夏习习干干地“噢——”了一声。
明显不信。
他往后梳发,她的脑袋便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往后仰。
她心里还惦记着事儿呢。
她咬着唇,顺着下一波的梳头,直接仰起,将枕骨顺势枕在沙发靠背上。
就这么倒着看向他。
“周憬之,我问你个问题啊。”
“你知道,如果被好友删了,怎么能加回来吗?”
周憬之看着她倒过来的脸,她眼里泛着光,不只是吊灯映射,还是那星点的怅惘。
她咬着的唇,在灯光下泛着柔柔的光泽。
他呼吸一窒,手停住。
“我知道。”
片刻后,他喉结耸动,淡淡开口。
“你先坐好再跟我说话。”
夏习习闻言,立马坐正。
扭过身,反着坐在沙发上,她把手交叉搭在椅背上,惊喜地抬起头看向他。
“你知道怎么加回来?!”
周憬之寡淡地嗯了一声。
“但我得先了解你朋友现在和你的情况。”
夏习习毫不犹疑,点头如捣蒜。
他梳好头发,遂绕过沙发,走至茶几旁,他拿起她的梳妆小包。
“男还是女?”
夏习习眼睛直直追随他的动作,自然接话。
“男。”
“有没有他微信号?”
“没有哎,他销号了。”
“电话?”
“没有。”
周憬之皱眉,将梳子和夹子放入包中,拉上拉链。
“网友?”
夏习习略一纠结,点了点头。
“他的社交账号?”
“也销号了。”
周憬之:“你确定那人算好友?”
夏习习:“算的……吧?”
周憬之站在茶几前面,正脸看向她。
夏习习干干笑了一下,补充道:
“我们俩约定过,要相忘于江湖,所以我也不确定,他到底算不算好友。”
“……”
周憬之:“那你怎么又想找回他?”
夏习习拿过抱枕,双手交错拍打着,视线左右飘忽。
“哎呀!我就是有点急事要找他。”
她嘟嘴扭捏道,“我有件事情反悔了嘛。”
周憬之警觉,眯了眯眼。
他细细看着夏习习的脸。
她的反应有点微妙。
“我知道,还有一种方式找回。”
夏习习一喜:“怎么找?”
“如果你给他转过账,可以通过交易记录找回。”
“那怎么操作?”夏习习嘴角压不下来,乐滋滋问。
“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就帮你。”
夏习习还想着遵守诺言,支支吾吾,半天不说。
毕竟,大师说过了,谁都不能透露!
周憬之盯着她这副状态,心下早已明了。
“那我没法帮你。”
“哼,你都告诉我方法了,那我网上搜攻略,肯定能搜出来!才不求你。”夏习习抱臂,头扭向右侧。
周憬之从茶几旁直直走近,走至她面前停下脚步。
弯腰,伸出右手,食指末节弯起,抵住她的下巴,勾回她的脸,大拇指轻轻卡住她的下巴右侧。
明明他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的轻飘飘,毫不费力。
但不知为何,夏习习的脸就这么转了过来。
“夏习习。”
她被迫与他对视,她眼睛狂眨,咧出个尴尬的露齿笑。
“你就这么卸磨杀驴?”
“咳。”
夏习习假咳嗽两声,趁机赶紧拍开他的手。
他的手掌早就卸了力,任她拍开。
夏习习重新扭过脸,闭上眼。身子也转过去背对着他,她双手扒拉在沙发靠背上,头埋在胳膊里。
“夏习习。”
他又喊了她一次。
但这次的语气,有点不一样。
夏习习听着他虽然冷冰冰的语调,但有着明显委屈的声音,耳朵轻轻动了动。
她偷摸睁开一条缝隙,小心侧过头,想看看周憬之什么表情。
结果她才睁开,视线就被周憬之抓了个正着。
她赶紧扭回头,闭上眼。
咳,她这样,好像也确实不够仗义。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委婉告诉周憬之一丢丢信息好了。
“咳,那我就给你稍稍透露一二。他啊……”
夏习习睁眼,声音拖长。
她给他比了个招手的手势,示意他凑近。
周憬之配合。
夏习习凑近他的右耳,一只手捂在他的耳侧,神秘兮兮道:
“他啊,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师,他会夜观星象,还懂紫微斗数。”
“…………”
明明房间里就他们俩,也不知道她整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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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是在怕谁能听见。
她说话时那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耳沿,顺着耳沿流向脸颊、脖颈和四肢。
听完她的话后,他很快站直身子,他低着头,沉默着与她对视。
他扯了扯嘴角:“……是吗?”
“你确定你没被忽悠?”
夏习习急眼了,她右手猛拍左手,摆出一副相声演员的姿态。
“哎哟呵!您啊还真别不信,这大师告诉我的秘籍可不要太灵。”
周憬之往后一退,坐在她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状若无意道:
“什么秘籍?”
夏习习可不傻,她立马停演,抱臂呈防御姿态。
“哼哼,周憬之,你这是在套我话!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才不会!我可是一个守信用的好人。”
“是吗?”
“我好像已经猜到了。”周憬之声音含笑。
夏习习看着他那俊逸肆意的笑。
心忽而渐渐吊起。
“那位大师告诉你的秘籍。”
夏习习呼吸停滞。
“该不会是——”
夏习习的心提到嗓子眼。
“喊我老公吧?”
夏习习当场石化。
周憬之轻笑出声。
以他对夏习习的了解,她大胆跳脱是真。
但以这种闻所未闻的离谱追人方式追他,并非是她一个人突然就能想出来的法子。
只是,他之前不能明确,教她这追人方法的是损友,还是是原本就以骗钱和耍她为目的,不明身份的“其他人”。
夏习习僵硬回头,震惊得说不出话,卡壳道:
“你、你、你!!”
她才反应过来,在之前种种迂回问答下,她已经被套完话了。
夏习习崩溃躺倒,横在沙发上,她双腿使劲上下摆动,像条案板上挣扎的鱼。
“啊啊啊!!我太蠢了!”
她双手使劲锤向沙发,忽而一动不动。
“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竟然被你识破了。”
她绝望干笑着,口吐空气鲜血,两眼无神,看向天花板:
“大师,是弟子无能,您传授给我的秘籍,再也不属于……咱们师徒二人了。”
周憬之无声勾起唇,抱臂倚在门框旁。
就这么好整以暇地望向她演戏。
他先前都不知道她有这么爱看剧,演的戏题材涉猎还挺广。
像这种古早武侠剧里的夸张动作,也是信手拈来。
夏习习破防地躺在沙发上,手脚抽搐着,演濒死之际那吊着的一口气。
“要不要打个赌?”他说。
闻言,她动作一停。
她摆烂似的扭过头,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向他。
“什……么赌?”她有气无力。
演戏演全套。
周憬之看着她,原本给她梳得笔直整齐的头发,现在散乱着,全盖在了脸上。
他也不恼。
“我赌这位大师……”他走近她,向她伸出手,“是网络诈骗犯。”
夏习习自然不信。
“那我赌他就是好人!”
“啪——”一声清脆响起。她抬手伸出,猛拍他的掌心。
“行。”
周憬之回握住她的手,一把拉起她。
夏习习坐正,仰头问他:
“那赌注是什么?”
周憬之松开握着她的手,复又抬手,接近她的脸。
他把她脸上的发丝,一点,一点,重新拨回原位。
“我赌赢的话。”
“你不许再喊我老公。”
夏习习立马对仗,她下意识道:
“那我要是赌赢,你就要喊我老婆!”
周憬之闻言愣住,耳廓渐渐开始飘红。
她一把跳下沙发,右手握拳,朝他伸出小拇指。
她摇了摇手,示意拉钩。
过了一会。
他伸手,勾上。
她用大拇指使劲按压他的大拇指,盖了个重重的章。
“一言为定!”
21. Chapter 21
转眼就到了二人启程离开南岛的那一日。
下午一点,夏习习正盘着腿,看着主卧里的海景,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管家送上来的午餐。
哎,这回真的要走了。
她一口咽下椰子冻。
唉,明明之前也常来,但就是这一次,她莫名有些小不舍。
“夏习习。”
夏习习思绪一断。
只听见周憬之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出。
“箱子收拾好了吗?”
夏习习闻言,回头看了眼床尾。
那排排摊开的三个箱子,乱成一锅粥。
“咳,一会就收。”
她扭头,只见周憬之倚在房间门口。
他双手插兜,拧眉看着她,“一会是什么时候?”
夏习习冲他无害一笑,企图蒙混过关。
“哎呀!一会啊,就是我吃完午饭嘛!”
“是吗?”
周憬之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餐是十二点送来的,按你目前用餐速度,飞机落地望玉了你还在南岛。”
夏习习心虚:“污蔑!纯属污蔑!”
她眼珠子一转,放下勺子。
殷勤小跑到周憬之身旁,她问:“你收好啦?”
“嗯。”
夏习习拉着他的衬衫衣袖,轻轻摇着,她眼睛扑闪,仰头看向他:
“咳,那这位帅气体贴温柔贤惠大度的周同学,对我的箱子有没有兴趣呀?”
“……”
周憬之低头看着她。
“没兴趣。”
好冰冷。
夏习习撒娇:“你就帮我收拾一下嘛!你知道的,我最不会收拾这些了。”
周憬之轻轻从她手中扯开衣袖,转身出了房间。
“你之前不也帮我收过嘛,再帮我一次也没关系的呀。”
夏习习立马跟上他的步伐,她再次扯住他的衬衫下摆,撒娇得越发厉害:
“亲亲老公,求求你了。”
周憬之听着她嗲出水的嗓音,眉头狠狠一跳,脚步不停。
“闭嘴。”
夏习习闻言张嘴又闭嘴,松开他的衣摆。
他的语气,感觉很凶很冷。
她琢磨着不太妙。
哎,算了,算……
?
她掉头回房时,忽而瞥到周憬之后领……里的那一小截脖颈。
噢?
怎么红了一片?跟煮熟的鸭脖一样。
夏习习眼睛眨了眨。
她忽而福至心灵。
声音更加柔腻,更加越娇滴滴。
她试探一句:
“哎呀!亲亲老公,求你了嘛。”
噢噢??
这话一出,他耳朵好像也开始飘红了?!
夏习习兴奋了。
她怎么没发现以前周憬之还带这样,跟声控开关似的。
她喊一句,他红一寸。
“老公,求你啦。”她继续试探。
更红了!
“老公老公老公。”
“老公老公。”
“老……唔——”
一只大手袭来,夏习习被他捂住嘴。
她眨巴眨巴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本就眉骨高,眼窝深,现在眼睛还被碎发挡着大半,神色更加看不分明。
眼睛侧垂着,并不看她。
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他脸色看起来如常,但是——
耳朵脖颈全部红彤彤一大片!
“夏习习。”
他声音是沙沙的磁性,还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恼意。
“再叫,我就不帮你收拾了。”
夏习习嘿嘿一笑,握住他的手腕,想让他松手,结果他纹丝不动。
她发不出声音:“唔乌唔乌&%@*#%!”
“听懂点头。”
她看着他,猛猛点头。
他试探着,缓缓松开手。
……
夏习习又乐滋滋坐回了就餐的边桌。
她吸了口椰子冻,侧过头看着周憬之。
他正半蹲着,帮她收拾那凌乱的箱子。
耳根和脖颈的红意已渐渐褪去,留下淡淡一层粉色。
夏习习看着周憬之忙前忙后,手臂、额头都有一层汗。
她生出了那么一丝丝愧疚。
“老……”夏习习话锋一转,“老同学,辛苦你了呀。”
“待会我也来帮你收。”
周憬之:“……”
帮他收?
还是给他添乱?
周憬之半蹲着,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用。”
他低头,把她的相机包放置在箱内,拉好拉链,一手拎起粉箱。
明明在酒店里呆的时间并不长,不知她怎么可以把三个箱子全部翻得乱七八糟。无一例外。
第一个粉箱很快收好。
夏习习眼见他那充血的手臂肌肉线条。
她忽而好奇。
他的白衬衫下,胸肌和腹肌,也会是鼓鼓囊囊吗?
“咳。”
夏习习好心道:“周憬之,其实……你热的话,可以脱了衬衫。”
“……”
周憬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只见她嘴嘟起,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眼神。
“哎呀,不脱也可以的,我就关心你一下嘛!”
周憬之不接茬,冷哼一声。
他道:“用好餐后,记得回下群消息。”
夏习习闻言,立马放下调羹,点击桌面支架上放置的手机。
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还等吃完饭再回?
切出电视剧,点开聊天页面。
她迅速扫了眼班级群里的通知。
嗐,无非就是班主任在群里发了什么放假了注意安全,防寒保暖的消息。
她迅速回了个收到。
退出群聊天页面,她就看到置顶的「白妈妈」。
!
还好周憬之提了一嘴,不然她都差点忘了给白妈妈回电话。
她立马拨打白妈妈通话。过了约莫半分钟,电话接通。
夏习习语气轻快,带着撒娇口吻,“白妈妈,侬用过午饭了没呀?”
“还没,刚结束会议。”
白鹤岚接过秘书递来的一叠文件,抬手示意她先出会议室。
她扭头松了松脖颈,靠上椅背。
“嗯?侬个小赤佬怎么突然这么乖了?怎么突然想到要给白妈妈打电话了呀?”
“是不是又捣出什么乱?”
“哪有!”
“我又不是捣蛋鬼,干嘛这么说我呀!”夏习习撒娇道:
“周憬之刚刚提醒我要回群信息,我一下就想起我们今天要回望玉,差点就忘了给你回电话。”
白鹤岚淡淡笑了声,“我说呢。”
“白妈妈,那你什么时候回望玉呀?”
“暂未定。”白鹤岚道,“年前还有一大堆事情还没处理。”
夏习习失望地噢了一声,她撒娇道:
“我最爱最爱的白妈妈,你今年可千万要留多一点回家过年的时间哟!”
白鹤岚打趣道:
“哦唷,你个小鬼灵精,是不是又想要白妈妈的新香了?否则今朝嘴哪能介甜额。”
“才不是呢!你给的已经够多了。”
上回去白妈妈家,白妈妈把她感兴趣但是还没试完的香,全空运寄回了望玉。
她嘟着嘴亲昵道:
“就是想早点在望玉见到你嘛!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白鹤岚心下一软,她轻轻应了声。
“好,我尽量安排出时间。”
夏习习接着道:“白妈妈,我知道的,那个刘启强是你帮我换掉的,对伐?”
“嗯?你猜到了?”白鹤岚略一挑眉。
夏习习瘪嘴,一手撑着头,支在桌子上:
“白妈妈!你又把我当傻子呢。”
白鹤岚勾着唇,忽而有几分感叹:
“哪有,我家囡囡这是大智若愚唷。”
白鹤岚从抽屉里夹出烟盒,取根香烟,点燃。点开手机免提,捏着烟,起身走向落地窗前。
她眼里忽而闪过一丝冰凉的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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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本来啊,白妈妈也不想插手的,但是那天你眼睛肿成那样,你叫白妈妈怎么放得下心?”
“这种势利眼是最不通人情的,认钱作死理。不换掉他,任他继续和你接触,你觉得你在南岛的日子,能像现在这么舒舒服服吗?”
夏习习长长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唔晓得了,谢谢侬呀白妈妈。”
“伐要客气。”
夏习习听到耳机那头高跟鞋规律的哒哒声。
犹豫片刻,她问:
“白妈妈,那要是我以后遇到像他这种类型的人,我该怎么办呀?”
白鹤岚闻言顿住。
她倒是没想到,夏习习还有主动问的这一天。
搁以前啊,俱乐部引荐,宴会交谈,组织活动,她妈妈在旁手把手教她。
她都反骨作祟,死活不学不听不参加。
社交往来,关系维护,一塌糊涂。
“嗯?怎么突然对这些个东西感兴趣了呀?”
“就是……”
夏习习垂眼,拿起抱枕,随意捏着抱枕边角。
“就是感觉自己挺没用的。”
“什么人都能随便欺负我的人。”
周憬之正给她叠裙子的手停滞在半空一瞬,紧接着手飞快叠好,摆入箱内。
“喔唷,你的人?”白鹤岚笑吟吟,“这位周同学现在是你的人啦?”
她自然道:“当然啦!”
白鹤岚轻轻笑了声,她道:
“习习,虽说刘启强这类人,你以后遇到的几率不大。但以防万一,白妈妈还是要告诉你。”
“对待这类人,把他踢出你的视野范围,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合算的。”
夏习习趴在桌子上,看着周憬之收拾东西。仔细看了眼,他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睡裙。
夏习习忽而感觉有些热,她用手不自在地扇了扇风。
她挪开眼神。也忽略了周憬之又开始发烫的耳朵。
“不用我妈讲的什么什么降熵策略?”
白鹤岚失笑,她弹了弹烟灰。
“侬妈妈真的是,这几年也不知道是年纪上来了,听风就是雨,就爱听一些乱七八糟乍一看新潮的东西,信奉这种一套接一套,听起来唬人实际上都是老掉牙的策略。”
夏习习疑惑:“那这个没用吗?”
“乖囡,不是没用。它有用,但要分人,分情况。”
“你妈接触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她这么跟你讲,默认的是你身边出现的都是这类人。对付人精,适合你妈教你的东西。”
“但是,对付刘启强这类台面都上不了的,你在不把他逼急的情况下,直接把他踢出局就好。”
夏习习不解:“他这类是哪类?”
白鹤岚:“原始动物类。”
夏习习噗一声,嘎嘎乐。
“白妈妈,还是你说话中听。”
乐完一阵后,夏习习忽而想到:
“可是……如果我没有能力把他踢出局呢?”
她这回,还不是依靠了白妈妈出手帮忙。
白鹤岚:“答案就在明面上,你知道的。”
夏习习抿唇不语。
“习习,有些能力,你是需要去主动学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白鹤岚隐晦道,“但是,你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欠缺的地方,对吗?那就从现在开始,去弥补,去学习,不要排斥你妈给你的安排。”
“听话不听音,那你就尝试动用你聪明的小脑袋,努力辨音。你的小男友很会这块,你多多跟人家学习学习,对伐?”
“白妈妈!”
夏习习有些害羞,她扭捏一下,放下筷子。
“还不是男朋友呢!”
不远处,已经收拾好三个箱子,拉上拉链的手一顿。
夏习习嘴硬:
“而且,他都不怎么爱说话的,在人情世故这块还没我厉害呢!”
“侬确定伐?”
白鹤岚但笑不语,“乖囡,用心去感受。”
过了好一会儿。
夏习习才闷闷点头。
“唔晓得了,白妈妈。”
22. Chapter 22
坐在回程的飞机上,夏习习看了好几眼身旁的周憬之。
他这回没戴眼罩,只抱臂闭目养神。
“周憬之,你睡了吗?”她声音细细小小。
刚上飞机不到十五分钟的周憬之:……
他睁眼,侧头看向她。
只见她眼睛扑闪扑闪,直勾勾看着他。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
“周憬之。”
“我可以牵你吗?”眼里满是企盼。
周憬之愣住,不知道她这又是要整哪一出。
他视线忽而闪烁一瞬,垂眼看向她捏着他衣角的手。
她轻轻捏着衣袖的手,那翘起的中指上,黑、紫、白色三色相交的图案。
是昨晚,他给她新换上的创口贴。
那原本是一只黑色尖角,带着黑色帽子的动物,只是贴上纤细的手指后,图案扭形,乍一看根本看不分明。
不过,她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小动物。
至少,她下午的时候,每次看到手就会举起来欣赏一番。
接着不时哼唱几句“库洛库洛——”
他听不懂,但他知道她是开心的。
这黑黢黢的帽子,浓黑得像那天凌晨三点的夜色。
周围声音缓缓变小,逐渐安静得像那晚的街道。
那晚,天色很黑。
但还好碎星闪耀,路灯明亮。
趁她睡熟,他推开了那扇24小时营业的便捷药店。
“请问有肌贴吗?”
困顿的女店员打了个哈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没有,卖光了。”
她随手指了下他的身后。
只见那一白色货架上,摆满了颜色鲜明的卡通图案方盒。
“创口贴要不要?这些都是最新款三丽鸥联名,昨天才到货。”
他不了解三丽鸥。
但是他在货架上,看到了那晚宿舍楼底下她穿的睡袍的那个卡通角色。
她高中,也常戴着这个角色的帽子睡午觉。
他记得,那叫美乐蒂。
于是,他拿起了一包粉色包装的创口贴。
店员撑着下巴,眼睛半耷拉着扫了眼他手里拿着的包装。
就算是困意反复袭来,东湾中心区药店的店员也是精明的。
她状若无意补充道——
“一般啊,三丽鸥家族系列里,女孩子会喜欢好几个角色。也有的女孩子,全系列都会喜欢。”
“……”
最后的最后。
他耳朵发着红,沉默着从货架上取下了摆布的全套六款不同颜色的盒子。
买下了他未来五年都用不完的创口贴。
在店员偷笑而轻快的动作下迅速结账,回了酒店。
轻轻地,给她换上。
“周憬之周憬之周憬之!”
耳旁的声音逐渐放大,直至清晰。
回忆的复现明晰又简短,被她再次重复的提问打断。
“周憬之,我可以牵你嘛?”
她又摇了摇他的衣角,睁大眼看着他。
他垂着眼,一声不吭。
夏习习以为他一下子又睡着了。
他忽觉脸上有些热气涌出。
“……不可以。”
他声音又闷,又有几分飘渺无影的羞意。
不知从何而来。
不知是从回忆里而来。
还是从此刻而来。
夏习习失望极了,她轻轻放开扯住他衣角的手,顺势垂放在二人中间的空隙处。
默默扭头,看向舷窗外的天空。
朵朵像棉花似的柔软的云,再也柔软不了她破碎的心。
夏习习情绪上来,空气眼泪不停落下。
她抬手,擦擦眼角,吸吸鼻子,再使劲而刻意地耸肩,佯装啜泣。
周憬之看着被拒后开始热演的夏习习。
“……”
紧抿着唇,无奈闭眼。
夏习习歪歪扭扭坐着,眼神放空看向窗外。
周憬之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呢?
她真就连最后一次肢体接触都实现不了了吗?
她头脑开始疯转,疯狂盘点接下来安排哪个剧情,能自然地和他有肢体接触。
被总裁送出国避风头的二婚妻子在飞机上和无血缘关系的儿子有一腿?
太超标了。
还是……
被送出国忍气吞声暂避锋芒势必要夺回一切家产的大小姐但其实在飞机上和意定监护律师早已意气相合?
