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执录》 第91章 赤缨枪(1) 兖州位于中原腹地,地势平坦开阔,土壤肥沃,是天然的农耕胜地。 这里水系发达,多条河流纵横交错,灌溉便利,粮食产量常年位居九州之首,素有“天下粮仓”的美誉。 兖州百姓安居乐业,擅长精耕细作,培育出多种优良作物品种。 首府兖昌城,布局规整,街道宽阔,商业繁荣,集市上各类农产品琳琅满目,汇聚了来自各地的商贾。 程庭芜一行人抵达兖昌城时,正是午后,城门处往来的车马络绎不绝。 守城的士兵仔细核对了他们的路引,便顺利放行。 城中一派太平景象,沿街的店铺挂着各色幌子,卖新米的、酿米酒的、织麻布的,生意都十分红火。 他们在城西择了家干净的客栈落脚,接连几日,在城中寻访,坤玉的感应皆如石沉大海,器灵的气息更是半点无存。 这方丰饶安稳的城池,似乎与他们要找的事物毫无关联。 几人聚在食摊前,各自捧着一碗滚烫的胡辣汤,手里捏着酥脆的水煎包。 摊主是个利落的妇人,灶台前两口铁锅正忙得冒热气。 左边的大铁锅里,胡辣汤在火上咕嘟着,晨起吊好的骨汤泛着油花,妇人不时用长柄勺搅两下。 里面的面筋块在汤里翻涌,还有泡得软滑的木耳、黄花菜,连同煮得酥烂的花生米一起,在胡椒与香料的加持下散出浓烈的香气。 舀起一勺,辣香混着微麻先窜进鼻腔,喝进嘴里更觉醇厚,面筋嚼着带劲,配菜的脆嫩与汤的浓稠缠在一处,一碗下肚,浑身都暖透了。 右边铁锅里的水煎包正煎得滋滋响,妇人刚沿锅边淋了勺面粉水,白雾“腾”地裹着香味冒起来。 包好的包子挤在锅里,底部已煎得金黄焦脆,咬开时先是“咔嚓”一声脆响,接着是韭菜猪肉馅的鲜汁涌出来,肉香混着韭菜的清爽,面皮暄软又带着锅气,热得人直咂嘴。 高文州咬了口包子,眉头微蹙,望向贺云骁:“老大,咱们自豫京出发时,朝中诸公常言九州动荡,可这一路所见,皆是井然有序,市井繁华,倒不似……” 贺云骁执勺的手稍顿,将碗里最后一点胡辣汤舀起,缓缓送入口中,咽下后才开口。 “首府乃一州中枢,官府倾力维稳,表象自然周全。” “真正的波澜,多起于乡野僻壤,那些事或传不到大城,或传到了也被压了下来。若连兖昌这般城池都乱了,大昭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眼下这平静,纵是表面的,也需珍惜,咱们且借着这安稳,抓紧寻坤玉才是。” 高文州闻言点头,目光掠过街上往来的人流,似有所悟。 这时,坐在旁边的程庭芜忽然身子一晃,毫无预兆地直直向前栽倒。 贺云骁眼疾手快,几乎是本能地探身伸手,稳稳垫在她额前,免去了撞向桌角的祸事。 “姑娘这是咋了?”一旁正给邻桌端胡辣汤的妇人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汤勺都差点掉了。 “俺……俺在这卖了十几年胡辣汤了,绝对没问题的啊,可别赖在俺身上。” 众人脸上皆笼上忧色。 梅遇青最先反应过来,脸色骤变:“今日是什么日子?” 梅映雪声音发颤:“是朔月!可、可现在才刚过晌午,月亮还没出来啊,阿芜怎么会提前发作?” 贺云骁没再多言,只沉声说:“先回客栈。” 话音未落,他已俯身将程庭芜打横抱起,动作稳而快,梅遇青下意识想上前搭手,却慢了一拍,只得快步跟上。 一行人快步回到客栈房间,贺云骁小心将程庭芜放在床榻上。 刚一沾枕,她眉头便紧紧蹙起,周身竟有细碎的灵力波动不住翻涌,如同被狂风搅乱的池水。 更令人心惊的是,程庭芜体内的乾玉似被惊动,衣襟下隐隐透出一层微光。 那光芒忽明忽暗,如同跳动的火焰。 引得她眉头蹙得更紧,唇边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梅遇青伸手想探她脉息,指尖刚要触到她手腕,便被一股紊乱的灵力弹开。 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次的异动,比往常都要来得凶猛。” 贺云骁站在床侧,看着程庭芜苍白的脸和那枚躁动的乾玉,眉头紧锁,沉声道:“先守住她的心脉,别让灵力冲坏了根本。” 说着便取出随身携带的静心符,指尖凝气催动,符纸化作一道柔和的金光,轻轻覆在程庭芜眉心。 那金光顺着她的眉眼漫开,她蹙紧的眉头稍缓,急促的呼吸也平稳了些许。 可不过片刻,眉心的金光便开始剧烈闪烁,像是被什么力量撕扯,她喉间溢出一声闷痛,脸色又白了几分,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静心符的效力已难以为继。 “快!用这个!” 梅映雪慌忙翻找,终于从行囊深处翻出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粒莹白的丹药。 那丹药散发着清苦的草木香,正是离开云栖谷时,梅笑山特意叮嘱要随身携带的镇灵丸。 梅映雪小心地撬开程庭芜的唇,将丹药送了进去,又喂了点温水,一点点帮她顺下。 丹药入喉不过片刻,便有一缕清凉的气息从程庭芜丹田处升起,与眉心的金光相呼应,如同两重屏障,将那些躁动的灵力渐渐圈住。 她脸上的痛苦之色慢慢褪去,呼吸也变得悠长,衣襟下那抹微光也随之黯淡了些,终是稳定下来。 梅映雪松了口气,用帕子擦去程庭芜额上的汗,轻声道:“总算稳住了……只是不知为何,这次朔月的影响会来得这样早,这样凶。” 贺云骁望着床榻上气息渐稳的程庭芜,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却始终萦绕不散。 他转头看向众人,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眼下情况已稳,我在此守着便好,你们先回房歇息。” 梅遇青当即蹙眉:“贺大人连日奔波也累了,不如我留下照看,你去歇着。” 贺云骁微微摇头,目光落在程庭芜苍白的脸上:“不必,乾玉此刻在她体内尚不安稳,我守着更放心些。” 他语气平静,眼神却透着几分坚持,显然已有定夺。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2章 赤缨枪(2) 梅遇青见状,知道再争无益,只得点头应下:“也好,那我们就在隔壁,有任何动静,贺大人即刻唤我们。” 说罢,便与高文州、梅映雪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贺云骁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前,目光落在那抹已淡去不少的微光上,眉头始终未曾舒展。 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街市的喧嚣褪去,只余下零星的犬吠与更夫的梆子声。 时间在静默中悄然溜走,贺云骁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许久,肩背挺得笔直,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 直到夜色渐浓,一轮残月悄然爬上窗棂,清辉如水般漫进屋内,恰好落在程庭芜的脸上。 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眉眼舒展,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鼻尖小巧挺直,唇瓣因失血而泛着浅淡的粉白,连带着下颌线都显得比往日柔和了许多。 她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吐纳都似与月光相融,整个人透着一种脆弱却安宁的美,让贺云骁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了些许。 忽然,程庭芜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贺云骁心头一紧,刚要起身,便见她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往日里清亮如溪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淡淡的雾,她没说话,只撑着被褥慢慢坐起身,动作有些迟缓。 贺云骁心中涌上一阵欣喜,放轻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庭芜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茫,既不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贺云骁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一股不安顺着脊背爬上来。 他往前倾了倾身,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紧张:“庭芜?阿芜?你看着我,能听见我说话吗?” 程庭芜依旧没动,只是那双眼睛眨了眨,目光像是穿透了他,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下一刻,她忽然掀开被子,双腿径直探向床沿,作势就要往地上踩。 贺云骁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伸手,稳稳按住了她的肩膀,他的掌心能清晰感受到她肩骨的单薄。 “你要去哪里?”贺云骁的声音低沉而克制,“若是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便是,不必自己动手。” 程庭芜被按住的肩膀微微挣了挣,力道不大,却透着一股执拗。 她不说话,空茫的眼睛缓缓转向窗户的方向,喉咙里溢出几不可闻的气音,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他……在找我……” 贺云骁听得模糊,不知她在说什么,便微微俯身,将耳朵凑近了些,沉声追问:“什么?” 程庭芜却忽然歇了声,仿佛方才那断续的声响只是无意识的呢喃。 贺云骁正想直起身再问,转头的刹那,程庭芜竟顺着他俯身的弧度往前微倾了倾身子。 就在这毫厘之间,她微凉的嘴唇不经意擦过贺云骁的脸颊,触感轻得像羽毛拂过。 贺云骁浑身一震,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这片刻的怔忪尚未褪去,程庭芜忽然抬手,用尽全力将他往旁边一推。 贺云骁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着后退半步,尚未站稳,便见她转身扑向窗台。 “阿芜!”贺云骁心头剧跳,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凭着本能追上前去。 他伸手去抓她的衣袖,指尖却只擦过一片衣角,终究慢了半拍。 寻常人这般跳下去难免摔伤,可程庭芜的身子刚要落地,一道黑影却如鬼魅般从暗处闪出,将她稳稳接在了怀里。 程庭芜被那人抱住的瞬间,骤然失了力气,头一歪便重新陷入了昏迷。 黑衣人立在巷口的阴影里,宽大的黑袍自肩头垂落,几乎拖曳到地面。 袍身虽宽大,却掩不住内里挺拔的身形,肩线利落如刀削,转身时能瞥见腰侧束得极紧的玉带,衬得身姿愈发挺拔修长。 明明被黑袍遮去了大半轮廓,那份隐在暗处的俊朗却丝毫不减,反倒添了几分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贺云骁望去,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叠,在朦胧月色下竟显得格外刺眼。 那黑衣人并未急于离去,反而抱着程庭芜缓缓抬眼,目光精准地锁在窗口的贺云骁身上。 月光落在面具上,反射出森然的光泽,将那双眼眸衬得愈发幽暗。 他微微侧头,似是在打量贺云骁,又像是在玩味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眼眸里翻涌的嘲弄与挑衅毫不掩饰。 怀中的程庭芜安静地睡着,白衣在他臂弯里轻轻晃动,与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形成诡异的反差,让贺云骁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些。 那黑衣人似是戏耍够了,抱着程庭芜转身离开,黑袍在夜风中翻卷,瞬间便要隐入巷尾的暗影里。 贺云骁哪里肯让他得逞,立刻追了上去。 此刻什么谨慎、什么布局都被抛到了脑后,他只知道绝不能让程庭芜落入这不明身份的人手中。 哪怕拼上全力,也要将人追回来。 黑衣人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里左突右闪,黑袍扫过堆砌的杂物,带起一阵夜风,却始终甩不开身后紧追不舍的贺云骁。 巷口渐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那是城中最热闹的勾栏酒肆聚集地,即便夜色已深,依旧灯火通明,笑语喧阗。 眼看贺云骁的身影越来越近,黑衣人忽然脚步一顿,似是改了主意。 他猛地转身,足尖在斑驳的墙面上一点,竟如轻燕般掠上旁边的酒楼屋顶,瓦片被踩得发出细微的脆响。 贺云骁心头一凛,提气紧随其后。 却见那黑衣人踩着连绵的屋脊疾行片刻,竟在一处灯火最盛的阁楼前停下,翻身便跃了进去。 那阁楼朱门半掩,窗纸上映着男女嬉笑的剪影,分明是城中最有名的青楼凝香阁。 贺云骁追到窗边,只见黑衣人抱着程庭芜闪身进了走廊。 酒气混着脂粉香扑面而来,醉醺醺的客人与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往来穿梭,这般鱼龙混杂之地,显然是对方刻意选来阻挠追踪的。 他攥紧了拳,剑眉紧蹙。 在这等地方贸然动作,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注意,当真是麻烦。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3章 赤缨枪(3) 黑衣人熟门熟路地拐进最东侧一间厢房,门内立刻迎出个身着绯红绣裙的妇人,鬓边斜插一支金步摇,眼角眉梢带着熟透了的风情。 见了来人却敛了笑意,神情肃然地侧身让开。 “主人。” 黑衣人微微颔首,墨色的兜帽下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算是应了。 他抱着程庭芜跨步进门,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桌案上那尊玉雕貔貅摆件上,眼神微微一动。 茹娘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指尖在貔貅的独角上轻轻一转。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靠墙的博古架竟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门内透出微弱的烛火,隐约能看见向下延伸的石阶。 黑衣人没有丝毫迟疑,俯身将程庭芜抱得更稳些,抬脚便踏入暗门。 茹娘紧随其后,伸手在门框内侧一推,博古架便又悄无声息地合拢,恢复了原样。 暗门后的石阶狭窄陡峭,黑衣人却走得稳当,黑袍扫过石阶的灰尘,带起一股潮湿的气息。 程庭芜的白衣在昏暗中格外显眼,像一朵被折下的梨花,安静地伏在他臂弯里。 茹娘举着油灯走在后面,烛火摇曳间,能看见台阶上斑驳的痕迹,显然是条常有人走动的密道。 顺着石阶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间宽敞的石室。 黑衣人小心地将程庭芜放在榻上,茹娘快步上前,将手中油灯搁在石壁的凹槽里,又点亮了四周几盏悬着的油灯,昏黄的光瞬间填满整个石室。 她凑近榻前,目光灼热,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急切:“主人,乾玉当真就在这姑娘身上?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到手了。” 黑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只是眉宇间覆着一层阴鸷。 “她体质特殊,乾玉寄生于她体内,与她形成共生,寻常时候灵力内敛难寻,且身边总有人护着,不易得手。” “偏巧今日朔月,她灵力紊乱失了防备,才算占了天时地利。” “那还等什么?”茹娘舔了舔唇角,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趁她昏迷,赶紧动手取玉啊!” 黑衣人没有迟疑,缓步走到榻前,右手抬起,五指成爪,指尖凝聚起一团银光。 他眸色冷冽如冰,显然是要用强行剥离之术,将程庭芜体内的乾玉硬生生吸出。 银光顺着他的指尖下移,眼看就要触到程庭芜的胸口,榻上的人却忽然蹙紧了眉头,衣襟下那抹沉寂许久的微光,竟在此刻骤然亮起。 如同被点燃的火星,瞬间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那光芒顺着程庭芜的血脉游走,在她周身织成一道金色屏障,黑衣人指尖的银光刚一触到屏障,便如冰雪遇火般消融,甚至反震得他手臂发麻。 “嗯?”他低哼一声,眸色骤沉。 乾玉似有灵识,正拼力护着宿主,竟让他的剥离术全然失效。 他心中清楚,若强行催动灵力硬闯,乾玉定会玉石俱焚,到时候别说取玉,连半点碎屑都别想得到。 茹娘在一旁看得咋舌,脸上的贪婪僵成错愕:“怎么会这样?主人身上不是带着坤玉吗?乾坤本是同源,按说该一呼即应,取乾玉该如探囊取物才对!” 黑衣人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缓缓收回泛着麻意的手,另一只手探向自己心口,指尖掠过衣襟,竟从中取出一枚玉佩。 正是与乾玉同出本源,却又相生相克的坤玉。 他捏着坤玉悬在程庭芜上方,低声念起晦涩的咒文。 坤玉应声泛起清冽的银光,与程庭芜体内的金色微光遥遥相对,果然生出一股牵引之力。 榻上那抹金光竟真的微微晃动,似有挣脱屏障、向坤玉靠近的迹象。 “成了!”茹娘眼中刚燃起喜色,异变陡生。 那抹金光晃了两晃,非但没被坤玉引走,反倒散发出更强的吸力,连黑衣人手中的坤玉都开始微微震颤。 表面的银光竟有被金色微光扯走的趋势,仿佛要被程庭芜体内的乾玉反吸过去。 “不好!”黑衣人脸色剧变,哪敢再试,猛地收手将坤玉按回心口,用灵力死死护住。 坤玉在他掌心滚烫,像是要挣脱束缚,直到被他重新纳入体内,那股异动才渐渐平息。 他盯着榻上气息依旧平稳的程庭芜,眉头紧锁:“乾玉与她共生太深,竟能反噬坤玉……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茹娘急得攥紧了帕子,绯红的裙摆扫过地面的灰尘:“现在不是时候,那要等到何时?” “待乾玉彻底恢复能量,自会挣脱宿主,在此之前,为了保全自身,它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强行剥离。” “那便将她囚在此处,等时机到了再动手?”茹娘眼珠一转,指尖在步摇上划了个圈,“这石室隐秘,保管没人能找到。” 黑衣人却缓缓摇头,兜帽下的目光扫过石壁上的星图刻痕:“不必,我另有安排。” 