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畜伪装神使札记》
1. 穿越
外面是轰然的雷声,云笙按住漏跳一拍的胸口,坐上来接她的公务车,将手中的资料递过去,“最好能背下来,我知道这次出差很紧急,但这也是没办法。”
何莉推了推眼镜,她在云笙手下干了三年,这个时候还能开点玩笑活跃气氛,“这诺亚方舟的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几万年前的小破船,会有什么新技术?”
“别抱怨,”云笙声音沉稳,“总工既然这么安排,我们执行就行了。”
要不是为了支持这新来的总工烧三把火,云笙私心里也不想来出这趟差,毕竟她的图纸才画一半,给糯米买的甜虾也才在路上。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手腕上的猫猫铃铛,脸上挂了点笑,这是她某次出差买给糯米的,她后来每次出差都会把它偷渡出来戴在手上,像是糯米在陪着她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季节的缘故,公务车刚行到半山腰,天空骤然变暗,雷鸣骤响,闪电撕开黑幕,雨点如同碎石般猛然砸落下来。
云笙眉心一跳,往窗外看去,只见天地间的雨雾粘黏在一起,目之所及只剩一片白茫茫。
司机迟疑的询问传来,“云总,这个雨太突然,也太大了,这山又陡,我怕开上去视线受阻车。”
窗外的鸣雷一声接一声炸响,云笙当机立断,“先下山,等雨小了再上来。”
得到云笙的许可,司机心惊胆战调转车头,逐渐往山下驶去。
云笙看着窗外别无二致的白雾,心底涌起一股不安。
忽然之间,公务车像是闯进了一个迷阵中,没有雨声,只有一片寂静的白雾,就在这绝对的静谧中,一道粗壮的紫色闪电落在车辆上,云笙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滞的窒息感让她几乎弯下腰。
忽然间她听到一声隐约的凄厉猫叫,那叫声清晰地刻入云笙的脑海,像是她熟悉的糯米的声音,令她心底猛地一震。
是糯米?!这是她第一个想法。
这得算工伤。
第二个念头闪过的刹那,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便彻底淹没了她。
意识像是缓慢老旧的机器,从最深处缓缓浮出,云笙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完全陌生的绿意瞬间撞入眼帘。
我这是在哪......我没死,还活着?
她捏紧手腕处的猫猫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一定是糯米在保护自己。
云笙扶着树干颤抖地站起身,仔仔细细地摸索遍全身,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痛处,甚至没有受伤的痕迹,她松了口气,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车辆残骸或是同事的身影,却什么都不曾找到,没有浓烟、碎片或是血迹。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
她不敢置信地在自己醒来的周边反复搜寻,疑虑中,左手却忽然触碰到口袋里的硬物。
是手机,手机居然也还在这里。
云笙心下一松,拿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想要拨打救援电话,然而右上角的图标却显示着一个大大的叉,这里竟然没有一点信号,连卫星电话也无法拨打。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摔坏了?她不死心地在树干上磕了几下,却依旧没有信号。
不行,云笙抬头看了看天色,再这样下去,搜救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做出这个决定,云笙抬头向太阳的方向前进,然而在这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脚下精致的小高跟眼下已然成了累赘,她咬咬牙,脱下鞋子拎在手里,忍着不适,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日光火辣辣地照在她的身上,即使有着参天的树木的遮挡,也还是热得云笙微微出了汗,在这热辣的炙烤中,她忽然停住了步伐。
明明翻车前还是秋季有些肃杀的萧寒,此刻的四周却是绿意盎然,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带了初夏的暑气。
不对、不对,这一切都乱套了。
云笙心下大惊,却竭力保持镇静,用力吐息,随后紧紧握住手腕的铃铛,强自平息下来,她现在要弄明白两个问题,这里是哪里,在她们车辆出事后究竟过了多长的时间。
她的大脑飞速旋转间,前面不远处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听不太分明,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说话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有人!是来救援的吗?
云笙的强力镇静一下丢了开,惊喜之色溢于言,她踉跄地站了起来,刚准备呼救,就看到两个男人的身影透过树影若隐若现,走在后面的人加快了步伐往前,缓慢将右手的石斧高举过头顶。
透过稀疏的枝叶,斧刃上的刀光明晃晃反射在云笙眼底,她头发一麻,心中发紧,求救的呼喊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仓促地化作一声“嘎”的滑稽声音。
“****?”
云笙发出的响动极其微小,却依旧被敏锐捕捉,锐利的眼睛往云笙的方位一扫,和她隐藏在草丛中的目光猝然对上。
云笙第一个反应是跑,可当她丈量对方的体型,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大脑飞速旋转分析当前的情况,最后坦然而又警惕地站了出来
丛林里突然钻出的人影让对面的两个人同时一怔,后面那人却并不心虚,上下打量云笙片刻,皱着眉问道,“***?”
陌生的语言冲击,听起来并不像是西安方言,云笙张了张口,尽量维持冷静,像是一个无辜闯入的过路人,“您好,我们的车翻了,可以帮忙找救援吗”
云笙的问话落在对方的耳朵里,却是全然陌生的词汇,他们目光隐隐转动,“******?”
完全的鸡同鸭讲,云笙手臂比划了两下,竭力想要传达自己的意思,忽然,她的脸色一变,这陌生语言在她大脑中横冲直撞,是针尖在其中搅动般的疼痛,只不过瞬息之间,刚才还在脑海中无序冲撞的音节,已经完成了重组构建,仿佛一块散落在沙滩上的零碎零件,却被海浪冲刷拼接,刚才还陌生的语言,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她竟然已经能听懂了。
对方问的是:难道你是神灵?
从她醒来后就一直存在的异常如丝线般串联起来,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里,还是西安吗?
她张了张口,连声音都因为这个恐怖的可能事实而发飘,“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祈部落。”
就在两人交谈间,那个瘸腿男人竟然拔腿就跑,“诶——”云笙见状,条件反射地伸手想要叫住他,然而不知道是那个男人对这里熟悉还是异常敏捷,只不过是借几棵树木遮挡了身形,再一看去,对方竟然就消失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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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眼皮子底下。
一旁的男人看着对方逃跑的背影,咬牙斥骂,“这叛徒,竟敢逃向希的领地,这是对部落最严重的背叛!”
他条件反射地追出两步,可是眼前不知从何处而来,似是神灵降临的存在无疑更为重要,于是他停住了步伐,重新看向云笙,“如您果真是从神国而来,就请看看您的子民,请和我回部落吧。”
云笙第一时间怀疑的是自己在翻车后撞到了大脑导致出现了幻觉,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拙劣的幻梦,可是火辣辣的太阳照得她生疼,似乎在告诉他,不,这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可怕现实。
别无选择了,在这片荒无人烟的丛林中,只有跟着眼前这人才能尽快弄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
于是,在对方热切的注视中,云笙挺直脊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同神灵一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正合我意,我也需要去往你们的领地,让神灵的目光落向它的子民。”
得到云笙的应许,男人似乎很是高兴,两人就这样沿着山林间茂密的枝叶走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周围的植被减少,贫瘠的山脉裸露出来,云笙才有些绝望地确定她果真是穿越了,这绝对不是西安的山脉,更不是五步一高压线,十步一变压器的现代社会。
唐宋元明清?还是战国、秦汉?总不会是夏商周吧?
云笙在心底不停地猜测,直到在一片天然的植被遮挡外,有着原始痕迹的洞穴显露在她眼前,联想到这两个当地人的穿着打扮,她忽然思考到比以上朝代更遥远的、比文明更古老的原始社会。
在朝九晚九的996生涯中,自己曾不止一次地怒骂万恶的人类工作体系,一边赞叹原始社会才是人类文明的乌托邦,可是此刻,她的目光略过眼前原始又贫瘠的土地,心中的懊悔不停翻涌,只恨当时一时虔诚地嘴快,这才让神灵调剂了她的志愿。
就在她被万千情绪淹没中,一声尖锐的声音响破天际,一边山坡上钻出来三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看着云笙目露警惕,问道,“乌图,你不是“仲决”去了吗?这是谁?”
乌图看了看云笙,似乎是在思考,停顿了一瞬,似乎在犹豫。
在这陌生的原始世界,自己什么也不会,要想生存下去找到回家的办法,只有先坐实这神国来使的名头,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能说自己是神灵,这破绽太大,不如说自己是神使,进可攻、退可守。
云笙不露声色地抬起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山壁上几个天然的洞穴有一些人造的痕迹,大概是他们居住的地方,刚才戒备的岗哨从大约一两百米的西南方响起,那大概就是他们的戒备线,也就是说,他们这个部落的生活场地就在这个范围内,自己现在需要在众人的见证下叫出神使的身份,并且展露“神迹”,这样她神使的身份就算是彻底坐实了。
打定主意后,云笙心下一定,嘴角往上一勾,如同人类想象中的神灵露出慈祥又包容的笑容,气沉丹田,声音在山壁间回响,“你们问我是谁,那让我来回答你们,我是神灵的使者,代行神灵的权利,替神灵行走人间。”
这一句话如同投入油锅里的水滴,还呆在山洞里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的雌性们面面相觑,下一刻,一致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切地往出跑。
2. 神使
听到这样一个答案,直面这云笙的三个男人瞬间呆立当场。
神使?这是多么令人诚惶诚恐的词语呀,连山洞里跑出来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带着敬畏的目光纷纷落在云笙身上,带有畏惧和打量。
他们看云笙白皙的肌肤,泛着光彩的真丝西装,还有她手上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羊皮皮鞋,看她整个人站在光里闪闪发光,这是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的神灵模样,然而越是靠近就越是惶恐,此时此刻,他们需要更加确切的证明。
云笙面前的一个男人最先回神,他微微欠身以示谦卑,“我们都相信您是神灵的使者,您完全符合我们对神国的幻想,只是,有什么可以证明您的存在确实无虚吗。”
男人语气谦卑,整句话却是坚决的,他们必然要见了神灵的证明才会承认她的身份,面对这样的困境,云笙心下却是一松,还有谁能比现代人更符合古代对神灵的想象?
云笙深呼吸一口气,牢牢站在原地,高举起右手,“我是神灵派遣的使者,持有神灵的通行证。”
被点亮屏幕的手机高举到头顶,上面光影闪动,伴随着高亢的声响。
将光影和声音全都关在一方小小的匣子里,这是只有神灵才能做到的。
再也没有人质疑云笙神使身份的真伪了,他们带着畏惧地看向云笙手中的手机,不知道是谁先跪倒在地,于是哗啦啦跪倒一片,嘴里喃喃着向云笙诚惶诚恐地跪拜。
“诶—”云笙阻拦不及,眼睁睁看他们对着自己磕头作揖,连忙伸手扶住面前的一人,“都起来,起来。”
在这一片如同传染一般的跪拜祈祷中,唯有一人不同,那人站在山谷之间,有着古铜色的肌肤,眉骨深邃,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气质,双眼如深沉的大海,幽深又不可估量,对方既没有因为她说出神使而质疑,也没有因为手机播放出电影而敬畏,他只是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像是一个傲慢的旁观者。
云笙缓缓挺立身体,和对方隔着虚空遥遥对视。
这个人太奇怪了,这是云笙的第一观感,冷静到近乎冷漠,又理智到近乎傲慢。
像是从云笙眼中看出戒备,他终于开了口,“他们相信神使降临,暂时不会起来的,等你离开,他们自然就会起来了,”他幽深的瞳孔望向云笙,“能否请你跟我过来,我有话想问你。”
对方不敬畏、不惶恐,他是不想信自己是神使,还是不相信眼前的神迹?
难道对方是这部落的祭司?
只要一想到祭司这个词语,难免会想到的是后世文学作品中或诡异或无人性或装神弄鬼的文学形象,此刻对方邀请和她单独进行谈话,不知道是何意图,于是云笙心中更加警惕。
然而她一时不说话,对方也只这样目光幽深地凝望着她,再有,那些跪拜的人也迟迟不起身,让她浑身像是爬满了蚂蚁似的不自在。
权衡利弊,料想光天化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对方也不敢对她做出什么,她这才迈开步伐,向山壁上走去。
祈带着她走进一处洞穴,云笙没进去,只站在门口打量。
这里空间并不大,空气中还泛着潮意,里面有一块像是床的石壁和用来当桌子使用的岩石,桌子上散落着一些粗糙的生活用品,可是当她的视线转到石桌的右上角时,她瞬间呆立当场,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那竟然一个类似地球仪的木球。
此刻,她连戒备都忘了,快步走上前抓起这个地球仪。
难道这个祈也是和我一样的穿越者,所以他看到手机一点也不震惊,所以他把我叫上来,是想和我认亲。
她激动得就要脱口而出他乡遇故知的暗号,可是下一秒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这不是地球仪。
木球上用图画细细描绘着,大多数是水的波纹,而中间仅有一块大陆,占据中心处一小块位置,而只要是经过义务教育的人都该知道地球上是七大洲、八大洋的分布态势。
这也许是原始人对世界的一种猜想,或者是总结,总而言之,这不可能是地球仪,云笙确认了这个事实,却是忍不住的失落。
祈进入洞穴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看着云笙目光中难以掩饰的惊讶,这才终于开了口,“你似乎很失望?”
云笙是期望着祈和他同是穿越者,可是这个期望却落空了,既然不是老乡认亲,那么祈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她心生疑窦,并不打算实话实说,只敷衍道,“只是没有想到你能做出地球仪来而已。”
“地球仪?原来你是这么称呼它的,”祈听了云笙的话,若有所思,“那么,我确切地相信你并不是神灵的代行者。”
不是?
云笙自觉已经看透了这个祭司的意图,不过是想将她神使的名头抹去,从而好继续摆弄他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
云笙一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一边拿着手机晃动几下,“你是说,这个”通行证”的存在,还不够证明神迹?”
祈只轻轻笑了下,那笑声很轻,他接过地球仪,球体在他手中轻轻旋转起来,虚虚实实的光影变幻间,祈的双眼拉长成模糊额幻影,只有声音清晰地响在洞穴中,“神灵给了我们慷慨馈赠,那是比你手上更能证明神迹的存在,也是神灵所留下的真理。”
更能证明神迹的存在?真理?
云笙将这句话咀嚼了两遍,她是不相信这个时代还有能比手机更能证明神迹的存在,这大概又是什么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手段。
于是云笙也跟着笑了起来,“真理,什么是真理?只有永恒不变的存在才是真理,地球不是宇宙中心、太阳东升西落、大地上的猿猴进化成人,这才是世界上的真理。”
“猿猴进化成人?这未免太可笑。”
可笑,真理在未被普遍认可前当然是可笑的,云笙考虑到原始人的承受力,他们自然不会相信上面的真理,于是她转换了说辞,将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和上帝创世捏造亚当夏娃,这不同文化流域的神话故事结合起来,“神灵创造了世人,又差遣我们神国的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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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来到这世间行走,这就是神灵给出的真理。”
祈摇摇头,“不,神灵的留给世人的并不是这样的传说,也不是你手中所持有的通行证,那是更加难以想象的存在。”
他顿了顿,才接着道,“当神灵创造生命后,乘坐着坐骑离开了这个世界,临走之前,神灵在天上撒下蕴藏着全知全能知识的蓝宝石,可是当这些蓝宝石一落地,它就变为了碎片,幸运捡到这些碎片的人和类人,学习着其中的知识并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祈绘声绘色的描述,像是一切神话故事传说的开头,毕竟这也不知道是几千几万年前,那个时候人类确实有可能是一个祖先,只是,她听过的所有民间故事中都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全知全能知识的蓝宝石,这大概也是原始人类基于幻想的胡编乱造吧。
然而下一刻,祈说的话击碎了她的猜想和冷静,“我们部落在不知道多久以前,幸运地拾到一片碎片,并代代流传下来,现在,我正继承并享有着这些知识。”
这神奇的蓝宝石竟然真的存在?一枚碎片,要如何承载和传递知识呢?
正确的科学唯物观告诉云笙,这是不可能存在的,然而好奇心却还是使她不由发问,“如果这蓝宝石真的存在,能让我看看吗?”
“它就在我的脑海中,除了我,没有其他人能看到,”祈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就算把它挖出来也不行,只有当我死了,我的继任者才能继续使用这个碎片。”
云笙明白了,按照祈的说法,这东西到底存在与否根本无法证伪。
君权神授。
莫名的,云笙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古代君王借用神灵的名头为自己贴上正统的标签,这原始社会的祭司又何尝不是,不过是玩弄些故弄玄虚的把戏,用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只是这原始人看来对神灵的存在深信不疑,就算争取不到部落祭司这关键一票,她也是不会让对方得逞把她赶出去的。
于是她不再试图说服对方,毕竟说得越多,越是容易被抓住破绽,她转而板出神使的威严神情,“不管你相信与否,我是神灵派遣的使者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我们的家乡也确实与这里不同,那是你们无法想象的世界,”若是随便抓一个古人到现代,他们也只会觉得那里是天上幻境,”那里有可以载人空中飞行的巨大鸟类,有日夜通明的光亮。当我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神灵还给了我一项任务,要我自己找到回归神国的线索,所以,我也并不会在这里久留,不管多困难,我都会完成神灵布施的任务。”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云笙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期盼和希翼,她不愿意相信自己会就这样一辈子呆在原始社会,既然她能从现代来到这里,一定会有什么办法让她回家的。
只是除了回家的决心坚定不移,剩下的话全都是云笙编造来糊弄祈的瞎话,“可能是异常的天象,也可能是一个地方。”
“天象?地方?”祈福至心灵,以近乎咏叹调的口吻说出一句话,“在一阵烟雾和火光中,神灵从圣山降临。”
3. 燕处
圣山?听起来像是一个神话传说。
也许是看出了云笙的疑惑,祈解释的声音充满了神往,“那是世界的中心,是和神国相连的通道,只要到达那里,就能找到前往另一个世界的方法。”
圣山....么,云笙咀嚼着这个地名,眼里的光渐渐绽放,她不怕路途遥远艰险,只要能回家,哪怕只是一个努力的方向,也让她此刻的漂泊不安淡去。
“圣山,我会去的。”她的眼里的势在必得的果决,只是现在她还没有野外生存技能,更不会辨别方向,她还需要在这个部落待一段时间,等她对这个世界有了了解和认识在上路,“只是我还需要在你们这里待一段时间,记录下地貌人情,好回禀神灵。”
借用神使的名头,云笙顺利在祈部落留了下来,等她从洞穴出来,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围着云笙左一句右一句,叽叽喳喳问个没完,他们渴求再次见到神迹,确认神灵的存在。
云笙被围得水泄不通,然而她却并不打算拿出手机,毕竟稀少的、令人感叹的才算是神迹,要是天天看日日看,看得多了,哪能算是神迹呢,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原始世界,根本就没有充电器,一共就那么点电量,她还得省着用。
于是她摇了摇头,面上是一派神秘莫测,“既然你们都知道是神迹,那也该知道神迹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见到的。”
虽然泼了众人一盆冷水,但她也不忘给颗甜枣,“不过,我可以给大家讲一讲关于神国的故事。”
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只要每天刷刷视频就能看到关于宇宙、关于科技最前沿的讯息,这些知识在原始人看来大概是天方夜谭,可是在现代人眼中,也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她就坐在山壁下的大石头上,挑了几个有传奇色彩兼具文学性的神话故事,直把众人讲得忘却时间。
直到空气中一股焦糊的味道传来,云笙才意犹未尽而心神皆凛地紧张起来,毕竟森林里面起火可是一件太可怕的事,这年头又没灭火器,不知道会烧成什么样子。
她有点紧张,“什么东西烧焦了?”
“烧焦了?”嘉禾有些奇怪,随后反应过来“应该是阿才做好晚餐了,神使。”
晚餐?云笙顿时有些啼笑皆非,看来目前处境还不算太惨,这些原始人的文明比她想象中要先进一些,至少晚餐还能吃上熟食。
一块被打磨过的石头盛着热乎乎、像水一样清亮的”粥”被端了上来,下面沉淀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还散发着奇异的焦臭味道。
热情的原始人将最下面的固体盛了满满一碗,端着递给她,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神使先吃。”
饥饿和疲乏后知后觉蔓延上来,云笙接过碗,看着碗里看起来似乎是肉块却毫无卖相可言的食物,忍着恶心吃了一口,毕竟在这样的世界,保存体力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过比她预想中好一点的是,除了焦糊的味道,好歹没有别的怪味,
她努力催眠自己,将这碗不知名的食物想象成昨晚和朋友没吃完的排骨汤,一锅清水熬成白花花的高汤,肉都快融化在高汤里面,连骨头都炖得软烂,轻轻一吮,就能吸到又烫又鲜美的软烂筋膜,端上桌的一瞬间,全是沁人心脾的香气,再撒上一点绿油油的葱花,是如此令人食指大动。
美好的回忆和冰冷的现实交错,云笙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餐,看着大家又单独给祈盛出一碗,再珍惜地分掉陶罐里剩下的食物,带着感恩吃完,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刚才那碗古怪食物引起的肠胃蠕动,还是心理上的不适。
看着如获珍馐的众人,云笙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觉得晚餐味道怎么样?”
“味道?那是什么?”
“怎么形容呢?”云笙微微蹙眉,从这陌生的语言中寻找意思更为相近的形,“就是你们将食物吃到嘴的的感觉。”
“这个我知道。”嘉禾第一时间回应云笙的问题,“吃到嘴里苦苦的,涩涩的,有时候还焦焦的。”
看来这些祖先果然已经拥有了味觉,既然有这么原始的食物、有可以使用的火,她不就可以把种花家最雄厚的美食底蕴传授给这些祖先吗?
云笙挺直了脊背缓缓道,“众所周知,神灵是不需要吃饭的,但是我们神使则不同,在我们神使之国,有一种技法名为厨艺,有一种神灵的馈赠名为美食。”
“美食?”这又是一个他们没有听说过的陌生词语。
云笙看着不解又带着渴望的眼神,缓缓道,“没错,这是一项属于神灵的技法,在我在部落的时间里,我会将这项技法传授给大家。”
她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虽然他们简陋到只有一口土锅,没有铁锅,没有锅铲,但是种花家最最得天独厚的美食不是任何一个菜系,而是煲汤。
得到神使的许诺,众人在期待中吃完了晚餐,不知道是不是初夏的缘故,天黑得很快,刚还是透亮的天空,此刻太阳落入山下,天边只剩一丝晕黄,然而吃完晚餐的大家却并没有回到洞穴,而是将枯树枝、枯草和藤蔓等放入沟渠之中填满,有人放入几块指甲大小的透明固体,一旁的嘉禾解释道,“这是蔻汁,是蔻十树受伤后流出的汁液,有了它们,火会燃得更旺。”
在她的解释中,有人借着太阳的最后一缕微光摩擦起火石,漆黑的火石碰撞燃起火星,当他们用这点星火引燃树枝,漆黑的夜里骤然亮起一团篝火。
火焰明亮地燃烧着,沸腾着,映照在每个人黝黑的脸庞和蜜色胸膛上,或是有些热意,汗珠从额头滚落,顺着脖颈,从胸膛一路往下滑去
“这是要做什么?”云笙拉住离自己最近的琪菈,好奇地询问。
“啊,神使,”琪菈看着云笙的眼睛带了受宠若惊地欣喜,又看向火堆,脸上爬满难以觉察的羞涩,“今天是燕处。”
燕处?
云笙试图从字面上理解这是什么,但她失败了,她不由追问道,“燕处?什么是燕处?”
嘉禾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也神奇地挂了点笑,她解释道,“燕处这一天,太阳会从第六个门升起,这是繁殖季的开始,在这一天的傍晚祈会先上去念诵祷词,然后大家围着火堆唱歌跳舞,若是有雄性看上次雌性,那么他就会向雌性献出一朵花,雌性可以选择收下或者拒绝;反过来,如果是雌性看上了雄性,就会邀请雄性一起跳舞。”
云笙这下子听明白了,燕处就是一个类似后世节假日的名字,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在节日上交友,听起来也有点像舞会的模式,她不由有些好奇,远古时代的交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怀着这个想法,她也开始期待起来了。
这黑暗的明亮映照着所有人艳红的脸颊,在这一片炽热中,祈走上前,左手握着一根像是权杖的东西,身着鸦羽织就的外袍,头上戴着一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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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地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发冠,开始闭目唱诵祷词。
那一个个词汇古朴又厚重,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直往她脑海里钻,随着祈的唱诵,她仿佛看见了在辽阔大地上,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矗立空中,人、人类和类人匍匐在地,高声呼喊着神灵,却没有留住这个身影片刻,像一团火焰倏地飞走了。
云笙使劲晃了晃头,才把刚才脑海里浮现的画面甩了出去,她拍了拍脑袋,奇怪,为什么会想到这种场景,她看了看祈,却正好对上他平静的视线,她一怔,祈却已经唱诵完毕离开了。
不等她多想,就见大家簇拥着围在了篝火前,开始唱歌跳舞,他们唱的歌古朴有力,“阿罕那从天而降,赐予我们生命,在无穷的门与径之间,阿罕那推开了这一扇门。敬爱的阿罕那,万物之灵,请赐予我们新的生命。”
听起来像是歌颂赞美神的歌词?
可是却并不讨厌,像是橘黄色的火焰,带着暖洋洋的热意,从她灵魂深处腾起明亮的一团。
四周忽然传来善意的笑声,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突然脱出了队伍,这人身材高大,眉目深邃,目光如星辰般闪亮,鼻梁高挺,手臂和胸膛覆辙一层肌肉,虽皮肤黝黑,却依旧如古希腊神祇的雕像一般,俊美得夺人心神。
那人跨出队伍,左手拿着一朵白色的花朵,跳着舞朝着嘉禾走过去。
他唱着古老的歌曲,“亲爱的阿罕那,你把仁慈撒向大地,你把爱撒向众生,絮佩里翁,卢塞娜,由你们作见证,我把炙热的情意交到她的手上。”
唱到这里,他正好停留在嘉禾的面前,他低下头来,盛着星辰的眼眸专注地注视着她,那朵似乎还带着露水的花朵被放在她的眼前,“絮佩里翁、卢塞娜,请祝福我,她会接受我的情意。”
简单的一句,被他唱得缠绵悱恻,嘉禾微微仰着头看着眼前的雄性,伸出手接住了男人手上的花,下一刻,男人猛地握着嘉禾的手,进而双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大踏步走到一边去了。
这看起来似乎与现代的快餐恋爱截然不同,高大英俊的男人和美丽冷艳的女人,站在一起就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故事。
这般美好的画面和这烈火燃烧般的炙热情意交织,似乎能绵延出无尽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激起人们对爱情的无尽向往。
只是没过一会儿嘉禾她们离开的方向传来了阵阵奇怪的声音,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云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脸涨得通红,她尴尬地往左右看看,生怕别人也听到了这个动静,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周围人们的脸上时,却发现这明晃晃的响动却好像丝毫没有影响四周的火热气氛,大家依然热烈的笑着,围绕着篝火唱着动人的情歌。
这似乎在他们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原始的人类,遵循着自然的法则,在最原始的天地之间,用着自然赋予他们的原始形态探寻生命最本真的存在。
这大概也没有什么好不可言说的羞耻。
云笙深呼吸了两口,然而二十多年的羞耻感还是在这阵阵叫声中冒了头,她摸了摸依旧通红滚烫的脸颊,决定自己往旁边安静的地方走走,也算是给她们腾出位置。
目不斜视地穿过一阵阵令她面红心跳的动静,云笙叹了口气,往更僻静的丛林间走去。
就在她分神之间,一声枯枝的碎裂声被覆在她的脚步声下。
4. 蟒蛇
前面是警戒线,山上是祈的洞穴,他似乎在吟诵完祷词之后就回去了,左侧和右侧都是刚才那些人离开的地方,他们零零散散,像是草籽一般在漫山铺洒开来,要是想避开这少儿不宜的画面和声音就只能再往里走了。
脚下的枯枝被踩得清脆作响,头顶的树木不停地摇曳着,远处是一片鬼鬼幢幢的黑影,被风一吹,舞成看不清的一片。
虽然按照时间来算大概也就九点多钟的样子,但是这片黑漆漆的森林看上去就让人心里面发毛,只有不远处的篝火隐约还透着点光亮的影子。
在这片状似不详的黑暗中,似乎下一秒就有什么令人害怕地东西跑出来了。
云笙心中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她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科学唯物观,坚强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一个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是不会被这些捕风捉影的幻想吓到的。
她又往林子里走了几步,耳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可是眼前的黑暗却让她心里越发没了底,要不,还是先回去?
她刚这么想着,忽然在她脚步声的掩盖下,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起,那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黑暗和寂静中,连这样细微的声音也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清楚楚传递到云笙耳边,她心中一悸,一回头,只见漆黑的林中亮起两只泛着光的眼睛。
“唔——”云笙差点惊叫出声,但是想到可能叫声会刺激到眼前的这不知道是什么的生物,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将惊叫声吞咽了回去。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着黑暗的环境,她看到眼前的生物四肢着地,身后垂着厚厚的尾巴,脑袋细长,顶上长者两只尖尖的耳朵,这个模糊的轮廓逐渐和她曾经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动物身影吻合起来,但是原始社会有狗吗?狗不都是由狼驯化而来的吗?
她努力回忆视频里面见过的狼的形象,发现竟然也该死地相像。
她和这匹狼面对着面,不敢动弹一下,也不敢转头就跑。
只是这样一动不动也不是办法,这狼的耐心迟早被消耗干净,到时候就是她的死期了,她祈祷琪菈、嘉禾或者是其他什么人能发现她这会儿不在篝火旁,能够带着人找出来,只要有了结群的人群和火把,那就能吓退这匹狼。
关键是她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下一秒她就知道了答案。
这匹狼仰头嚎叫一声,前肢微曲,后肢发力,做出了一个捕食的动作,还没等云笙来得及反应,这匹狼就伏下身猛然扑了过来。
完了,死定了。
云笙心里尖叫着,闭上了眼睛,然而过了两秒,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怎么回事?她试探性地睁开了眼睛。
一条青色的尾巴从她眼前的树枝上垂落下来,顺着往上看去,只见一条巨蟒不知何时到来,此时正静悄悄地盘踞在她眼前的树上,它吞吐着猩红的蛇信,似乎正伺机而动。
眼前这条巨蟒,比那头狼更让云笙头皮发麻,正面对上它泛着微光的鳞片,云笙只恨自己没有晕过去,然而她心底却暗暗抱了希望,只有这一狼一蛇为了她这份口粮打起来,她不就能趁机逃走了。
就在云笙思忖间,身前的狼只猛然往她所在的方向奋力一跃,云笙只觉得眼前一花,这条青色巨蟒也登时冲了出去。
就在这一狼一蛇缠斗的间隙中,云笙屏住呼吸,悄悄爬起来,轻轻挪动了脚步,很好,没有惊动缠斗着的两只,她一步一步倒退挪着,直到感到自己挪得足够远了,猛一转身,就要拔腿就跑。
一只硕大的蛇头却猛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面对面贴的太近,似乎它吐出的蛇信就要从云笙脸上舔舐而过。
云笙死死咬住牙才把惊呼吞下去,在原地完全不敢动弹。
眼前这条巨蟒与刚才那条巨蟒的大小不相上下,光是它的一只眼睛就有云笙一个脑袋这么大,整个蛇头往云笙跟前一凑,云笙就像是一份送上门的自助小甜点一样。
然后,在云笙不解又害怕的眼神里,这蟒蛇轻轻张了张嘴,突出猩红的蛇信,扬起硕大的脑袋,发出了嘶鸣声。
下一刻,云笙就明白这蛇是要干什么了,因为从她身后缠斗的地方也发出了同样的嘶鸣声。
就在这声嘶鸣声之后,一声凄厉的哀鸣随之响起,这意味着那头狼彻底败下阵来。
完了,这下真要葬身蛇腹了。
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云笙表情狰狞地准备英勇就义。
然而随着身后爬行的悉悉索索响起,眼前的蟒蛇却已经游移开,往她身后而去。
云笙下意识回头,就见两只巨蟒围着地上惨兮兮、已经断了气的独狼游走了一圈,随后扭头从树上咬断一节藤蔓,低着头,笨拙地将这头狼捆好,再用尾巴尖儿挑起藤蔓。
这这这...云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年头,连蟒蛇都成精了?
云笙刚在心里吐槽完,就见那条蟒蛇抬起头,灯笼大的眼睛慢慢与自己对视一眼,随后,青色巨蟒“唰”的一下飞速窜了过来,只一瞬就蹿到了云笙面前,轻轻“嘶”了一声.
见云笙一动不动,它的头扭曲地左右摆动,随着筋骨的咔嚓作响的声音,从它的尾巴尖开始,整个下半截身体寸寸缩短,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中,他的尾巴开始分叉,变成了人类的双腿,逐渐往上,直到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人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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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模样,云笙分明是熟悉的,那是今天部落里见过的阿旭。
怎么回事?
云笙瞪大了眼睛,这还科学吗?她到底是穿越到哪里了,难道这已经不是她知道的那个地球,而是什么奇异的世界?
一时之间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开口,阿旭见云笙一直不说话,只在他和计成身上来回打量着,只好解释道,“计成有点脱力,要一会儿才能变回来,我们先回去吧。”
云笙默默消化着这个冲击她朴素唯物主义价值观的现实,摇晃着站起身,跟在阿旭后面,她身后跟着的是摇头摆尾的巨蟒,阿旭说那是计成。
蟒蛇也能变人类?这到底是她在做梦,还是因为今晚的黑暗料理中了毒?
短短的一截路,她时不时反复回头确认计成的存在,最后终于接受了这个魔幻的现实。
三人一前一后回到篝火旁,篝火旁的琪菈一边心神不宁地跳舞,一边向四周张望着,直到看见云笙三人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拉住云笙,“刚才突然听见狼嚎,也不知道神使您去哪里了,心里有些担心,所以让阿旭他们去看看。”
“我没事的。”云笙此刻还有些魂不守舍,“这不是你们的繁殖季吗?你快去跳舞吧,不用在意我。”
“没关系,神使,”琪菈笑了起来,“现在已经到了尾声,我也并没有找到合适的,看来是要等下一个繁殖季了,现在,我们都可以回去休息了。”
云笙犹豫踟蹰片刻,想到下午祈对她说的进化论嗤之以鼻的模样,又想到刚才大变活蛇的场景,这究竟还是不是地球?想到这里,她抓过琪菈的手,心里的急切已经满溢,“琪菈,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神灵的传说?”
琪菈一愣,猜测神使是想听闻关于神灵的颂词,于是她还是点了点头,“传说中,在一阵烟雾和火光之中,神灵从圣山降临。”
这个开头,祈在山洞已经给她讲过,并且这个传说中的圣山也许是她回家的唯一希望,她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
“在时间之前,神灵将背叛者关押在地之角,那里有着漫长的白天和夜晚,神灵说,用你的心,向我忏悔。”
“然后时间开始流转,第一天,神灵用自己的眼泪和大地上的尘土造灵,第二天,神灵用地上的泥土造人。”
泥土造人,这个神话故事倒是很熟悉,不管是和外国的上帝造人,还是和国内的女娲造人的说法,都是如出一辙。
“第三天,神灵用动物的肋骨和人的灵造类人。”
“第四天——”琪菈并没有减慢语速,可是这句话落在云笙耳里,在倏忽的时间里变得格外漫长,“神灵用类人和人造人类。”
5. 采集
这一晚上的轮番冲击下,云笙的大脑已经运转到麻木了,琪菈所说的神话故事的前半截是她所耳熟能详的,可是后半截她却闻所未闻,难道这果真不是地球,而是原始的异界?
可是不管是地球还是异界,她总要寻找到回家的办法。
抱着这个念头,即使是睡在硬邦邦、冷冰冰的石块上,云笙竟然也很快睡着了。
云笙是被生物钟叫醒的,她半睁开眼睛,一边想从被窝里抱出糯米,一边用左手四处摸索着手机,按亮屏幕斜觑了一眼时间,猛然惊醒,慌忙起身,“天呐,怎么都九点了,完了完了迟到了。”然而等她惊惶坐起,入目的却是陌生的空间。
直到此刻,记忆才开始回笼,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远古的地方。
她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虽然不知道是按什么时区定的时,但和照进洞穴的太阳倒是对应起来了,她扭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琪菈,有心想要叫她,又忽然想到,原始社会又不像是现代社会,每天急匆匆为上下班奔波,起来这么早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生物钟作祟,要是让她倒回去睡个回笼觉,那却是也睡不着的,云笙干脆起身,整理了一下睡得皱巴巴的西装,走到洞穴口。
外面的太阳正好,阳光直愣愣地扑她满怀,她抬手挡住这灼热的日光,半眯起眼从指缝中觑过去,明晃晃的日光照得她浑身暖洋洋,她忽然一怔,每天奔波于车库和车库之间,有多久没有看过这么明媚的日光了,
她就坐在这洞穴门口,望着太阳、天空、丛林和大地,什么也没想,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心情忽然晴朗起来,好像这样的感觉也不算坏。
直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云笙才回过神来,回头发现琪菈尽量放轻了步伐,生怕惊扰了她似的。
注意到云笙的目光,琪菈自责道,“神使,我不是故意惊扰您的。”
“没事。”毕竟她只不过是坐在这里发呆而已,有什么称得上是惊扰的,她看向琪菈,“你们是准备做饭?”
“做饭?”琪菈连忙摇摇头,“神使,我们要趁繁殖季还没有过去,尽量多采集一些食物储存起来好度过冬季。”
“采集?”云笙眼睛一亮,她正愁自己没有野外生存经验,还不知道之后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去圣山。
“我能、”她刚吐出这两个字,突然想到自己此刻神使的身份,语气一变,“我要跟你们一起去,等我回归神国,也好将陆地上的情况回禀神灵。”
“那真是太好了。”琪菈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她亲昵地凑近云笙,献宝似地从裙腰上掏出一卷兽皮,在云笙面前展开,云笙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上面用大概是木炭和石头一类的东西,画下了一些点和线。
琪菈指着其中的一个点向云笙解释,“神使,今天我们去这个采集点,上次我和嘉禾去探过了,那里离这里大概有1/8日息,主要有桑卡、植桉等等,有小型食草类动物。”
云笙这才明白琪菈手上拿着的是一份地图,她眼前又闪过祈桌面上的那个类似地球仪的东西,不管是做工还是刻制水平,那个地球仪明显远远超出这张地图,可是,祈作为类似于祭司的存在,为什么他不把明显更简便更实用的工具传授给这些人呢?
这样的困惑让她很是不解,她决定下次当面询问祈,而现在,她就带着这微小的困惑跟着没有参加这次繁殖季的人一起出发了。
随着渐渐深入丛林,路边的树木逐渐变得高大,连植被也繁茂起来,枝叶挤挤挨挨,使得空气湿润而阴凉。
十几个人很快零零散散分散开来,琪菈带着云笙往树林深处走了走,她忽然停下,“神使,这树林不好走,要不我变回蛇身载你吧。”
云笙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她说话间骨骼已寸寸作响,眨眼的功夫就身形暴涨,下方的双腿摩擦着渐渐合成一条粗壮的尾巴,不过片刻,竟然彻彻底底变成了蛇的模样。
昨晚一时不察,见他们变换身形,云笙更多的还是惊骇,她消化了一晚上这个惊世骇俗的事实,此时见琪菈变幻,倒也没昨晚那么害怕了。
琪菈将巨大的蛇头凑到云笙手边,灯泡一样的一侧瞳孔注视着云笙,满是眷恋,“神使,你可不可以摸一摸我的头。”
被这样一只明亮又硕大的眼睛注视着,云笙勉为其难抬手,在她头上轻轻蹭了蹭,换来激动到在地上摆动的尾巴。
琪菈自觉在神使面前失态,她吐了吐蛇信,“神使,你坐我身上,我们还可以往里走一点,森林里面可多好东西了。”
云笙迟疑片刻,还是依言坐了上去,身下的蛇鳞细细密密,带点冰凉的湿滑,她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失,却也没有说要下来,毕竟她还需要琪菈带她认识这里的植物。
蛇身从湿润的泥土滑过,一伸一缩地碾压过茂密的低矮草丛,琪菈一边爬行一边向云笙介绍,
“神使你看,脚下这株是刺蔓。”
云笙跟着低头,只见脚下长着的植物有着一根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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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主茎,在茎部1/2处分出两条细细的茎,茎上面长满了叶子,神奇的是,叶子一共有两种颜色,一片是绿色,一片是黄色,几乎就这样间隔着错落生长,在主茎顶部长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类似蘑菇的东西。
琪菈用尾巴点了点,认真道,“这个不能吃,有毒。”随后停下,用尾巴卷住蘑菇顶部,用力往外一拔,“它的根部可以吃,很好吃,像肉一样。”
云笙这才看到,它的根部长得十分古怪,根部是一个长条形的块状物,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细小凸起,一侧布有深深的类似牙齿或是指甲的齿锯。
云笙一边接过来,凑近闻了闻,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反而有一股鲜香,心里琢磨着既然是像肉的味道,那应该和蘑菇差不多,牢牢记住这刺蔓的样子,将它放进草茎编织的篮子里。
琪菈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摆动的尾巴指着另一株植物道,“这是蒲花,是陆地上最常见的植物。”
云笙低头看去,只见这蒲花长得极高,大概有半米左右高,没有主茎,茎上面长满了许多叶型细长的叶子,每片叶子约有巴掌大,形状像极了后世见到的蒲叶,有一股淡淡的木头的味道。
“这是我们最常能搜集到的,能吃饱。”
云笙明白,这就是比较方便采摘但是不太好吃的意思。
随着逐渐深入树林,琪菈又向云笙介绍了十来种品种各异的植物,云笙都一一牢记在心里,之后她独自上路,好歹能找到能果腹的东西。
“神使,请小心。”
琪菈刚说完这句话,云笙就看到眼前粗壮的藤蔓从天空密密麻麻地垂落,她下意识低头,忽然看到眼前的蒲花下面有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影子。
糯米!
云笙就要叫出声,可是下一刻她就清醒过来,糯米怎么会会出现在这里呢,这也许是一只白色的什么其他动物。
她失落地叹出口气,却忽然眼尖地瞥见这团毛绒绒的下面正蔓延着殷红。
那是血迹。
“等一下,琪菈。”云笙连忙叫住琪菈,自己则跳下蛇身,快步往前跑了两步,小心剥开眼前的这株蒲花,露出下面白色毛绒绒的动物。
眼前的动物身体蜷缩在一起,身下渗着血迹,它是那么的虚弱,几乎看不出呼吸的起伏。
这一瞬间,云笙恍惚回到初遇糯米的那个街角,当时的糯米也是这样脏兮兮、浑身渗血地蜷缩在那个角落。
她心脏一缩,近乎胆怯地伸出手指去探它的呼吸。
6. 幼狼
怀着胆怯的心绪,云笙向这团毛茸茸伸出了手。
直到触碰到它温热柔软的□□,云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然而手边的微弱呼吸如同风中的烛火,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这让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只小狼身上有什么伤,所以并不敢随意触碰,她只能转头向琪菈求助,“琪菈,你快来看看,它好像伤得很严重。”
“伤了?什么伤了?”隔着几米的距离,琪菈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得糊里糊涂,又生怕是神使受伤,连忙变回方便行动的人身,越过密密麻麻的藤蔓跑了过来。
“你看,它受伤了,还在流血。”
云笙小心翼翼地挥开蒲花,生怕这微小的动作也让它的伤势更加严重。
琪菈跑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神使是否受伤,此刻听到这样一句话,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往云笙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她的眼睛登时一亮,语气里满是兴奋,“神使,我们真是好运气,这可是幼狼。”
云笙还没想明白受伤的幼狼和运气好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就听到琪菈随之而至的下一句话。
“这样一只受伤的幼狼,我们甚至不用打斗就能轻易捕捉,到时候带回部落,晚上就能够好好饱餐一顿了。”她这么说着,高兴已经溢于言表,她往云笙的方向疾走几步,就着已经被挥开的蒲花,俯下身,双手往前一伸,就要抓住它的脖子拎起来。
然而她的手还没能触碰到,却被斜伸出的一只手挡住了。
将这样鲜活脆弱的生命和晚餐联系起来的一瞬间,云笙只是下意识挡住琪菈去捉它的手,舌尖一卷,几乎不假思索地吐出两个字,“等等。”
然而下一刻理智回笼,对上琪菈不解的眼神,她的怜悯和反对似乎一瞬间梗在了口中,再也吐不出来了。
是啊,只不过是一只处在食物链上的幼狼,甚至还受着伤,要被当做晚餐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就像现代社会被圈养的鸡鸭,抑或屠宰场上的牛羊,此时此刻,它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阻止的话咽了下去,然而云笙却怀抱着那样一丝可笑的怜悯,生怕琪菈碰到了它的伤口,于是干脆道,“我来吧。”
她这样说着,蹲下身,动作极轻地将它抱了起来。
轻盈温热的一团,抱住它,却好像抱住了一团棉花,在这样柔软的触摸中,云笙下意识摸了摸它的头。
触手的一瞬间,它似乎也若有所觉,虚弱地半睁开眸子。
隔着纤长羽睫投落的阴影,一双湛蓝色的眼眸被分割得散碎,却不能错认里面忽然绽起的光芒。
这一瞬,云笙的心口猛然像是被撞了一下。
太像了,太像糯米了。
从街角捡到糯米的回忆与此刻她抱住这团轻软的现实交错,让她有了一瞬的恍惚,它身上滴落的血痕仿佛倏忽之间烫在了她的心口,翻涌上疼痛,她本能地抱紧了它,开始翻找它的伤口。
“神使、神使?”
琪菈的呼喊让她回过神来,她抬眼,眼里是疑惑。
“今天我们采集了不少口粮,还捡到了这样一只幼狼作为晚餐,完全是大丰收,这样就够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心口翻卷的情绪裹挟着云笙,她低下头,鸦羽覆盖的瞳孔望向狼崽的眼睛,那是一双含着眷恋的眼睛。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云笙再也做不到理所当然地袖手旁观。
“不。”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云笙终于找到了它的伤口,她捏着西装柔软的真丝里衬下摆,用力一撕,“刷拉”一声,衣服应声而破,她将布条松紧适度地绑扎在幼狼渗血的后肢上,希望能够赶紧止住血,这才再次看向琪菈,“它不是我们的口粮。”
“什么?”琪菈被云笙的举动弄糊涂了,这样一只送上门的肥肉,不是口粮还能是什么?
“是家人。”云笙褪下手腕上的猫猫头铃铛,将其套在小狼的脖颈上。
事实上,在她看到幼狼那双湛蓝色的双眼时已经做下了决定,她要把这只幼狼带回去养起来,它会成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锚点,就像糯米一样。
糯米......想到这里,云笙的情绪又更低了下去,她莫名其妙穿到这个世界,只剩糯米在家里,不知道琳琳有没有好好照顾它。
家人?
琪菈自然是明白这个词语的含义,家人就是自己养的崽子、养大自己的长辈,但是把一只幼狼当做家人?这样一句话听上去简直太奇怪了。
她忽然福至心灵,“神使,我明白了,这一定是只类人幼崽,所以您才要把它带回去。”
云笙抚摸幼狼背脊的动作忽然一顿。
类人幼崽?她竟然忘了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了,这个世界,动物可能是人,人也可能是动物,而眼下她怀中抱着的幼崽,自然也可能是一个智慧的生命。
那她还要养吗?她能对一个智慧生命负责吗?
