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随娘改嫁当团宠,父兄跪求回头》 第1章 重活一世,她再不做他人的阶梯! 江心月重生了。 重生在娘亲改嫁,嫁入侯府的这一天。 上一世,跟随母亲入侯府的,是庶妹江柔儿。 江心月被留在江家,为父亲筹谋,为了几个哥哥的未来拼尽所有。 更是为了她的未婚夫卫楚尧能够称帝倾力谋划。 可最后换来的,却是父兄抢走了她的一切,全给了她的庶妹。 官拜户部侍郎的父亲说:“柔儿自幼便没有得到父爱,所以为父便写了断亲书,此生只认江柔儿一个女儿!” 高中状元的大哥说:“柔儿柔弱无依,为兄最不忍心她哭,所以我便要给她定制整个大安最好的嫁衣!” 出任燕国节度使的二哥说:“柔儿从来不似江心月这般锱铢必较,强势扭曲,我要给她大量的瑰宝玉石,让她此生富贵无双!” 担任镇国大将军的三哥说:“柔儿性情温顺,对小猫小狗都有一颗爱心,我要为她亲自挑选亲卫,护她一世周全。” 而江心月深爱的男人在称帝之后,一剑刺入她的心脏,拥着她的庶妹江柔儿,怒斥她“心如蛇蝎,性情浪荡,不堪为一国之后”。 她的好妹妹,就站在她的面前,看江心月的心头血一滴滴染红凤袍,笑得花枝乱颤:“江心月,你真可怜,拼尽一切,也不过是在为我做嫁衣。” 江心月目如噙血。 若没有她步步筹划,哪来的江家满门荣耀? 若没有她只身一人出使燕国,说服燕国联盟,又联络各方势力,卫楚尧哪来的坚实后盾一举夺嫡,披上龙袍? 可这一切,最后竟全都成了她的罪!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江心月召来暗卫,将江家人一举斩杀。 而她也拔出袖剑,深深刺入卫楚尧的胸口。 仇,是报了。 可江心月的意,却难平。 再次睁开眼睛,江心月意外发现自己重生在母亲接她入侯府的这一天。 上一世,母亲原本也是想接江心月入侯府的,可周姨娘和江柔儿却一个劲儿地给江心月洗脑,说母亲贪恋权势,嫌贫爱富,哪里像爹爹清正廉洁,宠爱孩子们如宝。 江心月听了周姨娘和江柔儿的话,说什么也不跟娘亲走。 可在江家,江柔儿并没有被宠成宝,反而在周姨娘的百般磋磨下,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而江柔儿却“万般无奈”地替了她去到侯府,做起了侯府的嫡女,锦衣玉食,过得好不逍遥,还轻轻松松坐享江心月苦熬心血经营而来的一切。 鸠占鹊巢,杀人诛心。 可尽管如此,这一世的江柔儿却没有跟周姨娘一块儿说服江心月别去侯府,还一个劲儿地给周姨娘使眼色。 江心月看着眼睛都快眨抽的江柔儿,莫名的就想笑。 她知道,江柔儿跟自己一样重生了。 但这又有什么要紧? 她倒是要看看,江家这一世没有了自己的苦心经营,还会不会如上一世那般显赫。 而卫楚尧…… 没有了她江心月为他筹谋奔走,这一世还能不能披上那身龙袍?! 江心月在周姨娘的监视下,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毫不留恋地走出了江家。 无人为她送行。 父亲江百川这会儿还在衙门当值,三个兄长读书的读书,玩乐的玩乐,没人在乎他们的嫡亲妹妹从此将离他们远行,再难相见。 只有江柔儿和周姨娘满眼算计地盯着她上了马车。 “柔儿,你忘了为娘昨天是怎么叮嘱你的了?让江柔儿留下来,你代她入侯府,做嫡女,多好!” 江心月离开后,周姨娘便板着脸数落江柔儿。 “我才不去呢!”江柔儿挽着周姨娘,道,“女儿听说啸远侯不过是一介莽夫,因着军功才封了侯,三个儿子全都是疯子!哪像咱们江家书香世家,清誉满门?” “再说,最多不过五年,父亲就会官拜户部侍郎,兄长们也个个出人头地!你女儿我,还能嫁给未来的皇帝,做皇后呢!” 周姨娘瞠目结舌地瞧着自己的女儿,若不是江柔儿再三保证,说这是她梦中仙人告诉她的秘密,周姨娘可能都会以为江柔儿疯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周姨娘紧紧盯着江柔儿问。 “放心吧,娘!半月之后就是我与未来新帝相见的日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江柔儿喜滋滋地说道。 江柔儿如此斩钉截铁,周姨娘便也放了心。 也许……她的女儿果真有此机缘也说不定,毕竟她从小就是个有福气的。 如今江心月和她娘都走,自己被扶正,柔儿更是成了江府的嫡女。 料想,配未来的皇帝也是够的。 到时候,自己也成了皇亲国戚了! 周姨娘喜不自禁,江柔儿则死死盯着江心月的背影冷笑。 “江心月这个蠢货,还以为侯府是什么锦衣玉食的福窝窝?” “啸远侯那三个疯疯癫癫的儿子,必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江柔儿的嘴角噙上了恶毒的笑容。 上一世她就好几次都险些命丧在那三个疯子手里,江心月这么蠢,江柔儿倒是好奇,她能在侯府活几天。 这会儿的江心月已经下了马车。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去啸远侯府,而是来到了元清观。 母亲苏宛如与啸远侯伍湛鹰,还有老夫人今日去皇宫参加宫宴,她便是回去,恐也是独自待在院子里。 不过,她记得,当初江柔儿在入侯府这一天,啸远侯世子伍子隐地元清观身受重伤,面部也险遭毁容,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戴着面具。 如今重来一世,江心月要救下她这个继兄! 推开三清殿的大门,江心月紧张地环顾四处。 很快,就在角落里看到了月白锦袍的一角! 江心月提起裙摆奔了过去。 三清像的供桌与与墙壁形成一个隐蔽的夹角,身着月白绣山水云纹锦袍的伍子隐倚在墙边,鲜血梁红了锦袍。 “世子?伍世子?”江心月轻声唤着,走了过去。 伍子隐纤长的睫毛轻轻一掀,冰冷的手瞬间扼住了江心月的脖颈。 江心月浑身一震,紧接着便被拉近了这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世子爷。 第2章 阿兄别杀我! 伍子隐冰潭般的黑眸映着少女惊慌如小鹿一般的脸庞,江心月窥见的却是浓郁的杀意。 江心月艰难地伸手去扳伍子隐冰凉的手。 “阿兄,别杀我……我是你继妹……” 继妹? “你是江家的人?”伍子隐声音沙哑,话音刚落便咳出了一口鲜血。 那鲜血衬着他的面色愈发清冷苍白,如同破碎的水晶,却依旧难掩矜贵与锐利。 “是,我是来救阿兄的。” 伍子隐的薄唇微扬:“你真想救我?” 江心月错愕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一股寒意爬上心头。 她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须臾间,大殿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 窗棱纸被轻轻地晕出了一个窟窿。 有只眼睛,自那窟窿中向殿内张望。 阳光透过窗棱洒进斑驳的光景,灰尘在阳光下轻轻飞舞如若微光。 十四岁的少女倒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嘴里还塞着一块手帕。 门被猛地推开,一柄刀横在了江心月的颈脖上。 “这殿里还有别人?”握着刀的黑衣人沉声问。 江心月点头,眼中泪光点点,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黑衣人阴鸷的眼睛眯了一眯,向左右人抬了抬下巴。 那些人迅速在殿内搜寻,不多时,便聚集在江心月身边。 “没人。”一个黑衣人说。 “绑你的人呢?”握刀的黑衣人手紧一紧,锋利的刀刃径自划破了江心月柔嫩的肌肤。 江心月的额头已然渗出汗珠,索性闭上了眼睛。 伍子隐,算你狠! 心念升起的刹那,耳畔便响起了一阵扑通声响,再睁开眼睛之时,那些黑衣人竟已然全部倒在地地上。 清冷矜贵的啸远侯世子手持一柄长剑,绰约而立,眉眼间的杀戮之气逼得江心月后退了数步。 他、他竟眨眼间杀了十余人! 江心月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紧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江心月正式拜见老夫人,已经是三天后了。 “心月拜见祖母,愿祖母福寿安康。”江心月深深地施了一礼,姿态优雅,态度恭敬。 “哎,好孩子,快,快过来,让祖母瞧瞧。”侯老夫人倚着檀木凭几,鸦青缎面褙子垂落席面,襟口银线绣的缠枝莲针脚精巧,她笑容满面,朝着江心月招手。 江心月的唇角微微地抿了一抿,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举步来到了侯老夫人的身边。 侯老夫人亲昵地执起了江心月的手,欣喜地瞧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眼神落在她脖子上缠着的带子上,漾出了心疼。 “多亏了你,玉衡才能及时回府医治。我的好孩子,祖母要怎么谢你?” “心月本是前去元清观祈福,却不想意外救下了长兄。这是心月的福分,哪里敢求祖母的赏赐。”江心月乖巧地应道。 侯老夫人心中愈发喜爱眼前这个小姑娘,径直褪下了腕上的祖母绿翡翠镯子,套在了江心月的手腕上。 江心月心中大惊,正欲跪下婉拒,却被侯老夫人揽进了怀里。 “给你的,就都拿着,以后只有更多,更好的!” 江心月的上一世,从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她垂眸,翠绿的镯子似碧水潋滟缠着她洁白的皓腕,彰显着侯府最为尊贵之人对她的疼爱。 原来她也有人疼的。 苏宛如坐在一边,捏着帕子,拭了拭眼泪。 她一直担心侯老夫人不会那么轻易接纳她的小月儿,如今看起来,她的女儿是有福气的。 正在这时候,下人来报,说江家的四个孩子求见。 江心月心中微微一沉。 他们这时候来做什么? 苏宛如的眉也皱了起来。 偏偏侯老夫人心中因着对江心月的喜欢,便笑着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 “给侯老夫人、娘亲请安。”江书安深深地做了一揖,江清云、江文玉以及江柔儿也逐一见了礼。 苏宛如生得端庄秀丽,江家的孩子,个个样貌也是不差。 侯老夫人瞧着心生欢喜,急忙让他们平了身。 “侯老夫人,我妹妹心月自幼刁蛮任性,我们深恐她初到侯府不懂规矩,惹得老夫人不悦,特来提前向老夫人赔礼。”大哥江书安说着,拿出了一盒糖糕,恭敬地递了上去。 侯老夫人原本就瞧见了江书安收里的糖糕,原本心里对江书安这份心意颇有些欢喜,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话,脸色便略沉了一沉。 二哥江清云见江心月坐在侯老夫人身边,不禁板起脸喝斥:“心月,你一介小辈,怎么能和侯老夫人平起平坐,像什么样子?还不快下来,在旁边站着伺候?” 江清云一向自诩最是知礼,贬低江心月抬高自己这件事情,他做了十几年,甚是得心应手。 江心月没有动。 “二哥跟你说话,你没听到是怎么的?如此没规矩?!” 站在旁边的三哥江文玉见状,便上前一步,就要把江心月抓下来。 他向来喜欢动手胜过动嘴,平时推搡、打、掐江心月都成了习惯。 “放肆!”苏宛如冷声喝斥,一张素净白皙的脸都因恼火而微红,“侯老夫人面前,也容得你们如此无礼?!” “娘亲这话说得不对,”江书安摇了摇头,双手背在身后,痛心疾首地道,“心月不懂事,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却不能不懂。要不然,岂不是给江家丢脸,也让娘亲丢了脸面?” 苏宛如气得捏紧了帕子,这三个没脑子的孽障,许是又被人当了枪使! “长兄说得极是,”江柔儿叹了口气,凄凄艾艾地道,“我也很担心姐姐刚入府,就害得世子爷身受重伤,委实不吉利……” 江柔儿今日怂恿三个兄长来,目的就是为了来看江心月的笑话。 上一世她刚入府,伍子隐便身受重伤,害得侯府的人都对她的到来生了厌弃之心,赏赐都没多少。 可眼下江心月却坐在侯老夫人身边,手上还多了一个祖母绿的镯子! 这镯子,江柔儿记得,乃是侯老夫人的贴身之物,竟给了江心月! 江柔儿盯着江心月的手腕,眼神像淬了毒。 江心月何德何能,凭什么这个老不死就把镯子给了她?! 第3章 进了侯府就是一顺百顺 “庶妹这话从何说起?为何阿兄的伤,是我入府害的?”江心月歪着头,不解地问。 这一句“阿兄”,直接刺痛了江家三个兄长的心。她竟叫伍子隐阿兄?! 她忘了平时是怎么身前身后追着他们喊“阿兄”,只盼着他们能看她一眼的? 江柔儿更是嫉妒得眼都红了。 上一世,江柔儿只唤了伍子隐一句“阿兄”,便被他以“心机驳杂,当持诵《玉帝心经》百遍涤浊返清”,勒令她在祠堂跪着抄经,整整三天。 如今,江心月竟直接称呼他为“阿兄”?! “江心月,你说话注意点,如今柔儿已是江家的嫡女,你不再是江家的女儿了!”江文玉傲慢地睨着江心月,冷哼。 他敢叫伍子隐为兄长,那就让她知道,是他们先不要她的! “阿兄,柔儿不会同姐姐计较这些的。”江柔儿拉着江文玉的抽子,柔声道,“只不过,姐姐素来是个不吉之人,柔儿真的担心,她会把恶运带给侯府。” 江柔儿说到这儿,眼中已然噙了泪珠儿,一脸柔悲威。 “听说当初母亲生姐姐的时候就伤了气血,身子一直孱弱,父亲那一年也被降了职……” “当年一位云游道士便直言姐姐命不好,实乃天煞孤星,会给家人带来噩运的。” 江柔儿说着,用目光去瞥着侯老夫人的脸色。 侯府是高门大户,伍子隐又身为钦天临监正,最是讲究这些。 她的一句“天煞孤星”,“不吉之人”,足以直接把江心月打入深渊。 这对祖母绿的镯子,她还有什么资格戴?! 江心月何不知江柔儿的阴险用心?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苏宛如差点拍案而起,而正在此时,一阵低低的笑声响了起来。 厅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伍子隐缓步走了进来。 年轻的世子爷身着一袭月锦白袍,黑发垂在肩头,只由一根青色丝绸松松系着发尾,因重伤未愈,面色依旧苍白,却意外地给这张俊面增添了清冷的辉光。 有如走出白玉京的谪仙。 他先是给侯老夫人见了礼,又向苏宛如点了点头。 目光若有意,若无意地瞥了一眼江心月。 十四岁的少女眼中隐隐尽是努力克制着的愤然与委屈,脖颈上的伤口处还有鲜血渗出。 那是为了救他而受的伤。 “天煞孤星……”伍子隐沉吟着,看向了江柔儿。 “不知什么人竟妖言惑众,哪个观里的,某近日也得空,正好彻查一下。” 江柔儿浑身一震,顿觉四肢百骸如浸冰潭,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钦天监向负传递天道之现责,伍子隐又是众道观之首辰星观观使,一句话足以令风云变色。 江家的三个兄长的腿都软了。 江心月诧异地看向了伍子隐,她倒是没想到,伍子隐能替自己说话。 而伍子隐话锋一转,又道:“说起来,某受伤一事,你们又是怎么知晓的?” 他的一双黑眸,如淬寒冰,江柔儿的脸色顿时苍白了下去。 “回、回世子爷,我们也是进府的时候,听下人说的。”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藏在了江书安的身后。 伍子隐的薄唇微扬:“某竟不知道,侯府也有这般长舌的下人。” 上一世见识过伍子隐手段的江柔儿,身子都禁不住开始抖了起来。 侯老夫人适时将茶盏放在了桌上,动作虽轻,却也发出了一阵清脆响。 “玉衡言之有理,什么天煞孤星,什么不吉之人,只要进了我侯府,就都是一顺百顺。” 江心月再一次诧异了,她瞧着侯老夫人,鼻子不禁酸了一酸。 侯老夫人似是知晓江心月的心事,她拍了拍她的手,又召来赵嬷嬷,给了江家的兄妹四人每人一个荷包。 江家的兄妹相继接了荷包。 这么沉! 江书安捏了捏荷包,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 江柔儿亦有些惊讶,荷包里约摸怎么也得有五两银子了。 上辈子她来侯府的认亲第一天都没有收到过荷包,如今,以外来人的身份却拿到了五两! “今日是心月入了侯府的好日子,你们也沾沾喜气。” 侯老夫人一句话,让江家的四个兄妹全都微微变了脸色,手上的荷包顿时就不香了。 江柔儿更是险些将荷包攥出个窟窿出来。 他们大老远地来请安,没想到接个荷包还是沾了江心月的喜气! 侯老夫人摆了摆手:“回吧,给你们父亲代个好。” “是。” 兄妹没法再说什么,只得告了辞。“这荷包竟是沾了她的喜气,我拿着倒觉晦气!”从侯府走出来,江清云便啐了一口,“你们瞧江心月今日倒是好大的架子,咱们走了她都不知道送一送,果真是攀了高枝就忘了本。” “要我说侯府这嫡女,就该让柔儿来,柔儿可比她温柔体贴多了!”江文玉也如是说。 “兄长们,莫要如此说,”将柔儿义正言辞地说,“我要在家中侍奉父兄,这侯府就算是一个金窝,我也不要来的!” “果然还是我们柔儿懂事,江心月跟你比可差远了。”江书安爱怜的摸了摸江柔儿的脑袋。 江柔儿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眼睛却不甘心地瞧了一眼啸远侯府的大门。 江心月,别以为今天伍子隐真的会给你出头,那人最擅长阴阳两面,晓不得回头,他就想出什么法子对付你。 到时候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么一想,江柔儿的脸上便露出了阴毒的笑意。 侯老夫人让赵嬷嬷拿了诸多赏赐和糕点,江心月告辞回去院子了。 赏赐有点多,江心月如今也只有一个丫鬟唤作秀灵的,两个人提着、抱着东西往回走,身后却传来了一声“等等”。 是伍子隐! 江心月心下一沉,却也只能站住了脚步。 伍子隐款步走过来,向秀灵挥了挥手。 秀灵施了一礼:“小娘子,奴婢先送回去一趟东西,再来接您。” 江心月点了点头,索性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抬起头来瞧着伍子隐。 第4章 梦里啥都有 阳光正暖,洒在盛开着桃花儿的枝头,闪耀着点点暖光。 少女就站在桃花树下,抬起灵秀的眉眼,小猫儿似的瞧着他。 伍子隐负手而立,冰冷的眸光漠然看着她。 “你是怎么知道某那日会在元清观?” “你精准地来到殿内找到了某,继妹莫不是会未卜先知?” 伍子隐伸手,握住了江心月的脖颈,冰凉的手指在江心月的伤口处摩挲。 寒意爬上江心月的脊背,她禁不住战栗。 “我……我不会未卜先知,我只是……会做梦……而已……” “做梦?”伍子隐先是一怔,继而薄唇上扬,笑了起来。 想到这人在元清观便直接把自己绑了做诱饵,又在眨眼之间便将数十人斩于剑下,江心月就更害怕了。 她吞了吞口水,继续编:“我从小就擅长做梦,梦里……啥都有……唔!” 江心月的话音未落,伍子隐便径自撕下她颈间的丝带。 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鲜血渗了出来,倒是比那些黑衣人划伤时更加严重了。 “那你们江家的那些兄妹又是怎么知道某受伤的?难不成你们江家人都擅长做梦?” 大、大意了。 忘了江柔儿也重生这回事。 “我不知道他们为何知道,江柔儿不是说在侯府听到的?”江心月双手捂住伤口,水雾蒙蒙的眼睛瞧着伍子隐。 “阿兄贵为软天监监正,传递天神旨意,为何就不能信我在梦中可受天人教诲?” 伍子隐的唇上扬成一抹凉薄的弧度,漫不经心地瞧着手中沾血的丝带。 “某自然相信继妹天资聪颖,可得仙人教诲。但若被某发现你欺骗于某……” 说话间,那丝带已然攸地燃了起来,眨眼间化为了灰烬。 江心月的脸色微微地白了一白。 “娘子,世子,奴婢回来了。”秀灵唯恐江心月等得急了,步子走得也急。 瞧见江心月的衣襟竟是一片鲜血淋淋,秀灵吓坏了:“娘子这伤口不是才换了药,怎么就又流血了?!” 江心月伸手遮住了脖颈,淡淡地说了一声“无妨”。 伍子隐却直接抓住了江心月的手:“不要碰伤口。” 这人怎么人前人后都不一样的? 江心月实在无语。 “先带你家小娘子回去,一会让金禾送药过去。”伍子隐说罢,深深地看了江心月一眼,方才松开她的手腕,转身翩然离去。 “世子对娘子真好。”秀灵感慨,“奴婢还从未见过世子对谁这般上心的。” 好? 这也叫好? 江心月瞧着被伍子隐攥红的手腕,疼得直吸气。 —— 江心月而今居住在“揽月阁”,是苏宛如亲自为她挑选打理的,匾上的字,也是由啸远侯请大家题的。 她和秀灵才刚回了院儿,伍子隐派的人便到了。 金禾是名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他将一枚青瓷瓶的小药瓶双手呈给了江心月,说这是世子叮嘱他送过来的,以此药涂抹创口,可很快治愈。 “多谢世子爷。”江心月示意秀灵接过来,又摸出了一个小荷包,赏了金禾。 她身上没有多少钱,幸好平素里攒了些碎银,可做些打赏之用。 金禾抿着嘴,笑着谢过江心月,便转身走了。 江心月瞧着这药瓶,心想伍子隐这个人,说翻脸就翻脸,果真能给自己什么好药吗? 他该不会是想毒死我? “小娘子,奴婢帮您涂药。” 江心月还来不及阻止,秀灵便已然将药瓶打开了。 一股清雅的药香刹那间弥漫了整个房间,涂上了药的伤口,剧痛很快消失,只有冰冰凉凉的疼。 江心月心中更加诧异了。 这个伍子隐……他好像,也没那么太坏? 