他忽然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大昭国师夜观星象,给了她们寻玉的线索,让她们沿着九州首府的方位一路找来。殊不知,却在无意中帮了我一个大忙。” 茹娘茫然眨眼:“主人的意思是?” “我早已在九州个首府处设下阵法。”黑衣人抬手在空中虚画,指尖掠过之处似有银光闪烁,“那些被她们解开执念的器灵,看似重获自由,实则都被吸入阵中,成了滋养阵法的养料。”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阴鸷,“等她们走遍九州,阵法吸纳的灵力足以让我实力大涨,乾玉也被她的精气温养到了极致,再想取玉,岂不是易如反掌?” 茹娘听得眼睛发亮,连忙凑上前拍马屁:“主人这计策环环相扣,真是深谋远虑!那些人还以为在寻玉救世,到头来不过是替主人做了嫁衣。” 黑衣人没接话,只是转头看向榻上的程庭芜,眸中闪过一丝算计。 油灯在石壁上明明灭灭,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蛰伏在暗处的猛兽,正静静等待着收网的时刻。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赤缨枪(4) 茹娘看着榻上毫无动静的程庭芜,又瞥了眼黑衣人莫测的神情,忍不住追问。 “那眼下该怎么办?难不成今日这一趟,竟是白忙活了?” 黑衣人闻言,缓缓转过头,兜帽下的目光扫过她,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冷意。 “跟在我身边这些年,竟还是这般眼界?你看我像是会做白费力气的事?” 茹娘被他看得一缩脖子,连忙换上讨好的笑:“主人说笑了,您向来算无遗策,自然不会做无用功,是我愚钝,没看透其中关节。” 黑衣人这才收回目光,朝她勾了勾手指,茹娘立刻乖觉地凑上前,将耳朵贴近他唇边,黑衣人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了几句。 茹娘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渐渐露出了然的神色:“我这就去办,保证办得妥妥帖帖的。” 说罢便转身快步走向暗门,绯红的裙摆在石阶上划出急促的弧度,很快便消失在通道深处。 石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 而此时,凝香阁内的贺云骁正陷入一片难堪的混乱。 他刚一踏入阁楼,脂粉香便如潮水般涌来,几个穿着水红纱裙的姑娘立刻缠了上来。 “公子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咱们凝香阁吧?” “奴家陪公子喝杯薄酒如何?” 贺云骁眼中寒光一闪,不等对方触到自己,腰间长剑已被他抽出半寸,锋芒乍现的瞬间,一股凛冽的杀气骤然散开。 “滚。” 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 周遭的调笑与喧闹安静了片刻,姑娘们识趣地退到一旁。 贺云骁这才缓缓将剑归鞘,抬手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杀气只是错觉。 只是经此一闹,他周身的寒气更重了几分,再没人敢轻易上前纠缠。 他目光如炬,扫过每一间敞开的厢房,掠过每一张嬉笑的面孔,却连黑衣人的衣角都没瞧见,更别提程庭芜的身影。 二楼转遍了,他又压着性子往三楼去。 三楼比二楼安静些,廊下挂着几盏琉璃灯,光透过薄纱罩子洒下来,添了几分朦胧。 走到中段时,贺云骁忽然顿住脚步。 最末一间厢房的门虚掩着,有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窗边。 那少女穿着一身紫色纱裙,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后,曲着手撑着脑袋,微微歪向一侧,像是正为某事烦忧。 贺云骁本想径直走过,毕竟这阁楼里的女子多是这般装束。 可目光掠过那背影的刹那,心头却莫名一动。 鬼使神差地,他推开了那扇门。 “姑娘,”他放轻了声音,试探着问,“你可见过一个……” 那身影却对他的贸然闯进毫无反应,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贺云骁心中疑窦更甚,快步走上前,伸手想将人转过来细看,指尖刚触到那微凉的纱裙,对方的身子便猛地一软,竟直直往他怀里倒来。 “阿芜!”贺云骁失声低呼。 怀中的少女正是程庭芜,她双目紧闭,显然还在昏睡。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他细想,右侧的屏风后忽然劲风乍起!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窜出,黑袍带起的气流扫过桌面,将茶盏掀得粉碎。 贺云骁本能地将程庭芜护在身后,反手抽出长剑,“呛啷”一声,剑身与对方袭来的掌风相撞,竟震得他虎口发麻。 “又是你。” 贺云骁声音里淬着冷意。 黑衣人面具下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掌风愈发凌厉,招招直取要害。 贺云骁将程庭芜往旁边推了推,提剑迎上,剑光与黑袍在狭小的厢房里交织,木桌被劈成两半,屏风应声碎裂,两人皆是动了真格。 贺云骁一边格挡一边暗自思忖,心头疑云密布。 这黑衣人若是为乾玉而来,方才既有机会将程庭芜藏起来,又何苦将她送回这明处? 这念头刚在脑中闪过,黑衣人已欺近身侧,掌风裹挟着凛冽的杀气直逼面门。 那掌法狠戾异常,指尖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淬过毒的杀招。 贺云骁不敢怠慢,长剑挽出层层剑花护住周身,剑气劈开黑袍带起的阴风,将对方的掌风一次次挡回去。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沉声喝问,剑峰直指对方心口。 黑衣人却不答话,只将攻势收得更紧。 他身形诡谲如影,在破碎的屏风与桌椅间穿梭,踩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贺云骁渐渐察觉不对,对方的招式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在有意无意地将他往厢房内侧逼。 那里靠近程庭芜藏身的墙角,一旦自己退无可退,难免会顾此失彼。 贺云骁看穿对方意图,心头怒火更盛,长剑陡然加速,剑光如瀑般倾泻而出,硬生生在黑袍织就的阴影中劈开一道缺口,逼得黑衣人不得不后退半步。 在这稍纵即逝的空隙,贺云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得赶紧带着程庭芜离开。 他旋身避开对方接踵而至的掌风,足尖在碎裂的木桌残骸上一点,身形已掠到墙角。 俯身将程庭芜打横抱起的瞬间,背后骤然袭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他下意识地侧身格挡,却仍被掌风扫中肩胛。 “噗——”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贺云骁闷哼一声,强忍着剧痛,抱着程庭芜撞开窗户纵身跃下。 夜风灌进衣襟,带着他坠向楼下的巷道,肩胛处的痛感如附骨之疽般蔓延。 他不敢停留,足尖在巷墙借力一蹬,身形踉跄着冲出数丈远。 身后没有传来追袭的动静,那黑衣人竟没有再追。 贺云骁无暇深究,只拼着最后几分力气,抱着程庭芜往客栈的方向疾奔。 可毒性蔓延得极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眼前已开始阵阵发黑,视线里的街景渐渐扭曲成模糊的色块,连脚步都变得虚浮。 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却终究抵不过那股汹涌的眩晕。 就在他膝盖一软,即将栽倒在地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托住了他的胳膊。 “没事吧?”一道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谁? 贺云骁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张面容,竟与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身影渐渐重合。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赤缨枪(5) 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开,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片段骤然翻涌上来。 “陆……檀……渊……” 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吐出这个名字,意识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入无边的黑暗,怀中的程庭芜也随之被那人稳稳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贺云骁才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陌生的青灰色帐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与原先客栈的装潢截然不同。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胸口立刻传来一阵闷痛,咳了两声后,脑袋依旧昏沉得厉害。 眼前阵阵发黑,显然体内的余毒尚未完全清除,可他顾不上这些,程庭芜的身影瞬间占据了所有思绪。 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安全?有没有被黑衣人再次掳走? 贺云骁咬紧牙关,撑着床头勉强下床,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 还没走出几步,房门便打开了,一个人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贺云骁的脚步猛地顿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眼前人的轮廓比记忆里更显冷硬,儿时那点尚未褪去的少年气,早已被岁月磨成了下颌线的锋利棱角。 眉峰间的稚气化作了沉敛的锐气,连眼尾上挑的弧度,都比从前多了几分迫人的疏离。 可那浓黑如墨的眉、深棕近黑的瞳孔,还有高挺鼻梁下那道薄而锋利的唇线,又分明与记忆里的模样严丝合缝。 这些年午夜梦回,这张脸不知在他脑海中浮现过多少次,有时是少年时并肩时的鲜活模样,有时是殒命时的模糊剪影。 却从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真切地撞进眼底。 “真的是你!” 贺云骁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他往前走了半步,目光死死锁在对方脸上,连胸口的闷痛都忘了顾及。 “檀渊,你还活着?!” 陆檀渊微微颔首,将药碗放在桌上,上前一步轻轻按住他的胳膊:“先坐下,你的身体还没好,余毒未清,不宜乱动。”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关于这些年的事,还有那位姑娘的情况,我慢慢跟你说。” 贺云骁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找回几分真实感。 他踉跄着坐下,因为太过于震惊,以至于一时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房间里静了片刻,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贺云骁攥着衣襟的手松了又紧,比起陈年旧事,眼下程庭芜的安危更让他挂心。 他抬眼看向陆檀渊,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檀渊,那位姑娘……可有受到伤害?现在人醒了吗?” 陆檀渊端起桌上的药碗,用小勺轻轻搅动着药汁,动作间带着几分沉稳的耐心:“放心,她没什么大碍,气息平稳,只是依旧在昏睡中罢了,想来用不了太久就会苏醒。” 听到这,贺云骁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半截,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对着陆檀渊点了点头。 “那就好……” 可这口气刚松下去,过往的愧疚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声音也低了下去:“从前……从前那件事,都怪我……” 陆檀渊搅动药汁的手顿了顿。 “那时候我要是没心软救下那只受伤的狼妖,也不会害了全村人的性命。” 贺云骁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我回去的时候,村里……到处都是血迹,我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看到你的身影,原以为你也……也遇害了,没想到你竟然逃了出来,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檀渊浑身的肌肉紧绷了一瞬,但不过片刻,他便又恢复了平静,将药碗递到贺云骁面前,语气淡淡。 “当年你也还小,哪里懂妖物的狡诈,真正有错的是那只恩将仇报的狼妖,不是你,别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追忆:“我是侥幸逃了出来。” “那天我去后山拾柴,回来时正好撞见狼妖屠村,只能往山林深处跑,后来被一位云游的御妖师救下。” “他见我孤苦,便收我做了徒弟,我才算活了下来,这些年跟着他也学了不少降妖的本事。” “你现在也是御妖师?”贺云骁猛地抬眼,眼中满是惊讶。 陆檀渊点了点头,唇边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是啊,前不久师父说我本事学的差不多了,让我出来历练一番。” “这一路没遇上什么厉害的大妖,只逮了几头作祟的小妖,倒没想到,会在兖昌城撞见你。” 他话音顿了顿,目光落在贺云骁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我听你说‘也’,难道你如今也是御妖师?” 贺云骁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狼妖离开后,我看着满村的尸骨,心里只剩对妖的恨,后辗转拜入了一名御妖师的门下,这些年一直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陆檀渊重新垂下眼,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这么说来,你我倒是有几分缘分,同是御妖师,又在多年后重逢,也算难得。” 贺云骁没听出他话里的异样,只当是久别重逢的感慨,忍不住笑了笑,胸口的闷痛似乎都轻了些。 陆檀渊将方才温好的药碗递了过去:“先把药给喝了吧,那毒烈得很,好在你我相遇及时,毒没来得及渗入心脉,暂时还不致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这毒刁钻得很,恢复期极其漫长,往后每日都得根据你体内毒势变化熬煮汤药,差一分都不行。” “幸好我跟着师父游历这些年,除了御妖术,也学了不少医术,辨药熬汤的本事还算过得去,倒能帮你应付过去。” 贺云骁此刻满心都是重逢的恍惚,连忙点头,接过药碗,轻声道了句:“麻烦你了,檀渊。” 陆檀渊却只是摇头,抬手示意他快喝药:“先顾好身子要紧,其他的往后再说,这药得趁热喝,才能最大程度压住余毒。” 贺云骁迟疑了一瞬,便仰头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刺得他眉心微蹙,却也让他昏沉的脑子更清醒了几分。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赤缨枪(6) 可他未曾看见,在自己仰头的刹那,陆檀渊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 那双深棕近黑的瞳孔里,方才还藏着的几分柔和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烈得几乎要化作实质般的恨意。 怎么可能不介意?怎么可能不恨? 若不是当年贺云骁一时心软,救了那只受了伤的狼妖,他怎会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家人? 怎会在山林里躲躲藏藏,啃着树皮草根苟活? 直到贺云骁将空碗递回来,陆檀渊才猛地收敛了眼底的恨意,重新换上那副冷沉平静的模样。 贺云骁看向陆檀渊,语气里满是急切:“檀渊,你现在……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刚才那位姑娘?我有些放心不下。” 陆檀渊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宇间满是焦灼,点头道:“自是可以,她就在隔壁房间。” 说罢,他转身率先走向门口。 贺云骁连忙跟上,脚步虽还有些虚浮,却走得极快。 穿过短短的走廊,陆檀渊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一股淡淡的安神香气息扑面而来。 程庭芜正安静地躺着,贺云骁快步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在离她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住,生怕惊扰了她。 确认她呼吸平稳,乾玉也安然待在她体内,悬了一路的心终于彻底落了地。 陆檀渊站在门边,看着他这副全然卸下心防的模样,唇边带着几分打趣的弧度,“这位姑娘,难道是你的心上人?不然怎会这般在意,连自己中了毒都顾不上。” 贺云骁闻言,素来沉稳的脸上竟难得掠过一丝不自然。 他避开陆檀渊探究的目光,视线落在床脚的帐钩上,声音依旧平稳,只是语速比寻常快了半分:“不是的。” 陆檀渊也没点破,只是缓步走近,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又转向床榻上的程庭芜。 薄唇微抿,语气拖得稍长,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是吗?”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贺云骁心底某个不愿触碰的角落。 