云笙罕见地犹豫起来,思忖间,不经意又对上幼狼湛蓝色的眸子,仍旧是虚弱地半睁着,却如同大海一般幽深,又像天空一般澄澈。
在这样的对视中,云笙完完全全地败下阵来,试问,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还有谁比她更能对一个智慧负责的。
云笙的沉默却让琪菈以为这是默认,她顿时有些焦急起来,“神使,如果它真是类人幼崽,要我说,我们还是把它扔了吧。”
“为什么?”云笙皱了皱眉,更是疑惑,毕竟,这可是一条同类的活生生的生命,怎么能说扔就扔呢?
“神使,您想,这样的幼年类人带回去有什么作用呢?他既不能跟着阿旭他们去打猎或者戒备,也不能和我们来采摘,除了消耗粮食,还要时时刻刻亲近你,等你有了幼崽......”一时说顺了口,琪菈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这样冒犯的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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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神使来说应该是大不敬。
她的脸上满是惊惶,慌忙地连连补救,“神使,很抱歉,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您当然和那些罪人不一样。”
琪菈的反应出乎了云笙的预料,她不明白琪菈为什么这样惶恐,追问道,“什么罪人?”
琪菈不知道云笙的追问是不明白还是不追究,她踌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神使,您还记得之前说的那个故事吗?”
“在时间之前,神灵将背叛者关押在地之角,那里有着漫长的白天和夜晚,神灵说,用你的心,向我忏悔。”
琪菈低垂着眼,不敢看神使的眼睛,“这是因为,神灵降临的时候,有神使背叛神灵,并在陆地上留下后代,于是神灵震怒,将他们和他们的后代流放到地之角。”
这一番话引起了云笙的好奇,“那你们有谁去过地之角吗?那里真的有那些罪人?”
琪菈摇摇头,补充道,“谁也没有去过那里,传说中地之角永远充斥着寒冷,有着漫长的白天和黑夜。”
寒冷?漫长的白天和黑夜?这个地方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这个念头在云笙脑海中一闪而逝,并没有深究,她只是看向琪菈,表情郑重,“你放心,我既不会像地之角的罪人那样背叛神灵,我也不会让它多消耗你们的粮食,如果部落觉得它是个累赘,我会带它一起前往圣山。”
这样的承诺似乎并不能打消琪菈的忧虑,眼见琪菈的眉头似乎还是轻轻地蹙起,云笙适时地转移话题,“琪菈,我们这会儿不能回去还有一个原因。你还记得我昨晚说的要传授你们的叫做美食的技法吗?我没有在昨天教给你们,是因为缺少了一样很重要的物品,没有它,美食这项技法也就不存在了,所以我想,今天大家出来采集,一定可以收集到。”
在云笙极具蛊惑的言辞中,琪菈果然转移了注意力,“神使,您所说缺少的物品是什么?”
见琪菈果然不再纠结于狼崽的问题,云笙用西装给它在提篮里垫了个窝,轻手轻脚地将它移了进去,这才抬起头微微一笑,“调料。”
“调料?那是什么?长什么样子。”
“那并不是一种植物,而是许多种植物组合而成的,”这个世界的植物与云笙认识的已经是大相径庭了,因此她并不确定这里会不会生长有可以作为调料的植物,不过,哪怕找到一两个种类也好。
“因为这里和神国并不相似,所以我并不知道它们在此处的具体模样,不过我想,只要像这样品尝这些无毒的植物——”
云笙说着,摘下手边的蒲花往嘴里塞,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从舌尖一直蔓延,直至抵至大脑。
口中的感觉像是薄荷,又比薄荷浅了一分寒凉,多了些许甘甜,像是薄荷的近亲,又或者是薄荷的祖先也说不定。
她眼前一亮,充分咀嚼完这片蒲花,迎着琪菈的目光微微一笑,“看,现在我们就已经找到一味调料。”
7. 烹饪
“这就是调料吗?”琪菈也摘了一片放进嘴里,“可是这就是我们平时吃到的味道,没有什么不同。”
“调料和其它植物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取用其中独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换句话说,一切口味丰富的无毒植物都可以用来做调料,琪菈,我们分头去找,天黑前在刚才来时的地方集合。”
云笙三言两语间,已经掌握了绝对主动权,告别琪菈,她摸了摸篮子里柔软的绒毛,将琪菈给她的干粮放到它的嘴边,见它蠕动着鼻子伸出舌尖卷入口中才松了一口气,毕竟还有力气吃东西也能尽早恢复。
她点了点它的鼻子,又握住它漆黑的前肢,“既然我要把你带回去,那就给你起个名字,叫阿墨怎么样?”
云笙本是近乎自言自语,然而没想到阿墨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濡湿的舌尖近乎眷恋地轻轻舔舐。
云笙顺势揉捏着它的下巴,又拨弄一声猫猫头铃铛,“好了阿墨,今晚上回去给你做点好吃的让你补补身体,现在我们要去找调料了。”
太阳开始向西偏移,天上的云彩仿佛被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大家陆陆续续回到了集合点,互相查看大家采集到的食物。
直到最后一点太阳落尽前,琪菈和云笙才姗姗来迟。
众人对神使依旧怀抱着敬畏,因此不敢直接向云笙搭话,只是问琪菈,“琪菈,你这次也太慢了,是采到了什么好东西吗?”
话音刚落,云笙手里碧绿的提篮上冒出一个白色毛茸茸的脑袋。
大家顿时惊喜起来,“这是什么?什么动物的幼崽吗?今晚的晚餐就是它吗?”
云笙压下阿墨的脑袋,正要开口说什么,琪菈抢先道,“这不是口粮,而是一只类人幼崽,神使看他可怜才将他带回部落。”在众人的失落中,琪菈补充道,“不过这次我们确实采集了不少好东西。”
篮子里的鞭叶、星核还有芷叶被取出摆放到众人眼前。
这些出乎意料的植物让所有人都不解起来,“琪菈,这些也不能吃,你采集它们做什么?”
这次云笙没等琪菈开口,捏住一枚芷叶,看向众人,“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要传授你们一种名为烹饪的技艺吗?这些就是技法中不能缺少的叫做调料的东西,一切的风味都可以作为调料,它能唤醒你们的味觉,等今晚回去,你们就明白了。”
烹饪?
虽然众人并不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但如果是神灵的技法,那一定有他们无法理解的妙处。众人的呼吸顿时沉重起来,返回部落的脚步越发加快。
回到营地,大家排着队依次将提篮交还给琪菈,一旁的阿旭负责清点数量,并将食物统一分门别类存放起来。
云笙将阿墨抱出来,也将提篮上交,阿旭看了看阿墨,又抽动了几下鼻子,疑惑道,“这好像是一只幼年类人?”
“是的,我在采集蒲花的时候发现的它,它的后肢似乎是被什么动物咬伤了,看样子也似乎并没有什么族群,所以我才把他带回来。”
琪菈见阿旭皱着眉,张了张嘴,似乎正要说什么,连忙打断,“阿旭,食材准备好了吗?”
阿旭顿时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只点点头,拿出他们之前储藏的肉。
这是在听说神使要传授他们烹饪技法后,部落特地拿出来的最好一块肉。
云笙将阿墨放在一旁干净的石头上,谁知这小家伙怎么也不肯下去,扒拉住云笙的手,一个劲儿地可怜巴巴地叫着,云笙刮了刮它的鼻子,“别耍赖,你伤也没好,安静坐着知道吗”。
闻着熟悉的味道,阿墨不再闹腾,找着舒服的一个位置趴了下来。
安抚好阿墨,云笙呼出口气,看着手边硕大一块肉,不由有些头疼,她转头问旁边聚精会神盯着她的琪菈,“你们有小刀吗,可以切割肉的那种。”
琪菈不知道什么是刀,但是可以切割肉的工具倒是有,她从一旁拿出一块尖利的石头,示意道,“可以用石斧。”
这块简陋的石头尾部宽大,越往下越细长,到了底部,大概有着只有黑豆那么大的尖芒,云笙伸手接过,握住这块凹凸不平的石头,对这块所谓的石斧感觉有些无奈,不过,不过这工具再简陋再原始,有总比没有好。
粗糙的斧刃和褐红色的筋膜摩擦,不过是用菜刀就能手起刀落切割的食材,此刻却像是相连这生了根,甚至难以撼动分毫。
四周围着一圈仔细学习的人,云笙转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阿旭,将石斧递给他,“你们的工具我用不惯,还是你来吧,将这块肉切分成均匀的大小。”
等到肉块被细致地分割,云笙将手上的粗盐撒下,浅黄色的粗盐如同细雪纷纷落下,她又伸手抹匀,稍微腌制几分钟,随后从储备的瓮中舀出水,翻来覆去冲洗。
随着火里的水沸腾着翻涌,云笙将洗净的肉块投入石锅,又扔进去两块星核。
眼看星核掉入锅里,站的最近的阿旭连忙阻止,“神使,这是星核,吃了会痛。”他一边说着,甚至想从滚水中将其捞出来。
“诶——别慌,”云笙反手拦住阿旭的动作,解释道,“刚才我丢下去的星核虽然不能作为食材,但是这是一味调料,而且你所说的痛并不完全是一种痛觉,那同时也是一种味觉,叫做辣。”
她往火堆里添了木枝和枯叶,让火烧得更旺,随着琥珀色的泡沫浮现,肉的香味开始弥漫,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眼巴巴地望向这个如同有着巨大魔力的土锅,“神使,是不是可以吃了。”
“当然不行,这只是烹饪的第一步。
只是第一步就能这么香,这么神奇的技法,他们甚至不敢想象,当所有步骤完成,这向来泛苦的食物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等浮沉着的滚水不再泛出新的泡沫,云笙换过一遍新水,再将这次采集带回的芷叶、鞭叶等调料砸碎,里面流淌而出的浅绿色汁液被细细涂抹在半熟的肉上,弄出里面的汁液涂抹在肉上面,处理好的刺蔓根部被切割成细小的方块一并放入水中。
她之前尝了一下刺蔓的根部,确定这个味道确实和蘑菇很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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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鲜美的食材中,蘑菇一定占有一席之地,否则为什么有些人冒着中毒的风险也要一尝它的滋味,所以此时此刻,在没有更多调料的情况下,刺蔓能极大地调和食材的风味。
等水再次沸腾,云笙将放凉的肉重新下入锅里,用一块洗净的平整的大石头盖在上面。
一切准备就绪,云笙却没有闲下来,,她将采来的扇菏分成几块,装入断裂的竹筒里,开口处撒上粗盐和星核,再用泥巴进行封口,处理完毕后,将细长的竹筒埋进火堆里。
据琪菈所说,在看到太阳从第九个门升起时,大家就会开始寻找扇菏储存起来好度过寒冷,这种植物一年四季都有,放很久都不会坏。它的顶端长着荷叶样子的叶片,顶部开一株花,根部是块状的,直接啃食,果实入口十分爽脆,然而如果煮熟食用,就绵软而散碎了。
琪菈的描述无疑和土豆的性状对应起来,目前似乎还没有发现水稻之类的主食,部落的人几乎都是吃肉和植物充饥,这让云笙很是不适应,因此云笙把主意打到了扇菏上,想来用它做主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所有的食材都处理完毕,云笙这才转头看向众人,“刚才我所说的第一步就是焯水,因为干涸的血液会凝滞在肉中弥漫腥臭,阻碍了肉质本身的香气,所以我们放入沸水中,这样可以溶解它。第二步,就是将我所说的调料放入调和......”
云笙讲解得很是细致,毕竟这不仅关乎着她在部落里的生活,更是一种文明的进步。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云笙所讲解的他们闻所未闻的烹饪中时,一直安静休息的阿墨趁机贴近云笙的脚边,毛茸茸的尾巴顺着她脚踝的位置来回扫地,云笙被痒得一个激灵,口中的话顿时卡住,她还没来得及抓住这捣乱的家伙,旁边的阿旭忽然道,“好香。”
云笙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熬制的汤已经开始溢散出香味了。
她上前搬开石块,顿时,乳白色的浪花卷起细碎的雾气往外喷薄,像是带着勾子,撞上鼻腔,蔓延至大脑,相连着的口腔条件反射般吞咽着溢出的口水。
这如同神灵的赐予,让所有人都颤抖地想要拜谢神恩,云笙若有所觉,连忙拉住琪菈,“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将这锅汤分食,不然等它冷了不好吃,那就是浪费神灵的美意了。”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辞,不过用来哄这些原始人却已经绰绰有余,他们果然迟疑了动作,转而将这样的美味盛出,呼唤还在洞穴的同伴。
祈是最后一个到的,闻着这样勾人心魄的香味,他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一如既往,似乎对他来说,食物只不过是用来充饥,香或者不香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在他坐下看到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热闹氛围、听到大家赞不绝口的惊叹时,他面色微微一变,而等他将第一口食物送入嘴中之后,他的表情蓦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放下食物,看向云笙,在四周嘈嚷的感恩中,他的吐出的字句却瞬间将其冻结。
“我不同意你将这样的技法带进部落。”
8. 私藏
在祈说出话的瞬间,空气为之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落在祈的身上,他们不明白祈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毕竟,这可是神灵恩赐的技法,是他们从来不曾获得的美味,而被众多质疑目光注视着的祈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失言,只是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云笙,等待她的回答。
云笙自觉揣测到祈的心思,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并不好直言,于是她放下阿墨站起来,迎着众人哀求的视线,缓缓勾了勾嘴角,“我想祈可能是一时激动,忘记这是神灵的恩赐,以为我会要求用什么来置换吧,你们放心,我会将烹饪毫无保留地教给你们,”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祈,“祈,我想我们应该再单独聊聊。”
沿着嶙峋的石块,两人走出很远,直到部落的人群缩小成一点微弱的影子,云笙才顿住脚步,“祈,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祈的眼睛里是诧异和探究,对视良久,他缓缓摇了摇头,“不,你不明白,如果你明白,你就不会这样做。”
“我怎么会不明白。”云笙错开他的目光,以一种略带轻松的口吻缓慢道,“我也带过队伍,知道如果有人空降会导致人心涣散,但是我教给他们烹饪并不是为了挑战你的地位,往近了说,是为了我自己,往远了说是为了你们部落的发展,你也别担心,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前往圣山,你的地位仍然没有人可以撼动,所以你并不用疑虑什么。”
“看来你果然并不明白我想说什么。”祈转身向来时的方向,“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来吗?”
云笙当然不介意,她也想弄明白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装神弄鬼的药,在经过琪菈身边而时候,她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们不要担心。
云笙跟着祈攀爬上陡峭的山壁,这才发现祈带她来的正是他居住的洞穴,这一次她依然站在洞口没有进入,“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没必要绕这么多弯。”
祈摇摇头,递给云笙一个他刚翻找出来的东西。
云笙不理解他的意思,随手接了过来,这才发现这是一个陶罐,让她惊讶的是,手中的陶罐竟然精美异常,无论怎么看,这样精致的做工都远超过旧石器时代的工艺水平。
这样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精美陶罐让她不由开口询问,“这是什么?哪里来的?”
祈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眼眸如同深不可测的大海,“这是名为”陶”的工具。”
祈的回答非但没能解决云笙心中的困惑,反而让她越发不解。
陶?难道这是祈制作的?可是她在部落里看到他们使用的陶器,都不过粗糙到只能勉强使用而已,可如果不是祈制作的,这又是从何而来?
好在祈似乎并没有打算卖关子,他接着道,“这是我在神灵留下的蓝宝石中发现的技法,它可以用来盛水,比现在大家使用的泥土捏造的器具更精美,更不容易破损,但是仅仅只是这一个陶罐,上色烧制就花了五天的时间。”
他忽然话锋一转,“如果是你,你会把这个技法传给大家吗?”
云笙还没能分辨祈话中的真伪,听见他的询问,理所应当的回答,“当然啊,越是好用的东西越是要普及下去。”
“可是我不这么认为。”祈从云笙手中抽出它放在一边,轻声说,“人最简单的时候是有的吃、有的穿、有健康的身体就行了,不去管是否好吃、精美、好看,当你将烹饪传授给大家的时候,他们懂得了什么叫做美味,自然生出了不满足,如今繁殖季还能勉强饱腹的食物,等到冬季没有这么多食物的时候,他们还会觉得只要能吃饱就是幸运吗?”
云笙听懂了,祈自觉”拥有”会导致不满足,所以他虽然似乎掌握着先进工具的生产方法,却依旧每层将其与部落的人共享,所以他对云笙说的不同意也并不是因为怕云笙侵犯他的祭司地位。
这样的担忧看似十分有道理,可是在云笙看来,祈的这种想法分明比嫉妒更为可怖。
太过的荒诞以至于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祈,你思考这么多,是把自己当做神灵了吗?”
她对上祈幽深的瞳孔,“可是,你不是神灵,我也不是神灵,如果按你所说的,那枚蓝宝石果真是神灵给予生灵的馈赠,就如同神灵给予我们的馈赠一般,那么,你又有什么权力将其私藏呢?”
随着这句话缓缓落下,洞穴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吸声,云笙看到祈的瞳孔蓦然一缩,像是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话语一般,然而她并没有停下,只是继续道,“祈,因为你看见过,所以决定放下,但这并不是你为其他人做出选择的理由。如果一朵花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风雨,它又如何能独自成长呢?”
其实她倒也能理解祈的做法,毕竟在她穿越之前,她也曾逃避地想着要是人类世界不曾发展出文明就好了,可是当她来到这里,她才明白可理想国所谓的“唯而弗恃”的含义,她也知道,祈这么多年来根深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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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的观念,也许一时之间难以改变,但是只要她的话像一根针,在他的思想中轻轻戳出一个窟窿,早晚能撼动这堵牢固的壁垒。
离开洞口前,云笙以退为进地似乎往后退让一步,“既然我已经告诉了大家烹饪的技法,这也并不能收回,至于那些复杂的、超出你们所能掌控的范围的,我会等你想通,如果那时我还没有离开部落,我会和你传授。”
天空中只余下一抹淡淡的霞光,马上又要天黑,大家该回到洞穴开始休息,然而所有人都留在原地,一个也没有离开,甚至他们碗里如此美味的食物都没怎么动过。
直到他们看见神使从洞穴缓缓迈步下来,心中的紧张又瞬间绷紧了,生怕神使向他们宣告一个坏的消息。
在这样的紧张和压抑中,唯有琪菈鼓足了勇气凑到云笙身边,询问一个答案。
“神使,为什么祈不同意你传授我们烹饪技法,你们在里面谈了些什么?烹饪我们还能继续学习吗?”
面对这样的询问,云笙罕见地犹豫起来
其实,祈的决定本身也是出于善意,她若说出真相,这些人估计难以理解,人心一乱就容易发生很多难以预测的事,连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后果。
她只不过是想借住在部落一段时间,却并没有想过破坏这样淳朴的氛围,因此此刻讲出祈的打算并没有什么意义。
这样想着,云笙决定给祈圆谎,她看似淡然一笑,“你们不用担心,祈只是对烹饪并不了解,以为这技法中存在一些隐患,现在我和祈已经达成了共识,烹饪是神灵的馈赠,这是确实无虚的,大家也可以继续学习。”
“太好了!”
这样的答案让所有人都开心起来,对祈那一声不允许的不满也逐渐消解。
就在这样高兴的气氛中,云笙捉住扑到她膝盖处的阿墨,“好了,现在就让大家高兴一会儿,我们俩赶紧把晚餐吃完,不然一会儿可就冷了。”
琪菈和阿旭磨磨蹭蹭地凑了过来,目光透着些许期待,期期艾艾地开口“神使,除了烹饪,还可以教我们点什么吗?”
“那倒也可以。”
人的一生无非衣食住行,住和行目前改变不了,至少还可以在衣上面下点工夫,毕竟她来这两天都还没换过衣服,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臭了。
而且之前为了压住加班怨气,她在手机上下过不少编织缝纫教程进行自学,此刻不就能用上了?
9. 缝纫
云笙醒来的时候,阿墨还正趴在她胸口处睡得正香。
“真是跟糯米一个样。”云笙像是抱怨一般,语气里却带了笑
刚小心翼翼地挪开阿墨坐起来,肚子里就开始不听话地造反。
洞穴外明晃晃的阳光示意着太阳已经正常工作了,云笙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由感叹原始社会好是好,可惜她的生物钟还没有调整过来,另一个不适应就是他们一天只吃两顿。
只能自食其力了。
她三两步走出洞穴,从地上捡起枯枝落叶,用火石碰撞摩擦带起的火星将其点燃,升了一个小小的火堆,随后,她将昨天采集的奇奇菇埋进火堆里面。
奇奇菇虽然晒干之后口感粗糙,难以下咽,但是新鲜的奇奇菇放在火堆里面烤熟却又酥又嫩。
很快,一股奇异的香气缠着风的踪迹飘进洞穴里,最先闻到这个味道的是阿墨,它习惯性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跟着云笙残留的气息跑到云笙身边,眼睛盯着传来香味的火堆。
第二个醒来的是琪菈,她顶着惺忪的睡眼,朦朦胧胧地顺着香味的方向走出来,很快,部落里没有过繁殖季的成员都跑了出来。
他们围着云笙,好奇地问个不停,“神使,你这是在做什么?这是烹饪吗?”
“对,”没想到做个早餐会把大家都弄醒,云笙有些哭笑不得,但也还是认真解释,“这是早饭,在我们那里,一天要吃三到四顿饭,而这里只吃两顿饭,所以我自己起来做早饭,你们要吃吗?”
神使不说他们还不觉得,这样一解释,他们又回忆起昨晚吃到嘴里的美味,不知道是饿还是馋,连连点头,“谢谢神使。”
云笙不过只埋了几个奇奇菇,自然是不够吃的,因此她再取出十几个并几个扇菏,撒上盐和星核粉,放在火堆上烤。
随着酥爽的焦香蔓延,食物表面泛起一层诱人的金黄。
在这般诱人的香气中,云笙将烤好的食物分到大家手上,又从火堆里扒拉出烤好的奇奇菇,撕开外面一层薄薄的一层皮,没急着吃,点了点凑到跟前的阿墨的鼻子,将最美味的第一口撕碎了递到阿墨口中。
指尖传来濡湿,撕好的奇奇菇被阿墨用舌头勾走,像是被烫到似的吐了吐舌头,又囫囵吞下去。
看着阿墨这样的表情,云笙不禁失笑,站起身熄灭火堆,忽然闻到自己身上烟熏火燎的味道。
前两天还只是觉得衣服有些脏了,可此刻她忽然发现似乎自己也快要变臭了,云笙咽下一口奇奇菇,一边转头问琪菈,“你们平时怎么清洁的。”
“前面不远处有条河。”
河只是水源,云笙最关心的还是清洁工具。
“工具?我们没有听说过,就是就着水洗一洗。‘’
这怎么能行,没有肥皂,甚至连天然的皂角都没有,光是水流冲洗根本就没有清洁力,再有,现在马上到夏天,正是蚊虫生长的季节,到时候说不定每个人头上都要长跳蚤。
联想到那个画面,云笙不由打了个寒颤,连早饭都有些食不知味了。
不行,缝纫自然是要教,可是肥皂也是不能少的,让她想想,皂化反应怎么做来着。
草木灰和盐是现成的,可是那里能找到油呢?对了,那寇汁似乎和松脂一样,含有很高的油性成分。
可是当她询问琪菈的时候,琪菈却摇了摇头,“神使,繁殖季的时候已经把蔻汁全部用完了,要想再用,只能重新采集,可是寇十树离这里好几个山头,我们通常一个月才去一次。”
宛如一盆冷水将云笙浇了个通透,没有蔻汁,那制作肥皂更是遥遥无期,她总不能将部落好不容易猎到、储存起来的肉用来熬制成油吧。
就在她满心挫败和失落中,身后的阿旭忽然道,“我们今天正好要去北面狩猎,回程会经过鹰喙崖,”他看向云笙,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抿起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也许可以帮神使您带一些回来。”
云笙眼前顿时一亮,“那真是太好了,有了蔻汁,到时候我就可以做出清洁的工具。”
“清洁工具?”
阿旭和琪菈困惑地对视,又看向云笙,希望她能解释一下。
然而云笙只眨眨眼,卖了个关子,“等我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等吃过早饭,阿旭收拾好干粮,带着几个人向众人告别,他们接下来几天会在外面进行狩猎,而留在部落里的雌性们则要跟着云笙开始学习缝纫。
云笙带着众人回到洞穴,让众人都坐下,她站在最前方,拿出自己的外套向众人示意。
“神国有名叫工厂的存在,有着长明的光亮,有铁做成的机器,有雷电供我们使用,那里的机器会自己动起来,衣服就那样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我穿的衣服就是这样生产出来的。”
看着被递到眼前的衣服,琪菈在兽皮上擦了擦自己手,小心翼翼接了过来,“天呐,这也是神迹,好柔软,好美丽,这是只有神使才能有的东西。”
轻薄的外套在众人手上反复翻来覆去看,依依不舍地传递给下一个人,最后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衣服,将它还给云笙。
云笙听到她们对这件外套的不吝赞美略有些不自然,“也是流水线的衣服,这样的衣服,就算是一个小工厂,一天都可以生产几百件。”
几百件?
这他们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也就是说,这样像是神灵施展神术的美丽轻盈的服饰,却能在短短时间内生产得比他们整个部落的成员还多。
而此刻神使却说,要把这样的神迹传给她们,所有人都激动起来,“神使,这样的神迹,神灵也可以赐给我们吗?”
“这是当然,只不过暂时没有合适的原材料,也还不能实现流水线生产,可是我可以把缝纫教给你们,到了冬天你们就不用赤身裸体忍受风寒,而是可以穿上这样的衣服保暖。”
虽然不确定这到底是基因突变的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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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曾听闻的异界,可是只要现在把这样的技法传授给他们,说不定也能推动文明的进步。
“要进行缝纫,首先需要的就是针、线和原材料,你们之前缝制兽皮用的什么?”
琪菈连忙从洞穴一侧堆放杂物的地方找出骨针和经线,“神使,我们是用的这个。”
云笙接过比自己手掌还长的骨针,上面的针眼竟然有自己指节这么粗大,而穿透而过的经线更是约有小拇指般粗细,她伸手摸了摸,带点湿润的柔韧,大概是什么植物的草茎之类的。
面对这么粗糙而工具,云笙颇感头痛,只能先舍弃衣服的美观属性,以实用为先。
她掏出了手机,上面还有她缓存的《从零开始学缝纫》的课程,虽然工具不一样,不能完全照搬,但至少得先让大家有一个关于缝纫的概念,为了省电,她将一切程序都关闭,亮度也调到最低,然而在这个半黑的洞穴里,这样一方巴掌大的存在依旧亮起莹莹光彩。
有陌生的声音从其中穿出,又似乎从天上降临,在这样神乎其神的存在面前,雌性们惶恐地跪拜下来。
云笙对她们这种动不动就跪拜的习惯无力极了,却也只能按下暂停将她们扶起,“这是缝纫教程,你们不用跪拜。”
“神使,这是神迹。”
她们不肯起来,只惶恐地喃喃自语,“这是来自神国的语言,我们无法理解,可是我们都知道其中一定蕴含着真理。”
来自神国的语言?云笙怔忪间,忽然反应过来,语言是不通的。
她来到这里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使用这里的语言,可是软件上缓存的视频依旧是汉语,所以这些人自然也就听不懂,难道自己还要从汉字教起?可是这里的人只有语言,没有文字,如果传授她们汉字未免也太麻烦,事已至此,还不如自己充当翻译,好在,这个系列的视频她已经看过几遍,对大致框架也算了解。
“所谓缝纫,第一件事就是裁,第二件事才是缝,因此我们要先知道该怎么裁......”
因为手上没有可以用来示意的布料,云笙干脆请出西装这位老演员,指着其上的拼接处向众人示意。
“你们看,所有缝纫的流程都是一样,包括我手上这件外套,肩膀处是一定得破开的,这样才能使两片布料拼接起来,袖子可以单独拼接,也可以在裁布料的时候将它留出来,当然,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布料,只能使用兽皮和树叶,然而你们现在未经过处理的兽皮坚硬,难以使用,所以在前置中还需要增加糅制的步骤......”
云笙讲得很仔细,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关于缝纫的知识直接灌输过去,她甚至让琪菈拿了一张巨大的树叶给众人进行示范。
针线在其中飞舞,好似蹁跹的蝴蝶,大家在云笙的指导下,也开始用树叶练手。
直到夜幕擦黑。
洞穴外忽然传来一声惊惶的呼喊,带着悲痛。
“祈,祈,阿旭受伤了。”
10. 受伤
这样一句话,宛如在池塘里投下的石子,惊起阵阵涟漪。
阿旭受伤了?
在这样原始的世界里受伤,如果是轻伤还好,如果是重伤怎么恢复,恢复不好岂不是要变成残疾?
云笙想到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的场景,那样残忍的放逐,她都快要忘记了。
她抬脚就往外面跑,其他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也坐不住了,急匆匆跟在云笙身后,
昨晚大家还载歌载舞的空地上,有人将浑身都是阿旭平放下来,浑身沾满绿色液体的阿旭此刻似乎陷入了昏迷,而他的左腿平白空下去一块,血和残肉混合在一起,此刻还在汩汩的往外渗出绿色的液体。
云笙只看了一眼就心惊肉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在她怀中的阿墨却似有些躁动不安,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云笙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吓着了,将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口处,不让他再看。
祈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他只看了一眼阿旭,将手上拿着的一个瓶子里面的液体倒在阿旭腿上,像是烧灼的滋滋声腾起,阿旭的身体如同搁浅的鱼般抽搐起来。
“血是止住了,但是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祈收起手上的瓶子,“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这次繁殖季我们几个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偶,就想着去捕猎,到了以往的狩猎点,却迟迟见不到猎物,我们正打算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谁知道转头竟然遇上了一只巨型黑吼,还一直追着我们不放,我们实在跑不过它,只能一起绞杀它,没想到它死之前的最后反扑撕掉了阿旭的尾巴,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黑吼?怎么会出现在这附近?”祈喃喃自语,“有了异常情况,就有可能会出现灾祸,现在只能希望这只黑吼是迷路到这里来的。”
云笙并不知道他们说的黑吼是什么样的生物,她凑近阿旭的身侧,忍住晕眩仔细地观察阿旭的伤口,只见撕裂处似乎是已经止血了,但是却皮肉翻卷,边缘处焦黑,云笙伸出食指按了一下阿旭的伤口,指尖处却传来灼烧般的疼痛,她翻手看向还在灼痛的手指,只见上面有一点浅色的黑色印记。
这似乎并不是药,更像是后世的硫酸,大概是稀释过很多倍,所以只有浅浅的灼烧痕迹,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怎么能用来止血呢,不是等于二次伤害吗?
眼见几个男人扶着阿旭,似乎要把他扶回洞穴,云笙连忙叫住他们,“等等,你们就这样把他放回洞穴?没有什么药吗?”
“药?”几人互相看了看,不太理解,“什么是药?”
“你们生病了难道不会治疗吗?吃的那种东西就是药。”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解释道,“我们生了病、受了伤并没有什么药,都是自己扛过去,是生是死都是神灵的安排,以前甚至都不能止血,这个还是祈有一次无意中发现的,有了这个才能止住血。”
此刻云笙只恨自己不是医学生,没有可以处理伤口的能力,也没有能辨认药草的能力,可是即使她不是医学生也知道,这样大的断面,又是在开始炎热起来的初夏,感染的几率会有多大,“那你们就这样将他带回洞穴让他自己扛过去吗?”
“只能听天由命了,看神灵是否会眷顾阿旭,不过像是阿旭这么严重的伤口,就算他醒了过来,如果失去了生存能力,也会在仲决日将一切交给神灵处置,毕竟没有了生存能力,他连捕猎都很困难,更不要说繁殖季和冬季的生存了。”
听到对方的答复,云笙似乎又回到了刚穿越而来的那个地方,不同的是,面对当时高高举起的斧头,她在阴差阳之中打断了那样残忍的事情,可现在了,她看到对准阿旭的斧头已经举起来了,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天光渐亮,篝火发出一声脆响,彻底熄灭。
太阳洒落在就着火光枯坐一夜的云笙身上,这一晚上,她听到野兽在丛林里嚎叫、也听到阿旭在洞穴里痛苦地辗转呻吟。
其间她曾几次进入洞穴查看阿旭的情况,她还记得白天时候阿旭那个灿烂的笑容,而现在却惨白到毫无血色,而这样一个部落里,好似除了她和阿墨,没有人再为阿旭的伤势担忧难眠。
日头渐高,照进洞口的晨光也唤醒了其他人,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新的一日了,此刻最重要的是新日里的生活,她们有的有去打水,有的开始练习缝纫,竟然好似将阿旭的受伤全然忘之脑后。
琪菈拿着骨针刚凑到神使面前,就听见神使的询问,“阿旭受伤了,你们却好像一点也不关心。”
琪菈抬起黑白分明的双眼,“祈已经给他止血了,能不能扛过来还要看他自己的,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他的伤势太重,迟迟无法好转......你们是不是就会将他放逐。”
“放逐?您误会了,这不是放逐,是神灵对他的裁决。”琪菈的表情自然极了,好似在说天气真好一样,带着天真的冷漠。
“好吧,‘裁决’。”云笙妥协了这个词,“但重点不在此,无论叫‘放逐’还是‘裁决’,本质都一样,可是阿旭是部落的成员,是大家的伙伴,现在他受伤了,你们若将他放逐,不仅少了一个人,更直接损失了一份未来的战斗力,今后的捕猎,岂不是更难?”
“可如果不让神灵裁决他,”琪菈好似不解,”他就白白分走一份口粮,那可是大家用命换来的食物。”
“不,”云笙立刻打断,用最坚决的语气否定,“我们可以使用更公平的分配原则,按劳分配,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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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扑不破的真理。”
“可是神使,我们现在不就是你所说的这样吗?阿旭没了战斗力,也就没了劳力,他也就分不到口粮。留在这里和放逐到外面,对他有什么区别?”
“不,不,”云笙摇头,”你们混淆了‘战斗力’和‘劳动力’。捕猎需要战斗力,但在部落里,在新的制度下,一个人,就是一份劳动力。”
艰难的生存环境才导致了如此残酷的生存法则,她就算质疑甚至驳斥也没有任何作用,因为残酷的环境不容许除了幼崽外没有劳动力的人生存,可是只有捕猎才能算劳动力吗?
她不懂得如何医治他们,可是摆在她面前的还有第二条路,那就是创建生产链条,提供劳动岗位,让这些即使是受伤残疾的人也能够通过劳动从而生存下去。
此时此刻,曾经她最讨厌的工作制度竟然成了拯救部落里残缺生命的良方。
“劳动力?那是什么东西?”
神使和琪菈的对话自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们竖起耳朵,想要听听神使究竟说了什么。
云笙自然也注意到众人的视线,她摊开手,掌心里是刚才拿出来的扇荷,”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毕竟这是他们赖以为生的重要粮食,谁也不会愚蠢到认不出来,”这是扇荷的块茎。”
“没错,但你们每日在外面辛苦采集、贮藏它,”云笙环视众人,”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把它埋进地里,照料它,等它长大,这样,我们就有随时可取的食物可以吃了。”
云笙的话让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迟疑间,有人疑惑地问,“天地间的一切食粮都是神灵播撒并滋养的,难道我们也能像神灵一样,让植物发芽?”
“当然可以,”云笙给出了最坚定的肯定,”以前它们是天生天养,但现在,我们可以主动种植它们,开垦一片荒地,让它属于整个部落,除了扇荷的根茎,一切植物的种子都可以用来播种。受伤不能外出打猎的人就在地里照看粮食,等到了收获的季节,部落就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
真有这样神奇的技法?
云笙给出的美好幻想让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却依旧不敢相信。
祈不知何时已站在洞穴门口,此刻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云笙抬起头,隔着遥远的距离和他对视。
她知道,这是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出现的东西,她现在所描述的一切,都不亚于是一张不可兑换的彩票,况且她要变更的是部落长久以来的生存模式,所以,这一定也要得到祈的认同才行。
可是,就在昨日,祈还那么决绝的反对她带来的新技术,此时此刻,祈会同意她的做法吗?
11. 耕种
迎着云笙的目光,祈缓缓走了过来,他那如深海的双眼,深邃而宽厚,此刻正翻涌着波涛。
他抬起眼,视线终于与云笙交汇,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慎重,”我不曾相信有这样的技法。”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像是将自己曾经的傲慢一并饮下,”但如果、如果它真的存在......”
云笙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祈,我说过,神灵赐予的技法,不是为了满足无尽的欲望,而是为了带来进步与文明的火种,它带来的是启蒙,是让生命得以延续、得以繁盛的可能。”
祈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目光投向远方辽阔的土地,“云笙,我现在或许明白了,你确实是神灵选中并派遣的神使。”他顿了顿,“蒙昧而无知的人是我,可笑的是,我之前竟以为自己已领悟了神灵的真意。”
“不,那并不是可笑,”云笙注视着祈的双眼,又抬头环视着围拢的众人,目光扫过那些充满了敬畏、困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的眼神,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回荡在部落中央的空地上,“在神灵面前,所有生灵都应该是平等的,不论是文明还是智慧,并没有高低之分。”
平等?
人们相互交换着眼神,咀嚼着这二字的分量,就算他们从未听过这个词语,也似乎能从中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
云笙看着他们的反应,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还是想回家,想得不得了,想那个虽然卷得令人窒息,却有空调、有Wi-Fi、有外卖、有熟悉的一切的现代社会,她对这个世界没有责任,没有义务,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社畜而已。
可是为什么当她看到受伤的阿旭,想到被仲决的那些人,就好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她的肩头。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再次锁定祈,灿然一笑,“祈,曾经我有很讨厌的东西,不过我想,将它摆放到现在,也许才能创造出一个理想的世界也不一定。”
云笙的决定做得并不算匆忙,这也是她深思熟虑一晚后的决心。
只不过,引入农耕后,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云笙带着阿墨反复跑遍了洞穴附近相对空旷的场地,她不清楚植物习性,总之也得靠近水源才行,来回跑过几次,才将耕地选定在位于部落旁一处相对背风、靠近水源的缓坡,好在这里没有太多杂草和灌木,她带领着大家将这块土地清除出来后,下一个步骤就是沤肥,让这块地能够更适合耕种。
只不过这项指令一颁布,引来的全是不理解,时常有人暗中嘀咕,“神使为何要我们做这无用功?有这力气,不如多去猎一头鹿。”
幸好祈不再反对,反而完全支持她,压住了这些人的不情愿,于是沤出的肥料终于铺满了这块开垦出来的土地。
夏日的岩壁滚烫的惊人,蒸腾着潮湿的热气,云笙对此却浑然不觉,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掌心那一小撮珍贵的种子上。
这些种子,是他们从无数不起眼的杂草中,凭借以往采集的经验知识一株株仔细辨认根茎后精心筛选出来的,她将种子拢在手中,珍而重之地分发给身前几位被挑选出来的“耕种组”成员,这些成员,多是以前负责采集、对植物特性相对熟悉的女性,当然,也还有一个例外。
阿旭接过种子之后,依旧像以前那样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对于他来说,他从没有想过失去一条腿后还能留在部落,是神使给了他留下的机会,这些种子对他来说,不仅代表着食物,更是代表着希望。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接过,学着云笙的样子,用指尖捻起一两粒种子,在事先用木棍掘出的浅浅土坑里,轻轻点下。
这么做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都悬着,生怕泥土覆盖得太薄引来那些饥饿的飞鸟,又怕覆盖得太厚,嫩芽窒息在厚重的泥土之下。
就在这样安静郑重的氛围中,有人指着地面,瓮声瓮气地问,“神使,这样埋下去,真能行吗?以后真能从土里长出粮食来?”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敬畏和对眼前这近乎神迹的怀疑。
“是啊,神使,就这么点一下,盖点土,它就能变出好多好多?”另一个人比划着,试图理解这超越他们经验的神的技法。
云笙缓缓站起身,“是的。”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只要,”她目光扫过站在田地里的众人,此时此刻,火辣辣的太阳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炙热又滚烫的汗水顺着她们的脸颊滚落。
“只要大家各司其职,这片土地,就一定会给予大家回报。”
播种结束了,但这仅仅是漫长等待和持续劳作的开始。
云笙的心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悬着,她哪里真正种过小麦、稻谷?只不过身为种花家的一员,在信息爆炸的时代,碎片化地看过一些农业纪录片和科普文章,可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他们的种子才种下去,云笙只知道盯着大家按照植物的生长习性浇水,然而第二天早上起来,田地里几处昨天还好好的地方,被刨出了浅浅的竟然坑洞,松软的泥土被翻得乱七八糟,几粒珍贵的种子暴露在空气中,甚至能看到被啄食过的残骸,几只不知名的鸟雀还在田地里悠闲地踱步,时不时低头啄食一口,发出满足的轻鸣,知道见到人群围拢过来,它们才不慌不忙地抖了抖翅膀,发出一阵嘲弄般的啁啾声,振翅飞远了,只留下几片飘落的羽毛。
听到这个消息的云笙眼前一黑,她竟然忘记防止鸟害,可是要怎么做才有效呢?她这才猛地想起来,在那些看过的电视剧中,田地里总是立着吓唬鸟雀的稻草人,她带着众人拾来枯枝树叶组装成人形,四处摆放,却也不知道是否奏效,毕竟人类文明进化了几千年,鸟雀才会怕人,衍化成怕人形的稻草,那原始社会的鸟雀会怕没有什么杀伤力、对他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的人吗?
她决定不能只靠吓唬,必须主动防御,甚至反击。
她立刻找来几个手巧、擅长编织绳索和网兜的雌性,“我教你们用最柔韧的树皮纤维和藤蔓编织网子一种网,这几天我们尽可能多编一些。”
编好的网子,被布置在田地周围,尤其是鸟雀经常起落和靠近的方向,选择几棵不高不矮的树,或者干脆用木棍搭起简易的支架,将那些网子巧妙、隐蔽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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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网眼的大小刚好能让小鸟钻入却难以挣脱,网子的位置也设置在鸟雀飞行路径上或它们习惯落脚的地方。
“神使,这是陷阱?”大家看着张开的网,眼睛亮了起来,狩猎的本能让他瞬间理解了用途。
“对,”云笙点头,“我们不能只被动挨打。”
双管齐下。
偶尔有鸟雀落在稻草人歇脚,但那些隐蔽张开的网子,却开始显现威力,捕获的鸟雀被当众处理,作为额外的食物分食,这之后,前来光临的鸟雀便几乎绝迹了。
而另一个让云笙大大松了口气的意外之喜是,她一直担心的、在现代农业中令人头疼的虫害,竟然没有发生。
也许是这里的土壤还未被过度耕作,生态相对原始平衡;也许是季节或气候的原因;又或许是冥冥中真有某种力量在庇护着这文明最初的尝试?
她不得而知,只能将这归结为幸运。
从那些小小的种子被埋入温热的泥土,到第一抹怯生生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嫩绿探出头来,再到它们舒展叶片,在阳光下尽情吸收着雨露和养分,一天一个模样地向上生长......短短两个月,云笙却觉得快得仿佛一眨眼就过了。
绿油油的枝叶覆盖住空旷的土地,风一吹便穗子轻飘飘的飞起来。
云笙坐在田埂边,这片脚下是温热的土地,眼前是亲手创造的农耕田野,阿墨也懒洋洋地盘卧在她的腿上,温暖的重量透过薄薄的皮毛传来,此时此刻,现代社畜的996生活,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一场幻梦。
祈从她身后走了过来,没有言语,只是很自然地坐在了云笙旁边的田埂上。
他没有看云笙,也没有看阿墨,深邃的目光长久地凝视着前方那片绿色的麦浪,良久,他终于开口,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云笙,我想你才是对的。”
云笙的手抚摸过阿墨柔软的毛发,只笑,“谁对谁错并不重要,我想,你们有了耕地后,之后的生活会轻松许多,而我,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不然等冬季来临,我就没办法上路了。”
“你要离开?”祈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手足无措的茫然,“你,不能留下吗?”
云笙只摇头,“我要找到回家的办法,所以,我一定要前往圣山。”
“你教给他们这么多技法,我以为你会留下。”
云笙笑了笑,将手更深地埋入阿墨柔软温暖的毛发中,感受着那令人心安的触感,“我只不过是一个过路人、一个见证者而已,我很清楚地知道,这里并不是我的归途。”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下来,只有风吹拂过植被的声音。
于是祈终于也跟着笑了,他的笑容很轻,又快到一闪而逝,“好吧,我知我改变不了你的决定,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我想,这个东西应该给你。”
随着祈的话音落下,一块黑色的石头被递到云笙眼前。
看到这块石头,云笙的目光忽然一凝,急切地抓起放到鼻子前仔细嗅闻。
一股像是血的腥气从她鼻尖蔓延。
这似乎并不是普通的石头,更像是......铁矿石。
12. 铁矿石
接过这块石头,云笙的情绪猛然激动起来,“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铁矿石!”
“我知道,”祈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它的顶端,“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石头,里面也不是普通的东西,我闻到了血与泥土混合的气息,用它制作成的工具会带来争端,这是凶的征兆......”
他忽然松开手,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云笙,“但是我说过,你是对的,所以,我相信你,我将它交给你,希望它能带给你帮助。”
云笙张开手,五指紧紧扣住这块石头,仿佛手中的并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或许还有什么,但那藏在祈眼中的陌生情绪,她看不分明。
她逃避般地迅速转移话题,“既然山上能找到一块这样的石头,就一定有铁矿,只要我们能找到大批量的铁矿石,就可以制作斧头、弓箭、刀具之类的东西,有了先进的工具,不管是狩猎还是烹饪都会变得轻松许多。所以,”她握住手中的石头,像是握着一个责任,“我会再留一段时间,和大家一起找到铁矿,直到教会大家冶炼、铸铁......”
她的话音还未落,阿墨忽然顺着她的身体跳到肩膀上,俯身低头凑近手心嗅了嗅,随后他竟一跃而起,从她手中抢过这块石头,朝着两人身后的山林里跑去了。
“阿墨——”
一向乖巧的阿墨,此刻的突然之举让云笙吃了一惊,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慌忙地往前追去,“快放下,那不是可以玩的。”
然而追逐的几步也只能远远坠在阿墨身后,正在她心中焦急的时候,一条通体雪白的白色巨蟒猛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幽深的双眼,眉间亮起一点莹润的蓝光,蛇信伸缩间,云笙只感觉自己被冰凉的蛇尾卷起,放在身上,随后周围景致飞快地变换起来。
是祈。
云笙捂住因害怕而狂乱的心跳,平复着呼吸,很快,他们追着阿墨来到山林间的一个洞口前面,这似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周边覆盖着厚厚的杂草和藤蔓,而阿墨在洞前徘徊着,似乎在等待什么,此刻见两人追了上来,也不再犹豫,矮身钻进洞穴。
放下云笙,祈变回人身,仔细观察着洞口的环境和植被情况,“应该没有危险。”他这么说着,挥开洞口近乎人高的野草,走在了前面。
洞里面很黑,几乎没有光,云笙跟在后面摸黑走了几步,就见阿墨就叼着矿石在洞穴内乖巧坐立的身影。
她连忙跑上前抱起阿墨,“你跟糯米简直一个性子,这石头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下次不准调皮听见没。”
云笙训斥几句,眼见阿墨的眼角垂落,一副失落的模样,她也有些于心不忍,顺了顺他的毛,转头跟祈道歉,“抱歉,祈,阿墨还小,有些贪玩。”
“没事,我们回去吧。”
就在祈转身拨开洞口植被的间隙,一丝微光从其间穿透而出,云笙的动作一顿,伸手抚摸过山壁,双指合拢轻叩石壁。
祈也发现了这个异常,借着头顶上的一丝微光,沿着这个不大的洞穴走了一个来回,用手指捻了捻山壁,“这是naai。”似乎看出了云笙的疑惑,祈主动解释道,“蓝宝石碎片里面只详细地描述了一种技法,那就是”制造”,而其中有的物品需要使用到这样的石头,蓝宝石里称作”naai”。”
“蓝宝石......”云笙喃喃。
蓝宝石果真存在吗?阿墨又为什么能找到铁矿石?云笙心中涌现出种种困惑。
对于阿墨,祈的心里也有着同样的困惑,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查看类人的幼崽,摇了摇头,“他只是普通的类人,不过,我看到你和他的命运线紧密纠缠着。真是奇怪,难道他也是神灵的使者?”