好像不错。
还是……
忽而——
有一股不属于她的热意袭中她的左手掌心。
那温度太烫,热到她神游的意识瞬间收回。
掌心开始酥酥麻麻。
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痒意。
他的手,轻轻包住了她。
明明手心里的温度奇高。
但,她手像是被冰冻住。
她一动都不敢动。
不知为什么。
她有些不敢低头看手。
夏习习感受着手心里的热度。
那热度的范围,告知她,这不是她料想的,酿酿酱酱的五指相扣。
就只是,掌心和掌心简单的交握。
但是。
咚——
咚——
她的心为什么打起了鼓。
咚——咚——
她心里的两个小人手牵手,乐开了花。
它们绕着圈,打着转,欢快地跳起了舞。
有五色缤纷的烟花在心脏处炸开。
夏习习感觉,脸也热热的。
她举起有些颤抖的右手,僵僵地摸了摸右脸。
啊,摸不出来温度。
好像,手和脸,都热成了一片。
过了好一会。
她僵硬着,一点、一点向左侧扭头。
周憬之已经闭上眼,似乎睡着了。
夏习习忽而松了口气。
她捂着狂跳的心口,大胆地看向他。
他的睫毛好长好长,鼻梁好高好高。
眉毛好浓好浓。
虽然他睡了,但还好有他鼻侧那颗浅浅的小痣陪伴她。
还好有这颗小痣,让他那原本冷峻薄刻的侧脸,都多了一丝温柔,易碎。
趁着他睡着,她的眼神越发大胆游走。
游着游着,她的眼神最后停在他的耳廓。
只是……
怎么,他的耳朵越来越红?
游着游着。
只是……
怎么,他的脖颈也越来越红?
她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眼花。
忽而——
夏习习眼前一黑。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只大手覆盖上了她的双眼。
她的左眼被遮得严严实实。
但是,她的右眼还是透过了指缝的亮光,隐隐看到他那又薄又软的唇。
纹理清晰,一开一合。
他声音很低很哑。
有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羞恼和颤抖。
“夏习习,睡觉。”
*
夏习习半梦半醒间,只记得手心的温度持续了很久很久。
热意从南岛始发,平滑延展到落地望玉机场。
直至他松开手,把她轻轻喊醒而就此停息。
夏习习还没从睡懵中缓过神,就已经被他引着出了飞机舱门。
刚踩下一阶楼梯时,冷冽的寒风狠狠吹过,她瞬间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人已落地望玉。
环顾四周。
空旷的停机坪,远处停了几架有彩绘图案的飞机。
她抬头看天色,没落雪,但天阴沉沉,寒风够刺骨。
熟悉的,一月中旬的望玉市。
周憬之在她身后,看她拎起围巾,懵懵地就想遮住脑袋。
他伸手拉住她,迅速给她戴上了他拿在手里的白色羊绒钟形帽。
视野一黑,冷风被遮挡住,夏习习后知后觉。
她忽的扭头,愣愣看他:
“哦?”
周憬之看着她懵懵的小脸,忍不住勾起唇。
隔着柔软的帽子,他轻轻用指骨关节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看路。”
抵达温暖的航站楼后,夏习习一手插在大衣口袋,一手扯了扯周憬之黑色夹克衣角。
她盯着他放在行李箱推车把手上的那只右手。
她扭捏道:“那个……”
周憬之注意到她视线,手有些不自在地握紧,耳根泛起红。
他抿着唇,立马拒绝。
“不牵。”
夏习习倒是愣住:“我没说要牵手。”
她忽而看向他,眼睛亮晶晶。
“周憬之,原来你那么想牵我手呀?”
周憬之嘴唇紧抿,原本耳根未褪去的红现在越发红得能滴水。
“哎,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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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你原来那么舍不得我和你分开。”
夏习习轻快走了几步,绕至周憬之左侧。
“那我勉为其难和你牵一下吧!”
她伸过手,轻轻牵住周憬之的左手。
周憬之手一僵。
不知是她的手太软太滑,还是太凉。
他不敢回握。
但,任她牵着。
夏习习摇了摇他的手,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周憬之,其实我要说的是,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接我们了噢!”
周憬之一愣,侧脸看她。
夏习习努了努嘴,“喏!你看前面。”
周憬之闻言,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七八米开外,先是一道抖动着的红底白字横幅跃入眼帘——
「花花世界迷人眼,夏大小姐最亮眼!
滚滚红尘多热闹,周少周少你最俏!」
周憬之愣住。
横幅两侧,分别有两位外罩着粉色T恤的老人,正朝他们打招呼。
四位老人都神彩奕奕,笑眯眯,很有亲和力。
乍一看和普通老人无异。
只是举着横幅的和周身一米开外的,都是穿黑西装的保镖。昭示着他们与寻常老人不一样的地方。
周憬之眯眼凝望,定睛一看。
那粉色T恤上的图案,是一个女孩。
戴着顶绿色张嘴的鳄鱼帽子,两手扯开嘴沿,伸出舌头,做着搞怪的鬼脸。
是夏习习。
“怎么样?我安排的不错吧?”夏习习邀功。
周憬之勾唇,远远朝老人们礼貌点头。
两位老阿姨冲他温和笑着,同样点头示意。另两位老爷叔则一左一右扭头抱臂,假装没看到他。
夏习习于是扬了扬左手。
只见那横幅抖得越发激烈。
夏习习扭头对周憬之道:
“原本上飞机前我还记着要告诉你我家人来接机了来着,上完飞机后就给忘了,一会我们一起坐车回去呀!”
周憬之垂眼,轻轻松开她的手,双手推着行李推车往前走。
“我朋友来接了。”
夏习习失望地“啊”了一声。
“你朋友开车来接嘛?那你、你不跟我一起坐车了吗?”
周憬之:“嗯。”
“那那那……”
夏习习又追上两步,牵上他的手。
她这回是真的眼泪汪汪。
“周憬之,我们从此两别,不复相见。”
“你……不会忘了我的,对吧?”
周憬之推着行李车的脚步站定,再次轻轻放开她的手。
他抬手,撩走她侧脸的发丝。
他望着她,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静:
“夏习习,我们明天警局见。”
夏习习眼里的泪瞬间逼退,她呆住:
“啊?”
她忽而反应过来。
两只手交缠在一起,扭捏道:
“虽然我们今天终于牵过手了。但是,但是我们的进展有那么快嘛?”
“?”
夏习习惊讶,“这、这件事情,不应该要先告诉家人,再和家人商量一下的嘛?”
周憬之沉思片刻:“确实需要。”
夏习习还是有些些不好意思,她眨巴眨巴眼看着他,等他接下来说话。
结果半天,周憬之也不说点什么。
夏习习等不及先开口:“哎呀!周憬之,你怎么不说话了?”
周憬之疑惑看向她。
“你是不是太紧张,说错地方了呀?”
“?”
夏习习羞涩地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领证不应该是民政局嘛,怎么是去警局呀!”
“笨蛋,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
周憬之面色僵硬。
抬手赏了她一个爆栗。
“夏习习,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夏习习双手捂着头,怒目看他,委屈道:
“难道我们不是去结婚吗?!”
周憬之沉肩闭眼。
“你说呢?”
“那不结婚,我们去警局干嘛呀?!”
夏习习忽然想到什么,她表情震惊而夸张:
“难不成,你要让警察抓走我这个芳心纵火犯?!”
又是一个爆栗。
“笨蛋。”
“去报案。”
23. Chapter 23
一行黑车车队排开,匀速驶往望玉北郊区。
库里南带队,奔驰护卫,雷克萨斯收尾。
但——
车队C位的一辆黑车却最格格不入。竟是辆保姆车。
夏习习半躺在埃尔法第三排座椅上,横倒在外婆怀里,腿不老实地翘起,随意搭上左侧的车窗。
周遭四人,时不时往后排她坐着的方向望去。
各个眼神殷切,欲语还休。
夏习习脚下一滑溜,脚后跟忽而没搭上后窗,闷软一声腿落回了座椅上。
她扭头,环顾一周,与四人对上视线。
最后她仰头,视线直直看向外婆。
她幽幽开口道:
“哎呀,你们都挤我车上就算了,有什么要讲的就讲要问就问呀!老看我干嘛。”
夏习习眼见坐她斜对面的爷爷,一手取下黑色的巴拿马礼帽,露出熟悉的满是皱纹的脸。
不过,现下正板着,看起来凶巴巴。
但这沟壑纵横肃然一张脸,往下一看,身上却是印着夏习习搞怪头像的粉色T恤衫,又显得有几分老顽童的俏皮感。
夏习习嘿嘿一笑,撒娇道:“老嗲,你笑一笑呀,干嘛这么严肃嘛。”
爷爷闻言,表情稍缓和了些许,但依旧肃凛,精神矍铄。
声音是老人常有的低哑,却中气十足:
“囡囡,待会回家老嗲给你搭个脉。”
夏习习闻言,立马捂着两只耳朵往外婆身侧翻。
“不要不要不要!”
爷爷鼻息重重哼了声,“不把脉也可以。囡囡,告诉老嗲,侬什么时候谈朋友的?”
外公坐在副驾驶位,闻言也侧扭过头,看向夏习习:
“两人到什么阶段了?手都牵起来了?”
坐她正前面的奶奶,轻轻揽着夏习习的白色羊毛外套,语气温和道:
“乖囡,侬妈妈可晓得你谈恋爱了伐?”
夏习习嘟嘴不满道:
“哎呀老嗲奶奶外公!你们怎么叽里咕噜一次性问那么多呀!我和周憬之都还没在一起呢!”
“我在追……他……他好像在追我?”
奶奶抓住关键词,“好像?”
“你们都没谈朋友就手拉手?”外公语调陡然拉高,“侬勿要瞎讲啊。”
“我哪里瞎讲了呀。”夏习习皱眉。
“就是,我现在不知道是他在追我,还是我在追他哎。”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夏习习仰着头看向车顶,顺手捏着外婆粉色T恤下方,滑溜溜的白色羊绒面料衣角,她皱眉思索着:
“原本,是我一开始在追他的,但是后面我觉得不对劲,我就去问了周兼荡。结果,周兼荡说周憬之好像也喜欢我,是在追我。”
“然后,我现在脑子里可混乱了。”
“我们这样……算是互追吗?”
爷爷和外公:“……”
外婆低下头,顺手把她顺直的黑发理至耳后,倒是哈哈笑了起来:
“年轻人现在搞这么新潮?”
奶奶笑意晏晏看向夏习习:
“你们都牵上手了,囡囡,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夏习习咬着唇,一手托着下巴。
“说明我们在互追?”
奶奶伸过手,点了点她的鼻子。
“乖囡呀,这哪是互追,这是互相喜欢呀。”
夏习习脸嘭的一声红了。
“可、可是,他都不主动的。不偷偷亲我,也不主动拉我手,都是我主动的哎!”
爷爷和外公闻言,脸煞时黑得像煤炭。
爷爷道:“你主动牵他的?”
外公:“你还主动亲他了??”
夏习习意识到口误,她皱眉补充道:
“哎呀不是的啦,我主动牵的他,但是我没亲他噢。”
爷爷和外公长呼出气,好歹放下心。
夏习习:“因为他根本就不让我亲嘛。”
“……”
爷爷和外公闻言两眼一黑,后牙槽都要咬碎。
外婆和奶奶怔愣一瞬,倒是哈哈大笑。
外婆咯咯笑个不停,隔着薄软的羊绒,夏习习都感觉到脸侧奶奶的胸腔都在不停颤抖。
外婆拿出绢帕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囡囡啊,这周同学小脸长得俊,外婆支持你主动。”
“奶奶也喜欢,看着灵光得很。”
夏习习嘟着嘴,两手作抱拳状:
“谢谢支持。”
“……我不支持!”爷爷和外公异口同声。
爷爷率先抱臂,冷哼一声,连串开问:
“这小伙子家庭情况你了解伐?家里几口人?家住哪?是不是望玉人?”
夏习习愣住:“不知道哎。”
外公噔了噔拐杖,在车内传出闷闷两声轻响。
外公紧着接话道:
“他家里做什么?做生意?开公司?从·政?”
夏习习瘪嘴,往外婆怀里侧了侧脸,避开外公炯炯的眼神。
“我哪知道呀,我要和他谈朋友,又不是要查户口。”
外婆一看夏习习这委屈的小表情,那叫一个怜爱。
她提高音调帮腔,“好啦好啦好啦!?两个老寿头做撒啊?两个小孩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情,指望习习会晓得这些?”
奶奶开口:“习习喜欢最重要,其他都是次要。”
爷爷气得把手里捏着的帽子扬起,左看右看,却找不着发泄处。
最后又往自己胸前重重一放,他嘴角一耷压:
“了解人家背景情况,这不是最基础的事项伐?了解清爽了,才晓得他这人行不行得通,两人能不能走长远。你们俩啊你们俩,就晓得不分青红皂白,沆瀣一气!”
奶奶剜了爷爷一眼:
“这些东西你叫包办去做背调去,有的是人可以查,侬就光晓得为难习习,啊?侬想作什么?”
夏习习立马接话,“老嗲,他家背景我不知道,但是他学习我知道呀!他成绩老好额,我们高中大学可都是同班同学。”
爷爷不屑:“有多好?”
“人家当年高考可是望玉市第一诶,学校里拉的横幅都不知道多少个!”
“……一般。”
奶奶瞥了眼爷爷,随后悠悠道:“确实好啊。”
爷爷鼻哼一声,“好汉不提当年勇,他以前好能代表现在好?”
夏习习嘟嘴,撑着座椅直起身。
她侧过头,凑到前座的爷爷耳旁,她拔高音量道:
“他可是直博到了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哎,外公肯定了解这含金量的!而且,他老早就进他导师课题组里做项目了,年年拿奖学金,竞赛奖项也不知道拿了多少,专利也一大堆,SCI一区都发了好几篇,他可是我们学校都出了名的风云人物,风云人物!晓得伐?”
哎,没办法,周憬之太过于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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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怎么刻意关注他,都能从学校同学的八卦讨论里得知关于他的信息。
爷爷可不满夏习习维护周憬之:
“……你凑那么近干什么?老嗲耳朵要聋掉了!”
外公是个老学究,任教于望玉大学隔壁某高校。闻言倒是点了点头,松了口:
“这孩子确实蛮出色,脑子也灵光。要是这样,家庭条件差点也没关系。”
爷爷回头瞪了外公一眼。
叛徒!
外公接收到视线,宭然摸了摸鼻子。清咳了一声挪开视线,看向前方路况。
眼见最后的一位队友也已然倒戈,爷爷只得独自追击:
“学习好能代表他品德好?能代表他私德好?能代表他知心贴心懂你?”
奶奶和外婆听完倒是越听越对周憬之满意。
外婆率先开口:
“知心贴心哪能是一时就能晓得的?两个小孩都还没怎么接触你就讲这些了?”
爷爷继续挑刺,“她都不晓得人家底细就敢牵人家男孩手?!她脑子瓦特啦?”
外婆不满,“牵个手怎么了?习习都二十一了,连手都没拉过这才奇怪额。我看啊就是侬手伸得老长,搞得习习恋爱都没敢谈。”
爷爷重重鼻哼,“不谈那是最好的,谁晓得外面的男孩都什么德行?没一个好东西。”
奶奶受不了这老头子没完没了的刁难,她直接开炮终结话题:
“侬真是只寿头寿屈死寿棺材,伐要在豌豆里寻骨头了好伐?”
……
次日,望玉市公安局东淮分局内。
“走吧。”
周憬之手里拿着顶毛呢浅米色贝雷帽,从询问室中猪肝色的靠背椅上起身。
他看向身旁手中捏着白纸黑字,正低头翻看的女孩。
周憬之拉开询问室的门,让她先行出去。
“昨天跟家里人说了吗?”
她顿住,“……我忘了哎。”
讲到这个,夏习习就忍不住想叹气。
昨天从接机的车上开始,四个老人唇枪舌战,斗了一晚上。
从夏习习谈朋友开始,越斗越起劲,到后面逐渐变成老嗲和奶奶的互喷。
奶奶嘲讽老嗲高尔夫打得越来越稀巴烂,打那么多年到现在竟然还要打90杆开外。
老嗲吐槽奶奶新拍的汝窑瓶土不土洋不洋,没一点审美情趣,中不溜的看着心就烦。
到晚上的时候,老爸下班回家,老人们的炮火又有新的炮轰对象。
最近沉迷于古籍的老爸上班像是进了研究院,办公室里满头满眼全是那一堆堆泛着黄残了页,一页粘连着好几页的旧书。
一进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进旧书批发市场。
单这一点,就被秘书和董事会打小报告不知打了多少回。
有更张狂猖獗的老爸挡在她前面,小囡囡八字没一撇的谈朋友显得像在过家家。
她的其他事情也降低权重,微不足道。
至此,话题也就完全与她无关了。
哎。夏习习难免感叹。
随着奶奶爷爷外婆外公们的年纪越发上来,倒是也越发扔掉了以往的体面和装腔。
这何尝不是一种返璞归真呢。
夏习习这边,现下也有“真”。
周憬之真真切切地给她戴上了她的贝雷帽。
视野遮蔽,进入视野里的场景范围也缩小。
她仰头看向他——
24. Chapter 24
“你从包里拿下手套,帮我戴下嘛。”她伸出右手,晃了晃手里捏着的小包。
周憬之刚欲开口拒绝,夏习习就紧接着扬了扬左手手里的薄纸,纸张在空气中哗啦哗啦作响。
她理直气壮道:“我手没空呀!”
周憬之沉静看她一眼,随后从她拉链本就开着的小包里,取出最上层的一对手套。
周憬之看着手上这双短而紧的银灰色蕾丝花边薄手套。看这长度,戴上后估计还能露出半截手背。
他眉间蹙紧,静静看向她。
“?”
“好看吧?”夏习习眨眨眼。
周憬之语气冰凉,“能御寒?”
“不能,但主打一个好看。”夏习习如是道。
周憬之:“……”
他把她的手套放入包中,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拿出了黑色麂皮手套。
夏习习一眼就知道他的想法。
她手立马握拳,“不戴,我这都搭配好了的,戴黑色不好看!”
周憬之拧眉道,“那你带暖宝宝了吗?”
夏习习:“没。”
“暖手蛋?”
“也没。”
周憬之拧眉,“那你之前怎么记得带?”
那晚宿舍楼,怎么就记得照顾自己?
记得……照顾他。
夏习习愣住,“大晚上的,我想着你急匆匆来肯定保暖的东西都没带,你会冷啊。”
这回轮到周憬之怔住。心间松泛。
他放下麂皮手套,放入风衣口袋,复又从她的包中取出她的薄手套。
“手给我。”
夏习习抬眼偷偷看他一眼。
啊?
周憬之怎么这就妥协了?
她本还想着肯定要再周旋几轮,最后以她被强制戴上他的黑色手套为结局的。
夏习习不开心地嘟起嘴,慢吞吞伸过手。
唉。
电视剧里,男主给女主戴上男主大大空空手套的强制爱情节,难道又要落空了吗?
周憬之理好手套,托起她冰凉的手,蕾丝手套丝滑薄软,和她的手尺寸贴合,分寸不多。
他戴了有一小会才戴好。
夏习习于是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头顶。他头发好多好茂密,发旋是逆时针的。
“衣服有口袋吗?”周憬之抬头与她对视。
眼里的头发迅速消失,与他浓黑的眼对上。
打了她个措不及防,于是脱口而出:“有。”
话一说出口,夏习习就后悔了。
可恶啊!
夏习习心底哀嚎。
早知道就不说有口袋,要是更早早知道的话,也就不穿这件有口袋的衣服出门了。这样,周憬之肯定会把她的手塞进他的口袋,接着她就顺理成章,又会有肢体接触!
夏习习被自己的愚蠢气到,气得小小跺了一下脚。
“东西给我。”
夏习习哀苦着一张小脸,递过回执单,依旧拎着小包。
周憬之接过单子,看向她拎包的手。
夏习习脑子里还想着口袋的事情,闻言下意识缩了缩手,“包包是我的搭配,这个不给。”
夏习习再次反应过来时,当即崩溃。
死嘴啊啊啊!!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这下好了,原本能顺理成章拉上的小手,现在也拉不了了。
“行。”
周憬之沉静看她一眼。
她垮着小脸,瘪着嘴,满是懊悔。
周憬之拉开玻璃门,让她先出去。
夏习习却忽而抬头看了眼警局那格栅天花板。
那白色格子一片片拼成的天花板,怎么那么像她那被刀划拉成一片片的心啊。
夏习习无声流泪。
恰好门外的冷风顺着开着的门灌了进来,冷风顺着她的大衣,钻入了她因仰头而露出的一小截脖子,凉得她一激灵。
夏习习赶紧低头,不让脖子被风吹。
手壁迅速上抬,左右扭了扭,小包丝滑落入手腕。她双手插好兜,率先走出门。
哎,被自己蠢哭,她真没招了。
站在警局门外,她看了眼萧瑟寒冷天。回过头,又看了眼身后周憬之手里捏着的白纸黑字,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吐出的一团清浅白气,瞬时消散。
周憬之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右手扼着的受案回执单。
又抬眼,望向她那随步伐而轻轻漾起的衣摆。
连衣摆的幅度都透着忧伤。
“夏习习,如果你不想……”报警。
“周憬之,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她忽而扭头道。
她跺了跺脚,小脸满是愤愤不平。
“大师怎么可能会是诈骗犯?”
“……”所以,她刚刚的难过,不是因为他强行要她来报案?