他抬眼看向陆檀渊,终究没再多说,只是抿了抿唇,重新将目光落回程庭芜身上,声音低了些:“她能平安就好。” 一句话,算是默认了自己的在意。 陆檀渊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贺云骁定了定神,想起客栈里还在等着消息的高文州等人,眉头重新蹙起:“对了,我在客栈里还有几位朋友在等着,我得赶紧回去,免得他们担心。” “理当如此。”陆檀渊颔首表示理解。 目光落在贺云骁依旧泛白的唇色上,话锋一转,“只是你身上的毒尚未完全解开,稍有大意便可能复发。若是你不介意,我可否与你一同前行?” “一来能帮你按时熬药解毒,二来我也是御妖师,往后若再遇上麻烦,也能多份助力。” 贺云骁抱着程庭芜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向怀中沉睡的人,又抬眼望向陆檀渊。 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念头。 陆檀渊是他失散多年的儿时旧友,当年屠村之事他始终心怀愧疚,如今能有机会同行,也算是弥补过往遗憾的机会。 再者,自己体内的毒确实需要专人照料,陆檀渊既懂医术又会御妖术,确实是可靠的助力。 这般思索下来,他缓缓点头,真诚道:“若是你愿意,自然可以,只不过要麻烦你的地方怕是不少。” “举手之劳。”陆檀渊率先迈步走向门口,替他推开房门。 贺云骁抱着程庭芜走在前面,陆檀渊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回到了先前落脚的客栈。 “你们可算回来了!”梅映雪声音都有些发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日阿芜突然昏倒就够吓人的了,半夜我起来查看,你们俩竟都没在房里,可把我们急坏了!” 高文州也跟着点头,目光落在贺云骁泛白的脸色上,满是关切。 “是啊老大,我们在客栈周围找了好几圈都没见人影,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受伤了?” 贺云骁将程庭芜安置好后,将昨夜的经历简要说了一遍。 “昨夜庭芜被人掳走,我追去了出去,在打斗时中了毒,幸好遇到了旧友,才死里逃生。” “对方的目标应该是乾玉,往后我们得多加防备。” 这时,梅映雪才注意到站在贺云骁身后的陆檀渊,他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冷沉,与客栈的热闹格格不入。 她好奇地指了指陆檀渊,看向贺云骁:“贺大人,这位是?” 贺云骁转过身,拍了拍陆檀渊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感慨:“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陆檀渊,是我儿时的旧友。” “这次能救回我和庭芜,多亏了他,而且他也是御妖师,还懂医术,往后会跟我们一同前行。” 陆檀渊朝着众人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在下陆檀渊,往后多有打扰。” 他身形挺拔,虽周身带着几分冷沉,却难掩一身沉稳气度,再加上是贺云骁的儿时旧友,还救了程庭芜的性命,众人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这时,一旁的程庭芜眉头微微蹙起,像是被周遭的声音惊扰,紧接着,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时的目光还带着几分茫然,她眨了眨眼,试图看清眼前的景象。 可一抬头,便见一群人围着自己,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这阵仗让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几分惊慌:“你们……你们怎么都围着我?” 贺云骁见她醒来,耐着性子,将事情又简略地解释了一遍,还特意指了指陆檀渊,“这位是陆檀渊,我的旧友,这次多亏了他,你和我才能平安回来。” 程庭芜顺着他的手势看向陆檀渊,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众人,眼神渐渐从茫然转为了然。 她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感慨:“我还以为就是睡了一觉,没想到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感受到乾玉平稳的暖意,才彻底放下心来。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赤缨枪(7) 这时,外头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贺云骁最先反应过来,眉头一蹙,快步上前推开窗边的木格窗。 微风裹挟着人声涌进来,他探头往下望去,只见楼下的男女老少皆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嘴里还不停喊着。 “快去赵府看看,出大事了!” 高文州也跟着凑到窗边,眼神里满是疑惑,“这兖昌城素来安稳,怎会突然这么乱?” 梅映雪扶着窗框踮起脚,只能看到一片攒动的人头,语气带着几分担忧:“看这架势,倒像是出了人命案子,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贺云骁沉吟片刻,目光扫过陆檀渊,又看向刚苏醒的程庭芜:“且去看看也好,免得被动,你刚醒,若觉得累,便先在客栈等候。” 程庭芜摇了摇头,撑着坐起身来:“我没事,还是一起去看看吧。” 众人不再犹豫,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下楼跟着人流往喧闹处走,不多时便来到一座朱漆大门前。 门楣上挂着“赵府”的匾额,此刻府门大开,几个衙役正举着长刀拦在外头,脸色凝重。 程庭芜等人站在人群外围,侧耳听着周围百姓的交谈,断断续续的话语渐渐拼凑出整件事的轮廓。 这座府邸的主人,是前朝名将赵平威的直系后人,在兖昌城虽不算权势顶尖,却因祖上功绩有着一定声望。 府中院落规整,下人也有数十人,日常守卫与起居照料都算周全。 命案发生在案发当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晨光尚未完全穿透云层,府中多数下人还未起身劳作。 负责贴身伺候赵老爷的何姨娘,此时仍半睡半醒,按照往日习惯,她闭着眼睛侧身,想往身旁赵老爷的怀中靠去,借机撒些娇,讨些日常用度的赏赐。 可身体刚贴近,她便察觉异样,赵老爷的胸膛没有往日的温热,反而像寒冬里的青石般冰凉。 同时,她的脸颊不经意蹭到了对方脖颈附近,触到一片滑腻黏糊的液体。 那液体带着淡淡的腥气,与寻常脂粉、汗液的气味截然不同。 起初,何姨娘并未多想,只当是赵老爷故意拿什么东西来逗她。 便抬手用指尖轻轻敲了敲赵老爷的胸膛,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嗔怪问道:“老爷,您又在搞什么名堂?大清早的,可别冻坏了身子。” 可话音落下后,身旁的人没有任何回应,既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揽过她,也没有开口解释。 何姨娘心中的疑惑渐起,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枕边人。 下一秒,她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因恐惧瞬间放大。 赵老爷双目圆睁,眼球凸起,仿佛还停留在极度惊恐的瞬间,而他的头颅,已与躯干完全分离。 脖颈处的创口血肉模糊,边缘参差不齐,皮肉外翻,明显不是被锋利刀刃一刀斩断的平整切口,反倒像是被斧头、铁锤之类的钝器,反复劈砍、切割后硬生生分离的模样。 那颗头颅被人刻意摆放正,正正地搁在赵老爷的枕头上,与躯干之间隔着一指宽的距离,仿佛一件被精心陈列的物件。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何姨娘,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跌落在地,撞倒了床边的矮凳。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话语,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尖叫声。 声音尖锐刺耳,在清晨的静谧府邸中格外突兀。 这声响很快惊动了屋外候命的丫鬟与小厮,众人匆忙推门而入,刚迈进门槛,便看到跌坐在地、疯癫尖叫的何姨娘,以及床榻上那血腥恐怖的景象。 不少胆小的丫鬟当场腿软,瘫坐在门口,双手捂住眼睛,连再往里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几个年轻的小厮也脸色惨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府中管家闻讯赶来后,强压着心头的惊惧,先让人将已经失魂的何姨娘扶到自个的院子里,又立刻指派两名精干的家丁,赶往衙署报案。 同时安排人手守住赵老爷的卧房,禁止闲杂人等入内,以免破坏现场。 官府人员抵达后,初步勘察了现场,却也对案件的诡异之处感到棘手。 围观的百姓们得知详情后,更是议论纷纷。 赵府虽不算戒备森严,但院落相连,下人居住的厢房离主屋不远。 凶手要在不惊动府中任何一人、且枕边的何姨娘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完成杀人、用钝器割头、摆放头颅的一系列动作,难度极大。 再加上那残忍的作案手法,明显带着强烈的恨意,绝非普通盗匪图财害命的行径,更像是积怨已久的血海深仇报复。 可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实现的,众人皆无法解释,只觉得整个案件透着一股匪夷所思的邪性。 贺云骁眉头微蹙,随即转向程庭芜:“你的溯灵罗盘可有反应?” 程庭芜闻言,立刻取出罗盘,中心指针原本该在遇到器灵时剧烈转动,此刻却静静停在原位。 “没有反应,上次在诡话本那事里我们就发现,这罗盘并非遇到所有器灵都会有动静。” “若是器灵是因先前种下的冤屈作祟,只为讨回心中公道,而非纯粹的恶念驱使,罗盘便不会有反应。” 贺云骁接过罗盘看了一眼,很快便有了判断:“即便罗盘没反应,这件事也绝对不简单,大概率还是和器灵脱不了干系。” “之前遇到的器灵事件,影响范围小,我们还能旁敲侧击地暗中调查。” “可这次不一样,赵府是兖昌城有名的世家,命案闹得满城皆知,影响力太大,私自调查很容易引人怀疑,反而会误事。”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 “不如直接找到官府的人,以御妖师和狩灵师的名义正式参与调查,便于获得更多线索。” 高文州当即点头附和:“我觉得可行,官府的人此刻肯定也为案件头疼,我们主动提出帮忙,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达成共识后,贺云骁便示意高文州上前交涉。 高文州应声迈步,穿过围观的人群,径直走向赵府门口那几个值守衙役中领头的汉子。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赤缨枪(8) 那人正皱着眉驱赶凑得太近的百姓,脸上满是不耐。 “请留步。”高文州上前一步,语气客气。 “在下高文州,身边几位是御妖师与狩灵师。听闻赵府出了命案,情形诡异,我等特来相助,或许能为查案提供些线索。” 那捕快上下打量了高文州一番,又瞥了眼不远处的贺云骁等人,眼神里满是怀疑。 “御妖师?狩灵师?我看你们是想借着案子混进赵府行骗吧!这兖昌城太平日子过久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冒充高人了?” 他说着,挥手就要赶人,“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儿添乱。” 高文州脸色微沉,知道空口无凭难以取信。 便不再多言,右手迅速探入怀中,指尖夹起一张符纸,手腕轻抖,符纸便带着微光朝着那捕快飞去。 符纸并未伤人,只是轻轻贴在捕快的袖口上,瞬间化作一道光纹融入衣料。 下一秒,那捕快便僵在了原地。 他想抬手再赶人,胳膊却像被无形的绳子捆住,怎么都动不了,想开口呵斥,喉咙也像是被堵住一般。 他脸上的不耐瞬间转为惊恐,瞪着高文州,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莫慌,这只是普通的定身符,半个时辰后自会失效。”高文州收回手,语气依旧平静,“我等若真是骗子,哪有这般本事?” “眼下赵府命案蹊跷,寻常手段怕是查不出真相,我等确有相助之心,还请通传一声。” 周围的衙役见领头的被制住,都围了上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那捕快挣扎了几下,见确实无法动弹,终于相信了高文州的身份,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高文州见状,抬手捏了个诀,那捕快身上的定身效果瞬间解除。 捕快揉了揉发酸的胳膊,看向高文州的眼神彻底变了,多了几分敬畏:“是……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几位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大人!” 说罢,他不敢再耽搁,快步跑进赵府内院。 不多时,捕快便引着一位面容肃穆的中年男子出来,正是州牧大人身旁的幕僚,杨郎星。 杨郎星先是对着贺云骁等人拱手致歉,随即客气地侧身引路:“几位高人远道而来相助,州牧大人感激不尽!快随我来,案发现场还保持着原样,就等诸位查看了。” 穿过赵府前院,沿着回廊往里走,空气中的血腥气渐渐浓郁。 梅映雪跟在众人身后,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目光掠过廊边值守的衙役。 比起前院的普通皂衣捕快,这些人腰间的腰牌更显精致,袖口还绣着暗纹,明显是州府直属的兵卒。 梅映雪轻轻拉了拉身旁程庭芜的衣袖,压低声音,有些不解道。 “阿芜,前几桩案子也不是寻常凶案,可都没惊动这么大的官。怎么这桩案子,连州牧大人都亲自派人来了?难道就因为赵家是名将之后?” 这话刚落,程庭芜便耐心的开口解释道:“若只是寻常仇杀或盗匪作案,交由府衙查办即可,但此案不同。” “其一,作案手法太过残忍,钝器割头、摆置头颅,本身就足以引发民众恐慌。” “其二,方才在外头,百姓已有‘妖邪作祟’的传言,若不及时控制,谣言扩散开来,很容易让兖昌城陷入混乱。” “其三,赵家是名将之后,虽无实权,却在本地有声望,若此案被有心人利用,恐会动摇地方秩序。” 她顿了顿,脚步未停,继续道:“州牧亲赴现场,既是为了稳定民心,让百姓看到官府亲自督办的态度,缓解恐慌;也是为了传递从严追查的信号,给赵家一个交代,给全城百姓一个定心丸。” “最重要的是防止局势失控,若真牵扯反贼,州府直接介入,也能更快调动资源,避免再出意外。” 梅映雪听得眼睛微微睁大,先前的疑惑渐渐消散,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只是州牧大人格外重视赵家,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门道。” “这么说,这案子要是处理不好,后果还真挺严重的?” 刚说完,前方引路的杨郎星便停下脚步,侧身对着众人拱手笑道:“几位高人,前面就是正厅,杜州牧正在里头等着。” 说罢,他引着贺云骁等人穿过一道月洞门,进入一间宽敞的厅堂。 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背着手站在窗边,目光凝重地望着庭院里的草木,正是兖州州牧杜若谦。 听到脚步声,杜若谦转过身来。 他面容清癯,鬓角虽有几缕白发,却丝毫不显老态,眼神明亮而锐利,周身透着一股清正沉稳的气度。 指节上还沾着些许墨迹,显然是刚处理完文书便赶来此处,没有半分官员的倨傲。 当他的目光扫过贺云骁、程庭芜几人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视线转向身旁的杨郎星:“这几位……便是你先前说的能协助查案的高人?” 毕竟几人看着实在年轻,杜若谦并非质疑,只是事关重大,难免多了几分谨慎。 杨郎星连忙笑着上前,侧身对着几人比了个手势:“回大人,正是这几位,方才在前院还露了一手,外头的捕快都瞧见了。” 杜若谦闻言,目光重新落回几人身上,先前的迟疑渐渐褪去。 他本就不是眼界狭小、冥顽不灵之人,眼下最关键的是勘破这桩诡案,其余的都可以暂时搁置一旁。 只见他上前一步,对着贺云骁等人拱手行了个礼,语气恳切:“先前是本官唐突了,还望几位不要见怪。” “如今赵府命案诡异,流言四起,百姓们人心惶惶,本官正愁无计可施。” “若几位真能协助查案,本官感激不尽,后续无论需要什么资源,尽管开口,州府定当全力配合。” 几人连忙抬手回礼,语气沉稳:“杜大人客气了,我等既恰逢此事,自当尽一份力,早日查清真相,也好让兖昌城恢复安稳,不知现在可否带我们去案发现场查看?” “自然可以!”杜若谦当即点头,转身对着下属吩咐,“你去让人将赵老爷卧房的守卫撤开,让几位高人仔细查看,任何人不得打扰。”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赤缨枪(9) 说罢,他亲自引着贺云骁几人往卧房方向走。 边走边补充道:“现场一直保持着原样,除了仵作初步验过尸,没动过任何东西,或许能留下些线索。” 几人跟在杜若谦身后来到赵老爷卧房外,门口值守的衙役见州牧亲自前来,立刻侧身让开。 杜州牧推开房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混着帐幔上熏香的残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他侧身示意:“几位请进,有任何发现,随时与本官说。” 贺云骁率先迈步踏入,其余人紧随其后。 拔步床占了房间大半空间,明黄色的纱帐被拉开半边,垂落在床沿的流苏还沾着几点暗红血渍。 赵老爷的躯干呈仰卧状躺在床内侧,身上盖着的锦被被掀开一角,露出的脖颈处是狰狞的创口。 而他的头颅,被人刻意摆放在枕头上。 头颅双目圆睁,眼球凸起,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收缩,眼角甚至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原本梳理整齐的发髻散了大半,露出的耳后肌肤上。 