“就当是吧,就当是神灵的馈赠。”
抛开那些无法解答的困惑,云笙沿着这条通道大致走了一下,通道不深,大概只有米长,两人并肩的宽度,如果要安排人采集,至少得有趁手的工具,还是得先把手中这块铁融了才行,现在的火堆火温一定是不够的,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云笙沉思的当口,一声冲破云霄的尖利哨音忽然而至,祈面色一沉,“有敌袭。”
等云笙和祈赶到山底的时候,琪菈等人已经捉住了前来敌袭的人。
他们压着那个男人站在最前面,连忙喊道,“祭司、神使,有两个已经跑了,这是我们捉住的。”
祈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对方竟然有着他最熟悉的面孔,他沉着的表情一变,竟然罕见地迟疑了,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许凝滞,“阿一。”
那是他们曾经最熟悉的人,自从他在仲决中逃走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没想到此刻竟然在这里再次相见。
被叫做阿一的人抬起猩红的双眼,面上的神色极为癫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偷偷藏了什么东西,神灵赐予我们的东西,你自己一个人藏了起来,可是我们呢?你让我们去用鲜血,生命去搏斗,看着我们受伤死亡,把我们放逐,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部落的祭司,你是恶魔!你是魔鬼!你是比地之角的罪人更可怕的存在!”
站在后面的乌图听不下去,踹了对方一脚,“你胡说什么?祈是我们的祭司,是神灵的指引,他会带领我们部落走得更远!”
“哈哈,你们还不知道吧?”跪在地上的那个人笑了起来,“他藏着你们都不知道的东西,你们既然还把他认为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这也未免太可笑了,你们都是一群笨蛋蠢货,连对方的真实面目都看不清楚!”他转头看向缺了一条腿的阿旭,“你感激于他没有将你仲决,然而却不知道,他的冷眼旁观才是导致这一切的根源。”
祈摇了摇头,看向阿一,”你以为我拥有的是神灵的馈赠,可是有时候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示意琪菈等人松开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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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阿一祈来似乎并不相信对方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他试探地站起来,后退两步,见似乎果然无人阻拦,飞速化身成蛇形,遁入丛林之中。
琪菈脸上写满了不解,“祭司,他们差点破坏了我们的田地,幸亏嘉禾及时发现,为什么要把他放走,让他离开,无异于埋下祸的根源。”
云笙转头看向琪菈,“刚才那是谁?”
琪菈立马抓住云笙的衣摆,“那是部落的背叛者,是不信神的狂徒。”
耳边琪菈还在嘟囔着不满祈将那人放走的做法,到最后,她忽然状似不解,“他居然还说什么祭司私藏了东西,这完全就是在亵渎神灵。”
要说祈私藏了什么,也许确实有,可是那个人离开前的揭示并非善意,而是怀恨在心的挑拨,更何况,如今的祈已经改变,因此云笙绝不会让他得逞。
云笙上前扶住琪菈的肩膀,“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祈真要私藏什么,你们还能从我这里学会种植、烹饪这些技艺吗,而且......”云笙晃了晃手上的铁矿石,“我和祈找到了这样一个东西,祈告诉我,说这个东西能制作出比石斧更轻便而锋利的武器。”
云笙的描述调动起所有人都的情绪,刚才阿一用心险恶的挑拨已经被抛在脑后,他们热切地围在云笙身旁,仔细观察着她手上那块石头。
“真的吗?这真的会比石斧更轻便而锋利?”
“那是当然!“
云笙看向祈,眼神示意,“祭司,你说是吧?”
“虽然它也会带来灾害...带来鲜血...”他顿了顿,看向云笙,两人目光交错间,他的眸中似乎有星光闪动,“但是这样的金属也可以帮助部落走得很远很远,也不只是我们部落。”
一种感觉在云笙的心中渐渐清晰明了,她笑了笑,止住话头,“这是喜讯,现在提前告诉大家了,一会儿我会把那个洞穴的位置告诉大家,大家今后捕猎,也要多去那座山采集这样的石头。”
"至于怎样把石头变成工具,我要好好想想,等想出确实的办法再教你们。”
这样一个好消息,不亚于丰收的喜悦,让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只是与部落里到处喜气洋洋的氛围相比,云笙颇有些发愁。
炼铁是很难的,不然为什么古代人们一直都用的是青铜,到了封建时代,才开始逐渐使用铁?铁在超高温度的情况下才会融化,这在现代轻松能做到的事情,到了远古时代却变得无比困难,怎么样才能达到特别高的温度呢?
云笙所在的公司下属也有负责冶炼的专业分公司,可是每次去检查,总是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隔着厚厚一层隔膜,看流水线上的构件被送往高炉......
高炉......?
等等......可不可以自己搭建一个呢?用黏土、椴木和石头。
13. 干涸
在草画高炉的图纸的同时,云笙还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你准备离开了?那田地、生产,还有你曾经说的能带来文明的铸铁还有谁能完成”
“不是现在,”找到铁矿石完全是意外,因为这个,云笙已经推延了上路的时间,可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她早晚会因为留念二不舍离开,“等第一批铁的工具生产出来,那个时候,我就该走了。”
祈沉默良久,最后道,“好”,他又看向忙碌的田地和山腰上开始搭建的高炉,“你别担心,我会正确地使用它,不给这个世界带来任何灾难。”
祈的承诺还真是他的风格,是他贯穿的初心,云笙忍不住笑了起来,灿烂的阳光撒在她的脸上,连细细的绒毛都染上了金色。
抬起头,明亮的双眼望着祈,初见时的龃龉似已消失殆尽,此时的两人像是默契的朋友一般,“真不知道,我该不该希望还有再见的那天。”
于是祈也跟着笑,“那还是不要再见吧,比起神国,我想,这里并没有可以留念的地方。”
“比起神国......”云笙的声音低了下来,她看泛起绿色麦浪的田地、看往来的人群的笑容、看忙碌运转砂石的木车,“其实,这里倒也像是理想国了。”
她的低落不过片刻,直到怀里的阿墨不安分地挣动,像是想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云笙把他放下来,点点他的鼻子,低声问,“阿墨,你想留下还是和我一起离开。”
对于云笙来说,如果祈算是她的朋友,那么阿墨无疑就是她的家人,到达圣山是她唯一仅存的希望,是她在这个世界苦苦坚持着的最后幻梦,可是她也知道,圣山还在遥远的地方,归家的路途还在等待她上路,这样一个目标,在如今原始的世界里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也不知道问出这句话时,是想要阿墨留下还是继续陪伴她,此刻她的心跳慌乱,是比她做出离开决定更为慌乱。
阿墨抬起冰蓝色的眸子,白色的尾巴眷念而充满爱意地缠绕上她的手臂。
与此同时,祈开口,“要找到圣山太难了,何况他似乎还是幼年,你可以把他留在我们部落。”
“不用了,”云笙顺着阿墨毛茸茸的尾巴来回抚摸,“他说他要和我一起离开。”
他有这么说吗?这是祈写在脸上的疑惑,云笙看得清清楚楚,但她也并不打算再多做解释,因为,只要像她一样和阿墨对视,就会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纯粹的情绪,再不会怀疑他是一个有思想的鲜活生灵。
决定要离开后,云笙更是加快了图纸绘制和材料的收集,好进行前期的充分准备。
搭建反应炉需要树枝、粘土、砂石,要有足够高的温度还得准备木炭和动物粪助燃,在此基础上,还得尽可能多的收集矿石……这样一来,云笙是忙得团团转,好在至少在田地里挖出了几条水渠,因此那边可以抽出几个人支援材料的收集。
“神使让我们来河滩上捡石头,要我说,这石头有什么用,还不如去田里种种地,或者去打猎。”
“总比收集动物粪便要好。”
“你们都别说了,快捡吧,装够了一车也好运回去。神使说得总是有道理的,”说话这人擦了擦头顶的汗水,拉动着身上用树叶编织的衣服带来一丝凉意,“要不然我们怎么能穿上这种服饰,也不用再走很远去采集。”
一车又一车的河砂被运送到山腰处,嘉禾带着阿旭一边按照云笙画出的草稿,用粘土和碎叶揉成粘黏的膏体,沿着夯实的炉体底座堆砌成柱形。
一层又一层地往上堆叠,眼看就要不稳定地歪斜时,一根圆木从上方插了进来,“别分心,用这个做模型吧。”
“神使。”嘉禾和阿旭顺着圆木的延伸看到扶住那头的云笙,双眼刷地亮了起来,嘉禾之前专注于度过繁殖季,与云笙没怎么打过照面,因此看到她亲临,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地道,“神使,您怎么来了。”
“我也不能总呆在洞穴里画图,光靠图纸可围不成一个高炉。”
云笙话音刚落,阿墨就从她怀中窜出,在河砂中来回窜动。
“瞧,连阿墨都想帮忙。”
她这么说着,干脆坐了下来,捡起河砂和黏土一层层地裹得密不透风,
”不过,这真的能做成比石斧还锋利的武器吗?“嘉禾手上的动作不停,声音里却带着迟疑。
在她们最荒诞的想象中,也不曾有过如今这样的画面,将种子播撒下去就能长出食物,将树叶缝制起来就能遮挡太阳,更别提现在他们将要用石头和树叶制成能融化石头的高炉。
“你不相信吗?”云笙知晓,未曾看过现代文明的人,一定无法想象,可是她依旧促狭地眨眼,“或许你可以把它当作神灵施展的神术。”
云笙刚将用兽皮组装的简易风囊装入预留好的通风口,山下的田间,忽然跑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急促呼喊,“神使、神使,不好了!”
云笙封口风囊的手一顿目光锁在琪菈的身上,“你慢慢说,什么不好了?”
“河水、河水、河水……”琪菈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可是在急促的呼吸中,越是慌乱越发难以让破碎的词语在嘴里完整地组合,她只能慌乱的指向河流的方向。
阿墨似也知道这紧急情况,听到琪菈的话,不登云笙召唤,径直跑到云笙前方等她跟上,云笙若有所觉,放下手中的砂石,对琪菈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
直到带着阿墨靠近河边,云笙才明白琪菈的慌乱是出于什么原因。
只见沿途被挖掘的水渠里已然干涸,而远处的宽阔的河道中,只剩一条孱弱的水流在缓缓流淌,原来宽阔的河流竟然凭空缩减将近一半,之前没过腿肚的高度如今也只到了脚踝。
眼见云笙赶来,围在河岸边私语的人们此刻见到云笙恍如见到了主心骨一般。
“神使、神使!”他们急匆匆地围拢过来,“神使,今天早上我们忽然发现这河流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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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减少了。”
“是啊,这河石已经裸露出来了,连接田地的沟渠都已经干了!”
无怪乎他们这么着急,如今有了田地,这河流的荣枯几乎绑定着他们的生存。
云笙蹲下身,双手抚过河壁,湿润的泥土沾了她一手,她的脸色蓦然一变。
若是河道边的泥土已然干涸,那至少能说明水流不过是逐渐减少,也许是天气太热导致的蒸发,可这样突然发生的水量减少,只能让她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河流改道。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抬头望向河流的来处,目光穿透层层雾霭,仿佛已经看见了某种不祥的征兆。
“祭司来了,祭司来了,大家快让让!”
随着嘈杂的呼喊,拥挤的人群从中间分散,祈从中间穿过,看向减流的河水,他的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我看到死亡像雾气席卷而来,这是凶的征兆。”
祈甚至没有片刻犹豫地说出这句话。
他缓缓转身,看向身后急切询问该怎么办的众人,嘴唇微张,“我想,也许我们该迁徙。”
“迁徙?!”
于是,在这瞬间,所有人如同被放上了火堆上炙烤,他们难以接受祈这个决定,这里不仅是他们从小生长的故乡,更有他们倾注了心血的田地。
于是他们期盼地看向云笙,希望神使能拿出解决当前困境的良方,一如以往。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云笙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
在他们心中恍若神明的神使第一次走下神坛,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抱歉,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凭空生出水来,所以我认为,按照祈所说的,迁徙,是最好,也最合适的办法。田地可以开垦,高炉可以重建,甚至之后还可以回来,只要大家都还在。”
这句话是那么难以出口,尽管她已是字斟句酌,然而要她劝谏大家弃田而逃,何况那是她亲手养育的田地,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揪心起来。
她的心下酸痛间却依旧强作镇定,抬起眼,希望能安抚住众人,然而她抬眼,却看到无数如同利剑的失望向她投掷而来。
“神使为什么不能给我们变出水来。”
“我不想离开这里,这河水也都还在流,只不过是少了些而已。”
纷杂的窃窃私语钻入她的耳朵,像是无数的蚂蚁钻进她的耳道啃食。
蓦然间,一句话回响在她心头。
“只要有了这些,人们就会不满足的想要得到更多。”
祈的话如同箴言。
在这错乱的恍惚中,她不自觉地踉跄着往后退一步,祈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住她,正巧阿墨安慰似的用濡湿的鼻头拱她的脖颈,轻轻地鸣叫。
云笙这才回过神,避开祈伸出的手,她很是勉强地笑了笑,“没关系,这里本来也只是你们的部落,是走是留也该你们自己决定,你们也可以多观察几天,我还是会做到我所承诺的,教会你们铸铁。”
14. 埋伏
“神使,你真的要离开吗?”
嘉禾停下手中的活计,小心翼翼地询问。
她刚才并没有跟着神使一起下山,但是乌图先神使一步,跑来告诉了他们山下的事情,并让他们劝神使留下来。
“你是想说让我留下吗?”
云笙除了那一刻锥心的失望以外,此刻竟然也平静了下来,她看向满脸心事的三人,还有心情安慰他们,“神使总是要回归神国的,你们放心,在离开前,我一定把冶炼的技术毫无保留地教给你们。”
一时间,整个山腰都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神使、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您是不是生气了?”
琪菈踟蹰着,终究还是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却被嘉禾紧张地拉住衣袖。
虽然没有长时间和云笙共处,可是连嘉禾也知道,云笙的决意是那么明显,连想要忽视都不行。
炉里赤红色的火焰升腾,倒映在眼底,云笙拨弄着炭火,“生气,倒也不至于。”可是失望是真的,她投入的心血和美好的希冀,在那一刻却化为刀芒对准了她。
阿墨眼眸里藏着担忧,带着软刺的舌头软软地划过云笙手心,毛茸茸的脑袋蹭过云笙光洁的手臂。
痒麻的感觉从她的知觉末梢攀升,拨弄木炭的手丢掉石块,顺手将阿墨搂紧怀中,安抚似的拍了拍,“没关系,再过不久我们就要离开了。”
似乎大家也都发觉那天早上他们的话语让神使失望了,可是河水依旧还在流淌,虽然水流日益减少,但是也说不定哪天就恢复了,因此,除了嘉禾三人,运送铁矿石的人们纵使一趟趟在山头和山头间来回奔跑,他们在云笙面前却总是尴尬地沉默。
云笙倒也不甚在意,她忙着将矿石填满高炉底部,木炭的暗红色在其间闪着莹莹的光。
她鼓动着风囊,让大家掌握好送风的时间,直到黑色的烟气从预留的孔洞中钻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暗了又亮,一声低沉的金属掉落的声音响在这安静的林间。
几人拿起石锹,小心翼翼掀开底部塞口,滚烫的赤红色软块缓缓淌了出来。
小心地将铁块放置在石板上,云笙并不敢多耽搁,退后给阿旭让出位置。
阿旭高高举起石锤,即快速又有力地落下。
柔软的铁块在冷却前,迅速被捶打成小刀的性状,再将其浸入早已准备好的冷水中。
随着“嗤——”地一声,阵阵烟雾升腾起来。
“神使,这算是成功了吗?我怎么觉得它好像还不如石斧,”她有些不解地摸摸刀刃,“好像切肉都嫌钝。”
云笙拿起小刀在旁边的石块上细细打磨了一会儿,猛然往手边的树枝劈去,只听“唰”地一声,树枝应声而落。
几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眼里都是不敢置信。
“我说过,这是跨时代的工具,是可以推动人类文明进程的存在。”
高炉成功了,熔炼也成功了,这样一个好消息让整个部落都沸腾起来,大家都执着地相信,他们的农耕和铁器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在这掩盖不住的喜庆里,云笙悄无声息地用一张柔韧的树叶充作包袱皮,好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过是一把小铁刀、一对火石,些许盐,还有一件用来换洗的兽皮缝制的衣服,当然,还有她的手机,以及——
云笙转身蹲下,阿墨就自觉地攀爬到她的肩头坐好。
她拿起这单薄的行李,刚走出洞穴口,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你要走了?”
“是,我要走了。”
祈看向远处田里劳作的人,“不告诉他们吗?”
“不用了。”
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很远的天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又沉闷的声响,很快,那个声音逐渐变大,似乎逐渐更近了。
很快,所有人都被这声响吸引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天边,那个逐渐逼近的声音的方向。
这样一个插曲打断了两人的交谈,祈的神色蓦然一变,”这是毛赤迁徙的声音。”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毛赤根本就不在这附近生活,而且他们现在只会往折门山附近走,等太阳穿过第八个门才会从折门山往北迁徙,怎么会往我们这个方向来呢?”
这一个措手不及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慌乱起来,他们本能地寻找神使和祭司,希望得到解决方法。
而祈的面色越发难看,“不对劲,我看到了死亡的靠近,我们好像在他们的迁徙路线上。我去看看,如果真的确定是毛赤在往我们的方向迁徙,那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现在大家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
突如其来的大规模迁徙,一定是有什么要发生了。
云笙马上就要离开,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再一个原因就是,跟着祈去探查完它们的迁徙路线,她也好直接离开,如果和部落的其他人一起走,似乎离开和告别都难以出口了。
两人组织好部落成员先去附近山头上避一避,而他们则逆着人群,从侧方小心接近着毛赤的群聚地。
正在这时,祈忽然俯下身,摸索着地面,阿墨也从云笙怀里跳了下来,警觉地看向四周。
她上前两步跟着蹲了下来,用目光扫视着四周,忽然见祈刨开地面四周的野草,露出下面黝黑的土地。
云笙视线扫过,只见地上是凹凸不平的凌乱印记,”是脚印。”
祈肯定了云笙的话,”没错,是脚印。”
难道这附近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
“难道是希的人?”
祈打量着地上的痕迹,良久摇了摇头,”这不是一个人的脚印,应该是很多人的脚印叠加在了一起才会这么凌乱,就像是......”
“就像是迁徙。”云笙将祈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完了。
这附近除了他们,就只有希部落,这样凌乱又密密麻麻的脚印,除了希以外,再不做他想。
可是希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样的脚印意味着什么?
还没能想更多,身后的草丛间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隔着细密的枝叶,一个瘦小的毛赤出现在两人面前。
第一次直面这样庞大的动物,云笙忍不住屏住呼吸,右手下意识地往阿墨伸去,然而却抓了个空。
身前的祈在一阵密集的爆鸣中变为蛇形,恰在这时,云笙看到毛赤的身后钻出来的熟悉的影子。
“阿墨!”
她这样一喊,阿墨立刻松开嘴里咬住的毛赤的前肢,一颤一颤地跑了回来。
两人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毛赤毛发扭成一团的,浑身干瘪没有光泽,原来这只是一具干瘪的尸体。
云笙抱住飞奔过来的阿墨,”阿墨,你是在哪儿发现的。”
阿墨朝着一个方向嗷呜嗷呜地叫了几声,云笙和祈连忙迈步过去。
没走多远,两人就看见一条沟壑,里面是松软的泥土,纠缠生长着一些半枯的野草。
她走到沟壑旁,仔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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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着周围,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捻动里面的泥土,脸色微变,”祈,这原来是条河吗?”虽然是疑问,但她心里已然笃定,她跳进这个并不算太深的到沟壑里,顺着往一个方向走,没走多远,她忽然弯腰从泥土里抠出来一个什么东西。
随后她转身看向祈,”祈,你赶快回去,带着大家离开这里。”
云笙将手里的贝壳放到祈手上,”这里的水源也断流了,毛赤们一定是探查了这附近的水源,才会迁徙。我想,这不是偶然的事件,也许是大规模的干旱,不清楚具体原因,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但是显而易见的是,你们也要赶紧离开,寻找一个有水源的地方暂时定居。”
阿墨突然焦躁起来,拱了拱她,云笙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祈猛地一甩尾巴将她卷起来向前方蹿去。
叮铃哐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云笙扭着脑袋朝后望,刚才站立的地方已经被碎石块淹没了。
怎么回事?山体滑坡?
后面的山坳上忽然冒出几个人头,他们看着两人的方向,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不用想,刚才是碎石一定是他们做的手脚。
“祈,后面有人。”云笙有些焦急地补充,”刚才的碎石就是他们搞得鬼。”
说话间,那些人已然跳出山坳,猛地化作蛇形,向她们这边追过来。
“祈,他们追过来了。”云笙立刻高声提醒道。
祈似乎知道身后这群人的来历,并没有回头确认,而是加快速度往前行进着。
利用高大的树木和茂盛的灌木进行遮掩,轻轻甩着蛇身,左右变换着身形,渐渐将身后的追赶者甩了开来。
到了某个岔路口的时候,祈一个扭身,闪身躲进了破后面的背阴处,轻轻将云笙放了下来,随即变回了人形。
“怎么回事?”云笙从祈的动作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是希部落,他们最想做事的就是杀死我。”祈的表情依旧淡淡,不见丝毫惊慌,”我有种预感,我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希部落?云笙想起那天被祈放走的人,但是很明显,对方却并没有想要放过他们。
云笙难得愤怒起来,”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应该赶紧跑,和其他人汇合了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他们的速度,并不比我慢,我是借着刚才的地形才甩开距离,而下面一段是断头路,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所以你在这里待着,如果我一直没有回来,你就等他们离开先回部落。”
他顿了顿,“也许蓝宝石在你手里面比在我手中更好。”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大拇指和食指放在眉心除轻轻一扣动,竟然捏出来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蓝宝石。
他按住想要扑过来的阿墨,只是抬起手往云笙眉间按去。
云笙一惊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却忽然感觉到眉间一片清凉,似乎一瞬间整个人都变得更为轻盈,她凝神一看,祈手上的蓝宝石已经不见了。
“蓝宝石呢?”
“它已经属于你了。”
云笙心下一跳,松开手往眉心摸去,却只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肤,她尝试像祈一样伸出两指抠动眉心,却只挠红了一片肌肤,什么也没有摸到。
“等我死后,你就会知道它该怎么使用,得到里面珍贵的,关于铸造的所有知识。”
祈深深地看了云笙一眼,“蓝宝石给了你,不论你是要离开还是留下。”
说完这句话,他又化作一条雪白色巨蟒往与汇合处相反的方向快速离开了。
云笙再伸手,却只握住一束空气。
15. 离别
她忽然摸到包里的小刀,只来得及叫了声祈的名字,匆匆追上去将刀递给他。
看着祈接过刀离开的身影,一瞬间,胸口处像是有什么忽地压了下来,压得她直喘不过气来。
她想追上去帮帮祈,可是她也知道以她的战斗力和速度,无疑只能给祈拖后腿罢了。
她就这样满心焦躁和不安地抱着阿墨等待着,她听见风吹过树木发出细细索索的声音,听见蜂鸟煽动翅膀的声音,听见甲虫爬行时摩挲过土地的声音,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在远处轰然声响的背景中,四周再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阿墨呼吸出的细微的气流打在云笙手背上。
不知道祈躲开那些人没有。
在这样的心绪炙烤中,云笙在心里默默数着秒数,在她数到快要到五千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有些不一样的动静
随着声音越来越接近,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终于捉到他落单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把蓝宝石藏到哪里去了。”
“以前我看到他拿出来一次,就是在眉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另一个粗嘎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是希的人!云笙匍匐着捂住口鼻,降低着呼吸频率。
“不会是他死了就消失了吧。”
“不可能。”有人反驳道,“他一定是把蓝宝石交给部落里的谁了。”
“会不会是刚才那个雌性?”
他们正探讨着,那迁徙的轰隆声逐渐变得更大了,地面也隐隐颤动起来,一人焦急道,“我们先离开这里,不然就正面撞上毛赤了。”
“好,我们先离开这里。”
脚步声渐渐远了,云笙这才放松了呼吸,又默数了一会儿,等她从背阴的石头下出来,外面已是空无一人,只隐约看得到一些凌乱的脚印和血迹。
这些血迹散乱却不成片,像是零星沾染又坠下的。
祈一定是出事儿了!
云笙连忙跑向祈刚才离开的方向,一路隐约可见树木枝丫被折断碾压,似乎是缠斗时留下来的痕迹,越往前走痕迹越是深重,云笙心中越是不安。
树叶林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云笙警惕地挥开树枝,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血液都为之冻结。
她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狼狈的祈,衣服上、手上、身上...到处都糊满血迹,最严重的是他眉心处深可见骨的伤痕。
此刻他正用着仅有的力气,双手虚握,想要移动身体。
“祈,祈。”云笙连忙上前扶住祈的肩膀,将他从泥地上托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话未说尽,或者,她也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她从来没有这样混乱过,大脑嗡鸣成一片空白,只是仓皇地将自己的外套用力地按住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直到指节都泛白。
一滴泪低落在祈半合的眼睑上,顺着血液的痕迹灼烧至他的心口,勉强唤醒他最后强撑的一口气,“你去圣山、不要......留念、我们.......”祈发出近乎气音的声音,轻飘飘散落在风中。
云笙左右使劲地摇着头,泪水打湿她满面,她握住祈冰冷的手,“祈、祈,我要带你回去,我不要你的蓝宝石。”
祈却再没有反应,似乎陷入了昏迷。
云笙空白的大脑渐渐有了模糊的年头,她吃力地将祈扶起,将他近乎于驼地放在自己身上,“我说过,我要带你回去。”
汗水混杂着祈身上开始干涸的鲜血,整个人开始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酸臭,然而她自己却似乎什么也闻不到,直到泪水生出的阴翳模糊了视线,她才抬起被濡湿的掌心抹掉泪水。
阿墨小步跟在云笙身旁,看她摇摇晃晃地行走,眼里沁出了人性化地焦急,它小声地叫了两声,在原地跑着打圈,见云笙没有看过来,又快速跑到云笙身前,嗷嗷叫着,左右跑动跳跃着,随后趴在地上。
云笙竟然看懂了他大的意思,只是若是以往,她也许会会心一笑,可是此刻,她连声音都哽咽,“不用你驼,你还太小,快些长大吧。”
阿墨蹲在原地,看着云笙往前的背影,湛蓝的眼睛里似乎有光芒流转,只不过一瞬间就消失了,它又站起来,迈着短短的四肢追了上去。
长长的路被她走得左摇右晃地踉跄,然而,忽然之间,祈的双手从她肩膀处垂落。
悲痛甚至还来不及追赶,身后的身体就连微弱的呼吸也不再有,逐渐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
一旁的阿墨骤然发出凄厉的哀鸣,在这样的时刻,云笙却奇迹般止住了泪水,她依旧背着祈的身体踉跄着往前,声音还有些许哽咽的沙哑,可是此刻却如磐石一般坚定,“祈,你别担心,我会带着部落寻找到一个新的水源地,把你们的蓝宝石还给你们,然后,我会像你说的那样,不留念地前往寻找圣山。”
话音刚落,忽然间,她的脑海像是被千万根扎一般的刺痛。
疼痛袭来的瞬间,她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许许多多如同幻象的奇特景象,像潮水般汹涌着将她淹没。
直到远方的大地更加剧烈地颤动起来,越来越近的轰鸣声将她从这奇异的景象中唤醒,云笙本能地将祈背起来,往毛赤迁徙的相反方向走去,她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先暂时避一避。
等到天色昏暗下来,轰鸣声渐渐远去,毛赤们都已经往更西边去了。
云笙身前升起了一个小火堆,用作驱赶野兽,此刻她靠坐在一旁的树木下一动不动,因为刚才涌入她脑海的一切太过震撼,太过颠覆她以往所有的认知,以至于她此刻已经失去了表述的能力。
她难以想象,这样小小的一枚蓝宝石碎片,里面竟然蕴藏着这么珍贵,或者说是价值连城的宝藏。
祈曾经说过,神灵离开这里的时候,为人留下了一枚记录所有知识的蓝宝石,后来这枚蓝宝石分裂成不知道多少的碎片,当时云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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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什么神灵,什么所有的知识,不过是装神弄鬼,神权统治的前身罢了。
可是此刻,当她见识着这枚神乎其技的显影方式以及里面记录的知识,内心坚定着的信念隐隐有了崩塌。
如果按照祈所说的,这只不过是这个蓝宝石里面特别微小的一部分知识,那么这该有多么令人震撼。
神灵,是真的存在的吗?
在赤红色的篝火前,万般情绪在她心底如谜团一般缠绕,她一夜未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擦亮,远处传来呼喊她的声音。
“神使——祭司——”
“神使——祭司——”
高声呼喊的乌图远远地看到这团明亮的火焰,带着族人匆匆跑了过来,“神使,祭司呢,没和你一起吗?”
听到祭司两字,伴着阿墨的低低悲鸣,云笙眼睫一颤,指向树根下的躯体,哑着嗓子开口,“那是祈的遗体。”
乌图不知道遗体是什么,但是即使是隔着一小段的距离,也能看清楚树干下的人肢体僵硬,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他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冲到祈的跟前,来来回回地反复确认,这才不敢置信地抬起手臂,解开祈头上包扎得不伦不类的外套,颤抖地触碰血肉模糊的额头,嘴唇翁动两下,连声音轻飘飘的,“这是,这是怎么回事,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遇上毛赤了吗?”
其他人落后一步,紧接着也围住祈的身体,问出了同样的问题,“神使,这是怎么回事。”
阿墨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悲伤,低鸣着拱起脊背,顺着阿墨安慰的动作,云笙摇了摇头,她尽量克制住悲伤,“我们在赶来的路上遇到了希,祈是被希的人杀死的,他们还想抢走神灵留下的蓝宝石。”
“希?”
听到这个名字的众人都大吃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毛赤大迁徙的时刻,祈竟然会独自遇上希,更没有想到希竟然这么残忍,他们握紧了手中的铁器,紧紧咬着牙齿,“我们现在就回去,和希的人拼了。”
云笙猛然站起身,拦住他们,“希部落已经迁徙了。”
“迁徙?”
“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看得到的危机和恨不可怕,看不到的才更让人恐慌,毛赤为什么会迁徙?这明明不是他们的迁徙季。你们知道吗,动物是大地的子民,它们和大地息息相关,所以,如果大地出了什么变化,他们总会第一时间感知到,希正是借此发现了它们的异常,果决地迁徙。”
乌图猛然扔掉手里的刀,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怒气,“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祈被希的人杀死了,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不做吗?”
她抬起头,澄亮的双眼绽着慑人的压迫感,“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迁徙。”
此时此刻,她终于收敛好所有的悲伤,她要像在祈面前承诺的那样,带着众人迁徙到安全的地方。
16. 迁徙
“迁徙,可不可以不离开?”
这个问话像是一个引子,于是其他几个人七嘴八舌地纷纷吵闹起来。
“我们的田地刚收割一季,现在走了,不就荒了吗?”
“还有我们的高炉,如果离开这里,到了新的地方还要重新建。”
“神使不是说要炼铁必须要找到铁矿吗,可是离开了这里,其他地方还能找到铁矿吗?”
云笙看着乌图小心翼翼地将祈的躯体背负在身上,那股失望越发盘旋,“难道你们不会因为祈的死亡而伤心吗?”
除了乌图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另外几人互相看了看,“这没有什么好伤心的,祭司说过,离开的人会被神灵接引着前往神国。”
因此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和祭司不过只是短暂的离别,就像清早出去狩猎时的告别,只不过相见格外漫长罢了。
“你们别说了,”乌图低了头,然而沙哑的哽咽却掩盖不住悲伤,“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将祭司安葬。”
在被希追杀时漫长到似乎看不见尽头的一条路,回去时却好似短短一瞬间,当再次看到熟悉的山头时,云笙心里忽然一阵恍惚。
物是人非。
这四个字蓦然浮现她的心头。
短暂避难的族人也已经回到了部落,此时他们见到乌图几人和神使归来的身影,纷纷好奇地询问祈的踪迹。
本来还在一旁兴高采烈冲着云笙打招呼的琪菈,她的目光无意间略过乌图背上的人垂落的手臂上,眼里涌现出惊骇和不可置信。
她感觉自己是在最恐怖的噩梦里,不然怎么会梦见这样的场景,她张了张口,喉咙像被堵塞,只勉强挤出几个残破的音节。
“神使、祭司、祭司.....”
隔着不算遥远的距离,她从神使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悲痛。
于是连残破的字符也无法发出了,她像只失怙的小鸟,扑到在祈的身前,握紧了他冰冷的手掌。
“琪菈,冷静一点,”乌图空出一只手将琪菈拉了起来,“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希报仇的,可是现在,我们要赶紧将祭司安葬,难道你想让祭司在神国的入口处迟迟徘徊而无法进入吗?”
于是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乌图背上的正是祈,而且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悲伤开始席卷蔓延,然而乌图却已经走到另一边,拿起石斧和铁刀,往山上去了。
众人无措地追了上去,就见乌图深深浅浅地从地里抛出零零散散的泥土,泪水隐没在飞扬的尘土中。
他们立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还是云笙带来几把铁刀,让大家一起挖出一个整齐像样的墓坑,这来自现代的生产工具,用到这原始世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道别。
等墓坑挖好,众人跪坐在祈的尸体前,低着头低声念诵着古老的祈福咒语,那些晦涩的音符云笙并不能听懂,却恍惚希望祈真的能收到。
等众人念诵完,琪菈走上前,捧起一捧泥土,随着泥土如雪般簌簌而下,如故事落幕时渐渐合上的帷幕,祈的面容被渐次隐没。
她撒下第一捧土之后,大家纷纷捧着土,一捧又一捧认真地填入进去,当最后一抔土垒好,平整的山顶上多出一个小小的土包,土包里埋葬着他们的祭司。
琪菈是除了云笙外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前,她看向灿烂的日空,像是在问云笙,“祈的魂灵,一定能去往神国吧。”她的尾音很轻,又像是一种希翼。
“会的,因为好人会去往神国。”
“嗯!”琪菈用力地点头,她转头过来的瞬间,云笙看到她眼里未干的水汽。
等部落的成员安置好祈的后事,纵然有些悲伤,然而却也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了.
因为之前还有一条小小水渠的河流,已经濒临断流的干枯。
如果没有水,别说浇灌田地,就连日常生活都无法保证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感受到死亡的迫近,他们惶恐的询问神使该如何解决。
彼时,云笙正在指挥着琪菈几人将祈的遗物整理好,闻言也只抽空淡淡瞥对方一眼,“迁徙。”说话间,她却没注意到琪菈微变的脸色,和从木匣中翻找出来握紧在手中的珠子。
“迁徙......这......”
不顾对方的纠结迟疑,云笙整理好祈的遗物后,直接将众人召集起来,指着远方河流的位置,“河流干枯是必然而不可扭转的事实,我们没有办法去改变,唯一的出路就是迁徙。”
“不要恐慌,我们跟着毛赤的迁徙路线,一定会找到水源的。”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依旧还有人心怀幻想。
云笙没时间和对方打辩论,眼看一个人想要留下引得其他人也动摇了心念,她直接用食指抵在眉心,逼出湛蓝的碎片。
“这是祈之前交给我的,我现在不仅是神使,你们也可以认为我是你们的祭司。神灵给我了指引,离开这里还有一条生路,而留下,”她锐利的视线扫过想要留下的族人,言简而意赅。
“死。”
只简简单单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话,却将所有人都震慑住,云笙脸上的严肃是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因而他们心中有了未知的畏惧。
眼看无人再犹豫迟疑地想要留下,她有条不紊地将迁徙前的准备工作安排下去。
食物可以尽量少带,毕竟在森林中,一切无毒的植物都可以用来充饥;水却要多多地储存起来,以免路上找不到临时水源;火石要带、盐要带、蔻汁要带;陶罐要少带、石板不用带......
将所有物资打包好捆绑在木车上,一切准备都就绪,云笙指挥着众人带着木制的推车,终于在水源完全干涸前上路了。
临走前,她回望这个居住了小半年的地方,视线飘向埋葬祈的山坡。
“祈,我会尽我所能带他们找到新的居住地。”
她像是在做一个承诺,声音却很轻,似乎还不等落地,就会消散在风中。
然而趴在云笙怀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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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墨却耳朵一竖,随后身体半立起来,也转向那个山坡的方向,低低嚎叫一声,似是赞同。
在高中的时候地理成绩还不错的云笙,虽然很多只是已经还给了老师,但对于寻找水源还留下了一些模糊的印象。
虽然毛赤迁徙的留下的痕迹还很多,他们可以跟着毛赤寻找到主河流,但营地是一定不能扎在那附近的,得寻找一个河流支干作为营地的选址。
自从祈离开以后,琪菈就更黏着云笙了,就连选择营地,她也自告奋勇地要跟着云笙一起去,用她的话来说,“万一又遇到希埋伏,还可以给祭司报仇”。
又似乎察觉到这话的不合时宜,琪菈勉强地笑了笑,一边用铁刀斩断挡路的树枝,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从小就失去了父,在我的心中,祈就是我的另一个父。”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父是在部落的仲决中死亡的,我有些难过,却也不多,可是后来,随着猎物更难捕捉,阿一、里只、可可都受伤而死亡,就连阿旭不也断了一条腿吗?阿旭运气好,可还有很多人因为受伤后失去战斗力被仲决,有的甘心接受,而有的则叛逃,叛逃者在部落的西边建立的新的部落,他们憎恨着我们,更憎恨的,却是祈。”
她顿了一顿,才接着道,“就像被抓住的阿一所说的,他们认为是祈私藏了神灵的馈赠,所以他们的捕猎才越发艰难。”
“我们都不相信,可是神使,您能告诉我,蓝宝石里面究竟有着些什么,才让希恨不得搅碎祈的头颅来抢夺,如果果真有神灵的馈赠,祈又为什么不传授我们呢?”
蓝宝石里面有什么?有无上的智慧,有不属于这个文明进程的先进产物,有即使放到现代社会都能抢得头破血流的制造图纸。
可是她能告诉琪菈这些吗?
面对琪菈的疑问,云笙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前不久,她和祈也是这样面对面站着,只不过她诘问他的是,为什么不把这些知识告诉给大家。
那时候祈是怎么说的呢,他说,“外因的智慧会带来鲜血。”
当时她对这套说法嗤之以鼻,并且也用自己的行动让祈放开了顾虑,可是此刻当她得到了蓝宝石,而琪菈站在她的面前充满迷茫时,她才明白祈的顾虑从何而来。
“别想太多,琪菈,”云笙不想就蓝宝石的事说太多,她不想骗琪菈,也不想让琪菈得知真相后变质对祈的崇敬,“比起之前的祭司,祈不是还找到了矿石,让我们能做出铁刀吗?”
不知道琪菈是否认可了这个说法,转而语气一变,“神使,您带给我们这么多技法,那您也会将蓝宝石里的技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们吗?”
能吗?
想到这里,云笙都差点忘了她早晚是要离开的了,而这碎片,既然是属于这个部落的,她也并不会带走。
只是琪菈刚失去如同父亲般的祈,这个时候她也并不想再说离别的话题,于是她只道,“会的。”
因为她已经决定在离开之前将碎片交给琪菈。
17. 临时营地
两人沉默间,循着植被茂盛的树丛,折断草木往里走,寻了个略微平坦的草地。
抽出悬挂腰间的铁刀,抛开面上一层松软的泥土,将手伸进去探了探,云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
“泥土很湿润,意味着这下面有支流暗道,我们要将上面的泥土挖开。”
云笙一边解释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起来,于是琪菈和阿墨也加入,琪菈用着同样其貌不扬的铁刀,而阿墨则顺着就近的一块泥土,蹬动毛茸茸的四肢挖掘起来。
随着上方被压实的泥土逐渐减少,渐渐的,浅浅的水流从洞的底部渗透上来。
水流的出现让三人都欣喜起来,她们加快了挖洞的速度,随着洞口的泥土越堆越高,洞也越挖越深,很快,本来只浅浅铺满了洞底一层的水流,竟然渗透成一汪清亮的泉眼。
云笙连忙将阿墨抱起,不顾他身上脏乱的泥土在自己的衣服上留下的漆黑印记,将铁刀用树叶裹好重新别回腰间,“走,赶紧告诉大家这样一个好消息。”
等云笙两人将这个好消息带回队伍,顿时一扫队伍的困倦沉默。
这几天他们离开家园、带着沉重的物品,昼夜不停地跟着毛赤的迁徙路线前行,此刻听到前方可以搭建一个短暂使用的营地时,他们不可谓不高兴,可是等他们跟着云笙到达选定的扎营点时,他们又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
无他,只因这里和他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除了一片荒草蔓延的泥土地,别的什么也没有。
“这已经是我们寻到的最好的一处了,虽然没有山壁的天然洞穴,但是我们可以自己搭出来,等到休整好了,再上路。”
她说这话的时候,隐隐担忧的目光望向阿旭,这几天几乎不眠不休的赶路,哪怕是身体完好的族人也大呼吃不消,而阿旭却一直闷不吭声地走在队伍最后,一声苦也没叫过。
阿旭自然也感受到神使无言的关怀,他回望神使,脸上没有一点勉强地露出笑容。
确认大家身体状况都还良好,云笙就开始为着手搭建营地做准备了,毕竟虽然只是个临时的营地,但也要保证大家的休息。
她安排琪菈带着雌性将兽皮拼接起来,自己则带着乌图往树林里,挑选那些十来年,还没有长大的半高树苗,用铁刀、或者用粗壮的蛇尾砸断,再削去其上杂乱的枝桠和粗粝的疙瘩,用藤蔓将其连接缠绕,一圈圈密密麻麻捆实,这样,一个简易的木板就做了出来。
等他们带着拼接好的木板回到营地,琪菈她们也近乎粗糙地缝合好兽皮。
这两样风马牛不及的东西让人实在困惑要用来干什么,云笙却没有解释,只是打开手机的测距仪来回走动,丈量着这片丛林的地势高低差,直到往南走到一个肉眼难测的小缓坡上,她这才让大家将木板放下来。
木板被放置在间隔小的树下,用藤蔓将四角固定住,构建出基础框架,再将兽皮搭置在上方,结结实实缠住,采集来的半人高的树叶也被拼合在一起,铺在上面。
“木板可以防潮,顶上的兽皮和树叶防止阳光直射,也可以防止雨淋。”
直到全部完成,云笙才给大家拆解每件东西的用途,等到终于布置完营地,加上赶路的疲乏,让大家匆匆钻进了这草制的人工帐篷中倒头就睡。
后半夜的时候,顶棚的树叶被骤然而至的小雨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惊醒了还在沉睡的众人.
毕竟他们从来不曾在这样陌生的野外休息,纵然疲乏困倦至极,也依旧有些忧虑,此刻这淋漓而至的小雨,放大了他们的不安,他们检查物资,查看这一方小小的空间是否漏雨。
这样的动静中,云笙自然也醒了,工作性质使然,她只一听就估算出了大概雨量,安抚道,“别担心,这个营地是个缓上坡,不会被积水淹,而且这个雨量也不会冲破我们的”屋顶”。”
得到神使的保证,众人这才安心下来,然而已经被赶跑的睡意此刻却找不回来了,云笙掀开树叶做成的帘子往外看,在这黑沉的深夜中,连一丝光亮也没有。
她翻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这是她根据每天的大概时间找到的接近时区,看一眼硕大的04:00,又往上看了一眼电量,大概是除了之前教缝纫用过那么几次,之后她几乎都处于关机不使用状态的缘故,此刻电量还有将近一半,她心念一动,让大家安静下来。
“既然现在外面在下雨,大家也都睡不着我放个电影给大家看吧,看电影也是神国的娱乐活动之一。”
凡事语言表现的艺术形式,这些人大概率是看不懂的,这么想着,她点开网盘里保存的卓别林默片。
不过一双手大的手机,屏幕里闪动着黑白色的画面,静默无声的夜里只有电流运转的嗡鸣,以及头顶上的树叶被雨敲得淅沥作响。
云笙坐在最后,看大家被这部跨越时代和文明的影片逗得大笑,他们的眼睛里闪动着认真和开心的光芒,就在这寂静的夜里。
等到小雨渐歇,天边的阳光从天空中斜射下来,云笙这才叫上几个人和自己一同爬到树上扔掉被冲刷得零落的树叶,揭下底下的兽皮。
虽然用藤蔓固定成了小斜顶的形式,但兽皮毕竟柔软,因此还是有不少积水,被众人一掀开,聚集的雨水如瀑布一样坠落地面。
将水抖落干净晾晒起来,云笙转头的时候忽然看到树枝上用枯枝搭建的鸟窝,十几个嫩生生的手指大小的鸡蛋静静地窝在里面,她顿时眼前一亮,“今天早上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她也没整窝端,留了几个,剩下的全部拿了下来。
“是鸟蛋!”
作为蛇类的类人,喜欢吃鸟蛋是潜藏在天性里的本能,生吞已然很美味了,如果是经神使烹饪出来呢?
只是眼下这几个蛋明显是不够分的,于是他们左右打量着,希望能再找到几个。
“就这样就已经够吃了。”
看起来很少的鸟蛋,被打破后调和在一起,黄黄白白的浓稠汁液在陶罐里上下翻搅,随后拌入切成小块的荷扇,加入盐和星核碎末调味。
随着倒在滚烫的石板上激起的刷拉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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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的汁液很快凝固成喜人的一片金黄随之而出的是动物油脂被灼烧后的独特香气,就连被蛋液裹过一遍的荷扇,此刻也焦香十足。
因为没有带走笨重又易碎的陶罐,他们摘了一些树叶在泉眼里清洗干净,用来替代盛装食物的陶罐,等早餐煮到两面金黄,云笙将其成泥状,均分到每个人手里,此刻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张被装满的树叶。
这样馨香的食物,入口的第一感觉是绵软又细腻,填满整个口腔,咽下去一口时,甘甜的回香又反卷上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捧着大口大口的咀嚼,沉浸在这静谧的满足中。
就在这众人松懈防备的片刻间,阿墨进食的动作猛然缓慢下来,他抬起头,耳朵竖起,尾巴上的毛炸开,冷冰的蓝色瞳孔缩成一到线。
随着他的动作,细细索索的声音,从众人身后的树林中传来,逐渐逼近,像是不详的征兆。
“噼啪——”一声极为寻常的树枝碎裂的声音,然而在这安静极了的树林中却显得并不那么寻常。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云笙更是拿起铁刀挡在了阿墨的前面,环顾着四周,警惕着危险的靠近。
而就在众人警觉的下一秒,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从缓坡下的树叶丛中密密麻麻地显露出来。
有人惊呼道,“是红鬼蚁潮!”