这边刚涂了药,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响。 原来是苏宛如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过来了。 这些人的手里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站在院子里,屏息静气,显出一派官宦人家家仆的教养来。 “这是娘亲自给你挑选出来的几个人,全都是家生子。教习嬷嬷那边,由老夫人亲自来选,你挑四个合眼缘的丫头,两个嬷嬷。”苏宛如说着,又让这些人把东西逐一放进屋里。 “东西都是老夫人赏的,侯爷给了你这匣子钱做见面礼。他是个糙人,只会给钱。”苏宛如说话间,脸上染着小女儿家似的娇羞。 江心月有那么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谢老夫人,谢谢父亲,谢谢娘……”尽管极力克制,但江心月的声音,仍禁不住有些哽咽。 苏宛如一把将女儿揽进了怀里:“说什么傻话,明儿把你这屋子重新布置一下,娘带你去库房挑好的。” 江心月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辈子,她终于有人爱了。 这些丫鬟和嬷嬷,基本上是由苏宛如过了一遍的,江心月挑了一个性子活泼的,两个性子沉稳的,和一个擅长梳妆打扮的。 嬷嬷,江心月没有选。她的这番举动,自然没逃过伍子隐的耳朵。 “只要了丫鬟,没要嬷嬷?” “是。”金禾点头,“后来,夫人把她的嬷嬷给了小娘子。” 伍子隐冷冷地扬起了薄唇。 丫鬟选得如此痛快,嬷嬷却没有轻易选,这是知道知道年纪大的人心计城府多,不好管。 “这个小丫头,心机倒是不浅……” 伍子隐轻轻地抚摸着手里的一柄匕首,利刃在月光下闪着凛凛寒光。 “继续给本世子盯着她。” “是!” 这会儿的江心月尚且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伍子隐监视着。 她一手拿着块糖糕,一手抱着娘亲给她的钱匣子,躺在自己的雕花儿木床上睡着了。 —— “妹妹畏苦,今儿的莲子羹,该多加些糖才好。” 第二日在侯老夫人院里用餐,当丫鬟端来一碗莲子羹之时,侯府的二郎君伍鹤卿叫住了丫鬟。 不得不说,侯府的郎君们都生得极为好看。 伍鹤卿一袭紫色绣银蝶的袍子,眉眼含情,唇衔丹砂,眼角的一枚痣,为他增加了几分不似男儿的妩媚。 他叫丫鬟将莲子羹端过来,自腰间拿出一个瓶子,滴了一滴浆液进去。 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坐在伍鹤卿身畔的伍子隐的眸中却闪过了一抹精芒。 第5章 你可以慢慢折磨她 “这是齐国进贡的百花蜜,妹妹尝尝。” 伍鹤卿说着,将莲子羹端到了江心月的面前。 “为难你这般心细。” 瞧着兄慈妹恭的一幕,侯老夫人甚为欣慰。 江心月笑着说了声“谢谢二哥”,便将莲子羹接过来,用瓷勺舀着,喝了。 她喝得甚是仔细,仿佛这一碗乃是稀世的珍馐。 伍鹤卿似是没想到江心月能真的把莲子羹喝完,不禁错愕地瞧着她,说了声“咦”。 伍子隐的眸光深沉,见江心月已然将一碗都喝得见底,薄唇微微地扬了扬,颇有些讥诮之意。 侯老夫人瞧着江心月如此懂事,满心欢喜,便问她“心月可有读过书?” 江心月摇了摇头:“不曾。” 江家是绝不会送她读书的,上一世她遇到卫楚尧之后,才有机会识得一些字。 看着江心月眸中黯淡下去的光,侯老夫人便道:“三郎不日回府,你且和他一块儿去京都书院念书。” 京都书院?! 江心月怔了一怔。 这京都书院乃是先帝所设,诸多皇子及世家子弟均在书院读书。 上一世,江柔儿都没能进入京都书院,如今,侯老夫人竟让自己去了…… “怎么,妹妹不想去吗?”伍子隐冰冷的眼眸看向了江心月。 “想!”江心月的回答清脆洪亮,倒把侯老夫人给逗笑了。 “好好好,一会儿就让管家给你准备上好的笔墨纸砚,缺什么尽管和祖母讲。” “谢谢祖母。”江心月甜甜地笑了,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伍子隐的一声嗤笑。 这个人到底包着什么样的祸心? 难不成只想看自己的笑话? 江心月懒得理会,陪侯老夫人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 “妹妹吃得这样少,像喂猫一样。” 正欲转身走时,伍鹤卿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且不要急着回去,再带些糖糕备着。” 江心月黑亮的眸子里,映着伍鹤卿别有深意的笑容。 她也将眼睛弯成月牙儿,说了声“好呀”。 “难得你这二哥这般细心,想来府里有了妹妹,也知道疼人了。”侯老夫人愈发高兴了,直叫赵嬷嬷给这三个孩子每人装了一盒糖糕。 江心月捧着糖糕盒子,谢过了侯老夫人,方才转身走了。 才走出院子,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小娘子!”秀灵吓坏了,赶紧扶住江心月,就要喊人,江心月却一把捉住了秀灵的手。 “不要喊,我们回去。” 江心月说着,在秀灵的支撑下,步履踉跄地走向“揽月阁”。 她不知道,伍鹤卿就站在院门口,瞧着江心月远离的背影,一脸疑惑。 “拿来。”伍子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伍鹤卿的身畔,向他伸出了手。 “什么?” “解药,”伍子隐扬起了眉,“你以为她不知道你给她下了毒?” “她知道?!”伍鹤卿惊骇地叫了起来,“难怪我摸她脉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中了毒,却没发作。” “原来她是一直忍着,出了门才吐血?!” 他的这味毒虽然喝着甜美,但毒发时有如百虫噬心,疼痛难忍。 这小丫头是怎么忍下来的?! 伍子隐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心机之深,远不是你可企及。” “如此深的心机,干脆给我做个药人好了!”伍鹤卿的一张俊面因兴奋而显得异常妖娆。 他有不下千种毒药,这个江心月的忍耐力会是个什么地步? 光是想就让他热血沸腾。 “不行。”伍子隐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行?难不成你要护着她?”伍鹤卿的黑眸顿时透出了不悦。 “祖母已然对她上了心,你可以慢慢折磨她,但不能一下子杀了她。” 听伍子隐这么说,伍鹤卿的脸色才舒展开来。 “好,那就依大哥。”伍鹤卿将一个黑色药丸放在了伍子隐的手心,“这个给她,必须和黄酒一并服用。” 伍子隐眸光一闪:“如果不用黄酒又当如何?” “会起红疹,很痒的那种。” 原来是这样。 伍子隐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转身走了。 此刻,江心月正捂着腹部躺在床上,额上冷汗泠泠,唇角挂着触目惊心的血丝。 “小娘子……这可如何是好,我去叫郎中!”秀灵急得转身就要往外跑,一个人却攸然自走了进来。 “世子?” 来的人,正是伍子隐。 江心月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裙,对秀灵道:“你下去吧,我的病,世子能治。” 秀灵怔了一怔,但最终还是依言下去了。 “你的病,我能治?” 伍子隐缓步来到了江心月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床上的小人儿冷汗泠泠,发丝尽数贴在了脸际,下唇已然被她咬出了血丝,一双秋水双眸更是含着泪光,望住了他。 “我知道,阿兄是来给我送药的。” “哦?”伍子隐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看着江心月。 “明知道那碗羹里有毒,也要全喝下去……”伍子隐牵起江心月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地问,“你藏了什么心机,嗯?” 江心月克制着颤抖的身子,扯出一抹笑容:“我的心机,无非是好好尽我做妹妹的本分……” “妹妹?”伍子隐猛地扼住江心月的脖颈,“你配吗?” 本已经微微愈合的伤口再一次渗出鲜血,江心月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腹痛还是脖颈上的疼痛更甚。 “我母亲好歹是侯爷的续弦,我是阿兄们名正言顺的妹妹。” 伍子隐大笑出声:“好一个名正言顺,谁不知道你娘是靠爬床傍上了父亲?” 什、什么?! 江心月瞪大了眼睛。 “不、不可能……我娘不是那样的人……” 娘亲改嫁得确实突然,原因父亲一直讳莫如深。 但江心月不愿也不想去相信伍子隐说的。 “我看你们母女都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伍子隐说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江心月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她眼中的泪再也包不住,缓缓地流了下来。 一滴,两滴,滴在伍子隐的手上,滚烫得灼人。 第6章 金银有价,此玉无价 江心月醒来的时候,秀灵守在床边,眼睛都哭肿得像两颗桃子。 “小娘子终于醒了,奴婢都要吓死了!”秀灵抹了一把眼泪,道。 江心月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的腹部已经不痛了。 “我好了?”她问。 她记得当时伍子隐掐住自己的脖子,完全是一副想要把掐死的模样。 “方才都吓死奴婢了,小娘子吐了好大一口黑血,幸好世子给小娘子喂了药,才好了。” 秀灵赶紧给江心月倒了杯温水。 他竟然真的给自己药了。 这个人,真不知道到底是正还是邪。 江心月满怀心事,正要接过来,突然觉得脸上一阵痒痛。 她正要伸手去碰,秀灵突然惊叫了起来。 “小娘子,你的脸!” 江心月吓了一跳:“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秀灵哆哆嗦嗦地举过来镜子,江心月瞧见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都是红疹,而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 很快,脖颈也长满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去叫郎中!”秀灵转头就要往外跑,却被江心月喝住了。 “不要去!我没事。” “这也许是食物中毒后的反应,过一会儿就消下去了。”江心月紧紧地攥着镜子,努力克制着微颤的身子,平静地道。 秀灵惊疑不定。 按理说,如果是在侯老夫人的院里食物中毒,那理应知会老夫人一声,哪里有默不作声的? 可小娘子都这么严重了,都在独自忍着…… 这也忒懂事了些! 秀灵不由自主地开始心疼起了自家的主子了。 “小娘子,老夫人派人来请您过去,说是侯爷回来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徐嬷嬷的声音。 徐嬷嬷正是苏宛如给江心月留下的人,行事平稳,为人正派,是个好相处的。 江心月应了一声“就去”,便放下了镜子。 “这可如何是好,小娘子这张脸如何能见人?要不还是改日再去吧……” 江心月摇了摇头:“今日是我第一次见侯爷,是必须要去的。” 今日,就算天上下刀子,她也得去。 江心月来到“松鹤轩”的时候果然瞧见侯府的众人都在。 啸远侯伍湛鹰就坐在老夫人的旁边,行伍出身的他,一身戎装,高大魁梧,胡子拉渣。 与斯斯文文,时刻不忘端着文人清高的江百川有着天壤之别。 他一会儿正正自己的头冠,一会儿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转头问苏宛如:“夫人,我这身穿着可得体?” “你还好意思说,明知道今天见心月,也没好好拾掇一下,这副糙样子,都怕吓坏心月。”侯老夫人不悦地数落。 伍湛鹰顿时臊的满脸通红,人也拘谨起来。 苏宛如含笑道:“挺好的。” 坐在旁边的伍子隐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老父亲:“父亲就算再怎么拾掇,也还是这副糙样子。何必刻意呢?” 伍湛鹰的眼睛顿时变成了太阳蛋,拉着苏宛如道:“夫人,你看他……” 此言一出,伍子隐和伍鹤卿全都一阵恶寒。 伍鹤卿: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传说中率领五百人马平定敌国五万精兵的杀神,你不嫌丢人的吗? 远远地便见母亲在啸远侯的身畔笑颜如花,宛若一名恋爱中的少女,江心月的唇便微微地扬了一扬。 印象里,娘亲从来没有在父亲的身边展露过这样的笑容,她总是不停地操劳,似乎连多一点的时间坐一坐都没有。 如今这么一见,啸远侯对娘亲应该是真的很好。 江心月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纱,举步走进了正堂。 “心月见过祖母,见过侯爷。” 她像侯老夫人和啸远侯施了一礼,又向母亲和两个继兄打了招呼。 瞧见她来,伍子隐的黑眸之中闪过了一抹诧异,显然,并没有想到江心月会来。 而伍鹤卿则更是诧异:“你怎么还带着面纱?” “是呀,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伍湛鹰也顿时关切地问。 江心月笑了笑道:“下午回去的时候有些贪玩,染了风寒,唯恐传染给大家,就带了面纱。” “怎会如此?是不是穿的少了?”侯老夫人有些焦急地道,“快传府医给心月看看!” “谢谢祖母,我已经喝了姜汤,不碍事。”江心月笑。 “都怪子隐,我本来就说明天再见,谁知道他非说明天有事要回观里……”伍湛鹰说着,恼火地瞪了伍子隐一眼。 果然不出江心月所料。 伍子隐是故意的。 “长兄懂我,我早就想给侯爷请安来着。” 江心月眸光流转,看向了伍子隐。 目光相遇,伍子隐向她微微一笑,黑眸里讥讽之意毫不掩饰:“妹妹已经进府多日,又如此优秀懂事,自然应该早些相见。” “此话有理。” 伍湛鹰说着,命人呈上来一个精致又厚重的匣子。 “这里是五百两银票,还有两个铺子的地契。是为父给你的见面礼。” 昨天已经给了银子,今日又给,还增加了地契? 这啸远侯还真是大手笔。 只是不知,上一世为何江柔儿常常抱怨啸远侯又糙又小气。 见江心月目露诧异神色,啸远侯不禁局促地用衣襟擦了擦手上的汗。 “本侯是个粗人,只会给钱,心月可莫要嫌弃……” “怎么会,”江心月赶紧接过来抱在怀里,一双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谢谢侯爷,我很喜欢。” 听江心月这么说,威远侯顿时高兴得不得了,赶紧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块玉佩。 “这是侯府的令牌,家里人都有,外出行事都方便,你也带着。” 江心月怔了一怔。 这块通体洁白的美玉上雕刻着一只雄鹰,下方是一个纂体的“伍”字。 他说,家里人都有。 这证明,啸远侯是真心把江心月当成了家人。 金银有价,此玉无价。 江心月的眼圈红了。 伍子隐端起茶杯,淡淡地啜了一口,眸光在江心月的脸上打了个转。 这小丫头演戏,妙不可言,眼泪说来就来,眼圈说红就红。 也难怪祖母才见了她第一面就被笼络了过去。 正在这时,伍鹤卿突然探手抓住了江心月的手腕:“你手上怎么会有红疹?!” 第7章 她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 江心月吓了一跳,想要躲,却已然来不及了。 伍鹤卿在看了江心月手上的红疹之后,一把抓下了她的面纱。 江心月急忙用手遮住了脸。 上一世就听江柔儿说过,伍鹤卿最喜欢研究各种毒物,常折磨得她苦不堪言。 有一次更是差点将她毒死。 江心月脸上为什么起红疹,难道他心里不清楚吗? “小月儿,你的脸是怎么了?”苏宛如顿时慌了。 “府医,快传府医。”侯老夫人也急了。 伍鹤卿则“咦”了一声:“你难道没和着黄酒吃解药?我明明叮嘱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许是不想出卖伍子隐。 但江心月已经明白了。 她眸光流转,看向了伍子隐。 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自己身上起满红疹,故意让啸远侯在这个时候召见自己。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伍子隐的眉微微地挑了起来,黑眸兴着好整以暇的光,与江心月对视,似乎在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也不对啊!”伍鹤卿又“啧”了一声,“如若是这样,你应该疼痒难耐才是,为何还能忍住不用手碰?”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怒骂:“小兔崽子!” 威远侯伍湛鹰抬起脚,狠狠地踹了过去。 “你敢给你妹妹下毒?!反了你了!” 他一边骂,一边抄起鸡毛掸子就揍,伍鹤卿嘴里喊着“不是,爹,你听我说”,一边躲。 俊美得体的少年满被打得叫苦连连,着实违和。 江心月一时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妹妹是怎么忍住不碰脸的?”伍子隐眯起黑眸,问,“莫不是一向坚韧,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江心月动了动樱唇,却被侯老夫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听听你说得是什么话?!女孩子的脸怎么能随便碰?万一落了疤要如何是好?”侯老夫人气得身子都颤抖了,“我把你们这些不懂体谅妹妹的东西!” 说罢,她拿起拐杖重重地在地上一敲:“把那个罪魁祸首给我照实了打!给心月出气!” 伍湛鹰这么多天都没敢见江心月,就是因为这是他心爱女子最宠爱的女儿,他唯恐在江心月的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本来刚才一切都挺顺利的,伍湛鹰刚要松一口气,就被这臭小子给搞砸了! 他有心使劲胖揍伍鹤卿一顿,在侯老夫人的命令下,下手更狠。 苏宛如的眼圈红红的,原本是含着泪的,又瞧见侯老夫人如此紧张女儿,心下才多少烫贴些。 江心月看了一眼娘亲,目光温柔地向母亲点了点头。 知女莫若母,苏宛如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拉住了伍湛鹰道:“孩子们年纪尚小,还顽皮着,莫要再打了。” “什么年纪小,他就是生性顽劣,不通人情!”伍湛鹰被苏宛如拉着,动不了手,脚下的力道却是不小,险些将伍鹤卿踢得飞出去。 “你们一个两个都给老子听着,你们妹妹娇弱,须是要放在掌心里疼的。谁要再敢犯浑欺负她,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说罢,又恐吓到江心月,赶紧安抚道:“心月莫怕,为父说话就是大嗓门……” 伍鹤卿揉着被踢的地方:对妹妹就这么柔声细气,对我就是拳打脚踢,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 江心月轻轻地牵动了一下唇角:“谢谢父亲,心月不怕。” 父亲…… 心月叫我父亲了! 伍湛鹰清清楚楚记得刚才江心月一直都在叫自己“侯爷”,突如其来的“父亲”激动得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紧紧地将苏宛如的手握了一握。 伍子隐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江心月,缓缓地扬起了薄唇。 不仅有心机,还有耐力和手段。 这个小丫头……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城府更深。 有意思,他倒要看看,她的底线在哪里,底牌又是什么…… 江心月看着开心得不知道手脚都放哪里的伍湛鹰,心在微微地颤抖着。 她想起在江家,每每她被三哥得倒在地上,或者掐哭的时候,父亲都会指责她娇气、任性,让她闭上嘴。 从来没有为她出过气。 甚至有一次她被三哥故意在寒冬关在柴房,哭着砸门,父亲也置若罔闻。以至于后来她的冻得手脚都生了冻疮,更是病了三天。 那时无人心疼她,也无人给她一句关心。 不似如今,有侯老夫人这般暧昧的怀抱,有娘亲这样关切的目光,还有威远侯为她出气。 本以为经历了上一世炼狱般的背叛,她已经心如死灰,但仍控制不住地滴下了一滴泪来。 侯老夫人心疼坏了,抱着江心月哄了又哄。 彼时府医才到,看到江心月被侯老夫人这般抱在怀里,便知道这个随夫人改嫁到侯府的小娘子,是个受宠的,态度愈发恭敬。 “小娘子的脸乃是余毒未消导致的,倒不会对身体有任何影响,我开一贴药方,喝了半个时辰之内便好。” 听府医这么说,大家伙才放了心。 “不过……” “不过什么?”侯老夫人急忙问。 “不过……小娘子的身体太弱了,长期营养不良,体内的寒气常年累积,恐怕……需要好生调理一阵。” 府医充满同情地看了一眼江心月。 这位小娘子天资绰然,只可惜这身子骨一瞧便是吃了很多苦的。体内寒气也应当是常年穿不暖,又沾冷水劳碌所致。 竟是比一些贫苦人家的女儿还有不如! 江心月低下了头。 苏宛如心中大痛,伍湛鹰更是心疼不己。 侯老夫人握着江心月的手都有些微颤。 “补!”她挥手道,“把上好的燕窝补品给心月送过去,给‘揽月阁’再建个小厨房,找个妥帖的厨娘过去。” “心月想吃什么,尽管做,缺什么,就向管家要!” 江心月心中暖意融融,她依偎在侯老夫人的身边,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祖母”。 清甜有如脆果的声音,哄得侯老夫人的心都要化了。 伍子隐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脸上挂着甜美笑意的小人儿,她软软地贴着祖母,就像一只软萌的小猫儿。 忒地迷惑人心。 第8章 这一世,他是她哥哥 “大哥,你好狠的心,把我害惨了!” 从“松鹤轩”走出来,伍鹤卿揉着被威远侯踢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在伍子隐的身边,连声抱怨。 伍子隐淡淡地瞧了一眼自己的二弟:“若我不向你要解药,又当如何?” 这…… 伍鹤卿倒还真没想过。 他向来随心所欲,管杀不管埋。 “不好奇她能忍到什么程度?” 伍子隐的话让伍鹤卿眼睛一亮:“当然想!” 年轻的世子爷薄唇微扬。 其实,他比伍鹤卿更好奇,这个江心月,到底能隐忍到什么程度。 “世子,江家那边目前没有什么举动,也没有与任何一方势利牵扯。” 回到书房,金禾就带来了消息。 “据说当年江百川的父亲,因救了夫人的娘家,才结的亲。江百川无才无能,一直是夫人用嫁妆上下打点,又以经营店铺之资供养,才让江百川混到了从六品的尚书省员外郎。至于小娘子……” “江百川宠爱侍妾周姨娘,对庶妹更为疼爱。听说小娘子在江家一直唯唯诺诺,受尽欺负,吃了不少苦。” 她? 唯唯诺诺? 伍子隐不禁笑了出来。 难忍到那种程度,又对自己受刺的消息掌握得如此精准,他可看不出她哪里唯唯诺诺。 伍子隐缓缓地将镶嵌着五色琉璃石的匕首拔出鞘来。 他很好奇,这般隐忍又有心机的江心月什么时候能够利剑出鞘,让他瞧瞧她真正的本色。 这会儿的苏宛如已经送江心月回到了“揽月阁”。 “是娘无能,让小月儿为娘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苏宛如拉着江心月的手,垂泪道。 “娘,你不必担心,我没事的。”江心月笑着说道,“娘如今是侯府的主母,当以大局为重。能和娘在一起,我已经感觉很幸福了。” 她说着,将头轻轻枕在了苏宛如的肩膀上。 嗅着从母亲身上传来的阵阵馨香,江心月从内心深处感觉到踏实。 这一世,她只想好好守着娘亲。 苏宛如怜惜地拍了拍江心月:“这几年,苦了你。” 江心月摇了摇头:“不苦的。” 跟上一世后来她受的那些折辱相比,如今这一世,她已经幸福得太多。 又哪里会说苦? “先养好身子,你三哥回来,便先去置办些读书的用品。回头再让管家带你去瞧瞧侯爷给你的铺子,娘教你如何打理。” 江心月的眼睛亮了一亮。 苏宛如本是江南富商苏万山之女,这几年父亲之所以仕途顺畅,全靠娘亲打理店铺的收入上下打理。 若娘亲这一世能教自己如何打理店铺,那岂不是如虎添翼,助自己早早财务自由? “谢谢娘。” 瞧着江心月的眼睛亮得像小星星,苏宛如笑了。 这才是个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她就要让自己的女儿活得风风光光,鲜亮似锦,而不是像自己一样,隐忍痛苦,在他人的压榨中煎熬不堪! 江心月的体质着实太弱了,服了药,竟一觉睡到了己时才醒。 秀灵见她醒了,才松了一大口气。 “小娘子今日可感觉好些?老夫人一早就派人来瞧您,听说您睡着,就吩咐这两日都不用去请安,好好休息调养身子要紧。” 江心月点了点头。 抬眼瞧向窗外。 阳光正暖,窗外翠竹一片青葱,满眼皆是绿意。 忽然,她问道:“今日可是五月初八?” 秀灵怔了怔,随即点头:“正是。” 江心月迅速掀开被子,跳下床来。 “快,给我更衣!” “这……小娘子体内的毒刚散,如此虚弱,是要到哪里去?” “有要事!备车!” 江心月记得,上一世的五月初八,城南天机阁起了大火。 在场的六十余名顾客伤三十,死十八人。 侯府的三郎君伍墨疏也在其中。 他的伤,算是最轻的,但却熏坏了眼睛,终生在黑暗中度过。 曾经的伍墨疏与自己无关,可这一世,他是她的哥哥。 穿好了衣裳,江心月便匆匆地带着秀灵出了侯府。 经过昨天那一闹,整个侯府已然知晓江心月在侯爷和侯老夫人心中的分量,待她自然十分的恭敬,车备得也极快。 江心月乘着马车,在距离天机阁大约一里以外的地方给了个小乞丐一两碎银,让他去官府报信,就说天机阁走水了。 小乞丐见了银子,喜得连连点头,一溜烟儿地去了。 “小娘子,天机阁走水了?!”秀灵吓得赶紧朝着天机阁的方向瞧。 然而天机阁好好的,倒未曾见有起火的样子。 她们家小娘子,莫不是一觉睡糊涂了? 江心月顾不上说话,举步疾疾地走向天机阁。 秀灵纵然满腹狐疑,也仍是紧紧地跟着自家的小娘子。 城南天机阁距离京都书院不远。 大安所有好玩的好用的稀奇的,天机阁应有尽有。 放在后世,亦可以称之为理工男的乐园,艺术生的天堂。 江心月迈入门槛,隔着帷帽垂下的轻纱,惊叹地瞧着天机阁内琳琅满目的商品。 难怪人常说,在天机阁,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 江心月上下两辈子,也才见识了这里的稀奇。 然而,她今日却不是来看这些稀奇之物的。 江心月疾步来到柜台前,将一枚碎银放在桌上,问道:“威远侯府的三郎君可在?” 隔着帷帽,瞧不见对方的面容,但眼前这少女的双手却白皙好看,当然,银子更好看。 小二喜笑颜开地收了银子,道:“伍三郎与几位郎君都在二楼,小娘子可需要小的带路?” 江心月摇了摇头,忽又道:“你们天机阁的防火设施可完备,多久检测一次?” 小二怔住了。 柜台里正在打盹的一名穿着鸦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闻言,忽地抬起头来,瞧向了江心月。 江心月不再多语,转身走向了二楼。 “少、少东家,这……”小二小心翼翼地瞧向了那年轻男子。 男子沉吟片刻,攸地站起身来:“速去巡查!” 说话间,已然从二楼冒出了滚滚浓烟,有人惊叫:“走水了,走水了!” 第9章 伍墨疏你真值钱 江心月冲上二楼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都惊惶失措地往外跑。 天机阁乃是木制结构,燃烧得极快,浓烟四起,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人们惊叫着向外拥挤,几乎快把江心月从楼梯上挤下去。 “小娘子,小娘子!”秀灵大声地呼唤着,伸出手想要拉住被挤得摇摇欲坠的江心月。 “你快出去!到外面等我!”江心月回头喊了这么一句,便奋力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挤去。 伍墨疏,你到底在哪里?! 她抓住一个正在往外跑的店小二,高声喝问:“有没有看到威远侯府的三郎?!” “在、在最里间的展机阁!”店小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群挤得冲下了楼梯。 展机阁! 江心月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被人群冲走,拼命冲向走廊的最尽头。 伍墨疏是被一阵阵撞击声,和呼唤声叫醒的。 他掀开沉重的眼皮,瞧见的,是浓浓的黑烟,和已然燃起火光的屋子。 走……走水了。 走水了! 伍墨疏用力摇醒身边的伙伴,三个少年睁开眼睛,纷纷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伍墨疏!” “你在里面吗?!” 大门传来一阵用力的拍打声,伴随着少女焦急的呼吸。 “我在……”伍墨疏想要大声回应,但嗓子却已然哑了。 其他三名少年的身体都像伍墨疏一样,想起身,都起不来。 “门窗好像都被封上了……”对伍墨疏说话的,是长云公主长子沈慕白。他也只只能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想呼救,却做不到。 “怎么办?”大理寺少卿的幼子潘辰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早知如此,就该直接回家的!”英国公府的四郎君刘学明后悔不迭。 伍墨疏听着耳畔一阵阵的呼唤声,艰难地从腰上解下入一杯玉佩,用尽全身的力气掷向大门。 有回应了! 他在里面! 江心月心中大喜,用力踢着那扇门。 然而门像是被锁住了,凭她一介女子之力根本打不开。 周围已然燃起了火来,再不赶紧救人,恐怕连自己也要葬身火海。 “何人能帮我打开门,愿以百两黄金奉上!”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百两黄金! 展机阁里的一行少年听了此言,不禁面色复杂。 “伍墨疏,你可真值钱。”沈慕白深深地看了一眼伍墨疏,道。 “能活着出去才是值钱。”伍墨疏被烟熏得剧烈咳了起来。 这都怪他,明明进了京都,就该回侯府才是,怎么就一时心血来潮,非要来天机阁? 不过,门外呼唤自己的少女又是谁? 竟以百两黄金相救?! 门被“砰”地一下撞开,冲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少女身着娥黄色的软银轻罗百合裙,一张如玉的小脸儿紧绷着,写满了焦急与紧张。 “伍墨疏?!”她提着裙摆,急急地唤了一声。 “我在……”伍墨疏缓缓地举起了手。 少女的眉眼一松,立刻奔了过来。 “三哥,我们快走!”她说着,用力架起了伍墨疏。 伍墨疏比江心月大两岁,但身子骨结实,个子也高,以她的力气,架着他走实属为难。 可江心月不能放弃。 “你叫我三哥?”伍墨疏怔怔地,“你是……江心月?” “是,三哥,我们快走!” 江心月架着伍墨疏就要走,沈慕白赶紧伸出了手。 “还……还有我们……” 江心月瞧向跟自己冲进来的人,道:“帮我将这几人救出去,再加一百两黄金!”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他们自己付。” 沈慕白:“啥?” 潘辰:“能活着出去就是万幸,我再加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冲进来的几名男人赶紧扶起倒在地上的年轻郎君们,与江心月一并冲下楼去。 伍子隐率人赶到天机阁的时候,潜火队已然开始在救火了。 然而天机阁内的藏品太多,又大多均是木制品,再加上天机阁本身的木制结构,火势燃烧得极旺。 火光映着年轻世子苍白的面色,映红了他的眼。 “三郎可有消息?”他冷声问。 “回临正,没有。”开封府尹孙永盛急得满头都是冒了汗。 别看眼前这个只是个品阶不如自己的监正,可,谁敢惹钦天监的老大? 莫说人家钦天临的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人家轻飘飘一句“天象有异”,就足以让京都的任何一个人掉了脑袋,甚至被诛九族。 更何况,谁都知道伍子隐掌握着的是所有京都的暗卫与地下势力,这几年为了皇上基业稳固,手上的人命足以摞成一座城! 别提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侯府了。 孙永盛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大人,三郎君极有可能……还在里面,同时不见踪迹的还有长公主的长子,和大理寺少卿子潘辰,以及英国公府的四郎刘学明。” 穿着黑、白二色长袍的手下向伍子隐汇报道。 孙永盛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快……快进火里救人!不计一切代价!”他立刻大声命令手下士兵。 这三个祖宗,哪个有闪失都够他赔十个脑袋的! 伍子隐的面色冰冷,大步走向天机阁。 火光冲天,似野兽疯狂地撕扯着天际。 他月白晕着墨色的袍子猎猎而舞,黑发翻飞,黑眸映着火的红,竟有几分血色。 “监正大人,不可贸然闯入火海啊!”孙永盛想要阻拦,却已然来不及。 伍子隐已然冲进了火中。 一片火光之中,几个人影艰难地向门口走来,隔着燃烧的屋梁,伍子隐赫然瞧见了在小小人儿支撑下的伍墨疏。 “大哥!”伍墨疏欣喜地呼唤出声,可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横梁突然发出“咔”地一声响。 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横梁,直直地朝着他们砸了下来。 江心月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伍墨疏扑倒,用瘦弱的身子,挡在了他的身上。 那燃烧的横梁眨眼己至近前。 火光电石之际,一道人影如游龙凌空而至,猛地击飞那道横梁。 紧接着,江心月便觉腰身一紧,有人抓住她的腰带,提起她与伍墨疏飞出火海。 风在耳畔呼啸,火海带来的热浪刹那间被扫空。 江心月还不待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掷在了空地上。 第10章 她从没有过哥哥送的玩具 好疼! 江心月禁不住叫出声来,抬眼瞧向把自己当成沙袋扔的那人。 火光在眼前人的身后疯狂肆虐,让他像浴火而来的妖冶神祗。 伍子隐冷冷地看着江心月,目光有如锋利寒刃,将江心月想要隐藏起来的隐密剥个一干二净。 明明方才还身处火海炽热无比,这儿的江心月却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窟。 “江心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糟糕,大意了。 江心月心下一沉:“我……” “别说这次也是在梦里得到了天人的提示。”伍子隐的眼中已经透出了凛冽的寒意。 眼前少女甜美的容颜已被火熏得黑了一片,偏那双眼眸明亮如星,灵动耀眼。 “可、可不是嘛,你说巧不巧……” 江心月扯起唇角,露出了个乖巧的笑容。 “某不觉得巧。” 江心月眼前一花,一柄利剑已然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持剑的世子爷像一尊睥睨万物的杀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生与死,都在他的股掌之间。 寒意顺着脖颈四散开来,江心月扶着地面的手都在微颤。 她也不想这么巧,可她能怎么办? 她也很绝望啊! 这一世不似上一世,江心月有大批培养的暗卫可供差遣。 她只能自己来。 可救人这么好的行为,怎么可以被他用剑架在脖子上呢? 她真是太惨了好吗! “大哥,是妹妹救了我!”伍墨疏声音沙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们都被人下了药,锁在展机阁内的!” 什么?! 伍子隐的剑顿了一顿。 “世子!”沈慕白在自己小厮的搀扶下,步履踉跄地走过来,见到伍子隐,向他点了点头,“今日多亏舍妹相救,此份救命之恩,慕白始终铭记于心。” “是啊,多亏妹妹救了我们。”潘辰也被家仆架着过来道谢。 “今日若不是妹妹,我们可能早就葬身火海了!”刘学明也频频点头。 妹妹。 这些人竟然叫得这么顺口…… 伍子隐收回了宝剑。 “送三郎和小娘子回府。” 属下立刻奔过来,扶起了伍墨疏和江心月。 幸好,逃过了一劫。 江心月在心里松了口气。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个伍子隐喜怒无常,简直比老虎还要可怕! 上一世,卫景玄称帝之前,曾想让钦天监出面认可他乃是名正言顺的真龙天子,却用尽各种手段都未能如愿。 这是个就连心机狠辣的卫景玄也深深忌惮的人……但愿自己重的事情,不要被他瞧出来才好…… “妹妹,你的手受伤了。”伍墨疏的声音响起,才将江心月从失神里拉了回来。 少年面如满月,目若朗星,满脸心疼地看着江心月的双手,和她半截露在袖外的粉臂。 这是他见她的第一面,她却冒死去救自己,手臂被烫伤不说,刚才又被大哥往地上粗鲁地一扔,手都被地上的石子划破,渗出血来。 伍墨疏心疼又自责。 “这都是小事,三哥平安才是最重要的。”江心月说得是真心话。 伍墨疏怔怔地看着江心月,陡然挺直了胸膛:“打今儿起,你就是我伍墨疏的亲妹妹,我会永远对你好,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毛茸茸的脑袋,和坚定的眼神,像是一只忠诚热忱的大狗狗。 江心月禁不住露出了灿烂的笑意。 “谢谢三哥。” 妹妹的声音清脆甜美,就像山泉叮咚,好听极了。 伍墨疏的心里,就像喝了蜜那么甜。 从前他一直羡慕别人家有妹妹,感慨母亲走得太早,来不及给他留上多一点的温暖,更别提软萌软萌的妹妹。 如今,他的梦想实现了。 他的妹妹,笑起来可真好看,还有个小梨涡呢! —— “小、小娘子,三郎君又送礼物来了!”秀灵端着托盘走进来,满脸都写着抗拒。 自从三郎君回来之后,就见天儿地往“揽月阁”送礼物。 只是这礼物……实在是让她们这些当下人的不敢碰。 “该不会又是那种会窜来窜去的木头老鼠吧?!”正在给江心月梳头的怜文皱起眉头,嗔道,“昨儿他送的那个,都窜到徐嬷嬷身上去了!” 想到徐嬷嬷被那个木老鼠吓得大惊失色的样子,江心月就忍俊不禁。 伍墨疏很喜欢研发这些机关一类的小东西,也正因如此,才格外喜欢去天机阁淘宝贝。 江心月倒不怕老鼠这些东西,毕竟她上一世常因江柔儿陷害,而被江百川关在柴房。 早就对此见怪不怪。 “拿过来我看看。” 秀灵战战兢兢地抬托盘端过去,江心月打开锦盒,一个巨大的东西便朴棱棱地从盒子里飞出来,在屋子里横冲乱撞。 “啊啊啊啊啊!”秀灵一把扔了托盘,大叫不己。 “救命啊!”怜文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江心月好奇地抬起头,瞧着那在屋子里飞来飞去的东西,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是一只木头蝙蝠。 伍子隐刚进到“揽月阁”,便听见一阵鬼哭狼嚎。 两个丫头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子,而那个小人儿则抱着个吡牙咧嘴的丑“蝙蝠”,在她们后面追。 “世、世子!” “世子救命!” 两个丫头赶紧奔过来,藏到了伍子隐的身后。 而那个小人儿却抱着“蝙蝠”歪着脑袋,颇为不满意地瞧着自己,似乎怪他坏了她的好兴致。 “你很喜欢那个?”伍子隐问。 江心月点了点头:“很好看。” 秀灵都快哭了:“小娘子,这吓人的东西哪里好看呀?!” 莫不是她们家小娘子被三郎君给带坏了,或是在天机阁熏坏了眼睛,连审美都变了?! “为什么觉得好看?”伍子隐的眸光带着深沉的探寻。 江心月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丑“蝙蝠”,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 “因为没见过。” 没见过,也没拥有过。 她从小到大,从前世到今生,都没有过一个玩具。 更别提是哥哥给的。 秀灵和怜文充满了爱怜地看着自家的主子,眼圈顿时就红了。 伍子隐的眉,微微地扬了一扬。 她……不像是在说谎。 “呜……” 一阵悲恸的哭声突然响了起来。 第11章 我们给妹妹凑个五福临门! “小、小月儿太可怜了。” 伍墨疏站在门口,痛哭流泣。 小月儿乃是江心月的小名,只苏宛如这样叫,伍墨疏听着觉着格外亲切,也就跟着这样叫起来。 “心月妹妹这样喜欢,我也要送她一个!”沈慕白也抹起了眼泪。 “我也送一个,不能让妹妹这么受委屈!”潘辰也争着道。 “不如我们送妹妹五个,凑个五福临门?”刘学明可是个小机灵鬼儿,这种好事哪能落得下他? “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四个每人再送一个!”伍墨疏拍案定案。 怜文:其实大可不必。 秀灵:你们还是送我家小娘子点别的吧! “小月儿,走,哥哥带你去买些上学用的东西去。”伍墨疏说着,又补充道,“再给你买些好玩儿的!” 妹妹连个玩具都没有,这事儿伍墨疏绝对不允许! 他要给江心月买好多好多的好玩儿的,把整个“揽月阁”都堆满了! 江心月高高兴兴地点头:“好!” 说罢,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瞧向伍子隐:“长兄今日来找我,是有事?” “与你核实一下天机阁起火那日的情况。” 