他仔细看了眼她的神情,一如往常,并无伤心。
他声线恢复既往冷清:
“他是不是诈骗犯,看之后的处理决定如何。”
夏习习快步走下台阶,随后回头。
她左手插兜,挂着包的右手比作枪状,一只眼睁开一只眼闭上,瞄准正下着台阶的周憬之心脏处。
“咻——”
夏习习睁开眼,嘟嘴吹了吹手指枪口。
“哼,到时候我们一决胜负。”
周憬之凝视着夏习习。
应景的寒风恰好来袭,她的头发被吹得乱飘。
她笨拙地抬手压住帽子。
等风停了,她又想把身后的头发捋至脸侧。
手却又因着带了丝滑的手套又不灵活,抬起手又把帽子撞了个歪斜,头发依旧乱糟糟。
她一阵手忙脚乱。笨拙得可爱。
周憬之大步走下台阶,走至她身前。
先帮她取下帽子,再一丝一丝,捋好脸上的头发。
有他帮忙,夏习习停下手。
她只觉左右两侧被黑色拢住,光线骤暗,黑黢黢的。
他的气味充斥这小小的半密闭空间。
她一抬头,有白灰蓝颜色的天空。还有他的帅脸。
夏习习刚想抬头继续欣赏。
他就给她扣上了贝雷帽。
视野两侧的黑暗减退,露出白日光。顶头的视线却灰暗了下来。
夏习习伸手抬起,摆了摆帽子,调整至舒适位置。
“周憬之,谢谢侬呀。”
走到街边时,二人步伐默契放缓。
东淮分局门口横过的街道,最是有名。两边整齐排种的都是老悬铃木,三股六杈,修剪齐整。
夏习习记得,小时候外公牵着她走过时,她学着街道伫立的大人,咿呀学舌,叫着“法窝动物、法窝动物”。
外公听懂了。随后点了点她的鼻子,纠正道:“勿叫法国梧桐,叫悬铃木。”
那会这条道路上的悬铃木,树干就有抱臂粗,她反正双手合抱不住。
她还记得,外公告诉她,这些树都有着六十岁以上年龄,她以后要管树叫爷爷。
之后的老长一段时间,她遇到树就“爷爷爷爷”这么喊着。
直到有一回,老嗲陪她一同出门游玩。她路上见一棵树就喊爷爷,一条街道她可以喊二十几次。喊到最后,自家老嗲反而不喊爷爷也不喊老嗲,倒是“霍瑛东”“霍瑛东”地喊起了的全名。
结果自然是把老嗲气得吹胡子瞪眼和一顿打手板。
在夏习习的哇哇大哭中,得知是外公从中捣鬼教唆,知道自己错了,赶紧大哄特哄自己的乖囡囡。等乖囡不掉小珍珠了,再跑去和外公大吵一架。
夏习习单是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偷偷捂嘴想笑。
两个老克勒吵成了脸红脖子红的望玉老爷叔,从大门口吵到饭桌,把他们引以为傲的绅士风度和腔调全扔玉琥湖里去了。
她边走,边抬头看树。
时下天越发冷,已然不是十二月月底树叶大片金黄和锈红交织的时期。
原本硕大的叶片业已凋零,现下只露出光秃而旋扭的枝干。越往枝梢,越剩些小而打卷的叶片和小球正随风摇曳,连沙沙轻响都细不可察。
天也不是好天,雾蒙蒙阴沉沉。
但,夏习习就是觉得,现在的氛围很不错。
之前的小小苦恼插曲早已抛之脑后。
她深呼一口气。
侧过头,望向近车侧的周憬之。
刚好,他也低头看向她。
二人忽而对视。
她忽而站定,开口道:“你……”
周憬之低头看着她,等她开口。
夏习习抬了抬帽沿,终于看清他的眼睛。
她一愣。
他表情放松,眉目舒朗。眼里,全是细碎的温柔。
夏习习忽而有些脸红。
但——
“这几年,过得好吗?”依旧零帧起手。
戏瘾突然来了,挡都挡不住。
缓慢而温惬的氛围被打破。
周憬之:“……”
她这回演的是久别重逢的爱人?
他扯了扯嘴角,“嗯,挺好的。”
噢?
周憬之竟然搭戏了?!
夏习习心下一喜,面上不显。
她垂眼站定。
翘起小腿,脚下的玛丽珍黑色椭圆头鞋尖,抵住松动的灰色石砖,轻轻摩擦。
“那一年,是我对不起你。都怪我喝醉了酒,说了不该说的话,伤了你脆弱而敏感的心。都是我的错,让我们二人从此两别,天南地北,再也不复相见。”
周憬之:“……”
夏习习苦涩一笑,“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三年后的今天,你……竟然还是找到了我。”
周憬之:“上个礼拜,恰巧在监控里看到了你。”
“是吗?”
她咬唇犹豫,半晌道:“你……什么时候当上保安了?”
?
周憬之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戏接到了这里。
“……在你出国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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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是接戏。
夏习习叹了口气,嘴里又呼出团团白气。她道:
“三年前,我爸委托你送我出国习书时,我真切以为你还会继续做律师。只是,我终究没想到,你竟然放下了你毕生的追求。”
“你变了。”夏习习语气酸楚,她自嘲一笑,“我也变了。”
“……”
二人一时沉默。
夏习习的沉默,是酝酿接下来接什么戏。
周憬之的沉默,是不欲再接戏。
夏习习痛楚垂眼,“其实,这三年来,你每日给我寄的信,那一千零九十五封信,我全都烧了,你每每寄来的礼物,我也扔了个精光。”
“……是吗?”
周憬之伸出手。
“那这个,还扔吗?”
夏习习两眼泪汪汪,被自己精湛的演技感动到。
一抬眼,瞬间出戏。
“这……?”她怔住。
眼前他的手心里,正安静躺着一瓶装着透明液体,银盖圆柱体的玻璃瓶。
上面贴着的白色标签,只简单写了制作日期和截止日期。
周憬之眉眼清冷,“你要的香。”
“你忘了?”
夏习习喜出望外。
这还演什么演?
“我当然没有忘啦!”她伸手拿过香水瓶,“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你一回望玉就调香了哎!”
夏习习拧开盖子,轻轻按下喷头。
细密的水雾喷出。
她挥手轻轻扬了扬,随后闭上眼。
那股清弥的香气,阵阵弥漫在周憬之和她周身。
舒适,清爽,安心。
夏习习一直觉得,每一款气味都有季节属性,无论前中后调变化如何,它的季节属性永远固定不变。比如,浓烈花香调是灼热夏天,清爽果香是舒朗秋天。
但周憬之的香,明明味道还是那个味道。
但在夏日里是清爽,冬日里洋溢着淡淡温暖。不同季节,都有不同且相反的属性。
总之总之,她最喜欢。
夏习习迅速睁开眼,捏着香水瓶开心地小小跳了起来。
“就是这个味道!!”
她小心收起,放入手提的白色小包中。
她害羞地扯了扯他的黑色风衣袖子,注视着他,轻轻摇了摇袖管,“老公,谢谢侬呀。”
周憬之侧头看了她一眼。
他忽而道:“从现在开始,我们的赌约正式生效。在没有得到明确结果之前,你不能叫我……老公。”
夏习习失望,她嘟起嘴,“哎呀,真是的,你这人一点不解风情。”
“嗯?”
夏习习还是知道拿人手软的,于是勉强妥协,“好啦好啦,不叫就不叫!”
二人顺着街道漫步。
夏习习捏着他的衣袖问他:“昨天你几点睡的呀?你调这个香花了多久呀?”
周憬之垂眼,看见她手套半露在外面一小截发白的小手。
“没多久。”
夏习习:“那到底是多久?”
周憬之静看她一眼。
“秘密。”
“……”
她瘪嘴,“行,秘密就秘密,我又不是要偷学你调香配比秘方的!人家单纯关心你而已嘛!”
真是的,周憬之这人可真小气。
“我小气?”
“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夏习习傻眼。
周憬之垂眼,抽出衣袖。
夏习习以为他生气了,赶紧又抱住他的手腕。
“哎呀哎呀!我胡说八道嘛!”
他再次一指一指分开她的手,抽出衣袖。
夏习习脚步放缓,愣住。
他,真的生气了?
忽而——
一只温热而巨大的手掌包住了她的左手。带起她的手心,稳稳落入他温暖的风衣口袋中。
放妥后,他抽出右手,插入黑色西裤口袋。
从远处乍一看,她的左手像是挽住了他的右臂。
就像,手挽手的恋人。
夏习习抬头看他。
只见那清骨舒朗的侧脸,他目视前方的梧桐道。
但,他的耳根却不知为何逐渐泛红。
红得燎火。
红得可真像十二月的悬铃木树叶。
夏习习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她贴近他,腔调上扬,像是撒娇,像是调笑。她问:“周憬之,你干嘛呀?”
周憬之斜了她一眼。
“你手不冷?”他语调倒是冷。脖颈和耳根却开始泛起了热意。
夏习习嘴角快翘到天上了。
“哎呀老公,人家冷冷冷冷冷!”
太好了!
警局里还在苦恼的肢体接触,现在这不就来了嘛!
而且,还是周憬之主动哎。
周憬之:“……”
才说过不让叫,她就叫。
她是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但,他还能怎么样?他就是拿她没办法。
25. Chapter 25
夏习习又开始狗腿谄媚,声音嗲嗲,拉长尾音:
“周憬之,你下午要干什么呀?”
“整理实践资料,做汇报PPT。”
“剪辑实践需提交的视频。”他忽而看了眼夏习习,“我一个人做的话,后天应该能赶完。”
夏习习歪头听着。
她怎么感觉他语气里有些落寞?
嗯?她怎么记得,周憬之不是在南岛的时候,好像就做完了实践报告?
那天她晕晕乎乎的时候,他不是都开始写代码了吗?
还是说,她看错了?
哎,可能他当时是急着赶别的事情吧。
夏习习也自知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做,于是主动请缨:
“那我来剪视频吧,我可会剪了!”
她没事就喜欢拍美照,朋友圈发发美丽小视频,剪视频也不在话下。
夏习习在他口袋里的手轻轻晃了晃。
“正好我又可以和你一起酿酿酱酱了哎。”
周憬之:“……”
“我要去图书馆,你确定?”
“当然啦!”夏习习毫不犹疑。
“两人互相陪伴,一起干活,效率才高嘛!”
望玉市图书馆,靠近落地窗的四人座黄棕色橡木书桌。
夏习习坐在靠窗一侧,旁边是周憬之。
对面两个坐着年轻女生,正对面的面前摆着考研黄皮书和一叠资料,架着平板。
另一个桌面空了很多,但嘴里不时翕动,似乎在背着东西。
两人像是备战考研的大三或大四学生。
夏习习趴在桌上,带着入耳式耳机,斜着电脑,脑袋朝向右侧窗外。
她刚刚剪好视频,现下正用着她让阿姨一小时前闪送来的电脑,看起了新出的电视剧。
社会实践的视频剪辑并不繁琐,甚至于说,有些过分简单。
将对总经理的访谈和徐晴的介绍掐去废话拼接在一起,加个自然的转场。
甚至于连蒙版也不要用,关键帧也不用标注,就非常简单地加个自动识别字幕,把错误识别逐字修改掉。
结束。
就这样,轻轻松松,夏习习一小时搞定了剪辑。
新出的电视剧剧情平淡,有些无聊。夏习习的视线不自觉飘向了电脑屏幕后方,窗外的景色。
都是些光秃秃的树,看着也无聊,她收回眼神,看向桌板纹理,忽而发起了呆。
她有多久没进望玉图书馆了?
好像……大学前三年都没来过。
想来也真是惭愧。
但那也只是想想。
她内心可一点不觉得惭愧。
图书馆有什么好去的哎!
她还是喜欢逛街游玩买买买玩游戏这种多巴胺即时拉满的活动。
夏习习扭头,又看向左侧的周憬之。
先是照例欣赏一会帅脸,欣赏到他耳根微红打止。
然后视线平移到他电脑上。
他开着的文档,似乎是……
看清内容,夏习习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周憬之就等她回头。
轮到他了。
他轻声开口:“你毕业论文写怎么样?”
夏习习打哈哈,趴在桌上,用气音小声糊弄:“哎呀,哈哈就那样啦。”
周憬之目不斜视,敲下键盘。
夏习习看到电脑屏幕弹出消息提醒。
【ZIN:那样是哪样?只字未动?】
她支起左手放桌上,撑着下巴,刻意挡着他的视线,手指在触控板轻轻一滑。
哎呀,消息怎么一个不小心,悄溜溜飞走了。她什么没看到。
停下手中动作,目睹夏习习动手全过程的周憬之几乎要被气笑。
【ZIN:?】
【ZIN:夏习习,你确定要装没看见?】
夏习习:“……”
她不情不愿地坐正,切出电脑里的微信聊天页面。
【习习不嘻嘻:哎呀!瞧你这说的,人家好歹还是写了点东西的嘛。】
【ZIN:现在打开,给我过目。】
夏习习扭头对着他比了个口型。
我不。
周憬之面无表情凝视她。
夏习习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她错开视线,看向电脑。
【好啦好啦!就给你看一眼。】
夏习习手指在触控板上磨磨蹭蹭。
许久,等到周憬之再次扣来问号。
她终于打开文档。
周憬之一抬眼就看到那文档,眉头一跳。
雪白一片。
干净得像张A4纸。
具体来说,也不算完全空白。
毕竟,她至少在这张白纸最上方,写下了论文题目。
【ZIN:开题报告发我。】
夏习习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在他不善的眼神下,她默默找出文档,点击发送。
周憬之仔细看完她毕业论文选题和综述,倒是放下心。
应对本科毕业足矣。
她的风格似乎一贯如此。
拖延虽严重,但所有的事情,总是能在截止日前交出一份过关的答卷。偶尔没那么拖延,还能交出一份不错,甚至于说完美的答卷。
【ZIN:从这周开始到3月初交初稿时间,每周向我汇报任务进度。】
【ZIN:不论是软件开发,阅读文献,抑或者撰写,都要汇报。】
【ZIN:一会我给你制作详细的任务计划表,每周必须完成。】
夏习习看到这三条信息的那一刻。
她承认,她想自扣双眼。
此时此刻,她十万分懊悔自己一时的色心大起。
为了能和周憬之有一时的独处时间,而选择陪他来到图书馆只能说是自找苦吃。
果然啊,色心不能萌动,动了她就得自苦。
夏习习尝试挣扎:
【可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哎,过年前哪有人还有心思干活的。】
再扔个撒娇表情包。
【委屈小猫.jpg】
【ZIN:下下周过年,这周的任务可以如常完成。】
很明显,装乖无效。
【习习不嘻嘻:啊啊啊啊啊!!周憬之我讨厌你!!!】
周憬之挑眉,扭头看向夏习习。
等夏习习和他正正对视上后,他也做出口型——
讨厌无效。
晚八点半,图书馆闭馆铃声准时响起。市立图书馆比学校图书馆结束时间提前了两个钟。
夏习习可爱死市立图书馆了!
提前得好,提前得妙啊。
周憬之先行收好二人的物品,将夏习习桌上的耳机、电脑和平板等物品装入闪送来的包中。
再拎起夏习习一大一小两只包,先行出馆,回拨导师电话。
夏习习则慢吞吞穿好大衣,戴上贝雷帽。
才走出桌子两步,她就感受到鞋底的松动。
完了,脚感不妙。
好好好,人还是不能高兴得太早。
瞧,这不就乐极生悲了。
她叹了口气,扶着桌沿,弯下腰查看鞋子情况。
果不其然,鞋底开胶了。
她尝试走了两步,鞋底像开口说话的唐老鸭,一张一合,哒哒哒的声音甩了开来。
噪音偏大,有些引人侧目。
她只得扶着座位身后的书架,慢吞吞挪动。
她小滑步还没走出书桌,就听到坐她对桌的女生正捂着嘴,正小声和同伴嘀咕。
“她穿的假鞋质量这也太差了。”A女生忍不住捂着嘴偷偷吐槽。
B女生倒是稍微识货,她迟疑道:
“不是假货吧……她用的电脑手机都是最新款,包也是贵的。”
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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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习听了个精光。
她扶着桌子,回头看向她们。
“姐妹们,我的鞋是真的噢,这款我已经买过好几双了,它的特点就是——只要放家里超一个月就会坏,要么襻扣断,链子断,要么珍珠掉,鞋跟掉。”
女生A抽了抽嘴角,“……哈哈,是吗?”完全不信。
“当然是啊。”夏习习看了眼周围,人群渐少。
“这双鞋我之前穿过一回就扔柜子里了,按道理已经不能再穿。但我这段时间没找到适配我身上这套衣服的新鞋,从柜子里翻出来后想着再穿一次应该也能撑一撑。”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冲她道:“结果它没撑住,就这样了。”
“我对你鞋子的历史并不感兴趣。”
女生A终于忍不了了,她抽了抽嘴角,“你好装啊。”
夏习习闻言愣住,转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你不感兴趣就不感兴趣嘛。我跟你讲的也只是我的日常倒霉小事,唉,你觉得我装,那我也没办法。”
她一脸真挚又无辜,却说着最招打的话。
“没有的没有的,姐妹你的鞋子很漂亮。”
女生B察觉到朋友即将爆发,她赶紧出面打圆场,“你需要帮忙吗?我可以扶你出门。”
夏习习抬头,远远看到周憬之似乎已经打完电话。
她隔着玻璃朝他招了招手,又低头指了指鞋子。
周憬之遂进图书馆。
女生A看到周憬之进门,有些不自在地撩了撩头发。
夏习习回头,好好记了眼女生B长相,“姐妹,你人挺好的,我加你个联系方式呗。”
女生B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女生A,女生A一脸不满。
但此时她若拒绝,只会让场面显得更加尴尬。
于是她拿出手机,在女生A气恼的目光下,扫码添加夏习习。
好友通过,夏习习手机扔兜里。
周憬之走到她面前。
“你扶我一下,我鞋子坏了。”
周憬之闻言,伸出胳膊。夏习习把左手架在他小臂上,回头朝女孩B摆了摆手。
“你待会把你的住址发我,我给你送一双同款哦。”
女孩B愣住:“好,好的。”虽然她不大信。
夏习习回头看了眼怔松着又有一丝艳羡的女生A的脸,她道:“你敢质疑本小姐?”
夏习习扭头哼声:“我才不给你。”
女生A:“……”
等夏习习二人走后,女孩A不屑嗤笑。
回头一边收拾背包,一边咬牙切齿道:“送鞋?是送同款假货吧。郑与佳,你可真别犯傻信了。”
郑与佳早已低头开始翻看夏习习朋友圈。
她越翻越傻眼,赶紧拍了拍身旁的女孩。
有些结巴道:“曼曼,她穿的就不是假货。”
郑与佳递过手机,“你看嘛。”
刘可曼表情不屑,嗤笑一声接过。
她低头随意翻看夏习习的朋友圈,手划个不停。
都是些日常的生活琐碎,打游戏吐槽遇到奇奇怪怪的对手,还有些搞怪的视频,乍一看完全不像有钱人。
但是……不少照片里,她的所处的背景环境,透出异样。
她的手越划越慢。
照片里,不是私人花园、泳池,就是洋房从三楼吊到一楼的硕大的吊灯。背景的边边角角,都不是普通物品。
她手忽而停在一张照片上。里面的东西,至少有她认识的——
她大而乱的卧室里,Kellydole随意扔在角落的地上,大象灰的菜篮子剪了两个洞眼,套在头上当头套和朋友在家玩捉迷藏。
刘可曼关掉手机,递回给郑与佳。
“呵,她可真够幼稚的,根本就不像什么有钱小姐。”她还在嘴硬,语气却开始发虚。
“谁知道她是不是什么假名媛呢。”
26. Chapter 26
这边的“假名媛”夏习习,还在软磨硬泡周憬之。
“鞋底都掉了,我的鞋跟还那么高,大冷天的我怎么走嘛,我走得好累好费力的,你背我好不好?”
周憬之:“……前面的路,两百米不到。”
夏习习可不管,她就站定原地不动。
二人僵持不下。
好一阵后,自然是她如愿趴在他背上。代价是她要拎着自己的小包。
小事一桩。
她如愿看着眼前的男人背朝她蹲下。
她开心地翘起嘴,一把扑到他背上。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被扑后,身形纹丝不动。
他一手拎着二人的电脑包。
强劲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站直,背起她。
他步伐放缓。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问。
“也真够巧的,你接电话那会刚好错过。”
夏习习嘟嘴,“就是有个女生偷偷说我鞋子是假鞋,刚好被我听到了。”
夏习习一五一十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周憬之。
“那个女生竟然说我装?嚯,本小姐活到二十一岁,有人说过本小姐傻、呆、笨,人傻钱多。但就没听过有人说我装!她还是头一个。”
周憬之闻言:“你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夏习习觉得奇怪,“你是说生气那个女生说我装是吗?”
“嗯。”
夏习习之前没气,这回可真生气了。她重重打了下周憬之的后肩。
“周憬之,你原来就是这么想我的?”
周憬之:“……不是。”
“这难道是一码事吗?”夏习习双手交替搭垂在周憬之身前,她开口道:“这女生也只是说我装而已,没说脏话没骂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最多吐槽两句就没了。”
搭了一会儿,她手感觉有点凉,于是改为环住周憬之脖颈,手肘压住手掌取暖。
她继续道:“而且,我也完全理解她的心态。”
“人嘛,不都或多或少都会有忌度心,没有的会渴望拥有的,拥有的还要渴望得不到的,大家不都是这样吗?我也是这样啊。我觉得,忌度只要是在没伤害到人或者侵犯他人利益的情况下,完全是可以接受的,也不值得生气。”
周憬之安静听着。
“那刘启强呢?”他问。
“你一提他我就来气。”夏习习闻言,睁大眼,她语速变快,噼里啪啦扔出一大段话:
“嚯,刘启强,他可就不一样了!他捧高踩低,见人下菜,一开始以为我们是穷学生就区别对待,还偷偷薅我们羊毛,让我们付的房费远高于天堂酒店一倍多的实际费用,一倍多!
“这都是后来白妈妈跟我讲了才知道的,虽然钱不多,但是他的行为就很离谱,简直可以说是纯坏。除此之外,他还当我面贬低你欺负你。他这不但是伤害了他人,还对他人的利益造成侵害!”
周憬之无声地勾起唇。
夏习习稍微用点心,脑子可就转得快了。她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周憬之,你是不是在试探我?”
她又不是真的傻白甜,她之前只是不想细品别人说过的话而已。
言语这个东西,本就越嚼越多心。
所以她不爱嚼,于是天天开心。
但自打被白妈妈点拨后,她现在偶尔还是会脑子转几圈,反刍反刍人家讲的话了。
他拎着包的手忽而收紧。
“……抱歉。”
夏习习搂着他脖子,下巴放在他的右肩上。
她嘟着嘴道:“而且,我在你这已经栽过一次跟头了哎,你觉得我有这么傻吗?”
“你以后对我坦诚一点好不好?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说呀!”
“嗯。”
他轻声道:“那我送你两双新鞋作为道歉礼物,好吗?”
“周憬之,我的鞋可不便宜的。”夏习习震惊,“你哪来的钱?”
周憬之:“……”
在直言不讳这块,除了夏习习,无人出其右。
他手肘往上提,轻轻掂了掂夏习习。
夏习习小小惊呼一声,立马环紧周憬之。
“你觉得我很穷?”
夏习习咳了一声,琢磨着怎么维护周憬之的自尊心比较好。
“那倒没有,就是……”
周憬之:“放心,赔两双鞋子的钱我还是有的。”
夏习习有些犹疑,“真的吗?会不会太破费了?”
“夏习习。”周憬之眉头一跳,“在你眼里,我到底有多穷?”