其他人在听到红鬼蚁潮这四个字的时候脸色明显一变,云笙登时心里一突,“红鬼蚁潮是什么?”
“红鬼蚁在阿琳草生长的地方群居,它们以血为生,更可怕的是它们根本不怕死,一旦咬住猎物,就不会松口,直到猎物被吸干静了血才会退去,它们甚至能从耳朵、鼻子、眼睛钻进去......该死的,阿琳草明明是喜阳光,这些红鬼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随着这声恐惧到近乎颤抖的破碎话音,面前的红鬼蚁忽然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过来,无数红色斑点在地上爬行着,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朝着众人的营地逐渐逼拢靠近,连四周的枝干上都密密麻麻挤满了这猩红。
眼看恐惧蔓延,云笙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将阿墨放在人群中,用兽皮将他裹得严实,随后抽出腰间的铁刀,靠近包围圈眼疾手快蓦地往下一砍。
再恐怖的虫兽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被这锋利的利刃攻击,怎么会不化作两截呢?
然而云笙的表情却更为难看起来,只因一些红鬼蚁顺着同类的尸体和刀身往上爬,像是红色的烟雾飞快蔓延。
云笙当机立断,刀身朝下猛然掷出,被伤到的红鬼蚁飞速退出一小块空地,但是也不过一瞬就又被淹没。
随着包围圈进一步缩小,红鬼蚁不再满足这样的进攻,竟然振动着翅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它们飞舞爬行,不知恐惧,不懂疲倦,就像是拥有一个共同的大脑一样,执着地朝着最终的目的前行,死亡的同伴也拖延不住它们前进的步伐。
可是只要是生物,就一定有弱点,云笙强忍住恐惧和慌乱,开始思考,这样可怕的东西,会怕什么?
18. 红鬼蚁
“红鬼蚁根本就不怕死......”有谁喃喃自语。
不怕死......听到这里,云笙忽然想到了蜜蜂。
这些红鬼蚁就像是蜜蜂一样,蜂巢就是共同的大脑,为了保卫蜂巢而不怕死地攻击敌人。
蜜蜂是怕烟和火的,这些东西怕不怕呢?
想到这里,云笙从石板下抽出一根还在燃烧的木枝,往逐渐靠近的红鬼蚁上燎去。
随着火光靠近,内圈的红鬼蚁朝后退去,挨上火苗的,则缩成一个个圆润的外壳。
果然有用!云笙眼前一亮,更大幅度的挥动着火把。
看见火把下的蚁潮出现一个小缺口,众人立刻明白了这火把是克星,也纷纷学着云笙的样子,于是逐渐逼近的包围圈外一片片被烟熏或者火燎后残落的硬壳。
众人松了口气,却忘记挥舞的火把终究会有疏漏之处,遗漏的空白之处,一小缕蚁涌了进来,它们吸附在人的身上,就再也不松口。
随着这样的意外,众人一个分心,更是被节节逼退,身后的队伍里,接二连三地响起惨叫。
“这样下去不行,总会有火把顾及不到的地方。”
云笙用火逼退吸附在人身上吮吸血液的幸存者,当机立断将火把交给其他人,自己则从存放物资的木车上取出几罐绿色的汁液。
“神使,那是蔻汁。”
“我知道。”甚至说,这是云笙特意翻找出来的。
随着她的离开,涌动的蚁潮汹涌而来,感受到阿墨压住她的腿不让她往外走,云笙蹲下来,轻轻抚摸阿墨立起的双耳。
“没事的,”她安抚道,”阿墨,相信我,我是有把握才出去的。”
像是感觉到云笙的坚定,阿墨迟疑着松开力度站起身,然而他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的身影,似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第一时间冲出去。
云笙当然不是无的放矢,她借用火把上的火光将身前逼出一片空地,随后毫不犹豫地将蔻汁洒落在地,这样围着她们的营地倾倒一圈,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用火把引燃。
含有大量油脂的蔻汁被这样一引燃,火焰猛地升腾而起,烟气袅袅蔓延,加上火焰炙烤的热气,还没等火势迅猛蔓延,那些红鬼蚁便如同来时一样四散而去,只留下一地同伴的尸体。
“它们真的离开了!”
眼见蚁潮退去,云笙这才松了口气,她一边让大家用泥土掩埋火焰隔绝空气,一边走到营地最中心的位置。
刚才被咬的几个人,在他们烧掉附在身上的东西后,被转移到了最安全的最里面。
云笙面色沉重的看着被咬的人身上密密麻麻的血点,依次摸了摸三人手心的温度。
手心里的温热让她略微放心了一点,只是怕伤口引发高烧,这年头又没有退烧药消炎药,只能硬抗过去,还好乌图检查了一遍,说这是小伤口,很快就能醒,营地里这才恢复轻松的氛围。
只是这么一折腾,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看着营地外满满一地如同密集眼睛的猩红色,大家都浑身不舒服。
琪菈等人折下几大把树枝,一边将僵死的红鬼蚁往外扫起,一边和大家撒上芝芝粉驱虫,忍不住抱怨道,“还好还有一些晒干的存粮,不然都不知道今晚上吃什么。”
随着琪菈的抱怨,云笙忽有所觉地蹲下身捡起一只红鬼蚁捏在手中。
拇指大小的虫子,正面是坚硬的红色外壳,腹部柔软却毛刺丛生,内里蜷缩着三对大鳌,顶端一双锋利的口器。
虽然外表怪异,但昆虫却也都大都这样,云笙信手掰开它的外壳,里面如荔枝般白嫩的腹肉就颤巍巍地露出来。
“这红鬼蚁有毒吗?”云笙忽然问。
“毒?”琪菈想了想,回答道,“没有毒,它只会吸食人血,只要一吸附上身体就再也不会下来,不过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它的克星是火。”
“没毒?”云笙想到以前小时候在纺织厂吃过的东西,顿时有了主意,“今天晚上带你们吃点新鲜的,大家也不用吃干粮了。”
“新鲜的?”琪菈顿时来了兴趣,”神使,今晚上吃什么啊。”
云笙晃晃手里的红鬼蚁,“现成的食物,今晚上就吃它了。”
“啊——红鬼蚁?”琪菈连连后退,“这能吃吗,怎么吃啊。”
云笙笑了笑,让大家将红鬼蚁一只只地放在刀刃上面磨,将它腹部和背部的绒毛磨干净,再将它腹下的肢节和背后的隐翅拆解下来,将它们用器皿装好,撒上盐,看起来满地都是的红鬼蚁,处理完之后也只是堪堪装满几大张树叶。
点燃火石重新将火升起,架上石板,在火堆下面掏出一个浅浅的坑洞,将红鬼蚁均匀地放置进去铺平,然后再放入各色香料并一点的淡淡的寇汁,再将土细细地盖回去。
琪菈伸长了脖子,看着云笙一系列动作,不由吸了吸鼻子,却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忍不住问道,”神使,这是什么吃法。”
云笙笑了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到泥土的温度升高上来,表面烤出黑红的焦色,将泥土稍微刨开一点,从里面拿出一只烤好的红鬼蚁,轻轻一捏,外壳便酥酥地破裂开,露出里面烤得金黄的果冻一样软弹的腹肉。
云笙接林间的风吹得微凉,递到琪菈眼前示意,却换来惊恐的后退和犹豫的迟疑,“神使,这么恐怖的红鬼蚁,这...能吃吗?”
云笙摇了摇手,那颤巍巍如晶冻一样的白肉便跟着颤了颤,不等褀拉犹豫,她轻轻一吸,带着油脂香的蚁肉就进了嘴里。
清新又嫩滑爽口的蚁肉配上闷香的各种香料,一种犹抱琵琶的天然香气就弥漫在嘴里。
又唤来阿墨,从里面抓出一个捏碎后喂到阿墨嘴边,一边将烤好的红鬼蚁用器皿乘放好,转头招呼大家开饭。
油脂的香气裹挟着淡淡的焦香,伴随着清冽的气息,在风中飘散得很快,大家跟随着这样的香气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不敢再往前。
云笙手里的红鬼蚁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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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去了绒毛肢节,又烤得酥脆,几乎已经看不出它们生前狰狞的样子了,但是被这恐怖蚁潮才包围不久,恐惧和参加都还残留心间,这让它们不敢再靠近,“神使,这真的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云笙将器皿从他们鼻尖下晃过,”这不够香吗。”
乌图滚动喉结,咽了咽口水,老实说,确实很香,或者说是香得过头,隐隐发饿的肚子和大脑持续抗衡着,一个声音说,这么香为什么不吃,另一个声音反驳道,这可是红鬼蚁。
云笙看大家都站在原地不动,知道他们没见过这陌生的食物,心中有些难以接受,只是这样天然的美食,如果不吃不就是浪费了,因此她也不多劝,单独装一叶留给几名伤员,另外又抓出一把,捏碎后喂到阿墨嘴边。
阿墨先是凑到云笙手边嗅闻,随后埋头云笙剥一个他就吃一个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是不是还用舌头舔舐一下云笙沾满油香的手指,弄得嘴边一圈都糊上了油渍一边蹭蹭云笙食指,翻身躺在地上露出了白白的肚皮。
眼见阿墨也吃得这么香,早上那一口没能吃完的鸟蛋的味道开始在嘴里翻涌勾起心中的馋虫。
既然没毒,那他们也可以尝一个试试。
第一个鼓起勇气尝试的是琪菈,她学着云笙双手捏住腹部掰开,里面的肉便迫不及待滑落出来,琪菈急忙用嘴接住,滚烫的蚁肉落入嘴里,带着馥郁香浓的热气,琪菈却含在嘴里舍不得吐出来,大吸了几口凉气,囫囵吞下,又迫不及待剥开下一个。
只看她的动作,就让人不由得猜测这究竟是有多美味,这让大家也忍不住上前一人抓了一把。
随着咔嚓的外壳脱落的声响,晶莹的肉落入口中,入口第一感觉是烫,然后是从舌尖弥漫上来的鲜味,随后是调料的辛香,层层叠叠蔓延上来。
所有人都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有人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地感叹,“神使,我们从来都不知道红鬼蚁也可以这么好吃。”
于是有人笑,“就算知道这么好吃你也做不出来,而且红鬼蚁会在阿琳草生长的地方做巢穴,阿琳草喜阳不喜阴,还会攀附棕木生长,我们营地还有常去的采集狩猎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阿琳草,你怎么找红鬼蚁。”
不过是随口一说,云笙却一怔,“红鬼蚁只会在阿琳草附近筑巢吗?”
被问到的人一愣,“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祈告诉我们的。”
一提到祈众人的情绪又低落起来,云笙却忽然道,“既然阿琳草喜阳不喜阴,为什么这里会有红鬼蚁?”
这个问题像是点醒了众人,他们也忽然想到,对啊,这里明明是灌木丛生,高大的乔树遮天蔽日,阳光只能落下斑点,为什么红鬼蚁潮会在这附近出没呢?众人心里打了个。
云笙招呼大家先吃饭,自己却默默思索了起来,既然祈告诉过他们红鬼蚁的习性,那么他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怎么驱赶红鬼蚁?
从这一点,云笙心中想到了更多。
会不会是希?
19. 袭击
希的人明显知道蓝宝石碎片不同寻常,杀死祈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东西,他们会不会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如今大家都因为水源问题而大肆迁徙,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如果她是希部落的人,她会怎么做呢?
这么一想,似乎一切顿时合情合理起来。
所以,如果这红鬼蚁果真是希所驱使,那么今晚就是他们回来查看最好的时候。
想到这里,祈那血肉模糊的模样又浮现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如果希果真要来......云笙吸了一口气,表情沉了下来。
等到众人分吃完晚餐,云笙这才将这个猜测说了出来。
琪菈看向云笙,“神使,这一次我们一定要给祈报仇。”
云笙看了一眼众人,祈的死始终是压在众人心间的一块大石,只是因为干旱让迁徙成为部落里的头等大事,可是此刻,既然希猛追不舍,他们自然要为祈报仇。
云笙垂下眼,讲出了自己的计划。
众人眼睛一亮,“神使,我们就按照您说得做。”
火光明灭,间或发出噼啵的声响,营地里的众人都已经陷入沉睡。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人从丛林中慢慢冒出头,“阿舍,没想到他们竟然驱退了红鬼蚁,现在他们都睡着了,我们怎么办?”
最前面的人似乎是领头的,他一一看过营地里的众人,低声道,“把那个雌性抓走,不要惊动其他人。”
“可是,我听他们叫她神使。”
“神使?”伴随着”嗤”地笑声,“自从知道祈的装神弄鬼后,我再也不信这些,我想,你们应该也是吧。”
想到祈,身后的两人心中的愤怒升腾,他们慢慢退后,随后化作两条黑色巨蟒,盘绕着树木向上,在树木间灵活地辗转腾挪,逐渐靠近着云笙等人。
一棵、两棵......粗壮的蛇尾缠绕向云笙倚靠的树干,忽然,尾部像是扫过了什么藤蔓似的东西,两人并没有在意,但是下一刻,一张巨大的网网在两人身上,伴随着尖锐的蛇鸣响起。
阿舍一惊,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人是在等着他们来,他下意识回头,却正好对上阿辛看过来的视线。
阿辛在让他想办法撤退,但是他并没有转身,蛇尾将藤蔓绞断成几截,甩开蛇尾就朝云笙卷去。
一柄乌黑的铁刀破空而来,扎穿蛇尾,随着血液喷涌出来,阿舍呜咽一声,蓦然变回人形。
乌图走上前抓住他的头发往后,“你们希杀了祈,都该死。”
疼痛传来,阿舍却并没有求饶,他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是必死无疑,但是他要用自己的死,在他们心中扎入一根刺。
他只冷笑一声,“傻子,我看你们都是傻子,这么相信祈,却不知道他根本把我们当笑话。”
人群里忽然有人惊呼,“是阿舍。”
听到这个名字,一旁的琪菈凑到云笙耳边,告诉她这是以前祈最信任的人,后来因为右手受伤,为了不拖累大家,自己离开了营地。
昔日一起在部落的日子似乎还历历在目,琪菈唏嘘,“谁想到阿舍也去了希呢?”
“不管是谁,都是希的人一起杀了祈,现在还引着红鬼蚁攻击我们,害得索安他们受伤,不管是为了索安他们还是为了祈,都不能放过他们。”
阿舍只冷冷笑一声,“我们是杀了祈,但是你们知道什么,你们这样信任祈,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蓝宝石碎片里面都有什么,如果你们知道了,也会做出和我们一样的选择的。”
乌图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听阿舍说了什么,他举起铁刀手起刀落就砍下了旁边一人的头颅,随后持着滴血的刀迈步到阿舍身前。
谁也没有拦着他,阿舍却并不恐惧,冷冷地瞪了乌图一眼,又看向云笙,如同毒刺一般的目光和云笙对上,冷冷道,“以前是祈,现在是她,都把所有人当傻子。”
他又看向乌图手里的刀,”你手上拿的是铁吧,很感激神灵赐给你们这样锋利的武器吧,但是很久以前我就看到过祈摆弄过这些东西,甚至是更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他从不曾告诉过我们。谁也不知道碎片里到底有什么,也许是有人不想我们知道。”
乌图终于走到了阿阿舍身前,漆黑如墨的刀身反射着光芒,银光闪动间,阿舍的头颅咕噜噜滚落,一双凸起的眼睛正对上云笙的视线。
云笙的大脑霎时之间只觉一片空白,一股反胃的感觉汹涌地奔涌而上。
她见过被分尸的野兽,满身是血、血肉模糊的祈,以及被红鬼蚁包裹着的索安,可是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在她眼前身首异处。
她捂住嘴,下意识干呕了几下,阿墨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适,拱起脊背,用毛茸茸的侧脸蹭了蹭云笙的脸颊,云笙抱紧阿墨,讲练埋进去平复着心情。
琪菈在一边忽然道,“就两个人吗?会不会有逃走的。”
乌图将刀身插进泥土里,漠然,“逃走了就不要再来,不然也是一样的结果。”
“够了。”云笙看向双目血红的乌图,“两条命抵一条命,已经够了,仇已经报了,祈如果知道,也会希望你们能好好活着。”
云笙的话招来不解,琪菈却摸着腰间藏匿的珠子,忽然问道,“神使,刚才阿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碎片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们这么执着。杀了祈,还想杀了你。”
云笙不知道希的人知道多少碎片的事情,现在也不是和盘托出的好时机,因此云笙只是摇了摇头,“碎片里面只是讲了制作工具的方法,可能是他们看到过什么,误以为碎片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云笙的解释听起来是如此合情合理,因此大家也就不再纠结这些问题,将血液和尸体收拾干净,以免引来野兽攻击,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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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值守,众人这才缓缓入睡。
随着天光黯淡,林里沉寂下来,云笙闭着眼睛,却满头思绪难以入睡,她不知道今晚会有多少人睡不着,可是她却想着那抹冷冽的刀光,喷溅的血液,还有那句“他们把你们当做笑话”,心里像是江海在翻涌一样。
仇恨、鲜血、贪婪在叫嚣,面对这样满溢的欲望,如果她将碎片里的技术交付出去,在这样的原始世界中,是否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
她的翻覆惊动了同样睡不着的琪菈,她躺在地上,想到昨晚众人还在一起听着雨声看着来自神国的电影,而希的出现却如同打破一场幻梦,让大家落入冰冷的现实。
那样一个尖锐的问题,挑动了她内心深处深藏着的那个敏感的问题,让她的内心如同被火焰炙烤。
此刻看到云笙也在翻来覆去,似乎还没有睡着,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凑上前轻轻拍了拍云笙的手臂,低声呼唤道,”神使,你睡了吗?”
云笙自然是还没有睡着,听见琪菈的声音,她偏过头看向琪菈,低声问她怎么了。
琪菈摇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问出那个问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神使,我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不等云笙开口,她接着道,“我从小就是跟着祈长大的,我看着他带着大家努力在丛林中生活下去,教会大家思考、互帮互助,我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离开。”
黑暗中一切表情都掩没,云笙却也能猜到她的痛苦,只伸出手理了理琪菈的头发,“都过去了。”
温暖的手掌似乎拉进了两人的距离,这一刻琪菈内心的那根刺却扎得她节节退败,“我不相信阿舍说的话,祈怎么会向我们隐瞒呢?神使你怎么会骗我们呢?你们都是神灵选定的人,是来帮助大家的。”
面对琪菈此刻悲伤到近乎诘问的语气,云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她才道,“我不知道希他们看到了什么,但是祈不会骗你们的,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
掌心传递的温暖让琪菈眷恋黑夜掩盖她的神色,只听她应和道,“是的,我相信神使,就如同相信祈一样,不管碎片里面有什么,祈和神使为了大家,都会告诉我们的,希是背叛神灵的存在,我不会信他们说的话的。”
云笙还想说些什么,琪菈的呼吸已经逐渐变得均匀起来,已然是入睡了,于是云笙咽下想要说的话,将兽皮盖在琪菈身上。
在漆黑的夜里,只有篝火中的火焰跃动的光芒,借着这层薄薄的光亮,云笙看着琪菈,或者是虚空的某个地方,低声道,“我向你保证,我会给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她说完,连自己都苦笑起来,祈,你把蓝宝石碎片给了我,也许你是想让我留下,可这真是一个贪婪的难题。
她抚摸在怀里的阿墨睡得正香的阿墨,“到时候,你还会跟我一起走,一起去寻找圣山吗?”
20. 分崩瓦解
众人在这个临时的营地停留了几天,然而不过三五天,泉眼里的水位便开始下沉,直到只有浅浅的一层。
云笙找到其他支流挖开,下面的暗河也都呈现枯竭的势态。
迎着众人的目光,云笙摇了摇头,“还得继续迁徙,这里的水源也快枯竭了。”
“难道我们又要抛弃我们的家吗?”琪菈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并不算是家,等我们找到新的水源地,那才是你们的家,到时候我们可以重新开垦土地,搭建高炉。”
云笙的话太有安抚性,及时遏止住了蔓延的低落,待收拾好营地的物资后,众人再次上路。
然而大家沿着毛赤的迁徙方向赶了几天路,却依旧没有看到一点水源,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植物逐渐开始枯萎,一些小型的动物饿死在丛林中,吸引来野兽啃食,最后剩下一堆腐肉。
虽然大家已经尽量省着用水,但是临走前从暗河里面收集储存的水也逐渐见底,又过了几天,存水已经完全用光,云笙只得将将兽血放出来,加工处理后让大家当饮用水喝,虽然味道闻起来很腥臭,也好是个办法。
这样又过了几天,野兽也渐渐变少,出去狩猎也经常颗粒无收,原先一人能分到一大碗的兽血,现在一人只能分到铺满碗底的浅浅一层,于是不知道是谁提出,干脆把阿墨放在这里,阿墨本来也不会化形也不会说话,与外面那些野兽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捡着了,在有多余粮食和资源的情况下一起养一养,可是现在多一张嘴就多一点困难,把他放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了。
云笙只抱紧了阿墨,郑重地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扔下阿墨的。”如果说祈留给她的是责任,那阿墨是比责任更重要的存在。
阿墨感受到了云笙的情绪,呜咽了几声,最终他只是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云笙的手臂。
从那天开始,似乎那层不深不浅的隔阂重新出现在云笙和其他人之间,一点口粮被犹豫着来回掂量着分配,期间阿旭和琪菈将自己的食物和分了一些给云笙,云笙拒绝了。
“总共也没多少,你们自己吃吧。”
琪菈看着云笙苍白龟裂的嘴唇,又像是快要哭了的样子,“神使,我不饿,我也不渴,你多吃点吧。”
“没关系,我还撑得住。”云笙没有说谎,她现在感觉也确实没有很糟糕,至少还很精神。
琪菈坚持地将兽血留下来,却没有离开,嗫嚅着,“只是神使,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找到水源吗?”
云笙无奈地摇摇头,她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是她对寻找水源这件事真的是一窍不用
。
琪菈却没有放弃,她接着追问道,”那蓝宝石呢,蓝宝石上面有写怎么制造水吗?”
云笙叹了口气,还是摇头,她也翻阅过好几次蓝宝石,想要从里面找到可用的方法解决眼前的困境,可是里面只有铸造冶炼相关的知识,根本没有可以派上用场的。
看到云笙否认,琪菈这下子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她的眼圈微微红了,喃喃道,“怎么会没有呢,一定会有的呀。”
云笙只当她是在发现心里压抑的情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琪菈看着云笙,眼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
就这样又状似平静地赶了几天路,就在大家终于要撑不住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哗啦啦的声音,众人都精神一震,“是水,是水吗?”
众人连忙朝着声音的方向赶过去,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做陡峭的山峰,峭壁上是一条垂直的瀑布,却只是涓涓流着一小股,瀑布下面是一个寒潭。
云笙抱着阿墨在瀑布上端走了一圈,摇摇头,“看样子,这个瀑布也要干涸了,看来这里也不是可以长留的地方。”
乌图走过来,“要不我们现在这里扎个营地,等这里的水枯了再走。”
“我们可以在这里呆几天,但是不能待久了,我们走了这么远,却没有看到一处水源,好不容易看到一条瀑布,也近乎干涸,这说明这次旱灾是大规模大面积的,可能是河流干涸或者改道,拖得越久,越不容易找到水源。”
可是这一次,部落里出现了不同的声音,他们困乏于长途跋涉中,已经太累了,除非是水源再次干涸,否则他们决意不再上路。
面对这样的分歧,云笙不是没有办法压下异议,可是面对神情疲倦的众人,同样疲乏的是云笙的心情。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把碎片交还给他们,等自己死后,他们依旧能使用它。
这么想着,她的脸上没有显露出太多情绪,她决定找个人顶住祈的位置。
云笙的视线扫视了一圈,最终定在了琪菈的身上。
琪菈从下在部落里长大,对祈、对部落都有很深的感情,把蓝宝石交给她是最合适的。
一边带领大家在山壁间扎营,云笙一边思索想着,只是琪菈却先一步找到云笙,“神使,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可不可以跟我来一下。”
一路上,琪菈都看起来很沉默,直到两人走到了刚才的瀑布边,云笙刚准备将自己离开的事交待给她,却听到琪菈忽然开口,“神使,你们一直都在骗我们是不是?你和祈,明明拿着蓝宝石碎片,明明有能力让大家过得更好,为什么不拿出来,为什么要藏起来,难道因为你们得到了神灵的恩赐,就比我们更高等吗?迁徙的途中,大家明明渴得要死,为什么不用里面的东西变出水来?”
云笙被琪菈连珠炮似的问题问蒙了,她张了张口,有些无奈,“不是的,我们没有藏起来,蓝宝石上面确实没有提炼水或者是寻找水源的方法。”
琪菈却苦笑着摇头,“我已经不相信了,”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滑落,“我已经不相信你说的话了,神使。”
她伸手在衣襟位置摸出什么,摊开在云笙眼前,云笙定睛一看,那是几颗珠子,她问云笙,“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啊,你应该不可能不知道吧,这是珠子,是名叫铁、钢和玻璃的东西做成的珠子,这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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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祈居住的洞穴中找到的,明明祈早就找到铁,为什么一直不肯给我们做那样的工具,却让我们用石头生活着。”
云笙终于明白为什么琪菈这段时间情绪怪怪的,因为捡到的东西让她的信任折碎,于是她开始怀疑。
不等云笙说什么,琪菈继续道,“希的人告诉我,他们被放逐出去,建立了新的部落,再后来,他们找到了离开的阿辛,才发现祈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是祈从来没有教给大家的,他将神灵留下的宝贵碎片据为己有了。”
说到“据为己有”四个字,琪菈声音猛然高声起来,随后她沙哑着声音,“你和祈是一样的,你虽然身为神使,但你也把神灵留下的碎片藏起来。”
云笙感觉到琪菈情绪激动,摩挲着腰间的铁刀,叹了口气,温声安抚道,“不是不教给你们,是里面的知识太复杂了,总要一点一点告诉你们,像是吃饭一样,要留给你们消化的时间,关于铁刀,不也是祈带我们找到铁矿石才做出来的吗?希的人是怀着仇恨,所以才对祈抱有恶意,可是,难道连你也要不相信祈了吗?”
“是吗?”琪菈眼里泛起迷茫,她又有些动摇了。
云笙抬起手,眉间蓝光一闪而逝,她正要将碎片从眉间取出,忽然空中袭来一条巨大的蛇尾。
云笙下意识矮身一躲,“琪菈,快跑。”
然而琪菈没动,偷袭她的巨蟒化为了人形,“琪菈,我们说好的,得到蓝宝石碎片之后,人人共享,再也不会被他们蒙骗了。”
迎着云笙不可置信的目光,琪菈抿了抿唇,“对,我是答应了你们的,神使,对不起,只要你交出碎片就好了。”
听了这话,云笙不可谓不震惊,她到了这个世界之后,琪菈几乎天天都跟在她身旁,大半年相处换来的信任,此刻却因为这枚小小的碎片而分崩瓦解。
碎片不能交出去,不论是此时的琪菈、或者是残害祈的希部落,都不会是好的选择。
她步伐很轻地往后退,就在她后退的同时,阿辛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化身成蛇甩动蛇尾扑了过来,正在这时,一直跟在她身侧的阿墨猛然跃了出来,挡在云笙面前,狠狠咬住对方的尾巴。
缠斗着的一蛇一狼似乎让云笙得到了片刻呼救的机会,然而琪菈像是道歉一般挡在她的身前,“神使,对不起。”
话音未落,粗壮的尾巴猛然朝云笙卷过来。
云笙一惊,就地一滚躲了过去,琪菈见一击不中,粗壮的尾巴在空中折了个弯再次破空而来,眼看就要结结实实抽中,电光火石之间,阿墨松开嘴里的蛇尾,飞扑过来。
这一击结结实实抽在了它的身上,狂莽的力道击飞它瘦小的身体,顺着山间的峭壁跌落。
“阿墨——”
这一刻,云笙忘了眼前的危机和责任,只觉心神俱颤,下意识跟着扑了过去,阿辛连忙甩动蛇尾试图卷住她,然而却晚了一步,只眼睁睁看着云笙紧紧地抱住阿墨跌下了峭壁,跌进了寒潭。
21. 幸存
我这是在哪儿?
她扶着还隐隐作痛的脑袋,挣扎着从岸边站了起来,滞涩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跌落山崖前的记忆重新浮现。
琪菈和希的人要抢走碎片,阿墨帮她挡了一击后,她抱着阿墨落下了悬崖。
还好,她还活着,这真是在幸运不过了,劫后余生的欣喜不过片刻,她就被一股巨大的慌乱捕获。
阿墨、阿墨呢?
她目光扫视着四周,没有看到一个毛茸茸的白团子,她忍住心慌,跌跌撞撞爬上岸,顾不上浑身透湿的冰凉,大声呼喊着,“阿墨?阿墨?——”
空寂的海岸边只有她自己的声音,没有其他任何回应。
她脑海里浮现出种种可怕的猜想,却不敢继续往下想,强自镇定,沿着岸边搜寻起来。
沿着海岸边崎岖的碎石,她忽然看到一抹异样的动静。
慌乱中她失去了判断,根本来不及思考那后面是不是有什么野兽,只是凭着本能加快脚步朝着那块石头走了过去。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石头后面却根本没有阿墨的的身影,躺在地上的是一个浑身淌着水、被头发遮挡住了面容的人,赤裸着的胸口处还有一道结了痂的疤痕。
不是阿墨......
巨大的失望袭来,让她本能地转身离开,然而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沙哑的声音,”水......”
于是下一步迟迟迈不出去了,在这荒郊野外,这样一个陌生的落难的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命丧于此,她却是做不到。
她咬了咬牙,准备提纯一点海水给他喝,至于之后,只能让他听天由命了,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阿墨。
云笙做下决定不再迟疑,转过身三两步走近,将男人扶起靠在石头上。
手指触碰到男人的第一瞬只感觉到吓人的冰凉,她忍着这股凉意将他的头发从他脸颊上拨开理顺,男人的脸庞就从杂乱的头发下显露了出来。
俊眼修眉,带着一丝奇异的英俊。
只是云笙的目光只停留了分毫,下一刻,男人的脖颈上撑着的细细的丝带夺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一根极细的丝带,圈口不大,扣在男人脖颈上像是随时都会被撑裂开来,丝带上穿着猫猫头的铃铛,兴许是在海水里泡久了,云笙将男人摆弄了许久,这个铃铛也没有发出声音,如果不是这时候她将他的头发都拨开,甚至不会发现这个铃铛的存在。
云笙呼吸急促地抬起手捏住这个铃铛,不敢置信地反复翻看,良久,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阿墨、阿墨,你是阿墨。”
她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欣喜,她想要像以前那样将阿墨搂进自己怀里,却忽然反应过来阿墨已经不是以前那只毛茸茸的云朵团子,而是一个结结实实,看起来比她高壮许多的男人了,她有些怔愣,又有些莫名的难过,只是这样陌生的冲击在找到阿墨的欣喜中被压得很淡很淡。
云笙现在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她将阿墨靠在石头上,准备生火蒸馏提纯饮用水,让阿墨补充些水分,下意识摸向衣襟却摸了个空。
火石、手机通通都不见了,只有系在腰间的铁刀还完好无损。
一定是掉在海里了。
她这样想着,心里却焦急起来,没有火石就生不了火,更别提提纯饮用水了。
她搀扶起阿墨,想要将他背到背上去寻找周围有没有部落,却发现阿墨已经嘴唇苍白,不规律地发起抖来,心里不由一紧,这是失温失水太久,再加上被那么粗壮的蛇尾抽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伤势怎么样,但是再这样下去可能就危险了,得尽快升温并补充水分才行。
怎么办?在这荒郊野岭,能顺利找到部落吗?
阿墨的身体冷得像块冰似的,冻得她半边身体都冰冷起来,在这焦灼中,她忽然想起纪录片里播放过的,在野外低温的情况下两个人抱在一起会保持体温,连忙将阿墨平放在地上,四肢交缠着抱了上去。
两人的体温逐渐有了回升,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被新的问题困住了。
失温解决了,失水怎么办呢?
她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看起来可以食用的果实。
按理说海边不是应该四季如春,海岸线附近生长着大棵椰树吗?为什么这里没有?如果有了椰子就能解决缺水的问题,以前她看过科普说是椰子水的成分和人体血液相近,野外受了伤还可以用椰子进行输水急救......
等等,成分相近......
既然成分相近,椰子水能解渴,那人血应该也可以。
想到这里,她将手腕抵上铁刀,闭上眼睛,在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她忍着疼痛,使劲掰开阿墨的嘴将手腕凑了上去。
像是感受到了久违的水分,阿墨本能地咬住云笙手腕大口吸允起来,云笙吃痛,却并没有收回手腕,可是这么一个小口子能出多少血呢,不过一会儿,云笙手腕的鲜血就止住了,任是阿墨吸得啧啧有声却再也没有一点鲜血流出。
云笙收回手,再次狠狠划了下去,这样反复两三次后,连眼前都似乎有了重影,她连忙收回手腕,不敢让阿墨再吸下去。
得在天黑之前找一个住的地方,她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跌得撞撞站了起来,重新将阿墨扶起,朝着一个方向往前面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依旧是一模一样的纯白,却始终没有遇到一个人或者任何动物植物,疲惫和虚弱让她身上出了层薄汗,她伸手擦了擦,忽然手一软,身形一晃,抱着阿墨摔倒在地。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光亮,云笙费劲地挣扎起身,往身后摸去,近乎气声地喊道,“阿墨。”却摸了一个空,她自己也因为浑身没有力气跌倒在地。
从海边赶回来的阿墨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抱住云笙,像是以前被云笙环抱在怀中一样。
“笙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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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起因为慌乱而被扔在地上的猎物,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用牙齿撕下一块肉,喂到云笙嘴边,“笙笙,吃。”
云笙下意识张口,却被生肉、也或者是生鱼的腥味熏得恶心,也许是身后的肩膀太过温暖,她不自觉地抗拒道,“好腥。”
阿墨顿时满脸着急,他想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僵硬地吐出几个字,“没、没火,吃了、有力气。”这么说着,他再次将肉条递到云笙嘴边。
刚才下意识的反应让云笙有些懊恼,她也知道现在两人流落荒野,有得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挑剔的余地,她咽了咽唾沫,狠下心来,闭上眼囫囵吞下,直到感觉自己力气逐渐恢复,晕眩也渐渐褪去,这才再次推拒,“我不吃了,你吃吧。”
阿墨顿时焦急起来,磕磕绊绊道,“我、我笨,找不到、好吃的。”
明明不是他的错,却这么急于承认错误,似乎生怕委屈了云笙一样。
云笙像是有些好笑,鼻子却一酸,“好啦,是我吃饱了,你不用照顾我了,你也吃。”
听了云笙这句话,阿墨这才振作起来,响亮地”嗯”了一声,只是他的双手依旧环绕着云笙,不曾放开。
云笙没有想起推开他,或者说,阿墨的环抱让她太过安心,安心到贪恋这一刻的温暖。
我照顾了他这么久,现在把他当人肉靠垫也是完全可以的。
云笙在心底重复了两遍这句话,这才理直气壮起来,她挪了挪身体,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重新倚靠一下,这才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浅浅的石穴,两人抵在山壁上也不过恰恰好能藏住全身,她往外看去,外面依旧是白茫茫一片,被太阳光一照,反射出刺目的白,她难受地侧过头闭了闭眼,阿墨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右手用力地揽住云笙的小腹,将她按实在自己的大腿上,模糊不清地表述着,”这样、暖和。”
云笙的侧脸被连带着按在阿墨的胸口处,耳边是他的心脏隔着胸腔的有力跳动“砰砰——砰砰——”连带着她自己的心脏也同频共振起来地急促跳动起来。
她下意识地挣了挣,手却触摸到那道狰狞的伤疤,瞬间,她的手指像是被烫着一般蜷缩了一下,莫名的情绪翻涌,她甚至疑心阿墨心口处藏着火石,不然怎么烫得她这么狼狈。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阿墨宽大的手掌握住云笙触到他伤口的手指,“笙笙、不痛。”
那么重的一下,奔着至她于死地而去,又怎么会不痛呢,可是当她抬眼触及到阿墨的眼眸,那像是蔚蓝色的大海,带着几近虔诚的爱意,沿着触及的指尖、沿着对视的双眼,从另一处遥远的灵魂翻涌到她心口,像是悬着根丝线,只细细地纠缠,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始缠绕。
爱意?
云笙疑心自己眼花,可是那却不容错人,说不清是逃避还是羞恼,她猛地站了起来,“阿墨,你现在已经是人了,就要有做人的行为准则,要和别人保持距离知道吗。”
22. 地之角
“笙笙、不是别人。”阿墨委屈道,”要和、笙笙、永远、在一起。”
永远,这么重的两个字,却这么轻飘飘地从阿墨嘴里落了下来,云笙有些生气,却不知道该气自己还是气阿墨,只得叹了口气,“不能随便说这种话,以后你就会知道,永远在一起这五个字只能对自己爱的人说。”
“爱?”阿墨重复了一遍,坚持道,”我爱笙笙。”
云笙对上阿墨澄澈的蓝眼睛时,又觉得他虽然人形是成年人的样子,但也许还是孩子一样的想法,难得有些负罪感,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也纠正不过来,她只得强行无视了阿墨这句话,转移话题道,“我睡了多久?”
阿墨的思绪完全跟着云笙跑,听她这么问,也不再纠结上一个话题,只摇摇头,“不知道。”
云笙想他也许是不懂怎么计算时间,耐心解释道,“我睡着之后你看见几次天黑天亮。”
阿墨见过云笙这么耐心的模样,那是她逗朋友的孩子的时候,也像是现在这样耐心,举着棒棒糖,一边拿高,一边诱哄,想到云笙把自己当做孩子哄,他有些不开心,有些着急地想要展现自己的可靠,“不要、把我当小孩,我懂、但是太阳一直在天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焦急,他这次开口,比之前流畅了许多。
太阳一直在天上?
云笙心底纳罕,她之前带着阿墨走了这么久,更别提晕过去后阿墨还带着她找洞穴、捕食,就算是一天还没结束,太阳怎么也不会是现在这正在日头的位置吧,难道是又穿越了?不会这么倒霉吧。
忽然之间,她想到在部落的时候,琪菈曾给她讲过的神话故事,“神使和他们的后代被流放到了地之角,那里永远充斥着寒冷,有着漫长的白天和黑夜。”
她眉心一跳,难道这就是他们说的地之角?
如果这里有着极昼和极夜,从地理位置来讲,他们现在很有可能是身处极地附近,这里又四周环海,他们该怎么离开这里呢?
自己做船?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毕竟鲁滨逊就是坐船漂流回家的。
但是,云笙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冰川雪原,没有看到任何树木,或者是其他有生命的存在,做船,自然是没办法行得通的。
如果能找到生活在这里的部落就好了,云笙摸摸腰间的匕首,虽然手机被水流冲走了,但是这把匕首也是能假扮神使的道具,她可以故技重施,谎称自己和阿墨是神使,然后再想办法做一只船,毕竟做船也不一定非要树木作原材料。
忽然之间,琪菈的面孔从她的眼前闪过,如果再遇到希部落这样的人呢?这个地之角可是他们称为罪人流放地的地方,说不准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
“笙笙。”
听见阿墨的声音,云笙回过神,下意识想要像以前一样抱起阿墨,刚伸手却意识到现在阿墨已经不是毛团子了,于是悻悻地收回手,问道,“怎么了。”
“笙笙,你在、烦恼。”阿墨看着云笙,眉头也微微皱起,伸出手按在云笙眉间。
温热的手指触及眉间,这种感觉十分怪异,云笙后退一步捂住自己的额头,不想让阿墨跟着担心,于是搪塞着,“没什么,只是想到祈说的圣山,我们要怎样才能抵达呢?”说着,她竟然真的有些迷茫。
“能到达的,只要、我们要离开这里、笙笙、要去圣山、要回家。”
“是啊,我要、不,应该是我们回家。”
云笙的迷茫一下子被驱散了,从到这里来的那一刻起,她心中不一直都迫切又坚定地渴求着回家吗?
于是她又抬起头来,看着阿墨笑了笑,“我们两都失了太多血,现在我们先睡一觉恢复体力,等醒来后再沿着一个方向找一找有没有能够做船的材料。”她又小声喃喃自语,“等我把你带回去,不知道糯米会不会跟你打架,黑户也不好解决啊。”
云笙说得小声,阿墨也没有听清她最后两句话,只听到前半句,于是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接着道,”那笙笙你睡一觉,睡起来就好了。”
云笙失笑,竟觉得阿墨说得也对,毕竟有句话叫“把明天的烦恼交给明天”,至于现在,当然是睡觉。
看着云笙躺下,阿墨也跟着躺下来,长手长脚圈住云笙,下巴抵住云笙,胸膛挨着胸膛,呼出的热气全部喷洒在云笙颈侧“笙笙、睡。”
热气喷洒在头顶,云笙忍不住挣了挣,却被更用力地抱住,心里想着,虽然你是好意,但是你这样我哪里睡得着。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闭上眼睛不过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见怀里的人睡着了,阿墨抱紧云笙,用侧脸蹭了蹭她的头顶,用温柔的语气小声呼唤,”笙笙。”
突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一样抬起头,目光隔着石洞投向遥远的天际,眼里露出了自己都不明白的迷茫。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云笙的内心就像绷紧的弦一般,不曾片刻放松,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松懈下来,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一觉醒来,她只觉恍若隔世,只是身侧和阿墨截然不同的陌生热源让她清醒过来,猛然睁开眼,才发现阿墨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依旧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像是生怕他醒来时自己会消失似的。
云笙轻轻往外挣了挣,却换来阿墨迷迷糊糊间更大力气的环抱,片刻后他才似乎从睡梦中醒来,也不曾松开双手,只是低着头在她发间轻轻嗅了嗅,这才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安和难以言表的欣慰,“笙笙、还活着。”
炙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脖间,细微的气流带着抓挠不得的痒意泛上心间,云笙不自在地转身揉了揉脸颊,推了推阿墨,从他怀中起身,试图转移心中的说不清的情绪,“好了,我们现在去看看这座岛上到底有什么。”
两人走出洞穴,天空湛蓝,清凌凌的日光在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远处的海风带来冰川的冷风,换洗的兽皮放在了营地,云笙身上的西装被海浪撕扯得皱皱巴巴,东一块西一块勉强裹在身上,被寒风这么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向四周一望无际、似乎毫无生机的冰川,有些无奈,“要是有树叶、有兽皮就好了,总能做件衣裳。”
闻言,阿墨偷偷看了她一眼,随后身子微微后缩,像在掩饰自己的泛红的耳根。
云笙没有察觉这小心翼翼的一瞥,此刻她全身心都放在勘测地形上了,她带着阿墨沿着海岸线巡游了一圈,脚下依旧是一片白茫茫,连一点植被或人类留下的痕迹都看不见。
云笙踮起脚尖,极目远眺,才发现目之所及的尽头似乎有地形微微起伏,像是一块突兀的高地。
“我们往里走,但要小心。”她小心叮嘱,阿墨自然无不听从,顺从地跟在她身后,沿着上下起伏的地况往小岛内部行进。
等两人好不容易攀上高地,往内眺望,才发现眼前景致陡然一变,他们来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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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是一片萧瑟,冰川凛冽,但是越过这处凸起的山底,眼前竟出现一块狭长的绿洲,在白茫茫的日光映衬下,显得不真实得犹如幻境。
云笙脸上全是不可置信,“这里怎么会有绿洲?”
理智让她她仔细打量着眼前出现的景致,心底暗中猜测这是否是海上的海市蜃楼,她的目光从脚下站立的地方延伸过去,竟然在地面上发现几枚脚印,大小不一、深浅不等,似乎有高大的生物踩踏其中。
“有人在这里生活。”云笙压低声音,警惕地往下趴了趴,“这里既然有绿洲,我们在这山外面找个据点,再过来采集树木做船,至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我们不知道对方是好是坏,还是尽量避开,别和他们起了冲突,等到时候尽快离开这里。”
她话音还未落,阿墨猛然捂住她的嘴,双眼的瞳孔竖成一条线,近乎警惕地伏在她身上,遮住了她的气息。
有情况。
云笙在阿墨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就做出了判断,她尽量放缓了呼吸,双眼却紧紧地盯着绿洲的方向。
只不过呼吸的功夫,一声沉重的闷响从林中传来,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随着声音逐渐靠近,发出声响的生物也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浓密的树影中,渐渐走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男人,或者可能并不是人,对方身形高大魁梧,足有两人之高,光是站立就像铁塔一般,行动起来的厚重的步伐更是像带动了地面跟着震动,他皮肤黝黑,关节粗大,眉目间萦绕着一股逼人的煞意,带着令人窒息地压迫感。
云笙心跳骤然加速,她下意识捏紧阿墨的手臂,努力伏低身体,将两人隐藏在山体后面,想躲开对方的视线。
过了数息,那巨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存在,微微侧头,迈着沉重的步伐,却不过几瞬间便已经远去。
云笙心中有些不安,“这里好像不对劲,刚才出现的难道就是琪菈他们所说的罪人?”
阿墨不明白云笙在说什么,只茫然地看着她。
云笙叹了口气,“不行,看对方的神态,绝对不是什么单纯善良之辈,就算我跟他们虚以逶迤,不拿出点真东西他们大概是不会信的,可是......”她捏了捏手中紧握的匕首,祈说的话却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在她真的得到神灵的馈赠,她竟如祈一般担忧起来了。
她呼出口气,向阿墨示意,“我们先回去,这两天再仔细打探一下这个岛屿的环境才好想办法。”
两人转身之间,一双硕大的、泛着残酷笑意的眼睛从身后猛然和他们对上视线。
“外来者?”对方自顾自地说着话,眼里涌现着杀机,“正好还差两个祭品,就用祂的造物祭祂吧。”他说着,做出捕食的动作。
眼看来者不善,阿墨一个闪身挡在云笙身前,身体微微前驱,一副准备战斗的姿态。
云笙顿时焦急起来,眼下阿墨才受伤,甚至还没有养好,再要和眼前这巨人打一架根本就已经落入了下风,而且对方明显是要致他们两于死地,真打起来,阿墨如果分神保护她,她和阿墨就都危险了,得想个办法。
电光火石之间,云笙握紧手中的铁刀高高举起,大声呵道,“我是神灵派遣的神使,代神灵行走人间,你的所作所为,我可以认为是对神灵的不敬。”
“神灵派遣的神使,”听到这句话,男人忽然咧嘴笑了,“你撒谎,神灵被关在地之角,又从哪里派遣的神使来。”
23. 阿布族
男人的语气是斩钉截铁、言之凿凿,如果是旁人一定会被吓得一愣,然而云笙却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动摇,和停顿住的、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的身躯。
云笙心神一动,男人说的会是假话吗?看那样坚决的态度,必然不是了,可是如果真像他所说的,神灵被关在了地之角,那她的谎言当然是一戳即破,可是拆穿了自己谎言的他为什么迟迟没有动作,他在考虑什么、动摇什么?而且,流传在陆地的生物中的故事,被关在地之角的明明是神使,为什么眼前的男人却说是神灵,这个变形的故事,是为了掩盖什么?