伍子隐的话还没说完,伍墨疏便拉住了江心月,对他道:“有什么话我们回来再说,我约了好几位同窗,都在等我们呢。” 说罢,他拉着江心月便走。 江心月瞧了一眼伍子隐。 这位仙姿绰然的世子爷就立在原地,清风徐徐,他衣袂飞扬,像是一尊无喜无忧的冷傲神祗。 “大哥就是这副样子,只要一办案就有点不近人情。不过,你也不用怕他,有三哥罩着你呢!” “嗯!”江心月笑着点头,“谢谢三哥。” 听江心月这么说,伍墨疏愈发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 他得好好当小月儿的哥哥才行! 一行少年兴高采烈地走出门去,阳光照着他们欢欢乐乐的身影,像一群毛茸茸的动物幼崽。 伍子隐望着他们的背影,眸光深沉。 “为什么不下来?你不是最喜欢凑热闹?”他抬起头,问道。 屋檐上坐着身着紫色绣银蝶华袍的少年,正用手抵着额头,思索着什么。 伍鹤卿一只手捻着发冠坠下的八宝银蝎坠子,一脸纠结:“我本是想在她身上试试我刚才晚上才研究出来的新毒,可她却又偏偏跟老三这样好了……” 少年妩媚妖娆的脸上,陡地绽放出了一抹异彩:“既然这样,那就见者有份,这几个都来试试好了!” 说罢,他纵身而起,似一尾紫蝶,向侯府大门掠去。 伍子隐的薄唇微微地扬了起来。 “世子,”刚走出“揽月阁”,无妄便从暗处闪了出来,“经查,那天潜火队之所以来得那样快,是因为有个小乞丐提前去报了火情。” “属下找到了这个小乞丐,他招认,正是小娘子给了他碎银,差他去的。” “哦?”伍子隐的眉,扬了一扬。 “那天三郎和几位郎君也被人下了软骨散,才致昏迷在展机阁。又不知是谁触发了机关,导致展机阁的门窗被关。” “若不是小娘子,几位郎君极有可能凶多吉少。” 天机阁内机关重重。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天机阁的背后乃是墨家后裔,可他们一向谨慎,从不与朝廷任何一方的势力有所牵扯。 这次三郎遇险,他们,到底有没有参与? 而江心月……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伍子隐的唇角,冷冷地抿在了一起。 —— 百珍楼乃是京都学子们购买书贴与文房四宝的地方。 不论是寒门,还是世家,都能在这里买到中意的文具,因而常人满为患。 眼下又正值新一届学子入学,百珍楼内愈发热闹了。 江心月在伍墨疏一行人的陪伴下来到百珍楼,被满眼的书贴字画和笔墨纸砚惹得花了眼。 “妹妹你跟紧我,不要走散了!”伍墨疏一面带着江心月往二楼挤,一边叮嘱。 百珍楼的一楼,多是一些价廉物美之物,适合寻常百姓家的学子,因而人也比较多。 但世家子弟,大多喜欢逛二楼,一来清静,二来大多都是精致甚至是孤品,当然,价格也更高。 伍墨疏今日找祖母和父亲分别支了银子,为的就是给江心月多买些好玩好用的东西。 江心月应着,奋力地不让自己离伍墨疏太远,但到底还是和他走散了。 正当江心月站在一楼楼梯转角处,寻找伍墨疏的身影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江心月,你来干什么?”这声音,是江文玉! 江心月转过头,果然瞧见江文玉和江书安、江清云、江柔儿几人。 大哥江书安摇着一柄纸扇,不屑地道:“这是买文具和书贴的地方,你大字不识一个,跑这来做什么?” “啊,我知道了,你知道我们今天来给大哥置办文具,所以特地跟来的是不是?”三哥江文玉嗤笑,“江心月,你可真不要脸。” 江心月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不想跟这几个傻子争短长,转身就要上楼,江柔儿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姐姐,我知道你怪我没有替你去侯府……怪父亲和哥哥们把宠爱都给了我,可你也不该对哥哥们这么无礼……” 江柔儿的话还没说完,江心月便甩开了她的手。 明明没用多大的劲儿,江柔儿却“哎呀”一声,跌向了二哥江清云。 江清云赶紧把江柔儿护在怀里,怒视着江心月:“江心月,柔儿她身子弱,你怎么能推她?你怎么这么善妒,这么狠心?” “二哥,别说了,都是柔儿的错……柔儿当初就应该替姐姐去侯府的……”江柔儿娇弱地咳着,眼泪恰到好处地流了下来。 江书安“啪”地合拢扇子,指着江心月:“江心月,我命令你,赶紧给柔儿道歉!否则,我永远不认你这个妹妹!” 江心月冷笑:“我需要你认我吗?” 说罢,她转身就走。 “江心月,你竟然跟大哥这么说话?你真是反了天了!”江文玉上前,上前猛地推了江心月一把。 江心月毫无防备,竟直接向楼梯下跌了下去。 第12章 伍家三郎给妹妹一个砚台就近百两 江文玉看着江心月向楼梯下跌去,脸上全是因兴奋而散发的光彩。 他最喜欢看江心月痛哭流涕,还拼命认错的样子了! 江柔儿的眼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这处台阶至少有十几阶。 这一下江心月势必会摔伤,看她还敢不敢仗着侯府猖狂?! 失去重心的感觉,让江心月心中生出恐慌。 幼年时,她常无数次被三哥推下台阶,跌入家中的地下室。 然后他会故意锁门几个时辰,把她一个人关在黑漆漆的地下室。 这种恐惧刹那被唤醒,江心月的心都像是被狠狠扼住,眼中泛起了泪光。 突然,一个身影疾冲而至,将江心月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小月儿!” 伍墨疏稳稳地接住江心月,瞧见她眼中泪光,伍墨疏顿时怒不可遏,抬脚便埸着江文玉踢了过去。 这一脚正中江文玉的心窝,将他踢得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三弟!”江清云赶紧扶起了江文玉。 江书安一脸愤然:“你怎可对人动粗?” “怎么着,许你们欺负人,不许我还手?”伍墨疏冷眼瞧着他们,浑身散发出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江书安的心里惊了一惊,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江柔儿的心里更是惊疑不定。 伍墨疏不是应该在前几日的火灾里受伤失明吗? 为何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还替江心月出头?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欺负她?!”江文玉不认识伍墨疏,他捂着胸口,咬牙切齿地道,“这是我亲妹妹,我教训她,天经地义!” 亲妹妹? 伍墨疏一怔,难以置信地瞧向了江心月:“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江心月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是我三哥。” 三哥? 伍墨疏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 江文玉得意洋洋:“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们一奶同胞,我想怎么教训她,就怎么教训她!” 他上前一步,用鼻孔看着江心月:“江心月,你现在就给跪下我道歉,我或许可以考虑原谅你,还让你当我妹妹。” 江心月连看都不想看他,她拉了拉伍墨疏的衣袖,轻声道:“三哥,咱们走吧。” 伍墨疏心头的沮丧顿时一扫而空,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好!” 两个人正要上楼,江柔儿却上前一步,拦住了江心月:“姐姐,你怎能这样无视三哥的教诲?自幼父亲便教我们身为女儿的礼数,你怎地都忘了吗?” 她一口一个“父亲”、“礼数”,俨然是在指责江心月不懂礼数,忘恩负义。 伍墨疏顿时火了,他将江心月护在身后,不耐烦地斥道:“你谁啊?一口一个姐姐,小月儿是我威远侯府的嫡女,我伍三郎的妹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她姐姐?” 江柔儿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哎,三郎,小月儿,你们赶紧上来啊!掌柜新进了几块好墨,我让他给小月儿留了两块特别的。你们赶紧上来看看!”沈慕白从二楼的栏杆上探出头来,向他们招手。 “谢谢慕白哥哥!”江心月抬头应了沈慕白一句,又甜甜地对伍墨疏道:“三哥,我们上楼吧。” 这一句“三哥”叫得伍墨疏满心欢喜,他连连点头,骄傲地扫了江家的兄妹一眼。 瞧见没有,小爷才是小月儿名符其实的哥哥! 江家的三个哥哥气得脸都白了。 江书安眼睁睁地看着江心月与伍墨疏走上了二楼,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忽然有种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握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就像扎了根刺,按不进去,也拔不出来,端的恼火。 二楼,是世家学子们才去得起的地方。 江百川只是个六品的小官儿,那点傣禄根本支撑不起他们几个去二楼采买。 先前苏氏当夫人的时候,经营着几间娘家陪嫁的铺子,家里花销还算得上宽绰。 如今周姨娘按手管家,因着不擅长经营,日子过得越来越紧巴。 眼瞧着江心月却直奔二楼而去,不仅是伍墨疏,还有别人给她买东西,江柔儿恨不能把手里的帕子绞碎。 不过,这个伍三郎为什么没瞎? 该不会是江心月做了什么吧? 想到这,江柔儿只觉一记惊雷在她的头顶炸响,整个人如坠冰窟。 江心月怀里的东西都快抱不下了。 不仅是伍墨疏给她买了一套上好的毛笔,沈慕白和潘辰、刘学明也买了不少。 从笔墨纸砚,到上好的镇纸,女孩子家喜欢的小玩意儿,七七八八买了好多。 伍墨疏原江心月拿了一些,只可惜两个人合力也抱不过来,便让店家把东西包了送到侯府马车上去。 “三哥,这些东西也太多了。”江心月有点过意不去,“咱们就回家吧,不要再买了。” “这还叫多?过两天咱们要去京都书院上学,用的东西多着呢。”伍墨疏说,“走,先去吃点好吃的,一会儿三哥再带你去青锣巷买别的好玩的去!” “听说江南楼新来了个厨子,菜做得一绝,今日我做东,咱们同去。”刘学明道。 “那得好好吃他一顿,改明儿开学了,恐怕都没时间聚了。”沈慕白笑着说。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下了楼去。 江柔儿从门后闪出来,一脸怨毒地瞧着江心月的背影。 她本来想跟在江心月身后,偷听伍墨疏和江心月的对话,看看能不能挖出伍墨疏没瞎的秘密。 没想到却让听到了江心月要去京都书院的事情。 本来就憎恨江心月的江柔儿,愈发嫉恨了。 “这位娘子,可有珍玉牌?”一名小儿笑眯眯地出现在江柔儿身后,吓了她一跳。 “什么珍玉牌?!”江柔儿不耐烦地皱眉。 “珍玉牌乃是进入二楼的凭证,娘子若没有,那就只能请您下楼了。” “上二楼还得要凭证?!没有,就连楼都不能上来了?!”江柔儿最恨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也能。”小二不急不缓地道,“一次性消费白银一百两,本店会直接奉上珍玉牌。” “一百两?他们也花了一百两?!” 江柔儿指着江心月的背影,难以置信。 “一百两?”小二笑了起来,“伍家郎君给他妹妹单是一方砚台就花了近百两。” 什么?! 江柔儿的脸顿时苍白了下去。 第13章 他们根本就没有脸 从“江南楼”走出来,江心月见伍墨疏和沈慕白几人正在说话,便向他们告了别,准备先行上马车。 她刚刚提起裙摆,就被人抓住手臂,猛地一扯。 江心月幸而扶住了马车才不至于跌倒。 回头,却瞧见了江文玉一张扭曲的脸。 “江心月,你怎么敢的?!” 江心月挑眉看着他,江文玉见她不服,气得就要上前,江书安却拦住了他。 “听说你要上京都书院读书?”江书安问。 “听谁说?”江心月可不记得自己说过。 江柔儿脸色微微地变了变,她当然不可能承认是自己偷听,便上前一步,凄凄艾艾地道:“姐姐,你大字不识一个,去读书岂不是丢人现眼?” “咱们家读书最好,最有出息的人便是大哥,你怎能不顾大哥的前程,自己占了去京都书院的名额?” “瞧瞧柔儿多懂事,哪像你如此自私,只顾自己!”江清云喝斥道,“你赶紧把京都书院的名额让给大哥!” 江心月笑了:“我要是不让呢?” “你敢!”江文玉扬起起了手。 从前他每次做这个动作,江心月就会害怕得赶紧道歉。 可眼下,江心月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脸上没有一丝害怕与退缩。 江文玉不禁怔了一怔。 江心月怎么不怕了? “文玉,她好歹也是我们的妹妹。”江书安清了清嗓子,对江心月道,“心月,你也知道,大哥肩负着光耀门楣的责任。京都书院乃是世家、乃至皇族子孙读书的地方。” “大哥若是能在这样的地方读书,必定会如虎添翼,将来高中状元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你把这个名额让给大哥,将来大哥高中状元,你就是状元妹妹了。” 状元妹妹,有什么用? 上一世她就是状元妹妹,结果不还是被他们害死了吗? 江心月腮边的梨涡都漾出了笑意。 “这件事情,可不是我说得算的。我去京都书院是侯老夫人的意思,你若是想要,自己去求侯老夫人吧。” 说罢,她连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直接上了马车。 “江心月,你给我出来!”江文玉气得就要去踢马车。 “三哥,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江柔儿拉住江文玉,道,“既然她说这事是侯老夫人的意思,那咱们就去求母亲,让她把这个机会让给大哥。” “大哥是未来的状元,母亲怎么也没有不管大哥的道理!” 江书安“啪”地一声合拢了纸扇:“言之有理!果真不愧是柔儿,想问题就是周全!” “走,咱们去侯府!” 江柔儿温婉地点头,心里却在盘算。 既然江心月能去京都书院,那她也能去。 她可是未来的皇后,若能就读于京都书院,那无异于给自己镀了层金,博个极好的名声! 打定主义,兄妹四人便兴高采烈地赶往了侯府。 江心月隔着马车的门帘瞧着这四个人走了,便知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收手。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好怕。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抢了她任何东西! “我瞧着江家那四个东西了,他们可有欺负你?”伍墨疏上了马车,便一脸关切地问。 江心月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伍墨疏点头:“那好,咱们去‘青锣巷’玩!” 江心月没去过“天机阁”,没尝过“江南楼”,更没有来过“青锣巷”。 眼瞧着店铺鳞次栉比,各种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摆到了街上,一双眼睛便亮晶晶的。 伍墨疏等四人拉着她逛逛停停,春光正好,年少无忧,江心月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原来不用替别人辛苦筹谋的感觉,是这样轻松的…… —— 江心月和伍墨疏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他们今日满载而归,小厮们将一摞一摞的东西抱进“揽月楼”,把接东西的几个小丫头们都忙坏了。 伍墨疏他们不仅给江心月买了许多文具,还拉着她去到“青锣巷”买了一大堆小玩意儿。 尽管江心月一再阻止,但上了头的几位二世祖哪里听得进去? 他们恨不能把“青锣巷”的新鲜东西全给江心月搬回家,乐得各店掌柜连买带送,装了不少东西。 伍墨疏急着向老太太复命,江心月便也顾不上换衣裳,就匆匆地来到“松鹤轩”给侯老夫人请安。 一进正堂,江心月便怔住了。 正堂里除了侯老夫人和苏宛如,还有江家的四个兄妹。 侯老夫人的脸色如常,苏宛如的脸色,却不大好。 江心月的心里微微地沉了一沉。 他们又来做什么? “看起来今儿是没挨够小爷的揍,又来讨打。”伍墨疏凑到江心月的耳畔,轻声低语。 想起他们对江心月做的事,就禁不住恼火。 江心月微微地抿了抿唇,心里暖暖的。 “回来了?”侯老夫人见二人回来,顿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她招了招手,示意江心月到自己旁边来坐。 “今日玩得可还高兴?你三哥给你买好东西了没?”说着,又瞪向了伍墨疏,“他要是敢贪墨给你买东西的银钱,我可不饶他!” “祖母,瞧您说的,我怎么能贪妹妹的钱?我把自己那份都给妹妹花了!”伍墨疏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笑呵呵地说道。 “我东西多,妹妹刚来,得给她多置办些。” 站在堂下的江柔儿听了这话,心里泛上一阵阵的酸水。 “江心月,你果真是没见过世面,刚到侯府,就伸手要东西,真给江家丢脸!”江文玉冷哼。 这死丫头一口一个“三哥”地称呼伍墨疏,却把自己晾在一边,果真是眼皮子浅,没见识过好的。 “哦?”江心月瞧向了江文玉,“难不成你们今天来,不是伸手要东西的?” 她早就知道,江书安他们不会善罢干休,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找上了门来。 真不知道,到底谁丢脸。 哦不,他们根本就没有脸。 “你!”江文玉的脸顿时涨得又通红,江书安却给了他一个眼色。 第14章 心月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心月,你真是太不懂事了。”江书安叹了口气,向侯老夫人深深地施了一礼。 “侯老夫人,我妹妹自小就任性不懂事,定是她觉得京都书院好,方才向您求的。她大字不识一个,白白浪费了这样好的机会。” “依我看,这京都书院,她就不必去了。” 正常陡然间安静了下来,仿佛就连空气都凝固了。 江心月在袖下紧紧地攥着手。 苏宛如的脸色,亦十分苍白。 “哈哈!” 伍墨疏突然间笑了起来。 “你们江家真是好长的手,都伸到我们侯府来了。”少年举起一杯茶盏,漫不经心地瞧着,“莫不是你们以为,这侯府姓江?” 江书安顿时一哽。 苏宛如的眼中,泛起一抹暖意。 三郎这孩子是个好的,她以后会多跟侯爷讲情,少揍他几顿才是。 “三哥哥,话不能这么说……”江柔儿娇弱地咳了几声,道,“谁都知道京都书院是王孙贵族读书的地方,自开朝以来,培养了多少国之栋梁?” “姐姐不过是一介女子,又自幼没读过书,去京都书院不是凭白丢了侯府的脸?” 她本不想拿一介女子说事儿的,因为她自己也想去京都书院。 可瞧着眼下侯老夫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苏宛如也不吭声,江柔儿便急了。 她去不上京都书院,也绝不允许江心月去! 伍墨疏扬手,茶盏便朝着江柔儿掷了过去:“你叫谁三哥哥?还要脸不要?!” 江柔儿唬得赶紧后退数步,茶盏掉落在地,碎成数片,溅在江柔儿的石榴裙上,惹得她尖叫出声。 “三郎君,你这是干什么?!”江清云赶紧将江柔儿护在了身后,“你怎可如此无礼?!” “这是侯府,小爷我想怎么无礼,就怎么无礼。”伍墨疏扬起了下巴,“劝你们赶紧走人,如若不然,叫人把你们打出去!” “你!”江书安的脸白了一白,转头瞧见侯老夫人微眯着眼睛,捻着串珠,便“扑通”一声,跪在了苏宛如的面前。 “娘!你怎可让儿子如此被辱?!” 如今苏宛如是侯府的主母,再怎么着他也亲生骨肉,他笃定苏宛如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挨伍墨疏的欺负。 哪知道苏宛如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道:“天色不早,你们回吧。” 这…… “娘!”江文玉急得直跺脚,“你怎可如此?!” “夫人,您作为哥哥们的亲生母亲,难道就没想过替大哥谋个好前程吗?枉费哥哥们平素里这般惦记于您。”江柔儿捏着帕子,不断地拭着眼泪。 “父亲不计较您嫌贫爱富,与他和离嫁入侯府也,可京都书院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你就不能给大哥吗?” 江家的三个儿子闻听,顿时愤怒地瞪着苏宛如。 苏宛如气得浑身发抖。 她为什么与江百川那个小人和离,难道江百川心里不清楚吗?! 怪不得是周姨娘那个恶毒的女人生的,这个江柔儿简直和她娘如出一辙! 偏偏这三个孽障只信她的,处处给她当枪使! “既是你们家务事,那你们就慢慢聊。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困倦,我先歇了。 ”侯老夫人站起身来,在赵嬷嬷的搀扶下走了。 侯老夫人前脚刚走,江心月便疾步走过去,扬手,狠狠一记耳光打在江柔儿的脸上。 “啪”地一声,江柔儿的脸顿时肿了半边。 “江心月,你干什么?!”江书安顿时冲过来,厉声喝斥。 “当然是帮大哥你教训这个没见识的妾生子呀。”江心月笑眯眯地揉了揉自己打疼的手,道,“大哥不是最讲规矩的人?莫说娘亲如今是侯府的主母,便是在江家,也轮不到她一个妾生子来指责的份。” “如此没规没矩,不打她,还留着她?” “你!”江文玉指着江心月,怒道,“柔儿如今是江家的嫡女!不是你所谓的妾生子!” “哦?那敢问周姨娘如今可被扶正,婚书又在哪里?”江心月笑道,“既然没有,那就是妾生子喽。” 说着,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刀:“一日为妾生子,终身为妾生子。” 江柔儿呜咽一声,哭着跑出了正堂。 江家的三个儿子也羞愤难当。 伍墨疏倒是满脸笑容,恨不能给江心月鼓个掌。 他妹妹可真是太飒了! 这么好的妹妹哪儿找去? 这不得把沈一和潘二他们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紫色的人影悠哉悠哉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哎呀,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剑拔弩张的?”伍鹤卿捻着八宝银蝎坠,眯着一双妩媚妖冶的眼,道,“来来来,咱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有话好好说嘛。” 说罢,一挥手,丫环们便端来了几盏燕窝。 江心月瞧着伍鹤卿的眼中那不正常的兴奋之芒,便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二哥,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今日刚送来的燕窝,要十两银子一盏,如何就给他们吃了?!”伍墨疏满面不快。 “哎呀,一家人嘛,不必说两家话。” 伍鹤卿亲自将江书安扶起来,又给他端了一碗。 江书安受宠若惊。 都说威远侯府满门皆是粗鄙之徒,他倒是没想到,还有个这么好说话的人。 “如此,谢谢二弟。” 伍鹤卿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却很快被笑意掩盖。 他示意江清云和江文玉也快吃。 闻听这是十两银子一盏的燕窝,江清云和江文玉哪有不吃的道理? 毕竟他们一个月的零花钱也不过是三百文而已。 江清云一向自诩清高,端了燕窝,只是点了点头。 “谢谢二哥,我就不客气了。”江文玉大大咧咧地接过燕窝,吃了起来。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好,这燕窝也这么好吃。 “三弟,你来尝尝?”伍鹤卿目光烁烁地看向了伍墨疏。 “我可不跟他们同吃。”伍墨疏把头扭向了一边。 “妹妹?”伍鹤卿端着燕窝来到了江心月的面前,满眼都是热切。 “谢谢二哥。”江心月暖暖地笑着,接过了燕窝。 伍墨疏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江心月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苏宛如的手不由自主地捏住了帕子。 第15章 我是好孩子吗? 江柔儿哭着奔出正堂,却一头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世、世子?!” 待看清来人,江柔儿吓得险些腿一软跪在地上。 一袭月白绣墨色仙鹤锦袍的世子爷,正面色冰冷地站在她的面前,俊美的眉眼尽是寒意。 江柔儿迅速后退,待伍子隐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她又突然狠下心来,上前一步,唤道“世子留步!” 伍子隐顿住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江柔儿见状,心下顿时一喜。 “世子还需小心我姐姐才是。”江柔儿急切地道,“她是天煞孤星,刚入侯府就害得世子爷受伤,又差点害了三哥哥……” “这样的人留在侯府,恐怕会给侯府带来不祥!” 年轻的世子爷对跟在身后的无妄道:“吩咐门房,不要随便什么人都放进来。” “是!”无妄应着,转头瞧向江柔儿,“江小娘子,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出去?” 这个“送”字,是无妄特意加重了语气说的。 江柔儿向后缩了一缩。 她记得无妄,这个侍卫心狠,手也黑。 上一世就是他,把自己的手臂都给扭断了! 若不是后来卫景玄帮她寻了名医,恐怕那条手臂都是废的。 可,就这么走了,江柔儿也是不甘心的。 她望着伍子隐的背影,凄凄楚楚地唤了一声:“世子……” 那抹银白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一丛竹影之中。 伍子隐连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江柔儿。 他像上一世一样,完全无视自己! 江柔儿气得浑身瑟瑟发抖,又见无妄眼神阴狠地盯着她,吓得落荒而逃。 她在门口缓了半晌,江书安一行才走出来。 “柔儿,你干嘛跟江心月一般见识,走得那样早,都没吃上燕窝。”江书安心疼地说,“上等的燕窝,十两银子一盏呢!” “燕窝?”江柔儿诧异,“谁给你们的燕窝?” “伍家的二郎。”江清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整个侯府总算有个人还算有礼数。” 江柔儿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你们都吃了?!” “吃了啊,为啥不吃?”江文玉满脸的理所当然,“这群莽夫,我们吃他们家的东西,那是给他们脸……” 话还没说完,江文玉突然“噗”地一声吐了出来。 白色的燕窝,还有他们中午吃的面条碎渣混合在一起,喷了江柔儿满头满脸。 “啊啊啊啊啊啊!”江柔儿杀猪般地尖叫了起来。 江清云和江书安也突然狂吐不止。 “这个二郎,怎能三番五次给你下毒?!不行,我得找侯爷好好说说这件事!”苏宛如眼瞧着自己的女儿吐的一张小脸儿都白了下去,气的转身就要去找啸远侯。 “娘,你不要去!”江心月赶紧拦住了娘亲。 “二哥,他不是坏人,只是顽皮而已。” “他如今已经十七,还顽皮?我看分明就是欺负你我母女。”苏宛如的眼圈红红的。 江心月摇了摇头:“娘,二哥他没有欺负你。” “依二哥这种手法,若他真想取你我母女的性命,恐怕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女儿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苏宛如不禁重新审夺起伍鹤卿这个人来。 这孩子生性顽劣,品性乖张,但倒也没有对自己有任何为难。 跟生性冷漠的伍子隐比起来,这孩子似乎还算有礼。 “可他欺负你,也跟打娘的脸一样啊!” 苏宛如不怪伍鹤卿收拾江家那几个不孝子,唯一遗憾的是,江柔儿没喝上那燕窝。 苏宛如是个没有手段的,不然也不会让周姨娘蹦哒那么多年,最后算计到自己的头上,连带着女儿也跟着遭罪。 如今,好不容易把女儿带出火坑,却依然保护不了她…… “娘可曾听说练毒这回事?”江心月道,“一些异域人的孩子从小就会一点点的适应毒药,这样将来就算不能百毒不侵,一些小毒根本无法伤害他们。” “我从现在开始适应这些微毒,身体慢慢的就会有抵抗力了。” “日后就算不会百毒不侵,但对毒药的耐受力也会强上普通人许多,多少也是安身立命的本事呀!” 苏宛如又惊又疑:“还有这种事?” 江心月点了点头:“二哥,可不就是南疆人?听说他从小也是被人喂毒长大的……” 伍鹤卿确实是南疆人不假,而且据说他的母族都擅长用毒。 “可中原与异域终究还是不一样……” “娘,您就放心吧,二哥,他是不会害我的。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好好的了!” 江心月笑眯眯地道。 苏宛如将信将疑,江心月又道:“啸远侯满门忠烈,我相信二哥以后也会是一个忠义之士。” “我们给他点时间,娘亲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好不好?” 苏宛如瞧着自己的女儿,明明已经如此难受,却仍然在替伍鹤卿那个怪孩子说话,不禁又心疼,又无奈。 “就算这样,日后他给你的吃食和物品你都尽量不要吃,不要碰。” “好。”江心月甜甜的笑了。 “揽月楼”外的穿花长廊上,伍子隐与伍鹤卿迎面而来。 伍鹤卿瞧见大哥,眼睛顿时一亮,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伍子隐的身前:“大哥,你说,我是坏人吗?” 伍子隐的眉扬了一扬:“病了?” 伍鹤卿拉住了伍子隐的袖子:“你说,你说,我是好孩子吗?” 伍子隐拂开伍鹤卿:“有病就赶紧去治。” 伍鹤卿从怀里摸出了一粒药丸,递给了伍子隐:“大哥,你把这个拿给她,让她吃了,今日我在燕窝里下了毒,恐怕这会儿她不好过……” 伍子隐漠然接过,伍鹤卿再一次眼睛晶晶亮地问他:“大哥,现在我是好孩子了吗?” 伍子隐:…… 他这个二弟怕是今天被药毒了脑子。 “无妄,给他一粒百清丹。” 说罢,便举步走了。 无妄将一粒妙药掷给了伍鹤卿:“二郎君,这百清丹可以去疫清神,可助二郎君尽快恢复神智。” 伍鹤卿眼泪汪汪:“大哥不爱我……” 第16章 把她给本世子洗干净! “陶园”,伍墨疏正在打磨准备送给江心月的木头蝙蝠。 少年的双手已然沾满了木屑,覆着一层浅浅的白色,就连眉毛都沾上了。 伍鹤卿直接从屋檐上飞了下来,把伍墨疏吓了一跳。 “二哥,你能不能没事别飞来飞去的?走正门不好吗?”伍墨疏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还有你日后不许再给小月儿下毒,要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二哥了!” 方才小月儿说她那碗燕窝里没有毒,伍墨疏却还是心里没有底。 只不过小月儿是和继母一块儿回的“揽月楼”,他没法跟着。 约摸着如果小月儿有事,继母一定会及时找郎中,伍墨疏这才放了心。 伍鹤卿热切地看着伍墨疏:“三弟,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你不是坏人。” 伍墨疏头也不抬。 “你如果不是坏人,这世界上就没有坏人了。” 伍鹤卿的表情由欣喜转为恼火,一张桃花似的妖冶面容也尽是愤愤之意。 他动了动手指,一只半个手掌大小的毛茸茸的蜘蛛从他的袖子里爬出来,快速地爬上了伍墨疏的身子。 “啊啊啊啊啊,我,草,啊!这是什么鬼东西?滚啊啊啊啊啊!” 从“陶园”走出老远,还能听到伍墨疏的惨叫声。 “我的心真是太善了,只放了能让人小红去咬他……” 小红就是那只蜘蛛,产自赛寮,咬人一口,最多也只是脸肿的像个猪头而已,不会致命。 伍鹤卿一边走一边感慨地叹气:“唉,那个小丫头果然没说错,二郎我的好,怕是藏不住了……” 或许,考虑给那丫头试毒的剂量减少三成…… —— 知道娘亲不放心,江心月假装自己没事儿了,起身将她送到了门口。 瞧着苏宛如的身影消失在穿花长廊,江心月方才一阵干呕。 糟糕,估计一会儿还得吐。 本想匆匆地跑回屋子,哪成想一转身,就险些撞在伍子隐的身上。 “世、世子?”江心月吓了一跳。 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伍子隐缓缓地举起手,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粒丸药。 “解药?”江心月微微一怔,便伸手去拿。 伍子隐的手,向上举了一举。 江心月努力地向上伸了伸手。 够不着。 踮脚。 也够不着。 “世子想来根本不是诚心给我?” 眼前的小人儿歪着脑袋,负气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闪耀着灵气逼人。 伍子隐的黑眸波澜不惊:“答应某的问题,自然给你解药。” 江心月的眼睛闪了闪:“一粒解药,换一个问题。” 伍子隐的唇扬起了一个凉薄的弧度:“你在和某谈条件?” 江心月:“两个。” 伍子隐安静地看着她。 月色笼罩在他的身上,散发着荧荧的银辉。 “好吧,”江心月痛苦地忍耐着干呕的冲动,“三个。” “第一,你如何知道天机阁会起火,还预先让人通知了官府?”伍子隐不急不缓地问道。 他竟然知道?! 江心月的心中暗暗一惊,脸上却是不显。 “梦里啥都有。” 又是梦? 伍子隐哂笑一声:“你以为某会信?” “信不信在世子,我只能说,我告诉世子的,就是真相。” 这不算说谎,上一世的回忆,对于江心月来说,岂不就是场噩梦? 假若她真的说自己是重生而来,怕是所有人也只当她是痴人说梦罢了。 少女望着他的目光清澈,带着坚定神色。 伍子隐再一次张了口:“第二,你是否知晓三郎被下了药?” 江心月摇头:“不知。我是问了小二,才知道三哥在展机阁。当时我敲了很久的门,三哥向外面掷了玉佩,我才确定他在里面。” 这倒与伍墨疏所言一致。 “第三,江柔儿如何知晓三郎受伤一事?别告诉某你们江家人统统擅长做梦。” 说这句话的时候,伍子隐微微地向她迈近了一步。 这京都的暗卫,都在他的麾下。 表面上他是不染尘器的钦天监监正,私下里,他为了维护皇权,脚下不知踏过多少尸山血海。 身上的威压大开,竟将江心月压得透不过气来。 原本胃里就翻江倒海,如今又这么一紧张。 江心月胃中一阵痉挛,再也控制不住,张口“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江!心!月!” 明月皎皎,寂静的侯府上空,响彻世子爷怒不可遏的怒喝。 向来爱干净又冷静克制的伍子隐,生平第一次破了防。 他那件素净华美的袍子已然完全毁了,偏那惹祸的小人儿还在不断地呕着,小小的身子颤抖着,冷汗瞬间浸湿了娥黄色的百蝶穿花裙。 江心月只觉五脏六腑都随之绞痛起来,唇瓣瞬间失了血色,在即将跌倒在地的刹那,伍子隐像拎小猫儿似的将她拎了起来。 于是,秀灵和怜文便眼睁睁地瞧着世子爷拎着自家的小娘子闯进屋里,这两个人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还散发着异味儿。 “拿水和唾盂来!”伍子隐厉喝。 秀灵还从没见过世子爷这般凌厉的神色,赶紧倒了杯温水端过来,怜文则迅速端来了唾盂。 伍子隐捏着江心月的下巴,把水灌进去:“吐!” 江心月乖乖地张开嘴,把漱了口的水吐进了唾盂。 伍子隐直接将药丸丢进了江心月的嘴里,然后重新拎起她,直接丢进了浴桶。 “准备热水,把她给本世子洗干净了!否则,明日绝不允许她出现在‘松鹤轩’!” 江家。 江家三兄弟抱着唾盂,吐得哭爹喊娘。 江柔儿在房间里坐着,听着外面传进来的怒骂和哀号声,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如果不是看在日后这三个一个是状元,一个是者臣,另一个官拜镇国大将军的份上,她真想好好骂他们一顿。 没见识的东西,就那么贪嘴,竟然敢吃伍鹤卿那个毒物给的东西! 害得她现在洗了三遍澡,都还觉得浑身上下有那股子酸臭味儿,恶心死了! 江柔儿转头瞧向了坐在旁边旁边的江百川,呜咽一声,哭道:“爹爹,你若是再不管管姐姐,恐怕她就忘了爹对她的养育之恩了……” 第17章 我会一样样抢走你的东西! “今日在侯府,她居然公然说女儿是妾生子,还拿父亲和母亲没有婚书说事,把女儿的脸往地上踩!” “爹,你到底什么时候把娘扶正?不然女儿怕是没脸见人了!” 江柔儿哭得梨花带雨,周姨娘听得满心欢喜,一个劲儿地拿眼睛去瞧江百川。 江百川默默地喝了口茶:“此事再缓缓。” 这句话,直接让周姨娘白了脸色,江柔儿更是诧异万分。 周姨娘曾是江百川的青梅竹马,两人十七岁便私相授受,暗中成了夫妻。 只不过,周姨娘的家世不好,比不得商贾出身的苏宛如富裕,这才让她委屈当妾。 如今他与苏宛如和离,本想直接扶周姨娘为正室。然而前不久才听说户部有一肥缺,或许可以靠打点上位。 只是那个肥缺盯着的人太多了,其中就有以不近人情著称的张御史。 张御史想把他的得意门生送过去,便乌眼青似的盯着他。 若是现在后宅的事被张御史拿去做文章,那升迁可就别想了。 “爹!”江柔儿欲再说些什么,周姨娘给了她一个眼色,便转移话题,将今天在侯府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江心月蠢笨如猪,大字不识,怎么能让她去京都书院读书?要我看,这机会就应该给大哥!” “毕竟,大哥才是咱们江家的未来,日后高中状元,咱们江家腾飞便指日可待!” 江百川狭长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精芒。 不妄他最疼这个女儿,柔儿确实是个聪明的。 “好,我去与她说。”江百川说着,站起了身来。 “爹!”江柔儿也急忙起身,拉住江百川撒娇,“爹让女儿也一并去京都书院吧!” 江百川皱起了眉头:“你一个女孩子家,去京都书院做什么?” “爹!”江柔儿抱着江百川的手臂摇了摇,“爹你就从来没想过,各个世家为何相互结亲?还不是为了彼此家族的利益吗?女儿将来若是嫁得好,难道不也是为父兄铺路?” “可我如今只是一个妾生子,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好名声,将来如何为父亲助力?” “可若是去京都书院就不一样了,书院里都是王孙贵族,女儿帮父亲打开人脉,日后岂不是更加如虎添翼?” 江百川的眼中漾出了一片慈父柔情。 “难为你替爹想这么多,果真还是柔儿最懂事。”江百川摸了摸江柔儿的脑袋,“好,爹帮你去说说。” “你娘扶正,也不差这一两日,等爹升了官再办,你放心,你就是江府的嫡女!” 周姨娘闻听,顿时喜上眉梢。 “谢谢爹!”江柔儿笑得灿烂极了。 江心月,你就给我等着吧。 你能去的地方,我江柔儿一样能去! 我会一样一样抢走你所有的东西,把你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 一大早,江心月便来到了“松鹤轩”。 侯府的人极重亲情,只要不当值,晚辈们早上几乎都会来“松鹤轩”请安、用餐。 啸远侯伍湛鹰今日不当值,和苏宛如一并坐在侯老夫人身侧,满面笑容地说着话。 瞧见江心月虽显疲惫,但面色相对红润,苏宛如原本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伍子隐的脸色不大好看。 想到自己昨夜吐了他一身,江心月的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但转头再去瞧伍墨疏,又吓了一跳。 “三哥,你的脸……” 伍墨疏的脸肿了一大圈,看上去就像个大头娃娃。 “嗐,别提了,昨儿被毒虫咬了!”伍墨疏一脸愤然。 江心月同情地看着伍墨疏。 看起来这又是伍鹤卿的手笔。 这个人祸害起自家人来可一点都不手软。 伍湛鹰倒是对此见怪不怪,满面笑容地问江心月:“昨日和你三哥出去可好玩?” “好玩的!”江心月樱唇上扬,露出洁白贝齿,脆生生地笑道,“三哥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呢,我都抱不下了。还有慕白哥哥和辰哥哥、学明哥哥,都给我买了好多。” 小少女笑容灿烂,终不似刚入府时的小心谨慎,伍湛鹰和侯老夫人都欢喜起来。 “他们给你买,那是应该的,你救了他们的命,这点东西算不上多!”伍墨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我这个哥哥,才是实打实的对你好!” “那是自然,三哥对我最好。”江心月甜甜地笑道。 伍墨疏美滋滋的,像一只摇尾巴的大头狗子。 伍子隐端起茶浅浅地饮了一口,眼尾微扬,看向了江心月。 小少女眼睛却晶晶的,腮边的梨涡绽着笑,就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儿。 这是朵会吐的桃花。 “你事办的漂亮,有赏。”伍湛鹰确实如苏宛如所说,表达高兴的方式,就是给钱。 伍墨疏和江心月每人都得到了五十两。 伍墨疏乐坏了。 江心月也欢喜地谢过了伍湛鹰。 “三日后便是香会,你们都准备准备,随祖母一块儿去白云观。”侯老夫人笑道。 江心月微微一怔。 香会…… 白云观…… 上一世,她也是去了白云观,并且在那里遇到了卫景玄。 与她一同遇见卫景玄的,还有江柔儿。 只是那时卫景玄的眼中只有江心月,并不曾多看江柔儿一眼。 直到后来,江柔儿才逐步投卫景玄所好,一点点抹黑江心月,与卫景玄滚到了一张床上。 她倒好奇,没有她在中间,江柔儿和卫景玄还会不会像上一世那样爱得浓情蜜意,情浓到杀死自己为江柔儿送上后位的地步。 眼前的小人儿虽然垂着头,但唇边却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伍子隐的眸,微微地眯了眯。 从“松鹤轩”出来,伍子隐便听到背后有人喊了一声“长兄”。 