夏习习咬着唇,犹豫开口:
“就是,就是……哎呀就是不太好啦。”
她看学校官方公众号里,看到过几条夸赞他当老师助理的一些勤工俭学相关内容的帖子。
高中时候她倒是没太感知出来,一个是她和他不熟。另一个是大家都穿校服,有钱没钱根本也不太发觉得出来。
家庭的差异,差异的大或小,在公立高中里不太能窥全。况且夏习习对这些事情没留心,不敏感,更是感知不到太多。
周憬之淡淡道:“你放心,我前几年写了点软件和游戏,赚了点钱,送两双鞋没问题。”
“噢,原来如此,那就好。”夏习习和他同专业,自然也是知道行情。
她之前玩票随便写了两个微信休闲小游戏,写得不成熟,游戏机制也没好好打磨,有不少硬伤,凉凉的。
但就算是凉,两个小游戏每天加起来的收益都有个一百块不到。
周憬之学艺精,好像还有团队。做的东西只会比她更好,不会更坏。
她于是放下心,嘟嘴道:“那你赔我一双就好,那个女生的鞋是我答应送的,我来就好。”
他轻轻应声。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夏习习抬头看了眼漆黑天,又直视前方明亮的路灯,百米开外停着的银色小车。
车窗漆黑,人看不分明。管家安排的应该是小郑来接她。
今晚的两百米可真长啊。
“周憬之。”她喊他。
“我在。”
她百聊无赖,头放在了他的右肩上,一手摸着他耳后的头发玩:“今天陪你去图书馆真的好无聊啊。”
他低头看路,感受着耳后轻柔的触感,有些发痒,酥麻。
“你怎么跟教授一样,叽里咕噜全是论文啊,学习啊,听得我头都大了。”
“夏习习,我就是这样的……很无趣的一个人。”周憬之忽而道。
但是,他会试着改变。
夏习习叹口气,“我早就发现了啊。”
周憬之手渐渐僵直。
明明她那么轻,那么柔。
但他背后仿若有千斤,他的心也逐渐坠落。
“那怎么办啊?”她说。
夏习习又叹了口气,百无聊赖道:“谁叫我喜欢你啊,就连你的无趣,我也喜欢。”
周憬之身子僵住。
她搂紧周憬之的脖子,头侧向周憬之右侧耳朵。
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上。
让他心脏发痒,发热。
心脏发痒发热还不够,从她呼吸喷洒的那一小块皮肤起始,热意四散至整个耳廓、脸颊,再到右侧胸腔、左侧胸腔,再到手臂、大腿、小腿。
她的声音像热流,彻底把他搅乱。
“不过……我这个人很开明,也很好哄的。”
“如果你对我更温柔一点,更主动一点,我就会更喜欢你。”
风中有一轻轻应声。
只是夏习习沉迷于盯他的耳朵,没听到。
到了银色车前,周憬之站定。
约摸二十五岁出头的年轻司机早已下车恭候,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恭敬弯腰,伸手接过周憬之手中夏习习的包。
周憬之轻轻把她放下来。
弯下腰,帮她扶正帽子。
“以后,关于情感的事情,不用问大师,直接问我就好。”
夏习习闻言,眨了眨眼。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她可不整虚的。
“那……”
她单刀直入,把之前困扰了许久的问题抛了出来:“你是不是在追我?”
放好包正绕回了驾驶座的小郑耳朵动了动。
随后,他从车里拿了块白绒布,绕到离二人较远的副驾驶座擦起了车门把手。
假装很忙。
周憬之闻言,凝目看向她。
夏习习望见,他瞳孔里停滞的是路灯的橘黄光,一闪而过的是身后街道飞驰轿车的白光。
两相交错,模糊映在他眼里。
乍一看像泛着流光。
“你觉得呢?”
夏习习对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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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神,忽而有些害羞。
她不自在地想挠头,抬手却摸到自己的帽子。
她随后尴尬放下手,低着头,不自觉地又抬起腿,拧起了本就脆弱不堪的鞋底。
还好,鞋尖还粘连着。
她说:“哎呀,我……我就是有点搞不懂。”
她不懂,为什么周兼荡说周憬之在追她。
也不懂,奶奶为什么说他们俩互相喜欢。
明明,周憬之一点也不主动,每次都是要她软磨硬泡后,他才会妥协的。
不过……现在和以前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软磨硬泡用的时间,似乎缩短了不少。
周憬之声音清泠,在冷风里格外明显。
“我做的,不够明显吗?”
“啊?什么明显?”
“……追你。”
夏习习呐呐道:“不是很明显。”
“是吗?”
“嗯呐。”
……
……
对话结束后,二人静默好一会。
空气里又开始流动起暧昧和无措的小颗粒。
夏习习后知后觉,脸上起了层热意。
他说,他在追她。
此时的小郑四个门把手全擦完了,已经找不到可以装忙的事干。
看了眼站在车前低着头,互相不敢看对方的二人。
他赶紧钻回车里,关上车门,兢兢业业给霍老先生和夏老太太发送信息。
茶黑色的玻璃窗外,男孩倏然开口。
“抱歉。”
夏习习抬头,望向周憬之。
原本冷淡的一张脸,现下全是星星点点的温柔。
不知为什么,他好像,还有丝缕的……紧张?
他低头看向她。
她琥珀色的瞳孔,也倒映着身后明亮路灯的小白点,看起来水盈盈的。
小脸和鼻头都泛着红,也不知是不是冻红。
他眼里只能看到她。
看不到自己,红得能滴血的耳朵。
他忽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抱歉,我也是第一次追人。”
声音夹在冷风中,有几分微弱的震颤。
夏习习愣住一瞬。
周憬之这回终于看得分明,她的脸越来越红,红得像两团红彤彤的苹果。
不是冻红。
她呐呐开口:“没、没关系。”
“……”
周憬之看着她,情绪复杂,想说的话一时又说不出口。
最后,他又只得静默一会。
闭眼,睁眼。
左手摘下右手戴着的黑手套,修长的大手轻轻覆上她的脸颊。
夏习习感受着左半边脸干燥的热度,她忽而懵住。
“我——”他垂下眼。
“周憬之。”她打断了他。
“嗯?”
“你……”
他看着她,等她开口。
只见她犹豫片刻,眼睛往左下角瞥。
似乎是,在看他的手。
“怎么了?”他问。
“那个,你洗手了吗?”
“……”
果然。
他就不该期待她会说出什么正常的话。
空气里漂浮的小颗粒戛然而止,唰唰掉落在地。
周憬之收回手。一指一指,戴回手套。
他冷冷扯起嘴角,嗓音恢复往日那平稳的冰冷。
“你猜?”
夏习习语气不确定:“我猜……你洗了?”
他抬手给了她个暴栗。
“你又打我!”
夏习习捂着完全不痛的头。
他一敲,倒是敲得她回想起了图书馆的细节。
他的左侧桌角,好像的确放了瓶免洗手消毒凝胶。
不止在图书馆,他在南岛的时候,似乎随身也会携带一次性酒精湿巾。
想起来了。
都想起来了!
夏习习惊喜答复:“你这人怎么都不等我回答,我知道正确答案的!”
“真是的,干嘛那么快打我。”
他的身影渐远。
夏习习眼见他即将消失在街道拐角,她赶紧大声喊道:
“我知道——你洗了手的!”
冷风中有丝缕咬牙切齿而无奈的话音飘来。
“笨蛋。”
27. Chapter 27
也不知是上回惹毛了周憬之,还是他只是单纯忙。
整整一周过去了,周憬之都没有主动约过她。
不过,他没主动约,刚好给了夏习习反复品味周憬之上回晚上说的话的机会——
「我也第一次追人。」
夏习习懒洋洋缩在二楼阳台的摇椅里。
身旁的手机忽而震动,她立马扭身拿起,点开屏幕。
看到消息后,有些小失望。
不是周憬之。
是上周图书馆的那位女生,今天收到了鞋,给她发了一段感谢话语。
夏习习仔细查阅整页的白色气泡黑色字体。
很典型的三段式写作法。她高中就是用这种应试法子写英语作文的。
前段表达喜悦和开心,后段表示非常感谢她。
但是,中间有一大段,她都在替她朋友道歉。
读完,夏习习认真回复:
【与佳,你不用替你朋友道歉,她不值得。而且,我也并不生气的噢。】
【习习不嘻嘻:愿你收到礼物后能延续这份开心,有时间我们一起约出去玩呀。】
回完消息,她把手机重新放回身旁。
她双手交叉,背在脑后,翘起二郎腿,舒适地眺望一楼的花园。
鸽子蛋大小的一个男人正在修剪叶片,还两个在翻土,准备种植新花。早早开始为过年的装点布置做准备。
她视线又飘回衣帽间。
那双被她立在岛台中央崭新的黑头白身鞋子,搭扣上的珍珠,泛着柔光。
是周憬之前两天寄到的。
她思绪重新飘回周憬之这里。
哎,她也是品了一个礼拜,才后知后觉。
他那晚说了,他在追她。
他,在追她!
可是,都整整一个礼拜了,他怎么还不来约她?
是因为上回她把他气到?所以他不来找她了?
夏习习发愁叹气。
忽而灵光一闪,她一把坐起身。
自己一个人想不通的事情,可以多找几个人啊。
集思广益她可在行。
她拿起手机,点击【吾皇万岁】聊天群。
【习习不嘻嘻:今天谁有空?本小姐请客,全场免单。】
……
下午两点,东淮区自如街巷里的冬日集市。
一行年轻人,四女一男,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打趣,东瞅瞅西看看,不同摊位。
她原本还邀请了郑与佳,但她忙于备战考研复试,抽不出身,于是很不好意思地说来不了。
夏习习自然理解。
而出来游玩的四人,都是夏习习的大学同学。虽然夏习习说全场请客,但几人也有分寸,不会刻意选取高端商场买奢牌宰她。
大学生选择去玩乐的项目总是那么简单明了。
换汤不换药,逛街吃饭看电影三件套。
项目虽说是老项目,但和朋友们聊的话题和获得的乐趣却总是不一样。
“夏大小姐,你的魂呢?”
四人里,唯一的男生赵奕注意到夏习习的魂不守舍,在她眼前扬了扬手。
“你再不结账,人家老板以为你要偷走杯子了。”
夏习习被他翘起的小拇指吸引,回过神来她夸赞道:
“赵奕,你新美甲不错哎,樱桃主题吗?”
她递过手中的两只花花绿绿的手工陶瓷杯给老板,扫码付款。
赵奕一撩头发,小嘴一勾,顺势把两只手都摆在夏习习面前抖了起来,得意道:
“啊哈,那当然喽,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过年主题,俏皮又有氛围感,是吧?”
甄心含闻言也凑了过来,她下推墨镜,上下打量赵奕的美甲。
“不错哦。”
甄心含随意拎起木桌上摆放的陶瓷杯,看到个不错的手作款,她拎起挂着的标签,看到手写的价格后,又默默小心放下。
“习啊,这杯子你真要买?”
姚可闻言,也从另一个手作黏土耳饰的摊位凑了过来。
姚可看到价格后,忍不住捂着嘴和甄心含一同吐槽:
“1500一个杯子,我靠啊这老板怎么不去抢?”
甄心含家庭条件虽然也不错,但她每月零花钱也有限,花一千五买个陶瓷杯还是太超额。
她戴回墨镜,冷漠吐槽:
“杯子卖1500,可以。但这粗糙做工,我只能说,不值。”
“也就习习舍得花这钱买。”
“千金难买大小姐乐意,随她去。”
“……”
没一会功夫,夏习习又走神,等到眼前突然出现的包装袋后,她才缓过神。
随意拎起老板递来的袋子,“走吧,咱们吃饭去。”
在店主殷勤相送的笑脸下,众人步行前往附近一家新开的泰式餐厅吃晚饭。
餐厅热气给得刚好合适,不过热也不让人生出冷意。
穿过低声交谈和刀叉相撞的叮伶声,由店员殷勤引进她提前定好的包厢。
入门第一眼就是扇巨大的拱形复古窗棂。
薄透的白色纱幔悬置在窗两侧,玻璃窗外的天空是灰紫色,望玉市冬季黑天早,不到六点天就黑蒙蒙。
窗外映进的绿意都是满满暗绿和阴影,只有越靠近窗棂的绿叶,在餐厅里的灯光的下才透着明亮的绿。
环境很不错,让人很心安。
众人落座。
在等餐时间,甄心含看向坐靠窗左侧的夏习习:
“说吧,今天走神一整天了,是因为周憬之?”
夏习习原本正撑着下巴正发着呆,闻言扭头看向她们。
她怔怔道:“诶?你怎么知道我在追他?”
众人:“……”
“不只是心含,我们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姚可道。
“夏习习,学校八卦公众号你是一点没关注是吧?”赵奕满脸黑线。
“我关注了呀。”
夏习习捏着勺子无意识翻动。
“我前段时间回望玉后才看到的,这篇帖子有这么火吗?”
她怎么记得这帖子她当时看的时候才发布没多久,也不过几千的阅读量。
按道理来讲,不至于这满桌的人都知道。
姚可:“这篇不算火,但之前其他的,非常火。”
“之前?”夏习习手一停,愣住。
“寒假前的头两个月,差不多有十多篇相关且有上万阅读量的帖子。”
赵奕神情复杂看向夏习习,“不过,后来帖子全被清了,有几个公众号还被炸了。”
夏习习:“哈?”
“那你作何感想?”赵奕指她追人追得丢脸又离谱,评论区里全是看热闹的。
经食堂一役,夏习习追得那叫一个年级里人尽皆知,全校也八卦漫天飞。
甚至不少外校的人也刷到帖子,跑过来八卦。
没办法,俊男靓女本身已经够博眼球,夏习习用的还是这么炸裂的追人方式,想不火也难。
“我想想啊。”
夏习习撑着下巴,又看向窗外的景色。
“唯一的感想是——这抓拍得我还挺漂亮的哎,我都保存下来了,截截图,还挺有氛围感的。”
众人:“……”
夏习习又叹了一口气,“唉,这些啊,都不重要。”
姚可:“说吧,感情上出什么问题了?”
恰在此时,点好的餐都上来了。
夏习习坐正,看向对面姚可,她又疑惑:“你们怎么什么都看得出来?”
众人:“……”
甄心含扶额,“夏大小姐,你就差脸上写了。”
“怎么?你被他拒绝了?”
“倒也不是,而是——”夏习习犹豫片刻,“他说他在追我。”
"当啷——"
浅口汤勺和银质叉子,叮铛全掉桌上。
在座的除了王沈思,其他三人齐刷刷猛地站起身。
甄心含下巴掉地上:“哈?!”
赵奕震惊:“真的假的?”
“坐下,都坐下。”夏习习摆摆手,“你们还不了解我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骗你们的。”
正是因为她们了解她,所以才更加震惊。
“你这是下了什么迷魂汤?”
“夏习习,你这深藏不漏啊。”
夏习习抱拳:“诸位过誉,过誉了。”
“那他都说在追你了,你还在苦恼什么啊?”
赵奕定定看向夏习习,“夏习习,你不会是在给姐几个炫耀吧?”
“哎呀,哪有呀。”
夏习习随手叉了小块吸满浓稠酱汁的罗氏虾,送入嘴中。
众人目光如炬,盯着她不放。
“好吧,有一点小炫耀。”夏习习咽下,擦了擦嘴,“还是被你发现了。”
众人:“……”
“呵,就知道你的狗德行。”赵奕冷笑。
“哎呀我开玩笑,谈朋友的事情,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夏习习瘪了瘪嘴:“本小姐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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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本就巨大,他为我着迷,这不是应该的吗?”
众人:“……”
赵奕冷呵一声:“夏习习,真有你的。”
甄心含倒是拍手赞叹,“习啊,不愧是你,配得感奇高。”
姚可认同甄心含,点了点头。
“那不然呢?我多值得呀,大家不也是吗?都值得被爱和拥有最好的事物。”
夏习习双手撑着下巴,“唉,不过啊,话说话来,我也是真的有点烦恼。”
“周憬之明明都说了在追我,但我怎么一点没感觉到呀!这都过去一个礼拜了,他怎么还没有主动来约我?你们帮我细品细品,再参谋参谋,他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呀?”
王沈思开口:“可能,他校内外的事情都多,没空?”
夏习习点点头。
“这倒是有可能。”
她拎起吸管,随意吸口泰式大象奶茶,口感柔和,不算太甜,味道还行。
她想起她和他在南岛时,他得空了都是看电脑、敲键盘、打电话。
“那他这段时间,他一点信息都没发你?”姚可问。
“那倒不是,每天会给我发早安晚安。”
“没了?”
“还有,会给我发他的行程。”
“具体呢?”
“比如他昨天去实验室啊,今天去公司啊这种。”
众人闻言,理解地点了点头。
都一个班级,她们自然也了解周憬之的忙碌程度。
“人家是真忙,估计也是真没空约你。”赵奕道。
众人感同身受,不由点头同意。
他们软工专业,大一到大三单是修完学分内的课程不挂科,已经够他们抓心挠肝。
好不容易大四了。她们好歹也算清闲下来,但还是有许多事要忙。
更别提周憬之此等人物,他的忙碌程度和她们可不是一个量级。
“等等——”姚可反应过来。
“姐妹们,抓重点!”姚可捕捉到夏习习话里的信息点,“他忙是真的,但报备,也是真的啊。”
夏习习愣住:“这就是报备嘛?”
“当然是啊,这不叫报备那叫什么。”甄心含道。
夏习习眨巴眨巴眼,“看来我错怪他了,我原谅他这周没主动找我了。”
“不不不。”同样没谈过恋爱的狗头军师赵奕可另有见解:
“习习啊,你别那么单纯。”
“我觉得他既然都说了在追你,那他不管有多忙也应该能抽出时间陪你,但是,一个礼拜了,他都没主动约你。”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根本就不是认真追你的。”
夏习习才雀跃没一会,就被赵奕一通话给唬住。
她急问:“那这怎么办?”
赵奕不了解她们二人进展,更不了解周憬之,于是支出损招。
“我觉得你可以测测他,看他到底是不是就只是嘴上说说追你而已。”
“啊?”
“测测看他的弹性,比如啊,等下次他邀请你你就拒绝,你俩拉扯一下。”
“哎呀,先不说他都还没邀请过我。”夏习习闻言,双手放到大腿上,她忽而扭捏道:
“光是拒绝他,这都很难实现的。”
赵奕面无表情,一手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虽然拒绝周憬之确实有点难度,但是——”
“夏习习,你能不能别在这种关键时候恋爱脑。”他恨铁不成钢道。
“我也不想当恋爱脑呀。”夏习习满脸无辜:
“可是,我生活里又没有什么苦恼,除了烦毕业和论文,也就只有恋爱这个烦恼了。”
好招打的话,也就夏习习说得诚恳无害。
赵奕嘴角抽搐:“……来人,把她拖下去。”
甄心含和姚可虚跪在地板上,面无表情。
“喳。”
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夏习习离椅。
夏习习抓着椅背大叫道:“臣妾一时失言,还请饶臣妾一命啊!!”
赵奕冷酷扬手,“再多嘴一句,赐一丈红。”
夏习习涕泗横流:“皇后娘娘,臣妾冤啊——”
……
几人玩闹过后,又坐回餐桌。
众人忽的齐刷刷沉默。
在场五个人里,凑不出一个谈过恋爱的。
夏习习嘟着嘴,率先发言:
“哎呀,就没有别的测弹性的好方法了嘛?”
就在此时——
“我有一计。”
28. Chapter 28
众人目光齐刷刷对准王沈思。
坐在夏习习身旁的王沈思优雅擦嘴,开口道:“要不这样,习习,你今天就发个九宫格。不过,九宫格的最后一张照片略施小计。”
“哦?怎么用计?”姚可搭腔。
“照片前景是心含和可可拍合照,后景是习习和赵奕单独拍合照。我用抓拍视角,看似随意抓拍到了你们的这一幕。”场面安静一瞬,紧接着姚可第一个反应过来。
“这计妙啊!”姚可大赞。
“不愧是绩点女王思思大人。”赵奕摇头感叹,啧啧出声。
甄心含点头认可,“这招我觉得灵,像周憬之这种面面俱到的有心人,他但凡对习习上心,肯定能发现猫腻。”
“我将拥护思思为新的点子王。”姚可拍手吸引众人目光,“这个月的群名就花落思思,如何?”
众人郑重点头,“允了!”
王沈思推了推眼镜,抱了抱拳:
“感谢诸位抬爱,那朕先行登基一步。”
晚九点。
夏习习回到家,马马虎虎和家人打过招呼后,立马钻进卧室。
她随意从相册里凑了八张图,再把按照思思的想法拍的合照编辑进朋友圈。
点击发送。
她握着手机,静静看着点赞和评论一瞬间唰唰涨了起来。
【好美好美好美】
【今天去哪玩啦?】
【是自如街那家新开的泰云荟吗?他们家的古法咖喱肉蟹还不错。】
【……】
夏习习逐条回复。
【谢谢宝,你也美美嘟】
【去的冬日集市!就在自如街!】
【是的,口味还不错。】
在等她回完源源不断的信息后,已经过了一小时。
她点开朋友圈主页,不停下拉刷新,却始终没看到周憬之那纯黑的头像出现。
周憬之怎么还没点赞,难道……他没看到?