倏忽之间,她已经将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只是因为这个猜测太过荒诞,荒诞到她不敢相信,可是此刻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诈一诈他。
于是云笙高举起匕首,像是举起了国王的权杖一般,面色神圣,“这是神灵赐予我的至高无上的证明,你竟然胆敢对神灵不敬,待我回去后自然会如实向神灵禀告,至于你所说的地之角的神灵,”她的神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语气笃定,似乎这子虚乌有的事确有其事般,“我说的神灵,和你说的神灵自然不是同一个,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这样一句话让男人立刻变换了神情,毕竟,知道这事的除了神灵,那必然只有神使了,于是之前的凶恶被很好的收敛,他眉眼低垂,连语气都恭敬起来,“你果真是神使,神使大人,您这次来到地之角,神灵有交代您什么吗?”
眼看对方前倨后恭的态度,云笙暗暗松了一口气,暗叹自己赌对了,听到这样的问题,她不假思索,“我代神灵行走人间,代行神灵的权利,传授神灵的馈赠。”
“还有呢?”对方在问这话的时候,低垂着头,连眼睛也一并垂了下来,硕大的眼睛急切地望着云笙,竟然有了一些可怜的感觉。
还有什么?
云笙看着他的神情和语气,无端端想到了西游记中驼唐僧过河的老龟,这是在问及到自己相关的问题时才会有的迫切。
老龟是想问自己还有多久得道,眼前的男人呢?他们作为被放逐的神使的后人,难道是想问自己还有多久能够被刑满释放?
不,不对,云笙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如果他们是被关押在这里的神灵的后代,只会想尽办法地逃走,怎么会乖乖等在这里祈求对方放过自己,他所祈求的难道和这两个神灵的存在有关?
难道,不是放逐,而是协同镇压这里的神灵?
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赌了,于是云笙眯了眯眼睛,只轻轻勾了勾嘴角,带着些许身为神使傲慢,“只要你们不放走他,神灵自然一直记得你们。”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一般,让男人心底的忐忑落了地,他果然高兴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神灵还记得我们。”
云笙的但笑不语落在男人眼中却又让他想到自己刚才的不敬,不由有些不安,连忙向云笙邀功,“神使大人,我们有好好地按照神灵的吩咐驻留在这里,戒备一切旧神的造物来救他,刚才的事完全是个误会,还请神使大人不要介意,神祭日即将到来,请神使大人和我回去,阿布族将好好招待您们。”
见男人如此反应,云笙心里一松,果然让她猜中了,但她并不打算跟男人回他们部落,神祭日也好,被骗驻守地之角的部落也好,都跟她没有关系,她不能再把自己和阿墨致于险境。
见她拒绝,男人眼中流露些许不满,“神使大人,还有一昼就是神祭日了,就算您不愿意在这里多做停留,可是既然已经到了地之角,何不观看完神祭再离开,也好向神灵回禀关于旧神的见闻。”
他这么说着,语气倒是十分谦卑,可是眼神却透着果决,他至始至终崇尚的都是神灵,至于什么神使,他没有这样的概念,也并不怕与对方起冲突,他是打定主意要把二人留在这里这样盛大的祭典。
看出了男人内心的想法,这让云笙无法找到搪塞的理由,她转念一想,要在这绿洲悄悄砍伐搬运这些树枝,不乏被发现的可能,不如跟他们回去,也可以借着“传授技法”的借口,光明正大地制作船只并偷渡。
想到这里,云笙和阿墨交换了一个眼神,面上依旧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好吧,那我随你去看看。”
她的同意让黑葛再次高兴起来,像个向导一般,带着云笙两人往绿洲走去。
沿着弯曲的小道,几株挺拔的棕榈和几丛苍翠的灌木映入眼帘,像是大地悄张开的手掌,托起一块小小的生命之地,走近了,才发现这块巴掌大的绿洲并非孤立,更像是隐于深谷之中的村落或小镇,木石搭建的房屋错落有致地嵌在冰原裂隙中,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海豹皮。
黑葛指着远处一块微微凹陷的、呈现乌黑光泽的冰面,“神使,你们看,这就是关押旧神的地方。”
云笙心中一动,快步往前,往前望去,只见陡峭的山壁下,本该是白到近乎透明的蓝的冰面残留着黑褐色的印记,四周的山壁裹挟着寒气浓稠到血腥味,耳边黑葛还在问,“神使大人,每逢日夜交替的极日,我们都会按照神灵的嘱咐完成神祭,看,这旧神还好好地被关在下面。”
下面真的关着神灵吗?
透过乌黑的冰面,云笙只能看到冰面下深蓝的海水。
幽深海水像是能吞噬人的魂魄一般,只这么一眼,就让云笙有些魂不守舍,等她回过神来,好不容易移开自己的视线,才发现一旁阿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双眼瞳孔竖成一道细细的瞳线。
这种状态分明是阿墨应激戒备时才会出现的,她还从来没见过阿墨在平时露出这种状态,于是她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用目光询问下面是否有什么异常。
阿墨点点头,又摇摇头,表情有些困惑,只是他什么也没说,只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黑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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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云笙心领神会,看来阿墨有什么话想说,只是不能让这些人知道,得早点摆脱这些人,于是她故作不耐地对黑葛道,“好了,旧神关在这里的事情我们已经知晓,我们需要早点休息,你带我们去休息的房屋吧。”
黑葛诚惶诚恐地鞠了一躬,“神使,我还不能带您们去,神灵派遣的使者来到我们地之角,这样盛大的事,得带您们见过族长。”
“好吧,我要向他询问有关旧神的情况,并将神灵馈赠的技艺传达给他。”也懒得争执,既然她要在这里借用神灵的名头造船,早点见见族长也好。
黑葛听了这话,连忙引着云笙和阿墨往村落深处走去。
白色的日光冷冷清清,在冰雪和岩壁间折射出艳丽的光彩,云笙穿过这光与光之间的幻影,恰好看到前方路上一座临水的亭子。
说它是亭子或许并不恰当,那只是用几根粗木支起的框架结构,四面透风,呈镂空状,看起来倒是粗糙简陋极了。
只是亭子下方,是一块被围拢起来的浅海区域,海水清澈见底,数名男女围在亭子周围,正用网兜打捞起搁浅的鱼虾,他们动作娴熟利落,很快便捞满一网,捞起来后也并不慌乱,轻车熟路地将活蹦乱跳的海鱼与海藻、虾之类的不同种类分门别类捞出,再放入一旁的木槽中。
云笙定睛细看,惊讶地发现那些木槽并不是制作用来晒干或腌制使用,而是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水池,池底甚至铺着细沙,看起来和后世的鱼缸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云笙的语气带着犹疑。
黑葛则自豪地回答,“这是阿娅告诉我们的方法,只要我们这样把鱼养起来,就可以从她那里换得很多东西,而且等到洄游期,大家也不会再饿着了。
”
听了黑葛的描述,云笙着实吃了一惊,这不就是养殖?
她万万没想到,这极地海岛的文明竟已进化到了懂得养殖的地步,这意味着他们掌握着制盐蓄水以及驯化水产的技术,这无疑是文明的一大飞跃,比她教给部落的耕种还要进步许多年。
亭边的年轻人也终于注意到云笙他们的存在,好奇又带了惊讶地望过来,人群中有人问道,“阿黑哥,他们是外来者?”
黑葛挥挥手,提高了声音,“这是新神派遣下凡的神使,代神灵行走人间。此刻我正要带神使去见族长,探讨关于旧神的神祭,并且,神使将传授我们更加宝贵的技法.”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纷纷让出道路,黑葛往前一步,示意云笙跟上。
从簇拥的人群中走过,云笙敏锐地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各色视线中,大多数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激动与好奇,然而一小部分人的眼中,却闪烁着兴奋与不安交织的复杂光芒。
这样截然的态度让云笙心中隐隐有些纳罕。
不等她细想,不远处族长的房屋,已近在眼前。
24. 故技重施
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陌生人让房屋里的凯利本能地戒备起来,“外来者?”
他的语气上扬,带了点不可置信与轻蔑的口吻,看向身前的黑葛,“黑葛,这是怎么一回事?”
“族长,神使降临了!”黑葛脸上的抑制不住的高兴,连声音都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
“什么?”凯利一惊,再次看向两人的目光带着审视,只是片刻,那目光便反复游移在云笙脸上,像带着钩子一样刮过,流连好一会儿才语带质疑道,“这是神使?”
“是的,他们替神灵代行人间,等这次神祭日结束之后,他们将返回神国,将我们阿布族世世代代坚守此地、镇压旧神的功劳回禀神灵。”
与此同时,云笙配合地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像是歌咏一般,“待我们回禀神灵,恳求神灵赐下奖赏,千百年来,阿布族坚守这片土地,神灵必定会降下神恩,恩准你们离开这片被放逐的土地。”
离开......
这两个字带着蛊惑的力量,凯利却偏了偏头,不去看黑葛那渴望的眼神,声音低沉地诘问,“他也是神使吗?”
这族长比云笙想的要敏锐得多,他竟然不吃自己画的大饼,反而千方百计寻找她们两人的破绽,阿墨心思单纯,别说是撒谎,单是被着族长这样面对面诘问,说不定就露馅了。
云笙心下焦急,面上却并不显露,只加深了唇边的笑意,整个人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敲打一般,“族长,这样质问一名神国来使是否是对神灵的不敬?”
这样一顶不敬的大帽子扣下,让凯利的面颊微微抽动了一下,他俯身盯着诘问的云笙,语气听起来很是谦卑,“请神灵宽恕,我并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对外来者格外慎重,以防旧神的造物为营救旧神而进行伪装。”
这个解释似乎是打动了生气的神使,她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陈述,“阿墨确非神使,而是我的坐骑。”
凯利目光在阿墨强壮粗犷的身体上扫视一圈,认同了这个解释,不再追问,微微退后一步,弯腰欠身,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却依然坚持地请求道,“神使,如果你们真的是神使,就请显露一下神迹吧,如果不能,我们很难以神使之礼相待。”话音到最后,带了淡淡的杀机。
云深敏锐察觉到那如同藤蔓蔓延的杀机,心中一凌,来不及猜测对方的心思,一边懊悔自己的手机被海浪冲走,一边又庆幸着铁刀还在。
没有丝毫犹豫,她摸出匕首,漆黑的铁面泛着不详的寒光,她干净利落地挽了个剑花,手腕猛然一番,只听得嗡然一声,她手边的木制桌角便应声而落,云笙再抬手,将匕首钉在桌面上。
“这,是否能证明?”
凯利不可置信般走近这张桌子,伸手触碰这冰冷坚固之物,眼中带了火热,刚要开口说什么,房间里却又闯入一人。
“听说黑葛带回来一个比瑟和一个亚里,这是怎么一回事?”说话间,来人已经走到近前,相比房间里的黑葛和族长,这人要矮小的多,身形更接近阿墨,容貌艳丽,声音清脆,分明是个女人。
她看了一眼阿墨就将视线放在了云笙脸上,仔仔细细审视一圈,继续往下看她娇小玲珑的体型,再开口,语气里已然出离了愤怒,“好啊,果然是一个好看的比瑟,凯利,你竟然偷偷瞒着我带回来一个比瑟。”
凯利冷下来脸,“阿娅,你在胡说什么,这是神灵派遣的神使,等神祭日结束就会离开这里回归神国,向神灵回禀陆地上的见闻。”
阿娅却并不买账,冷哼一声,“神使,我看是你找的借口吧。”她转头看向云笙,“既然是神使,就应该和我们有什么不同,你看过完整的创世书吗?你能推算神祭日吗?你懂得捕捞与养殖吗?”
阿娅一连串问题如同连珠炮,云笙本就因阿娅与凯利一般无二的审视目光而不舒服,此刻见她咄咄逼人的敌意,严肃了语气,“请你注意,对我的不敬就是对神灵的不敬,”她示意阿娅看向木桌,“这是神灵显示真迹的证明,这样锋利的工具可以帮助你们切割、砍伐。”
阿娅却不信云笙的说辞,伸手就去抓,云笙还没来得及提醒,她先惊叫一声,吃痛地收回了手,再展开到眼前,只见一抹蜿蜒的血痕。
云笙这才慢悠悠地补充,“这刀刃太过锋利,不能用手直接去抓。”
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锋利的工具,这让在场三人都大开眼界,就连刚才看到云笙亲手削下桌角的黑葛都再次被震撼,而一旁的凯利更是目光幽深,隐有异色闪动。
阿娅捏住伤口,梗着脖子不死心地反驳道,“不过就是一个使用的工具而已,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也会制作玻璃,制作喝的水,这些并不能说明你是神使。”
阿娅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让云笙皱起了眉头,而与之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旁边站着的族长的目光,带着火热,像是看到什么有利可图的宝贝,里面还暗含着淫邪,当真是想人才两得。
要不要再加码?云笙只一想就在心底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这一瞬间,她已看透三人心底的想法,黑葛已经确信自己是神使;阿娅明显因为和凯利有感情牵扯所以不愿承认自己是神使;而族长凯利,他相信自己是神使,却又不希望自己是神使,他想独占神灵的馈赠,也像阿娅所说的,他还想得到一个貌美的比瑟。
这种情况下,加码让他们相信自己是神使已经没有必要了,更重要的是树立神使的威严。
她刚要开口说什么,凯利已抢先一步呵斥道,“阿娅,你的所作所为神灵都将看在眼里,你这是对神使不敬,是亵渎神灵,你想让神灵降下天罚,成为阿布族的罪人吗?不要再这么对神使不恭敬了。好了,你不是还要看着他们准备神祭日的祭品吗,还有一昼就是神祭日了,到现在还差两个祭品,你还不赶快去准备。”
阿娅顿了顿脚,木制的房屋顿时吱呀作响起来,她看着云笙冷冷的哼了一声,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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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转身离开了。
凯利看着阿娅离开,终于是松了口气,他不满阿娅已经很久了,奈何只有阿娅有着代代相传的创世卷,小到制作盐、玻璃、可以饮用的水,大到神祭日的时间确定,星象占卜,阿布族方方面面都离不开阿娅,在族里,阿娅的威信甚至更甚于他这个族长。
这时候突然降临的神使,无疑可以让他不再受到不阿娅辖制,只要她将神灵的恩赐传授给他、只传授给他。
想到这里,他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云笙道,“神使不要生气,阿娅手里有着神灵留下的创世卷,因此她一直都是这样的,说起来,神祭日的推算还要依靠阿娅手里的创世卷,所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创世卷?不是蓝宝石碎片吗?
“祭司也未免太狂傲,等我回到神国,我会向神灵禀明一切,我想,神灵自会有他的裁夺。”
阿娅的傲慢在云笙看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此刻面对多疑的凯利,她自然要拿出属于神使的态度,还有她不曾错认的凯利眼里一闪而逝的不满。
果不其然,听了云笙的回应,凯利一边假模假样的劝慰,“还请神使不要怪罪,祭司一向都是这样,并不是对神使你有何不满。”这么说着,他的嘴角却遮掩不住地往上勾了勾。
云笙看得分明,也乐意配合他演出,“虽然如此,她却也太不敬神灵了,我看,这实在难以继任祭司一位。”
凯利又装作劝解几句,随后是按捺不住的急切,“神使,阿娅一事,既然你心有决断,我也不再多劝。我想,神使你来到阿布族是为了传授技法,这件事一定比阿娅的事更为重要。”
云笙怎么会不知道凯利的未竟之意,可是她却佯装不知,笑着点点头,“当然。”还有什么能比先画大饼更能把人吊着呢,等对方急了,做船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只是我要先勘察一下地之角的环境资源,也好因地制宜传授技法。”
“我们阿布族绝不贪婪。”凯利火热的目光落在木桌的铁刀上,“只要神使将制作这种工具的技法传授给我。”
看似退让一步,实则是没有给她选择权地就把事情敲定。
云笙心中了然,也不给他牵着自己鼻子走的机会,“万事没有着急的道理,我说过,得等我考察完这里的环境才好决定传授什么给你们。”
云笙的话拒绝地很坚定,凯利无法,只好退让,“好吧神使,我让黑葛全权负责你们在地之角的事宜,等你考察完再来与我商议,不过,”他的目光落在钉在桌面上的匕首,“还请神使将这样东西留在这里,我也好对族人们有个说法。”
说法?怕不是自己想据为己有,云笙将他眼底的占有欲看得分明,却并不点破,心中也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因此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当然可以,这是神迹的显露,自然应该给阿布族人好好看看,好让大家知道,神灵一直都在看着你们。”最后一句带了不轻不重的敲打和警告。
25. 垄断
云笙留下这句不轻不重的敲打,带着阿墨眼神示意施施然往门口走去。
黑葛见族长没有再说什么,于是连忙追出去,沿着这条小路,将云笙和阿墨带到不远处一处空置的木屋前。
木屋虽然结构简单,但看起来还算坚固,有一块木板挡在门口,大概是做门的用法。
黑葛搬开木门,侧身让开,“神使,请你们先暂时住在这里,等神祭日结束,我们再布置更好的房间。”
云笙却并没有在意黑葛说了什么,只微微颔首,等送走步履匆匆的黑葛后,云笙回身,仔细打量起这间即将成为他们临时落脚点的房屋。
显然,为了适应阿布族高大的体型,房屋搭建得相当高敞,但是屋内陈设却简单极了,一张宽大的木床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一半,上面铺着一层处理过的兽皮,浅白色的皮毛看上去也并不干枯,反而盈着一层油润感,一张宽大的木桌摆在屋子中央,除此之外,整个偌大的房间便空空如也,颇有些家徒四壁的苦寒。
在这清冷苦寒的房间中,她不合时宜地想到,比起现代的鸽子笼,这原始社会人手一个的房间可以称得上是又宽阔又高挑,如果能卖给现代人,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相比之下,自己那套还没还完房贷的老破小可真称得上是蜗居了,也不怪糯米老是往空调顶、沙发底跑酷,要是糯米到了这,那才能跑得尽兴。
想到这里,云笙忍不住轻促地笑了声,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的阿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声轻笑,他猜不到云笙的心绪,只本能地跟着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云笙一转头,就撞见阿墨这灿烂得过分的笑脸,下意识想要摸摸他的头,抬起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够不到了,于是抬头半眯起眼看着他,眼里藏着笑意,“阿墨,你跟着笑什么呢。”
阿墨却自发地低下头,柔软的发丝在云笙掌心蹭了蹭,“笙笙开心、我也开心。”
亮晶晶的眼睛透过云笙的指缝半露出来,心口处像是被撞了一下,泛着些许说不清楚的情绪,云笙收回手的动作带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张,连心跳都错了一拍。
她吸了口气,转身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现在我们可以光明正大探查了,阿墨,走,正好趁这机会,研究这个小岛的情况。”
两人走出石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阳光比之前要暗淡了些许,两人沿着房前的小径一直往前走着。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旁边一丛植物后面急匆匆地钻了出来,云笙定睛一看,来人身形和她相当,面容却稚嫩,眼神怯怯,分明就是小孩,只手里还抱着一个玻璃罐子,里面装着一罐沙子。
她忽然想到之前洞穴里阿娅说的话,没想到这阿布人竟然真的会做玻璃,惊讶之余她好奇道,“小孩,你抱着一罐沙子去哪。”
“神使。”童童认出问话的是神使,恭敬地向神使打招呼,又举起手中的罐子,“我正要去找祭司换水和盐。”
“用沙子?”云笙有些不明就里。
童童抬起头,用力点点头,“祭司告诉我们,只要找到做玻璃的材料,还有找到吃的,就可以拿去给祭司置换水、换盐巴,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换到玻璃做的东西。”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开心。
云笙闻言却皱起了眉,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形,追问道,“你们自己不会做吗?”
童童摇摇头,小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阿布族千千万万年都是这样,她从来没思考过这样有什么不好,“不行的,只有祭司才有【创世卷】,只有她知道怎么把沙子变成玻璃,怎么把海水变成能喝的水,怎么做出不会生病的盐,那是神灵只告诉祭司的秘密。”
“创世卷......”云笙咀嚼着这个词汇,心头疑云更重,这听起来和祈所说的蓝宝石很是相似,如果这创世卷真和蓝宝石是一种东西,那相比起来,祈只是不愿教大家先进的工具可就开明得多了。
她突然又想到来时见到阿布人捕捞和养殖海鱼,如果阿娅垄断了水和盐的制作,为什么还要教大家进行养殖呢?“你们在海边进行捕捞养殖是祭司教你们的吗?”
“嗯,”童童用力点头,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祭司教我们截断海水,怎么捕捞海鱼,怎么养殖,祭司说,这是神灵的恩赐,不过,”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我们捕捞和养殖的海鱼,一半要呈给祭司。”
一股强烈错位的荒诞感攫住云笙,像是卡夫卡笔下的甲虫爬满她的身体。
这是怎样熟悉的场景,现世的资本家掌控着机器、厂房、技术专利这些核心的生产资料,工人只能出卖劳动力换取微薄的工资,而现在,在文明还未兴起,资本的影子就已然现出端倪。
所谓的“创世卷”,记载着玻璃制造、海水淡化、制盐、甚至养殖技术知识的材料,已经被祭司牢牢垄断,族人们沐风栉雨地搜集原料、捕捞养殖,最终换回的仅仅是维系生存最基本的水、盐和少量成品。
这所谓的新神,远比他们摈弃的旧神更为残酷,只不过是一卷什么【创世卷】,就已在如此原始的部落里分割下知识的壁垒,进化出精妙残酷的阶级剥削。
看着眼前懵懂又带着点委屈的童童,云笙心头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她既同情这些尚不知道自己被剥削的阿布人,也有对阿娅垄断知识,族长冷眼旁观的愤怒。
她伸出手理了理童童被吹乱的头发,“神灵播撒的智慧理应平等地落在每一个生灵的头上。”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边缘还算锋利的石头,“有了玻璃,提纯水就简单了,你应该有火石吧?”
得到童童肯定的回答后,云笙拿起石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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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写写画画起来,虽然蓝宝石里并没有提纯水的方法,万幸她高中还有化学选修课,对萃取这一套装置的印象比较深刻,毕竟只是提纯海水,用不了太复杂,正好高中化学知识还能应付。
云笙专注地在地上勾勒着草图,一边画,一边用尽量简单易懂的语言解释着加热、蒸发、冷凝的步骤,随着云笙草图的完善,童童的双眼也逐渐瞪大,染上一丝不可置信和狂热。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海岛上的阳光正好穿过云层撒在云笙身上,像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落在童童眼中,神使不再是神使,更像是神灵一般圣洁,然而这一幕却也正好被过来拿材料的阿娅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着云笙画在地上的草图,那是她好几代祖先根据创世卷冥思苦想做出来的东西,她怒气冲冲跑过去踩乱这堆图画,诘问道,“你在做什么!”
云笙扔掉石头,施施然站起来,“如你所见,我在向阿布人播撒神灵的智慧。”
阿娅怒气冲冲瞪视着童童,童童缩了缩脖子,小步钻入来时的植被林里。
阿娅这才咬着牙看向云笙,“玻璃是我的,水是我的,你休想从我手中抢走。”云笙是真的神使又怎样?她就算有神灵的旨意,也休想从她手中抢走一丝一毫的东西。
她狠狠咬了咬牙,冲云笙放下狠话,又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云笙又听到身后的植被林摩挲作响,童童小心翼翼地钻出半个脑袋,谨慎地看了看阿娅离开的身影,这才从里面钻出来,小跑到云笙身边,小声道,“神使,你要小心,祭司她曾经因为族长看上了一个比瑟,而去划花了那个比瑟的脸。”像是回想起当时那个恐怖血腥的场景,童童忍不住个寒颤,再三强调,“你们一定要小心。”
说完,她又恋恋不舍地将手里紧紧抱着的沙子递给云笙,“神使,您放心,我不会将您教我的告诉别人。”
云笙本来已经是出离的愤怒了,她万万没想到,垄断着水、盐和玻璃制品,这祭司和族长就像是土皇帝一般横行霸道,这哪是什么现世的资本主义,明明是封建社会,可笑,她在深夜加班时一遍又一遍向朋友吐槽做牛马的苦水,大赞原始社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命天生天养,却不曾想,这样的世界,说起残酷比当牛做马也不逞多让。
感知到她的情绪,阿墨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安慰一般,笨拙道,“笙笙、别生气。”
云笙怎么能不生气,只是她此刻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于是半蹲下抚摸过童童的杂乱的头发,“不,你要教他们,告诉他们,这是神使传授给你们的。”
云笙的话让童童吃了一惊,她有些犹豫,“可是、神使,这样祭司会更恨你的。”
“那就让她恨好了,别忘了,我是从神国来的神灵的使者,她对我做不了什么。”
26. 糯米
告别童童,云笙又带着阿墨简单探寻了一圈小岛的环境,除了零星的海鸟粪便和常见的贝壳砂砾,几乎一无所获,这片海岛的资源当真可称得上是匮乏。
阿墨跟在云笙身后,他有些犹豫,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犹豫什么,直到云深的目光向他望来,他才道,“笙笙、你这样,太危险了。”
他知道,云笙此刻做得是再正确不过的事,连他的内心都赞同这样的做法,可是当这做出这决定的人换成云笙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内心深处涌出的却是不安,这样做,笙笙无异于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这块绿洲当真贫瘠得一穷二白,看来是指望不上矿石了。”云笙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此刻听到阿墨焦急的关怀,她心中一暖,“虽然神使的名头是假的,但是我也不能看着阿布族人被压迫和剥削,你放心,既然被阿娅撞见,索性闹大,之后我自然有主意。”
眼看阿墨冰蓝的眼瞳里依旧满溢虑色,她笑了笑,“走吧,先捡点鱼虾回去当晚饭,等休息好之后,还有硬仗要打。”
两人沿着海岸线捡拾了几只搁浅的虾,这才沿着来路返回。
等回到那间空旷冷清的木屋时,云笙一眼就看到那张落灰的木桌上,多了一个用厚实阔叶包裹的物什。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云笙走过去解开叶片的捆缚,里面装着的东西就显露了出来。
一只体型不大、尚在微弱抽搐的动物,看起来像海鱼或者海里其他什么哺乳动物;一小把蔫巴巴的、颜色深绿的叶子,大概是野菜一类的东西;还有一对火石,最低下是一个盛着清水的玻璃碗,中间还压着一把骨刀一类的东西,以及一小包用白色块状物,云笙用手指轻轻捻了捻,又嗅了嗅,判断出这是食盐,只是提纯工艺并不精良,所以只是粗盐。
看完包裹里的东西,云笙有些想笑,“不劳动也有吃的,看来这就是族长和阿娅一直习以为常的生活吧。”
话虽如此,腹中的饥饿感却是实实在在的,云笙也并不打算把这包食物还回去,毕竟她接下来也可以算得上以劳换酬了。
她将食物一一摆在桌上,没有香料,没有油,连最基本的锅具都没有,烹饪手段被限制到了最原始的地步。
云笙叹了口气,此刻她无比怀念之前在部落里用的那口大锅以及被凯利强占的匕首,却也只能认命地开始处理这只“海豚鼠”。
用那把不算锋利的骨刃切割开这只海产,将内脏掏出,用存放在石缸里的海水反复冲洗沾满血沫的腔体,直到血色褪尽,再用珍贵的淡水小心翼翼地淋洗了一遍待肉块处理干净,她敲碎盐块,将其均匀地抹在上面,剖开的腹腔处塞满野菜,剩下没用完的野菜则均匀地裹在肉的外面,又从屋外挖了些湿润的泥土,将裹着野菜的肉块密密实实地裹在泥壳里,压成一个敦实的泥球。
“只能这样了,”云笙自言自语道,用火石擦出火苗后用野草叶子升了个火堆,将泥球埋在其间“叫花鸡,不对,应该是叫花鱼?希望别太难吃。”
趁着叫花鱼在火堆里闷烤的间隙,云笙将刚才从海边捡到的搁浅的海虾放进盛水的玻璃碗中,小心地将碗架在火堆旁两块薄而平整的石片上,大概是因为玻璃导热快的原因,水很快就沸腾起来,透明的虾身瞬间蜷曲起来,染上诱人的橙红色,一股异常鲜甜、毫无腥臊的气息立刻随着蒸汽升腾而起,弥漫在小小的屋内。
阿墨原本蹲在火堆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堆里的叫花鱼,此刻这般鲜美的味道一出,他立刻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浓郁又清甜的鲜香完全捕获,立刻凑到了云笙身边,脑袋往下探,几乎要凑到碗里去,被炙热的水蒸气烫得下意识往后一缩,双眼却依旧紧紧盯着碗里翻滚变红的虾,喉结上下滚动,一副眼巴巴、馋得不行的模样。
云笙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又有些心软,她拿起用树枝做成的简易筷子,夹起一只刚煮好的虾,小心地吹了吹,递到阿墨嘴边,“喏,尝尝,小心烫。”
阿墨立刻张嘴,小心地咬住这只海虾,被虾头刺地只哈气也不吐出来,砸吧了几下嘴,连虾头和虾皮都不剥,就这么狼吞虎咽吓了肚。
“诶,”云笙没想到阿墨就这么囫囵吞了,估计连虾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失笑道,“虾头是要剥开的,算了,我再捞一个给你吃。”
这次她仔细掐掉虾头,抽去虾线,将嫩红的虾肉递到阿墨嘴边,“吃吧。”
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虾,即使吹了几秒也带着灼人的热度。阿墨“哈、哈”地倒吸了几口凉气,再一次囫囵着将那弹牙鲜甜的虾肉吞了下去。一边吃,眼睛却依旧亮晶晶地粘在碗里剩下的几只虾上,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云笙看得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将整个碗从石片上端下来,放到阿墨面前的地上,“好了,别看了,都是你的,慢点吃,别烫着。”
阿墨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学着云笙刚才的样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只红童童的虾,这次他没有直接塞嘴里,而是剥出里面完整的虾肉,,举到云笙唇边,脸上是笨拙的讨好,“笙笙,吃。”
这个举动让云笙心头一暖。她接过那枚被仔细剥好的虾肉,却没有自己吃,而是又塞回了阿墨嘴里,自言自语道,“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你兽型是幼年体,人型居然是成年体。不知道你会不会也有发情期,真有的话我去哪儿给你找个狼人来。”见阿墨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虾上,顺手又给他剥了一只,“这么喜欢吃虾?明天退潮了我去海边多捡些回来,给你煮一大碗。”
阿墨嘴里含住云笙递来的虾肉,含糊地应了两声,飞快地咀嚼咽下后,再次拿起虾掐头、去尾、剥壳,动作虽然略显生疏,却异常认真。
他执拗再次将虾肉送到云笙嘴边,“好吃。比以前的好吃,笙笙也吃。”
云笙见他态度坚定,张口吃下,入口一瞬间只觉得软嫩弹牙,清甜异常,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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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活的海鲜最原始的香味,确实比她在超市买的冷冻虾鲜美百倍。
“是好吃,”她赞同道,又随口道“新鲜的海鲜肯定比你以前吃的河虾强多了。”
“不是。”阿墨摇摇头,手上已经开始剥第三只虾,他一边剥一边认真地纠正云笙,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表述,“是......你买的甜虾,没有这么香。”
他剥好第三只虾,再次递到云笙唇边,云笙下意识地张口,却忽然听到阿墨那句“你买的甜虾”,一瞬间她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动作猛地僵住了,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你......你说什么?”云笙下意识地反问,等她回过神来,猛然站了起来,唇边的虾肉被挥落在地,她的双眼却只紧紧盯着阿墨,双手用力地按住阿墨的肩膀,急切道,“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阿墨被云笙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说错话惹得她不高兴,他心疼地弯腰捡起地上沾了灰的虾肉,吹了吹灰尘,然后塞进了自己嘴里,又手忙脚乱从碗里再抓起一只虾,补救般地快速剥好,带着点慌乱再次递向云笙,“我、我说错了,甜虾、甜虾也好吃地,笙笙别生气......”
然而,云笙此刻完全听不进这些了,她的心脏在她胸腔间重重鼓动,如同密集的鼓点,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不可置信的欣喜,汹涌着将她淹没。
在现世的某次下班途中,她心血来潮去街边的蛋糕店买蛋糕,忽然听见街边某个角落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声,似有似无、断断续续。
她寻声找过去,只见脏乱的夹角里,藏匿着一只脏兮兮的幼猫,毛发漆黑打结已经看不出本色,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除了肚皮处微弱的起伏和逐渐微弱到近乎于无的叫声还能证明它还活着。
云笙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哪还记得自己向闺蜜说的这辈子都不会碰一下宠物的誓言,急慌慌地将它从地上抱起来,用自己的外套裹好,蛋糕也不买了,搜索了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就冲了过去。
医生说它身上有被折磨和虐待的痕迹,伤势还不清,估计是很艰难才逃跑的,如果要给它找饲养人,一定要好好考察,云笙听了这个诊断结论心痛得无以复加,当即拍板决定自己养它。
等糯米养好伤把它带回家后,云笙心疼它,时常给它买生牛肉让它补身体,隔三差五还会去超市买冷冻三文鱼和甜虾给它当零食,糯米每次吃得都特别欢,围着她的腿喵喵叫,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和糯米,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
一股时空错位的荒诞和潜藏的希翼让云笙紧紧抓住阿墨的手腕,双眼盯着他此刻带着困惑的冰蓝色眼眸,仿佛要透过这双属于兽人的陌生的眼睛,看到皮囊下熟悉的灵魂。
云笙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清晰无比、带着试探、希冀的音节,一个用这个世界语言中能找到的、最接近她前世呼唤那个名字的发音:
“NuoMi?”
27. 乌托邦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阿墨耳朵一动,在云笙迟迟得不到回应而慢慢松开的手和巨大的失望中,他不解地应声,“笙笙、是我,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是糯米,真的是糯米!本已被失望淹没的云笙在这一刻被这样的巨大冲击席卷,她猛然抱住阿墨。
生死不离的阿墨和家人般的糯米,在此刻合为一体,她心中狂乱的情绪翻涌上来,分不清是喜悦、激动还是感激。
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张面孔陌生而神情熟悉的脸庞,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擂动,血液在耳膜里奔涌轰鸣,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两个人的胸膛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西装布料紧紧贴合,炙热又滚烫,两处同样有力的心脏是穿越了千万年的光阴还能在一处共鸣。
糯米,她的糯米,她加班会坐在键盘上陪她的糯米,夏天也要和她挤一个被窝的糯米,在她一次次吐槽中用毛绒绒脑袋安慰她的糯米。
她像漂泊在空中的蒲公英,在这一刻找到她的土地,她所有的坚强一瞬间溃不成军,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仿佛坠入一个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
过了许久,她终于勉强平复下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绪,她缓缓松开手臂,后撤半个身子,双手却依旧紧紧抓着阿墨的胳膊,仿佛生怕一松手,这个梦境就会破碎,就会醒来只有双眼牢牢锁住阿墨那双担忧的蓝色眼眸,声音急切,“阿墨、糯米,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出差前明明让琳琳好好照顾你,就算我出了什么意外,她那么喜欢你,一定会收养你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墨笨拙地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云笙脸颊残留的泪痕,他动作很轻、很慢,近乎小心翼翼的温柔,面对她的问题,他也是茫然的。
他只记得那天云笙急匆匆地出差,而他如往常一般他在家里等待她回来。
当他习惯性地跳到窗户边晒太阳时,隔着透明的玻璃,万里无云的晴日灼灼照在他的身上,可是忽然之间,一声霹雳似乎从遥远的时空传来,那一瞬间,他心中猛然一悸,随后就晕了过去。
等他再一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一片草原上,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为是云笙不要自己,把自己扔掉了,他甚至来不及伤心,只知道循着自己牢牢记住的云笙的味道,凭着直觉往一个方向走去。
脚也磨得生疼,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还遇到了好凶的野兽,他拼命才逃出来,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他晕倒在一棵植物下,甚至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云笙了。
云笙静静地听着,听到阿墨受伤时,双手紧紧搅在一起,心都抽疼起来,还好,还好那天她跟着琪菈她们一起去采集,要不然她再也见不到糯米了。
阿墨掰开云笙掐住掌心的指甲,又伸手抚平她的眉间,“笙笙,别难过,不是你要把我丢掉的,你再一次捡到我了,应该高兴。”
“对,应该高兴。”云笙握住他宽厚干燥的掌心,“感谢老天让我再次捡到你,虽然它把我们送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可好歹我们还活着,我们还在一起,这简直就是奇迹,没有比着更好的事了。”她又左右看了看阿墨,“说不定,你是只猫妖,什么白猫精之类的,我救了你,你要报恩,我被雷劈到这个世界,你也就跟着来了。”
说着说着,她竟然觉得自己这句话有道理极了,毕竟这个世界连蓝宝石碎片这么匪夷所思的东西都存在,那么糯米是白猫精也是能说得通的,想到这里,她很自然地像是以前跟糯米抱怨一般,语气里带了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你要真是白猫精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把我带回去了,这鬼地方我真的是待够了。”
这句话,云笙说得情真意切,饱含着穿到这里之后每一个难以安心地日夜积累下来的疲惫和对现代一切文明产物的深切渴望。
曾几何时,在她被领导安排了画也画不完的图纸,在她对着漆黑夜里的办公室唯一亮着的屏幕熬红了双眼,在一次次给部门擦屁股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向张琳发长达几十秒的长语音,里面全是毫无意义的抱怨,诸如“现代人每天996,睁眼是工作,闭眼梦里还是工作,一年365天有300天都在做牛马,好不容易休假,叫醒自己的还不是闹钟,而是同事的电话”这之类的话。
她也不止一次地对着张琳满含羡慕地幻想,“要是能回到原始社会就好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高兴了就去打打猎,不高兴就在山洞里躺平晒太阳,随时随地可以对别人大喊你挡住我的太阳了,那才是生活啊。”
她还认真考虑了在原始社会的职业规划,“凭我们现代人的本事,怎么着也能混个祭司当当吧?!”
当时张琳笑得前仰后合,“笙笙啊,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原始社会有什么好的,没外卖没手机没空调,成天跟野猴子似的在山林里晃悠,一不留神受伤了连小命都不保......”
她又思考了一下,给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也有一个好处,可以看肌肉男,不过大概长相就不能保证了。”
云笙对张琳时时刻刻想着快餐恋爱的劲头表示佩服,但对她前半句话那是一点也不认同,“那叫回归自然,而且你想想这次我们公司空降的总工,和那一帮被打入冷宫的。原始社会可没这么多什么站队之类的糟心事,那里民风淳朴、人心单纯。”
可是现在呢?
她的理想国变成了现实,这才痛彻心扉地体会到自己当初的向往真是可笑,在这个没吃没喝没娱乐的地方,她每天奔波着的却不是”你挡住了我的太阳”的自由,而是生存、文明、平等,更可怕的是,这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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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根本不是她想象的淳朴。
阿娅的妒忌,凯利族长那带着审视和算计的目光......这些看似傻乎乎的原始人,他们的心眼和欲望,一点不比现代人少,在公司里勾心斗角、拉帮结派最多把她从总工候选人的位置上踢下来,她失意、郁闷,可还是她们公司副总工,可在这里呢?背叛的代价却是血淋淋的。
她想到她给出信任的琪菈,在那个山崖前,为了一个她自己根本不清楚是否存在的东西,口口声声的诘问,甚至想要置她于死,如果不是阿墨的反应够快,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扑上前挡住,那么粗壮的尾巴抽到她身上,绝对会丧命。
“要是真没命了,那还能谈什么生活?谈什么自由?”自掉下悬崖后,云笙忙着安置阿墨、找出路、糊弄阿布族长,还没来得及认真回盘过这整件事情,此刻粗粗一想,一股冰冷的后怕攫住了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靠近阿墨,像从前无数次对着糯米抱怨工作那样,“这里的人不像机器连轴转,这里也没有KPI、没有房贷,可却依旧不是我们理想的乌托邦。”
“乌托邦?”
这样一个充满哲学意味的词汇,对现在的阿墨来说,实在太过陌生和遥远了,他根本不能理解这个词所饱含的意思,却能捕捉到云笙语气中浓重的失落。
于是他笨拙地摇摇头,决定先回答云笙的第一个问题,“我、不是什么猫妖,那时候,要不是笙笙把我捡回家,我早就死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云笙的依赖,又像是夹杂了更加陌生的难以辨别的情绪。
然后,他抬起手,学着云笙安慰他时的样子,有些生涩地、轻轻环抱住云笙,干燥温热的手掌贴住云笙薄薄的脊背,顺着笔直的椎骨,上下轻柔地抚摸,“笙笙、别难过,我不知道乌托邦是什么,我想,那一定是很美好的地方,所以我觉得,不管是在哪里,对我来说,”他的眼神变得异常认真和纯粹,带着一种动物般干净和清澈,“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乌托邦。”
这句话,如同夜空中倏忽间飞逝的流星,只不过照亮了一瞬的夜空,却瞬间击中了云笙混乱的心绪。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失落迅速散去,她半撑起身体看向阿墨,只触及到他眼里满溢的、带着灼热的光亮。
似乎是从灵魂深处传递而来的暖意,烫得她整颗心都温暖到蜷缩,这一瞬间的温度让她脸上不自禁地绽出笑意,“阿墨,虽然你不是猫妖......”
她看着阿墨的眼睛,又像是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下面闪着光芒的闪亮的灵魂,这失而复得、异世重逢的命运让她心中充斥着一股奇妙的宿命感,“可你刚才那句话,比任何猫妖的法术都厉害,比任何庸俗的情话都动人,我想,你一定是神灵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28. 制盐之法
海风穿透这个四面漏风的木屋,吹散了屋内一夜的沉闷,云笙挪开木板,看见几个巨人躲在植物丛里探头探脑,因身材高大,连植物也不能完全遮掩,倒显得十分笨拙。
于是云笙招手示意,“你们过来。”
几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自己暴露在神使眼前,颇为不好意思地钻出来,七嘴八舌地解释,“神使,您昨天教给童童制水,童童都告诉我们了,我们是来感谢您的。”
从身前的草丛中举起一条巨大的海鱼,他们费劲地抓住,神情颇为不好意思,“神使大人,我们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感谢您才好,我想,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捕鱼,昨晚,我们所有人捕捞了一整晚,才捕到这么大的一条鱼。”
海鱼肚皮雪白,有着长长的吻部,看起来大概是海豚的亲属种类,鲜活得还在拼命挣扎,从身上抖落的水珠甚至溅到了云笙的身上。
云笙颇感意外,她预料到的是蜂拥而至的不满足,却并没有料到他们还带着夜深的海水就守在她的房门前,只为感谢。
这一瞬间,云笙只觉得嗓子眼像被堵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阿布族人们——”她的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是神音一般,让人想要停下来聆听,连海浪的喧嚣都无法掩盖,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几人齐刷刷安静下来,附身低下头,带着敬畏、好奇的目光齐齐落在云笙身上。
云笙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她不再把传授技法只当做是正义的行为,而也是为了眼前这质朴的感激,她的眼神坚定而澄澈,“阿布族人们,伟大的神灵派遣我行走人间,我所见即神灵所见,我所闻即神灵所闻,神灵不忍见你们受困于苦厄,”她的表情严肃,像真的在播撒福音一般,“神灵降下恩泽,把制盐、制水的技法传授你们,让你们不再受制于祭司的交换,亲手掌控生命之源。”
制水的技法,童童已经告诉大家了,而此刻制盐这个词则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几人的心,他们带着激动和害怕询问,“所有族人都可以前来学习吗?”
“当然。”云笙不无肯定。
听到肯定的答复,几人此刻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急切的渴望,他们急忙答应着,“我们马上就将族人叫来,”又担心云笙等久了不耐,小心翼翼解释,“还请神使稍等。”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阿布族,制盐和制水是只有祭司掌握的、用“创世卷”才能召唤出的白色魔力,是祭司掌控他们命脉的至高权柄,而神使不仅教会他们制水,更是要把制盐这样的神迹无偿地教给每一个阿布族人,大家生怕神使会反悔,一大群人互相呼唤着往云笙所在的木屋走去,只是他们都很默契地绕开了祭司所在的位置。
见一大群人乌泱泱地涌来,每个都是身高三四米的巨人,围得四周水泄不通,云笙立刻提高了声音颁布了几项【课堂规则】,当然,这些都是她在培训进修时跟可恶的HR学习的,当时还觉得繁琐无意义的规矩,此刻挪用过来却发现果真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很快,所有阿布人都安静了下来,一双双渴望的眼神聚集在她身上。
阿墨将木屋前的滩涂划拉得尽量平整,然后像守护神一般站在云笙身后,云笙俯下身,用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枝,在平整的沙地上勾画草图。
等她画完第一幅图,抬起木枝指着示意,“大家在靠近海边、地势稍高的地方,挖掘这样的浅池,底部要夯实,尽可能平整,”她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力求清晰易懂,族人们在云笙制定的课堂规则下有序地围拢过来形成一个大圈,仔细观看着地上的图画。
云笙画了一道波浪线指向盐田,“当涨潮时,海水流入盐田,”树枝又在盐田上方画了一个太阳的形状,“太阳将会炙烤盐田里的海水,让海水慢慢蒸发,变少。”
随着云笙的动作,族人们都屏住了呼吸,似乎亲眼看见了她所描述的景象,连小孩们都睁大了眼睛,崇敬又好奇地看向云笙。
“海水少了,但盐不会消失,它会留在池底,当我们把剩下的浓盐水,转移到旁边更小、更浅的池子后,”她迅速在旁边画了一个更小的方框,“要不了多久,你们会得到比从祭司手中换取的盐块更为精细的盐粒,就像是白色的细沙一样。”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他们需要冒着被海浪吞噬、被海兽袭击的危险捕捞海鱼,需要辛辛苦苦搜集材料,才能从祭司那里换取一点点盐,而现在,神使告诉他们,只需要挖坑、引水、晒太阳,就能得到比祭司手中的盐更为精妙的盐沙,这简直像梦一样。
在这片大家不敢打扰的小心翼翼的宁静中,一个急促的声音从人群外围响了起来。
“神使大人,神使大人。”
黑葛正跌跌撞撞地从远方跑来,带着粗重的喘息,他脸上带着焦急,冲到人群外围,顾不得平复呼吸,也顾不得周围族人惊疑的目光,直接拨开挡在前面的人,踉跄着冲到云笙面前,微微弯下腰,双手不安地搓动着,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神使,族长有急事找您,请您务必马上过去一趟。”右手一抬拦在想要跟上的阿墨身前,“族长只邀请了神使。”
黑葛一句话在人群中引起了骚动,他们如有所觉,“黑葛,是不是祭司在族长那里说了什么,神使是我们阿布族所有人的恩人,你们可别有什么坏心思。”
“不会的不会的,”黑葛眼看大家情绪高涨,却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祭司确实是在族长那里,于是他只能保证,“族长怎么会对神使做什么呢?大家要真的不放心,可以在这里等神使回来。”
云笙转身安抚因为被拦下而变得焦躁的阿墨,毕竟,族长找她过去是在她计划和意料之中,她凑到阿墨耳边小声道,“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们还要回家呢。”
安抚好阿墨,她又对阿布族人道,“大家在这里等我,我回来之后还会教大家其他的东西。”
没有看被她这句话激起的波浪,云笙跟着黑葛往族长的屋里走去,一边状似不经意询问,“你知道族长叫我过去是为了什么吗?”