是那个小人儿。 他停住了脚步。 小人儿提着裙摆,快步跑了过来,客前的刘海俏皮地飞扬,露出弯月般的娥眉,和一双灵动的眼。 “昨日对不住长兄,这个……是向长兄赔礼……”她咬了咬下唇,“同时,也是向长兄道谢。” 伍子隐垂下眼眸,望着双手托着一方帕子。 第18章 你竟然敢敷衍某? 青色的帕子,叠得整整齐齐,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隐”字。 “我原本想绣一只仙鹤上去的,只有仙鹤才配得上长兄的仙姿。只是时间太过匆忙,就只好绣了长兄的名字……” 江心月悄悄地看着伍子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希望长兄别嫌弃。” “第三个问题。” 江心月一怔,随即意识到他说的,乃是昨天他们以解药谈的条件。 不是,这人怎么还念念不忘这个事儿啊? 都过了一夜了好不好! 江心月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江心月道,“长兄也瞧见了,我与江柔儿的感情并不好。她不喜欢我,我也讨厌她。所以,她的事情,我并不知晓。” 伍子隐的黑眸如深不可测的深邃暗夜,江心月垂着头,从他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少女白皙的脖颈,和轻轻抿在一起的樱粉的唇。 她纤细如玉的双手,还捧着那方帕子。 忽然,手上轻了一轻。 江心月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帕子不见了。 看向向前方,那银白的人影已翩然走得远了。 糟糕,大意了! 江心月万万没有想到,伍子隐竟果会真的收下! “揽月阁”。 五只木头蝙蝠在一众丫头的尖叫下,满院乱飞,穿着湖蓝色素罗短襦的少女坐在石桌边,一只手托着腮,呆呆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小月儿,小月儿?!” 伍墨疏唤了几声不见江心月理他,便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江心月这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难道这五福临门不好看?”伍墨疏问。 “好看,再没有比三哥送的更好看的东西了。” 江心月笑着说罢,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哥,长兄生起气来,会不会很恐怖?” “恐怖,那是相当的恐怖!”伍墨疏一提这个,脸都禁不住变了颜色。 “上回我踢蹴鞠弄坏了他最喜欢的茶盏,被他揍了一顿,打得我三天没起来床!”想回过去的种种,伍墨疏的眼泪哗哗的,“还有二哥,经常会被大哥用戒尺打手心……” “总之,你千万不要惹大哥生气!” 江心月越听,心里就越害怕。 尤其是想到伍子隐眨眼间就灭了十几人的身手,更加觉得脊背发凉。 “那万一……我是说如果……我已经把他惹生气了,该怎么办?” 伍墨疏想了半天,最后憋出两个字:“凉拌。” 江心月顿时沮丧了下去。 “不过,大哥最喜欢柳条环了,要是有那个……兴许……还能好过关一点。” 柳条环?! 江心月心中顿时一喜。 这个好办呀,柳树侯府就有许多,随便编一个就完事儿了。 想不到哄他开心的办法竟然这么简单,早知道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 “三哥,走,咱们俩折柳枝去!”江心月道。 “啊?柳枝?!”伍墨疏顿时怔住了。 还不待他问清楚江心月是哪里惹了大哥不高兴,就被江心月拉着跑了出去。 “三郎君、小娘子……” 躲在屋子里的秀灵欲哭无泪。 这二位祖宗,就没一个想着把这满天乱飞的丑八怪们收起来吗? —— 伍子隐今日下值的时候,面色冷得有如寒冰。 他迈着大步走进侯府的大门,附近的下人都禁不住冻得不断搓拭自己的双臂。 明明是夏天,咋还这么冷? “揽月阁”近在眼前,一个小人儿正追着一个木头蝙蝠在院门口跑。 那蝙蝠就像喝醉了似的,歪着身子,只用一只翅膀挣扎着往前飞,飞了大概半盏茶的工夫,就直直地坠到地上,不再动弹了。 江心月蹲下来,一脸惋惜地抱起蝙蝠,心疼得不得了。 “才飞了半天就坏了,真可惜……也不知道三哥能不能修好。” 正自言自语,忽然觉着眼前压下一个黑影。 抬头,却赫然被出现在眼前的人吓得险些跌坐在地上。 “长、长兄……” 真是越不想见谁越见到谁! 伍子隐向前迈了一步。 江心月却猛地跳起来,头也不回地就往“揽月阁”跑。 竟然敢跑?! 伍子隐冷着脸,大步追了过去。 江心月恨不能两条腿抡圆,刚进了屋子,伍子隐便闯了进来。 她拿起桌上的东西,迅速转身,两手背到了身后。 宛若汲取了广寒宫冷气的世子爷伸出手,拎着一块帕子举到了她眼前。 “隐墨?” 他高高挑起的眉头,蓄含着即将暴发的雷雨,江心月吞了吞口水。 “是……是我绣错了……来不及改……” 其实不是她绣错了,只是这帕子,原本就是她绣给伍墨疏的。 三哥对她好,她也想回馈给三哥点什么。 金银之物侯府不缺,江心月就想送些用心的东西,于是就给他绣了个帕子。 那个“墨”字,是江心月精心选的银线绣的。 只是,昨儿晚上她实在对自己吐在伍子隐的身上过意不去,才想了个投机取巧的法子,在手帕的另一角,用玄色的线敷衍地绣了个“隐”字。 想着,反正那个大冰块脸也不会收她送的东西,只要做做样子就行了。 哪成想,他还真拿走了。 不仅拿走了,还真用了,要不然,他哪里会知道这帕子上还绣了“墨”字呢? “来……不……及?”每一个字,都是伍子隐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今日去当值,钦天监的下属们都在显摆他们自家姐妹给他们做的衣物和鞋袜。 伍子隐贵为钦天临的监正,自然不能与这些小卡拉咪一般见识。 于是他便极为低调地拿出手帕,拭了拭下巴上并不存在的汗。 一个颇有眼力价的下属发现了这帕子,赶紧询问这是哪家姑娘送给自家老大的。 伍子隐不以为然地说了这是他妹子给他绣的,顿时引起了下属们的惊叹。 他们围过来,对这帕子的绣工啧啧称奇。 伍子隐便极为隐晦地透露,本来妹子是想给他绣个仙鹤的,因为“唯有仙鹤才能衬得上他的仙姿”…… 说话间,一个下属一边说着“我好好瞧瞧这绣工,也好让我家妹子学学……”一边打开了帕子。 于是那个“墨”字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第19章 只要长兄喜欢,我可以练 用银线绣的“墨”字,用料和精致程度简直是那个“隐”字所不能比。 “江心月,你竟然敷衍某。”帕子在伍子隐的手里“呼”地一声燃了起来。 江心月的心尖一突突。 真不愧是钦天监的龙头老大,不仅武功高强,还精通术数。 这火说着就着…… 万一他把这招用在自己身上,那岂不是无火自燃,直接烧个外焦里嫩? 不敢再往下想,江心月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己是满脸灿烂的笑容。 “长、长兄,为了弥补我的错误,我重新送你份礼物可好?” “你以为某是三岁孩童三岁?玩这种把戏……” 伍子隐的话还没有说完,江心月便踮起脚尖,将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少女的手,并不柔软,相反,指尖还带着薄薄的一层小圆茧,甚至还有一道道伤口。 伍子隐可以嗅到自她腕间传出的淡淡馨香。 想说的话,冻结在嘴边,他感觉有一样东西放在了手上。 那只覆盖在他眼睛上的小手,也收了回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自己的手中有着一个柳条编的花环,翠绿细长的枝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 柳条环应该是刚编了没多长时间,树木的清香浓郁清新。 伍子隐神情淡漠:“你以为用这个就可以蒙混过关?” 这丫头的脑子里不知道装的都是什么,真以为他是可以随意敷衍和打发之人。 “我很害怕长兄生气,特意问了三哥,你喜欢什么。三哥说长兄喜欢柳条环,我就特意去折了好多。” 眼前的小人儿抿着嘴唇微笑,神色中带着羞赧,也带着一点点的小心与试探。 “你是不是以为……” 他的话还是没有说完,江心月的一双小手就握住了他的手。 “长兄,是不是你不嫌弃我柳条环编得丑?” 伍子隐重新扫了一眼柳条环。 丑是真的有点丑。 “我第一次编柳条环,可能还不熟练,不过,如果长兄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多加练习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编出让长兄喜欢的柳条环!” 这小人儿满眼都是认真,仿佛只要他一句话,她就真的能再给他编上十个二十个柳条环。 —— 伍子隐回到“拂云阁”的时候,手上还托着那个生机昂然的柳条环。 无妄抱着剑跟在伍子隐的身后,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忽然,走在前面的伍子隐顿住了脚步。 “这树怎么回事?”他突然问。 正在打扫院子的家丁伍瑞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道:“回、回世子爷,下午三郎君带着小娘子过来,说是要给世子您编个柳条环,便将这树给砍了大半……” 何止是大半,栽了三年的柳树原本已经绿绦拂风,翠叶照水了,此时却像个光杆的桩子,他都替树委屈得慌。 伍瑞小心翼翼地瞧着伍子隐的脸色,随时准备着求饶认错。 然而,伍子隐只是深深地看了那被砍得差不多秃了的柳树,淡淡地说了一句:“再多种两棵。” “啊?” 伍瑞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那句准备好的“都是三郎君的主意的小的不敢说也不敢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好好的树给砍了”,愣是没有机会说出口。 无妄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伍子隐小心翼翼用手托着的柳条环:“瞧见没有?再种两棵,不够就四棵。” “是,是!” 伍瑞忙不迭点头。 往常三郎君这么闯祸,早就被世子吊起来一通好打。 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伍瑞惊慌地瞧向了西边。 西边儿的太阳,早就落下去了,落日的余晖里,身着紫色华袍的少年缓步走来,像浸一株染着绯色日光的紫色莲华。 “大哥院子里这棵柳树怎么秃了?”伍鹤卿一眼就发现了院中这棵秃了的柳树,不禁诧异。 伍瑞可惹不起这位二郎君,上回他给自己下的毒,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那种叫什么“瞅瞅乐哈哈”的毒,后遗症是只要一紧张,就会笑。 越紧张,笑得越厉害。 每次伍瑞摸小翠的小手,都会因为紧张而哈哈大笑,被小翠打过好几巴掌了。 “回二郎君,这树,是三郎君带着小娘子砍的,他们用这个给世子编了柳条环。”伍瑞老老实实地答道。 柳条环! 伍鹤卿的眼睛就是一亮。 “大哥人在哪?” “世子去书房了。” 瞧着这位祖宗走了,伍瑞这才松了口气。 好险,差一点就要笑出来了。 书房。 “好漂亮的柳条环!”伍鹤卿一进书房,便见到了挂在墙上的柳条环。 “别碰”这两个字,还没来得及从伍子隐的嘴里说出来,伍鹤卿便兴冲冲地奔进来,一把扯过了柳条环。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柳条环!”他目光烁烁地看着这个柳条环,点缀着小花的柳条翠叶环绕,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让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这是三郎和那小猫儿编的?”他一边说,一边把柳条环戴到了头上。 伍子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柳条环在伍鹤卿的头顶散了花儿,掉落一地。 —— 总算过关了…… 恭恭敬敬地把伍子隐送出“揽月阁”,江心月回到屋便扑倒在床上,连动都动不了了。 原本伍墨疏信誓旦旦地拍胸脯,称自己一定可以教江心月编出好看的柳条环来。 没想到他手笨的跟分不开瓣儿的兔子爪似的,编得一个比一个丑。 没办法,江心月只能自己摸索。 在废弃了九个柳条环之后,她终于编出了一个还算像样的。 只是可惜他们把伍子隐院子里的柳树都快砍秃了,又浪费了那么多,仅剩的这些不够编出一个完整又饱满的柳条环。 江心月急中生智,采了一把野花用来装饰,看上去好歹还算像模像样。 事实上,她也终于蒙混过关,成功地哄走了伍子隐。 幸好幸好! 幸好那个冰块大魔王没再继续生气,要不然自己恐怕就成了“烤心月”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惊叫。 “救命啊啊啊啊啊!” 第20章 你把大哥当傻子忽悠? 莫不是三哥又惹了什么祸,挨揍了? 江心月赶紧跳起来,跑出了屋子。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这次奔进“揽月阁”的不是伍墨疏,而是…… “二哥?” 江心月歪着头,瞧着伍鹤卿箭一般奔过来,而在他身后跟着的,是手持戒尺的伍子隐。 年轻的世子爷眸色深深,月白的长袍夹风带雪,整个“揽月阁”都似笼罩在乌云之中,压抑着一股即将迎来暴风雨的惊心动魄。 “小猫儿救我!”伍鹤卿迅速藏到了江心月的身后。 江心月着实无语。 这个伍鹤卿是怎么想的? 平时给自己下毒,那是从来都没手软过。 今天竟然让自己救他? 她自身都难保好吗?! 这么一想,江心月便向旁边挪了一步,很讲义气地把伍鹤卿暴露给了伍子隐。 伍鹤卿被江心月的操作给惊呆了:“不是,咱们俩不是好朋友吗?!” 江心月目光清澈地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是好朋友吗?” 伍子隐的戒尺直接打了过来。 伍鹤卿躲闪不及,被一尺打在屁股上,疼得他“哎呦”叫个不停。 江心月乖巧地站在旁边,双手攥紧,眼观鼻,鼻观心。 打吧,打吧,打了他就不能打我了噢…… “小猫儿!” 在伍子隐即将打来第二下的时候,伍鹤卿跳着脚扯过江心月,挡在自己身前。 “我把你编的柳条环给弄散了,你帮帮我再给大哥编一个!救人一命胜造七组浮屠啊!” 原来是因为这个?! 江心月错愕地看了一眼伍子隐。 她倒是没想到,伍子隐竟然如此珍惜这个一点都不好看的柳条环。 看起来,他是真的很喜欢。 喜欢到,即便这么讨厌自己,也会珍惜的地步。 “我有说是因为那个打你?”伍子隐面色冰冷。 “嗐,早说呀!那我走了,还有不少事要忙呢!”妖冶的少年一甩衣袖,就要纵身掠走,“哎呀,今天可真……忙……” 在瞧见伍子隐手持戒尺缓步上前之时,伍鹤卿又一步一挪地再次藏到了江心月的身后。 “小猫儿,你救我这一回。我保证,以后给你下毒只用五成的剂量……不,三成,三成!” 江心月的唇微微地抿了抿。 “我可以救你,但你以后绝不能给我下任何毒。” 什么?! 像江心月中了毒也能克制忍耐的人,就是一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个。 用她来试毒,简直不能更有趣! 让他放弃这么好的药人胚子,伍鹤卿做不到啊! 但…… 大哥手里的戒尺,也是能要他半条命的…… 跟命比起来…… “成交!” 话音未落,伍子隐便已然大步走了过来。 伍鹤卿情急之下,猛地一推,将江心月推了出去。 江心月就这么撞到了伍子隐的怀里。 仙姿挺拔的世子爷身子僵了一僵,那小人儿却像一尾灵活的鱼,及时后退了半步。 “长兄,你不要跟二哥生气了。我再做一个柳条环给你好不好?”江心月的手,就这么柔柔地抓住了那把戒尺。 这双手上,还带着伤,深浅不一的伤口,似乎在诉说着今日她为了编那柳条环吃了多少苦。 伍子隐抓住江心月的手腕,直接将她的手拂了下去。 “你莫不是以为,自己编的那个破破烂烂的东西,本世子会有多喜欢?” 江心月摇了摇头:“长兄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贵人,心月手艺不精,怎敢奢求长兄喜欢?只是希望尽己所能,博长兄一笑,便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伍鹤卿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你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忽悠他吗? 你以为他会信?! 这简直是把他当傻子忽悠好吗?! 伍子隐默了一默,忽然将一个小瓷瓶掷给了江心月。 “抹在手上,每日三次。” 说罢,他就这样转身走了。 他还……真信了…… 伍鹤卿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地裂开。 他跟大哥做了十七年的兄弟,却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大哥竟然喜欢这一套! 早知道,他每次跟大哥说话,嘴上都先抹点蜜。 那得少挨多少揍啊! 江心月瞧着沮丧得都快哭出来的伍鹤卿,笑着向他伸出了小拇指。 “干什么?”伍鹤卿现在很伤心,伤心得都不想跟江心月说话。 “拉勾。”江心月说,“我给长兄做柳条环,二哥从此不再给我下毒。” “谁反悔,谁是小狗。” 伍鹤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幼稚”,但还是伸手与江心月拉了勾。 江心月惊讶地发现,她这个二哥,体温似乎比普通人更冷上一点点。 不知道是他体质本就异于常人,还是跟他常年研究毒物有关。 “我说小猫儿……” “我不叫小猫!我叫江、心、月!” “好吧,小月儿猫……” 江心月:你是听不懂话吧?活该你挨揍! 编了大半天的柳树环,又被这两兄弟闹了一通,江心月只觉又累又倦,双臂酸疼得抬都抬不起来,估计要养上一两日才能好。 伍子隐给她的那个瓷瓶里装着治疗伤口的膏药,江心月真的没想到伍子隐看上去又冷漠又吓人,心还怪好的。 这瓶膏药不仅让江心月手上的伤口好得极快,就连她手上因为曾经冬日里给江百川和哥哥们洗衣裳而冻伤的创口,竟然也慢慢地在痊愈。 这伍家的三个兄弟,还都挺有趣的。 江心月心想。 香会很快就要到了。 这是江心月第一次以啸远侯府嫡女的身价参加香会,侯老夫人很是重视。 她使人给江心月新裁了几件衣裳,赏了她许多首饰,又让苏宛如带江心月云多挑几件时下新流行的首饰。 “小姑娘家家的,要花团锦族才好看。祖母给你的首饰成色倒是好的,但不是时下新兴的,恐让你们那些年轻人笑话了去。” “让你娘带你去置办些新的,到时候多交几个闺中密友,日后好一块玩儿。” 侯老夫人乃武将世家出身,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鲜衣怒马,风口浪尖儿似的人物。 她希望江心月也能像自己年轻时候那样,恣意潇洒,才不妄青春年少。 江心月的心里感动不己。 苏宛如也正想借着这个机会,带江心月去瞧瞧威远侯给她的两间铺子。 第21章 江心月得了失心疯 “日后,你就是那两间铺子的东家。你的生意,娘会指点你如何做,但不会染指。所得的利润,你也自己收好。” 江心月闻听,不禁诧异:“娘……” 苏宛如微微地笑了笑:“这也是侯爷的意思。心月,你需得跟娘好好学学如何赚钱、管钱。” “才学固然重要,但钱才是你在这个世道上安身立命的本事和底气,你明白吗?” 苏宛如自幼便跟着父亲学管账,学经营店铺,起初她还怪父亲怎么不教她与别的女郎一样玩玩乐乐,只消安心做个后宅女子便可。 但自从嫁了江百川,苏宛如便终于知道,女人是必须得有一技傍身,才能使自己不至于在泥泞的后宅中身陷囫囵。 苏宛如自然希望女儿一生顺遂,平平安安。 可与其希望外人待她如掌上明珠一辈子都不变,终是不可靠的,女子还是靠自己。 “我明白的,娘。”江心月乖巧地点头。 她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上一世,她被江柔儿怂恿,与娘亲隔了心,才导致她后来事事受制。 都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就算是皇族中人,也是如此。 卫景玄想要夺嫡,在在处处都需要花钱。 而江柔儿不仅靠着苏宛如的钱过得风生水起,还给卫景玄捐了大把的银子,一个上赶着给,一个来者不拒,很快就勾搭到了一起。 这一世,江心月誓要跟娘亲好好学习经营店铺,赚他个金山银山出来! 苏宛爱怜地伸手将女儿鬒间的碎发向耳后拢了一拢,微笑着点头。 威远侯伍湛鹰给江心月的铺子,就在地段最为繁华的京都东街上。 一间首饰铺,一间布料行。 两间铺子,都是女儿家喜欢且常用得上的。 而其中的心意,也不言自明。 江心月下了马车,举目瞧着写着“霓裳行”三个大字的招牌,心里涌上阵阵感动。 