又过了一小时,夏习习洗漱好躺在床上。
她再次点开朋友圈,下拉。
还是没出现。
夏习习咬唇,点开【吾皇思思万万岁】聊天群。
【习习不嘻嘻:怎么办?都快要凌晨了,周憬之怎么还是没一点反应呀?】
【奕:他指不定睡了,没看到。】
【习习不嘻嘻:可是他上一秒才给我道晚安。】
【奕:……】
赵奕冷酷无情:【那他就是不在意你。】
【奕:估计说追你就是闹着玩的,或者,指不定是你当时听茬了。】
【习习不嘻嘻:……】
夏习习仔细回忆那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绝对没听错。】
【心含有点心寒:他是不是不怎么看朋友圈?】
【你可别再磕了:估计是,反正都快四年了,我没看到过他给谁点赞。】
【你可别再磕了:而且,他朋友圈也不怎么发的吧?上一条都是两年前转发的校庆公众号了。】
群里忽然安静一瞬。
【奕:我觉得,咱们用的这招可能没用。】
【你可别再磕了:还真有可能,咱用计的方向估摸着都走偏了。】
又静默片刻。
【奕:其实吧,我觉得最根本的原因是——咱没一个跟周憬之熟的。】
【心含有点心含:不只是咱们,咱班都没几个跟他熟的人。】
【奕:你就说,我们在压根都不了解他的情况下,连他看不看朋友圈也不能确定。这招用下来,成功的概率能有多大?】
夏习习震惊:【等等,周憬之原来这么有距离感的?】
【奕:……你才知道?他不仅在班上有距离感,整个年级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啊。所以,你知道你说周憬之在追你,我们有多震惊了吗?】
潜水许久的王沈思此时终于冒泡:【sisi:也就习习敢猛追他。】
【你可别再磕了:真就一物降一物。】
【sisi:不过也不一定是一物降一物,可能其实是——有一方心甘情愿被降。】
说两句话,王沈思又潜水了。
大家也没甚在意王沈思的猜测,话题又转走。
【心含有点心寒:习啊,你真的和他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级吗?】
【习习不嘻嘻:当然同一所啦,不过……我高中和他也不太熟而已。】
【奕:你看,你和他同一个高中都和他不太熟,那更别提我们这些大学才同班的同学了。】
姚可难免感叹:【高冷男神,莫过于如此。】
【……】
群里三人还在继续热火朝天地聊着,从周憬之高冷扯到今年比去年天气冷。
新消息弹个不停。
而夏习习捏着手机,渐渐开始走神。
高中。
高中啊……
她咬着唇,开始仔细在高中时期的回忆里,捕捉周憬之的剪影。
远远的,很模糊。
他那会的外形似乎和现在相差无几。
也是个子高高,寡淡俊冷,沉默少言,很安静。不过,他那会更清瘦,身形更薄削,更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看起来,比现在还要更有距离感。
毕竟外形卓越的男孩,连回忆里的清浅剪影,都是高大而帅气的。
那时的高中的男同学啊,要么是汗臭味,要么是狐臭味,更有部分孔雀开屏的男生还会喷男香,而这些奇奇怪怪的男香混合着身上的汗臭味,冬天都还能忍受,但在夏日里,那味道称得上一绝。
这些气味仿佛成了精,单单只是回忆,一下就又钻回她的脑子里。
时至今日还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当然,还有些没气味的,比如那时的周憬之,就属于这类。
但人的记忆就是这么奇怪,平淡无奇,安分不招惹的,反而没怎么留在回忆里。高中的周憬之,印象随着他的味道,就这么浅淡的留了下来。
虽然高中她没怎么关注到他,但她隐约记得,他高中起似乎就有不少女生追。
她记得,她每次踩点从后门溜进教室,随便一抬眼,就能看到后排他那醒目又鼓当当的抽屉。
各色的信封和零食每每都被塞满他的课桌。
她不太记得他是怎么处理这些情书和礼物。反正她只记得,每周抽屉的颜色都各式各样。
也不知是发现周憬之压根追不上,还是他太过于生人勿近。
到后面也不知是被拒后的女生们都统一了口径还是有约定,信封的颜色竟然还统一了起来,每周都有了固定的流行色。
这周是蜜桃粉,下周就是婴儿蓝,反正周周不重样。
时间一长,周憬之的抽屉还名声远扬,成了年级里一道独特的打卡点。
除了这个小趣事外,剩下的唯一一个,都是夏日虫鸣时的记忆碎片了。
高一刚开学那年的夏天啊,燥热无比,热浪一阵接一阵。
空气中洋溢着波浪状起伏的热气。
军训结束后没多久就开始跑操,简直让娇生惯养的夏习习,觉得是这日子也是活到头。
苦苦苦苦,苦上加苦。
赵女士管她管得严,知道她身体底细,虚但是不算太弱。除非特殊情况,一概不允她请假,还特意嘱托班主任,千万仔细分别她拙劣的演技。
一开始,班主任还拿捏不定夏习习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她请假他一概都批准。
到后来,等她请的次数多了。只要夏习习一张嘴,他就知道她真生病假生病了。
也因此,好日子都没过完两周,夏习习从此开启了雷打不动,每日在上午第一节课结束后的跑操。
夏习习最讨厌跑步,那种灵魂想逃逃又逃不掉的感觉太过于难受。而且她也根本跑不动,逐渐日日拖在班级最尾处。
到后面她更是道心破碎,直接开始摆烂。
慢悠悠地走,直接拖到后几个班级里,和其他班的同学融为一体。
任别班班主任揪出来斥责,还是巡视的年级主任批评,她全然不管。
捂着耳朵,闭上眼。
不听不听都不听!
她人都要跑死在操场了,还管那些批评干嘛?
有一回,她终于被盯她许多天的年级主任揪了出来,拎到升降旗台上。
众目睽睽下,年级主任拿着个大喇叭狠狠批评她,拿她当反面教材以儆效尤。
夏习习不是心思敏感纤细的女孩,被这么单拎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
她最是吃软不吃硬,而且,她还是要点面子的呀!
年级主任话里话外全是赤果果的批评,她越听越气。
到最后,底下的同学一圈都要跑完了,年级主任的批斗还没结束。
夏习习本就热得发燥,头脑发胀,她眼见年纪主任叨叨叨还在讲个不停。
她火气渐渐上来,胸口也被气得急剧起伏,瞄准目标,往前走两步,直接抢过年级主任的大喇叭。
接着直接原地一躺,就这么在热轰天的水泥台面上,倒地耍起无赖。
她就这么迎着刺眼的阳光,呈着“大”字状。
过了会,她感觉身下太滚烫,屁颠屁颠飞速跑下台下,在有树荫的地方,再原地躺下。
不管身下的积灰杂草和小石粒,对着站台上被气得眉毛倒竖的年级主任,欠打的举着喇叭冲他大声扔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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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
“啊!我晕了。”
然后吐舌闭眼,假装晕倒。
周遭跑过的同学一直在关注升降台这边,见夏习习耍无赖装死,直接被逗得轰然大笑,队形四散。
其他班级的班主任完完整整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咧开嘴。
鬼灵精。
转而看到年纪主任凶相毕露的面容后,转而咳嗽两声,板着脸严肃组织班级队伍。
“你你你你!”年级主任被她气得立眉瞪眼,他扶着栏杆,食指指着台下的她,怒斥:“你哪个班的?!”
“把你家长喊来!”
喊就喊呗。
夏习习,最不怕的就是家长来。
唯一一个能治住她的赵女士忙成个旋转陀螺。
还是永动的。
公司的事情一壶接一壶,哪有空管她。
而剩下的人没一个不向着她。
山中无老虎,夏习习可是王中王。
没人能治得了她。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轮番换着来了也不痛不痒。
况且,夏习习无赖是无赖,但她成绩拔尖,就没掉出过年级前十,数学竞赛也有奖项。
于是乎,她顺理成章拿了块好学生常有的免死金牌。
再者她长得又乖觉,就是耍起无赖来都显得可爱。
跑操这事本就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年级主任指责她时间久了也累了。
再后来看她走在后头,转为逗她两句,比如——
“怎么?今天不晕倒了?”
夏习习闻言,立马在塑胶跑道原地躺倒。
就这样,夏习习在高一入学那个炎热的夏天,名声大噪。
那这跑操和周憬之有什么关系呢?
这跑操啊,本来也是校方出于给学生锻炼身体而设立。
夏习习这种耍懒法,时间一长,引得别班同学开始效仿,也开始懒散拖沓。
给校级领导见了,拎着年级主任一通猛批,批完年纪主任,年级主任自然是向下施压给始作俑者——的班主任。
于是乎,这回是班主任出面。
老班是个老人精,就这么一个月的相处,他算摸清了夏习习的性格。
于是说着软话,褒多贬少,语重心长地跟夏习习讲她的行为带来的负面影响。
班主任语气一好,她也自知自己行为确实不妥。当然,她更是想到自己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时间一长,赵女士那里肯定也会瞒不住。
于是她就应了班主任要求。
答应班主任再累也尽力小跑,不走路拖沓到别的班级里。
但班主任哪能不放心,于是给她安排了一个监护嘉宾。
也因此,作为最不省心的拖油瓶,夏习习在那个夏天就这么安排给了最省心的班长周憬之带她跑操。
周憬之寡言少语,不怎么开口说话。
夏习习有时跑得累了,逐渐落在队伍后头时。
周憬之就会沉默着,跟着她放慢脚步,随她节奏,陪她跑在她的外圈。
在她叉腰喘息时,他就站在原地,让她躲在他的阴影里得以喘息。
在她口渴时,给她递过开好瓶盖的水。
神奇的是,他这人每次都能把水温控制得刚刚好。
总是比当天的气温低一点点。
让水不至于太凉,也不至于温得让她喝不下去。
每一次啊,在她终于跑完操,气喘吁吁想跟他搭话时,他却翩然离去。
他就这么沉默着,陪她跑了一整个夏季。
要不是他的体贴是真切的,夏习习都会怀疑他是不是讨厌她。
后来时间一长。
她也知道,班长就是这样,冷冰冰的性格。
再后来啊……
好像没了。
一切与他有关的记忆戛然止在那个夏天。
一是天气渐渐转凉,跑操变得不那么痛苦。
二是她的身体素质,随着每日的运动而逐渐有所提升,跑步虽然还是跑得慢,但能跟在班级队伍后头。
因此,周憬之也被满意而欣慰的班主任取消了监管职责。
三是随着高一下学年,周兼荡也转学来她的高中陪她,关于周憬之的记忆,终于是彻底停歇了。
夏习习躺在床上,眼皮逐渐打架,眼睛渐渐阖上。
迷迷糊糊间,夏习习还记得。
虽然她和周憬之接触不多,但作为班长而言——
当时的他,一贯的沉默,但温柔。
不像后来,对她冷冰冰的。
不像现在,冷冰冰又凶巴巴。
还总爱敲她脑袋。
29. Chapter 29
次日下午一点,夏习习被一通电话叫醒。
“喂——?”夏习习迷迷糊糊间,半是撒娇着拉长音调。
电话那头停滞一瞬,“吵醒你了?”
那入耳又冰凉的声音,似乎有一丝疲惫,透过话筒传到了夏习习耳朵里。
夏习习还没从睡梦中醒来,梦里原本清浅印象的周憬之,随着电话那头他清冷的声音而逐渐清晰。
“没有。”
夏习习脸还埋在被窝里,她下意识否认。
周憬之听到那隔着被褥而发闷的声音,心下已然明了。
“抱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夏习习闭着眼,嗫糯开口。
她迷迷糊糊蹭了蹭柔软舒服的蚕丝被,“周憬之,我昨晚梦到回到高中了哎,还梦到你了。”
周憬之愣神,他声音清醇。
“是吗?”
“嗯呐。”
“梦到什么了?”
听筒里的语气平冷但掺杂着温柔,夏习习不自觉就带了些撒娇。
“我梦到你高中陪我跑操,你那会好沉默啊,都不带理我的。”夏习习嘟囔道,语气里满是委屈。
周憬之沉默一瞬。
“我……”
“啊——”
夏习习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舒适地喟叹一声。
“嗯?你刚刚在说什么?”她的声音盖过了他的答案。
他单手插兜,垂眼望向地上的青砖。
“没什么,不重要。”
夏习习也只是单向吐槽,并非要他的答案。
她揉了揉眼睛,“还好你及时叫醒我,再睡下去,今天就要完蛋了。”
白日睡太饱,晚上就没法睡。
夏习习虽说睡眠质量好,但也怕白日睡太多。
又过了一会。
电话那头安安静静,似乎在等她清醒。
也不知是手机坏了,还是他那边的麦克风坏了。
夏习习坐在床上,听到了手机里传出呼啦呼啦的声音。
像是风声。
她出神地盯着窗外的绿意,意识逐渐回笼。
“周憬之,你在哪呀?”
周憬之靠在车外,看了眼庞大拱形的黑色大门,沉默一瞬。
还没等他开口,她又黏黏糊糊道:
“周憬之,你今天怎么主动想起给我打电话?”夏习习率先抢答,“你是不是要约我出去呀?”
“嗯。”
夏习习心下一喜,半眯着眼握住手机,点开朋友圈。
在红点提醒里,越过一众花花绿绿的头像,翻到了周憬之的纯黑色头像。
「ZIN给你点了一个赞。」
她看了眼点赞时间,上午六点半。
她宕机了一小下。
上午六点半?
她怎么记得,在南岛时,他说过每天都是六点半醒。除了第一天在天堂酒店时他没睡好觉起晚了。
她立马反应过来。
他的点赞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一起床就先看了她朋友圈!
夏习习心情一下子就好极,两只脚开心地在床上左右摇晃。
昨晚思思给出的小妙计,没想到还真是有效果!
她美滋滋道:“周憬之,你看到我的朋友圈了呀?”
“……”
“明知故问。”
夏习习总觉得,电话那一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耳朵肯定是红的。
她捂着被子偷偷一笑,眼睛弯弯:“咳,那你今天要约我嘛?我可全天有空噢。”
“咖啡馆?”他声音很轻。
“去!喝的就是这香喷喷美味的咖啡!”
“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好!”
……
咖啡馆内。
夏习习翘着脚,开心地坐在周憬之身旁。
她支着脑袋,看向周憬之。
头发好像剪短了一点,耳侧的头发短而利落,额前碎发也剪短了些许,展露出他漂亮又冷冽的眉眼。
赏心悦目。
她眯着眼问:“哎呀周憬之,你不是很忙嘛,怎么今天有空约我呀?”
“谁告诉你我每天都很忙,赵奕?”
“嗯……嗯?”
夏习习后知后觉,小嘴压不住地往上翘。
哇塞,还真给心含讲对了!
周憬之真的看了她的朋友圈,不仅如此,他也真的仔细看了最后一张图。
他,超在意她!!
夏习习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意,她轻咳了一声:“哎呀!没谁呢。”
周憬之淡淡觑她一眼。
不再追问。
他低头,从背包里掏出一台黑色电脑放置桌上。紧接着,又掏出一台银色轻薄电脑。
夏习习视线从他的侧脸游弋至他手中的动作。
定睛一看桌上的两台电脑,尤其是那台银色的。
夏习习傻眼。
那台银色的,长得怎么和她的电脑一模一样?
她神经错乱。
她电脑不是留在了家里吗?
夏习习立马意识到什么,遂装傻。
“咳,周憬之你买新电脑了?”
“嗯。”
“哇噻,那你有两个显示屏了耶。”夏习习干巴巴,睁眼说瞎话。
周憬之挑眼侧目,“其中一台当然是给你用。”
夏习习继续装傻:“啊?不要吧?你这人也太客气了。”
她手赶紧推开电脑,“小人受之有愧,愧不敢当啊。”
周憬之轻哼,抬手。
夏习习眼疾手快,迅速捂住自己的脑袋,“不准打我!”
周憬之手一弯,轻轻敲在她手心。
夏习习只觉掌心有硬梆梆的骨头轻轻陷入掌心,接着一瞬消失。
“夏习习。”
“干嘛!”
“你故意不带?”
他在她出门前就给她发了信息,嘱托她带电脑。
结果从他接她上车那一刻起,她就开始顾左右而其他。
说他老板可真大方还借车给他,他们可以不用吹冷风哎。
又对着阴沉沉的天,说什么今天阳光可真好哇。
还好他早有预判。
夏习习萎靡了。
她的小伎俩竟然被他识破,而且他这人还留有后招。
真是可恶。
她趴在桌子上,嘟着嘴,眼神幽怨,“周憬之,谁家好人约会是来咖啡馆写论文的。”
周憬之垂着眼,掀开电脑。
“我家。”
语毕,他自顾自有些耳烫。
“……哈,哈哈,你还怪幽默的。”夏习习把头窝在胳膊里,笑得干巴巴。
她惯常地忽略了一些话语里的细节。
他帮她打开电脑。
她可能会用到的软件早已安安静静躺在了电脑桌面里。
“周憬之,你不会真的为了让我写论文,还专、门给我买了台新电脑吧?”
夏习习咬重“专门”二字。
周憬之:“嗯。”
夏习习不语,夏习习破防。
她头又埋在手肘里。
“周憬之,虽然你人蛮大方的,但是——”她声音发闷,“我就只想和你酿酿酱酱,不想写论文嘛。”
周憬之问,“为什么不想写?”
“没有理由,不想写就是不想写!”夏习习有些任性,回避道。
过了一会,周憬之还没开口说话,她自己就憋不住老实交代了。
夏习习声音委屈巴巴:
“好吧,我就是觉得写东西好累的!难道你不觉得吗?之前单是写个开题报告,我感觉写着写着我马上要驾鹤西去,更别说现在写这个毕业论文了。”
其实吧……
这一切也只是表层原因。
夏习习挪挪头,露出一双眼。她望着眼前的白色咖啡杯,怔怔出神。
她清晰地知道,她不过是又开始回避性拖延。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病灶也没用,她又不是一时才知道。
从小到大,每每用了托莫西汀,也就只是短暂好了药效起来的那么一时。
时间一拉长,她要是不吃药,又一朝回到解放前,变回不该拖延时拖延,可以拖延时她能再拖延。
而且,用药久了也不行。
用药时间一久,副作用就会显现。不管用多好多昂贵的药,不管药量控制得多精细,都会显现。
焦虑犯困,体重还库库掉。
那不用药吧,她生活学习都乱糟糟。
哎,她也是真没辙。
她缩在衣服里的食指,烦闷地在羊绒袖口处画起了圈圈。
周憬之看到了她的手,也注意到她情绪不高。
“我上周给你布置的任务做了吗?”他问。
上回图书馆回去后,周憬之隔天就给她发了任务表。
夏习习头又埋回了臂弯里,埋得更深了。
过了好一会,她仍然不出声。
“习习?”
夏习习动了动耳朵。
他语气听起来还挺温柔。
夏习习咬唇,泄了气,声音蚊子大小,“……只做了一点点。”
她按照他的清单要求,就看了几篇论文而已。
“嗯?这倒是出乎我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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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他听清了。
夏习习闭着眼缩在手臂里,牙齿紧咬住下唇。
“很不错。”他道。
夏习习闻言,扭头睁大眼看向周憬之。
“你、你不批评我?”
“为什么要批评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周憬之淡淡开口,“论文本就难写。”
在这一刻,夏习习终于感觉她和周憬之心贴着心。
她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两眼泪汪汪:“周憬之,原来你懂我。”
周憬之勾唇侧头看向她。
夏习习看着他的双眼,总感觉他眼波流转,他嗓音疲倦但温柔:
“所以,我们一起攻克论文,好吗?”
!
不得不说,周憬之现在这也太犯规了。
夏习习感觉自己要被这温柔的语气融化成一坨史莱姆了。
她有些害羞地小小扭捏一小下,“哎呀周憬之,你干嘛这么温柔,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吃这一套嘛。”
周憬之只是勾着唇,一手撑着额角,侧头看向她。
夏习习飞速眨眼,头顶感觉要喷出热气了。
她何时见过周憬之这副勾人模样?
连带着对论文的抵触心理消散一大半。
不过,她还是有些犹豫。
因为……
论文这东西,不是她想攻克就能攻克的啊!!
周憬之自然看出她的纠结,“你点开桌面那个小人。”
夏习习闻言,扭头看向电脑桌面。
桌面右侧,站着一个带着贝雷帽,穿着白大衣的卡通小人。
好眼熟。
夏习习问:“这是我吗?”
周憬之嗯了一声。
“噢?”
夏习习嘴角快要扬上天了,她轻快而迅速地移动触控板,点开。
“哎呀,虽然这种像素小人体现不出我万分之一的美貌,但看你这么用心的份上,在我还是很满意啦。”
她其实心里可开心死了。
她偷摸往周憬之挪了挪椅子,直到她的肩膀能碰到他的肩。
她肩膀拱拱他的手臂,“周憬之,你这是怕我在咖啡馆陪你无聊,还给我做了个小游戏呀?”
周憬之只是勾唇不语。
夏习习以为讲中他的心思,他不说话是因为害羞和不好意思。
她捂嘴轻轻偷笑一声,乐滋滋扭头,看着已经打开的粉紫色调的游戏界面。
哎呀,连游戏界面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夏习习看着漂亮的游戏界面,一切如常,看起来和正常的像素游戏没什么不同。
界面最上方的状态栏是等级和经验条,左侧是她的像素小人,正365°自动旋转着。界面右侧是游戏关卡,目前第一关解锁,右上角是购物商店。
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正常的闯关游戏。
哎,周憬之也是为她花心思了嘛。
她轻快点开第一关,看看周憬之给她设计了什么游戏。
第一关的黑森林里,有一个戴着深紫色魔法帽的女巫。
她刚想移动鼠标,只见女巫突然冒出一段话:
「桀桀桀桀桀——邪恶的夏习习,你终于中计了吧?!就算你千算万算,就算你是亡语森林里最伟大的魔法师,可还不是栽在我手里了吗?如果你破解不了这篇魔法卷轴,那就永久留在这地牢里吧——桀桀桀——」
“……”
只见女巫嘲讽完后就立马消失,紧接着界面正中央弹出一个巨大的红色按钮。
她立马被吸引,移动鼠标,点击。
画面弹出一个卷轴。
只是……这卷轴怎么那么诡异?
她眼睛逐渐聚焦,点击展开。
原本挂起的笑凝滞在脸上。
?
??
嗯??
不是,谁家好人的游戏里破解卷轴是读文献的?!
她隐隐猜到什么。
她震惊而僵硬地扭头看向周憬之,他只是挑眉示意她继续。
她僵硬扭头,眼冒金光看着屏幕。
卷轴里是文献就算了,怎么还是和她选题直接相关的文献。
甚至于还贴心地附上了中英文对照,一些生僻的专有名词也都做了标红翻译和解释。
等等,夏习习又仔细看了眼第一关关卡架构。
第一关很简单,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困难,甚至于说关卡简化到她只需要按照提示,读完这篇论文并概括它的框架,研究价值以及不足之处,把读好总结码入右侧卷轴的文本框内就能通关。
她意识到什么,扭过头,震惊地看向周憬之——
“周憬之,你……?!”
30. Chapter 30
夏习习瞳孔放大,她声音有些变形,“你专门给我做了个辅助写毕业论文的游戏?!”
周憬之只是撑着额角注视她,他道:“试玩一下?”
夏习习愣愣点头。
她看向游戏,他把任务拆分得细致,第一关的文献读起来竟然一点也不痛苦,丝滑入脑。
她飞快码完。
叮咚——
女巫突然弹出画面,她捂着脸哭泣。
「什么?你竟然破解了第一道卷轴?!可恶啊,我的秘密即将被你发现了吗?啊啊啊啊——」
第一关就这么简单地通过。
“……”玩完这关,夏习习愣了好一会。
然后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周憬之,“周憬之,这游戏文案你写的?”
周憬之沉默好一会。
“嗯。”
他应完声,自顾自地耳廓有些烫。
“噗,你文案怎么写那么幼稚的?”夏习习笑得灿烂,她忍不住贱兮兮问他,“周憬之,这游戏好不像你的风格呀,难道你以前都是在假正经嘛?”
“……”周憬之下颌绷紧:“夏习习,不幼稚的话,你还会玩吗?”
“哎呀,那肯定不会嘛。”她下意识道。
写论文已经够正经了,要是文案还正经,谁写得下去哇!
等下,不对。
夏习习幽幽看向周憬之:“周憬之,你又给我下套。”
这回轮到周憬之扬唇,“正常询问,只是没想到幼稚鬼另有其人。”
“周憬之你……!”