黑葛有些不安,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好、好像是关于旧神祭祀的事情......”
他说这话时满脸心虚,眼珠子左右乱转,一看就是隐瞒了什么,云笙大概能够猜到,只淡淡一笑,转而问起地之角出现过的神迹、创世卷的由来之类看似不着边际的话题,黑葛松了口气,自然是有问必答。
等云笙到了族长屋前,已经对新旧神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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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的神话故事、族长和祭司的权利分割心中有数了。
黑葛敲了敲门,却侧身让开,让云笙一人进去,云笙也不怵,径直走了进去,宽大的屋里,除了族长凯利,阿娅果然也在里面。
见云笙进来,凯利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些什么,阿娅却猛然跳了起来,怒目望向她,嘴里的质问看似冲着凯利去的,实则是对着云笙图穷见比,“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使,她在外面公然教大家制盐制水,我这祭司还有威信可言吗,神灵的威严还被他们放在眼里吗,他们这是对神灵的大不敬,罪同旧神。”
“阿娅祭司,我在神国得到神谕,神灵要我将这技法传给阿布族人,你却说神灵的安排是损害了你的威严、是不把神灵放在眼里,可明明神谕才是神灵的化身,你说对你不敬等于对神灵不敬,那你是把自己的身份等同于神灵了吗?”
白马非马的哲学诡辩,就算是到了现代也容易在争论中将人绕进去,更别说是不懂得这概念的原始人了。
“神使请不要生气,阿娅祭司绝对不是那个意思,你宽容大量,何必和她过不去,阿娅你也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快向神使忏悔,求得神灵原谅。”坐在一旁的凯利像是和事佬,又像是在两边各点了一把火。
这么一劝,阿娅怒气果然更重,云笙抬眼见凯利端着,好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悠闲,自然是也要把他从岸上扯进来,让族长和祭司的矛盾摆在明面上,“族长你说得有道理,可阿娅最大的错误不在于她口出妄言,而是将神灵的馈赠据为己有,视族长为无物,族长是神灵选定的领袖,可他却不鞥从神灵处得到馈赠,这不是太滑稽了吗。”
凯利眼神瞬间一变,云笙这番话正戳中了他内地最隐秘的角落,祭司能独占创世卷,为什么他不能?可恨他一直没能找到创世卷在何处。
见凯利意动,云笙又加了把火,“盐和水是生命所必须的,因此神灵让我向世人传播,除了这两样,还有其他的......”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凯利果然有些沉不住气,“其他的?是什么?”
云笙微微一笑,“船,可以在海上航行的船。”
凯利正想追问,却再一次被阿娅的声音打断了,“凯利,你不要被这个比瑟迷惑了,什么船,我根本没听过这种东西。”她转头恶狠狠地盯着云笙,抓起手边的骨刀,“你这个可恶的蛊惑凯利的比瑟,我要划花你的脸。”
“够了——”凯利呵斥,按住阿娅的肩膀,语气里却又带着安抚,毕竟神祭日还需要阿娅主持,这也是他迟迟没有跟阿娅撕破脸的原因,“阿娅,别在这里缠着神使了,离神祭日只有一昼,祭品准备齐了吗?”
阿娅稍微收敛了怒意,又瞪了云笙一眼,这才松开手里的瓷刀,“还没有,还差一个祭品。”
闻言,凯利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地皱起眉头,“怎么还差一个祭品,来得及吗,你现在赶紧回去再清点一遍祭品,差的也赶紧补上。”
“没问题,”阿娅看向着凯利,眼睛余光却瞄着云笙,她的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放心,最后一个祭品一定赶得上神祭日。”
祭品,当然要用最有诚意的,这才对得起新神,想来,这位神使也愿意为新神做点什么。
29. 野望
得到阿娅肯定的恢复,凯利似有些不放心,又似有些无奈
“那就好,你赶紧回去准备吧,千万别出差错了。”
阿娅应了声,出门时狠狠撞了云笙的肩膀,“凯利是我的,玻璃和水也都是我的,你别想从我这里抢走什么。”
凯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阿娅的身影消失在屋前,直到确认她彻底离开,才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有些疲惫,看似诚恳地向云笙道歉,“神使大人,请务必见谅,”凯利顿了顿,似带了些许惭愧,“阿娅生来就是祭司,等她彻底掌握创世卷之后,更是被族人们高高地供奉起来,跟神灵同享族人的尊敬。”他抬起眼,明明说着阿娅冒犯神灵的大不敬,目光中却带着无奈,似乎只是在真诚的告罪而已,“只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阿布族大大小小的事宜都要仰仗祭司,小到制盐、制水、造器,大到与神灵沟通、主持祭祀......她的冒犯,我却无力阻拦,造成了如此难堪的局面,让神使受委屈了。”
云笙静静听着,脸上维持着宽容与淡然,心中却一片雪亮,凯利这番看似自责的话,完全是在拱火而已,向她、或者说是向神灵暗示阿娅作为祭祀德不配位,他说出这番话,必然是早有图谋。
果然,凯利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脸上浮现出极其为难的神色,他咬了咬牙,仿佛难以启齿,“神使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此事关乎我阿布族人福祉,还请您务必答应。”
来了,图穷匕见。
云笙心中冷笑,凯利所求何事,她早已心知肚明,从打断她的教学,到此刻支开阿娅、低声下气地恳求,桩桩件件都满含了他的野心,他想跟祭司一样,垄断这海岛上的知识,他的贪婪在张牙舞爪地叫嚣着更多。
心中百转千回,但她面上依旧是一派温和的茫然,微微侧首,似在认真聆听,只是声音平静无波,“若你所求之事真理昭昭,神灵必定要我应允。”
凯利目光闪动,低头深深拜下,“神使,你今日在海滩上传授族人制盐的技法,将神灵的福音播撒向众人,这实在是阿布族的幸事,可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你所说的制船之法,我恳请您不要再公开传授,将此法传授我一人即可。”说完他迟迟不肯起身,看起来诚恳极了,埋下的眼睛却紧张地瞪大等待云笙的反应。
云笙目光一闪,旋即状似惊愕与不解,“这是为什么,神灵将这制船之法传于人间,本意便是为使众生平等,共享神恩,在大海之上更多地捕获食物,你却要我违背神灵的命令,将它只传与你一人,神恩如何泽被大地。”
凯利早已预料到云笙有此一问,他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痛心疾首,“神使,您和神灵视万物平等,可这世上人心难测,私欲如渊。”
他语速加快,振振有词,“现在大家只知道捕获海鱼置换盐和水,可当他们学会制作方法,人人都可轻易获取,如果大家再学会制船,如您所说出海捕鱼,那么大家会为了更好的捕鱼点而争执不休,也会让大家不知节制地捕获,到那时候,神灵赐下的恩泽必然导致族人反目、鱼类枯竭,整个阿布族就将分崩离析、灭亡在即。”
凯利的话语极具煽动性,将平等共享描绘成灾难的前序,却将资源垄断包装成维护秩序的必然,云笙心中寒意更甚,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恍然大悟般的震惊和后怕,“竟然如此严重,我竟没有想到这样可怕的后果。”
听云笙语带自责,凯利心中一喜,他就知道不管是神灵还是神使,都是一群头脑蠢笨的家伙,只不过是天生成为了神灵神使,不然他们怎么会让阿娅做祭司,等他学会了这些东西,阿娅也不值一提了,到时候谁不将他视作神灵呢。
见凯利果然野心勃勃地如她计划那样,云笙适时表现出疑虑,“可是,就算我只传授于你一人,可正如你所说,祭司掌握着的知识更多,我只怕,就算传授给你,凭族长在族中的地位,也无法对抗祭司的权威,难以摆脱她的辖制——”她刻意停顿,却将无法对抗和难以摆脱拉长了重音。
云笙这番话正正巧戳中了凯利心中最隐秘的痛处,他面皮一抽,近乎脱口而出地反驳,“不,只要她......”他话音脱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压低声音,却依旧掩盖不住眼里的野望,“我想,祭司应该让有品德的人来做才好,若是让阿娅这样的人当了祭司,是对神灵极大的不敬,每次想到这里,我都痛心疾首,我翻遍族中记载,才发现,只要在神祭日时改动阵法,祭司就会失去创世卷......”
凯里说的话一定是半真半假,若真是这么简单,那他早已施行了,他一定还有别的计划。
云笙脸上适时地露出被凯利大义灭亲精神所打动的神情,“原来,族长竟已考虑过关于祭司的事情。”她一咏三叹,仿佛又在为祭司感到悲悯。
凯利当然不是想抢夺创世卷,他是准备在习得制船的技法后彻底毁掉阿娅,也摧毁阿布族沿袭了千万年的创世卷,毕竟,如果还要等待神使返回神国再做下决定,那就太慢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权力的果实了。
此刻,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云笙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忍,心中冷笑于这神国来使的软弱,只是他不想以身犯险,改变阵法的事还要让这神使出力,于是他立刻抛出了他准备好的的筹码,让云笙自愿成为他砍向阿娅的一把刀
“神使,”凯利的语气变得严肃又沉重,“您对众生万物心存仁慈,想必神灵也是一样,可是您不知道,这神祭是何等的残忍,我这就带您去看一看那些祭品的情状,我想,如果您看过,就不会再怜悯于她了。”
云笙顺着凯利的话意点头,“好,我也很想知道,你们是否有按照神灵的指示进行神祭。”
凯利转身带路,云笙紧随其后,走出木屋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却地捕捉到路边灌木丛中一抹浅白,是阿墨的幼狼形态,他大概是不放心自己才跟来,云笙心头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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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现身,阿墨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心有灵犀地悄无声息缀在后方。
凯利带着云笙,来到他们第一次到达这里时路过的冰面,据说神灵就被冰封在这个冰川下面,但这次,凯利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带着她走向冰面边缘紧邻着的一个低矮山包。山包不高,却异常陡峭,岩石嶙峋。
越靠近山包,一股带有海腥味的浓厚腥臭扑面而来,当她终于爬到山顶,即使心中早有准备,也依旧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作呕。
只见山顶本是覆着厚厚的白色冰面,四四方方如一个平台,正对着下方巨大的冰面,仿佛天然的祭坛。
这祭坛的中心镌刻着一个巨大的法阵,边缘线条扭曲复杂,粗一看去只觉怪异得让人恍惚,只是,越靠近法阵中央处,符文越是模糊不清,只从乌褐色的印记中隐约透出一两处金红色的线条,只因上面覆着一层厚厚的、已经凝固发黑的黑色血迹。
而在这些厚厚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血垢之上,四散着,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骸。
这些残骸中有巨大的动物骨架,却还有惨白断裂的腿骨、腐烂发臭的断肢,那是人的残骸。
云笙眼前一黑,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云笙控制不住地侧过头干呕,却正好对上半个残缺的头骨,一侧完整的眼眶静静地凝视着她。
这样的人间炼狱比她看过最恐怖、最血腥、最残忍的电影还要可怕。
她脸色苍白,浑身冰凉,差点跌坐在地。
眉心间倏忽流转一股清凉的触感,让她从此刻最恐怖而炼狱抽身清醒,她勉力站稳,恰躲开凯利伸出扶她的手臂。
凯利收回手,有些悻悻,“神使,这是阿娅主持神祭的地方,上面堆积的都是祭品的残骸,这样年复一年,连最干净的冰川都染上了一层冲刷不掉的乌黑,”他的声音突然高亢,像是在质问,“我想,哪怕是镇压旧神,也不应该用这样血腥残忍的手段,神灵要是有知,也必然不会应允,阿娅献上的祭品,并不是神灵的真意。”
凯利说得不错,哪怕世界上当真有神灵,也不会接收这样血腥残忍的祭品,阿娅用人的生命作为耗材,哪怕她不认可自己和旧神的造物是同类,可是她的行为依旧太过邪恶与残暴,这一刻,云笙对她所有的不忍和复杂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可是当她抬起头触及到凯利眼底深藏的冷酷和审视,一股更深的寒意沿着脚底攀爬,攥住她的心脏。
阿娅固然是主持血腥祭祀的恶魔,可是凯利呢?他默许这样的地狱,艳羡着祭司的权力,如同暗中窥伺的毒蛇,洞悉着一切,并随时伺机而发,他与祭司,不过像硬币的两面,哪有什么绝对的正义。
云笙在心绪剧烈的波动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让凯利与阿娅撕破脸、让阿娅失去她自己曾紧握在手中的地位,只有让这两头贪婪的猛兽互相撕咬,彼此消耗,才能形成稳定的三角,才能让阿布族人享有应有的权利。
30. 算计
在这样的情形下,云笙不得不尽力平复着自己即将失控的心情,她转过身,面对着眼神热切、隐含期待的凯利,开口道,“凯利族长,”她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她深思熟虑后打磨出来的。
“神灵必然不会应允这样的人间地狱存在,阿娅作为祭司,完全违背神灵的真意,她不再适合担任祭司,不过,”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一切还要等我返回神国后禀明神明,等神灵做出裁断,收回创世卷,降下神罚。”
凯利心中几乎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就知道,这标榜正义与高尚的神使,必然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残酷,久居圣洁的神国,也无法直面这样的血腥,云笙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和算计之中,他不由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强压下几乎要溢出的兴奋,像是贴心地为神使献上排忧解难的计策,“神使,等您返回之后让神灵决断太久了,在这段时间,阿布族人依旧会受她辖制。我之前所说,曾翻阅记载所得知的关键一定是事实,只要在这次神祭中,更改法阵上的铭文,那么,阿娅将不再拥有创世卷,这样,才能尽快让阿布族人得到解放。”
“果真如此?”云笙佯装惊疑,心中却冷笑连连。
“果真如此,”凯利斩钉截铁,“只是这法阵蕴含着力量,我们寻常之人并不敢触碰,只有神使大人您不同,您和法阵同样来自神国,一定能够顺利无碍地触碰到法阵,为了神灵的不可侵犯,我代表阿布族恳请您的帮助。”
不过是言辞间的机锋,就轻飘飘地将正面与阿娅撕破脸、中断神祭的风险包装成唯有云笙可以完成的正义之举。
云笙心底冷笑,她就知道凯利对她存着利用之心,面上却似露出深深的犹豫和挣扎,眉头紧锁,“这事关重大,我得好好想想。”
“好,好。”凯利知道此时不能着急,只是却还是泄露了些许急迫,“距离下一次大型神祭日还有一昼的时间,您可以慢慢考虑,只是,如果此次不抓住机会剥夺阿娅的创世卷,那么阿布族人的光明还有多久才能到来呢?”
他状似忧心忡忡地留下这句锥心之言,深深一拜,转身快步离开了山顶。
凯利心中盛着满满的算计,神祭是神灵为了镇压旧神定下的法则,只要云笙同意更改法阵,她就等于背叛了神灵的意志,是神国的叛徒和罪人,她回不了神国,只能臣服于他,到时候,他既可以从云笙手中得到来自神国的宝贵知识,又可以得到一个貌美的比瑟。
至于云笙是否同意?他笃信,不管此刻她有多少动摇,目睹了如此的人间地狱,在圣洁的神国成长的【神使】,一定会同意的。
云笙站在原地,冰冷的目光随着凯利的背影隐没于崎岖山路下,凯利那点肮脏的心思,她已然猜到几分,她刚好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就在这时,一直跟随在云笙身后隐匿的阿墨,悄无声息地化为人形走了出来,祭坛上的满目疮痍瞬间如同张牙舞爪的魔鬼向他扑来,阿墨踉跄了一步,心中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情绪,他并不太明白,茫然无知中,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冰蓝色的眼中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阿墨,”云笙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抹掉他的眼泪住,“别哭,阿墨,别哭。”
阿墨茫然地抬起头,他的眼里涌现出的是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巨大哀伤,他微微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笙笙、这里好痛,和我以为你丢掉我的时候一样痛。”
这样的惨状对阿墨的冲击一定很大,云笙这么想着,伸出双臂,半环抱住阿墨颤抖的身体,轻轻拍着他宽阔却紧绷的后背,声音带着坚定的力量,“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很心痛,我也很心痛,这样残忍的事不应该存在,我们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云笙的目光越过阿墨的肩膀,再次落在那片本该是晶莹洁白的冰川上,乌黑暗红的血迹和腐烂森然的白骨刺痛着她的双眼。
“阿墨,你还记得你之前说的吗,你认为有我的地方就是乌托邦,我也想给阿布人打造一个乌托邦,”她语带坚定,一字一句地慎重,“我们的世界不是有句话吗,叫人民当家做主,我要让阿布族人自己做自己的主人,让祭司和族长的影响力趋近于无。”
“之前我已经教会了他们制盐制水,让每一个人都掌握生存的权利,这样一来,想从基本的生存上辖制他们就不可能了。”
“再有,就是要有一艘离开的船,我会将造船的知识告诉凯利,让他以为这是他独有的神恩、是他独占阿布族的一个筹码,驱使他安排族人建造能够再水中航行的船。”
“一会儿我们回去后,我会将造船的详细图纸,完整地留给所有阿布族人,让凯利的野望成为一场幻梦。”
她轻轻推开阿墨,直视着他依旧含着泪水的眼睛,“等船造好之后我们再离开这里。我想,当阿布族人掌握了赖以生存的本领,拥有了平等的知识,又摆脱了祭司和族长的辖制,即使我们不留在这里,这里也将会是属于他们的乌托邦。”
“乌托邦......”阿墨喃喃着这三个字,似乎这三个字有着无穷的力量,让他从不安中平静下来,也就是在此刻,他感觉到自己身体、或者说是灵魂深处不同寻常的异动。
他猛然站起身,向着祭坛方向走了两步,双眼却失神地望着冰面。
“怎么了?”云笙越过他的肩膀往那处漆黑望去,满是不解。
“我......”阿墨罕见地迟疑着开口,“好像有什么在呼唤我,”他看向那处结冰的海面,有些疑惑,“好像,就在那下面。”
阿墨的话语像是一把打开魔盒的钥匙,随着他话音落下,倏忽之间,云笙只觉得眉心处竟然隐隐发烫起来,和之前温润清凉的感觉不同,像是有块火炭般,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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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烧灼起来。
她下意识抬手去摸,却只摸到自己光洁的皮肤,她放下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远处那片巨大、乌黑的冰面,那下面是否果真藏有秘密?那个撒下全知全能蓝宝石的神灵,果真被镇压在这冰川下面吗?
在她思量中,透过污黑的冰面,她似乎对上一双猛然睁开的鎏金色眼眸,可她再定睛瞧去,却只看到光滑得如同镜面的冰面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是错觉吗?
云笙心中惊疑不定,她用力甩了甩头,收回目光,“走吧,阿墨。”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伸手拉住身边依旧沉默但情绪已稳定许多的阿墨,“我们先回去,至于这冰面下到底有什么,等之后有机会,再来探查。”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片沉寂却仿佛潜藏着无尽秘密的冰面,就要起身离开。
忽然之间,仿佛为了映证什么,冰面上倒映的流云突然以她从未见过的的速度飞掠而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驱赶,形成湍急的气流漩涡,在半空中染出一道道浅红色的光柱,那是她从来未曾见过的奇幻光彩,像极了她从照片里看到过的极光。
“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这是吉兆。”
两人身后,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是阿娅的声音,虽然才见过几面,但云笙对阿娅这平静的暗藏疯狂的声音已经印刻在心了。
竟然是阿娅,怎么会是阿娅,她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关于她和族长的对话她是否全听了去?
云笙没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眼神询问着阿墨,阿墨极轻微地摇了摇头,他刚才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并没有看到阿娅,料想她应该是在两人出神的时候才来的。
云笙心底松了口气,面上是一片沉静,转身看向阿娅,“阿娅,你也是来检查祭坛是否完整吗?”
“不,我是来查看祭品的。”
她这么说着,目光在云笙和阿墨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云笙脸上,脸上倏然挂起一抹笑容,却没有一丝暖意,反而透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寒的诡谲,让人无端想起用油彩描画的面具,她微微欠身,姿态放低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谦卑,“神使,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阿娅直视着云笙的眼神中流淌出一抹假惺惺的恳切,“我回去后仔细反省了许久,之前在木屋里对你言语不恭,实在是我太无知了,”她微微蹙眉,仿佛真的在懊悔,“你是神灵派遣的使者,代表的是神灵的真意,所以我想你一定宽宏大量,能原谅阿娅的鲁莽无知。”虽然语气中仍带着一丝不明显的不甘愿,然而她这番姿态的转变,和之前已经是判若两人。
云笙心中警铃大作,阿娅走后,凯利一直和她在一起,所以这绝不是凯利强压着她道歉的,而是她真心实意表演的戏码,这突如其来的低姿态背后,必然隐藏着什么图谋。
31. 造船
果不其然,阿娅话锋一转,“我想,神使作为神灵的使者,一定会参加神祭日,可是如果等到神祭日那天,岂不是不能第一时间看到献给神灵的祭品?要知道,神祭日是沟通神灵、镇压旧神的关键仪式,所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郑重,眼中却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疯狂的微光,“为了表示对神灵的敬意,还请神使移步,过目为神灵准备的祭品。”
亲自过目祭品?云笙的心脏猛地一跳,祭坛的血腥地狱的景象还在她眼前,而阿娅口中让她过目的祭品,到底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还是如同此刻炼狱一般的、用来震慑自己的血腥惨况?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神使矜持的疏离,“你有心了。神祭日关乎部落福祉,我自会到场观礼,至于献给神灵、用于镇压旧神的祭品......”云笙的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阿娅那双看似诚恳、却隐藏着暗流的眼睛,“你是阿布族的祭司,是神祭的主持者,祭品的选择与准备,是你职责所在,亦是神灵赋予你的权柄与智慧,我相信,以你对神灵的虔诚和对部落的责任,必定能选出最合适的祭品。”
阿娅却不顾云笙的推拒,像是看出了她的迟疑,脸上再次挂了笑,她的笑容如同精确刻量的弧度,带着夸张的荒诞,“神使在犹豫什么,哦——”她像是恍然大悟般地刻意拉长了音,“神使请放心,存放祭品的地方就在这山下,倒不像祭坛这样血腥,因为那里的祭品,大部分都是,活的。”
她可以在活的两个字上加重了声音,又接着道,“里面还有旧神的造物。”
说完这句话,她的双眼紧紧盯着云笙,似乎要从云笙的眼中看出什么。
旧神的造物?那不就是人吗?他们要用人做祭品,把他们变成祭坛上的残肢白骨?一股令人作呕的恶心感从云笙的心下升起,像是藤蔓一般,沿着胸腔往上蔓延,可是阿娅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只得强压下去。
阿娅这番话到底是什么用意?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在试探自己,还是另有打算?不管如何,却总归是不怀好意,这似乎是阿娅张开的明晃晃的圈套。
可是不管是哪种可能,如果真涉及到人作为祭品,她是不能不管的,只是她并不会傻到当场去咬阿娅抛下来的诱饵。
云笙心中念头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显一点,她沉默着仿佛在认真聆听阿娅的陈述,然后缓缓点点头,语气带了赞扬的肯定,“阿娅祭司对神祭日果然上心,这祭品的事既然已经张罗好了,我想,也并不用我再去检查。”
阿娅脸上的笑容似乎闪烁了一下,却并不见失望,维持着那一抹异样的笑容微微躬身,“为了神祭日,阿娅确实费了不少心血,阿娅想,神灵一定也会像神使这般对祭品满意。”她深深地看了云笙一眼,那眼神中的情绪复杂难辨,却让云笙如芒刺在背。
云笙不再多言,拉着阿墨,目不斜视地从阿娅身边走过,径直向山下村落走去,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如同毒蛇般的冰冷目光,带着算计和杀机,一直黏在她的背上,直到他们转过山坳,消失在阿娅的视线之中。
离开了阿娅的视线,云笙这才转过头往山顶回望,奇异的极光笼罩在洁白的山头,当真像是吉兆一般,可是她心中却隐有不安,山风呜咽着吹过,就像即将带来一场巨大的风暴,而她和阿墨此刻正站在这场风暴的风眼处,进退不得。
右手忽然被紧握住,云笙抬起头,正对上阿墨隐有担忧的眼神,他伸出粗粝的手指放在云笙眉间,像是要抚平她的愁绪,“笙笙、我会保护你。”
心中如潮水般的不安逐渐褪去,她伸出右手反握住阿墨干燥温热的手掌,眼中终于带了丝笑意,“阿墨,我会自己保护好自己,你是我的家人,我不想再发生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伤的事。”
“我爱笙笙、不只是家人。”阿墨看向云笙,他曾经的表达被轻易转移了话题,可是他的爱意却一直在那里,如同回荡在山壁间的风声,此刻他再次说起爱这个字,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笙,懵懂的依恋褪去,里面是让云笙不敢直视的炙热感情。
云笙的心绪被阿墨这一番话搅动起来,她的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控制不住的东西就要破土而出,可是她的心里却盘桓着一个困惑,阿墨对自己这份沉甸甸的炙热情感,究竟是对饲主、对家人、对朋友?还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渴求?而自己对阿墨呢,又是怎样的情感?
她想不明白这个困惑,只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敢再看阿墨的眼睛,偏过头去,“这件事,以后我们两个都能想明白了再说,现在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阿娅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有抓旧神的造物,也就是人作为祭品的话,她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那可是她的同类,也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
只是云笙并不准备马上前往那个阿娅口中关押祭品的地方,她先带着阿墨回到刚才授课的地方,那些阿布族人果然没有离开,他们围在礁石的旁边窃窃私语,直到看到云笙的身影,急匆匆地围拢过来。
“神使,族长跟你说了什么。”
“关于神谕的事情,”云笙指了指地上的图画,“这盐田的构造,你们都看懂了吗,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大家纷纷摇头,“神使,我们都已经明白了。”
听到这句话,云笙点点头,“我之前说要交于你们的新的技法......”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于是阿布族人连连道,“神使,请不要为难,就算不能教给我们也没关系,因为您已经教给了我们无上宝贵的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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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笙抬头望去,只见目之所及全为感激涕零,于是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就许下承诺,“你们放心,我会兑现我的承诺的。”
一旁的阿墨听了,忧心地望向云笙,却对上云笙安抚的视线。
直到告别聚集的阿布族人,云笙才边走边抬起头看向阿墨,“你担心我会把图纸先教给他们吗?”
“我、”阿墨迟疑地顿住了,他此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绪,如果提前将图纸交出,似乎也并没有错,可是那份害怕云笙受伤的担忧却又缭绕不散,一时之间,他甚至忘了自己本来想要说什么。
“别担心,”云笙却将他的沉默理解为不赞同,于是耐心解释,“我现在就去找凯利,那份图纸本来是为他准备的,不过,他不会独自享有,在造船的过程中,我会让大家知道每一个零件的作用和构造,当然,”说到最后,她上扬的嘴角又垂落下来,“我们还要寻找时间去探查那个存放祭品的地方。”
云笙的安排听上去万无一失,于是阿墨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那潜藏的摇摆在云笙安危与正确之间的难以抉择终于消停下来,他冲着云笙露出个笑。
两人赶到凯利的木屋,将画有木船的兽皮交给凯利,凯利眼中的光都要绽出来了,他的双眼牢牢黏在图纸上,舍不得挪开分毫,“这果然是神灵传授的神迹,”他又状似不放心地强调,“神使,既然如此,请您再也别将此传给其他人了,这样才能避免灾祸。”
“当然,”云笙像是有些不耐,“不过,在神祭日前,你们必然要做出一艘船来,这样才能回禀神灵他的神谕已抵达地之角。”
“这是应该的。”此刻凯利的心情空前的高涨,毕竟祭司和神使即将两败俱伤,而他独占神灵的技法,这是他苦心经营了多少年才终于实现的梦想,只是他还得安抚住神使,不能露出异常。
于是他按照图纸上的粗浅制图,安排族人去伐木,当然,他是不会跟着一起的,于是这就给了云笙机会。
独木舟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随着高大的杉木被砍伐倒地,云笙在树干上画出船的大致轮廓,一边画,一边为阿布族人拆解船只的原理与构造。
随着船体初步成形,挖空的部分被放在一簇升起的小火堆上缓慢炙烤,随着木材烧焦炭化,他们再一点一点瓜去表面的焦炭。
就这么烧一层、刮一层,船体的内部总算挖出了足够的深度,云笙带着大家用树脂加热后涂满整个船身,这艘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才有了模样的独木舟总算大功告成。
本来船体还应该下水调试一下平衡,只是云笙经验丰富、眼光毒辣,只需一眼,就知道这艘船是否重量对称平衡。
不过,也还有另一个原因。
天上的云彩开始变换,日光逐渐减退,天,快黑了。
32. 陷阱
“天快黑了,神使,神祭日就要到来了!”
云笙又何尝不知道,不过,比起就要开始的神祭日,更重要的是天黑后可以被遮掩住的踪迹和这艘可以离开这里的船。
做船这段时间,她除了教大家制作,同时也在不停打听神祭日的事,当然,她不能问得太直白,只是旁敲侧击,却也收获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正如此刻,趁着大家回去更换服饰,祭司和族长都要前往山顶上描绘符文的空当,她带着阿墨,悄无声息潜到祭坛附近,这是她从阿布族人口中确认的祭品储存的大致方位。
“听着阿墨,我们等会儿找到被当做祭品的人就带着他们往船的方向跑。”云笙的声音简短而又急促,她甚至压低了声音。
阿墨用力点头,松开云笙的手,俯身贴近地面,鼻翼翕动,仔细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混杂在浓重血腥和腐臭之外的气息。
直到他的双眼竖成两道锐利的蓝线,才隐隐约约捕捉到那如同微弱丝线的生命气息。
“在这边。”
云笙顺着阿墨指的方向,只看到一大片被冰雪覆盖的山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但她相信阿墨的判断,
两人警惕地靠近,直到绕过嶙峋的怪石,来到背荫处的山脊,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更靠近冰面的缘故,透着一股不自然的阴冷,阿墨在这块区域来回嗅闻,带着云笙一路追寻着鲜活的恐惧来到一方洞穴前。
云笙刚一踏入洞穴,一股比山顶祭坛更加浓郁、更加新鲜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向他们笼罩而来。
一定就是这里了,云笙屏住呼吸,硬着头皮往里走,阿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威胁的呜咽,闪身走在了她的前面。
洞口幽暗而狭长,两人勉强并肩通过,直到来到内室,这才发现洞内并非漆黑一片,几盏大概是用某种鱼油或者什么动物脂肪点燃的壁灯,在洞中幽暗着摇曳,照亮着洞穴四周刻画的诡异图案,也将两人投影在洞壁影子都拉长成扭曲的一团。
然而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云笙抬手掩住唇部,这才将胃部的翻涌抑制下去。
眼前的并不是一个储物室,而更近乎屠宰场。
洞穴中央,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一些动物的尸体,它们的身体处被粗暴地剖开,心脏不翼而飞,空洞的胸腔朝向洞顶,鲜血从身下蜿蜒流淌,汇成血池。
浓稠的血腥味让云笙眼前一黑,却被阿墨及时扶住,她一抬头,却看到墙壁上被镶嵌禁锢的枯骨。
电光火石之间,她瞬间醒悟,“有诈,这次的祭品里面没有人,我们快走。”
“走?只怕是晚了。”洞口的光线晃动,一个愉悦的声音从洞口处响起,也许是因为太过安静,连对方走近的脚步声在山洞中都拖长了回响。
阿墨瞬间暴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就要扑过去,云笙连忙拉住了他,在不知道来人是谁前,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只是,她对来人有了隐约的猜测。
“别动。”那个高亢又愉悦的女声,如同毒蛇的嘶鸣,近在咫尺了,对方穿过昏暗的隧道,幽暗的壁灯终于映在她的脸上,赫然是阿娅。
阿娅打量着云笙,“看来神使对祭品很是关切,”带了得意的尾音,“阿娅邀请神使过目祭品,神使说了好长一段话拒绝了,可是现在为什么又悄悄地来了?”她缓缓踱步上前,深吸了口气,在这漫天的鲜血腥臭和腐烂气息中,露出了一个略带陶醉的笑容,迷离的双眼落在云笙脸上的目光却带了嫉恨和贪婪。
云笙伸手将阿墨护在身后,冰冷地直视着阿娅,“我下山的时候正感受到神灵的呼唤,是神灵带我来到这里,要我看见这样的场景,这枯骨并不是献给神灵的。”
“你说得没错。”
在云笙冷厉的话语中,阿娅甚至笑出了声,她长长的指尖点过墙上的枯骨,“我剥了他们的皮,挖了他们的心脏,却并不是要献给神灵,而是因为——”
她拖长了尾音,缓慢道,“他们要与我争夺这祭司的权利,要躲走凯利的目光。”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眼中的迷醉终于消失,带着透骨的杀意,“我说过,水是我的、玻璃是我的,凯利也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
在阿娅充满杀机的神情和语气中,云笙终于明白,这不是在震慑、威吓她,而是一个饱含杀意的陷阱。
她眼皮一跳,面上却沉了下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如果我在地之角遇到了什么险境,神灵一定会知晓并降怒。”
此刻的阿娅却如同捕食的大型猛兽一样,并不急于吃掉猎物,反而要戏耍一番,因此在听到云笙的问话的时候,阿娅毫不在意,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玩笑一样嗤笑一声。
“神灵降怒?不,神灵只会因为这次的祭品而赞美我,如果因为缺少一个祭品而无法镇压旧神,那样神灵才会降怒,所以,尊敬的神使,阿娅想,你作为神灵的使者,应该不介意为放逐旧神做点什么吧。
看着阿娅扭曲的面孔,云笙毫不怀疑她想做什么,她护着阿墨一步一步往后退,“你疯了。”
“我疯了?不,我没疯,或者说我才是所有人中最清醒的,”阿娅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愚蠢的亚里总是会被比瑟蒙骗,但你蒙骗不了一个同样聪明的比瑟。不过,你来这里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谁会在意一个叛逃的神使?”
随着阿娅高大的身躯一步步靠近,阿墨再也忍不了了,猛然窜了出去,凌空一脚踹在阿娅胸口,阿娅痛呼一声往后倒退几步,然而她本身就身形高大更甚于阿墨,因此她只不过倒退了几步就止住了去势,捂住发痛的胸口,恶狠狠地瞪视着阿墨,咬了咬牙,“貌美的比瑟身边总是不会缺少亚里保护,果然是这样,不过很可惜,你们只能留在这里,再也回不去了。”
随着她一声暴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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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将云笙扑倒在地,无视身后阿墨的踢打,双手死死地掐住云笙脖颈,云笙一呛,身体力气顿时去了大半。
眼见云笙满脸涨得通红,几乎失去呼吸,阿娅眼里冒出光来,“死吧,死吧,等你死了我把你扮作祭品,让你的鲜血能够泼洒在地之角的土地上,也不枉神使你白来一趟。”
身后的阿墨心如火烧,眼见踢打并不能让阿娅松开双手,猛然变回了狼形,张开嘴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利齿入肉,狠狠咬在阿娅的后颈处,狼牙锋利,一下口就见了血。
一阵剧痛从后颈处传来,阿娅尖叫一声,伸出右手狠狠抓住阿墨,阿墨却并没有松口,于是她这一拉扯,连带着将自己的血肉也撕下一大块,吃痛中,她将阿墨狠狠掼在山壁上,阿墨挨了这一摔重重撞了上去,随后滑落在地翻滚了两圈,没了动静。
“阿墨!”
云笙目睹这一切,张了张嘴,却不能发出一丝声音,心中的痛楚几乎把她撕裂。
于是趁着阿娅吃痛泄力的这一瞬间,云笙猛然翻滚起身,却并没有往外跑,因为她知道跑是没有用的,何况阿墨还在这里,电光火石的思量后,她猛然伸出双手揪住阿娅的头发往后一扯,随后张开嘴,死死咬住她侧脸脸颊。
一瞬间脸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阿娅慌乱地大叫,“啊,我的脸!”
疼痛和恐惧交织,她敲打云笙的头部,然而云笙牙齿死死闭合着,完全不曾松口,像是要把她脸上这块肉咬下来一样。
“我的脸,我的脸。”阿娅最看重的除了凯里就是她的容貌,她能因为有人比她漂亮而毁掉别人的脸,可当此刻,她的脸即将可能被毁掉的时候,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一瞬间脸上的疼痛和恐惧让她忘掉了颈后的痛楚,疼痛,她揪住云笙的头发,狠狠往下拉,头皮上的疼痛席卷了云笙,然而她并没有松口,相反,她也抓住了阿娅的头发,十个手指狠狠扣在她的头皮上,使劲一抓。
阿娅猛然扯住云笙将她掼了出去,然而她已经忘了云笙此刻还死死咬住了她的脸颊肉,这么一扔,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脸上撕开了,她惨叫着试图抚摸自己的脸,然而却只摸到了一手鲜血,随后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啊啊啊,毁了毁了。”她近乎失去理智地疯狂大叫。
摔在地上的云笙左手捂住传来剧痛的肋骨,右手探手摸向别在腰间的骨刀,她缓慢地支撑起身体,刚要给眼前失去理智的人补上最后一刀,阿娅却像是发了狂一样死死捏住云笙握住骨刀的右手,把云笙按倒在地上。
阿娅嘶吼道,“你毁了我的脸,我也要毁了你的。”
她抓住骨刀的手变得更加用力下压,云笙的双手随着阿娅的力道一节一节往下沉,直到刀刃触及到云笙眉心,一抹血红顺着鬓发滚落。
看见这抹血红色,阿娅的神情更是癫狂起来。
然而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33. 神灵
就在云笙眉间的鲜血顺着鬓发滚落在地的刹那间,猩红的大地深处蓦然迸发出万丈金光,那光芒炽烈无匹,如太阳一般曜目到不可直视,煌煌然如若神罚。
阿娅正压在云笙身上,猝不及防间,双眼正对上那灼目的金光,刹那间,她的双眼仿佛被千万根灼热的金针狠狠刺入,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松开攥住云笙的双手,转而死死捂住双眼,身体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起来,“啊啊啊!我的眼睛!好痛、好痛啊!”
云笙趁机挣扎着爬起,手脚并用地扑向一旁,一把抱起阿墨,指尖颤抖地探了探他的呼吸,直到感受到手中温热的躯体在微微起伏,这才心头稍安,跌跌撞撞想往洞穴外跑去。
然而,眼前的金光却仿佛无视一切阻隔,穿透土壤,撕裂空气,如烈阳般炙热在这个洞穴间,眼睑下传来隐隐的烧灼感,让她几乎目不能视,她顿住脚步,下意识抬起手挡在双眼前。
金光炽盛不过数息,随即开始明明灭灭,如同某种古老存在的沉重呼吸。就在光芒闪烁的间隙,云笙只觉眉心深处骤然一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抽离,紧接着,那夺目的光华急剧黯淡,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直到光芒消逝,云笙这才放下手臂,缓缓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在当场,久久不能言语。
像是凌空虚踏在荒寂的宇宙之中一样,视野所及,只有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漆黑,仿佛落入了深邃而又亘古的虚无之渊,在这一片死寂中,唯有四周明灭闪烁着的星光.
这里不是屠宰场一般的洞穴吗?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巨大的茫然与震慑攫住了她。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先前还在地上痛苦翻滚的阿娅,忽然浑身颤抖起来,连声音都发着颤,“创世卷,创世卷不见了!”
阿娅捂住眉心,神情惶恐,如果说美貌只是她引以为豪的存在,那么祭司的身份才是她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的最大的依仗,然而此刻创世卷却不见了,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她不敢想象失去创世卷后会怎么样,难道她要像阿布族那些庸碌的普通人一般吗?
阿娅的惊骇惊醒了云笙,她还没有来得及戒备,就看到阿娅捂住了眉心神色惶然,像是被她的惶然所感染,云笙蓦然想到一开始那股像要抽走一切的无形的力量,她连忙闭上眼睛,凝聚感知到眉心,然而眉心处一片空荡荡,蓝宝石碎片果然已经消失了。
蓝宝石碎片和创世卷是一起消失的,难道正是因为这两样东西他们才到这里来的?难道她们唤醒了被镇压在冰川下的神灵?
云笙尚未来得及理出头绪,头顶的苍穹之上,毫无征兆地降临了声音,与其说是一种声音,不如说是一种吟哦,厚重而低沉,仿佛能穿透灵魂,带着亘古洪荒的沉重呼吸,回荡在云笙的意识深处。
这吟哦陌生而威严,并非她所听到过的任何一种语言,更不是来到这世界后听到的语言,它像是一种原始规则的律动、星辰诞生的胎音,或者说是宇宙法则的低语,充满了不可名状的神秘与压迫,云笙徒劳地想要捕捉其中的含义,却只感到灵魂的冰冷窒息,仿佛有无数双眼眸穿过遥远的星河,正借着这吟唱注视着她。
在这威严的声音中,阿娅和阿墨的身影瞬间从云笙的感知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五彩斑斓的世界,彩色的苍穹流淌着液态的光晕,非人间所能有的瑰丽色彩交织流淌、变幻不定,虚空中无数形态各异、流转着幽光的圆环层叠交错,在呼吸一般的闪烁中,光芒明灭流转。
然而,这神启般的景象仅维持了短短一瞬,随后如同隐没人间的古老神谕般,眼前的斑斓世界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的水彩画,逐渐褪去色彩,直到彻底归于虚无。
云笙只觉眼前一花,像是从太虚幻境掉落人间,她捂住极速跳动的胸膛,刚才她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是幻觉?还是真实?她揪紧了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剧烈喘息起来,然而仅仅只是这样一回想,额头就似炸裂般地疼痛,连灵魂深处都因此而颤栗起来。
于是云笙不敢再想,只努力地平复着呼吸,一边环顾四周,阿墨依然不知所踪,而阿娅的身影在不远处显现,她困坐在方寸之地,一下又一下砸着面前的虚空,像是被围困的囚徒,又恍如曾被她亲手禁锢绑上祭坛的祭品,像是那命运流转的宿命。
双眼残留的痛苦和无法逃离的恐惧让阿娅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汗水裹挟着绝望在她脸上流淌,直到她确认无法离开,绝望之中脱力般坐在地上。
然而当她涣散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云笙身上时,仇恨的火焰,在她眼底轰然点燃,她猛地抬起头,嘶哑的声音却高亢如尖啸,“是你,都是你,我们一定来到了阿罕那的巢穴了!”
此时此刻,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让阿娅不得不联想到被关在地之角的阿罕那,只有被镇压的旧神才有如此移星换日的巨大能量。
云笙心底还藏着巨大的震撼,还有阿墨,此时此刻,阿墨又去了哪里?刚才在洞穴里它为了保护自己,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现在情况怎么样,醒转过来没有,
种种心念让她内心焦灼,她此刻心中最迫切的事就是先找到阿墨,至于阿娅对她的恨意已经不是至关重要了,她捏紧了手中的骨刀,刚往出踏出几步,倏忽之间,眼前的虚空景象像是被橡皮一点点擦去一般,黑色渐渐消失,露出了纯白的一角,这是一个与刚才截然相反的空间,这里什么也没有,唯有一片空寂和纯白。
就在这样一片纯白中,天,裂开了。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只有一道金光,自这纯白的中心降临。
在这近乎寂静的无声中,云笙只觉得心脏似乎被攥紧,而不远处的阿娅仰着头,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与扭曲的怨毒,但那双眼睛,此刻却只剩下空洞,金光映照着两人的面容,仿佛能将灵魂深处的一切污浊都映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一股宏大、冰冷、不容抗拒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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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如同无形的潮水,淹没了两人所有的感知,像是一瞬,又似乎是无限拉长的时间黑洞,那道金光无声无息却又无可阻挡地降临。
而阿娅的身体,在被金光触及的瞬间,如同投入烈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开始消融,她的轮廓在金光中迅速变得透明、模糊,像一幅被水洗去的古老壁画,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绝对的寂静,以及那充斥寰宇的、冰冷而肃穆的金色光芒,她脸上最后的表情,定格在一种极致的茫然与难以置信上,甚至来不及转化为恐惧。
不过是呼吸的片刻,阿娅的身影就在金光中彻底消散,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只剩下一个被光芒充斥的、人形的虚无轮廓,也不过一瞬便被金光吞噬、同化。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彻底被抹除于世间,眼前这道金光到底是什么?它杀了阿娅吗?接下来它还会对谁动手?自己?还是阿墨?
云笙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恐惧,然而她却没有低头,反而迎着双目的刺痛直直地望了过去,她和阿墨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失散,如果降临的是死亡,恐惧逃避并不能让她们多存活一秒,而直面,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算是此时此刻,在阿娅的残忍消融后,那道凝固的、纯粹由光芒构成的金色存在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仿佛是整个空间、乃至时空本身的锚点与基石。
四周是静若无声的死寂,是万物在至高存在前的噤声,云笙抬头看向那道金光时,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似乎害怕惊扰到祂的存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对静谧中,一个声音直接在她灵魂最深处响起。
这声音与之前那庄严而神圣的吟哦截然不同,它温和、沉静、广袤,如同亿万星辰在深邃宇宙中运行的低语,带着一种超越时间与尘世理解的广阔,它所发出的音节陌生而古老,但其中蕴含的意义却如同甘泉,无需理解,真意便在其中流淌。
“不用害怕。”这声音如是说,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抚平惊涛骇浪的力量,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神性威严,“我并不会伤害你。”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也变得紊乱,在这样无可名状的存在面前,她是多么渺小,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那种绝对的无力感令她想要逃离,但她明白,逃无可逃,那种无力也并非恐惧,而是隐藏在灵魂深处,对不可理解事物的臣服。
她睁大着眼睛看向金光,不让自己流露一丝怯懦,她尝试着开口,只是语句本能破碎、残缺,“你、是你、和我对话?”
她甚至不敢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真的发出了声响,抑或只是意念在脑海中回荡。
“是的,”那直接响彻灵魂的声音平和且包容地回应着,带着一种俯瞰般的超然,“我们对于你们所能感知的世界而言,是不可见、不可视、不可闻的存在,你们的感官,无法触及我们的本质,你们的文明,曾以无数名讳呼唤我们、描绘我们、试图理解我们,你们称我们为——神灵。”
34. 被选中的人
神灵?!
只在神话故事中流传的神灵,竟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绕是云笙在窥见蓝宝石的存在时,对神灵的存在早有预感,却依然在听到这两个字时,感到世界正颠覆般的摇摇欲坠,不敢置信得后退了一步,内心掀起巨大的惊涛骇浪。
“不过,神灵只是你们对于不可描述、无法认知的存在的统称,其实我们与你们乃是同样的生命。”
这一次,云笙注意到祂奇怪的用词,祂说的并不是”我”,而是”我们”,‘我们’又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困扰着她,让她从恐惧中有了片刻的抽离,她近乎下意识般跟着呢喃,“我们......”