侯老夫人让娘亲带她来挑首饰,其实摆明了就是让她来瞧瞧自己的铺子。 苏宛如让江心月先自己瞧瞧店铺,便走进店内去寻掌柜先行交待一下。 江心月打量着布料店。 在一排排布料的最里面,看到了先前她裁衣裳的布料。 想来,就是自家店铺送去的。 “哟,这不是姐姐吗?” 果然,江心月一转身,便瞧见了站在店铺门口的江柔儿和她的三个便宜哥哥。 “巧呀,江心月,”江文玉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道,“我们陪大哥和心月来裁衣裳,他们马上就要进入京都书院读书了。怎么样,你没想到吧?” 江心月微微地弯了弯杏眼:“是嘛,那要恭喜大哥和庶妹了。” 娘亲早就告诉她,江书安和江柔儿要去京都书院读书的事。 江心月她早料到他们一定会来求娘亲,所以并不意外。 江柔儿原本瞧着江心月的一身打扮,和头上戴着的金丝缠花钗心里头气得不行。这会儿听江文玉这样说,心里舒坦多了。 “都是父亲的意思,我本是一介女儿身,并不想太招摇的……”江柔儿为难地攥着袖子道。 “柔儿你自幼便冰雪聪明,才华难得,只有京都书院才配得上你!” “可不像某些人,蠢笨如猪,还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江清云说着,不屑地扫了江心月一眼,“还敢上京都学堂丢人现眼!” “二哥……”江柔儿羞赧地低下了头,“你别这么说,姐姐会觉得难过的。” 我难过个毛线。 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江心月从他们身上移走目光,落在了那一排衣料上。 “怎么姐姐自己来裁衣裳了?难道侯府不管你?”江柔儿假惺惺地关切,“我早就跟姐姐说过,与其攀附侯府,还不如和父兄们在一起,好歹我们才是一家人。” 江柔儿的音量不小,来往的顾客闻听,不禁开始议论纷纷。 “瞧着这小娘子挺温婉的模样,想不到是个攀附权贵的。” “可不,连亲生父兄都置之不理,可见也是个虚荣的。” “她就是虚荣!”江文玉听了议论,感觉甚是畅快,扬起下巴道,“宁愿被侯府看不起,也不愿意跟家人在一块儿。” 江心月没理他们:“小二,那件月光锦拿来我看看。” 月光锦乃是极为昂贵难得的布料,只有足够规模的店才有一两匹用来镇店。 小二见江心月是个识货的,赶紧就把布料端了过来。 江柔儿见到月光锦,立马酸了:“姐姐,这月光锦何等昂贵,你怎会买得起?” 江心月微微一笑:“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拿布料,不需要花钱。” “不需要花钱?!”江柔儿嗤笑出声,“姐姐,你不会是以为这店铺是你的吧?不花钱就想裁衣裳?” 江柔儿的话,让小二也变了脸色。 这位小娘子衣着打扮看上去像是个大户人家的,竟然还想不花钱? 怕是得了失心疯? “你看瞧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布料收了,当心有人买不成就要偷了!”江文玉狞笑。 店小二一惊,赶紧抬起布料,就要收回去。 江心月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用收。” “不用收?!我说小娘子,你可不带这么不讲理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得花钱裁衣裳!”小二瞪着眼珠,瞧向了江书安等人,“我说几位郎君,这是你们家的女娘吧?还请各位把她领走,不要在我们这里捣乱,否则,我可要的报官了!” “赶紧滚回去,别在这里丢人!”江书安素来最要面子,闻言,立刻一把扯过江心月用力一推。 江心月踉跄着跌倒在地。 没有人扶她,周围的人全都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小娘子怕是脑子不太好使?” “我说怎么会抛父弃兄巴结权势,弄了半天,是个傻的。” 江柔儿心里头真是舒坦极了。 “姐姐,你还是快走吧,不要在这里丢脸了。”若不是要维护自己未来皇后的形象,她真想上去踩上江心月一脚。 江心月神色淡然:“我凭什么走?” “凭什么?就凭你没钱!”店小二说着,上前抬脚就踢了过来,“赶紧滚出去!” 第22章 她就算给我做十套衣裳也不原谅她! 江家的兄妹冷眼瞧着江心月,满脸嫌弃厌恶。 眼看店小二就要踢到江心月,江心月却连躲都不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使不得!” 就在这火光电石之间,文掌柜惊惶失措地从楼上奔了下来:“快住手!” 店小二硬生生地顿住了动作。 文掌柜赶紧搀起了江心月。 “东家,您没事吧?” 江心月站起身来,摇了摇头。 文掌柜扬手狠狠地给了店小二一巴掌:“混帐!欺辱到东家头上来了!” 店小二捂着脸,诧异地瞪圆了眼珠:“东家?掌柜,这不过是个想要赖账的女疯子,怎么可能是东家?” 掌柜又给了店小二一巴掌。 “你才是疯子!你全家都疯了!这位是侯府嫡女,‘霓裳轩’的现东家!” 什、什么?! 店小二浑身一震,这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错愕地看着江心月,“扑通”一声就给江心月跪下了。 “东、东家,是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来您!还望东家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的!” 说着,便“砰砰”地磕起头来。 江心月慢条斯里地整理着衣裳,没有说话。 文掌柜瞬间就明白了。 东家这是在立威! 于是他抬脚便踹向店小二:“现在就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说罢,又朝着江心月深深地施了一礼:“在下迎接来迟,让东家受委屈了。” 江书安一行人脸色顿时异彩纷呈。 江柔儿更是震惊不己。 江心月……她竟然是“霓裳轩”的东家?! 突然,江柔儿想起了那天在侯府,侯老夫人一出手,就给了他们每人五两银子。 难道说,这个店铺,也是侯老夫人给江心月的?! 嫉妒和愤恨刹那间席卷而来,江柔儿嫉妒得两眼发红。 该死,江心月凭什么就这么好命?! 上一世,那个该死的老虔婆可是什么都没给过自己! 周围人的见状,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人家裁衣裳不给钱呢,东家自己裁衣裳还给什么钱?! 看起来不是人家女娘傻,是他们傻! 手持一把折扇的江书安将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合拢,眉头紧皱:“心月,既然你是这里的东家,我命令你,给我和柔儿各裁一件衣裳!” 自从娘亲走了之后,他们的日子越过越紧巴,许久都不曾有新衣裳穿了。 如今是因为要就读京都书院,周姨娘才给了他们些钱置办一套新衣。 他们走了好几个地方,价格都贵得吓死人,根本不是他们兜里那点钱能肖想的。 江心月是“霓裳轩”的东家就最好了! “对,江心月,你今日给大哥和柔儿各做一套,不,三套上好的衣裳!”江清云挥了挥衣袖,道,“以后我们的衣裳,就都在‘霓裳轩’做好了。” “哦?”江心月笑了,“那赶情好啊,既然是一家人,就只收你们九成九的钱好了。” “什么?你还敢要钱?!”江文玉跳了起来,“我们在这里做衣裳是瞧得起你,你还敢要钱?!” “像我这种蠢笨如猪的人,只认钱。”江心月冷笑。 “你!”江文玉气坏了,疾步上前就要去打江心月。 江心月后退了半步,冷眼看着江文玉。 文掌柜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挥了挥衣袖:“来人!把这几个闹事的给我赶出去,以后都不许他们进‘霓裳轩’!” 几名伙计立刻冲过来,架起了几个人。 “你怎可如此粗鲁?!放开!” “我们是江心月的兄长!你们不可无礼!” “松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哎呦!” 江家的三位郎君就这么着被直接扔出了“霓裳轩”,江文玉本想给架起他的伙计一拳,结果被对方狠狠一扔,吃了个狗啃屎。 江柔儿也被推搡出来,直接跌倒在江文玉的身上。 一行人狼狈不堪,挤在门口骂骂咧咧。 “让各位看笑话了,”江心月转头笑着看向店内的顾客,道,“今日本店所有的顾客,只要购买两款以上布料,只收价格的八成。” “真的?!这可太好了!” “正好我要给我娘亲裁一套衣裳,那不如就直接选好一年四季的料子,都做上一套!” “东家果然大气豪爽!” “以后我们家的衣裳,都在‘霓裳轩’做了!” 顾客们顿时欢欣雀跃,谁也没再去理会在门口愤愤不平的江家兄妹。 “江心月,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连兄长都不认了!”江书安气得浑身发抖。 “我看她就是见利忘义,只认钱了!”江清云狠狠地啐了一口。 “大哥,二哥,你们别生气了,”江柔儿一脸难过,“我替姐姐给你们赔个不是,她只是一时被金钱蒙蔽了心智,相信以后会想明白的……” “柔儿,你就是太善良!江心月要是能有你一半这么懂事就好了!”江文玉痛心疾首地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着的江心月,道,“就算她将来想明白,我也永远不会原谅她!就算她给我做十套衣裳也不可能!” 江心月可没心情去听江文玉咬牙放屁的誓言,她在店里巡视了一圈,便在文掌柜的引领下来到了二楼。 苏宛如正坐在二楼喝茶,见江心月过来,淡淡地笑问道:“他们走了?” “走了。”江心月笑着走过来,坐在了苏宛如身边。 她知道娘亲为什么不下楼。 纵然娘亲是最偏爱自己的,但也不好在那个时候露面,如若不然,江书安又要去跪母亲,求她要店铺了。 最重要的是,江心月现在既是“霓裳轩”的东家,就必须要学着自己解决问题。 今天这个事,江心月显然处理得很漂亮。 苏宛如很满意,她让文掌柜把店铺的生意跟江心月做了个汇报,便拿了账本,带江心月下了楼。 刚下楼,就听得伙计说,今日下了单的客人,居然有平日里三倍还要多! 而且,还有不少是回去通知亲友,再来下单的。 订制的衣裳,已经排到了下个月,他们且得多找几位裁缝师傅才行了。 苏宛如频频点头。 小月儿果然得了她的真传,是块做生意的料! 母女两个去到另一个店铺转了一转,回去的时候,却瞧见一辆造型古怪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前。 第23章 老夫人竟然教她打人 这马车之所以怪,就怪在拉车的不是真马,而是木头马! 侯府门口已经围了一众好奇的人,对着马车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江心月也颇为好奇。 由无数木头制作而成的马车,造型精妙奇特,实在让人想象不出,它居然能动,还能拉车载人! “想来,是天机阁的马车。”苏宛如笑道。 天机阁?! 竟然江心月细细地回忆了一下上一世,似乎并没有天机阁与侯府,甚至是任何一方朝廷势力有所牵扯的印象。 曾经卫景玄也想要拉拢天机阁,站在他那一方。 只可惜天机阁的东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不鸟卫景玄。 没办法,墨家的人虽然不站任何一方,但任何一方却都怕他去站对家。 本着得罪不起就敬而远之的想法,卫景玄只能作罢。 可天机阁为何会到侯府来? 江心月不解,也不关心。 反正,只要天机阁不扶持卫景玄,就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否则,她用尽手段也要去搞破坏。 苏宛如回了院,江心月便迈着轻盈的步子,去给侯老夫人请安。 刚一进“松鹤轩”,便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 侯老夫人正在与两位女客说话,一位是身材丰腴,穿着秋香色对襟大袖褙子配松柏色百迭长裙的妇人,另一位,则是身材娇小、姿容艳丽的少女。 江心月的目光,从打扮日常的妇人身上掠过去,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少女。 头戴花冠,身着交领对襟朱红色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敷着粉,施着胭脂,双颊亦染着“檀晕”。 跟妇人比起来,她打扮得倒是颇为隆重。 “小月儿回来了?快过来。”侯老夫人瞧见江心月过来,便向她招手。 江心月笑着提起裙摆走过去,给侯老夫人见了礼,又乖巧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这是临安府尹正周大人的夫人,许氏。这是周家的三娘子,周梦玉,比你小一个月,也权唤作妹妹吧。”侯老夫人向江心月介绍,又转头对许氏与周梦玉笑道,“这就是我们侯府的至宝,心月。” 江心月立刻站起来给许氏行礼。 “原来这就是心月,真是好相貌,这气派真若老夫人的亲生孙女一般!”许氏赶紧扶起江心月,一脸惊艳。 周梦玉撇了撇嘴:“这样的人,我可不敢称呼她为姐姐。” 许氏立刻变了脸色:“你在胡说什么?!赶紧给姐姐见礼。” “我不,”周梦玉霍然起身,愤然道,“我为什么要给一个骗子见礼?” “骗子?”江心月哑然失笑,“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我今日路过‘霓裳轩’,亲眼瞧见你要拿布料不给钱,被小二轰了出去,还好一阵拳打脚踢!” “你这样丢人现眼,我可不敢跟你扯上关系,没的坏了名声!” “什么?!”侯老夫人顿时生起气来。 周梦玉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添油加醋地道:“老夫人,您是不知道,‘霓裳轩’的客人们都说她是疯子呢!” 她先前原本是想去“霓裳轩”买件新衣裳的。 “霓裳轩”不仅可以定制衣裙,也有成衣售卖。为了今日下午与侯老夫人的会见,周梦玉做了很多衣裳,却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她再有一年就及笄了。 周府和老侯爷曾有约定,将来家中若是有女子,便定下娃娃亲。 只可惜两家都是男娃,只到周梦玉这一代才有了女娃。 侯府的三位郎君相貌非凡,周梦玉若是能嫁入侯府,那是一辈子享不尽的荣耀与富贵。 她心悦啸远侯世子伍子隐,但若是其他两位,也并无不可。 因而今日她势必要将自己打扮得美艳动人,让侯府的郎君们为她心动! 可刚一进门,就险些被跌倒在地的江心月撞到。 素来自诩清高的周梦玉心里头尽是对江心月的鄙夷,和被打扰了好兴致的愤恨。 真晦气! 而更晦气的是,这个女疯子就是侯府的继女! 什么侯府的“至宝”,她配吗? 恐怕侯老夫人和侯爷都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个江心月是个什么货色,她今日定要把这个女疯子的面具撕下去! 如若不然,跟一个长得像狐狸精,又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同在一个屋檐下,她岂不是多了一个竞争者?! 侯老夫人目光如鹰,看向了江心月:“她说的可是真的?” 江心月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混账!”侯老夫人重重地一拍椅子,吓得许氏一个哆嗦。 周梦玉的眼睛烁烁放光。 太好了,老夫人要生气了! 赶紧把她赶出去!赶紧! “这个不长眼的,敢对东家无礼!王管家!”侯老夫人唤来了王管家,“去,把那个小二绑了,送官府打上五十大板!” 什、什么?!周梦玉怔住了。 “祖母,您不要动气,”江心月赶紧扶住了侯老夫人,“掌柜已经替我教训那小二了,他识人不清,万不能留,我叫掌柜将他打发了。” 侯老夫人这才欣慰地点头:“你做得对,这样没眼色的东西绝不能轻饶!” “日后可以下手再狠一些,至少要打上三十个板子消气再说!” 江心月眯起了笑眼:“好,听祖母的。” 不……不是,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心月是“霓裳轩”的东家? 不对,重点是,侯老夫人竟然在教她打人?! 这是她能听的吗? 这是正经人家应该教孩子的吗?! 所谓的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哪儿去了?!! 许氏默默听着侯老夫人和江心月的对话,神色复杂,心里头更是气周梦玉太过心急。 这孩子,还是太着急了,惹得侯老夫人开始用话敲打她们了。 这样想着,许氏便赶紧笑道:“老夫人果真是疼孩子的,将来谁嫁过来,可是有福气了。” 侯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沉,她瞧了一眼站在旁边满脸愤愤不平的周梦玉,没有说话。 周梦玉一见,心里头便急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金禾来了。 “小娘子,我家世子请您到书房去一趟。” 他找我? 江心月意外极了:“世子找我吗?” “是,”金禾笑道,“天机阁的阁主来了,想要见您一面。” 第24章 我们家世子对兄弟姐妹极为宠爱 什么?! 天机阁阁主竟然要见江心月?! 周梦玉与许氏纷纷震惊。 江心月区区一介女流,而且还只是威远侯府的继女,竟然能让天机阁主亲自来见? 许氏瞧着江心月的目光里,已经有了几分审度之意。 周梦玉却是满心的不相信。 就凭江心月,也能巴上人家天机阁的阁主? 简直是天方夜谭! 侯老夫人也颇有些意外:“小月儿认识天机阁主?” 江心月摇了摇头:“不认识。” 周梦玉的神情顿时为之一松,她就说嘛,人家天机阁主怎么可能会认得她? “兴许是认错了?毕竟天机阁主身份地位不是一般人能肖想结识的。” 周梦玉的话还没说完,许氏便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闭嘴。 周梦玉满心不悦,挣开许氏的手就想再说些什么,侯老夫人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赵嬷嬷冷着脸,道:“怎么,周三娘子是觉得我们侯府的嫡女,身份够不上个区区天机阁主?” 赵嬷嬷从前是太后的贴身宫女,乃是有品阶的女官。 太后乃是侯老夫人的姑姑,在她老人家仙逝前,将赵嬷嬷赐给了当时尚且年轻的侯老夫人。 谁都知道赵嬷嬷的身份地位,一句话喝斥得许氏当场白了脸,赶紧躬身施礼:“不敢,不敢!侯爷乃是有从龙之功,深得圣眷,岂有够不上之说?” “小女年幼,口不择言,还望侯老夫人莫要怪罪。”说着,狠狠瞪了周梦玉一眼,“还不快给侯老夫人赔礼?!” 周梦玉对于侯老夫人总替江心月出头这件事情极为不满,周府可是跟侯府有娃娃亲的约定,她这个未过门的孙媳妇,才应该被侯老夫人捧在掌心上疼才是。 这侯老夫八成是老糊涂了,竟然分不清里外! 不过,眼下她还没见着侯府的三位郎君,倒也不敢得罪侯老夫人。 等她嫁进侯府再说也不迟。 于是,她便收敛了一身的傲气,低眉顺眼地道:“是梦玉错了,还望老夫人原谅梦玉年幼,不要跟梦玉一般见识……” 江心月差点没笑出来。 年幼? 谁家年幼的孩子跑人家来跳着脚地挑拨离间? 周府可真是好家教。 她没工夫搭理周梦玉,便向侯老夫人告别,又向许氏拂了拂身,与金禾一并走出去了。 刚走进“拂云阁”,伍墨疏便匆匆地跑过来了。 少年的脸颊因为疾跑而涨得红了,脸上还挂着汗珠。 瞧到江心月,伍墨疏才站住了脚步,气喘吁吁地拭了拭额上的汗。 “也叫你来了?” 江心月点了点头:“三哥也是被叫过来见天机阁主的?” “是,”伍墨疏忧心忡忡的,“你说,该不会是骂咱们俩一顿的吧?” 江心月想了想:“应该不是,咱们又没得罪天机阁。” 他们其实只得罪了一个人,就是伍子隐。 他应该犯不上特意当着外人的面骂他们俩,除非他脑子有坑。 伍墨疏也觉得江心月说得有道理:“反正你放心,有三哥保护你,三哥绝对不会让你挨揍的。” “嗯!”江心月重重点头。 金禾瞧着这对“难兄难妹”,哭笑不得,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引着他们一块儿往伍子隐的书房走去。 忽然,江心月瞧见了在人工湖边忙碌的几名家丁,正在种树。 见江心月瞧向那几名家丁,金禾便笑道:“世子吩咐再多种上几株柳树,想来,小娘子和三郎君将来可以尽情地编柳条环了。” “真的假的?我大哥竟然这么好心?!”伍墨疏简直难以置信。 江心月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那株已经被她和伍墨疏砍秃了的柳树,抿了抿唇。 她实在没想到,伍子隐竟然会命令家丁种树。 似乎……也不像自己之前认为的那么凶那么可怕。 金禾笑眯眯的:“咱们世子看上去冷傲寡言,其实人特别好,尤其是对自家的兄弟姐妹,可是相当的宠爱。” 宠、宠爱吗? 伍墨疏和江心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脸都写着几个大字:“不敢苟同”。 书房。 伍子隐坐在上首,身边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子。 