跟在最后的梅映雪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眉头紧紧皱起,连眼眶都泛起了红,显然是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以往遇到这种场面,高文州总会忍不住调侃她几句胆子小,可这次他却没开口。 见梅映雪难受得身子发颤,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叠得整齐的素色手帕,递了过去:“若是实在受不了,就先出去在回廊下等着,这里有我们查探就好。” 梅映雪接过手帕,紧紧捂住口鼻,那手帕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让她翻腾的胃稍微舒服了些。 她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我……我没事,大家都在查案,我也想留下来,说不定能帮上点小忙。” 说罢,她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直面尸体的角度,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贺云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微动,想起上回和程庭芜两人一同夜探敛尸房,程庭芜也是强撑着,当下便伸手想从怀中掏出自备的手帕。 可他的手刚碰到衣襟,斜后方的梅遇青便先一步动了:“阿芜,这血腥味太浓,你要是觉得呛,就用这个挡挡。” 程庭芜闻言转头,恰好与贺云骁望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此时她手中已经接过了梅遇青的手帕。 贺云骁见状,默默收回了手。 程庭芜将梅遇青递来的手帕折成双层,在口鼻处系好,稍稍隔绝了刺鼻的气息。 随即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旋开瓶塞,想将觅灵兰粉末轻洒在赵老爷的尸体上,看看是否能检测出器灵痕迹。 可倒了半天,瓶中却连一点粉末的影子都没掉出来。 程庭芜愣了一下,将瓷瓶倒置过来,对着光仔细查看,瓶底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层极薄的粉末残留,显然早已见了底。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空瓷瓶收了起来。 从最初到现在,所面对的器灵一次比一次厉害,手段也一次比一次诡异。 先前靠着溯灵罗盘、觅灵兰粉末这些外力,还能勉强捕捉到器灵的踪迹,可这次,罗盘毫无反应,粉末也见了底,却让她彻底明白。 往后查案,不能再单纯依靠这些外力来判断,器灵藏于暗处,若只依赖工具,很有可能会错过一些关键线索。 她定了定神,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杜若谦:“杜大人,卧房内的现场初步查探得差不多了,暂时没发现更多直接线索。” “我想见一见案发时唯一在现场的何姨娘,或许能从她口中问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杜若谦闻言,抬手揉了揉眉心,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程姑娘有心了,只是……何姨娘的情况不太好。” “自从今早看到赵老爷的尸体后,她就彻底疯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胡话。” “方才衙署的人已经试着问过一遍,不仅没问出半点有用的信息,负责审问的捕快还被她突然扑上来抓伤了脸。”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本官不愿让你们见,实在是怕她疯疯癫癫的,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惊扰到几位。” 程庭芜却摇了摇头:“杜大人放心,我们自有办法,或许她记不清完整的经过,但某个片段、某个细节,都可能成为突破口。” “就算问不出具体线索,我也想看看她的状态,判断一下她是否真的是单纯受惊吓而疯,还是……被其他东西影响了心智。” 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杜若谦点了点头,对着身旁的人吩咐道:“去告诉偏院的守卫,让他们看好何姨娘,别再让她伤人。” “是!属下这就去办!”说罢,快步转身离开。 “既然几位有办法,那本官就带你们过去。”杜若谦抬手,示意大家跟上他的脚步。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别过来!别过来!” 守在门口的衙役见杜州牧来了,立刻上前禀报:“大人,何姨娘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开始闹了,我们不敢靠近。” 杜若谦皱了皱眉,对程庭芜说:“程姑娘,里面就是这样,你们……多加小心。” 程庭芜颔首,抬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光线昏暗,桌椅被推倒在地,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妇人正蜷缩在墙角,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正是何姨娘。 她看到有人进来,身体瞬间绷紧,躲到角落里,像只受惊的困兽。 程庭芜没有丝毫的停顿,无视何姨娘癫狂的神情,大步上前。 “程姑娘!小心!” 身后的杨郎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声音里满是担忧,“她现在神志不清,下手没轻没重,别被误伤了!” 方才捕快被抓伤的模样还在眼前,他实在怕程庭芜也遭了难。 可杨郎星的话音刚落,程庭芜已经走到了何姨娘面前。 她微微俯身,左手轻轻按住何姨娘颤抖的肩膀,右手抬起,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白光,快而准地落在了何姨娘的眉心处。 下一秒,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原先还在狂躁嘶吼、浑身发抖的何姨娘,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瞬间安静下来。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赤缨枪(10) 程庭芜收回按在何姨娘肩膀上的手,指尖的白光渐渐消散. 她看着眼前眼神呆滞的何姨娘,语气平静:“我问你答,必须如实回答,不能撒谎,知道吗?” 何姨娘像是被这声音唤醒一般,缓缓眨了眨眼,乖乖地点了点头,喃喃道:“知……知道。” 程庭芜见状,轻轻舒了口气。 她在何姨娘面前蹲下,目光与她平视,轻声问道:“昨夜从你伺候赵老爷睡下,到今早发现出事,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看到过陌生的人影,或是听到过奇怪的声音?” “哪怕是很细微的动静,也可以说出来。” 何姨娘听到问题后,慢慢转动着眼珠,像是在努力回忆。 过了片刻,她才轻轻点头:“有……有声音。” 程庭芜心中一喜,连忙追问:“是什么样的声音?你还记得吗?” “是……是金属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那时候睡得迷迷糊糊,没太在意,翻个身就又睡着了……” 程庭芜没有催促,等她稍微稳定情绪后,才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具体是什么金属发出的声音吗?比如刀剑、铜器,或是其他东西?” 何姨娘茫然地摇了摇头,发丝从耳后滑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不知道……我没醒透,听不真切,只觉得那声音冷冷的,刮得人耳朵不舒服。” “那你整晚都待在卧房里吗?有没有中途离开过?” 程庭芜换了个问题,试图从时间线和行踪上寻找突破口。 “没有。”何姨娘这次回答得很干脆,头摇得更厉害了,“昨夜伺候老爷洗漱睡下后,我也累了,就躺在外侧的榻上睡着了,一直到今早醒过来。” “那你知道,赵老爷私底下有没有和什么人结过仇,或是有过矛盾吗?比如生意上的伙伴、邻里,或是府里的下人?” 何姨娘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仔细想了想,才不确定地说:“应该没有吧……老爷待人还算和善,府里的下人犯错了,也很少真的责罚。”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但没听他说过和谁闹僵的话,至少我在他身边这些年,没见过有人来找他吵架,也没听过他抱怨谁。” “那赵老爷近期有没有购置什么新的古玩、玉器,或是其他稀罕物件?比如从外地买回来的、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程庭芜想起之前遇到的器灵多与旧物有关,便特意问了这个问题。 可何姨娘还是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了些:“没有,老爷虽喜欢摆弄些旧玩意儿,但最近几个月都没添新东西,博古架上的摆件还是去年那几样,我经常来,不会记错的。” 程庭芜点点头,心中大致有了数。 金属摩擦声、无外人接触、无新添物件,这些线索虽零散,却也排除了一些可能性。 她站起身,看着依旧蜷缩在墙角、眼神落寞的何姨娘,心中泛起一丝不忍。 随后她转向门口的杜若谦,语气诚恳:“杜大人,关于案子的关键问题,我已经问得差不多了。” “何姨娘她只是个受了惊吓的可怜人,如今神志尚未完全恢复,后续还请您派人妥善安置她,给她找个安静的住处,再请个大夫看看,好好调理身子。” “至于盘问,就不要再继续了,她现在的状态,也问不出更多东西,反而会加重她的恐惧。” 杜若谦看着屋内安静下来的何姨娘,又看了看程庭芜眼中的恳切,当即点头应下:“放心,本官明白,待会儿我请大夫来给她诊治。” “杜大人,还有一事,我需要向您禀明。” “何事?” “我直觉今晚那凶手或许还会再度出现,所以外面打算留在赵府内,若是真有异动,也好及时应对,免得再有人出事。” 这话一出,杜若谦的眉头瞬间皱起:“你说什么?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官府定会盯着赵府,加派人手巡查,那凶手竟敢还来?”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如此肆无忌惮?” 在他看来,凶手作案后必然会隐藏行踪,避避风头,怎会选择在官府重点关注的时候再次现身,这完全不合常理。 “不一定是人。”程庭芜摇了摇头,语气笃定,“从现场的诡异情况来看,凶手更有可能是器灵。” “器灵行事不受常人逻辑约束,若它的执念未消,或是还有未完成的目标,即便官府重兵把守,它也可能冒险再来。” “而且赵府内或许还藏着能吸引它的东西,只是我们暂时没找到,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让我们留下吧,也好防患于未然。” 杜若谦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虽对器灵之事了解不多,但今日见识了程庭芜的能力,也知道这案子绝非普通凶案,便不再质疑,当即点头。 “好!就依程姑娘的意思,只是辛苦几位了,若有任何需要,随时派人去州府通知本官。” 说罢,他立刻让人去传唤赵家的管家赵福。赵老爷遇害后,府中大小事务暂时由他代为打理。 不多时,一个身着长衫、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匆匆赶来。 得知程庭芜等人愿意留在府中保护众人,还能协助查案,赵福脸上瞬间露出感激之色,连连作揖。 “多谢几位高人!多谢几位高人!” “府里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所有人都怕的厉害,有几位在,我们心里也能踏实些!” “我这就去给几位收拾客房,保证让几位住得舒心!” 杜若谦又转向程庭芜,提议道:“程姑娘,要不要本官留下几个得力的捕快?好帮着你们协调府中事务。若是真有情况,也能多些人手支援。” “不必了。”程庭芜果断拒绝,“人太多容易打草惊蛇,那凶手若是察觉到官府的人在府中密集布防,说不定会暂时蛰伏,反而不利于我们引出它。” “先留我们几个就够了,府中的事务,我们和赵管家协调即可,不会有问题的。” 杜若谦想了想,觉得程庭芜说得有道理,便不再坚持:“也好,那你们务必小心。” “若是遇到危险,别硬撑,优先保证自身安全,及时通知本官,州府的人会立刻赶来支援。”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赤缨枪(11) 随后,他转身对身旁的下属吩咐道。 “你带几个人,按照流程将赵老爷的尸体运回衙署,交给仵作做进一步查验,务必仔细,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是!”下属恭敬应下,立刻带着几个衙役去准备担架。 不多时,几个衙役抬着铺着白布的担架,小心翼翼地从赵老爷的卧房走出来。 赵福跟在一旁,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哭出声。 程庭芜看着担架远去的方向,轻声道:“今夜怕是不会平静,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众人默默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立刻分工,迅速行动起来。 贺云骁与高文州还有陆檀渊一块,跟着赵府的一个小厮,沿着前院仔细勘察。 前院连着府门,是进出赵府的必经之路。 程庭芜则与梅映雪、梅遇青一起,跟着管家赵福往后院走。 后院是家眷居住的地方,院落分布更密集,除了主屋,还有几间厢房、一座小阁楼,以及一个存放旧物的杂物间。 等他们汇合时,夕阳已经西斜,将整个赵府都染成了暖金色。 就在这时,管家赵福匆匆赶来,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几位高人,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辛苦了这么久。” “晚饭已经备好,夫人和少爷们特意吩咐,请几位移步饭厅用餐,也好歇息歇息。” 众人确实有些疲惫,便跟着赵福往饭厅走去。 饭厅设在主屋旁边的一间宽敞厅堂里,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嘈嘈切切的声响。 推开门一看,长长的梨花木餐桌旁已经坐了不少人,桌上摆满了荤素菜肴,热气腾腾的,透着一股烟火气。 “几位高人来了!快请坐!” 坐在主位旁的一位穿着深蓝色锦袍的男子率先起身,正是赵老爷的长子,他热情地招呼着,给众人安排了靠中间的座位。 程庭芜坐下后,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座的人,借着赵福在一旁的介绍,渐渐理清了赵家的人员情况。 赵老爷共育有五个儿子,除了最小的儿子赵问寻外出游学去了,其余的儿子都陪在身边。 除了几位少爷,桌上还有赵老爷的大夫人,以及何姨娘之外的另外两位姨娘,外加几位已经成家的少爷带来的媳妇和孩子。 算下来,赵老爷这一支人丁确实兴旺。 可此刻坐在饭桌上的众人,却没半分家族团聚的热闹,面前的饭菜几乎没动几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惶恐,连夹菜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沉默压抑的气氛持续了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放下筷子,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发问:“程……程姑娘,今夜那个凶手……真的还会出现吗?” 他的话像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程庭芜一行人身上。 程庭芜放下手中的碗筷,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庞:“不一定会出现,但可能性很大。” “不过大家放心,我们会整夜守在府中,若是真有动静,定会第一时间赶到,尽力保护大家的安全。” 她顿了顿,又着重交待道:“一会儿吃完饭,还请大家都回到自己的房间,锁紧门窗,不要随意到处走动,尤其是偏僻的后院、库房和阁楼,尽量不要靠近。” “夜里若察觉到任何不对劲,比如奇怪的声音、陌生的人影,或是身体突然感到发冷,不用犹豫,立刻大声呼救,我们听到后会马上赶过去。” “好!好!我们都听程姑娘的!” 坐在主位赵家大少爷连忙点头,“我一会儿就让人去通知府里所有人,今晚都待在房里,绝不乱走!”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等赵家众人都离开后,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墨色的夜空像一块厚重的幕布,将整个赵府笼罩其中,只有几颗零星的星星挂在天边,散发着微弱的光。 赵府的下人们提着灯笼,沿着回廊和庭院缓缓走动,昏黄的灯光依次亮起,在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原本雅致的院落,此刻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静谧与紧张,连风穿过树叶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贺云骁站在厅堂门口,望着院内渐次亮起的灯笼,对身旁的几人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各自回房准备一下,入夜后按照之前定好的方案,在赵府各处值守。” 众人点头应下,起身离开,整个赵府彻底陷入寂静。 一夜的时间在紧绷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洒在赵府的朱漆大门上,灯笼的光在晨光中渐渐黯淡下去。 高文州揉了揉发胀的脖颈,长舒一口气。 看来是平安渡过了这一夜。 他正想派人去通知其他人,却听到府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下人惊慌失措的呼喊:“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出事了!大少爷出事了!” 这声音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赶来报信的下人是负责伺候大少爷的小厮,此刻他跑得满头大汗,衣衫都被汗水浸透。 