为什么是我们......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疑惑,那个声音耐心而包容地回答她,“因为’我们’是一个整体。”
祂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意识到自己所思所想无处遁形的云笙,如同被冰冷的绳索绞住,她下意识开口,“传说中的神灵,不都是仁爱、公正、至善的化身吗?你若是神灵,那你对阿娅做了什么?你又为何要抹杀她?”
即使阿娅曾对她刀剑相向,那至少是一个可理解、可对抗的敌人,但眼前这道“金光”或者说是这位神灵,祂的存在方式本身,就超出了云笙所能理解的范畴,祂甚至无需动手,仅仅是存在于此,阿娅那强大又疯狂的生命形态,就如同晨曦下的露珠,瞬间蒸发殆尽、了无痕迹,这种绝对湮灭的力量,似乎只要祂的意志稍有偏移,自己亦会在下一个刹那,化为这虚空中最微小的尘埃,连一丝涟漪都不会留下。
面对云笙带着恐惧与质询的话语,那金色的存在依旧平静无波,祂的声音在云笙灵魂深处响起,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洞悉万物本源的深邃,“在她身上不曾发生任何事。”
这回答听在云笙耳中,如同世间傲慢的推诿、最诡谲的狡辩,让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甚至恨不得抓住祂站在阿娅消失的原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可是,就在你出现之后,她彻底消散了,就在这里,就在我的眼前。”
“任何力量都并未施加于她。”神灵的声音依旧平和,如同亘古不变的星河,“是她自身的存在,无法承受本质的‘相遇’。她的双手,早已浸透在污秽的血海之中;她的灵魂,早已被贪婪浸染。”
“当她的存在,宇宙最光明的法则相遇时,就如同最污浊的泥淖被投入了净化万物的圣泉,她的灵魂,本能地渴望被洗涤、被救赎,然而......”神灵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悲悯的叹息,“然而她的灵魂全是污黑,竟没有一点光亮,那光亮是生命本初的善念、敬畏与爱,是宇宙永恒不变的真理,因此,她个体的形态消失了,灵魂回归宇宙的本源。那并非任何个体意志所致,而是宇宙最基础、最核心的法则自行运转。”
这个答案,简单得近乎残酷,却又离奇得超越了所有神话的想象,云笙彻底怔住了,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冻结在原地,笼罩在她心头的、对阿娅湮灭的恐惧并未淡去,相反,更是增加一层诡异的面纱。
而且她也并不全然相信对方的说辞,谁知道这究竟是神灵,还是打着神灵旗号的瓶中恶魔,要知道,被渔夫放出的瓶中恶魔可是那样的险恶。
她不敢再想,怕对方看透自己的想法,只是她的声音本能地带了敬畏和恭敬,“如果你所言为真,那么又为何会被囚困于此,还有一个问题,”阿墨的安危始终悬于心上,说到最后,她的担忧已溢于言表,“和我一起进来的那只幼狼、或者说是人呢?”
随着她话音落下,整个空间竟然如同湖面泛起涟漪一般微微波动起来,而阿墨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此刻它正如它进入这个空间前一样沉沉混睡着。
云笙连忙慌乱地蹲下身将他抱起,因为惊惶失措而控制不住手上的力度,只知道死死抱住阿墨。
那金色的光辉似乎晃动了一下,“它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你只是看到了虚妄,过去是,未来亦是。”
不是虚妄,是实实在在的温热在她手上,是滚烫炙热的感情在心口烧灼,云笙环抱住阿墨毛绒绒的躯体,从阿墨消失后的不安终于远去,她只觉心脏鼓动得像是快要喷发的火山,如果此时此刻抱着的是幻象,心底奔涌的情绪是虚妄,那还有什么是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的存在呢?
云笙并未开口,然而她的整个人在祂面前却是无处遁形,像是看到执迷不悟的愚顽,祂叹出悠长的一口气,“如果这是你们的选择,哪怕是虚妄。”祂顿了顿,开始回答云笙第一个问题,“追寻这些答案的旅程,它需要一些时间,以及你的耐心聆听。”
如同宇宙初开的寂静,只有神灵的声音在其间缓缓流淌,随着祂的话语落下,云笙感觉到周围的虚空似乎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凝固,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空间的边界也仿佛消融,此时此刻,她仿佛站在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同一平面,看着三条时间的长河并行不悖,她恍然明白,自己即将听到的,绝非人间的传说,而是比神话传说更为恒久的神秘。
金光无声流转,并未凝结成任何具象之物,周遭的空间却传来细微的嗡鸣,云笙只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她的膝弯,让她以一种绝对平稳的姿态坐在了虚空之中,怀中的阿墨依旧沉眠。
“也许你更习惯坐着听我说。”祂的声音回响在云笙脑海。
这个漫长的故事始于一个路过的存有。
当一个存有路过了这个世界,于是冰冷的星芒掠过荒芜的土地,泥土有了心跳,呼吸在混沌中回响。
有了光、有了星辰万物、有了生命,可是这个世界似乎还缺少什么,存有的指尖轻点,于是世界上有了【人】。
随着祂的悉心看护,人很快就在这个世界生存繁衍,祂只看见这些生命已经步入了轨道,于是祂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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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离开,临走的时候,他将灌注全知全能知识的尘寰撒向大地。
慢慢的,人适应了这个世界,蒙昧被摒弃于尘埃中,他们踏上了追寻智慧的道路。
也许这位存有忘记了这个世界,祂很久不曾再来,在之后的无数时光里,又有其他存有陆续发现这个世界,他们发现了那名存有创造的痕迹,有的只是来到这个世界教导了人更多的知识,而有的存有则是又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更多不同的[人]。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被这样古老而淳朴的灵魂所吸引,只是我们并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于是决定离开。”
听到这里,云笙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个记载着令人疯狂的知识的蓝宝石碎片,会是祂所说的寰尘的一部分吗?
看到云笙的动作,祂的声音变得更加温和,“对,那曾经就是寰尘的一部分。”祂顿了顿,继续道,“可是后来,当我们再次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变了,一个名为安卡的存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祂不是我们的一员,不属于我们的集体意志,那是天生喜欢污黑灵魂的存有,祂鼓动人的情绪,刺激人的灵魂,他制造贪婪与纷争,将整个世界弄得脏污不看,世界弥漫着脏污的气息。”
“于是,当祂看到我们的意志降临时,祂将这个意志关在世界的极点,汲取了所有的能量。当能量损耗殆尽,无法离开这个极点,后来祂大概是找到了能量更加充沛的世界,于是他离开了,可是这个意志依旧无法离开这里。”
“为什么?”云笙忍不住追问。
祂的声音足够平静、足够理性,像是客观阐述而没有一丝情感,,“最开始是祂在一直压制,后来祂离开的时候,曾降下神谕,在世界的地之角,旧神被流放在此处。本来每当昼夜交替之时世界的极点拥有最充沛的能量,可是他们用鲜血和腐肉浇灌在这片土地上,用独特的铭文在这块土地上铺洒怨气,于是这里永远充斥着污浊和怨气,断开了与所有外界的联系,于是一个意志在这里陷入了沉睡。”
云笙蓦然想到了消失的蓝宝石碎片和阿娅不见的创世卷,果然是这两者唤醒了祂。
清楚云笙正在想着什么,祂回应道,“就如同你想的那样,她口中的创世卷正是祂用从这里汲取的能量制成的,而在你身上的蓝宝石碎片正是寰尘的碎片,你们争执之间流下的鲜血唤醒了这个意志,两片能量被吸收,这个意志终于在这里苏醒并降临。”
果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听完祂的故事,云笙吐出口气,心里却被这庞大冗杂的信息塞满,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对方拥有如此绝对净化力量的存在,又如此耐心地向她解释,却当真是神灵吗?就如同她宣称自己是神使一般。
“你确是神使。”
“什么?”云笙猛然一惊。
“我们看到另一个意志在你身上下的烙印,你是被我们选中的人,我们的意志牵引着你坠离了原有的世界。”
35. 雍古族
听到这样一个答案,云笙心中猛的一沉。
“难道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和这个烙印有关?也就是说你们莫名奇妙地选中了我?所以我才来到这个世界?”
一切都说得通了,她根本不是被雷劈过来的,而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神灵意志?
“什么选中,你们难道不应该先问询我的个人意志吗?现在也算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已经苏醒,请你马上送我回去,还有阿墨。”
云笙只觉灵魂深处一阵冰冷浇灭了她的怒火,似乎有一道视线从她和阿墨身上掠过,有什么在虚空之中睁开了眼,随后又陷入了沉睡,只听得祂道,“很遗憾,我们只能送你一个人回去。”
“为什么?”她看着怀里抱着的阿墨,“是不是能量不够。”
“并不是这样,只是,如果你希望回家,我们只能送你一人回去。”祂的声音那么温和而有力量,可是给出的答案却让云笙绝望。
“为什么?”云笙抬起头,她再次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声音决然,“阿墨也是我那个世界的生物,既然你们打破了我们的平静生活,应该对我们做出补偿,只是送我们回家也做不到吗?”
“这关于【未来】,所以我们无法告诉你原因,只能回答你,我们只能送你一个人回家,如果你想和祂一起离开这里,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
自己去寻找答案?那么就是说依旧存在回家的希望,听到这话云笙抱紧了阿墨,果决而又坚定,”我不可能一个人离开,我要带阿墨一起回家,我要带他走。”
祂像是有些不解,“你想好了吗?你要带祂一起离开吗?留在这里,【未来】必然会降临在你身上。”
云笙抱紧了阿墨,语气坚定,“是的,我已经想好了。”
她望向怀里的阿墨,他正沉睡着,狼爪无意识勾住她的掌心,她知道,也许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睛,用饱含炙热的眼睛温暖地望向自己,“是的,你说过宇宙永恒的真理是爱,我想,我和他之间必然是有这样的真理紧密相连着,所以,我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请告诉我,我要到哪里去寻找答案。”
“宇宙永恒的真理吗?”金光有了一瞬剧烈的明灭,像是听到了亘古难解的谜题,祂低喃着,随后归复平静,“到”圣山”去吧,那里会有你的抉择,会有你的答案。”
随着这个声音落下,金光开始变得黯淡、坍缩成一团,祂的声音渐渐偏远、模糊,似乎祂正在远离自己一样。
“这是离圣山最近的[门],接下来的路需要你们自己完成,去吧,去到圣山,告诉我们你的答案。”祂的声音变得飘渺而远去,一点微凉的星光重新没入云笙眉心,“寰尘的能量只被吸收了一点,现在把它还给你,希望你能有用上的时候。”
这是祂最后留在云笙脑海里的声音,随后一切重归于寂静,祂彻底消失了。
这一瞬间云笙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飘了起来,她越过壮阔的山河,奔腾的河流,翱翔的飞鸟和翻涌的云层。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和刚才虚空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这处并不是星空,也不是宇宙的深邃,而是一个弥漫着浓郁奇幻色彩的世界,周围的光影剧烈交错,泛着波纹和迷离的光亮。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然而就在她伸出手的一瞬,那光芒竟顺着她抱着阿墨的那只手臂攀爬蔓延而上,直到触碰到她的眉心,随后急促地明灭起来。
那像是是一段记忆、或者是一段历史,属于某个人、或者一群人的。
她心下一惊,等那道光芒不再闪烁,如同一条蛇一般从她身上滑落后,她定了定伸出手想再次伸手触碰,却只觉眼前一花。
眼前的景象骤然转换,她已经从那个奇特的世界脱离了出来,她正站在空中,并且往下坠落、坠落。
失重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是呼啸的风声撕裂耳膜,云笙心脏骤停,下意识抱紧怀里的阿墨,下一秒——
砰!!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下意识闭了眼,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只有浑身散架般的酸麻,居然毫发无伤,云笙心下震惊,是刚才所通过的【门】的古怪,还是因为【祂】做了什么?
她挣扎着撑起身,却发现一圈黝黑的面孔将她围在中心,无数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钉在她身上,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近乎狂热的情绪,一瞬间空气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她和阿墨的呼吸,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一个声音响起在她耳边,声音充满了敬畏,高喊着,“天神,天神降临了。”
随着这个声音,一群人呼啦啦的跪拜下来,口口声声尊称她为“天神”。
云笙急忙扶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的身体,“不,我不是什么天神。”
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却布满孩童般的敬畏,他非但不起身,反而更用力地匍匐下去,额头紧贴泥地,“不是天神,那您也一定是神灵派遣的使者。”他的面上是诚惶诚恐的敬畏,连眼睛都只是虚抬着,不敢和云笙对视。
“不,我不是。”云笙苍白的辩解着,却并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直到一只鸟的嘹亮鸣叫声打破这片纷乱嘈杂的世界,他们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飞翔的雄鹰,高喊着,“是神灵,是神灵回应了我们的请求。”
他们终于站了起来,兴奋地围着云笙,唱着歌,跳起舞来。
一个人从木桶里抛洒出碎肉骨屑,引的雄鹰飞速俯冲下来叼走;另一个人则从背后取下一面鼓,一边敲打,一边应和着他们的歌声,场面热烈而虔诚。
云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面鼓所吸引,那面巨大的皮鼓,鼓身刻满诡秘的彩色纹路,最上方是一只巨大、冰冷的眼睛图案,鼓面在日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皮革的光泽。
她感觉这鼓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此刻却也不是深究的时机,她拉住其中一个人,打断他的歌咏,急切地问,“我不是什么神灵的使者,请问这里是圣山吗?”
“请神使原谅我们的罪过,不要抛弃信仰你们的雍古族人呀。”被她抓出来的人,脸色刷一下白了起来,嘴里止不住的念念有词。
云笙终于明白了,她从天而降的景象被这群人看见,似乎他们还正在祭祀,那么她已经是这群人认定的神灵或者是神使,就算她再怎么否认,他们也只会认为是自己惹怒了她,并不会相信她的否认。
她是神灵的使者吗?
如果按照【祂】的说法,穿到这个倒霉的原始世界的原因确实是这样。
她苦笑了一下,在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想假借神灵使者的名义,在这个世界站稳跟脚、传播文明,可是却总有人不相信她,而此时此刻,当她只想找到圣山回家的时候,却被奉为神灵。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心中被荒诞的滑稽充斥着,却也知道自己此刻只能认下这个名头。否则,他们并不会也并不会思考她话语里的问题,只会囿困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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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被神灵抛弃的惶恐中。
她叹了口气,曾经扮演神使的威严和仁慈已经成为她的条件反射了,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是的,没错,我是神灵派遣的使者,神灵要我前往圣山,找寻通往其他世界的门。”
见她终于承认自己是神使,人群中一个像是为首的族长模样的人站了出来,“您说的是仁济山是吗?那是世界的中心,有三十三外天,是神灵居住的地方。传闻中,那里和我们的世界,由一架穆梯所连接,神灵可以通过穆梯来到我们的世界,可是我们谁都没有见识过,也没有人到达过圣山。”
“没有人去过吗?”她喃喃自语,可是双眼却逐渐发出坚定的光芒,“不,一定可以到达的,既然【祂】让我道圣山追寻答案,那就一定可以到达圣山,找到回家的路。”
她喃喃自语的话语,其他人并不能听见,只是知道她要前往圣山。
为首的族长再次盛情的邀请着,“既然您要前往圣山,那么,就请您到我们雍古族来歇脚吧。”
他这么说的时候,仿佛印证一般,敲鼓人敲击了最后两下,与此同时天上的雄鹰在天上盘旋了两圈,唳叫着飞走了。
族长指着天空,“您听,连神灵也肯定了这样的我们的请求,请您一定要到雍古族来,我们会用最好的酒和食物招待您。”
到这个时候呢,能找到一个部落歇脚已经算很不错了,谁能知道,找到圣山还需要多久呢?在找到圣山以前,还能去哪儿呢?云笙心里自嘲着,如果雍古族就在圣山脚下,那也只能先停留在这里,再做打算。
云笙抱着阿墨微微欠身示意,“好吧,在我离开之前,我将会向雍古族人传授神灵的技法。不论是制作食物、农耕畜牧或冶铁铸器,只要是你们所不会而又想求得的,我都可以教授于您们。”
这简直是意想不到的收获,族长脸上的热情更加洋溢凸显了,他跪拜在地,感激的向云笙叩首,“感谢神使,感谢神使。”
他们的祭祀也已经到达尾声,收起沾满血肉的木桶,敲鼓的人也重新背上了他的皮鼓,一群人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浩浩荡荡往山下走去。
一行人穿过崎岖的山路和陡峭的岩石,前行良久,透过茫茫的云雾,云笙终于看到在山下的一处开阔谷地,绿色的村落依偎在一处绿色的湖泊旁。
“那是塔措湖!”背着皮鼓的小伙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云笙的身侧,他指着湖泊,语气虔诚,“那是我们的神湖,传说中,天神诞下了三颗卵,黑的是黑暗,白的是光明,而花卵则是第三颗,当黑暗与光明都诞生后,一个女人从这粘稠的如同胎液一般的湖泊里爬出,自此世界开始繁衍生息。平时我们会绕着湖泊进行祈福,我们相信神灵会通过这湖泊听到我们的祈祷。”
他的声音低下去,含糊地念着某种祷词,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地望着湖面。
云笙听不懂他所诵的经文,只依稀猜测是祈求、祝福一类的词语,她移开目光,转而移向他所背着的鼓上面。
此刻离得近了,那面鼓上面镌刻着彩色花纹似乎更艳丽了,红黄两色都艳丽得耀眼,白色却似隐有光滑流转,整个鼓的鼓面泛着油光,看起来纹理十分细腻。
眼下云笙终于能问出心中的好奇,“这鼓的鼓面是由什么制成的?牛皮?羊皮?”
一旁有人接了话头,“不,”对方的话语有了慎重而崇敬的停顿,“它是由纯洁、智慧、最干净不受污染的、神湖所孕育的女人自愿成为的。”
36. 神鼓
甚至还没给云笙反应的时间,这句话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生理性的厌恶比心理上的反感来得更快、更直接、更迅猛。
这看似简单又平淡的一句话,迅速勾起了她在阿布族看到的血腥祭坛的记忆,这一瞬间,看似神秘的人皮鼓上也好似散发出同样的恶臭,盛满了鲜血流淌。
云笙浑身都变得冰凉,下意识作呕。
就算是冠冕堂皇的凯利,也认同活祭是血腥和残酷的,连阿娅那样残忍的人也会背着大家偷偷做行事,可是现在、此时此刻的雍古族人居然反认为这自愿献祭是神圣的,用一个人的人皮来做成鼓,在他们眼中并非不合常理,反而用“自愿”来形容,这该是多么可怕。
还要去雍古族吗,还是就这样从这里离开比较好?她望向四周环绕的雪山峭壁,又看了看还在昏睡着的阿墨,下定决心,等阿墨一醒来,他们就立刻离开这个残酷的村落。
云笙的小动作和近乎剧烈的心理活动并没有被沉浸在喜悦中的雍古族人发现,等他们来到山下,指向山脚下这片青绿环绕的村庄,“神使请看,这就是我们雍古族人栖息了千万年的地方。”
热情的雍古族人簇拥着云笙,将她带到村子里外观最为完好的木屋里,村长端来小麦酒和饼囊,他搓搓手,神色颇为窘迫,“陈设确实简陋,还请您多谅解。”
“没关系。”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要是在外面能找到野果果腹就算好了,现在能有得吃已经很不错了。
送别族长,云笙将一直环抱着的阿墨放了下来,右手轻轻抚过他的脊背,喃喃道,“没事的阿墨,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到达圣山,但时候我会带你回去。”
她一边说着,忽然和窗外一双黑灵灵、清亮亮的眼瞳对上。
对方似乎没想到云笙会发现自己,惊慌地往窗沿下缩了一缩,又似乎察觉到自己是在掩耳盗铃,她缓慢站了起来,露出一张怯生生、红童童的小脸,轻轻地叫道,“神使......”
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身上裹着草茎编织的衣服,看起来并不避寒,脸颊不知是因为日光晒的还是因为寒冷,红彤彤晕成一片,此时,她的目光渴望地望向云笙手边的饼囊,竭力地咽了咽唾沫。
云笙招招手,示意她进来,“小孩,进来。”
对方如她所唤,三两步跑了进来,云笙将饼囊递给她,“给,吃吧。”
在她眼里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晚餐,在这小孩的眼里却是美味珍馐。
小孩试探的接过,见云笙并没有其他反应,三两下咬在嘴里往下咽,却被呛得直咳嗽。
云笙把小麦酒递给她,让她顺一顺,她却连连退拒,艰难的咽下口中的食物,她连忙解释,“神使,我、我不能喝酒。喝酒是欲望的开端,是罪恶的深渊,如果喝了酒,不再纯洁干净,就再也不能成为神鼓了。”
神鼓?
这一个词汇让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泛着诡异光泽的鼓面,她压下心中的翻涌,敏锐捕捉到她说的是”成为”,“成为神鼓?”
女孩儿点点头,“是的,我是神鼓的候选人。”
一个人皮鼓,一个残忍地将人皮剥下制作成鼓的行为,竟然还让这些人自愿争抢着成为牺牲品,居然还弄出了“候选人”?
巨大的荒谬感笼罩住了云笙,这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似是冷冷的嘲弄,“这居然还有候选人?”
明明是满怀讽刺的一句话,却被女孩理解成了疑问,她点点头,肯定道,“是的,神使。想要成为神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那要经过卜算,选出最适合的生辰,并且从此一生都不能嫁人,不能沾酒,不能沾荤腥。这样选中的女孩,在塔措湖湖水变蓝的那一个时间交叉点,便一起绕着湖绕七圈,如果神灵选中了谁,那么在下一个降雪之日,塔措湖就会将谁吞噬,人们可以得到她的遗体,将她的皮肤剥离下来,附在鼓面上。那是世界上最神圣的法器,能够让神灵听见我们的呼唤,那是通往神灵世界的通道。”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目光里满是向往,像是要迫不及待一般地迫切,“我一直在为成为神鼓而努力着。”
云笙心下一凛,喉咙里的话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如果说祈拿到蓝宝石时是纠结犹豫,阿娅和阿布族长是对知识的垄断,这些是她可以力图打破的,那么此刻,她面对的是一个复杂、庞大又完善的规则体系,似乎所有人都按照这套逻辑生存、繁衍,生生不息乃至数千年、数万年,仅凭她一个人,她要怎样,才能打破这种残酷的制度?
她看着小女孩渴望而又虔诚的目光,心里的那点冲动像是火焰燃烧了起来。
不,我不是救世主,我也不是什么神使,我拯救不了自己,我也拯救不了别人,我应该赶紧找到圣山,赶紧离开这个部落才对。
她艰难地挪开目光,像是想要压住良心的挣扎一般,“哦,原来是这样,这可真是难以置信。”
像是为了缓和她心中的沉重,她试着笑了两声,然而笑声干哑又枯涩,像砂纸划过玻璃般刺耳。
云笙痛苦地闭了嘴,她看着女孩珍惜地吃完饼馕,满怀感恩地向自己道别。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关上,隐约的声响被隔绝在外,云笙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跌坐在木床上。
自愿献祭。
这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扎进她的脑海和心脏。
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怀抱着的是享受原始社会没有996的压迫,希望能给这个原始蒙昧的世界带来一丝先进文明的曙光;她到地之角遇到阿布族,看到知识的壁垒隔阂出阶级的鸿沟时,她想的打破知识的垄断,带来公平公正的生存权利。
可是这两次,都以差点魂归西天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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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那这次呢,这次她还要淌进这样的浑水里面吗?
云笙不知道,她觉得脑袋很乱,她要好好想想,可是一闭上眼,小女孩那亮得惊人的、充满向往的眼睛,与那人皮鼓的鼓面重叠交织在一起,让她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
就算找到圣山回去,午夜梦回时,这张年轻鲜活的面孔和那面人皮鼓,会不会成为她灵魂上永远洗不掉的烙印,她难道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走向名为神圣的死亡?
在她茫然思索间,忽然耳边传来痛苦的呻吟,云笙睁开眼,骤然对上阿墨那一双迷茫的冰蓝色眼睛。
阿墨悠然醒转,他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致,沙哑地询问,“笙笙,这是哪里?我们安全了吗?”
面对阿墨的询问,云笙一时难以将这复杂的局面简单解释,她只简短道,“我们已经安全了,阿墨。我们离开了地之角,这里是雍古族,据祂所说,这里是离圣山最近的[门]。”
说到这里时,迷茫和良心的锤炼挣扎,让她不由抓住阿墨的前肢,像是在汲取力量一般,“阿墨,你知道吗,他们竟然用人皮做鼓,并且觉得那是一种荣耀...你说,我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不做吗?”
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套住了脖颈,“阿墨,我现在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他人的生命,和我们的生存。”
“笙笙。”阿墨身上逐渐褪去兽型,变成成年男人的模样,他反握住云笙的手,“我明白的,生命是重要而难以取舍的东西,如果是我,我会愿意用我自己的生命换得他人的存活,可是——”
可是如果天平的两端,有一端是笙笙呢?
他话语一顿,因为他忽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从前是只猫的时候,想的都是人的事,不想看到人受伤、死亡,就算是流浪的时候有人用石子砸他他也不曾改变那样的心情,可是他现在成了人,想的却是不希望云笙受伤。
他这样想着,可是喉咙滚动着,却迟迟吐不出这句话,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他好像失格了。
不知道阿墨想要“可是”什么的云笙却好似忽然被一柄重锤敲醒,阿墨也有这样的觉悟,同样都是鲜活的生命,她生命的重量,难道要比刚才那样的女孩的生命更重吗?
好吧,就算是以卵击石,既然这些人认定她是神使,就好像她和雍古族人之间有了微弱的连接,这连接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愚昧无知的信仰葬送他人的性命。
信仰当然是可贵的,可如果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信仰,而忽略了自己作为人存在的主体性,那么这样的信仰又有什么意义呢?
要斩断他们根深蒂固的对神灵的完全依赖思想,要让他们从对神灵的完全依赖,转变为一种企盼或是期待,所以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劳动起来,不再落入虚无的思考之中。
37. 莲生祭
这个夜晚,雍古族人只是送来了木柴和火石,没有再来打扰。
风雪透过薄薄的木屋,凛冽地透了进来,阿墨变回狼崽的模样,毛绒绒的腹部压在云笙膝盖处。
云笙右手搭在他的脊背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着毛发,“总之,就是这样,在那个冰面下,遇到了自称为神灵的存在,他把我们送到了这里。”
“神灵?那他为什么不送我们回家。”虽然在阿墨看来,有云笙的地方就是家,可是他知道,云笙一直都很想回去,回到现代文明中。
云笙摇了摇头,她不打算告诉阿墨,神灵给出的两难的抉择,她侧过身看着阿墨,岔开了这个话题,“不知道阿布族人现在怎么样了,祭司阿娅已消亡,族长凯利不过也只占个虚名,而且大家已学会制水制盐,日子该比从前好过些吧?可惜事发突然,没能教她们更多......”说着,双眼里流露出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遗憾。
“一定的。”阿墨的声音在这风雪间低低地响起,他看向云笙的目光很是认真。
“希望是这样。”云笙转过头,视线越过木头重叠交错的缝隙,望向飘雪的山间。
第二天一早,房顶稀疏的缝隙里透下的日光将云笙唤醒。
肆虐一夜的风雪已然停了下来,天色放晴,只有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雪尘。
云笙困坐起身,草草拢了拢头发,看向一旁早已醒来的阿墨,“阿墨,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要出去看看这个村落的情况。”
“不,笙笙,我也要跟着去,别留我在这。”向来听话的阿墨,这次却格外粘人,他猛然凑近,用前爪勾住云笙的手臂,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执拗。
云笙一怔,想到他为自己挡住那一击后昏迷在地的模样,自己当时的害怕比此刻阿墨眼中不容错辨的脆弱更为锥心,于是她思量片刻,将他揣进自己的衣襟中,“好,那你和我一起去,不过,你先好好用狼形养伤,不能变成人形。”
揣着变回狼崽的阿墨刚一出门,比雪后初霁的银色世界更早闯入她眼帘的是早已经守候在门外的雍古族人。
他们热切地围了上来,却并不敢太靠近,怀有敬畏和崇敬地问好,“神使,日安。”
云笙衣间露出的三两根晶莹的白色毛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于是目光带了困惑,“这也是神使吗?”
“当然。”云笙的声音无比肯定,似乎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说到这里,云笙环顾四周被积雪覆盖的贫瘠山脉,“说起来,你们平时吃的是什么食物?昨天有个小女孩到我这里来,看起来似乎一直饿着肚子。”
听到这句话,雍古族人们有些急切地摇头,“这真是太不像样子了,这四周生长着的雪心菜勉强够我们日常的食用,怎么还有人来向神使您讨食。”
云笙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望过去,才看到积雪中掩着一小簇浅翠色的叶株,想来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雪心菜了,然而这样的蔬菜就算勉强果腹也抵不住片刻的消耗,何况是这带着料峭寒意的初春。
“这样简陋的食物怎么能填饱肚子。”
“可以的,”这次说话的是族长雍未,“这是神灵赐予的食物,只要我们一直向神灵祈祷,我们的身体就会充满力量,不会感受到饥饿。”
感受不到?是信仰带来的力量,还是长期姐引起的麻木错觉?
云笙没有辩驳,她看向翠绿的湖面,“就算你们不捕猎,为什么不从湖里捕捞鱼呢?”
然而,众人的脸色在听到鱼这个字时,面色蓦然变得煞白,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云笙,复杂的目光中只依稀辨别出惶恐和惊惧,一个声音几乎尖锐到失声,“神使,不能吃鱼!”
“为什么不能吃?”云笙被他们仓皇的反应吓了一跳。
“因为我们雍古族人,是飞鸟化身的后裔,待我们死后,灵魂将托身于鱼腹。鱼儿再葬身于飞鸟之腹......如此,我们的灵魂方能穿过水流,渡过中阴,最终抵达来世。若将鱼吃了......这轮回,便会被生生中断!”
飞鸟化身的后裔?度过中阴?
迎着四周包围她的复杂情绪,阿墨立刻拱起了脊背,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呜咽,云笙按捺住阿墨的一动,迎着众人惊惧的目光,并不胆虚,反而往前踏出一步,声音清晰而坚定“世间万物皆是神明的造物,当一个人逝去,他的灵魂既不会化为浮游,也不会托生飞鸟,更无需葬身鱼腹,因为,他的灵魂会上升,上升。”
她抬手向上,指向天空的方向,“它会穿越圣山,到达那连接另一个世界的甬道,因为万物有灵,每一个生命都将穿过圣山,方能渡过中阴,进入下一世的轮回。”
这一番截然不同、却又听起来更加宏大、更充满希望的神谕,如同巨大的浪涛,猛烈地冲击着每一个雍古族人的认知。
所有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震撼和迷茫,这是祭司代代相传、他们自幼便奉为绝对真理的信条,早已深植骨髓,不容置疑。然而此刻,这位由神灵亲自送来的神使,却以如此肯定的姿态全然推翻!
该相信谁?是相信世代引导他们的祭司,还是相信这位代表着神明现世意志的神使?恐惧与希望在他们脑海中疯狂地争斗撕扯,使得他们僵在原地,无所适从。
在这片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族长雍未脸上的挣扎最为明显,他眉头紧锁,往前迈了一小步,声音干涩而迟疑,“神使,这些都是祭司大人告诉我们的,祭司传达神的旨意,这难道不是神灵所播撒的、绝对无误的真理吗?”
他的疑问,也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巨大困惑。
祭司,又是祭司,云笙霎时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她环顾一圈人群,“祭司没有来这里吗?”
“没有,神使,今天是莲生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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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生祭?那是什么?云笙和阿墨的心头同时浮现出疑惑。
似乎看出了云笙的疑问,族长解释道,“这是制作神鼓前的最后一个步骤,神灵会在下一个落雪之日,选出成为神鼓的人选。”他遥遥地指向那片湖泊,“他们就在塔措湖畔。”
神鼓!
那是她决定留在雍古族最直接的原因,而此刻她却听到,就在不久后,又会有新的生命被残害,这怎能让她不提起心弦。
只是她的愤怒在这些人眼中是难以理解的,于是她匆匆交代,“神灵不曾降下这样的神谕,之后你们会分明的。虽然你们不愿捕捞鱼,但是将这山上的动物圈养却依旧是神灵允许的存在。”
“圈养?”这样一个陌生的词汇让众人都面面相觑,实在难以理解。
云笙并没有多卖关子,“捕获的动物并不用来宰杀,而是圈养繁衍,让他们自然孕育后代,子生孙、孙生子,如此,你们就可以拥有源源不断的,也能用兽皮来御寒。”
云笙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是他们从未思考过的做法,光是听上去就足够吸引人了。
“可是,神使,它们本来生长在天地间,我们将它们禁锢住后,怎么才能将它们养活呢?”
“我会教你们完整的技法,现在,你们只需要捕获住一对,并将它们带回来。”
云笙这句话让大家的心情空前地高涨起来,他们纷纷拜别,沿着崎岖的山道,往山里边去了。
随着众人的离开,云笙带着阿墨颇为急切地沿着蜿蜒的土堤,前往湖畔。
阿墨动了动,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他用只有云笙能听到的小声问道,“笙笙,你提出捕猎养殖,是想先帮助他们解决最急迫的饥饱问题,获取他们的信任吗?”
“不完全是,”云笙压低了声音,“我本来是想用养殖打破他们的习惯,拖延制作神鼓的进程,他们会发现没有神鼓,他们依旧能得到、或者说是,比以前得到的还要多。”
“可是现在,既然他们已经在选择祭品,那就要另外想别的办法了。”
说话间,沿着格桑花在蔓延的草甸上泼洒出碎金般的星点,小路尽头,塔措湖静卧山间。
倒影中雪山之巅处云雾仿佛活物般缓缓流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与湖面上氤氲的雾气交相辉映,亦真亦幻,亦虚亦实。
在哪里?莲生祭的祭坛在哪里?
她急切地左右环顾,忽然听得身后一个沉稳悠扬的声音,如同吟唱。
“天上的银河地面的水,相距虽远也能连在一起;沿着河水越走越近了,往上走就会直达天际......”[注]
这如同从天上降临的声音让云笙和阿墨同时下意识警觉,她转头向后看去,只见来人戴着高高的毡帽,胸前挂着一串碧绿的绿松石,两眼锐利,微微向上斜吊。
38. 主意
像是老鹰的眼睛一样,锐利、冰冷,却又蕴含着某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云笙在心中暗自思忖,光是和这位祭司对视,都有种强烈的非人感。
来人逐步靠近,脚步轻盈得几乎听不见声响,她微微欠身,以示对神使的尊敬,“神使,日安。您是否也要来参加我们的莲生祭?”
就在刚才,云笙两人已经听过这个陌生的词汇,可是它看起来和她到达这个世界后见过而祭祀都不相同,目光扫过空旷的四周,“既然是祭典,你们的祭坛又在何处?”
“没有祭坛,”卡蓝的回答出乎意料,她看向远处那片翠色的湖泊,语气里充满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虔诚,“因为塔措湖就是最宝贵、最神圣的场所,一切始于湖,也终将归于湖。”
云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湖畔不远处,已有几个少女,正低垂着头默默地在湖边行走着。
她们的步伐缓慢,湖面氤氲的水汽将她们模糊成一幅宁静而古老的油画,其下却饱含冰冷杀机。
“神使,塔措湖就是最好的修炼场所,”卡蓝的声音悠远地响起,如同吟唱着古老的歌谣,“绕湖行走,顺绕可修来生福报,逆绕则加持前世功德,这是通往神域的必经之路。”她的话语体系自成一格,逻辑严密得让人难以辩驳。
远处,那些女孩们虔诚的身影倒映在碧绿的湖水中,因遥远而愈发渺小如同尘粒的身影,在雪山巨大的倒映和中显得模糊而不真实。
“一切为了神鼓?”云笙抿直了嘴唇。
“是的,”祭司的目光依旧看向遥远的湖畔,目光迢迢,竟在这一刻流露出些许渴望。
渴望?云笙疑心自己错看,她紧紧盯着卡蓝的侧脸,直到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凝视,缓缓回转目光,和她的视线恰恰对上。
那不是错觉。
那不能错认的、近乎痴迷的狂热,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烧着。
这目光让云笙感到一阵悚然,她像是感叹一般,“看起来你似乎很羡慕她们能成为神鼓的候选?”她顿了顿,“那么,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卡蓝闻言,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行的。祭司是为了传达神灵的真意,却永远无法成为与神灵沟通的媒介本身。”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坠着巨大的失落和憾恨。
她的渴望和热切竟不是虚假,而是切切实实,发自肺腑,这样鲜活的生命,竟然会如此真挚地妄图变成一面冰冷的的死物?
云笙对这样的荒谬只觉可笑又可悲,一股怒火在她胸中悄然点燃。
“神灵的旨意?”她忍不住诘问,语气带上了一丝尖锐,“将活生生的人制作成神鼓,这也是神灵的旨意吗?”
没有听懂云笙话语下的愤怒与质疑,卡蓝反而坚定地点头,脸上甚至浮现出对云笙竟会提出此问的不解,“正是如此,至高神灵骑着神鼓来到世间,途经我们雍古族的土地,看见我们的苦难和灾厄,心中怜悯,于是化作飞鸟降下福音,唯有最纯洁的灵魂,方能通过这种方式,永恒地侍奉在神的身侧。”
她说得绘声绘色,像是亲眼见过那般的场景似的,可这不过是这些人古朴的想象,或是现实与幻想难分的梦境,他们试图用一场新的神迹来掩盖或解释另一场人为的灾难。
云笙知道,在此刻,在此地,面对一个被信仰彻底浸透的灵魂,她无法用言语打断这奇诡的祭祀了,只是从选中到成为,或许还有时间,硬抗绝非上策,也许还有法子可想。
族长和那个女孩都说过,人选会在下个降雪之日诞生,于是她压下心绪,转而问道,“下个降雪之日是何时?”
“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卡蓝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语气飘忽,“一切都要看神灵的旨意。”
明天?后天?
云笙的心猛地一沉,这样的时间太紧迫了,短短两三天,她用什么来打破这千百年来牢不可破的传统?
远处的少女们却并未察觉到这里的对话,她们专注地绕湖行走,从日出微光到日头高照,七圈绕行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们才注意到一直坐在不远处岩石上的云笙,以及她身边那只安静伏着的狼崽。
她们自然知道这是尊贵的神使,不自禁地就对她生出了几分隐秘的亲切之意。
云笙看着这一张张尚且稚嫩的脸庞,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可能才十二三岁,她甚至不敢想象她们衰败枯竭、生命被钉固在一面鼓上的模样。
于是她放缓了声调,温和而试探地询问,“你们都想要成为神鼓吗?”
“当然。”
女孩们的回答几乎是立刻且毫不迟疑的。
她们叽叽喳喳地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脸上洋溢着一种因纯粹而炽热的兴奋,其中还有昨晚那张熟悉的面孔,那个曾怯生生向她讨要食物的女孩,此刻她不再像是在木屋时那般拘谨不安,艳丽的阳光照在她的眉梢眼角,流转成灼灼的光芒。
此刻她连眼睛都闪亮得惊人,抢着回答,“是的,神使,我们都以成为神鼓为荣。”
她这样说完,其他女孩也纷纷点头附和,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向往和自豪。
明明是金色的暖光,却冰冷得刺骨,在这寒意中,云笙终于确信,推动她们走向凋亡的,不仅是这巍然如山、不可撼动的习俗,更是她们从心底认可的对自己的禁锢和献祭般的狂热。
毫无办法吗?不......也许外力可以破解。
云笙再看向远处的女孩们,心中有了决断。
一群人这样浩浩荡荡回到村落,随着在篝火前奏唱的祈福歌谣,她们给莲生祭画下尾音,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族人捧着一大堆蛋,急匆匆跑了过来。
“神使,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动物,不过我们在树下面找到了一堆蛋,这个可以用来养殖吗?”
蛋类虽然可以用来孵化后进行养殖,但这高原上这么冷,很难保持恒温,而且也不清楚这是什么蛋,万一孵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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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不是哺乳动物,那可就白费功夫了,还不如拿来吃了。
等等......吃了?
云笙福至心灵地望向篝火,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她上前几步,从族人手中接过一枚蛋,佯装为难地左右看了看,“虽然这东西不能用来养殖,不过——”她刻意拖长了音,在对方紧张的目光和女孩们不明就里的神情中,缓缓吐出下半句,“可以用来吃。”
“吃?这也能吃吗?”
“当然可以。”云笙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她要过所有的蛋,不动声色地用地上的枯草裹着燃过后的灰烬铺满竹篮最下面一层,随后将所有的蛋放置在上面,她对其他人说,吃之前,需要拿到湖边清洗。
“笙笙,你是要用这个蛋做什么吗?”阿墨在一旁看得分明,云笙一定是有什么主意了。
“大楚兴、陈胜王,”云笙在湖边放下鸡蛋,“我们说的,他们也许不会相信,可是,如果是神灵“显灵”呢?”
她小心地取出鸡蛋下方的草木灰,放进湖边捡了块能盛物的石头,掺入从湖里打上来的清水,随着搅拌和浸泡,黑色的草木灰逐渐往下沉淀。
原料有了,可是什么能用来当做笔呢?云笙看向四周模样迥异的嶙峋怪石和细软草枝,颇感棘手,“阿墨,我们分头找找,有没有尾部尖细的石头。”
看着阿墨点头,云笙沿着湖边搜寻,忽然之间,她的脚步蓦然顿住,抬眼看向眼前这个湖泊。
是错觉吗?那蓝宝石竟然又开始隐隐发烫,就像是在阿布族的祭坛时那样。
她来到这雍古族,粗粗算来也有两天,可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端详这块湖泊,蓝宝石为什么会发烫?难道这下面也藏着神明的意志?或者,这是一种通往圣山的提示,湖泊与圣山有什么关联?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倒映的雪峰,移向远处巍峨的高山。
会是那座山吗?
就在她思忖间,一声“扑通”声猛然将她从深思中唤醒,她猛然抬头,却只见如镜面碎裂的湖面残留着圈圈涟漪。
阿墨?
云笙心中一紧,刚要扑下去,就见一团毛茸茸湿漉漉地从湖下浮了上来,四肢浅浅滑动了几下,攀住湖壁,敏捷地跳了出来,随后松开嘴里的东西,轻轻放置在地上。
“笙笙,你看用这个可以吗?”
一个空螺壳落在云笙手上,雪白的壳面折射着彩光。
云笙的手抚过海螺尖细的尾部,虽然疑惑这里为什么会有海螺,但是眼下更重要的是伪造神迹。
她一边将螺尖放进”墨水”中搅动,一边思考要怎样才能简明扼要传达废除神鼓的表达,图画简单,可是也不知道这墨水的效果如何,能不能不中断的画完;汉字便捷,可是他们也不识字。
也许,应该教他们认识汉字?
想到这里,云笙捏着海螺搅动的手停了下来,她看向远方的山脉。
我要为了教他们认字,而推延回家的时间吗?
39. 神迹
这堆经过特殊处理过的蛋被云笙原封不动地装回提篮,如果不是上面还沾着些许水珠,,再也看不出别的什么异常。
阿墨仍旧有些担心的样子,云笙安抚地顺了顺他的绒毛,不动声色地返回了村庄。
此时人们依旧坐在篝火前唱歌跳舞,也许是在为下一个落雪之日的到来而祈福,见到云笙回来,他们好奇凑到云笙身边,围着那个小小的提篮打量。
云笙并没有卖关子,从中取出一枚蛋,“清洗之后,煮熟就可以食用了。”
很快,雍古族人按照云笙的要求,搬来一个干净的、陶碗一样的东西,将蛋和清水灌入后,放在火上慢慢加热。
眼见水面沸腾,云笙并没有第一时间移开,而是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加热的时间,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晃动罐子,见里面的鸡蛋如同一块完整的固体,像是石头一般在水中滚动,这才移开陶罐。
倒掉滚烫的沸水,云笙不敢让它多冷却,见罐体上不再升腾白烟,忍着灼手的温度,从从陶罐中取出一枚蛋,佯作不经意地将其递给了祭司。
没想到神使会把第一枚煮好的蛋给自己,祭司受宠若惊地接过,剥开热度逼人的蛋壳。
随着蛋壳悉悉索索碎裂掉地的声音,云笙一边将所有蛋分发完毕,一边用余光注视着祭司的动作,忽然,只见对方的动作猛然一顿,双目定定地凝视在蛋上面,久久不能离开。
“这……这是什么?”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听到卡蓝有别于以往平静的声音,雍古族人疑惑地望了过去,这才看到,被卡蓝捧在手中的是剥掉壳的嫩白,然而,本应该是白净的蛋面上,竟然遒劲有力地显现着几个符号。
这符号方正有力,他们虽从未见过,却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一种古朴苍凉之感,眼见这样奇诡的景象,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云笙,想要从神使这里得到解释。
“神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笙佯作吃惊地站了起来,围着卡蓝踱步几圈,又仔细端详片刻,这才笃定道,“这是来自神国的图画,我想,这一定是神灵给予我们的指示。”
“是神的旨意?”
云笙这句话让众人都大吃一惊,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卡蓝,她匆忙又恭敬地站立起来,郑重地将蛋双手举起捧高,“还请神使明示,神灵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神灵’、或者说画下这些图形文字的云笙,自然是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只是她依旧装作茫然的模样,从祭司手里取回那枚蛋,仔细看着上面的图画,“这是来自神国的一种建筑,名叫做庙宇。”
“庙宇?那是什么?”卡蓝望向蛋面上模糊又粗浅的勾画,心中藏着巨大的不解。
“那是神灵与世人能够沟通交流的地方。人们在其中许愿、供奉香火,通过庙宇,神灵就能聆听到世人的愿望。”
“那这岂不是比神鼓还要神奇?”
“那当然。”云笙见众人终于谈论到她所想引导的话题上,于是连语气都变得悠长而神秘起来,“你们的神鼓不过是神灵摒弃了的旧事物,而庙宇才是真正能够在世间长存、与世人并行的存在。”
见众人似乎不以为然,云笙放慢了语速,“你们的鼓,只不过在祭祀的时候许下一个集体的愿望,可是这庙宇,能够盛放千百名信徒、传递万万千千的愿望,这可不比你们的神鼓神奇百倍千倍吗?”
听到云笙蛊惑一般的话语,祭司忽然若有所觉,“可是......神鼓是我们雍古族千千万万年来所传承的,我们不可能为了庙宇而废除传承。”
卡蓝的执拗在云笙的意料之中,或者说,任何见过卡蓝那双灼烧着火焰的双眼,都不会觉得这样可以轻易将她说服,好在云笙有其他准备。
“我不过是传达神灵的指示,可是,要让我揣测神灵真意那可就太遥远了,”说到这里,她鼓动的目光望向众人,“我想,神灵若是写下神谕,必定不会只有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图画,你们都剥掉自己手上的蛋壳,仔细检查是否有浮现来自神国的图文。”
随着云笙这句话落下,雍古族人纷纷剥开手上的蛋壳,随着一声声惊呼响起,每枚蛋上面刻着的笔画不一、形状迥异的符号,就这样浮现在众人眼底。
云笙循着惊叹声接过族长手中的第二枚蛋,望向上面的文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神灵也猜到你们不可能这么快摒弃人皮鼓的制度,可是,神灵说,如果你们不摒弃这样落后而无用的存在,那么他将会要降下神罚。”
像是要把神灵的旨意示众,云笙转过蛋面,指尖轻点蛋面上那一个笔画断断续续、看不太分明的’罚’字,“这就是神灵所下的第二个指示。”
她随手又将蛋还给族长,“你们想违抗神灵的旨意吗?”