“好了,再不点屏幕,你的钻石要消失了。”
夏习习看回电脑屏幕。
只见屏幕上方掉落五颗蓝色的钻石,唰唰往下掉,夏习习赶紧挪动正张开着口袋的小人,左右移动着把钻石一个不漏收进口袋。
「恭喜通关!」
忽而她耳朵有闷重感,紧接着有轻快的音乐在耳畔响起。
周憬之给她带上了头戴式耳机,音乐环绕,她可以更加沉浸式体验。
夏习习盯着结算页面飞涨的经验条,一下就升至第二级,原本鼻嘎大小的小人,变大了一丢丢。
她点开主页右上角的装扮商城。
就差五颗钻就能买一顶美乐蒂像素风的帽子,她手下意识就点进了新解锁的第二关。轻松完成,过关。
结算画面里,她的小人叉腰放声大笑,身旁倒地,吐着白沫的女巫一脸不甘,还有铛铛铛掉落口袋的钻石。
夏习习继续移动小人接钻石,一股诡异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点开商城,如愿购买美乐蒂帽子。
忽而她手一顿,摘下半边耳机,她扭头看向周憬之。
“周憬之,你这会不会侵权?”夏习习戳了戳屏幕,指着游戏商城里那顶用美乐蒂IP做的帽子。
“不会。”
夏习习放心。
但夏习习很快又反应过来。
不会侵权?!夏习习忽而张大嘴巴。
她扭头看向周憬之,这回是把耳机取下挂脖子上。
她瞠目结舌:“所以,你这个软件只给我玩?”
“嗯。”
夏习习睁大眼,一时说不出话,“你你你!”
她忽而又转为扭捏地扯扯他黑色毛衣的衣角,拖长尾音。
“哎呀,老公,这个游戏是你专门给我做的呀。”
周憬之看向她,“嗯?”
夏习习嘟嘴,立马改口:“周憬之,人家喜欢你才这么叫你嘛。”
周憬之:“……不准叫。”
夏习习现下心里正甜蜜蜜着,反骨起不来,于是乖乖顺了他意。
“好啦好啦,我不叫了嘛。”
她朝他眨巴眨巴眼:“谢谢你呀周憬之,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送的这份礼物!”
用心不用心,就像气味一样,她是能直接感知到的。
周憬之凝望着她,轻轻开口:“不客气。”
“嗷。”夏习习喜滋滋松开捏着他衣角的手,继续玩游戏。
她立马上手,一会功夫就又过了两关。
接着她又有新发现。
她刚在第一关里码好的内容,竟然还可以随时一键导出为word。
玩完几关,她对整个软件的架构已经心中有数了。
怎么说呢……夏习习越玩也越是难以置信。
这个游戏,完完全全是以能让她无痛写毕业论文为目的进行定做的。
也正是因为论文任务拆分得细致,所以每一关她都能无痛过关,这种即时的正向反馈,让她一玩就停不下来,不容易产生厌倦感。
原本让她痛苦的任务,像是频繁切软件、搜资料、筛选资料和翻墙等等等等,这些额外繁杂又没有即刻反馈的事项,现在全被他整理妥当。
她只需要像打怪升级一样,一关一关打下去。
她猜测着,游戏通关,她的论文大框架和绪论部分也能自行撰写结束,剩下的就是根据自己的选题做app的设计和实践,最后放入文中就好。
这游戏对于夏习习而言,简直是史诗级无痛开启毕业论文撰写之路的工具。
她玩着简单,但他费的心思估计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周憬之,你花了多久时间写这个游戏呀?”夏习习实在是太好奇了。
游戏是简单的像素风,形式表面看起来简单,但内容完全围绕她毕业论文的选题精心打磨,关卡内容还个个不重样。
这绝不可能是一周内能搞定的。
除非他有至少十五人打底的中型独立团队。
周憬之侧目看向她。
“引擎复用,框架的设计、文本、美术等其他事项是这周赶工。”
夏习习点点头,又问:“那你这周,都在做这个软件嘛?”
“嗯。”
“你去公司和实验室,都是在做这个?”
“不是,那些是其他工作,给你的游戏是工作结束后抽时间做的。”
夏习习探身过去,仔细看了眼他的眼睛。
眼下的黑眼圈有些许青黑,人看着有些倦意。
也是因着他这份倦意,让他面色温柔了不少。
周憬之感受到她的贴近,垂下眼。
“你最近都几点睡的啊?”夏习习问,“难不成你在跟我道完晚安后,还会偷偷写软件呐?”
周憬之不语。
夏习习凑得越发近。
她仔细盯着他的表情,想试图看出破绽。
但她看不出。
又过了一会,周憬之的手忽而扶上她的后脖颈,制止了她的前进。
“夏习习,观察人需要凑这么近?”
他早已感受到鼻头已有异样的触感。
他不用抬眼也知道,是她那柔软的鼻头,已经轻触到他的鼻骨。
他忽而抬眼。
只见眼前的夏习习,小鹿眼成了斗鸡眼。
“……”
夏习习柔而轻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
“不用啊。”她直白道,“哎呀,人家这不是故意想贴近你嘛。”
周憬之:……
夏习习在不该坦诚时坦诚的说话风格,总是能轻易打他个措手不及。
她摇了摇头,她的鼻子虚蹭蹭周憬之。
“周憬之,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周憬之顿住,任她蹭了一小会。
然后他伸过手,环握住她的后脖颈,把她从他眼前拉开。
“好了,知道了。”
她顺势坐回坐位。
她盯着周憬之的脸盯了一小会,忽而还是忍不住想刨根问底:“你真的没有偷偷赶工吗?我怎么不太信。”
“没有,只在空闲时间写。”
空闲时间,当然也包括睡眠时间。
周憬之语气淡然,“我说了我不忙。”
夏习习咂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样子,赵奕还是信息有误。”
“你和赵奕关系很好?”周憬之忽而挑眼看向她。
“蛮好的呀,我们一群人隔三差五会约出去吃漂亮饭。”
“嗯,原来是这样。”
明明他语气一如既往冷冰,但夏习习总感觉他语气怪怪的,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关于我的事情,你可以直接问我,不用问他。”他冷冰冰道。
“这样啊。”夏习习眨眨眼,忽而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过了一会,她渐渐明白什么。
她嘴角翘起,越来越压不下去,直至笑得两眼弯弯。
她侧身凑过脸到他臂弯处。
“周憬之,你是不是吃醋啦?”
周憬之没反应。
夏习习就这么一直盯着他。
直到他耳廓开始泛起浅浅一层红。
“别看了。”
他语气冷淡,但夏习习直觉他有几分羞恼。
“周憬之,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吃醋了嘛。”她又用肩膀轻轻拱他。
周憬之薄唇紧抿。
过了好一会,等到夏习习以为得不到答案而扭头看向电脑时——
身旁飘来男人低沉的应声。
“嗯。”
夏习习震惊,立马扭头看向他,他也恰巧在看她。
夏习习眼睛睁圆:“周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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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
“我说。”周憬之看着她,一字一句,“我吃醋了。”
夏习习傻眼。
周憬之什么时候还变得这么坦诚?!
他原来,真的听进去那晚她说的话了?
“哎呀,那以后我会直接问你的。”夏习习有些小开心地翘了翘脚。
“你放心好啦,以后我绝绝绝对不会让你再吃醋了的!”
虽然他也知道她的答应存有夸张成分。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相信她。
周憬之忽而朝她脸伸手而来,夏习习瞥见他的动作,以为他又要敲她。
“周憬之你干嘛!”她赶紧抓住他的手腕,她急忙道:“我没说错话吧?”
忽而,周憬之用指腹勾起她嘴角边沿的那根头发丝。
然后放下手。
周憬之抬眸,“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夏习习有些尴尬地松开手,她用手背不自在地蹭蹭脸,“哎呀,原来是头发丝啊。”
“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她假装很忙,扭头看向电脑打开的游戏界面,她转移话题,“周憬之,那游戏的美术资源你从哪获得的呀?”
夏习习指着像素商店里的时装道具,约摸有几百个。
“你的角色是我画的,剩下的像素物品,我画了几个重要的,剩下的让团队里的美术帮忙画完。”
夏习习瞪大眼:“啊,这这这好吗?”
她是指,他让他团队的人画这些。
“这算作独立项目,我额外给了他们报酬。”周憬之道,“放心,这是建立对方非常情愿的基础上进行。”
何止是非常情愿,他们恨不得多来点这种事少钱多的活。
等等——
“周憬之,你的团队……有多少人?”
周憬之挑眉,“嗯?”
“人家就是好奇嘛。”
“机密。”
夏习习怎么感觉这一幕好熟悉。
上回调香,他也这样。
她瘪嘴不满,“你这人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你不是在追我吗?你怎么连你追求对象都不告诉的。”
夏习习盯着他的脸,她试探问:
“5个?”看表情不对。
“10个?”也不像。
“15?20?30?50?”
再多她觉得不可能了,超50人,都够他开个中型游戏公司。
他一个搞课题搞学术的直博生,哪可能有空还跑去开公司管那么多事情啊。
但是他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游戏,还是让她有些犹疑不定。
毕竟,以他这种高精力人士,她也有些拿不准。
从系统数值关卡一系列的策划,再到程序的开发,还有美术各个部分,明显就不是一周能干完的。
“你这么好奇,是要加入我们团队?”
“怎么可……”夏习习嘴皮一个打弯,“对啊,当然是啊!”
夏习习拍了拍胸脯。
“我有加入你团队的想法,你总得让我了解你们团队一下吧。面试不都这样吗?你作为面试官,好歹也得告知本求职者一些基本的工作岗位和内容吧。”
周憬之语气平淡:“你想套我话?”
夏习习眼珠子提溜转,“怎么可能!”
“那你先说说你会什么?”
“我什么都会啊!”夏习习自信挺胸。
“嚯,我们一个班哎,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吧?大三下学期软件独立开发课的最终作业,我可是一个人策划程序美术音效全包开发了独立游戏,后来还被陈教授表扬了我的游戏创意,你难道都没关注到我?!反正我很厉害的,纯六边形战士来的好伐。”
讲到这里,夏习习也上头了,她掏出手机,立马划开她当时做的游戏。
“喏——你看。”
周憬之低头仔细审阅她手机里的内容,他点了点头:“嗯,确实不错。”
“那你专精哪一块?我们团队目前只在引擎这块比较缺人。”
夏习习一拍手掌,眼睛一亮,声音陡然自信,“嚯,那你找我可就找对人了,鄙人C#、JavaScript语法基础扎实,Unity和Unreal的开发环境相当熟悉,此外还Godot也早早自学了。你就说巧不巧啊,我就是那么恰巧地熟练掌握这块业务。”
“你要是这都不招我,那都是你以及你团队的重大损失!”夏习习拍拍胸脯,自信扬起下巴。
周憬之沉思,“是吗?”
夏习习看他犹豫,立马道:“那当然!”
“看样子。”周憬之忽而勾唇,“我们团队,非你不可了。”
31. Chapter 31
晚七点半结束。
周憬之熟练帮收好她的物品,引着兀自出神的她出了咖啡馆。
夏习习现在是稀里糊涂。
诶?
她怎么就进周憬之团队了?
她一开始是干嘛来着?等等,她不是要套他话来着吗?怎么套着套着,她把自己套进他团队里了?
夏习习越想越不对劲。
站在咖啡店门口,她问:“周憬之,所以的团队到底有多少人啊?”
她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周憬之。
明明他现在根本就没笑,连嘴角都没勾起那么一丢丢。
但她就是感觉,他在笑。
“校内的团队就十人。”
夏习习这回可警觉了起来,“那校外呢?”
“五十人左右。”
夏习习震惊,“你校外是在干什么?”
周憬之:“开发独立游戏。”
“校内呢?”
“做课题。”
夏习习越想越不对劲。
走着走着,转眼就到了车前。
周憬之给她拉开车门。
夏习习看着眼前这台崭新车,还看到那反着光的小翅膀车标。
她看着他,张嘴想问什么。想了想,嘴巴又默默闭上。
她赶紧把脑子里那天马行空的想法摇出脑袋。
她的猜测有点太不现实了。
上了车,夏习习吸了吸车内的气息。
有周憬之熟悉的味道。但是,还有她白天脑动忽略了的——新车的皮革味。
等他坐上驾驶位后,她还是直觉不对劲。
不对啊,哪有小老板那么大方的?不可能才买新车就给手下员工开的呀,就算是走公司账买的车也不可能啊。
她憋不住了,扭头看向旁侧开车的人。
“周憬之。这车……是你的?”
周憬之淡淡嗯了一声,他发动车子。
夏习习有些结巴:“你你你你哪来的钱?你抢劫银行了?”
周憬之额角青筋突跳。
“你猜?”
“哎呀,我不猜嘛!”夏习习思绪混乱,“那我为什么之前看到过你勤学俭工相关的帖子?”
“你是不是没点进去看过?”周憬之直接戳破。
夏习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咳,你怎么知道?”
周憬之瞥了她一眼,“因为我只出现在公众号封面宣传图里。”
“……”
夏习习表情绿了又黄,心情复杂。
难怪有他照片出现的帖子阅读量都很高。
原来这是学校公众号负责人发现了提高点击量的流量密码。
夏习习呐呐道:“原来我误会你了,你真的不穷哎。”
“之前穷。”
“之前是什么时候?”
“上大学前。”
夏习习点头,只是——
“那你后来怎么发家了?你这车可是添越哎!你这赚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她追问道。
赵女士请的礼教老师,每隔半个月上门一小时给她普及时下新车名表艺术品游艇。
他的车她上周刚好就在册子里瞥到过,新得不要再新的最最新款宾利添越,她可不要太眼熟啊。
周憬之忽而沉默一会。
“你想从哪里听起?”
夏习习看着车流翻涌的这一段路,车子虽多,但周围的车子都在默契避开他们的车,前后都保有很长一段安全距离。
“我想想啊,当然从你没钱开始讲起啦!”
周憬之看了眼时间,“时间不够,习习。”
夏习习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开车倒也蛮熟练,但她也不想影响他让他分神。毕竟她恋爱都还没谈上,可还不想和周憬之做亡命野鸳鸯。
想了想,她还是点了点头:“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那等下次约会你再跟我讲吧。”
“好。”
……
夏习习本以为下一次的约会会在隔天。
结果,直到过年前一日,她都没和周憬之约会。
无他,她和周憬之都很忙。
周憬之具体忙什么她当然不了解,反正也基本都是公司团队博论课题这些事情。
而她,忙得就很具体了。
从过年前一周,每天的行程都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今年也作不反抗,自然地接受了赵女士的安排。
这倒让赵女士略感意外。
接受安排的结果就是,她度过了高强度社交的一周。
第一天,白日参加赵女士和夏先生举办的答谢宴,晚上又出席下一场的慈善晚宴。
第二天,上午发着懵,坐在赵女士总公司年终总结会听汇报听述职,微笑,适时鼓掌,照着秘书给她的稿子发言。下午则发着呆,旁听家族办公室CIO上一年的业绩回顾和下一年的投资分析。
第三天,上午带上管家准备好的礼物,跟着赵女士和夏先生一同拜访他们的商业伙伴。下午,再随爷奶外公外婆逐个前往世交家中做客。
……
持续到第五天,夏习习已经麻木,脑袋空空,让干嘛干嘛,原本想问周憬之的事情早早就抛之脑后。
不只是她,老爸夏秉风也被紧锣密鼓的安排搞得有些疯掉了。
虽然每年年末都是如此,但她爸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没建立起耐受。
也是一位神奇的中年男人。
而这位神奇的中年男人今年又是想一出是一出,劝导一家人要遵从本心,倡导自由无价。提议大家放下一切,比如可以先去南极看看风光顺带休息放松一下。
结果自然是被集火炮轰。
年底正是最重要的时刻,再加之老早就定死了的行程,牵一发而动全身,怎么可能随他任性说变就变?
夏习习靠在二楼扶栏上,低头看向正战火纷飞的一楼客厅。
原本儒雅斯文的老爸,现下却缩着脖子躲在赵女士身后,周围的爷奶输出个不停。
奶奶笑里藏刀,“侬哪能嘎拎勿清额?”
爷爷冷哼一声,拎起拐杖往爸爸腿上敲,忍不住斥骂:“老大弗小了,还噶十三点?”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张嘴咬了口阿姨端来的时令莲雾。
哎,她爸啊,可真是个不靠谱的大人!
时间一晃至腊月二十九。
清晨随爷奶最后的上坟请祖后,标志着她接下来终于有了清闲日。
这段时间,她也神经紧绷,忙得都没时间找周憬之。
只能偶尔晚上给他打电话吐苦水,或者找他打游戏放松放松。
也正是因为重心转移。
所以,她清晰感知到,周憬之好像变得更加主动了一兜兜?
在每天的早晚安和行程报备外,他偶尔还会有图片碎片掉落。
比如,会发他去公司路上偶遇的黏人小猫。
时不时还会发一只雪白蒲公英似的萨摩耶的照片。
“叩叩——”
两声门响打断了她的回忆。
“囡囡,除夕夜你躲在楼上干什么?”白妈妈敲了敲她的房门。
“哎呀白妈妈,我正准备打游戏呢!”
夏习习正躲在二楼卧室阳台的摇椅里。
她一回头,只见白妈妈头发梳得利落,在脑后盘绕成髻,穿着正红色飘逸的山羊绒长裙,倚靠在她房门边框,一手拿一个红酒杯。
白鹤岚走近,香气飘了进来。
夏习习吸吸鼻子。
熟悉的玫瑰、粉红胡椒和琥珀。
白妈妈每年除夕夜都固定会喷这个香水。
白鹤岚伸手给夏习习递过其中一杯酒,夏习习接过,和白妈妈轻轻碰杯。
珰一声碰撞的清响,淹没在了窗外的音乐、交谈和吵闹声中。
夏习习轻轻抿了一口,随手把酒杯放置在阳台宽阔的玉石扶手边上。
白妈妈勾唇,顺手捏了把夏习习软嫩的脸颊。
嫩得跟豆腐一样。
她摇摇酒杯,笑眯眯着问:“和周同学打游戏?”
夏习习点头。
“爷奶都晓得他了?”
她再次点头。
“侬妈妈呢?”
夏习习顿了一下,摇头。
“我妈她还不知道呢。”
“打算什么时候跟侬妈妈讲?”
夏习习咬着嘴唇,“哎呀我们都还没在一起呢,现在讲这些那也太早了,肯定是等之后再说呀。”
白鹤岚好心提醒:“不管你们在没在一起,最好要提早跟侬妈妈讲好。她要是知道她是最后一个知晓,你就完蛋咯。”
夏习习一哆嗦。
“哎呀不会的不会的!我谈个恋爱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夸张的,况且,还有夏秉风挡在我前面呢。”
白鹤岚点了点她的鼻头。
“没大没小,净知道欺压你爸。”
夏习习嘿嘿笑了一声。
白鹤岚不再多问。
“好了,白妈妈不打扰你雅致了,你去和你的周同学煲电话粥吧。”
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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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习害羞,“白妈妈,你又打趣我!”
白鹤岚轻轻笑了一声,衣袂飘飘然消失在门外。
等白妈妈走后,她赶紧关上门,接着立马跑去给周憬之打微信电话。
“周憬之,你在吗?”她语气轻快,“你今晚要不要陪我一起打游戏呀,我还差五颗星就上宗师了哎!”
“夏习习。”手机那头,周憬之语气冰凉。
夏习习顿感不妙。
“怎、怎么啦?”
周憬之眉头紧皱,盯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成绩单。
作为软工一班班长的他,今天忽而收到了学校教务系统的通知,让他务必要通知到夏习习。
“你挂科什么情况?”
夏习习闻言,真的要忍不住生气了。
她咕哝几句:“学校系统也是够没人性的,之前大段时间什么时候不可以挑,偏偏挑在了过年这个节骨眼通知人的呀!”
“所以你挂了几科?”
夏习习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倒是如实回答:“好像挂了三科的样子吧?全是思政课?”
缺的学分刚好卡在10分以内,也刚好够她开题。
她真是,什么都要卡点。
周憬之鼻息冷哼出声,“你倒清楚。”
夏习习心虚,“哎呀我对自己的事情当然还是清楚的啦。”
“那你清楚,学校选课系统明早结束吗?”
“……”夏习习拳头硬了。
望大还能再颠一点的吗?
谁家选课在过年次日就截止啊,这不纯把学生当日本人整吗?!
似乎是察觉到夏习习的不爽,周憬之道:“学号和密码报过来,我帮你选课。”
夏习习闻言,飞速报上一串数字。
她听到对面有敲键盘的声音。
没过一会,电话那头传来低而有磁性的声音。
“选好了。”
夏习习语气又缓和下来,“好喔,谢谢你呀。”
“不客气。”
她舒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家中花园也提早就布置好,外山羽毛枫现下的叶片已然掉落,剩下下垂又张扬的筋骨。
她小时候最不喜欢冬天料峭的羽毛枫,长大后也开始会欣赏这种冬天光秃但肆意炫耀枝干的树。
不知管家今年请的哪家设计团队,东西都是过年常见的东西,但色彩布置得浓烈而不落俗。
树枝末梢上,都挂着橘红和正红交杂的灯笼和花灯,花灯里的灯影摇曳,星星亮光撒在枫叶间。
夏习习又抬头看像远天。
望玉市内环禁烟,现下的天空除却浓黑还是浓黑。
夏习习想,天上的星星都抓到她家花园里了。
眼前的热闹和楼下的音乐嘈杂渐渐入耳,她恍然察觉现在是真真切切地,在过年。
周憬之在那头电话里陪她。
“下学期我陪你补课。”周憬之忽而开口。
夏习习一愣,她收回飘扬的思绪,“是吗?你怎么突然想陪我呀?”
周憬之过了好一会,才回复:“我怕你一个人的话,会不想去上课。”
她开学后去补课,和她选同样思政课的基本都是低一届的人,估计也都不认识。
她本就启动困难,他要是不陪着她,她估计还要翘课。
夏习习对他坦诚贴心的回答倒是出乎意料。
“哎呀,知道你想陪我啦。”她唇角慢慢弯了起来,右手举着手机,左手无意识揪捏着身上的正红色骆马绒玩。
她语调轻快:“周憬之,你今年和谁一起过年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我一个人。”
“啊?那你会不会无聊呀?”
夏习习以为周憬之和周兼荡一样,家族关系复杂,每年过年谁和谁聚,聚或不聚,都是个麻烦事。
夏习习突发奇想,“你要不来我家过年?”