见到程庭芜等人,立刻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大少爷……大少爷死了!是……是被拦腰砍断的!” 他说这话时,牙齿都在打颤,显然是亲眼见过那骇人的景象,此刻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 “我刚才去叫大少爷起身,推开门就看见……看见床榻上全是血,大少爷他……他整个人被从腰腹处砍成了两段。” “下半身还在被子里,上半身却歪在床沿,肠子都流出来了……跟老爷的死状完全不一样,更……更吓人啊!” “什么?!” 程庭芜心中一震,昨夜众人明明分守各个点位,前院、后院、下人住处全被覆盖,连一丝异常动静都没放过,怎么还会有人出事? 贺云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上前一步扶住小厮的胳膊。 “你先冷静些!仔细说,你发现大少爷出事时,卧房的门窗是锁着的还是开着的?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或是听到奇怪的声音?” 小厮咽了口唾沫,努力回忆道:“门窗都是从里面锁好的!我敲了半天门没人应,还是喊了两个家丁一起撞开的,屋里没看到其他人,也没听到什么声音。” 程庭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立刻带我们去大少爷的卧房!” 小厮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在前头引路。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赤缨枪(12) 众人跟着他穿过两道月洞门,来到东跨院,此刻院门口已经围了几个吓得发抖的下人,没人敢靠近卧房半步。 见到程庭芜等人,纷纷下意识地往后退,给他们腾出了一片空地来。 贺云骁上前推开卧房房门,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血腥气瞬间涌出,夹杂着污秽的腥臭味,让人胃里立刻翻江倒海。 走进屋内,眼前的画面果然如小厮所说那般惨烈。 赵家大少爷躺在床榻中央,身体从腰腹处被硬生生砍断,断裂处血肉模糊,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身下的锦褥。 腹腔内的脏器混着血水流出,摊在床沿,花白的肠子与鲜红的血液形成刺眼的对比,看得人头皮发麻。 程庭芜强压着胃里的不适,伸手拦住身后的众人:“都先退后!” 说罢,她转向跟在身后的一个下人,语气急促,“你立刻去官府,把这里的情况禀报给杜大人,让他派最专业的仵作过来,越快越好!” “是!是!”那下人连忙点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东跨院。 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了后院。 赵家的其他家眷本就因赵老爷的死惶惶不安,此刻听闻大少爷也出事了,顿时乱作一团,纷纷朝着东跨院赶来。 最先到的是赵家大少奶奶柳氏,刚跑到卧房门口,就听到下人们小声议论里面的惨状,瞬间腿脚一软,险些摔倒,被身旁的丫鬟死死扶住。 “夫君!你怎么就抛下我先去了啊!”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泪水混着鼻涕流下,很快便将衣襟打湿,整个人瘫在地上,几乎要晕厥过去。 随后赶来的众人,看到这一幕也纷纷红了眼眶。 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赵家接连失去两位男丁,而且死状一个比一个惨烈,任谁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哀伤之余,却也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恐慌,生怕下一个出事的就是自己。 程庭芜看着眼前悲痛欲绝的赵家众人,心中也泛起一丝沉重。 她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想着上前说几句安抚的话,可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 还没等程庭芜拿定主意,柳氏却猛地抬起头。 布满泪痕的脸上褪去了先前的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 她一把推开身旁搀扶的丫鬟,踉跄着起身,径直冲到程庭芜面前,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胳膊里。 “保护?你们说的保护就是这样吗?!”柳氏的声音尖锐,眼神里满是怨怼。 “结果呢?我夫君还是死了!死得比老爷还惨!你们到底是来保护我们的,还是来骗吃骗喝的神棍?!” 程庭芜胳膊上传来阵阵刺痛,却没有急于挣脱开。 “大少奶奶,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也很愤怒,换做是我,我也会质疑。但我们真的没有敷衍,昨夜所有人都守在各自的点位,没有片刻松懈。” “只是凶手的手段太过诡异,我们没能拦住,这是我们的失职,我向你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道歉能让我夫君活过来吗?!” “你们就是骗子!都是假的!我看你们根本查不出凶手,只会在这里浪费时间,最后让我们赵家的人一个个都死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陆檀渊忽然动了。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伸手扣住柳氏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钳制程庭芜的手狠狠推开。 柳氏被这股力道带得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吵吵嚷嚷什么?”陆檀渊眼神里满是不悦,目光扫过柳氏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麻烦你们先搞清楚一件事,我们与赵家非亲非故,既不欠你们的恩情,也不求你们的赏赐,留下来帮忙抓凶手,是我们心底善良。”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周围神色各异的赵家人,语气更冷了几分。 “昨夜我们守了整整一夜,连眼睛都没合过,没有我们的保护,你们以为能平安撑到现在?” “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狠狠浇在赵家众人头上。 柳氏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被陆檀渊眼中的冷意慑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管家赵福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愧疚,和稀泥道:“真是抱歉啊,大少奶奶她也是太伤心了,才口不择言,还望高人们别往心里去。” 陆檀渊不屑的冷哼一声,语气更是不留情面。 “身为大少爷的夫人,大少奶奶昨夜为何不留在卧房内?” “若是你在他身边,即便遇到危险,兴许还能多一个人向外界传递消息,大少爷说不定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这话一出,院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柳氏身上,按照规矩,夫妻本就该同住一房,昨夜柳氏不在卧房,确实有些反常。 柳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慌乱起来,急切的辩解道。 “按照常理,我是要留在夫君卧房的,可……可我的儿子阿瑾突然哭闹不止,奶娘和丫鬟怎么哄都哄不好,他一直喊着要娘亲,我没办法,只好先去后院的厢房哄他。” “等阿瑾睡着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想着夫君应该也睡熟了,怕回去会吵醒他,便在厢房歇下了,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 她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满腹委屈。 看着长辈们埋怨的眼神,柳氏忽然想起刚才自己质问程庭芜等人时的模样。 那时她也是这样,凭着一时的悲痛与猜测,就认定对方是骗子,全然不顾对方的付出。 如今轮到自己被怀疑、被质问,她才真切体会到那种被冤枉、被孤立的无辜滋味。 祸水东引后,陆檀渊便不再去关注此事,程庭芜等人也默契的移开了视线,独留柳氏一人被长辈怨怼。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杜若谦带着仵作和捕快匆匆赶来,看到院内悲痛的景象和卧房里的惨状,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杜大人!” 见到他来,众人皆微微躬身行礼。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赤缨枪(13) “都这个时候了,这些虚礼就不必在意了!” 杜若谦摆了摆手,语气急切。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夜本官特意安排了捕快在赵府外围埋伏,每隔半个时辰就巡查一次,连府周围的小巷都没放过。” “再加上你们几位高人在府内蹲守,里应外合,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 眼下的情况显然是超出杜若谦意料之外的,毕竟昨夜的布防已经是双重保险,官府在外围阻断外来威胁,狩灵师在府内防范内部风险,按理说不该有任何漏洞。 可眼下赵家大少爷的死,无疑是狠狠打了所有人的脸,也让他对局势的掌控力产生了怀疑。 “还有,凶手究竟是从哪里进入赵家的?” 杜若谦接着追问,目光转向负责外围巡查的捕头,语气严厉了几分:“你们昨夜在外面究竟有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那捕头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脸色发白:“回大人,昨夜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在赵府四周的都安排了人手,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啊!” “没有异常?”杜若谦皱紧眉头,转向程庭芜,语气缓和了些。 “程姑娘,府内呢?昨夜你们在府内蹲守,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程庭芜摇了摇头:“昨夜府内一直很安静,没有任何异常。” “凭空出现?凭空消失?” 杜若谦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背着手在原地踱了两步,语气凝重:“若是这样,那我们的布防岂不是形同虚设?” 此时,一直在卧房内负责勘察尸体的仵作,摘下沾着血污的手套,走了出来,恭敬道:“启禀大人,尸体已经初步验查完毕。” “快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杜若谦连忙转身看去。 “经过查验,死者腰腹处的伤口并非锋利刀具一次性砍断所致,而是钝器造成的。” “从伤口边缘的皮肉磨损痕迹和骨骼断裂面来看,凶手用的应该是不太锋利的金属器具,比如生锈的斧头或是厚重的铁刀。” “通过不断研磨、反复敲击的方式,一点一点把皮肉磨烂,把骨头敲断,最终才造成腰斩的惨状。”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这种作案方式需要持续很长时间,若是受害者在这个过程中还活着,所承受的折磨绝非常人能够想象……” “这凶手不仅残忍,还带着极强的恶意,像是在刻意羞辱或报复。” “嘶——” 仵作的话刚说完,院内便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程庭芜也被这残忍的手段震撼到了,她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笃定地说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基本可以确定,本案的凶手就是器灵,而且与赵家积怨极深。” “但之前我们可能搞错了追查方向,这器灵或许不是从外界潜入赵府的,而是一直就存在于赵府之中。” “什么?!” 赵府众人瞬间炸了锅。 “一、一直待在府里?那我们……我们岂不是日夜都在它眼皮子底下?” 明明是熟悉的院落,此刻却像处处藏着危险,叫人如何不害怕。 赵家众人缩在一处,眼神慌乱地扫过四周,仿佛下一秒那看不见的器灵就会从某个角落冲出来。 “大家先别自乱阵脚!越是恐慌,越容易给器灵可乘之机。” “既然它躲在暗处不好对付,那我们就主动些,尽力把它引出来。” “今夜所有人都别独处一室,全部聚集到正厅去,正厅空间大,我们也好布防,只要它敢来,定不会让它轻易逃了!” 杜若谦听完,当即点头赞同。 “程姑娘说得对,集中一处既能互相照应,也能设下埋伏,总比分散各处被逐个击破要强。” 说着,他看向身旁的幕僚杨朗星:“今夜我也留下,会一会这所谓的器灵,看看它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杨朗星一听,顿时急了,连忙上前劝阻:“大人!万万不可!” “器灵作案手段残忍,您是朝廷命官,身份贵重,若是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让属下留下协助几位高人,您先回去坐镇,也好随时调度人手啊!” “不行。”杜若谦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喙。 “赵家是名将之后,如今遭此劫难,我身为兖州州牧,怎么能坐视不理?” “再者说,百姓们都看着官府的态度,我若此刻退缩,不仅会寒了赵家的心,也会让百姓觉得官府无能。” “今夜我必须留下,既是为了查案,也是为了给大家壮胆,连我这个州牧都不怕,其他人更不必慌。” 杨朗星还想再劝,却被杜若谦一个眼神制止:“不必多言,此事就这么定了。” 见杜若谦态度坚决,杨朗星只能无奈应下,又反复叮嘱了几个留在赵府的捕快,让他们务必保护好杜大人,才匆匆离开。 另一边的赵家人,早已没了半分异议。 柳氏擦了擦眼泪,连忙说道:“我们都听程姑娘和杜大人的!现在就算让我们单独待在房里,我们也不敢啊!今夜都去正厅,人多也能安心些!” “对对对!我们都去正厅!”赵家其他亲眷也纷纷附和,一个个点头如捣蒜。 经历了两起惨绝人寰的命案,他们早已被吓得魂不守舍,能和这么多人待在一起,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 赵家的下人们也不敢耽搁,几个胆子稍大的仆妇领着小丫鬟往厨房去,搬来蒸笼里温着的馒头、糕点,又提了几壶热茶,整齐地摆在正厅角落的长桌上。 另几个小厮则扛着被褥、棉垫赶来,在正厅的地面上铺开。 虽算不上精致,却也能让老弱妇孺坐着歇脚。 不多时,赵府众人便陆续朝着正厅靠拢,下人们也三三两两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自家的小包裹,显然是把贵重物品都带在了身上,生怕再出意外。 等程庭芜等人确认周边安全,回到正厅时,厅内已经聚满了人。 赵家的主子们在内侧,下人们在外侧将她们包围,原本宽敞的正厅此刻稍稍显得有些拥挤,却没有一个人抱怨。 比起独自待在房间里的恐惧,这点拥挤根本不算什么。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赤缨枪(14) 杜若谦坐在正厅主位旁的梨花木椅上,身旁的小厮刚为他递上一碟桂花糕,又斟满了热茶。 赵家人也陪笑着上前恭维:“杜大人真是体恤百姓,亲自留下陪我们守夜,有您在,我们心里踏实多了!” “这桂花糕是府里厨子今早刚做的,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杜若谦笑着摆手,拿起一块桂花糕,语气温和:“大家不必多礼,保护百姓本就是本官的职责。” 程庭芜站在厅侧,看着眼前的互动,目光却不经意间被正厅角落的一物吸引。 那是一把竖立在木架上的赤缨枪,枪杆通体黝黑,泛着陈旧的光泽,枪头虽顿,却能看出曾经锋利的轮廓。 红色缨穗有些褪色,却依旧透着一股威严,与正厅内的桌椅陈设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心中好奇,便走上前,指着那把赤缨枪问道:“为何要在正厅摆放一把兵器?这赤缨枪看着年代久远,似乎并非寻常摆件。” 杜若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多了几分了然,笑着解释:“程姑娘是外地来的,或许不太清楚赵家的过往。” “这赵家先祖,可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名将赵平威啊。” “赵平威?”程庭芜微微一怔,这个名字她似乎听过,却记不太清具体事迹。 随后在赵家人的口述中,大家逐渐了解了曾经的那段岁月往事。 赵家先祖乃是启朝末年至大昭朝开国时期的名将。 彼时启朝末年天下大乱,盗匪占山为王、四处劫掠,北边蛮族更趁朝局动荡举兵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兖州百姓深陷水火,死的死、逃的逃,日子苦不堪言。 赵家先祖赵平威本是乡野间的猎户,眼见乡亲们遭此劫难,实在无法坐视不理,便召集了几十个身强体壮的乡勇,揭竿而起,踏上了护民之路。 赵平威不仅拳脚功夫过硬,领兵作战更极具章法。 他深知乡勇人数有限,硬拼绝非蛮族对手,便采取游击战术,专挑蛮族的小股部队下手,利用山林地形做掩护,打完就撤,从不恋战。 几次伏击下来,竟让蛮族心生忌惮,再也不敢轻易进山骚扰百姓,初步稳住了局势。 随着威名逐渐传开,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队伍规模不断扩大。 此后,他便带着这支由百姓组成的队伍,先后镇守兖州、攻打青州、夺取徐州,一路浴血奋战。 硬生生将南下的蛮族赶回了北方老家,成功护住了兖、青、徐三州百姓的性命。 彼时启朝皇帝早已自顾不暇,无力掌控地方局势,若不是先祖挺身而出,兖昌一带恐怕早已沦为蛮族的地盘,百姓的境遇更是不堪设想。 后来大昭朝太祖皇帝起兵反启,一路扫平各路群雄,势力不断壮大。 赵平威在与太祖的接触中,见其为人仁厚,远非启朝昏庸皇帝可比,深知太祖是能终结乱世、安定天下的明主,便毅然带着麾下全部兵马归顺太祖。 