“不、不、不,我们当然不会违抗神灵的旨意。”族长战战兢兢地说道。
云笙从身旁的人手中抽出第三枚蛋,点了点上面模糊的、简单的像是简笔画一样的图纸,“这就是庙宇基本的构造。只要按照这样的图纸修建,那么神灵就一定会听到大家的祈祷。”云笙说着,将手中这枚蛋从祭司和族长眼前晃过,然后庄严地高高举起,“现在,请你们回答我,你们是否听从神灵的旨意?”
族长和祭司面面相觑。他们此刻面对这样的神迹,茫然又无措。
发生在眼前的神迹,雍古族人千万年来的传承,他们在其间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见族长迟迟不能做出回应,卡蓝犹豫了片刻,“神使......可以让我们再考虑一下吗?这事事关重大,我们不能马上向神灵给出回答。”
云笙用余光望向族长,见他也满脸犹豫,心知就算再逼迫下去,这些人也不会给出她一个满意的答案,于是她从容地点头应道,“当然可以。”
声音温和而包容,“只是就算你们不愿修建庙宇,这人皮鼓可万万不能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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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好歹让我们等到下一个降雪之日,最后,最后的一次。”这次说话的是族长,他看向四周围拢的少女,这些女孩今天还在为莲生祭而高兴,并且迫切期盼着下个降雪之日的到来,然而降临的却是神鼓被抛弃的神谕,这让这些女孩如何不惊惶。
云笙的目光只掠过这些女孩,垂下眼,长长的鸦羽覆住她满是复杂情绪的眼睛,声音却依旧仁慈,“可是我说话并不算数,神灵的旨意,并不是我们所能揣测的。”
“就等到下一个降雪之日,也许就是明天,或者是后天。神灵可以再给她们一次、最后一次机会吗?”
族长恳求的目光、女孩们蔓延的哀伤,还有祭司卡蓝难以言喻的失落渐次在云笙眼前闪烁,她翻了个身,摸向在她颈侧熟睡的阿墨,“阿墨,你也没有睡着,是吗?”
阿墨顺着云笙的手心拱起温热的背脊,潮湿的呼吸喷吐在云笙心口,“我更希望你能够睡着,不再想这些烦心的事。”
云笙又何尝不想呢,可是这人皮鼓的传承一刻没有废除,在下个降雪日前她就一刻不能安眠。
“这些人太执着了,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阿墨沉默一瞬,再次开口,突出的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想过的话语,“笙笙,你操心得太多了,这里的人,和我们其实并不相干,如果你不想看到这样残忍的事,我们在下个降雪之日前启程离开就好了。”
“阿墨,你不要为我担心了,你也说过,你会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得他人的存活,何况我们现在并没有什么危险。”云笙看向阿墨的双眼,比起最初相认,阿墨的眼睛不再清澈得透亮,里面有了担忧、有了焦急,还有充沛而明亮的爱意。
“蛋白显影的神迹看来似乎并不能撼动她们的执着,”她这么说的时候,透过木屋的缝隙看向屋外呼啸着的寒风,“既然‘大楚兴’这一招还行不通,那么......‘陈胜王’呢?”
说到这里,她眼睛倏忽亮了起来,转头看向阿墨,像是征求意见,也似乎是一种依赖,“还好有阿墨你在,一会儿你牢牢记住我说的话,好吗?”
雪山上的夜晚降临得极快,村落很快陷入沉寂,云笙带着阿墨行走在低矮又散着微光的夜幕下,沿着崎岖的山路,悄然溜出了村落。
直到路过靠近塔措湖的山壁,她这才捏着一块尖锐的石头,顿步在村落外巨大的山壁前,心念一转,便用尽全力在上面刻下了一个巨大的圆环。
第一遍刻痕太浅,她又忍着被尖石磨砺的生疼,忍痛在第一遍粗浅的痕迹上反复描画了好几遍,直到坚硬的石壁上留下深深的凹槽。
随后扔掉那块已将双手磨得通红的尖石,抱起阿墨,指向壁立千仞的山峰最高处,“阿墨,你看到了吗?就是那里,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只有神灵才能撼动他们执迷相信的神灵,还有什么会比自己亲眼见证的神灵更为震人心弦的存在呢?
40. 降雪
云笙看着阿墨咬着她从衣服上撕下并打磨方正的布条,敏捷地顺着她指的方向,迅速消失在浓重的云雾间,这才心下稍定,如来时一般悄然返回。
这一晚上,除了山外呼啸的寒风,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雪山上似乎有狼的声响,一遍一遍地长鸣着,到后来,近乎发出了人的声响,仔细辨别,发音近乎【wutuobang】,却不得其意。
这样的动静让雍古族人从梦境中醒来,再也无法安眠,=披上衣物推开了房门,族长和祭司自然也无法安睡,他们辅助门框,看着声音的方向,眼中浮现些许不可置信。
越来越多的人醒过来,大家跟着族长的步伐,随着那嘹亮的狼啸声,前往山外一探究竟,云笙自然也在其中。
越是靠近,那阵阵狼嚎越是明晰,在他们逐渐接近时,迎着星光,一个人、或者说是有着人形态的生灵,从山顶之上显露出形态,如履平地一般,从顶峰处一步一步轻盈地踏落下来,像是神灵从天上飘落一般,轻飘飘落在一块石壁上,口中发出难辨其意的陌生语言。
在雍古族人们惊骇的神情中,隐于人群中的云笙这才上前,面露敬畏,“天神、天神降临于雍古族了。”她一边清晰地喃喃,一边仓促地匍匐跪拜,引得其他人纷纷效仿。
在昏沉的夜色中,【他】的面容模糊不可明见,只见【他】轻轻抖动手腕,于是一块如同白云一般的洁白飘落下来,落在云笙手身前。
如梦亦如幻的场景让众人更是压低了头颅,将其抵在泥土上,等他们再次抬头,哪还有神灵的踪迹。
似乎有风吹散低垂的云层,星辰明灭间,忽然有人惊呼起来,“快看,是、是神迹。”
只见随着积雪的掉落,刚才神灵所站立的山壁上,赫然出现一个圆形的符号,随着星辰的明灭,恍如有生命的呼吸。
这是一个众人看不懂的符号,她们胆怯地伸出手,触碰那宛如刀刻斧劈般的痕迹,心中惶恐不安,有人忍不住询问云笙,“神使,请问这上面写的是什么?神灵留下的印记是何意?”
云笙的指尖抚过那个她亲手刻下的图形,缓缓道,“这是来自神国的图形,圆形,象征开始,也象征着结束,更是【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记号。”
这八个字,云笙是用汉语说出来的,于是众人喃喃重复着这几个陌生的音节,在今夜之前,这陌生的言辞她们从未听闻,其音韵却蕴含着一种令她们心灵震撼的力量。
见众人喃喃重复,云笙并不打扰,只从地上捡拾起那片洁白。
见到云笙的动作,有人怯怯地问,“神使,神灵留下的是什么?”
“是神谕。”
云笙抖开这张布条,指着上面自己书写的三个汉字,声音清晰而沉稳,“神灵所留下的神谕,上面书写着三个来自神国的文字,其音为【乌托邦】。”
“乌托邦,那是什么?”这样一个词语,对于众人来讲同样陌生。
“那是一个理想的世界,是光明又美好的存在,是幸福的伊甸。”她环视众人,语气变得严肃,“神灵明示,人皮鼓并非神灵降下的本意,它并不能沟通天地,更不是通往神国的通道,那是原始而又残酷的存在,是破坏幸福伊甸的凶物。”
就在她说话间,天上竟纷纷扬扬飘起雪花来,因无风,雪花只是洋洋洒洒地悠然落下,宛如神灵布下的幻境。
祭司看着雪花,脸上浮现出犹豫,“神使,您看......今日又是降雪之日,按旧例,我们该尽快制作人皮鼓......”
“人皮鼓?”云笙的面色骤然冷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冰,仿佛在看一个亵渎神灵的罪人,“神灵已降下神谕,纵然降雪,也并非神灵催促人皮鼓的旨意,请立刻召集所有族人,全力建造庙宇,将人皮鼓之事抛诸脑后。”
祭司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而一旁的族长看着云笙冰冷的神情,再想到夜色中那飘然若仙的神灵真身,也顿时噤若寒蝉。
“如若再有违背,神灵必将降下神罚。”
风声低语,星辰低垂,仿佛夜色在亲吻大地,云笙振聋发聩的声音掷地有声地砸落,随着这声话语落地,天上忽然传来轰隆隆的似雷鸣的声音,似是神灵动怒。
这样一片犹如神怒的轰响中,云笙目光转向那刻着神迹的山壁,“就在此处吧,此地既然是神灵降临之所,在此建庙最为合适。”
四周只剩噤若寒蝉的寂静,于是族长和祭司再没有别的话,他们深深拜伏下去,“谨遵神谕,我们这就返回村落,召集族人,立刻赶工建造庙宇,让神灵在人间有栖身之所。”不敢再耽搁,急匆匆返身回村,拆解图纸,分派任务去了。
眼见族长和祭司带着族人浩浩荡荡地返回村落,一直等候在山凹处随机应变的阿墨再次化作狼形,悄无声息地从山侧滑下,轻盈地跃上云笙的脊背,毛茸茸的皮毛拱立在她颈边,语气里藏着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匪夷所思,“笙笙,他们真的信了吗?”
“嗯,看起来是信了。”云笙抬手抚摸着阿墨柔软的皮毛,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这个临时起意的计划漏洞百出,风险极大,不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包括最后那宛如神怒的雷鸣声响,幸亏阿墨和她配合默契,及时弄出了石头和雪崩落的动静,应和着她所说的’神罚’,其实只要仔细探查就能发现,幸运的是,这宛如神灵的威怒让众人惶恐畏惧,于是没有敢去探究。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头顶上、身上,连阿墨洁白的绒毛上都沾着些许晶莹,她仰头看向这宛如梦境的幻色,心中只剩庆幸,还好,她们成功伪造了神迹,还好,雍古族人相信了这个并不完美的神谕,那个幸运或者说本该倒霉的女孩,不必在茫然无知中奔赴死亡了,她将拥有属于自己完整的人生。
阿墨待在她的怀中,同样仰头看向这风中的晶莹,呢喃着,“就差一点,如果不是笙笙你坚持......”
说到这里,剩下的话却说不出口,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云笙坚持,那么,今晚就将有个女孩为了愚昧的神鼓而走向佯作荣耀的死亡,可是......
阿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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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埋在云笙的怀中,冰蓝色的眸子掩住思色,可是,如果再一次将云笙和他人摆上天平,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云笙,这是他初时不曾明了,而今却越发坚定的心情,他甚至前所未有地比云笙还要期待着回家了,因为他忽然醒觉,一直留在这里,面对这蛮荒的文明,只会让云笙不停陷入两难的抉择与生命的危境中。
不知道阿墨所想的云笙亲了亲他毛茸茸的额头,“你也是担心我,而且,今晚你可是立了大功,所以,别想还没发生的事好吗。”
她抱着阿墨,一边往村落走,一边思索,“虽然用修建神庙替代了了人皮鼓的制作,不过,只要存在特殊的祭司或族长一职,权力的集中和阶级的诞生便难以避免,就像制作人皮鼓,虽说是“自愿”并“向往”,但祭司却依旧因其身份得以豁免,虽不知对她而言是幸还是不幸,然而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与剥削。”
听到云笙的话语,阿墨警觉地立起尾巴,却不敢显露声色,只试探般道,“笙笙,你不会是想替他们扫平所有障碍吧。”
“就算是我想,我也做不到啊。”云笙叹了口气,看向这被雪山包围的部落,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她恍然见到塔措湖畔有个人影矗立。
是幻觉?
云笙挠挠阿墨的下巴,低声询问,“阿墨,你看,那湖边是有个人影?”
“是的,”阿墨视力极好,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剪影般的身影,“是今早绕湖的人。”
云笙定睛望过去,果然是今天见过的面孔,她略一犹豫,脚步一顿,向那边走去。
湖面依旧静谧,恍若神灵不为人间之事忧愁,云笙走到湖边,伸出手,温热的指尖恰好接住一滴宛如宝石一般透明的眼泪。
像是没想到会被撞个正着,女孩慌乱地擦掉眼泪,低垂着眼站起身,声音怯怯地问好,“神使。”
眼泪从云笙指尖滑落,如同撒落的露水落入湖中了无踪迹,她抱着阿墨坐在格桑花铺就的花丛中,拍拍身边的空地,“别站着了,坐下吧。”
见女孩犹豫地坐下,云笙像逗弄孩子一般,从杂草的缝隙间摘下一朵小小的白色格桑花递给她,“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哭吗。”
“我、”女孩看着眼前这朵不算美丽却蓬勃的花朵,声音逐渐带了泣音,“从我的诞生开始,我的生命就是为成为神鼓做准备,可是神使,您刚才说,神鼓是神灵摈弃的旧物,那我的生命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在她近乎悲哀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云笙猛然伸出手,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双手合拢,拢住那一株洁白的花朵,“怎么会没有意义,就像这漫山的格桑花,它们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意义。”
云笙低下头,透过女孩纤长的睫毛和朦胧的泪眼,看向那双漆黑又迷茫的双眼,此时的她仿佛真真如同一位神使看到一个迷途的魂灵。
她语气轻缓,声音低沉,“每个人的存在都是独特的意义,就像无论是什么颜色的花朵,都会经历一场花开花落的春天。”
41. 养殖
修建神庙对雍古族人而言是从未接触过的事,在众人看来也许修神庙就和修房子差不多。
云笙倒也没有纠正这一点,毕竟在她的观念里,这两者确实相差无几,或许,在【祂们】的眼中,庙宇与房屋的存在也并无本质不同,修建神庙,说到底不过是她编造出来、用以诓骗雍古族人停止制作人皮鼓的权宜之计罢了。
只不过这在云笙的引导下,雍古族人果真将此事当成了头等大事,他们就着干瘪粗粝的粮食,天丕亮就跑去砍伐木材,等木材运回,又趁着太阳还未下山,开始夯实土墙,一层泥,一层土,再夹杂一层圆木,所有人都参与进来,昼夜不歇地赶工,只偶有几人会外出狩猎,笙则帮她们打打下手,规划庙宇建设的整体进度,偶尔也帮着砌砌墙、松松土。
而就在大家趁着天光明亮认真赶工时,一个族人满脸欣喜地从远处跑了过来。
见他匆匆跑过,有人招呼道,“阿昆,你不是打猎去了吗?”
“你们看,这是什么?”阿昆来不及回答这句话,只一脸神秘地举起抱在怀中的、有着彩色羽毛的禽类,于是两只像鸟一样的生物就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是鸟?”说这话的人自己也不太确定,却有些许责备,“阿昆,你把鸟捉来做什么?”
阿昆挠了挠脸庞,其中一只趁着这短暂的机会,震动翅膀扑腾出来,差点就飞远了,他连忙上去扑下这只“鸟”,将它擒按在地上,献宝似地往前小跑几步,递到云笙面前,“这段时间,每当狩猎的时候,我们都会在山中寻找神使您所说的成对的动物,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今天恰好看到这两只鸟在山林里散步,于是我们就把它捉了来。我们想,也许这就是神使您所说的繁殖所必须的。”
没想到是为这事。
云笙心中有些诧异,此刻,被这样充斥着期待的目光热切凝视,她把忘在脑后的自己曾经说的关于养殖的记忆重新捡拾回来,对着眼下这两只神采奕奕的鸟禽,端详片刻才道,“这并不是鸟,而是一种名为鸡的生物。”
“鸡?那是什么?”大家都好奇起来,因为他们并没有听说过这种生物。
“算是鸟的一种远近亲,它和鸟最大的区别就是头顶上的鸡冠,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
它们不处于繁殖期,也可以产下鸡蛋。”
随着云笙的解释,阿昆连眉梢都舒展开来,他看向云笙,整张脸混杂着兴奋与向往,“这么说,这两只鸡可以用来养殖?”
“当然可以。”云笙不无肯定,“不过,野鸡是可以飞三米高左右的,所以我们要先把它们笼养起来。”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往窄小的地基转了一圈,填满泥泞和堆放满木材的地基似乎并不能容下这两只鸡,她思量片刻,又道,,“条件不允许的话,只能用绳子拴住它们的脚,将它们拴在树上,或者是屋外,这样,它们只要习惯了在地里面觅食,在村庄里走来走去,就不会再往外飞了。”
“那这养在哪里才好呢?”阿昆有些犹豫。
“当然是就养在这里。”云笙指了指脚下还只是一个地基雏形的神庙,“神庙是你们与神灵沟通的圣地,养殖是神灵赐予雍古族的公共财富,大家将它放在神庙外一起共同养殖,在神灵的注视下,谁也不能将其私有。”
于是,像是得到什么命令一样,阿昆一边匆忙制服这两只不停挣扎的鸡,一边让人找来两根彩色的布条,一头拴在鸡的脚上,另一头则捆在小庙旁一棵细小的木枝干上。
避开好斗公鸡的啄击,在其腿上牢牢绑缚缠绕好,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那它们吃什么呢?”
“虫子、石粒,或者是米饭......”说到这里,云笙意识到这里并没有米饭这个东西,改口道,“或者是人吃的东西,它们都可以吃的。”
养殖这事儿,说来简单,虽然没有实操经验,但是在云笙想来,这应该就像在视频里刷到的那样轻而易举,两根绳索将其一绑,足够的粮食喂养,就会源源不断地产出鸡蛋、孵化小鸡。
可事实却是,还不到一上午,两只鸡就显得无精打采,连尾羽都耷拉下来。
喂食的雍古族人轻轻摸了摸它们的尾羽,见它们不再如清晨时那样警觉、好动,不禁有些担忧,转头看向云笙,忧心起来,”神使,这样养真的行吗?它们好像不如先前那样有精神了。”
云笙也留意到了异常,她蹲下身,伸手轻触瑟缩着的两只鸡,又摸它们无力垂落的尖爪与长尾,最后试了试它们的体温,心中暗忖:难道是山里的野鸡不适应这种圈养的方式?除此之外,她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缘由。
说到底,她并没有亲手养过鸡,一切不过都是凭先有了答案再来倒推过程的主观臆断,可与那些整齐划一的大规模笼舍和自动喂食的场面相比,眼下这片原始雪域实在难以模仿借鉴,现代养殖的经验根本无法直接搬用......
等等,养殖场......养殖场为什么要给鸡做棚子呢?
云笙忽然心念一动,抬起头,正见天上那轮灼热的太阳,虽还在初春,才落过一场春雪,然而高原的阳光却已经格外猛烈了。
难道它们是因一直曝晒才无精打采?这么说来,依旧是有些经验可以借鉴的,比如说,给它们搭个遮阳避雨的棚子,不管出太阳还是下雨,总得让它们有个躲避之处。
想到这里,云笙招来几名正在干活的雍古族人,请他们暂歇手中的活,“看来这两只鸡不能这么散养,还是得给他们做个小窝。”
她捡起地上散落的树枝,在泥地上画出一幅简单的示意图,一圈矮木桩围成栏,上头盖着个粗糙的顶棚。
“在这里,”云笙用枝头在地上圈出来示意,“这里要留着做门,最好能做活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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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补充道,“方便以后进出。”
木材倒是不缺,如今整个部落都在忙着兴建神庙,每日都有人上山伐木,再将原木刨成或圆或方的材料,用于搭建地基与墙架,现在神使所说的鸡棚,无非是改个形式,将木桩修短一些,一根根夯进松软的泥土中,围出一块地来而已。
于是众人虽没有放下修建神庙的活计,却也抽出时间,一齐动手为鸡棚忙活起来。
云笙仔细看查过附近的岩壁,找出一片石质坚固,不易积雪的空地,以山壁为依托,用石斧将木材劈成长短不一的桩子,再一槌一槌砸进土里,族人取来彩色的布条,将木桩之间捆扎结实,最后用干茅草编成顶棚,固定在木桩与山壁之间。
“这样应该可以了。”
看着新鲜出炉的鸡棚,云笙心中也不乏新奇,看来看去,又用多出来的干草顺手编织出两个浅窝,小心置在围栏角落,并在那块还未完全融雪的地面上,用干燥的茅草垫得暖软舒适,一切准备就绪后,大家这才从村庄里将这对鸡小心翼翼抱了出来。
经过几天的喂养,两只鸡虽然还是有些不复精神,但却也温驯了许多,此刻被众人抱到鸡棚中,双脚一沾上泥地,却抖擞地四处巡游起来。
看着状态变好的两只鸡,族人们望向云笙的双眼被憧憬充斥,于是云笙也不乏期待地描摹未来的图景,“眼下已是初春,马上就要到繁殖季了,或许不出三五天,这只母鸡就会产下受精的蛋,而这些蛋,再经过二三十天的抱窝,就能孵出小鸡。”
“二三十天,那个时候,我们的神庙应该也已搭建完成了!”
有能与神灵沟通的圣地,有源源不断的食物,连想象都无法描绘的美好未来,全部都来自站在他们眼前的神使,激动与感激交织掺杂,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不停挽留,“雍古族今日的一切,都是蒙神所赐、由您亲手带领我们建立的,还请神使您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也好让我们向您表达谢意。”
高涨的热情和真切地挽留包围着云笙,连在她怀中的阿墨的心绪都有了一瞬的波动,然而云笙只是笑了起来,毫不犹豫,“这里的未来是属于你们的,待神庙完工,我便会离开。”她转过身,一边向栏内撒下一把草籽,看着那两只鸡步履昂然地踱步前来啄食,目光却并未停留太久,“我在这里不过是暂留,圣山才是我和阿墨最终的方向。”
她的目光越过村庄,落到远处那一抹晶莹的山峦上,目光是不变的笃定,“我想,我已经找到圣山的方向了。”
跟在她身侧的阿墨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山脉,心中却疑惑起来:笙笙说的找到,难道是指的远处那座山脉,可是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相反,脚下所在的雍古族,却仿佛潜藏着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气息,像是在阿布族时冰面下的召唤一般。
通往圣山的通道,也许就藏在这个村落里。
42. 警钟
初春的风彻底吹过雍古族,山上的雪融化开来,成群结队的鸟儿、走兽从山里越过,呼朋唤友掠过这片贫瘠的土地,却不曾想落入猎人的陷阱。
外出狩猎的雍古族人趁这个时机又捉了一只雪狼、几只落单的兔子,带到云笙面前,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自然是不能一起养的,于是云笙又草拟了图,带着众人搭建了几个不同的棚子,分别将它们圈养起来。
就这样,大家上山伐木,建造庙宇,同时也从草地里收集来的草籽、粟、麦等食物喂养棚里的鸡,随着庙宇的结构一日比一日完整,这两只鸡也一天一天更加精壮。
忽然有一天,他们惊奇地发现棚里的母鸡待在窝里面,怎么诱惑都不肯出来,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请神使过来,见云笙钻进棚中试图触碰这只待在旁边的角落里坐卧着一动不动的母鸡,却差点被叼啄一口后,这些人面上的焦急更甚,“神使,它怎么忽然变得怎么狂躁,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当然不是,”看着母鸡这护崽的模样,云笙心中已经了然,“这一定是做窝了,它正在孵化小鸡呢。”
“孵小鸡?它当真是要繁殖了?”
来自神使的诊断让大家都兴奋起来,他们挤挤挨挨地围在鸡棚前,你一言我一语,不知是谁说了声,“我数过了,之前这个窝里面有14枚鸡蛋,这次一定能孵化出14只小鸡来!”
对于这样盲目的热切,云笙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那也不一定,可能有的蛋并不是受精卵,所以不是每一枚鸡蛋都会孵出小鸡的,不过,现在我们可以期待一下。”
母鸡这一抱窝的行为调动着所有雍古族人的心绪,连修建庙宇这样的大事都只能暂列第二了,每天早上趁着晨光要去看一遍,完成今日修建的工序后,更是挤在鸡棚前迟迟不肯离开。
云笙见他们这样整天围着鸡窝,心知这也不是个事儿,动手将他们通通赶开,“你们总是这样围着这里,会让母鸡应激的,到时候它就不能孵出小鸡了。”
“不能孵出小鸡”,这句话可比什么话都要有力,于是人们紧张地在鸡棚前流出了透气的空隙,连看也不看了,只是远远地观察棚里有没有新冒出来的幼小生物。
直到有一天早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孵出来了!孵出来了!”
这欣喜的叫声将众人都吸引住,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匆匆往鸡棚的方向赶去,在大家的注视中,母鸡的窝里,一小堆黄褐色的、没有毛的生物颤巍巍露了头。
“这……这是小鸡吗?”大家都不敢确认,因为它们和眼前的母鸡形象相差也太大了。
“当然是,”云笙看了看,“它们刚生出来是没有绒毛的,等再过一段时间长出来就好了。”
得到神使的肯定,众人都不由啧啧称奇,围在人群最后的祭司透过缝隙看到眼前这一幕神奇的景象,也不由惊叹,“原来这样的神迹是真的存在的,我们真的可以让这天生天养的生物在我们的村庄里繁殖。”
“那是当然,”云笙肯定道,“这是神灵的恩赐,不过,之前的因为动物数量比较少,都是大家集体喂养,谁有空了就搭把手,现在小鸡一孵化出来,就必须得有专人来负责了。”
“我来吧。”
祭司穿过人群间的缝隙,毫不犹豫地应声。以前她在族里负责祭祀,可是现在神使摒弃了人皮鼓的传承,修建神庙的工作,她也只不过是搭搭手,并不能实际为大家做什么,她竟一时空茫了起来,而此刻喂养小鸡仔的事儿一出现,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好。”云笙也很痛快地让她接手,“照顾这些小鸡仔不一定像你想象中那么轻松,除了喂食,还要清点好数量,检查每一只鸡仔的状态,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但偶尔吹来的风还是冰冷刺骨,因此要准备足够的干茅草铺在它们身上,给它们保暖。”
将神使的交代一一记下来,等将这些重要事项铭记在心后,祭司上前清点小鸡仔的个数,她左右数了一遍,“有12只。”
“12只!等它们长大,可以吃好长一段时间了。”
欣喜的声音中却夹杂着几句疑惑,“卡蓝祭司,麻烦你再数一下,怎么会只有12只呢?我们之前数过的,明明一共有14枚鸡蛋呀!会不会还有两枚鸡蛋没有孵化出来?”
听到这样的问话,卡蓝也疑心是自己没有清点清楚,她打开鸡棚,缓步走了进去,温热的手在散发着鸡腥味的鸡窝里逐一摸索遍,笃定道,“没有了,里面没有鸡蛋了,这就是孵化的全部鸡仔。也许是你们之前数错了。”
“不可能......”那人喃喃道,“我每天都数过,每一次的增加都牢记在心,不可能会数错的。”
似乎是自言自语的疑惑,却落进了云笙的耳里,扎进了她的心上。
清点的14枚鸡蛋,却只有12只鸡仔,剩下两枚蛋竟然是不翼而飞了吗?
云笙心里一紧,怀着这样一个疑惑,再去审视鸡窝里零星掉落的鸡毛和母鸡尾羽上突兀的缺失,好像一切有了另一个解释,这或许是她心有成见后的疑人偷斧,但是更重要的是,不管是否有人偷拿鸡蛋,都给云笙生生敲响了警钟。
每天辛苦喂养的鸡,孵化出来却是集体所有,而只要有人偷偷藏下哪怕是一枚的鸡蛋,这也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私有财产,如果这个隐患不加以遏制,早晚会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将公有财产化为私有的诱惑,到那个时候,一旦所有人都抉择于公有与私有中时,雍古族平和安定的基石就将不复存在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克制这一事情的蔓延呢?
白天建造庙宇的辛劳让大家疲惫不堪,夜晚都沉沉入睡,唯独云笙没睡着,她带着阿墨悄悄来到土墙的位置,接着白天未竟的工序,继续往上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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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层土,为了让它看出明显的高度,云笙和阿墨动作很匆忙,倒显出歪歪扭扭的一圈。
光是这样还不过,必须还得加点猛料,她摸了摸自己已所剩不多的内衬布料,撕下一小缕,提起早已经准备好的炭笔,在布条上写了几行字,悄悄藏进一处尚未夯实的土墙缝隙里。
待到第二天醒来,众人来到神庙外,竟惊愕地发现那面土墙竟凭空高出了一截,虽然砌得歪歪扭扭,远不如她们那般齐整,但在下方整齐的土墙衬托下,显得格外扎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看到这一幕的雍古族人忍不住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
云笙作为“神使”,自然对一切古怪的痕迹有着解释权,她抱着阿墨踱步到土墙前,伸手拂过那排突兀的泥砖,状似感叹,“这是神迹,是神灵见你们修建神庙太过辛苦,感念于你们的虔诚,却又不想让你们看见他的踪迹,因此才在夜深人静时悄然现身,助你们早日建成。”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见神使肯定了这处神迹,刚还心有猜测的雍古族人顿时兴高采烈起来。
在众人的激动中,云笙的话音却未停,她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掠过一小块凸起,轻轻一捏,那已硬结的泥土便如碎片般簌簌落下。
这处竟然是空的,里面叠放着一小方白色的绢布,云笙小心翼翼地将其从这个小洞里掏出,恰在此时,一阵湖风沿着山脉往上吹来,那块绢布竟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倏然展开。
“这是什么?”人群中已有人惊呼,“这......这好像是上次神灵降临时留下的圣迹!”
云笙将这块绢布展开在众人眼前,点头道,“不错,这正和神灵留下的神谕一般无二,其上依旧用神国的文字摘录了神的旨意。”
其上用汉字书写着:
“我并不因你们建造庙宇便得喜乐与荣耀,我喜悦的是五谷丰登、新酒盈樽,一切属于你们的,我都要你们富足,只因我与你们同在。”[注]
当云笙用这个世界的语言,缓缓念出绢布上的汉字时,人群瞬间沸腾了,不为别的,只为那句“只因我与你们同在”。
“神灵看着我们,神灵一直都在看着我们!”他们欣喜若狂,有人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在这样狂乱的喜悦中,云笙缓缓折合起这块真丝绢布,郑重地递给族长,“其实,神灵甚至不愿你们建造庙宇,降下此令,只为给你们的心灵一个寄托之所,他一直注视着雍古族人,盼望你们在这雪山天地间,吃得饱足,穿得暖和,成为最自由自在的生灵。”
说到这里,她叹息一声,语气深沉,将放在族长手中的绢布翻转一面,指着上面突兀的一个符号,“只是,光是这样还不够。”
那是个笔画断续的【法】字,是她当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从绝对的信仰,到极致的理性。
43. 识字
“神使,这个符号,代表着什么意思?”族长恭敬地接过绢布,却不得其意。
云笙指着这个断续的汉字,神情郑重,“神灵在其上所写符号,为神国文字,读作法,它是文明的教化,智慧的启蒙,更是神灵的化身,庄严而肃穆,神灵将其写于上,正是授意我将其传授于你们。”
听到这是神灵的化身,族人们就像那晚见到神灵一样,匆匆忙忙对着绢布跪拜下来,然而,就在众人虔诚叩首、顶礼膜拜的时刻,一道虚无缥缈的空灵之声,突然从不知何方飘出,好似在这山壁间回荡。
最开始他说的是众人听不懂的言辞,渐渐的,竟流转为当世的语言,直接而清晰地响在他们的耳中,“雍古族人,今日,我令神使传授你们神国文字及语言,届时,你们可知天地,通神灵。”
这个声音来得突兀,就在众人四处寻找声音来源的时候,雪山上突然腾起一个巨大的影子,然而这只不过是眨眼间,那个影子就消失在雪雾间,无影无踪了,与此同时,就在那个踪影消失的山间,不引人注目地跃出一团毛茸茸的影子,在山雾的遮掩下,悄然落到云笙的脚边。
跪伏着的雍古族人们还在急切地顾盼,等待神灵更多的神启,他们却并不知道,云笙所做的障眼法已然完成,而伪装神灵的影子,早已回到她的脚下。
迟迟等不来后续动静,他们却也不敢有别的动作,唯有族长颤颤巍巍地捧起绢布,不知是否是才见过神灵显迹,此刻他竟不敢直视神使的容颜,只低头问道,“神使,神灵离开了吗”
云笙看着自己脚下的阿墨,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神灵已经离开了。”
族长顿时失魂落魄起来,然而想到更重要的事,他又强作精神,“神灵所说的传授神国文字,是否是真的。”
“文字、”云笙复述着感叹道,“当然非虚,文字是‘法’的基础,是文明启蒙的智慧,是摒弃蛮荒、走向开蒙的起始,所以,你们一定要感念圣恩,不可辜负神灵之意。”
教授汉字是她曾经认真思考过的问题,她摇摆着迟迟无法决定,而那两枚不翼而飞的鸡蛋,让她坚定了决心。要让雍古族人从信仰走向理性,传授文字是必不可少的关键转折。
不过这不比其他实操学习,要传授汉语还得好好准备,因此她此刻只是抛下了这样一个引子,接着道,“现在天色已经比较晚了,今日你们就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开始,我会教授大家认识神国的文字。”
留在原地的雍古族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怔楞原地,甚至忘记起来,云笙却没有多留,她既然已经说出要教授的话,就绝不是过家家,关键的是还要说回去准备授课用的材料。
见她离开,阿墨立刻小跑着坠在她的身后,于是,穿过狭窄的山路,云笙忽然被一个温热的怀抱从后面拥住。
“笙笙,你当真要教他们识字?那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嗯,当然。既然我说出了这句话,就一定是有了决定,识字固然不简单,可它是走向文明、摆脱蛮荒的必要之路。而且......”云笙在拥挤的环抱中转过身,抬起头,盈着星光的双眼看向阿墨,“正好也教教你。”
她一边说着,逐渐在这个熟悉的怀抱中放松了下来,整颗心也变得沉稳,像是船舶终于停靠在港湾,于是在这温暖怀抱中依偎着的片刻松懈中,她接着道,“不管那两枚鸡蛋是否存在,真希望这法条的设立能够稳固住雍古族的安定。”
说到这里,她话语一顿,声音里夹杂着一声叹息,“毕竟古往今来,只要有人在公有和私有之间划出深深的沟壑,圈起了第一块土地,有了贫富、权力、地位的区分,”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像是困惑的呢喃,“小时候上语文课,老师给我们看马丁·路德·金的演讲,那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懂,可是长大后才明白,他演讲发生在过去,而他梦想的世界,却迟迟没有到来。”
阿墨不知道云笙所说的马丁·路德·金是谁,也不知道他梦想的世界是什么,可是此刻,他却感受到心脏隐隐作痛,不光是因云笙话中带着失落的未尽之意,更是为他因为担忧而迫切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此刻所反涌而上的空茫。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低下头,温热的额头轻贴她的额间,潮湿的呼吸缠绕相融,“笙笙,我相信,你所说的梦想的世界终有一天会降临的,也许你也正是为此而来,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是浮现出这样一个荒诞的感觉。”
为此而来。
这四个字,竟和冰山下的旧神所说的抉择与答案有了一丝微妙的不谋而合。
不管是否是神灵选中,阿墨所说的是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答案,于是她的眼里难得地充满困惑,“会吗?”
“会的,只要你在这里一天,就一定会的。”
阿墨干燥而温热的手心贴在云笙脸颊,两人双目相对间,灵魂的温度藉由对视连接传递。
像是温热的暖气包裹,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熨帖,云笙一边想着,一边将头贴在阿墨的胸膛,心脏的砰砰声穿透耳边的胸腔,就连呼吸也变得缓慢起来。
在这有力而均匀的心跳声中,云笙的大脑却片刻也停歇不下。
如果我来到这里是因为神灵选中了我,那么阿墨呢?神灵会选中一只猫咪吗?
这个念头再次席卷了她,可也不过是片刻就又掩埋于心底,因为此刻绝不是探究的绝好时机,眼下的情况,如果说雍古族的启蒙暂时排在第一位,那探究这明知没有答案的问题只能排在最后。
然而,识字启蒙虽然是她理想中应对当下困境最好的办法,现在却没有纸,没有笔,教具成了阻碍上课的最大拦路石。
等回到住处的小木屋,云笙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思量着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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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材料可以利用起来,就这样,她和阿墨将细木枝修剪成外框用布条牢牢捆扎在一块略光滑的木板上,将水和泥土调制混合后填满其中,连夜赶制出了一块沙盘,又折断木枝,削尖一头充当教棍,当太阳再次升起后,新建庙宇前方那片平整的空地,便成了临时的教学场地,云笙将沙盘固定在用以支撑的木架上,教具就算是准备齐全了。
于是,在雍古族人眼中,比修建庙宇和养殖动物困难得多的学习开始了,神使用木枝在沙盘上认真点画着的符号,在他们的眼中宛如奇异的符文,眨一眨眼就变成扭曲的线条;神使字正腔圆的清晰读音,到他们嘴里,像是木胶一样将他们上下口部牢牢黏合,发不出一个音来。
见此情景,云笙难得体会到了当教师的辛酸,只是她已经做下决定,又怎么会因为行动推进阻滞而临阵脱逃,她分解教学计划,先一个一个站到他们面前,仔细观察他们的口型,亲自示范舌头摆放的位置,在一对一的辅导下,发音总算不再是困扰,然而那一个个方挺板正、如同磐石般坚硬的汉字,却又把雍古族人砸得晕头转向。
他们描摹着云笙在沙盘中示意的文字,一次又一次用树枝在湿润的泥土里重复书写同一个汉字,然而这一片歪歪扭扭如同画符一般的泥地里,有镜面描画的,有笔画残缺的,有结构散架的,更有抽象到根本辨认不出原形的汉字却没有一个是勉强过关的。
云笙放慢了每一个动作,将笔画拆解得清晰无比,她甚至将阿墨也纳入了教学体系,每晚自己先教阿墨预习一遍,第二天上课时,谁的字没写好,阿墨就用爪子“唰”地擦掉地上的泥土,然后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人,直到他重新写好为止。
就这样,下午修建庙宇,上午识字,每一次的教学,都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她教人们写“神”字,描绘他们想象中那个虚妄的影子;她写“人”字,如同他们此刻站立的模样;她用“山”字勾勒远方群峦起伏的轮廓;她用“湖”字描绘雪山下那镜面般的绿宝石......
很快,雍古族人已能磕磕绊绊地写出几百个汉字,当云笙人再一次被雍古族人渴望而热切地用充满求知的目光凝视时,她却在沙盘上书写了一个大家已经熟识的汉字。
那是一个雷字。
“雷?”
雍古族人都认识这个汉字,只是他们并不明白神使为什么写下一个他们认识的字。
迎着不解的目光,云笙终于开口,“雷,是神灵的信使,是神灵意志的化身,是公正无私、浩然正气长存,更是象征着天地间至阳至纯、涤荡乾坤的伟力。”
她环视着下方一张张仰起的、充满信任的脸庞,面容肃然,“你们已学会了文字,那是打开真理的钥匙,而推动文明进步的另一块基石,就来自它所象征着另一神圣之物,那便是雷霆之法,那也正是绢布上所书写的,关于神灵的第二道神谕。”
44. 传法
“雷霆之法?”众人面面相觑。
这段时间的学习,他们学习了很多词汇,知道法字常与‘方’、‘办’组词,似乎代表某种规则或途径,但雷霆之法是什么?他们从未听神使讲过。
“雷霆之法,”云笙神情变得无比肃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是世间正义的化身,它维护公平,守护众生平等,但它亦是脆弱的,需要所有人的共同呵护方能长存。”
云笙见他们面露茫然,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养殖的兔子等动物,是辛苦狩猎而来的,那么,在分配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就应该多分配一些?而这个依据的雏形,就是法。”
云笙这句话让雍古族人们频频点头,总算是理解了法的大致意思,然而在云笙肩头的阿墨却表情困惑起来,他压低了声音,满是不解,“笙笙,这怎么会是法呢?法不应该是惩恶的吗?将最坏的结果考虑殆尽,再用最可怕的后果去震慑这种行为。”
是的,阿墨说得没错,后世的法律是这样的,它维持着社会运转千千万万年,这应该是社会稳定的真理。
本来她应该借鉴的,可是就在刚才,一道灵光恍若将她击穿,一个人口繁杂的社会固然需要法律兜底,可是对于这样一个原始、简单的小部落来说,兜底和教化,都是从无到有的根植。
看着这一张张带有天真和纯粹的面孔,云笙声音很轻,“他们不曾想过罪恶,我们又何必引领他们看见不曾设想的另一条路;可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得不踏出那一步,比如说战争、亦或是动乱,到了那个时候,法的约束对他们来讲就已经近乎于无了。”
“那如果偷鸡蛋的人没有惩罚,也许会变本加厉。”
“也可能这样的人并不存在,毕竟,如果部落里所产出的所有价值都合理分配,就不会有待分配的剩余价值,那又有什么偷窃的必要呢;当然,这样的人也可能真的存在,所以,在设立教化的法律前,要设置一块基石,我们后世不是任何条文都有一条总则吗?”
阿墨一边听,视线顺着云笙的脸颊往上爬,直到对上一双认真的瞳孔,这才明白,刚才云笙所说的并不是对理想国的描述或向往,而是权衡利弊的最佳选择,他眨了眨眼,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或许,就像是一颗星星被他藏在了心里。
两人交谈的声音很是轻微,因此,雍古族人们还在等待云笙的下一句话,迟迟等待不来,他们忍不住开口询问,“神使,您刚才所说的就是法吗?”
“不,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法就像是飘在天上的真理,我们捕获并写下来才是属于我们的,所以光是我说还不行,得大家一起想,不过,得有个时限,在神庙建好之前。”云笙缓缓起身,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从袖中珍重地取出一块素白绢布,那是她从西装上撕下的最后一点里衬,“在神庙建成前,每个人在这神布上写下一条,当神庙落成,我们将其祷告神灵并供奉,第一条神灵已经授予给我,那是最坚固而不可动摇的基准。”
她提起炭笔,率先用正楷一笔一划写下第一条法律:凡故意损害部落任何,皆视为叛神,逐出部落,永坠中阴;凡益于部落者,修来世福报,多得赐物。
这便是如同基石一样不可折损的一切的准则了,在这条准则下,雍古族人们每天都在神庙前阅读几遍这段文字,随后一边搭建神庙最后一点未完的构造,一边冥思苦想,只是他们从未想过这些,期待着从神使那里得到建议,却只得一句“这是属于你们自己的法律,按照你们自己的想法来”的回答。
于是他们找到了祭司卡蓝,希望卡蓝能给他们一些启发。
卡蓝正在鸡窝里面认真打理小鸡的居住环境,神使告诉她,将粪便收集起来,堆在土地上分解,再过几个月,这样肥沃的土地就可以进行种植,因此她总是勤勉地将其收集好,并运送堆放到神使选好的土地上。
因此,当迷惘的雍古族人找到她时,询问她会在神布上写下什么时,她几乎不假思索。
“雍古族不再有莲生祭,你们也不必把我当成祭司,不过,我想,我会写下:不论是种植、养殖,或是其他什么,都将与所有族人共享收获。”
卡蓝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她这话并不只是说说,当她将鸡窝和兔棚打理好之后就来到神庙外,几乎没有犹豫地写下这句话,就在云笙所写的总则下面。
亲眼看到卡蓝在神布上落笔的云笙有些不解,“你不再多考虑一下吗?”
卡蓝摇了摇头,“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个,不以自己做了多少而居功,和所有族人平等共享。”说到这里,她又笑了起来,此刻,她身上那股诡异的非人感已然淡去,高高吊起的眼睛里是从未流露过的明媚,“就算有我没有考虑到的地方,我想,大家也一定会补充完善的。”
卡蓝这句话一出,云笙忽然想到,写在前面的一定没有压力、能够随意落笔,可是写在后面的总要左右思虑,考虑充分。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卡蓝这么一落笔,好像给予了大家新的灵感似的,常有人趁着修建的休息跑到神布前郑重写下。
三十多个人,不过短短三五天就快写完,云笙仔细读过每一条,发现这些条文,有涉及种植、养殖的,有涉及公平分配的,有庙宇维护的,还有全员劳作的.......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族长是最后一个还没有在神布上书写的,只是当他接过神布,他看了又看写满神布的条文,思忖良久,叹息一声放下笔,将神布工整地叠放后交到云笙手上。
云笙接过族长递过来的神布,询问到,“族长,你不在上面书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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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本来以为大家的思考会有什么疏漏,想着在最后进行补充完善,可是现在看来,这上面所写的已经很完整了。”
“好,”云笙并不多劝,她看向神庙前一双双疲乏却并不困顿,劳累却并不迷茫的眼睛,许下承诺,“等到神庙落成,传递给神灵的第一个声音,必然是你们写在神布上关于雍古族未来的所思所想。”
云笙做出这样一个承诺,当然,这样一个时刻已经前所未有地迫近。
当最后一块青灰色的石头摆放在众人面前,所有人无比郑重而庄严地看着它,随着族长将这块石头小心翼翼地垒在庙宇的顶端,整个神庙的搭建也就完成了。
云笙捧着绢布,就要带着大家进入庙宇内部,卡蓝却出声阻止,“当庙宇搭建成,它在这个世界就有了载体,还请神使为庙宇赋名,让它从此扎根雍古族。”也许是为了表示庄严肃穆,卡蓝又穿上了初见时的那身装扮,仿佛又回到了祭司这个身份中。
此刻被卡蓝这样一请求,云笙一时竟被难住了,脑海中飞速回想着后是出名的庙宇名字,打着借用的主意。
阿墨好似看透她的心思,轻轻咬了咬她的衣角,“笙笙,既然神庙里供奉的是他们书写的神布,而并不是神灵,也许并不用一味借用。”
阿莫这句话让云笙眼前一亮,对啊,他们搭建这个庙宇名为神庙,实际却是法文的圣堂,想通这点,她几乎不假思索道,“法庙,就叫法庙吧。”
就在她唤出名字的这一刻,恍惚间,苍穹之外那个未知的神明似乎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瞬,但也只是一瞬,随后复归平静。
是错觉,还是真实?云笙一边思忖,一边展开神布,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一、凡故意损害部落任何,皆视为叛神,逐出部落,永坠中阴;凡益于部落者,修来世福报,多得赐物。二、雍古族要共治共享,共同参与。三、每一个人都是雍古族的创造者......”
她逐字逐句地宣读着,声音清晰而坚定,在这个空旷的庙宇里回响。
随着她的声音,雍古族人眼中闪烁着对未知未来的憧憬与一丝不安,当她宣读完毕,亲手将这块象征着“法”的雏形的绢布,被无比郑重地悬挂在庙宇最中央、最醒目的位置时。
雍古族的血脉,从此将流淌着共治的共识,不再受任何个人的意志所辖制,这将会是一个没有生存忧虑、文明平等的、属于他们的乌托邦。
雍古族人们虔诚地拜伏在地,嘴里喃喃着云笙听不清的话语,而就在这个时候,祭司和族长向着绢布叩满九个等身礼,站了起来,走到最前方看向云笙和族人,“现在,我和祭司,还有一个大事要在此宣告——”
在雍古族人不解和不安中,云笙若有所觉地抬头,恰好对上卡蓝流转着光芒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