周憬之顿住,“不用,我不觉无聊。”
夏习习不开心:“可是,你这样会不会太落寞呀?”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片刻。
夏习习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声。
“有你陪着。”
夏习习脸莫名有些热。
她咬唇道:“周憬之,虽然你嘴很甜,但我心里还是苦苦的。”
周憬之闷闷笑了。
夏习习听到电话那头颤动的笑意,心尖也有些麻酥酥的。
夏习习张嘴:“你……”
“咚咚——”
又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32. Chapter 32
夏习习不高兴地扭头,只听见紧闭的白色房门后面传来赵女士的声音。
“夏习习,出来。”
语气极其不善,像是压抑着怒火。
夏习习忽感不妙,紧急对着电话那头的周憬之道:“我妈突然找我,我先不跟你说了,跨年前一小时我再给你回电话!我们一起跨年。”
“好。”
夏习习挂断电话,揣上手机,小跑到门口,偷偷拉开房门一丝缝隙。
她左右扫视,客厅不见人。
她熟练地穿好鞋子,在房间里踌躇一会。
轻声开门,她穿过二楼客厅,猫着腰压着脚步走至小圆台处的扶梯,隔着雕花圆柱间的空隙偷偷探头,往下扫了眼楼下客厅的情况。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赵女士和白妈妈都在。
看这架势,估计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谈。
其他人规避着,应该都去了别处地方。
事情不都在年前解决了吗?难道大过年的突然有什么要事发生?
忽而,赵女士抬头看向她的方向。
隔着客厅半空,与她正正对上视线。
夏习习赶紧扭头撇开。
她心下忽而有些打鼓,犹豫着缓缓踏下楼梯。
“夏习习,就这么几步台阶,你要走多久?”赵女士坐在沙发上,睨了眼扶梯上猫着腰的夏习习。
夏习习闻言,瘪着嘴直起身,飞快跑下楼梯。
“人家就爱走点小碎步,那怎么啦?”行动很配合,话里却反着来。
赵裕清勾起二郎腿,身子往沙发一靠,鼻息轻哼一声。
二人间的气氛越发僵冷。
长辈们最见不得这场面,赶紧打圆场。
“裕清啊,过年就别对习习这么严苛了。”奶奶笑着道。
“是呀,过年事情都处理完了,你也好歹松松气,不要脑子里总绷着根弦。”外婆打配合。
赵裕清闻言深呼一口气,望向站在台阶上磨磨唧唧的夏习习。
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夏习习受不住她的视线,赶紧往下走了几阶。
“这男孩什么情况?”赵女士语气冷淡。
夏习习站在最后一阶台阶,疑惑看向她。
“谁……?”
夏习习隐隐猜到,她妈应该说的是周憬之。
赵裕清伸手指了指桌上放着的手机,接着抱臂倚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
“你自己看。”
夏习习偷偷看了眼爷奶们的神色。
只见他们神色如常,笑眯眯示意她看。
夏习习小小松了口气,迅速小跑至茶几旁拿起手机。
看清内容,她瞳孔微微放大。
赫然是在南岛时,她头依靠在周憬之怀里的照片。
“白妈妈!”
她立马看向白鹤岚,她语无伦次:“你你你你你!”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但就是没想到是白妈妈给的照片。
白鹤岚看着她,摇了摇头。
夏习习和白妈妈最是相熟。
她也知道白妈妈肯定不会故意给她妈妈看到。
只是,她也有些摇摆和不确定。
因为她更知道,白妈妈和赵女士两姐妹关系只会比她更好。
就不知道赵女士还知道多少其他的信息了。
夏习习咬咬唇,决定先不说话。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赵裕清问。
夏习习老实回答:“还是朋友,算……好朋友?”
赵女士猛然睁眼,仔细打量夏习习的表情。
夏习习直直和她对视,眼神坦然没有飘忽。
确实没在骗她。
“人家两个孩子就是玩得好一点。”外公见时机不错,趁机开口劝导,“裕清,不要这么草木皆兵。”
“爸,我哪是草木皆兵,是她哪里通晓人情的,她又分辨不出人家是不是打着别着由头蓄意接近她。”
赵裕清不认可,她声音放缓,“我不帮她把控着,她又掉坑里了呢?您说是吧?”
奶奶优雅微笑,伸手拉过夏习习的手,带着她往她身旁坐。
等夏习习落座后,奶奶温柔开口:“不管人家有意没意接近,分辨和解决是习习该去思索的事情,对吧?”
外公拿起桌上的瓷杯,吹了吹茶,语气也平和,“裕清,课题分离。”
赵裕清双手抱臂,闭眼深吸一口气。
课题分离?
以往夏习习在澳岛时,身在局中的他们又何时分了清?
以往夏习习读高中惹事时,他们只顾着包庇她,又何时分了清?
这次在夏习习谈恋爱的事情上,他们又在局中,所以又犯糊涂,开始劝她少管闲事,做好课题分离。
但他们拎不清,她怎么可能不去管不去帮夏习习去分清呢?
赵裕清睁眼,静静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夏习习。
“你对他有意?”她问。
空气里瞬时寂静。
在场六人目光齐刷刷对准夏习习。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轻柔的古典乐声飘扬。
大家都在等她的答案。
夏习习愣住。
她垂着眼,睫毛轻颤,不敢和赵女士对视。
但转而又想了想。
她为什么要心虚呢?她做错了什么呢?
她抬头,环了眼在座的所有人,最后和赵女士对视。
她诚实道:“对呀,我喜欢他。”
空间里又寂静一瞬,转而响起热烈掌声。
白妈妈、外婆和奶奶都笑眯眯地在鼓掌点头。
外公原本也抬手鼓掌,不过在收到旧战友的冷眼飞刀和冷哼后,才转而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停下手。
夏习习抱拳,“谢谢四位支持。”
赵女士闻言抱臂,斜睨向她,忽而冷笑一声:“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他在一起了。”
“哼。”夏习习一扬下巴,“那怎么了?没在一起奶奶她们难道就不可以给我加油鼓劲了吗?”
赵女士看着夏习习那坦荡又有些发虚的小脸。她忽而问:
“他知不知道你有精神病?”
空气一瞬寂静。
原本悠扬的音乐,像是知道场上气氛的凝滞,也恰在此时也停下。
“噔——”
良久不出声的爷爷重重一杵拐杖,打破这片空间的寂静。
“裕清!”爷爷浑厚有力地呵斥声响起。
坐在夏习习左侧的外婆握了握她的手,紧紧皱眉,低声呵斥道:“裕清,过火了。”
“你这是有害的污名化观念。”外公原本温和笑着,现下也全然失了笑意,“你自己不也早从医生那里早早了解过吗?ADHD只是性格和有些不同,你要懂得包容习习。”
在座其他人也神色凝重,不赞许地看向赵裕清。
夏习习瞳孔忽闪,她错开原本和赵女士僵持对视着的眼神。
赵裕清十分冷静,她环顾一圈在场所有人:“爸爸妈妈们,我们能包容她了解她,但是,别人能吗?”
“越是到我们这个层级的人,越是注重和在意人是否‘完整’,你们也是知道的,不用我额外强调吧?”
赵裕清声音逐渐平缓上扬,“你们就说,但凡外界有人知晓习习的毛病,抱持的态度会和我们一致吗?”
赵裕清忽而直直看向夏习习,“夏习习,你谈恋爱,谈不谈,和谁谈,我都不在意。
“你跟人家在一起,如果只是抱着谈恋爱玩玩的态度,说不说你的情况我都无所谓,我也没心思去管。但是,你可千万要搞搞清爽,你的病有遗传概率,概率还高达70%,如果你要结婚或以后生小孩——”
“这点,你绝对要跟对方坦诚。”她语气平淡,但似有丝丝的怨恨。
若有若无。
也不知是在怨恨过往,还是怨恨现在。
夏习习垂着眼,她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陷在了手心里。
她使劲咬着唇,不让眼泪掉落。
可是,她的眼睛怎么越来越模糊?
她裙子的红色怎么那么地红。
啊对了,今天是过年。
是过年吗?
今天是过年?
她的手,怎么从边缘开始发着光,出现重影了。
有透明的水滴掉落在红色上,洇成血一样的暗红色,她的裙子脏了。
啊,是下雨了吗?雨怎么越下越大。
可恶啊,她怎么在这种时候也走神了。
她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都走神?她不想要这样。
但是她怎么控制不住自己?
好烦啊好烦啊好烦啊。
是啊,赵女士出身良好,名门望族,父母高知。她那么完美主义的一个人,最见不得瑕疵。
尤其是她最大的瑕疵品,她的女儿。
年轻时一丝不苟的她被风趣幽默的爸爸吸引,恋爱、结婚、生子。
当时的爸爸,又怎知自己有ADHD,以活泼开朗爱动为表象而掩盖住的ADHD在他们那会哪算普及?哪算是明显?
在赵女士生下她后,随着时间的逐渐拉长,她才发现她的女儿夏习习,好动到有些异常。
后来她请了各种各样的医生,做了各种各样的量表访谈脑部检查心理测试等等等等,最后不死心地又拉着她爸去做了成人ADHD的检查。
赵女士才不得不承认。
她和她爸,都有……病。
也不得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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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完美小孩。
夏习习眼泪忽而扑簌掉落,她狠狠擦了一把眼泪。
凭什么她就叫有病?凭什么?谁规定的她有病?凭什么多数人要冠以少数人有病?
医生明明都说了要尊重她,为什么赵裕清就不懂尊重她?!
她眼睛鼻子被擦得通红一片。
她好崩溃。
她扭开抱着她的外婆和奶奶。她眼角的泪水不停掉落,她站起身,嘶哑着冲赵裕清大声道:
“我恋爱都还没谈过哎你为什么就要跟我讲这种话?我都还没进展到和他坦诚的那一步,你为什么就要给我泼凉水泼凉水泼凉水?”
“我有病那怎么了?!你们大人的事情干嘛要怪我?是我求你生下我的吗?是我想要自己有病的吗?”
她不受控地抽噎着。
“从小到大,你为什么就那么爱打压我啊!为什么啊?你是什么贬低型人格吗?”
“你从来看不到我的优点。”夏习习声音呜咽,“你知道你这是在欺负我吗?”
她抬起手,狠狠用手背擦了把流个不停的眼泪:“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那么在乎外界的看法,在乎当个体面人吗?”
“你觉得我那么糟糕的话,你为什么不和我断绝关系啊?!你觉得我那么糟糕的话,你为什么不再生一个小孩啊?哦,我忘了,你怕我爸的ADHD还会遗传,你发现你永远都拥有不了你心目中完美的小孩,所以你就把怨气撒在了我身上!”夏习习越说越崩溃。
“赵裕清,我讨厌你!!!”
眼泪已经全部打湿了脸颊,好冰凉。夏习习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攥着拳头大步冲出客厅。
“习习!”
“习习!!”
奶奶外婆她们在身后急急喊住她。
身后屋内的人追出门外,屋外的人也听到屋内动静,逐渐聚向她。
她大步跑到大门口,看到不远处伫立的管家。
他早已听到里面的动静,早早候在门口,腕上搭着一件红色的斗篷。
她走上前,眼泪还在哗哗掉,肩膀还随着未停歇的抽噎一抖一抖,她声音嘶哑,一句话被抽噎割得断断续续。
“刘伯,给我把车钥匙。”
刘伯看着夏习习通红一双泪眼,神色复杂。有心疼,也有无奈。
“小姐,抱歉,我不能给你。”
刘伯把斗篷扬开,轻轻给她围上,“现在天色很晚了,不能开赌气车,刘伯安排小郑送你。”
夏习习抬手擦了把眼泪,她努力平复抽噎的身体,她咬着唇拒绝:“我不要。”
大过年的,她已经对扫了家中人的兴而深感愧疚了。
她不想因着自己的脾气,再把小郑从家中的团圆喊出来。
她看了眼刘伯,忽而垂下眼。
刘伯看着她长大,她也知道刘伯的性格。他说不给,那绝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她转身走进花园,花园里有道没上锁的侧门。
这是刘伯留给她的门,从小留到大都会留给她的一扇门。
推开门,她立马被冷风冻得一哆嗦。
门外是一片自然茂密的绿意,树木花草都选取的阔大常青的品种,无论什么时节,她躲在这里面都很有安全感。
以前她和赵女士吵架,总是会躲到这里放松。
家中包括花园外部都有恒温控着,但这里不属于恒温的安全区,一切切实的冷意都可以狠狠灌进了她的身体。
冷风这么吹着,把她原本激愤又悲伤的情绪也逐渐吹凉。
她身体的抽噎还没停歇,她咬着唇,出神盯着前方发着冷白色的花园灯。
灯附近的灌木、书卷草都发着的幽幽暗绿,那一团团投在草地上的影子,看起来都那么冷漠。
她抹了把脸。
她手凉,脸也凉,一同碰上,温度倒刚好合适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是和赵女士多说几句话,她就很难控制住情绪。
就像有怪兽控制了她的身体一样。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主道。
路灯明亮,但这条路很漫长。
通往家有好几条路,但通向市中心的只有唯一一条路。
而这条路,她要走很远很远。
但她就是要走。
才踏入主道,她就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好几辆车跟着。
不用想也知道是家里安排的车。
她走了一会,走得有些累了。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啊,现在怎么都过零点了。
她看着亮起的屏幕,怔怔出神。眼泪不自觉地又从眼角滑落。
本来还约好和周憬之一起打电话跨年的。
这下完了,她失约了。
33. Chapter 33
夏习习流着泪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眼泪掉落在屏幕上。
她抬手擦了擦,点击拨打。
没有接通。
他睡了?
她站定在原地许久,忽而转身。
她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一排黑车,她朝着最顶头那一辆招了招手。
黑车立马跟上。
车窗摇下,夏习习看到来人一愣。
意料之外,竟然是白妈妈。
她下意识道:“白——”
“习习,上车吧。”
白鹤岚掐灭了烟,打开外循环。
夏习习低头不看她,抬脚碾起了青砖上的小石子。
白鹤岚手搭在窗外,声音温柔:“我送你去周同学家,怎么样?”
夏习习蹉着地板的脚尖一停。犹豫片刻,她的头低得更深了。
“习习,总得给白妈妈一个解释照片的机会吧。”
说到这个,夏习习感觉又有眼泪想要掉落。
她的齿尖从左唇咬向右唇,右侧咬回左侧,她眉头紧紧拧着。
过了一会,冷风吹得她已经头脑发胀。
她才缓缓抬头看向白鹤岚:“好。”
坐上副驾驶座后,她一声不吭,只是看向右侧漆黑的车窗。
车内没开灯,隐隐能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的黑暗和光亮。
她在等白鹤岚开口。
只听见白鹤岚有节奏地按了五声喇叭。
一、三、一。
后面的黑车打止。
只剩她坐的这辆黑色布加迪驶向市中心。
“习习,晚间我找过你后,旋一下楼,就被你外婆奶奶一行人截住,她们问我你和周憬之的事情。”白鹤岚开口了,她单刀直入:
“他们开口就定调。我料想她们已经知情,以为你已经跟他们讲过,于是才和她们聊了南岛发生的事情。那张照片,不是我刻意拍的。你知道,她们若想查什么事情,我是瞒不住的。照片我没有,但她们知晓我接送过你,车上必然有记录仪。”
夏习习紧咬的唇这才松了些许。
“你当时看那照片,应该还记得,它不那么清晰吧?”
夏习习仔细回忆了一下。
当时那张照片发着灰,图片被拉宽。
右上角……似乎还有时日分秒。
“我怎么磨得过她们群起而攻之,你也知道的,对吧?”
过了片刻,夏习习看着眼前逐渐多起来的高楼,她开口问:“那赵女士怎么知道的呢?”
“就那么几个人,我们去哪里你妈能不知道?”白鹤岚叹了口气,“自然是我们一行人躲去交谈的地方不够隐蔽,被你妈听咯。”
夏习习想起赵女士在家中各处安置的摄像头,无一死角。她再想起她妈那敏锐得恐怖的第六感。
被发现,再正常不过。
夏习习也叹了口气,她鼻音很重,声音愧疚:“对不起,白妈妈,我误会你了。”
“习习,我了解你,你也了解白妈妈的,对吧?”
夏习习嗯了一声。
白鹤岚又轻轻开口,“但是,你可曾了解过你自己的妈妈呢?”
夏习习愣住一瞬,转而赌气瞥开头:“她也有病!”
白鹤岚扭头看她一眼。
她嘴上说着气话,眼角的泪水却又不自觉流下。
“是啊,你妈妈完美到近乎偏执,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病’?”
白鹤岚叹了口气,她道:“你妈近几年有更年期加持,脾气越发不好,人也越发偏执,有时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但她几年前也意识到了自己也有问题,现在已经是积极接受治疗后的结果。”
夏习习忽而怔住,“她怎么了?”
白鹤岚打了把方向盘,“她很早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对你的偏执和苛刻,精神科医生也早已介入。”
夏习习扭头看向白妈妈,“那她这些怎么不跟我说的?”
白鹤岚反问,“你觉得呢?”
夏习习又咬起了唇,她忽而赌气道:“因为她不爱我。”
白鹤岚轻轻笑了,“习习,你看,你又说气话了。”
“你自己其实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就是你妈妈,对吧?”
夏习习眼泪又忍不住涌起。
她哽咽道:“她爱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白鹤岚车速减缓,驶进望玉大学附近一老旧小区。
“因为这个世界上,再精明的人遇到自己真正在意的人,都容易变糊涂鬼。”
夏习习抽了张中控台上的纸巾,擦了把眼泪,她抽噎道:“我妈就是糊涂鬼。”
白鹤岚把车停在一单元楼下,熄火。
她伸手刮了刮夏习习鼻子。
“你妈是大糊涂鬼,你是小糊涂鬼。”
白鹤岚解开安全带,再给夏习习也按解。
“习习,我帮你向你奶奶她们担了责,今明天你就好好放松一下,顺带想想清楚,后天为期,我接你回家。”
夏习习轻轻嗯了声。
“好了,去找你的亲亲周同学吧。”
夏习习问:“白妈妈,你……”怎么知道他家在哪?
白鹤岚自然是看出她的想法,转而莞尔摇头轻笑。
“你估计是还不知道吧,你爷爷老早就把周憬之整个人和他家里底细都查了个精光,他住哪这都算是毛毛雨。”
夏习习结巴:“那那那……爷爷他……”
白鹤岚笑眯眯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放心吧,你爷爷面上不满,心里很喜欢他的,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
夏习习下车,她又问:“那周憬之他……”
“周憬之这孩子如何,你自己去探索。”
“不过白妈妈啊,好心给你透露一点——”
夏习习好奇心被吊起。
“他啊,深藏不露。”白鹤岚笑眯眯道。
“……”
夏习习愤愤道:“白妈妈!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嘛。”
她的声音已然渐远,她摆了摆手:“好了,高高兴兴和周憬之度过个愉快的初一初二吧。”
“最后补充一句,不准做超纲的事情噢。”
夏习习脸有些发热,又轻轻跺了下脚。
“白妈妈!”
白鹤岚的车渐远。
夏习习回头,看了眼眼前的铁门,左边墙上有一块不锈钢刻字,借着晚间的灯光,她看清了上面刻着的字眼:榆林家园六栋一单元。
夏习习踏入黑漆漆的楼道中,她有些害怕。
关上门,声控灯骤然亮起,她环顾了眼周围环境。
没有电梯,刺拉拉迎面来的就是灰色的水泥楼梯,不给人一点准备余地。
每一阶都有点窄小,扶手原先是浓绿色,现下剥落着掉了不少漆,墙面发着灰色,只有剥落了的墙皮处发着干净的白色,越靠近地板的墙面越是凌乱的脏。
夏习习展开白妈妈给的纸条,简短写着601,左侧边户。
夏习习抬腿上楼。
声控灯不时就灭,她只能庆幸今天是过年,她脚步声重点也没关系。
过了片刻,她气喘吁吁地站定在一扇紧闭的黑色大门前。却有些不敢敲门。
她趁着声控灯亮,环顾周围一圈。
这一层的墙上是重新粉刷过腻子的白墙,楼道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像周憬之的风格。
她扭头看向他家的门。是崭新的门,锁是指纹锁。
她又往右侧看了看剩下的两扇门。皆是如此。
望玉市内环地段好的地方,新房太过昂贵,相对便宜点的房子就年岁大。
夏习习掏出手机盯着屏幕。
她咬着唇,站在门外,有些纠结。
都凌晨一点了,他会不会已经睡了?毕竟他作息每天都很规律。
站了片刻,她有些站累,转过身,背靠在门上,轻轻咚了一声。
忽然有犬吠声响起。
她吓得身子一僵,随机立马站起身。
结果站得太快,眼睛一阵发黑。
趁着仅存的意识,她赶紧倒退一步,手扶上把手,身子倚着门。
她深呼吸好几口,闭眼等待黑雾散去。
等她睁开眼时,楼道里的灯已经熄灭。
前有恶犬后是幽黑,夏习习难免有些害怕。
纸条信息是不是有误?
她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周憬之什么时候养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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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里的声控灯并不敏感,她轻轻“嘿”了一声,楼道里的灯还是没亮。
她正准备再拔高点音量。
脩然,她身后从左到右,射来一道逐渐扩大的白光。
水泥地的漆黑逐渐褪却,地面那新出现的亮白色方框里,摇摇晃晃留下了她的黑色剪影。
“夏习习?”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有几分惊诧。
夏习习立马回头。
亮眼的白光刺入她哭红的眼。
她一时睁不开眼,她双手捂着眼睛立马低下头。
高大的男人现下正背着光,神色看不分明。他往夏习习方向走了两步,帮她挡住刺眼的光。
他身上似乎正冒着热气,正不停往她身上钻。
“周憬之,你洗澡去了?”她声音发闷。
周憬之逆着光,神情难辨。
他一只脚卡住正在疯狂往外钻的西瓜,不让它扑上夏习习。
一只大手探入黑暗。
一把牵她进白光。
“先进来。”
门咔哒一声关上。
夏习习缓缓放下双手,睁开眼,柔温的暖白灯光进入眼中,视野逐渐恢复。
入目的是玄关和一个小小的弧形阳台,户型看起来很古早。
房内装修很新,夏习习吸了吸鼻子,没有甲醛味。应该也就是几年前装修好的。
除了深棕色的家具,他的家里都是冷冷的黑白灰色调,和她对他的印象很像。
房子似乎不大,估摸着70来平的样子。
房内的陈设简洁,也像他是的风格。
她站在玄关处望向客厅。
客厅也不大,就放置了一条黑色的皮沙发,沙发对面没有电视,只有满墙书柜和一张深棕色书桌。
说到书柜,他家里真的好多书。
边几上,玄关柜上,都放置了几本。更别说那一墙书了。
忽而,她感觉脚下有东西在耸动。
她低头,于是才看到地上那一只巨大的萨摩耶。
它正朝着她咧着嘴笑。
夏习习僵化在原地。
这不是,他给她发的照片里那只像超大蒲公英一样的萨摩耶吗?
她不敢与它对视,木木移开视线,看向正弯腰打开鞋柜的周憬之。
她视线不敢移到狗身上,身子一动不动。
“周憬之。”她语气极力平静,战战巍巍,“你养狗了?”