在此后的岁月里,赵平威又跟随太祖南征北战,历经大小战役上百场。 每次作战,他手中的赤缨枪都冲在最前面,枪尖上的鲜血几乎从未干涸,为大昭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等到天下平定,大昭朝定都豫京,太祖感念赵平威的功绩,欲封他为镇国将军,让他留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 然而赵平威却婉言拒绝了这份殊荣,说自己这辈子最记挂的始终是家乡的百姓,只愿回到兖昌,继续守护这方水土与父老乡亲。 太祖见他心意已决,深知无法强求,便赐下良田千亩,准许他返回兖昌养老。 为感念他的恩德,当地百姓自发在城外为他修建了生祠,每逢年过节都会前往祭拜,香火多年来从未断绝。 众人此刻所见的这柄赤缨枪,便是赵平威从启朝末年一直用到大昭朝开国的随身兵器。 枪头由玄铁制成,坚硬锋利,枪杆则先后更换过三次,最后一次选用的是南疆的阴沉木,材质坚韧,水火不侵。 这么多年过去,启朝早已成为史书上的过往,赵家也从当年赫赫有名的军功世家逐渐转变为寻常乡绅,但这柄赤缨枪却始终被妥善保存在府中。 赵平威临终前特意留下嘱咐,要将这柄枪摆在正厅最显眼的位置。 既是让后世子孙牢记,赵家的根脉是护国安民的热血与担当,也是时刻提醒后人,莫要忘记当年乱世之中,祖辈是如何凭着这杆枪、这份信念,守住一方安宁的。 程庭芜听完这段往事,再看向正厅中那柄赤缨枪时,眼神里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敬意,由衷赞叹道。 “原来如此!赵将军真是令人敬佩的英雄人物,这柄赤缨枪能完整保存至今,也算是一段难得的佳话了。” 听到程庭芜的夸赞,正厅内的赵家人脸上均浮现出难以掩饰的骄傲神色。 其实,赵家后辈也曾在暗地里对先祖的选择心存埋怨。 当年太祖皇帝欲封先祖为镇国将军,让其留京享受荣华富贵,可先祖却执意返回兖昌,这份固执让人十分不解。 觉得先祖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自寻辛苦,但随着时间推移,赵家人逐渐明白先祖的心意。 百姓提及先祖时的敬重、城外生祠常年不断的香火,都让他们懂得,先祖用热血换来的护国安民荣光,远比任何荣华富贵都珍贵。 即便赵家如今已从军功世家沦为寻常乡绅,算不上大富大贵,却因先祖的名声在兖昌城拥有不俗地位。 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都会给予赵家几分薄面,日常办事也少了许多麻烦。 这份体面,始终是家族的骄傲。 在众人沉浸于对往事的追忆与感慨,此前因命案产生的恐慌渐渐消散时,正厅中央显眼处的赤缨枪悄然出现异动。 枪杆上的红缨轻轻颤动,仿佛被无形之风拂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声响。 这异动太过细微,瞬间被众人的交谈声淹没,守在附近的高文州也未察觉。 唯有程庭芜怀中的溯灵罗盘,在那一瞬间微微颤动,红色指针极轻地偏向赤缨枪方向,却又迅速恢复平静,如同错觉。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赤缨枪(15) 程庭芜下意识地眉头微蹙,可抬头望去。正厅内的烛火依旧平稳跳动,那柄赤缨枪稳稳立在架上,一切如常。 她暗忖或许是连日查案太过紧张,产生了错觉,便暂时压下心头疑虑,重新将目光投向厅内昏昏欲睡的众人。 夜渐渐深了,烛火燃尽了几支,正厅内的空气也变得沉闷起来。 不少人早已熬不住,坐在棉垫上频频点头,眼中满是困意,有的已经轻轻打起了鼾声。 程庭芜见状,放轻了声音安抚:“大家不用都强撑着,可轮流在角落休息会儿,我们几人会守着,有动静会立刻叫醒大家。” 赵家人闻言,纷纷点头致谢,随后便在正厅角落的棉垫上歪着身子打起盹来。 杜若谦年纪稍长,熬到后半夜也有些撑不住,他朝程庭芜轻轻示意后,便曲起手肘,撑在身旁的八仙桌上,很快便进入了浅眠状态,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上半夜就这般平静地过去,没有任何异常动静。 到了下半夜,程庭芜守在正厅门口,眼皮也开始沉重起来,她忍不住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细小的泪珠。 梅遇青见状,轻手轻脚地凑上前来,声音压得极低:“阿芜,你都守了大半夜了,要不找个角落靠会儿?我替你盯着,有情况立刻叫你。” 程庭芜转过头,对着梅遇青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已经过了大半了,再坚持坚持,等天亮了再去补觉也不迟,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我们不能松懈。” 梅遇青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劝说,只是默默站在她身旁,一同警惕地观察着厅内动静。 就在这时,坐在角落的赵家二少爷突然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他睡得迷迷糊糊,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困意,起身时脚步有些虚浮,显然是憋得急了,想要去一旁的偏院茅厕小解。 虽然此前众人约定尽量不离开正厅,可人有三急,总不能真叫屎尿憋死。 守在一旁的高文州见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跟了上去,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五次陪人去上茅厕了。 变故就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赵家二少爷走在前头,路过摆放赤缨枪的木架时,那柄原本稳稳立着的长枪,竟突然滑落。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躲。 可他本就睡得迷糊,脚步虚浮,一慌之下竟脚腕一崴,整个人失去平衡,朝着侧边跌去。 而他摔倒的方向,恰好坐着赵家三少爷,一声闷响后,两人一同朝着地面倒去。 高文州见状,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想要上前阻止。 可还没等他碰到两人的衣角,长枪就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般,以极快的速度直直落下。 噗嗤一声,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落在地面和周围的桌椅上。 赤缨枪斜钉在地,枪头从二少爷右耳贯穿左耳,再刺穿三少爷左耳,将两人头颅串在一处。 二少爷圆睁着眼,瞳孔缩成针尖,嘴角微张,鲜血顺着脸颊滴染衣襟。 三少爷半趴在地,脖颈扭曲,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沿枪身流淌,双腿还残留着刚断气的微抽,发丝被血黏在变形的脸上,模样狰狞可怖。 许是浸满了鲜血,赤缨枪此刻透着诡异的“活气”。 “咕咚——咕咚——” 像是在大口痛饮。 玄铁枪头泛着暗红光泽,阴沉木枪杆纹理似有血光流动,铜环随枪尾颤动轻响,周身更裹着一层冰冷的杀伐气场。 寒意刺骨,让人不敢靠近。 正厅内的呼喊声瞬间停滞,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立在原地。 眼前的景象实在荒谬得让人难以置信。 没有预想中器灵作祟时的阴风呼啸、异象丛生,也没有激烈的挣扎与反抗,赵家二少爷和三少爷竟以这般近乎滑稽的方式殒命。 绕是平日里最为稳重、见惯风浪的杜若谦,此刻也彻底傻眼了。 他撑着桌子勉强站起身,嘴巴微张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怔怔地看着那柄串着两人的赤缨枪。 赵家的亲眷们更是承受不住这打击。 先前提起这柄赤缨枪时,她们脸上满是引以为傲的神色,可眼下,这承载着家族荣耀的兵器,竟成了夺走自家人性命的凶器。 更令人心惊的是,吸食饱血液的赤缨枪突然从二人的尸体上抽离。 枪头甩去残留的血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血弧,竟像是有了自主意识般,朝着正厅门外的方向快速飞去,显然是打算向外逃遁。 这变故发生得极快,众人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唯有程庭芜始终紧盯着赤缨枪的动向,眼尖地察觉到它的意图,当即厉声呼唤:“拦住它!千万别让它给跑了!” 话音刚落,程庭芜指尖灵力涌动,在空中化作一道金色光绳,朝着枪身缠去。 贺云骁与陆檀渊也瞬间回过神,贺云骁拔剑出鞘,剑身泛着清冷的灵力微光,朝着赤缨枪的去路斩去。 陆檀渊则迅速捏出法诀,地面上瞬间升起几道光幕,挡住了赤缨枪的逃遁方向。 众人合力施法,将赤缨枪困在了正厅中央。 可刚刚吸食过血液的赤缨枪,像是吃了什么大补药一般,在包围圈中剧烈挣扎。 枪身爆发出浓烈的暗红色光芒,将金色光绳震得微微发颤,像是在宣泄着自身的不满。 正厅内其余的人,早已被这激烈的交锋吓得缩在角落,身体紧紧贴在一处,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程庭芜、梅遇青与梅映雪三人迅速围拢到赤缨枪周围,三人指尖同时涌动出灵力,口中默念起晦涩的咒语。 随着咒语声渐响,三道灵力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半透明的光网,光网上布满了复杂的符文。 正是专门针对器灵的缚灵阵。 缚灵阵刚一成型,便朝着挣扎的赤缨枪罩去。 原本还在剧烈冲撞、试图挣脱的长枪,瞬间被光网牢牢困住,枪身的暗红色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赤缨枪(16) 三人不敢松懈,趁热打铁,又接连掏出数张镇灵符。 指尖灵力催动下,符纸纷纷贴在赤缨枪的枪头、枪杆与枪尾,金色的符文在枪身上流转,如同锁链般将其层层束缚。 直到最后一张符纸贴完,赤缨枪才算彻底没了动静,被牢牢困在缚灵阵中央。 众人刚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商议下一步该如何处置,那柄被封印的赤缨枪却径直从光网中跌落,重重砸在地面上。 贺云骁俯身捡起长枪,入手沉重冰凉,与普通的古兵器别无二致。 他抬头看向程庭芜:“这是怎么回事?器灵消失了?” 程庭芜走到贺云骁身边,指尖拂过枪身,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糟糕,这器灵的修为远比我们想象的深不可测,它竟然能脱离本体行动。” “刚才我们困住的,恐怕只是它依附在枪身上的部分力量,现在它察觉到危险,便主动脱离本体遁走了。” “脱离本体?”高文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可器灵不是依托器物而生吗?怎么能完全离开本体?” “寻常器灵自然做不到,但修为足够深厚的器灵,却能短暂脱离本体藏匿。” 程庭芜的语气却多了几分笃定,“不过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就算它再强大,也不可能完全抛弃自己的本体。” “这柄赤缨枪是它力量的根源,它迟早会回来寻找,只要我们把这赤缨枪看好,不愁它不现身。” 众人闻言,悬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可正厅内压抑的氛围却丝毫未减。 谁也没料到,不过两三日的光景,原本还算安稳的赵家竟接连遭遇重创,一口气死了四个人。 而且都不是无关紧要的旁支,而是赵家嫡系一脉的顶梁柱。 赵家的老弱妇孺们本就因前几次的命案心力交瘁,此刻更是彻底绷不住了。 年迈的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看着地上尚未清理的血迹,浑浊的眼睛里噙满泪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最后只能靠在丫鬟怀里低声啜泣。 柳氏与其他女眷们围坐在一处,有的捂着脸放声痛哭,有的则喃喃自语,字字句句都透着绝望。 好好的家族,怎么就突然招惹上了这样的灭顶祸事? 程庭芜看着眼前哭作一团的赵家人,心中满是沉重,却再也说不出半句劝导的话。 任何安慰,在四条逝去的生命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希望她们能借着泪水稍稍发泄情绪,缓解心中的痛苦。 杜若谦虽也因这接连的惨状满心震撼,但终究是久居官场、见过风浪的人,比旁人更能稳住心神。 他连忙大步上前,不解道:“程姑娘,如今虽已确定是器灵在作乱,可我实在想不通,这赤缨枪是赵家祖传的宝贝,按理说该护佑赵家后人才对,为何会反过来伤害赵家人呢?这实在不合常理。” 程庭芜闻言,也收起了片刻的感慨,开始整理脑中纷乱的思绪。 她看向杜若谦,分析道:“杜大人的疑问,也是我一直在琢磨的。从事发到现在,赵家前后死了四个人,分别是赵老爷、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少爷。” “仔细看便会发现,这器灵的目标极为明确,就是冲着赵家的主要血脉来的,而且下手的顺序,也是按照长幼辈分。” 说到这里,程庭芜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赵家人,继续道:“按照这个规律推算下去,赵家最主要的一脉中,如今还剩下两人。” “分别是留在府中的四少爷,以及之前就去外地游学、尚未归来的五少爷。” “这两位,恐怕会是器灵接下来的目标,我们必须提前做好防备,绝不能再让悲剧发生了。” 杜若谦听完,连连点头:“程姑娘说得有道理!眼下情况紧急,确实得尽快做好安排,只是具体该怎么做才比较好呢?” 程庭芜沉吟片刻,结合之前对器灵目标的分析,条理清晰地说道:“从器灵接连杀害的四人来看,它的目标应该是与赵平威有直接血缘关系的赵家嫡系后人。” “奴仆和外嫁进来的女子暂时没有受到牵连,他们可以留在赵府内,既不会增加额外风险,也能帮忙照看府中事务。” “至于赵家其余的血亲,尤其是与嫡系血缘较近的旁支亲属,为避免器灵扩大伤害范围,最好全部带回衙门,由官府单独看管,这样既能集中保护,也方便我们随时观察情况。”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的赤缨枪,补充道。 “另外,那柄赤缨枪是器灵的本体,必须交由我们亲自看管,防止器灵将其抢夺。” “眼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毕竟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只能先通过这样的方式缩小风险范围,再慢慢寻找机会。” 杜若谦听完,当即应下:“好!就按程姑娘说的办!我这就去安排人手,连夜准备,确保明日一早就能完成安置。” 说罢,他便匆匆召集来下属,交代起具体事宜。 此时的赵家人为了保命,也顾及不上其他,纷纷点头应下,主动的配合起来。 次日天刚蒙蒙亮,天边还泛着鱼肚白,赵家府门前便热闹起来。 留在府中的女眷站在府门一侧,看着即将被护送走的亲眷,脸上满是担忧。 这动静很快吸引了早起的百姓,大家纷纷围在赵家府门附近的街角、巷口,远远地看着府门前进进出出的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哎呦,这赵家究竟是咋了,官府的人怎么三天两头的来啊?” “我听说啊,是赵家招惹了邪祟,家里接连死了好几个人,现在是没法子了,只能先将人送到官府去,让官老爷帮忙护着。”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赵家内部闹了矛盾,分家产分不均,这才闹到官府去了。你们看,正朝外搬东西呢,里面指不定藏着什么值钱的宝贝!” 议论声越来越大,有好奇的百姓还想往前凑,被捕快们拦住后,便站在原地继续张望。 一时间,赵家府门前人头攒动。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赤缨枪(17) 连着两夜通宵达旦地追查、布防,程庭芜眼下只觉得眼皮重得像挂了铅,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其余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疲惫。 “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歇口气吧。” 贺云骁率先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大家纷纷点头,沿着街边慢慢走了半条街,终于看到一家冒着热气的面馆,掀开门帘走进店,老板连忙迎上来。 “几位客官,里边坐!要几碗饸饹面?” “六碗羊肉臊子饸饹面,不要太多辣子。” “好嘞!马上就来!” 程庭芜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不多时,老板便端着热气腾腾的面碗过来。 粗圆的饸饹面浸在琥珀色的羊汤里,面条是用特制的饸饹床子压出来的,筋道滑溜,裹着羊汤的鲜气。 面上铺着一勺油亮亮的羊肉臊子,肥瘦相间的羊肉炖得软烂,咬一口满是肉香,还撒了把翠绿的葱花和鲜红的辣椒油,热气一冒,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程庭芜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送进嘴里。 面条嚼着带劲,羊汤鲜而不膻,混着辣椒油的香辣,从舌尖暖到胃里,连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口热面驱散了些。 梅映雪小口啜着汤:“这面真不错,羊汤熬得够味,肉也不腥不柴。” 大半碗过后,程庭芜忽然开口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赵家这几个死者的死因,有些门道在里面?” 贺云骁抬眸看她,放下手里的面碗:“你发现什么了?” “赵老爷是被枭首,大少爷是被腰斩,二少爷和三少爷是被贯耳……” 程庭芜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思索,“一开始只觉得手段残忍,可连着看下来,总觉得这些死法不像是随机选择的。” 话音刚落,贺云骁便接过话头,眼神沉了沉:“的确,这些……都是军营里处理叛徒的手段。” 梅遇青疑惑道:“军营里的规矩?怎么说?” “枭首,是对通敌叛国、背叛主帅者的惩处,砍下头颅示众,以儆效尤。” “腰斩则多用于临阵脱逃、坏了军纪的士兵,让其在痛苦中死去,警示他人不可畏战。” “至于贯耳,多是针对泄露军情、私通敌人的斥候或传令兵,用利器贯穿双耳。” 贺云骁指尖在桌面轻轻点了点,特意补充道。 “不过传统的贯耳之刑,只是用短刃或铁签贯穿耳廓,目的是惩戒与羞辱,虽会致残却未必致命。” “可昨晚赵家两位少爷所遭遇的,和这传统贯耳根本不是一回事。” “赤缨枪直接从耳朵贯穿整个头颅,一枪钉穿两人,力道又狠又准,一击毙命。” 程庭芜闻言点头:“确实,当时枪头直接刺穿了颅腔,两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这器灵不仅沿用了军营惩处的名目,还把手段升级,由此可见,他对赵家人的怨念已经深入骨髓了。”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经历了前面几桩案子,众人早已不敢轻易妄下定论。 高文州接过话头道:“之前赵家人说起先祖事迹时,眼神里的骄傲做不了假,听着也不似刻意隐瞒什么关键信息。” “依我看,这事儿大抵是桩被时光埋了的旧怨,只是年代太久,赵家后人也不知情。” “如今赤缨枪里的器灵醒了,这桩旧怨,才被重新翻了出来。” 他说着,将碗里最后一口饸饹面扒进嘴里,却还是觉得腹中有些空落落的。 抬头瞥见邻桌客人碟子里摆着的糖糕,便扬声朝柜台后的老板招呼:“老板,再来一份佛手糖糕!” 老板应了声好,不多时便端着一碟糖糕过来。 那佛手糖糕做得精巧,每一块都捏成半开的佛手模样,外皮是揉了猪油的起酥面,层层叠叠,泛着金黄的油光。 咬开一口,内里是细腻的豆沙馅,还裹着些许核桃碎与桂花糖,甜而不腻。 豆沙的绵密、核桃的香脆与桂花的清香在嘴里交融,外皮酥得掉渣,咽下去后喉头还留着淡淡的甜香。 高文州拿起一块塞进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这糖糕做得地道,面发得够软,豆沙也没放太多糖,配着刚才的咸面吃正好。” 说着将糖糕往桌子中央推了推,“你们也尝尝,吃点甜的心情好。” 众人闻言,纷纷伸手,各取了一块。 等吃完糖糕,程庭芜擦了擦嘴角,看着窗外渐渐升高的日头,提议道。 “我们连着熬了两夜,眼下身心俱疲,不如先回客栈休息整顿一下。” “白日里人多眼杂,器灵作乱的可能性比夜里小些,官府那边有捕快值守,暂时能护住赵家亲眷。” “入夜后我们再去官府,重点保护剩下的赵家人,尤其是四少爷。” 贺云骁闻言,抬手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 “那赤缨枪就先交由我保管吧,若有任何异动,我第一时间喊大家。” 众人闻言皆无异议,收拾好东西,便起身往客栈走去,陆檀渊和贺云骁并肩走在最后,脚步放缓了些,随意闲聊起来。 陆檀渊侧头看了眼身旁的贺云骁,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你先前不是说自己是御妖师吗?” “我当初跟着你,原以为是要四处斩妖除魔,对付那些伤人的精怪妖兽,万万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跟在几个狩灵师身后,围着一柄古枪里的器灵打转。” “都说隔行如隔山,我们这一身御妖的本事,到了这类案子里,能施展的空间可不多。” 贺云骁听着,语气平和:“御妖师的本分是捉妖,狩灵师的职责是镇灵,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保护百姓,斩杀那些为祸人间的邪祟罢了。” “管它是妖是灵,只要危害到人命,我们便该出手,至于用的是御妖的法子还是狩灵的手段,倒不必分得太细。” 陆檀渊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追问道:“对了,先前事出紧急,我一直没来得及细问。” “你与程姑娘她们,到底是如何相识的?” “看你们配合得这般默契,想必是相识了有一段日子了?”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赤缨枪(18) 这话问出口,贺云骁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脚步也顿了半拍,他不知道此刻是否该将寻找坤玉的真相告知陆檀渊。 见贺云骁沉默不语,陆檀渊也以退为进,连忙摆手:“若是不方便说,那便不说了,是我多嘴了。” “不是不方便。” 贺云骁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 “只是这事牵扯有些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日后这桩案子了结,若大家都愿意,我再慢慢跟你说。” 陆檀渊见状,也不再追问,笑着转移话题,一行人脚步不停,很快便回到了客栈休整。 接下来一连过了好些日子,兖昌城都没再出现任何异动。 赵家亲眷安然无恙,赤缨枪始终沉寂,平静的日子像一层薄纱,覆盖了之前的血腥与恐惧。 仿佛那几日接连发生的命案、都不过是一场噩梦,醒后便了无痕迹。 这份平静,让赵家人渐渐生出了回去的念头。 他们离家许久,虽在官府被妥善照料,却始终惦记着家中,更何况与家人分离的日子久了,难免想念。 与此同时,官府收容这么多“闲杂人”也渐渐有些吃力。 捕快们既要看完成手头上的公务,又要抽调出人手护着赵家亲眷,早已分身乏术,便主动找程庭芜等人商议,想将赵家人送回府中。 眼瞅着街边的树叶渐渐泛黄,风里也带了秋凉,彻底入秋的日子越来越近。 若是再继续耗下去,等冬天来临,山路被冰雪封堵,赶路只会更加艰难,他们原本的行程也会被彻底打乱。 商议过后,大家都觉得不能再被动等待,哪怕暂时找不到器灵作乱的根源,也该主动出击。 实在不行,便借着送赵家人回府的机会设下埋伏,来个瓮中捉鳖,先引器灵现身,再设法将其制服。 几方意见很快达成统一,次日官府便派人将赵家人悉数送回了赵府。 马车刚停在赵府门前,府内留守的女眷便早早迎了出来。 负责打理府中事务的管家赵福则忙着指挥下人搬运行李,原本冷清了许久的赵府门前,一时间满是重逢的笑语。 正当众人围着嘘寒问暖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府门侧,一个身着青衫、背着书箱的年轻男子走了下来。 竟是外出游学、阔别多日的赵家五少爷赵问寻! 他风尘仆仆,眉眼间带着旅途的疲惫,却难掩归家的欣喜,刚走进院门便对着老夫人躬身行礼:“祖母,孙儿回来了。” 赵家人见到他,更是又惊又喜,谁也没料到,五少爷竟会在这个时候归家。 老夫人激动得拉住赵问寻的手,眼眶泛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这孩子,在外游学也不捎个信回来,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柳氏笑着打趣:“今日真是双喜临门!既迎回了你们,又等回了五少爷,看来咱们赵家的阴霾,是真的散了!” 此时,一直躲在老夫人身后的赵家四少爷赵明远,终于忍不住冲了上去,一把抱住赵问寻的胳膊,眼眶微微泛红。 自从大哥、二哥、三哥接连出事,他日日活在恐惧里,连个能依靠的兄长都没有。 如今见到唯一在世的弟弟,积压多日的委屈与害怕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 “问寻,你可算回来了……” 赵问寻比赵明远小三岁,身形也稍显单薄,被抱得有些踉跄,却还是立刻抬手拍了拍赵明远的背,语气带着些疑惑。 “四哥,你怎么了?怎么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程庭芜、贺云骁等人,眉头微微蹙起。 “还有旁边这几位,我之前怎么从未没见过,是家里新来的客人吗?” 这话问得赵家人瞬间变了脸色,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不自觉地闪躲起来。 他们实在不愿在刚归家的五少爷面前,再提起父兄惨死的事,怕扫了重逢的兴致,更怕年纪尚轻的赵问寻承受不住打击。 柳氏连忙上前打圆场,快步走到赵问寻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往府里走:“问寻啊,一路从外地回来肯定累坏了吧?有什么话咱们先进门再说,厨房还炖着你爱喝的银耳莲子汤呢。” 老夫人也跟着上前,伸手拍了拍赵问寻的手背:“对对,先进屋,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捎个信,让家里好准备准备。” 说着便推着赵问寻往正厅走,先前的问题避而不答。 赵问寻虽满心疑惑,却也看出家人不愿此刻多提,便暂时压下了追问的念头。 刚进正厅,压抑感便扑面而来。 与他记忆中热闹的赵府截然不同,墙上挂着的先祖画像,也被蒙上了一层白布。 赵问寻心里的疑云更重,不管其他人如何拖延,都执拗的想要个说法。 眼见实在是拖不下去了,赵家老夫人叹了口气,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问寻,跟我们来祠堂吧。” 赵问寻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脚步有些发沉地跟着家人往祠堂走去。 祠堂内,烛火摇曳,烟雾缭绕。 当赵问寻走进祠堂,看到供桌上新增的四个牌位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最中间的是父亲的牌位,旁边依次排列着大哥、二哥、三哥的名字,牌位上的红漆还泛着新鲜的光泽,与旁边老旧的牌位形成刺眼的对比。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问寻的声音开始发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步走到供桌前,寒意顺着神经蔓延到心底。 “他们怎么会……” 赵家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出了声:“问寻啊,你出门游学这几个月,家里出了大事,你父亲和三个哥哥,都被邪祟给害了啊!” 赵问寻心中愕然,他不过是出门游学短短几月而已。 原本满心欢喜想着回来后能跟家人分享沿途见闻,却没想到再次归家,竟要面对四位亲人离世的噩耗。 记忆中父亲严厉却温和的模样、大哥沉稳的叮嘱、二哥三哥打闹的场景…… 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再与眼前冰冷的牌位重叠,这叫人如何能够接受的了?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赤缨枪(19) 赵问寻自小读圣贤书,向来不信鬼神邪祟之说,总觉得那些都是乡野传闻。 可如今,他最亲的家人,竟然都死于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存在。 “我想自己先静一静。” 赵问寻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说道,不等众人回应,便转身朝着自己从前居住的院子走去。 “问寻!” 一直站在一旁的四少爷赵明远见状,立刻追了上去。 他比自小就护着这个弟弟,如今见他这般模样,实在放心不下。 赵家人看着兄弟俩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皆是面露唏嘘。 曾几何时,赵家一脉何等兴旺,可如今,只剩下赵明远与赵问寻两个孩子,还要承受丧亲之痛。 就在众人沉浸在伤感中时,程庭芜却悄悄皱了皱眉,伸手拉了拉身旁的梅映雪,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梅映雪有些不解的问:“阿芜,他们兄弟俩就是去说些心里话,咱们跟上去干什么呀?会不会太打扰了?” 程庭芜脚步没停:“不是我想打扰,是这赵家五少爷回来的时机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赶在我们决定送赵家人回府、想引器灵现身的节骨眼上回来,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 “现在情况特殊,赵家剩下的这两位少爷是器灵的主要目标,我实在不敢让他们离开视线之外。” “之前器灵动手都快准狠,万一我们没盯紧,它趁兄弟俩单独相处时发难,赵家恐怕真的要彻底完了。” 梅映雪闻言,瞬间明白了程庭芜的顾虑,跟着放轻脚步,两人远远地跟在赵明远与赵问寻身后。 既不打扰他们交谈,又能清晰观察到两人的动向。 两人就这么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赵明远在院门口停下脚步,伸手拍了拍赵问寻的肩膀,低声安慰了几句。 赵问寻只是轻轻点头,没再多说,转身便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赵明远站在门口又望了片刻,才带着几分担忧转身离开。 见两人分开,程庭芜立刻用眼神示意梅映雪。 梅映雪心领神会,悄悄跟在了赵明远身后,而程庭芜则留在原地,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接下来的大半日,赵府里格外平静,除了偶尔有下人走过,便再没有任何异常动静。 赵问寻始终待在院内,既没出来,也没传出任何奇怪的声响。 另一边,梅映雪跟着赵明远回了院子,看着他坐在窗边发呆,偶尔翻看几本书,全程都规规矩矩,没出现半点可疑之处。 傍晚时分,梅映雪悄悄来找程庭芜汇合,有些无奈地说:“阿芜,守了大半天,啥动静都没有,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程庭芜望着紧闭的院门,心里也不由泛起嘀咕,难不成真是自己太过紧张,才会草木皆兵?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试图压下这股混乱的思绪,想着先等晚饭过后,再去跟其他人商议。 不多时,丫鬟来请众人前去用饭。 可刚走进饭厅,程庭芜便愣住了,杜若谦竟然也在此处。 “杜大人,您怎么来了?” 杜若谦听到声音,抬头看向程庭芜,同样一脸疑惑。 “程姑娘这话就奇怪了,不是你派人去衙门传信,请我过来的吗?” “我这一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难不成其中有什么误会?” “派人传信?”程庭芜眉头紧锁,“我从未派人前去找您,这其中怕是有问题!” 两人正面对面相觑时,赵问寻却突然有了异动。 谁也没看清他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刀,突然起身,朝着身旁毫无防备的赵明远狠狠捅去! “噗嗤——” 短刀瞬间刺穿了赵明远的胸口。 赵明远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嘴唇颤抖着:“问寻……为……为什么?” 赵问寻并不言语,只是冷酷的将短刀拔出,继续朝身边人下手。 现场瞬间陷入混乱,赵家亲眷们被吓得尖叫着四处躲藏,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 好在程庭芜与贺云骁迅速反应过来,其余人也立刻上前帮忙。 几人合力,终于在赵问寻即将再次刺出时,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赵问寻状若癫狂,嘴里还不断嘶吼着:“放开我!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程庭芜见状,迅速上前,指尖凝聚起一缕灵力,轻点在赵问寻的眉心。 赵问寻挣扎的动作猛地一顿,嘶吼声戛然而止,原本猩红的眼底渐渐恢复了清明,只剩下茫然与空洞。 当他看到掌心那片刺目的鲜红时,身体骤然一僵,声音带着明显的结巴,满是惶恐地问道。 “我……我这是……怎么了?” 赵问寻看着赵明远失去生气的脸,刚才失控时的记忆重回脑海,恐惧与悔恨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想挣脱按住自己的人,想要以死谢罪,却被程庭芜制止。 “别冲动,你刚才是被器灵操控了!并非你的本意!” 就在此时,虚空中突然响起一阵笑声,带着难掩的得意:“哈哈哈……做了什么?你刚刚可是手刃了你的亲兄弟啊!” 这笑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程庭芜抬头,朝虚空中看去,冷声道。 “藏了这么久,终于肯出现了?” 虚空中的笑声渐渐停歇,一道暗红色的雾气从阴影里飘出,在空中盘旋两圈后,渐渐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影。 他身着残破的玄铁铠甲,甲片上还残留着发黑的血迹,边缘处布满锈迹与裂痕。 右手握着一柄虚幻的赤缨枪,枪尖泛着冷冽的红光,枪缨上的丝线黏连在一起,透着股血腥气。 周身散发的戾气如同实质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杜若谦哪里见过这般灵体显形的惊异之事?他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被震撼得久久难以回神。 眼前这道红影,就是先前取人性命的邪灵,倒是与他想象的略有些不同。 那红影缓缓转动头颅,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程庭芜身上,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藏?本座何须躲躲藏藏?” “先前不现身,不过是觉得你们这些鼠辈不配见到本座的真容罢了。”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0章 赤缨枪(20) 他顿了顿,枪尖微微抬起,指向程庭芜,语气里满是怨怼。 “原本本座的计划一切顺利,先杀老的,再除小的,最后屠尽赵家满门,替当年枉死的主人报仇雪恨。” “可你们这群惹人厌的狩灵师,偏偏半路跳出来!” “还有这个多管闲事的州牧大人!” 说到这里,赤缨的戾气更盛,周身的红雾都浓郁了几分。 杜若谦被点名,下意识打了个激灵,但见众人目光汇聚,忙硬撑着挺直脊背,强压惧意不让自己露怯。 “若你们当初不掺和这件事,乖乖离开兖州城,本座还能留你们一条性命,可你们倒好,一次次坏本座的好事!” “不仅设阵困住了本座的本体,还护着这些赵家余孽东躲西藏,真是好生让人讨厌!” 他的目光扫过跌坐在地上的赵问寻,又看向倒在血泊中的赵明远,语气带着几分得意。 “不过没关系,就算你们拦着,赵家的杂碎们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现在,该轮到你们这些碍事的家伙了。” “今天,本座要用你们的血,来祭奠枉死的英魂!” 话音刚落,赤缨手中的虚幻长枪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红光,枪尖朝着众人狠狠刺来。 那枪速快得惊人,仿佛要将整个正厅都刺穿。 程庭芜瞳孔骤缩,指尖翻飞间掏出三张灵符,用力掷向空中。 符纸在空中展开,金色灵力瞬间涌动凝聚,化作一面厚重的光盾,“铛”的一声脆响,堪堪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光盾被枪尖压得微微凹陷,灵力波纹层层扩散,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震颤。 程庭芜借着这短暂的缓冲,高声开口,声音穿透正厅的混乱:“赤缨!我不管你是如何的愤怒,你都需要知道一件事,目前在外界所有人的眼中,赵家才是受害者!” “我们不知你主人当年遭遇了何等冤屈,你若只是选择一味的屠杀,而不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那你主人曾经受的冤屈,便永远没有被人所知的一日!”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恳切。 “若连真相都被掩埋,那你这千年的执念,又有什么意义?” “我想,这应该不是你想要看到的吧?” 听到这番质问,赤缨攻击的动作忽然变得迟缓起来,周身翻涌的红雾也渐渐平复了几分。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多了几分迟疑:“你……你说的倒是有那么一些道理。” 可这份迟疑不过持续了一瞬,赤缨像是突然回过神,语气瞬间变得警惕。 “别想诓骗本座!真相要公之于众,赵家满门也必须为当年的事偿命!这二者根本不冲突!” “你别以为就这么说了几句话,就想要我放过赵家人。” 程庭芜闻言,安抚道:“我自然不会天真到凭几句话就让你放弃执念,只是相较单纯复仇,恢复你主人的清白,让当年的真相不再被掩埋,才更为要紧。” 她侧身退开半步,将身后的杜若谦让到身前,继续说道:“今日兖州州牧杜大人也在此处,他掌管一州政务,也负责修订地方史志。” “若你能说出当年的真相,且有凭有据,杜大人自然能帮你将被扭曲的历史更正过来,让你主人的冤屈昭告天下。” “这可比单纯杀了赵家后人,更能告慰你主人的在天之灵,不是吗?” 赤缨的目光落在杜若谦身上,眼神亮了亮。 “对啊!你是个当官的,的确有这个能耐!幸好刚刚没下手太快,直接把你给宰了!” 听到这话,杜若谦额角瞬间渗出一层冷汗,暗自庆幸捡回了一条小命。 程庭芜见状,趁机追问。 “外界皆传,你是前朝名将赵平威的随身战枪,当年随他征战沙场、护国安民,按说该对赵家心怀护佑才是,可你为何如此痛恨赵家人?” “难道……赵平威并非你真正的主人?” 赤缨晃了晃,声音带着几分复杂:“我真正的主人,的确是赵平威。” 这话让众人更不解了,既是,又为何要对主人的后人痛下杀手? “只不过如今这座赵府的主人,根本不是真正的赵平威,而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小偷!” “他本名赵二狗,不过是当年主人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兵罢了!” “赵二狗?” 受冲击最大的莫过于在场的赵家人,而赵问寻是其中反应最为激烈的。 他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双目通红,死死盯着赤缨的虚影,嘶哑道:“不可能!这都是假的!你在撒谎!” 他自小读着赵家先祖的英雄事迹长大,以身为名将之后为荣。 可如今,这器灵却告诉他,这份荣耀是偷来的。 他引以为傲的先祖,竟是个冒名顶替的小兵?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我赵家世代居住在此,族谱上明明白白写着先祖是前朝将军赵平威,地方志上也有记载!” “你不过是个作乱的邪祟,为了挑拨离间,竟编造出这种荒唐话!我不信!” 赤缨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枪尖直指赵问寻,语气里满是杀意。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肯认账,那本座就先一枪插死你,让你去地下问问你那赵二狗,看看本座说的是不是真的!” 贺云骁见状,立刻挡在赵问寻身前,佩剑出鞘,剑尖抵住赤缨的长枪,沉声道。 “既然你坚称赵家先祖是冒名顶替的小偷,那便拿出证据来,总不能空口白牙说几句,就叫大家信你所言非虚吧?” 程庭芜也上前一步,与贺云骁并肩而立,目光直视赤缨的虚影:“我知晓,你能够回溯当年的记忆片段,将过往场景显化于人前。” “你若真要证明清白、揭露真相,不如便施展出这能力,让在场所有人都看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好让是非曲直有个定论。” 赤缨环视周围一圈,最终冷哼一声:“好!既然你们都不信,那我今日便让你们这些小偷的后代好好看看,你们引以为傲的先祖,究竟是如何厚颜无耻地窃取他人功绩、残害忠良遗眷的!” 随后,赤缨周身的暗红色雾气骤然暴涨,如同潮水般将整个正厅笼罩。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待视线重新清晰时,周遭的场景已彻底变了模样。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1章 赤缨枪(21) 灰蒙蒙的天幕压得极低,沉沉罩在兖州的土地上。 风卷着沙尘掠过,远处的村落早已没了炊烟,只剩下被烧毁的屋梁歪斜地戳在地上,黑黢黢的断壁间还挂着半片烧焦的布片,在风中无力地晃荡。 沟底积着暗褐色的血渍,早已干涸结块,却仍能看出不久前曾有一场屠杀在此发生。 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蜷缩在断墙后,怀里紧紧抱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眼神里满是麻木。 他们刚从盗匪的刀下逃出来,却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被另一伙乱兵抓住。 突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东边传来,十几个头戴毡帽、手持弯刀的盗匪呼啸而过。 马背上挂着刚抢来的财物,嘴里喊着粗鄙的荤话。 随手将路边一个试图躲藏的老妇人拽出来,弯刀一挥,头颅便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在靴上,他们却笑得更加猖狂。 视野转向更远处的边境,隐约能看到蛮族骑兵的黑色旗帜在风中飘扬,旗帜下是成片的帐篷与篝火。 几个蛮族士兵正将掳来的兖州女子绑在马后拖拽,女子的哭喊声被风声撕碎,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守城的官兵早已逃散,只剩下几个老弱残兵,连弓箭都拉不开。 田地里的庄稼早已被踏平,只剩下枯黄的秸秆在风中倒伏;河边的水车停了,水面上漂浮着腐烂的尸体,引得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藏身的草垛里探出头,望着远处燃烧的村落,眼里满是恐惧。 他的爹娘,昨天刚被蛮族士兵杀死在自家门口。 这便是启朝末年的兖州,一个被战火与混乱吞噬的人间炼狱。 众人看得心头发沉,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叹。 高文州揉了揉眼睛,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这……这便是千年前的兖州吗?和现在的繁华模样比起来,简直像两个地方,完全看不出来啊。” 赤缨的虚影悬浮在画面旁,周身红雾微微晃动,语气里满是嘲讽的冷哼。 “看不出来才正常,那时候的兖州,能抢的都被抢走了,抢不走的就一把火烧掉,可谓是满目疮痍。” “若不是后来得我主人收复,哪有今日你们看到的青砖黛瓦、热闹街市?” 他的话音刚落,眼前的画面便缓缓推进。 越过荒芜的田野与残破的村落,一个汉子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他约莫而立之年,古铜色的脸庞上刻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 那是早年与野兽搏斗时留下的印记,却没让他显得狰狞,反倒添了几分悍勇。 粗布短褂紧紧裹着宽厚的肩膀,下摆随意扎在腰间,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紧实如老树盘根,指节粗大泛着厚茧。 他站在村口老槐树下,遥望远方的眼神中,没有寻常村民的惶恐,反倒透着一股锐利与决绝。 “主人!”赤缨的虚影突然激动地晃动起来,周身的红雾都泛起明亮的光晕,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不管是什么时候,主人永远都是这么英明神武!” 程庭芜看着画面,轻声问道:“他便是真正的赵平威将军?” “对!这才是我赤缨的主人,是收复兖州、护佑百姓的真英雄!” 赤缨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狠狠扫过一旁的赵家人,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可不是他们家那个冒名顶替的小偷先祖,赵二狗!” 赵家人被他这番直白的训斥怼得脸色涨红,赵问寻更是气恼。 可想起刚才赤缨的凶戾与赵明远的惨状,纵然心头满是不服与委屈,也没敢反驳半句,只能死死攥着拳头。 见他们这副窝窝囊囊、不敢出头的模样,赤缨更是瞧不上,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真是应了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赵二狗本就是个偷功窃誉的懦夫,他的种自然也是这般上不了台面,遇事只会缩着脖子忍,半点血性都没有!” “哪像我主人,不管何种窘境都从未低头过。” 这番话像巴掌一样扇在赵家人脸上,可没人敢应声。 就在这时,画面中的赵平威动了,他不再站在老槐树下遥望,而是转身朝着村落深处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平威将村里所有找到的幸存者都召集到了村口的晒谷场上。 他抬手指向远方,语气里满是咬牙的狠劲。 “咱们兖州的土地是祖辈传下来的,咱们的亲人是死在蛮族、盗匪手里的,咱们不能就这么缩着脖子任人宰割!” 话音落下,晒谷场上安静了片刻。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地开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平威啊,咱们就这点人,老的老、小的小,手里只有锄头镰刀,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怎么跟蛮族人的弯刀快马拼啊?” “之前官府派来的兵都跑了,咱们这些老百姓,硬拼就是去送命啊!” 他的话刚说完,周围的百姓立刻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平威,不是我们不想拼,是真的拼不过!我家里还有两个娃,要是我死了,他们娘俩可怎么活?” “蛮族人昨天还在隔壁村杀人放火,我们躲都躲不及,哪还敢跟他们对着干?要不咱们还是往南边逃吧,说不定能有条活路!” “依我看,还是躲在村子里吧,死了也算是落叶归根了,总比逃命的时候死在半路要来得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晒谷场上的气氛又沉了几分。 “拼不过也要拼!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总比像猪羊一样被人宰了强!” “只要大家肯跟我一起,咱们就先守好这个村子,再慢慢找其他地方的幸存者,总有一天,能把蛮族赶出兖州!” “现在,愿意跟我一起拿起家伙、护着村子、护着兖州的,就站出来!要是想逃、想认命的,我不拦着,现在就可以走。” 赵平威的声音在晒谷场上回荡,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胆小怕事的人虽有,却也从不缺有血性的汉子,一个络腮胡汉子猛地上前一步,声音洪亮。 “平威,我跟你干!”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2章 赤缨枪(22) “我爹就是被蛮族砍死的,这仇我早就想报了!与其苟着等死,不如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随后,又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我也跟你走!我娘昨天把最后半块饼塞给我,让我躲起来,她自己却被蛮族抓了……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这仇给报了!” “平威,算我一个,我家的地被踏平了,房子被烧了,已经没什么可输的了!跟着你干,至少死得值!” “还有我!” “我也来!” 越来越多的人从人群里站出来,有中年汉子,有半大的少年,甚至还有妇人。 与其像蝼蚁一样被踩死,不如为自己、为家人、为兖州,搏一条生路。 赵平威看着眼前站出来的几十号人,原本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咱们不光要守住这村子,更要把蛮族、盗匪都赶出兖州,让老百姓能重新种上田、吃饱饭!” 场下的人听得热血沸腾,纷纷将手里的锄头、柴刀、弓箭高高举起,跟着他齐声高喊: “驱蛮族!逐盗匪!还我兖州太平!” 喊声响彻暮色,像一道惊雷劈开原本的死寂,连远处盘旋的乌鸦都被惊得四散飞起。 在荒芜的土地上,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希望的口子。 虽隔着千年时光,眼前的场景不过是器灵显化的记忆片段,可在场所有人都仿佛被那股热血裹挟。 杜若谦站在人群中,望着画面里振臂高呼的赵平威,由衷感叹道。 “乱世之中,最难得的便是聚心。” “本官执掌兖州政务这些年,深知守土护民之难。” “若赵将军生在太平盛世,凭他这份体恤百姓、凝聚人心的能力,定能成为抚境安民、造福一方的良吏。” 赤缨听到了,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那是自然!我主人从来都不是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当年多少人说他不自量力,可他硬是带着民军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把蛮族赶出了边境!” 赵平威不仅拳脚功夫过硬,领兵作战更极具章法。 画面里,他正蹲在山林间的土坡上,用木棍几笔划出蜿蜒的山道,圈出两侧陡峭的坡崖,又在出口处画了个小小的叉。 “蛮族骑兵靠的是马快刀利,可进了这西边山道,马转不开身,人也展不开阵型,就是咱们的活靶子。” 赵平威指尖点在山道中段最窄处,“他们后天清晨要送粮草去前营,必走这条路,咱们就借着这山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说着,他看向络腮胡的老周。 “你带几个力气大的兄弟,去北坡崖上堆好滚石和断木,听到我给的信号后就往下推。” “不用多,砸乱最前面的马队就行,好叫他们进退不得。” 紧接着,赵平威又转向挎着弓箭的张嫂,指了指东侧浓密的灌木丛。 “你跟几个会射箭的,藏在那儿,专射马腿。马一倒,骑兵就成了没腿的蚂蚱,咱们再冲上去,事半功倍。” “记住,射完就换位置,别让他们摸清咱们的藏身处。” 最后,他拍了拍阿力肩膀。 “你带剩下的人守在山道出口,用树枝和石头堆个简单的路障,等咱们从里面杀出来,你们就把口子堵死,别放一个活口跑回去报信。” “但切记,打完立刻撤,别贪功追敌,山林是咱们的地盘,把他们耗在这儿,比追着打更管用。” 众人听得明白,齐声应下,各自扛着家伙去准备。 画面一转,到了次日清晨。 薄雾像纱一样裹着山道,十几个蛮族士兵赶着驮粮马车,走在路中间。 “放!” 赵平威的喝声刚落,北坡的滚石就“轰隆隆”砸了下来。 最大的一块足有磨盘大,直接砸中最前面的马,那马痛得嘶鸣一声,重重栽倒,背上的粮袋撒了一地。 后面的马受惊扬蹄,蛮族士兵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想拔刀,有人想拉马,整个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就在这时,东侧的箭矢射来,精准地扎进马腿里,一匹马应声倒地,把背上的士兵甩出去老远。 那人刚爬起来,就被阿力从出口方向冲过来,一扁担砸在肩上,疼得惨叫一声。 赵平威拿着最初的赤缨枪,从西侧树丛里冲出来,枪尖直刺一个蛮族士兵的胸口。 那士兵刚拔出弯刀,就被木枪穿透皮肉,闷哼着倒在地上。 老周也提着短斧冲上来,一斧劈在另一个士兵的胳膊上,鲜血瞬间溅了满脸,他却浑然不觉,只嘶吼着报仇二字。 这些民军虽没受过正规训练,却都抱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十几个蛮族士兵就倒了大半。 剩下的两个想往出口跑,也被路障拦住,最终成了刀下亡魂。 “撤!” 赵平威抹了把脸上的血,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粮草,突然抬手喊住正要动身的众人。 “等等!这些粮草不能留!蛮族的后续部队说不定很快就到,与其让他们再运回去,不如咱们扛回村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乡亲们都快断粮了,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说着,他率先弯腰扛起两袋谷子,放置在还算完好的马车上。 “老周、阿力,你们带几个人分着扛,动作快点,别磨蹭!” 众人一听是给乡亲们运粮,瞬间来了劲。 “对!不能给蛮族留一点!” 赵平威走在最后,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一边指挥众人。 “都跟紧点!踩着前面人的脚印走,过了前面那片矮松林,再把脚印踩乱!” 等众人都进了松林,他又让阿力在几处岔路口撒了些枯草,还把刚才用过的断木、石块往不同方向挪了挪,彻底混淆踪迹。 一行人运着粮草,在山林里钻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看到村落外围的老槐树,才松了口气。 等蛮族后续的骑兵赶到时,只看到满地尸体,山道里空荡荡的,连个脚印都辨不清。 领头的将领气极,却不敢贸然进山林。 谁知道里面藏着多少人?万一再中了埋伏,损失就更大了。 这般伏击后面还连着来了三次。 第一次劫粮草,第二次烧了蛮族的临时据点,第三次甚至摸进敌营,割了两个小头领的首级。 每次打完,赵平威都带着人迅速撤离,从不让蛮族摸清虚实。 到后来,蛮族士兵再路过山林,连边缘都不敢靠近,更别说进山骚扰百姓了。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渡执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