周憬之听她语气,再抬头看她反应。
不对。
“你怕狗?”他语气似乎有些惊诧。
夏习习僵硬点头。
周憬之眼里闪过一丝恍然,旋而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他从柜中取出一双崭新的黑色拖鞋,拆好后齐整放在夏习习鞋前。
“西瓜,过来。”周憬之低头,朝萨摩耶发布命令。
西瓜?
夏习习听到萨摩耶的名字倒是一愣。
她倒没想到周憬之给小狗取的名字还这么可爱。
西瓜原本欢快着朝夏习习摇尾巴,但在听到周憬之的指令后,立马乖乖随着周憬之的脚步去了客卧。
它却一步三回头,时不时看向夏习习。
夏习习有些不解。
难道她和西瓜什么时候见过?不然她没法理解为什么西瓜似乎对她……很熟悉。
周憬之在房内安抚好一阵西瓜后,轻轻关上门。
夏习习目睹完送走西瓜的全过程,终于是活了过来。
周憬之拿起边几上的遥控,调高室内温度。
面前摆着黑色拖鞋原封不动,夏习习也是,站在原地不动。
“家里没有合适你尺码的拖鞋,我点个外卖送上来。”
夏习习只是看着周憬之。
她摇摇头。
周憬之看到她眼睛红肿一片,他走至夏习习面前,蹲下。
夏习习察觉他要给她换鞋,遂后退两步。
她状态不对。
周憬之站起身。
“怎么了?”
夏习习定定看着他,鼓起勇气,决定直给。
“周憬之。”
“如果我说我有精神病,你……还要追我吗?”
34. Chapter 34
周憬之紧皱眉头,凝望着她。
安静的空间里,飘荡着周憬之好闻的清茶味道。
但夏习习却闻到了一丝苦味。是自己身上的苦味。
她一眨不眨,盯着周憬之。
他的表情,很凝重。
她盯着他,看那薄得分明的嘴唇张开。
她忽而有些耳鸣,周围的声音像是被泡了水一般。
他的嘴张张合合,她听不到她在说话。她眼睛也有些雾气。
“夏习习。”
忽而,声音穿透水雾,放大至耳边——
“你不能这么说自己。”他这么说。
夏习习眼睛上移,对上他的视线。
雾气渐渐散去,她的视野范围也缩小,背景的房间一瞬都被虚化。
世界只有他的视线在与她交缠。
夏习习忽而晃神。
视野放大,他迎着暖白光,身姿挺拔,眉目清朗。冷冰冰一个人,现在看起来却暖洋洋。
她紧绷了一晚的神经在此刻终于有些放松。
她声音很轻,眼泪却重重流下,砸落在地板上。
“可我确实有精神病。”她有些哽咽。
周憬之拧眉向她走近,他纠正道:
“习习,ADHD的确是精神疾病大类下的子类别,这不可否认。但是,国际疾病分类是为了让人们更好地认识和研究不同疾病,而非提供一个让人们进行代号入座、贬低自我或评判他人的手册。”
“在你的语境里,它充斥着自我贬低意味,不是吗?”他的声音依旧冷泠,却方方面面透着细致的温柔。
“习习,你思维模式是和多数人不同,但换而言之,这是基因赋予你独特的特质,你不应该怀疑它。”他忽而道,“如果它有灵魂,也会伤心的。”
把思维模式赋灵,周憬之这忽而笨拙的安慰,对夏习习而言倒还真有效果。
她表情怔松,眼泪凝在眼眶里。
“你、你怎么知道?”我有ADHD。
“一直都知道。”他说。
他一边按下玄关处放置的酒精泵头,处理干净手。
他抽了张湿巾,轻轻帮她擦去了眼角的泪。
湿巾有些凉,夏习习被冷得一哆嗦,也终于回过神来。
她看着他的动作,结巴道:“我、我上次不是那个意思。”她指那晚,她问他洗没洗手。
周憬之挑眉,“我原本也要清洁手的。”
夏习习呐呐应声:“噢。”
他弯下腰,她只能看到他的头顶,他的发旋。
他扶住她的脚踝,轻巧帮她脱下鞋。
夏习习下意识扶住身后的门把手,她追问:“那你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有ADHD的?”
“高一。”
“再具体呢?”
“监督你跑操的时候。”
夏习习下巴微张,一时说不出话。
他,那么早就发现了?
“那……你……”
“你想问我介不介意?”
夏习习怔仲着点头。
周憬之帮她换上拖鞋,虚引着她坐到客厅沙发上。
“不介意。”
夏习习还处于冲击之中。
“你很了解ADHD这个病?”
“算了解吧。”周憬之道。
“只是‘算’?”她感觉他似乎非常了解。
“说到这个,我本还想等年后再跟你讲件事,但今天时机也正合适。”
夏习习满头雾水。
他牵起她的手腕,带她来到客厅书桌旁。
书桌上很简洁,只放置着三台显示器,一把键盘一只鼠标。右侧还有两台笔记本,一台她的,一台他的。
他点亮屏幕。
中间这台显示器里入眼的文档黑体标题,明晃晃ADHD四个英文字母先跃入眼帘。
“我目前正在做的项目之一,就是给ADHDer开发软件。”
“这个项目,也是我想邀请你的加入的项目。”
周憬之接着又从抽屉里抽出一份印着项目计划书的文件,摊至她眼前。
夏习习视线从电脑屏幕下移。
计划书第一页第一行,设计初衷——
「这份礼物,并非意欲激起她世界里的任何震颤。
只是给她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医生鲁特多的话。”他说。
“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夏习习怔怔念了好几回。
简单的一行字,但不知为什么。
她念着念着,心中满涨。也不知这句话有什么魔力,但在此时此刻,她的确逐渐恢复能量。
她缓缓从头又念了几遍,热意也随之升腾。
“周憬之……这个‘她’,不会是我吧?”
周憬之:“你猜?”
夏习习:“……”
“你这人怎么那么爱学我。”夏习习忍不住咕哝,“自从我说‘你猜’后,你怎么时不时就要这样。”
周憬之勾唇:“是你。”
夏习习心里满涨,但语气却佯装不满。
她垂着眼扣着手指甲,“哪有人这样的,送礼物还要被送的人一起参与制作?”
“因为,这份礼物有你参与才有意义。”
夏习习又问:“那你们项目现在进行到哪里了?”
“需求分析与规划已完成,正好想给你过目。”
夏习习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周憬之,你这话说得我怎么像是投资人一样?”
她想回头看他,转头时额发处却擦过了一块硬骨头。
好像是他的下巴。
她这才注意到,周憬之两手撑在她正坐着的扶手上,几乎把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她后知后觉,又默默回过头看向电脑屏幕。
忽而脸有些发烫。
她悄悄晃了晃头,额头处痒痒的,后脑勺也是他毛衣的触感,很有安全感。
周憬之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默不作声弓腰些许。
果然,她又偷偷晃头蹭了蹭。
他弯唇道:“是也不是,你既像投资人也像产品经理,项目完全由你主导,团队人员由你差遣,派发任务,都由你来做决定。”
夏习习有些结巴,“可是,我从没带过团队啊,这能行吗?”
大学四年小组作业里的组队,她基本都不参与队长竞争,她不卷绩点不保研也不需刷简历,当不用动脑的队员最舒心,队长的活她就一直没干过。
“习习,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不自信的。”他道。
夏习习还是有些犹豫。
“我会帮你把关,有任何问题随时问我。”
有他保证,夏习习心安许多。
她鼠标滑动,看到团队人员数量。
六人。
她立马松了口气。还好人不多,第一次当队长,超过五个她其实都感觉压力来了。
思忖片刻,她咬唇答应。
“好。”
看了一会,她忽而跳脱。
“我要给他们发工资吗?”
“不用。盈利归你亏损归我。”
“项目经费……你全出了?”
周憬之但笑不语。
夏习习有些纠结,“可是,要是我没做好,你的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周憬之低头看着她的半侧脸颊。
“没有水漂也是水漂,石子沉入水中的过程你有看到,你为了打起水漂也努力尝试过,享受过程更重要,对吗?”
他语气淡然,一如既往:“我会给你兜底,放手做就好。”
夏习习呼吸逐渐不平稳,她纠结一瞬,转而抬头看向他。
正好撞进他漆黑眼眸。
“周憬之,我再问一下下啊,你高中……是不是真的暗恋我?”
不然,他为什么在高一就知道她有ADHD?
她之前说他暗恋自己也只是开玩笑逗他,从没往心里去想过。
周憬之只是低头凝望她。
像是望着现在惘然若失的她,又像是望进了那年夏天,调皮捣蛋的她。
他们眼睛相反,但视线正对。
她的小脸流畅,下巴小小尖尖,眼睛发红发肿,鼻头也红彤彤一片。
就这么乖觉又可恶的一张脸。
却在他心里,一呆就是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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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手轻轻放在心脏处。
明明身体毫无变化,但为什么这里有些发酸。
“嗯,我高中暗恋你。”他道。
“那你现在呢?”她问,“现在不暗恋我了吗?”
周憬之不愿再袒露,他扭头错开视线。
但她攸然往上伸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
她力气不大,但轻易地就把他的脸朝她的方向摇了过来。
“周憬之,你看我呀。”她说。
周憬之唇抿成一条薄线,他闭眼。
她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不睁眼。
她又用手指上下扫了扫他的睫毛,他还是不睁眼。
夏习习莫名觉得现在的他有几分难见的赌气。
“没关系,你现在不暗恋我了也没关系。”她轻轻开口。
周憬之心空塌了一瞬。
握着扶椅的手越发紧缩。
“反正,我现在明恋你。”她说。
周憬之猛然睁眼,他一把抓住她搭在他脸上的手。
明明她手一直没动,只是他怎么觉得她总在他脸上作乱?
她只是作乱。只是不停作乱。
让他心也总是乱。
他骤然对上她认真的视线。
她瞳孔里,再没了以往让他分辨不清是调笑还是不走心的欢脱。
她是认真的。
而且,她在很认真地在看着他。
他眼睛也发起了红。
心间也不再是发酸,还发着软。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是不是故意的?
她肯定知道,知道他吃她这一套。
周憬之低下头。
夏习习的视野被遮蔽,脸上落下大片阴影。
她闭上眼。
她以为的吻没有落下。
他用鼻尖轻轻摩挲她的鼻头。
干净的鼻息交缠,温柔而缱绻。
“我知道了。”他道。
他浑身那么冷冽的一个人,气息却是如此潮热。
夏习习渐渐睁眼,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愣愣道:“周憬之,你怎么不亲我?”
“你不是在追我吗?”
“……”
她总是这样,正经没一会就脱线。
周憬之无奈。
但他也明显察觉到她情绪有所好转。
于是,他额头下移,与她的额头相对。
他下低头。
“嘣——”闷闷一声响起二人那狭小的椅座空间。
“啊!!!痛!”夏习习一下弹跳起身,捂着额头呼痛。
“笨蛋,我有我的节奏。”
头槌可比他轻飘飘的爆栗要痛上许多,虽然在她的接受范围内,但夏习习还是在不停揉着额头。
恰在此时,门外有铃声响起。
周憬之直腰起身走向门口,拉开小半扇门。挡住外卖员好奇而探究的目光,接过他手中拎着的一个巨大的白色纸袋。
“这是什么?”夏习习问。
“你今晚住我家会用到的东西。”
“咳,周憬之,你怎么那么确定我住你家呀?”夏习习放下手搭在腿上,小小佯装扭捏一下,“我其实想住酒店的。”
周憬之放下袋子,作势拿挂在门后的外套:“嗯?是吗?那我现在开车送你去酒店?”他也演起了戏。
“哎哎哎,我就开开玩笑嘛!”
夏习习以为他真要把她送走,赶紧拦住他,“大过年的,当然是和你一起在家温情蜜意啦。”
她忽而又有些低落:“虽然,我没能和你一起跨年。”
周憬之盯着她失落懊悔的小脸。
她今晚的情绪起伏很大,喜悲总是不停转换。
说明,她情绪有所好转,但还是有心事。
周憬之走近,大掌摸了摸她的额头。
夏习习感受着额头的暖意。
他在安慰她。
“没关系,我们下次再一起跨年。”不止下次。
夏习习重重点头,她抬头看向他,他与她对视。
他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了,先去洗澡吧。”
35. Chapter 35
夏习习站在周憬之的浴室里,环顾四周。
浴室不大,没有浴缸,只能淋浴。置物架上的洗漱用品不多,除了他自己用的洗发水沐浴露,剩下的就是新买的给她用的洗漱用品,别无其他。
很快洗完澡,夏习习随意擦干净身上的水珠,伸手拿过周憬之给她准备的衣服裤子时,啪嗒一声,一小包东西掉落在地。
夏习习低头伸手刚想捡起,仔细一看包装,手僵在半空。
她穿着周憬之的新衬衫和长裤径直走出浴室。
满脸通红。
她拎着长而拖地的裤腿,走出卫生间,站定在客厅。
“周憬之。”
周憬之回头,只见她头发全湿着,后背的衬衫已经洇湿一片。小脸红扑扑,浑身上下冒着热气。
周憬之皱眉,“又没擦干水就穿睡衣?”她在南岛的时经常这样。
对她而言,洗完澡后擦干净水这一步骤都显得繁琐。
“这不是重点!”夏习习大声道。
周憬之这边已经拿过毛巾走至她身旁,他挽起她的头发,将毛巾披至她脖颈。
“那什么是重点?”
“你怎么还知道买胸贴的,还买的是隐形款?这才是重点!!”她红着脸,钳口结舌,“老实交代,你怎么那么清楚这些东西?”
周憬之闻言,手一顿。他站在她身后,被她的坦然也弄得有些耳红。
“查过攻略。”
夏习习瞠目,语速极快,“那你什么时候查的?!刚刚?刚刚不可能吧,时间那么短,你还在跟我聊天。那就是——之前?!”
对周憬之而言,他生平第一次有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该怎么说,在天堂酒店的那晚,他发现她……
总之,那晚的失眠,除了生理上的燥热,还有眼睛无意看到的郁热。他脑子里生平第一次像打了结,他想不通为什么她那……竟然是那样。
他当时破天荒地竟然开始了胡思乱想。
她天生就是这样?还是生了病?还是做了什么他不了解的手术?她会不会难受?会不会痛?
就在那晚,他辗转反侧,无数次躺着站起坐下,过了许久才冷静下来,从女性疾病着手逐个排查搜索,最后查到了女性贴身衣物相关用品。
全部查了个清清楚楚。
他那晚也终于知道隐形胸贴是什么东西。
“嗯。”他冷静应声,脸却不由自主发起了烫,“之前。”
夏习习眼神复杂,回头看向周憬之。
她看着眼前的人,像是头一回认识。
他现在头低着,碎发挡了的眼窝都深似潭。像周憬之这类骨相优越的人,低着头时,第一眼只能看到高峰般骨挺的鼻梁。
她仔细看了他片刻,最后道:“周憬之,原来你那么色哎。”
周憬之额角青筋一跳。抬眼看她,忽而又垂下眼。
他又怎么去否认呢?说来说去,那晚还是他的问题。
他只能承认。
他紧抿着唇,他走向边几,弯腰拿了把放置其上的黑色大剪刀,回头沉默着走向她。
夏习习看他动作,吓一大跳。
她扶着墙,往他开着门的主卧里缩了缩。
“周憬之!我只是说中了你一下下,你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夏习习扭过头刚要逃进他房间,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剪裤脚。”
夏习习闻言回头,只见眼前男人已经蹲下。
她扶着墙,僵硬地低头看向他:“周憬之,下次你提前说一下再过来行不行呀?你不知道你板着个脸,拎着把剪刀冲我过来是有多吓人吗?”
“而且,”她指了指他家墙上挂着的时钟,“现在还是凌晨!”
“抱歉,吓到你了。”周憬之声音很低,“我以为,你会理解我行动的含义的。”
夏习习低头,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他语气平淡,但夏习习为什么察觉出他一丝丝委屈。
“夏习习,你怕我?”他忽而道。
夏习习被点破,她也有些委屈。
“周憬之,我发现你这人的特点就是先行动再讲话。但人家能理解,可是我不一定能理解呀!”她也直说道:
“况且,我对你在天堂酒店还留有阴影,你那晚真的很吓人的。”
周憬之剪好裤腿,又讲了句抱歉。
夏习习看着他,呼了口气。
哎,她和周憬之何尝又不是在磨合中呢。
她顺坡下驴,“那你赔偿我——吹头吧。”
“好。”周憬之应声。
她面向沙发靠背,盘腿坐下。
眼前的白色窗帘离她脸很近,她抬手掀开窗帘的一角。
外面黑黢黢的,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在守岁。
周憬之站在她身后,他手指穿过她的头发。
恍惚间,夏习习感觉又像回到了南岛。
真的很奇怪。
明明南岛也就呆了那么一小段时间,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从美好的梦境回到现实生活的感觉。
她讲给了周憬之听。
“周憬之,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呀?”
周憬之嗯了一声。
“那你喜欢在南岛的时候还是在望玉的时候?”
周憬之不知夏习习怎么问起这个。
“都喜欢。”
“再讲点具体的呀!”
“两种阶段的喜欢。”
“……”好抽象,夏习习决定不问了。
头发吹了好一会才吹干,他顺带将她后背洇湿处也吹好。
吹风机的声音小了,他家中的静谧就格外凸显。
要不是窗外非常小而隐蔽的烟花声,她都分辨不出今天竟然是过年。
这烟花,应该是隔壁如照市的烟花声。
望玉是没有烟花,也没有年味的望玉。
没有年味……
她今晚也不是滋味。
她环顾四周,沙发左侧的茶几上放置了一台投影仪。
“周憬之,你开个投影仪吧,放个春晚重播也好,家里太安静了。”
周憬之闻言顿住,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讲的话。
她的黑发蓬松而顺直,是他刚刚吹好的。
她穿着的衬衫和裤子,都是他的。
她啊,她在家里。
他蜷了蜷手,紧接着动身走去开了投影仪,放下书柜前方的幕布。
夏习习拿过抱枕放至扶手,接着横窝躺在沙发上,又指使他关了灯。
房间霎时昏暗,他开了两盏柔光的夜灯,剩下投影的春晚那面泛着波动红光。
空间里响起了热闹的声音。
夏习习忽而想到,周憬之,他过年岂不是更没有滋味。
“周憬之,你今年为什么一个人过年呀?”
周憬之给她盖了层薄毯,答非所问:“习惯了。”
夏习习头蹭了蹭薄毯边缘,然后她躺着拍了拍沙发背,示意他坐下。
“什么叫习惯了呀?你家人都不在望玉吗?”
“我没有家人了。”
夏习习懵住。
她迟缓着嚼了一下他的这句话。
忽而,她脑袋里像是有东西炸开,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坐起身,视线挂在他身上,追着他见他走至餐桌旁,倒了杯温水。
“对、对不起。”
他将玻璃杯递给她,坐到她身旁。
“谢谢。”她看着他呐呐,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但也差不多。”周憬之轻声道:“我父母早年离婚,在我这里,父亲这个角色等同于无。”
“那你妈妈,她……”夏习习没敢问下去。
“因病去世。”言简意赅的四字。
他一贯不爱讲以往的事。
对他而言,过去经历的只是一本不好闻的气味书,但每次只要他把过去的气味摊开来,别人总觉得他苦。虽然他从不觉得苦。
更何况,她不是别人,她嗅觉还那么的灵敏。
所以他更要合上这本书。她最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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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的苦味他早已淡忘,他只嗅得到此刻的幸福气味。
比如,此刻鼻息间,她清浅的香柠味和茉莉花香。
不等夏习习作出反应,他移开话题,“那你呢?愿意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吗?”
夏习习原还想继续追问他,闻言后,她双脚默默搭上沙发,双手隔着薄毯抱住小腿,头重重放在膝盖上。
她今晚原本就困在了和赵女士的争吵里,情绪总是低落着的。
她咬着唇垂着眼,投影那彩色流光时不时落在她脸上。
看起来很哀伤。
周憬之看到她这副神情,忽而有些后悔自己不合时宜的换话题。
夏习习却渐渐陷入了回忆。
“习习?”他坐到她身旁。
夏习习回神,一五一十地跟周憬之讲了今晚和赵女士的争吵。
一想到赵女士那冷眉冷眼。
她还是有些忍不住想流泪,又有些哽咽。
“她语气那么冰冷,就好像在怪罪我哎。”
周憬之轻轻拍她的背,等她情绪平缓后,他才开口,“今晚你妈妈有在试图和你好好沟通。”
夏习习一怔,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
她仔细从回忆里摘取。
那会,她妈妈好像语气的确是平静且客观的。
是她应激了?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但是——你妈妈虽然想好好沟通,但是她也掺杂了情绪。”他冷静补充道。
夏习习疑惑看向他,“什么情绪?”
“强行让自己没有情绪的情绪。没有情绪,也是一种情绪。”
夏习习懵住,过了一会才了悟。
对,就是没有情绪的情绪。
“比如,常年累月她对你进行指责时,一贯都抱持的这种冷静态度。她越冷静,你情绪越崩溃,是这样吗?”
“是,她一直都是这样。每一次,我都是无理取闹不讲理的那一个。”夏习习有些失声,“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周憬之沉思片刻后,他道:“可能,这是她在与你的亲密关系中,最熟悉且最下意识的相处方式,你们长期相处了那么多年,已经形成了这一套固定而不健康的相处模式。”
夏习习缓缓点头。
“那这个模式,是不是不能改变了?”夏习习用手无意识摩擦着杯子。
“能改变,但有些困难。关系里有一方意识到了关系的不对劲,这就是即将发生改变的最初始状态。”周憬之道:“你现在已经有所意识,这就是你将产生改变的第一步。”
她忽而想起白妈妈的话——
「你妈妈,也在积极接受治疗。」
所以,她妈妈其实也早已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也在逐渐改变?
夏习习放下杯子,扭头看向他,“那我该怎么去做?”
“习习,判断、分析和做出最终决定,这是你的课题,我不能进行任何干涉。”
好熟悉,外公当时,也是这么对妈妈讲的。
他侧过身,望向夏习习,与她对视。
“但是,我可以给你提供参考意见。”他说。
“比如,我认为最好的方式是找心理医生等专业人士的帮助,和她进行一次深度沟通。其次,是照顾好自己。最后,是找信任的朋友、家人进行倾诉,让他们给你支持。
“那现阶段,作为被你信任的朋友,我可以给你的支持是在你需要的时候陪你去见医生,现在照顾好你,比如——”
夏习习愣愣看着他的脸。
只见他展开双臂。
“比如,我现在就能提供给你一个拥抱。”
“这是你现在需要的,对吗?”
夏习习忽而有些鼻酸。
她一把扑到他怀里。
“周憬之周憬之周憬之!”
他胸腔轻轻震动。
“嗯?”
夏习习埋在他的怀里。
“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周憬之身形一顿,闭上眼,轻轻回抱住她。
“嗯。”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