这男子大约二十来岁,身着墨色长袍,爽朗清举,气韵不凡,眉眼之间自有一派沉静神色。 他神色泰然地坐在谪仙般丰神俊秀的伍子隐身畔,竟也不觉逊色。 江心月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天机阁阁主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来着。 “这位就是侯府的三郎君和心月娘子吧?”天机阁阁主站起身来,深深地向江心月做了一揖,“在下天机阁主墨云舒,见过三郎君,见过心月娘子。” 江心月再一次有些意外。 这位墨阁主,没有称呼自己为“小娘子”,而是称呼自己为“心月娘子”,似是对自己极为尊重。 她向对方拂了一拂,客气地道:“墨阁主。” 伍墨疏也礼貌地点了点头。 “不知墨阁主找我们,是有什么事?”伍墨疏问话的同时,还心虚地看了一眼伍子隐。 伍子隐只是端着茶杯,细细地啜品,不发一言。 “在下是来向三郎君赔罪,并且向心月娘子道谢的,”墨云舒笑道,“天机阁机关被人做了手脚,害三郎君险些遇险,实在惭愧。” “但也由衷感谢娘子那日的提醒,没使三郎君和其他几位郎君受伤,更让天机阁避免了珍贵藏品的损失。” 啥?避免了损失? 如果说,江心月救了人,让天机阁免于得罪贵人,倒也情有可原。 可那天一场大火,明明是将天机阁烧成了一片废墟,怎么还有避免损失一说? 见江心月表情不解,墨云舒便解释道:“娘子有所不知,天机阁内自有一套机关。一旦走水,便可启动机关,将珍贵的藏品隔绝起来。” “那日娘子提醒店小二之时,刚巧舍弟也在,便赶紧启动机关。说起来,也是全托娘子的福,只损失了一些普通卖品……” “普、普通卖品?”伍墨疏惊叫了起来,“你管那些东西叫普通卖品?” “普通卖品花了小爷我几百两银子?!” 第25章 江心月是真天真还是在装傻? 每次伍墨疏和沈慕白他们去天机阁,花销几百两,甚至上千两,都是毛毛雨。 这还是买些零件和工具,要是买成品,那就更贵! 他这些年来的压岁钱和零花钱,几乎全花在这上头了! 可墨云舒竟然说这些只是普通卖品?! 伍墨疏气坏了,可抬眼,却瞧见自家大哥正冷冷地看着他,气焰便顿时矮了大半截。 “那些‘普通卖品’,也价值不菲啊!”伍墨疏痛心疾首地道。 “哎,”墨云舒摆了摆手,“但凡大量流通在市面的,都不值什么钱,便是全堆起来,也不若天机阁内随便一件珍品的价值。” 江心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瞧向了伍子隐。 见伍子隐神色淡定,便知墨云舒所言非虚。 那……那这天机阁也太有钱了! 江心月满心感慨,伍墨疏满心愤慨。 “在下这次来,是向三郎君和心月娘子表达心意的。”墨云舒说着,拍了拍手。 几名身着墨色衣衫的年轻郎君走了进来,其中两名抬着一个大箱子,另外两名,则端着托盘。 “这箱子里,乃是天机阁几件还没有上市的新品,这些是几件精工制作的工具,都是送给三郎君的。” “真的?!”伍墨疏的两眼顿时烁烁放光,刚才的愤慨不满不悦不开心统统丢在了脑后。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又挨个看了托盘,脸上都因兴奋散发着异彩。 未上市的新品,这他在那些损友面前,得多有面子! 还有这些工具,这都是他梦寐以求,却连买都买不起的大师级的用具啊啊啊啊! 这把火烧得好,可以再多烧几次! 咦,不对。 伍墨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板着脸瞧向墨云舒,后也背在了身后:“只有送我的?没有送我妹妹的?” “自然有。”墨云舒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枚玉佩,递给了江心月。 “这是天机阁的玉符,送与心月娘子。” 伍墨疏顿时两眼放光。 江心月将这玉符接过来,瞧了一瞧。 这是一枚通体呈现出墨色的玉佩,上面雕着一只机械形状的大鸟,看上去颇有些古怪。 江心月抬起了头:“用这个去天机阁消费,能便宜几成?” 墨云舒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伍墨疏的嘴角也抽了一抽:“小月儿,这块玉的作用比买东西大多了。” “这样吗?”江心月的神色这才动容了一些,“拿这个,可以到天机阁随便拿东西?” 伍子隐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个小丫头,她是在装傻,还是果真不知道? 墨云舒爆发出大笑:“心月娘子果真单纯可爱。我墨家可不单单只是卖些商品而已!” “可以这么说,无论心月娘子人在哪里,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该处有天机阁,亮出此玉便可获得天机阁的帮助。” “即便此地没有天机阁,在各地官府、军队,哪怕是土匪窝,也得会卖我天机阁三分薄面。” 竟是如此? 江心月上一世从未与天机阁打过交道,竟不知天机阁的势力竟可令官府与军队,甚至是一方匪患都能卖上几分面子。 伍子隐面无表情,似乎既不意外,也不在意。 那么说,天机阁确实是有嚣张的势力。 想来,他们所研究的必然有比机械之物更加厉害的存在才是。 “什么样的忙,天机阁都会帮?”江心月问。 墨云舒点头。 “不计任何成本,不在乎任何后果?” 墨云舒的心下微怔。 眼前的少女眸光清亮,肌肤如玉,站在那里有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儿。 看不出一丝城府。 然而,她所问的问题,却如此犀利。 有趣。 他自腰间拿出纸扇摇了一摇:“不计任何成本,不在乎任何后果。” 江心月的眉眼弯弯:“那就多谢了。” 伍子隐狭长的眼,顿时眯了一眯。 茶盏里的君山银针根根竖起,已然于水面露出了嫩尖。 小猫儿也要亮出爪子了吗? “什么人?!”突然,门外响起了一声暴喝,紧接着,便响起了少女的哭声。 “世子救我!” 这声音…… 是周梦玉?! 片刻,无妄果然提着周梦玉走进了书房。 周梦玉头的花冠都歪了,脸上的珍珠粉和胭脂混在一起,糊了一片。 她哭哭啼啼地走进来,却被在场的三名郎君弄得怔了一怔。 三名郎君,均是相貌不凡,各有千秋,可比她的父兄俊朗多了! 周家的人,相貌都算不上好,只有周梦玉这一胎长相出挑,因而被周家捧在心里,娇宠着长大。 也正因为如此,周大人打起了想要把周梦玉嫁入啸远侯府,傍上侯府的主意。 毕竟,啸远侯世子伍子隐可是在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周梦玉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最后锁定了坐在上首的男人。 世人皆知钦天监监正偏爱穿白,是个谪仙般不染尘埃的美男子,周梦玉绝不会认错。 她呜咽一声,扑向了伍子隐。 伍子隐端坐在桌边,微微抬起头来,目光冰冷,有如裹冰挟雪,竟让周梦玉的脚步硬生生地顿在了那里。 好……好冷…… 周梦玉竟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墨云舒笑呵呵地收起了扇子:“既然世子还有客人,在下就不打扰,告辞。” 他向伍子隐行了一礼,然后目光深沉地看着江心月:“在下本月都在天机阁,欢迎心月娘子来找在下玩。” 找你玩? 江心月可不觉得找他能有什么好玩,当下便敷衍地点了点头。 墨云舒心情大好地走出了门去。 伍墨疏:不是,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当本郎君是空气还是怎么着? 他极不开心,眼前的这些好东西都不香了。 “喂,你是谁?跑这来干什么?”伍墨疏黑着脸问周梦玉。 “我……”周梦玉见伍墨疏额间系着黄金绣双麒麟抹额,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便猜到他极有可能也是侯府的郎君,便柔柔弱弱地拭了拭眼泪,道:“我是临安府尹正周何儒的幼女,名唤周梦玉……” “我本是来寻心月姐姐的,没想到误打误闯走到这儿来了……”说着,她赶紧上前挽住了江心月的手臂,“姐姐,你可让人家好找!” 第26章 轻视者会永远记住不尊重侯府的下场 周梦玉原本是奔着借机会黏上伍子隐来的。 然而这位世子爷冷若冰霜,比传闻中的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竟让她下意识地觉得畏惧。 而且刚才那个侍卫对自己就好凶,拎起自己,就像拎小鸡仔儿似的。 若不是周梦玉急中生智唤了“世子”,估计肯定会被那个凶神恶煞的侍卫丢出去! 而且,而且那个阳光小郎君对自己也很不客气,为了维护自己贵女的身份和面子,周梦玉便直接抓过了江心月作为救命稻草。 她一个名门贵女都如此屈尊降贵地挽住她胳膊了,江心月总会识点好歹吧? 江心月垂眸。 周梦玉已经糊成了一片的脸近在咫尺,甜腻腻的脂粉香钻进江心月的鼻孔,让她鼻子发痒。 偏偏周梦玉还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让江心月愈发觉得好笑。 她明明是偷偷跟到这儿来找伍子隐的,却说是来找自己的? 她们俩到底谁是骗子? “姐姐,我刚才好怕……”周梦玉楚楚可怜地将自己的头搭在了江心月的肩膀上,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 江心月实在没忍住,推开周梦玉,手帕遮脸,打了个喷嚏。 “姐姐这是干什么?!”周梦玉的柳眉竖了起来,“不是在嫌弃人家?” 江心月淡淡地:“嫌弃谈不上,只是对撒谎的人过敏。” “你?!”周梦玉万万没想到,江心月竟然直接下自己的面子,脸顿时涨得通红。 “怎么着,我妹妹说错了吗?”伍墨疏抱着肩膀哂笑,“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出去也是我陪着。打哪儿冒出来个你,也配管她叫‘姐姐’?” 周梦玉张了张嘴:“我……” “我什么我呀?”伍墨疏不耐烦道,“你刚才在外面一个劲儿地喊‘世子求我’,怎么不见你喊‘姐姐救我’?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在撒谎?” 周梦玉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伍子隐淡淡地挥了挥手:“金禾,送周娘子去她该去的地方。” 金禾应着,笑眯眯地伸出手:“请吧,周娘子。” 周梦玉委屈地看了一眼伍子隐。 这位俊美有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子爷,再没有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全怪这个该死的江心月,没给两位郎君留下好印象。 她恨死江心月了! 充满怨毒地瞪了一眼江心月,周梦玉这才愤愤地转身走了。 侯府门前,许氏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见周梦玉模样狼狈,表情愤然地走出来,便赶紧迎了上来,握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这样狼狈?” 周梦玉一把推开许氏,钻进了马车。 许氏也上了车:“这是怎么了?” 周梦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都是那个讨厌的江心月,为了显摆她自己,故意害我出丑!” “这个狐狸精!我迟早要收拾她,把她赶出侯府!” “可莫要乱说!”许氏脸色大变,赶紧吩咐马夫赶紧走。 “你这孩子,如今也大了,怎么还这么任性妄为?”许氏对周梦玉道,“你还没看地出来,这个江心月在侯府,是个吃香的。你可不要随便惹她!” “她也配?!”周梦玉怒道,“她娘靠爬了侯爷的床上位,她也想靠着一张脸勾搭侯府的郎君?想得美!” 许氏叹了口气:“想爬侯爷床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七八,可你见哪个生了几个孩子的妇人,一爬就嫁了的?” “她娘是个有城府的,我看江心月也不简单。你最好不要与她为敌,梦玉,你斗不过她。” 周梦玉不满地瞧了眼许氏:“娘,你怎么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区区一个江心月,我就算杀了她又能怎么样?!” “不要胡说!”许氏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看着满脸都是戾气的女儿,许氏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周何儒虽然长得丑,但是玩得花,后宅的女人,通房的丫头都不在少数。 许氏也算是有手段有见识的。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江心月,绝非等闲之辈,自己这个一身戾气却独独少了脑子的女儿,必定不是江心月的对手。 希望江心月不要不识好歹,与女儿为敌,否则,便是她也不会放过她! 一个继女,难道侯府还能替她出头不成? 江心月坐在“揽月阁”,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那块墨色的玉符。 重来一世,竟然有那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吗…… 天机阁。 她竟然结识了天机阁阁主,而且对方还给了她天机阁的玉符。 江心月托着腮,思索。 墨云舒竟然把能调动天机阁力量的玉符给了自己,难道真的仅仅因为她帮他们避免了损失吗? 一样东西突然飞过来,敲在江心月的头上敲了一下。 江心月一惊,这才发现,那是一枚橡子。 侯府没有橡树,哪里来的橡子? 江心月奇怪地瞧了瞧这枚橡子,举目瞧向了窗外。 窗外,身着月白长袍的世子爷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肩宽腰细,格外悦目。 “怎么,在想如何用玉符号令天机阁?”他垂眸瞧着窗前少女,语气充满讥诮。 江心月摇了摇头:“我觉得,天机阁阁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枚玉符,未必真的是给我的。” 伍子隐神色一动:“哦?” 江心月腮边绽出梨涡,甜美纯真:“谁不想与钦天监的监正大人亲近一二?可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管是这枚玉符给长兄,还是给三哥,都是不妥。” “但给我就不一样了,谁会注意侯府区区一个继女?”她低下头,玉指在细腻的墨玉上滑动,显得那晶莹的指尖白得像汲了光。 “我只是,侯府里最不起眼,最不需要被注意和尊重的人。” 伍子隐静静地看着江心月。 她垂下的睫毛像蝶翼般轻盈,轻轻颤着,却掩不住泪水的微光。 她今天,挨了欺负。 伍子隐转身走向了门口。 临行前,他扔下了一句话:“所有轻视者都会永远记住,不尊重侯府的下场。” 第27章 她在侯府的平稳和爱里险些忘了复仇 “小娘子到底还是个孩子,怪不容易的。” 走出“揽月阁”,无妄禁不住感慨。 伍子隐漠然扫了无妄一眼。 这丫头心有城府,驾驶人心的手段了得,他看不出她哪里不容易。 无妄解释:“她自幼就不受江家人待见,如今到了咱们侯府才算好些,可终究不过是个继女,总要受外人轻视……” 也许是想起了自己那个多年前与自己失散的妹子,这个能够为世子冲锋陷阵,义无反顾挡刀的汉子,每每瞧着江心月的时候,总觉着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 伍子隐侧头瞥向了“揽月阁”。 窗子开着,十四岁的少女就坐在窗前,垂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事。 那窗子过于宽敞了,倒让她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 还是个孩子吗…… 伍子隐的眸光,深邃了下去。 重来一世,江心月其实看清了很多东西,也看淡了很多。 可看淡,不代表她不会伤心。 “若是连心都没有了,该多好。” 江心月轻轻地叹息,将玉符放进了抽屉里。 如今她的抽屉已经有了两块玉,一黑一白,像人世间的无常。 后天,就是香会了。 届时,她将会见到卫景玄。 那个她曾爱之入骨,也恨之入骨的男人。 这一夜江心月睡得并不好。 她梦到了上一世临死前,卫景玄一剑刺入她的胸口。 她清楚地记得他脸上狠辣无情的表情,记得心口传来的撕裂的剧痛。 江心月猛地坐起,耳畔回响着江柔儿那得意万分的声音,久久不散。 胸口疼得宛若上一世被长剑刺穿时那般。 如此真实。 真实到她中的恨意汹涌而起,江心月这才忆起,她这一世,原就是要复仇的。 可侯府给了她平稳的日子和她从未奢望过的爱,让她几乎忘了那滔天的恨与血的仇。 她紧紧地攥紧了被子。 “小娘子可是魇着了?”秀灵匆匆地走进来,点燃了蜡烛,见江心月的额上尽是冷汗,赶紧替她披上了衣裳。 江心月摇了摇头:“无妨。” 秀灵心疼地瞧着自家的娘子。 天可怜见,她家娘子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总觉得她心里装了很多哀伤。 要是娘子也能像三郎君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好了! —— “小月儿!” 第二天一早,伍墨疏就来找江心月了。 少年满面笑容,怀里抱着一个木头蝙蝠,欢欢喜喜地站在那儿,被傍晚的朝阳笼着一层金灿灿的光。 “三哥。”江心月笑着奔出了房门。 “给你瞧瞧我这个改良后的蝙蝠,我想让它会喷火,只可惜现在还只能吐出一点火星,把我的头发都给烧焦了。”伍墨疏捻着额前一缕被烫得弯弯曲曲的头发,满脸都是懊恼。 江心月有些心疼他的头发,却到底没忍住笑:“不喷火也挺好玩的。” “那不行,万一我不在你身边,又有像周梦玉那样的坏人欺负你怎么办?”他一脸急切担忧,江心月的心里悄然升起了暖意。 “唉,要是能让天机阁的人帮忙就好了。” “天机阁刚经历一场大火,恐怕修建起来还要些时日吧?”江心月说。 “嗐,怎么会,你是太小看了天机阁!他们的工匠可是中原最厉害的,如今已经建好了!” 建好了,这才短短几日啊! 江心月怔了怔,旋即眼前一亮:“那咱们上天机阁去!让他们帮你改良。” “啊?” 伍墨疏怔神的工夫,江心月已然取回玉符,拉着他跑出了院子。 “不是,小月儿,这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你那玉符哪是这么用的啊?” “给我的东西,我想怎么用就这么用,要是连这点小事都不行,那天机阁说话也不作数了。” 江心月就是想要看看,她这枚玉符,到底好用到什么程度。 两个人乘马车来到了城南,这里繁华一如往常。 江心月正挑起车帘向外瞧,马车忽然便停了下来。 “你怎么驾马车的?”家丁的喝斥声响了起来,“这条甬路一共也没多宽,你不长眼睛,非要往我们车前挤?!” 对方态度相当的嚣张:“那你就不会让让?知道我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吗?冲撞了贵人,你得罪得起吗?” 伍墨疏的脸色一沉,当即便挑起车帘走了出去。 “什么贵人,出来让小爷我瞧瞧!小爷倒是要看看,能不能得罪得起。” 京都乃天子脚下,王孙贵族众多,江心月唯恐伍墨疏惹上麻烦,赶紧走出来,拉住了伍墨疏的袖子。 “三哥,我们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哟,我说这小哥火气这么大,原来是马车藏娇,在小娘子面前装威风。”对面马车上的家丁露出了猥琐笑意。 伍墨疏顿时火了。 “混账东西!我妹妹纯净天真,你竟敢说这种腌臢话,小爷我岂能饶你?!” 他正捋起袖子,想要上前去收拾那家丁,突然一道破风之力凭空而来,朝着对面马车袭了过去。 但听得一阵木榫开裂之声,对面的马车轰然四分五裂,露出了马车上的两个人。 两个交缠在一起的人。 伍墨疏先是一怔,紧接着便赶紧捂住了江心月的眼睛。 “啊,我说是哪位贵人,原来是临安府尹正周何儒周大人!”伍墨疏故意把声音放得极大,还指名道姓的,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瞬间哗然。 周何儒一把推开缠在自己身上的女子,赶紧拢住袍子,戴上了已然歪了的官帽。 那女子香肩大露,几乎露出了半截温香软玉的身子。 这会儿已然羞得连人都不敢见,拢上衣服便冲进人群跑了。 “你!你是……哎哟喂,是三郎君!”周何儒本想大骂,却瞧见对方竟然是威远侯府的三郎君,惊得一张老脸都白了。 都怪那个小贱人,口口声声说要找些刺激,他才让家丁赶着车到闹市上走一圈。 哪成想竟然遇上了啸远侯府的人! 他还想把自家闺女许给侯府,这下可完了! 昨天的事儿, 让伍墨疏已经对周家人厌恶至极,如今看到周何儒竟如此伤风败俗,更加厌恶周家人了。 第28章 我恨不能一剑杀了你 “我说昨日你们周家的娘子怎么谎话连篇,这家丁也是满嘴喷黄粪,原来你们这是你们周府的家风。” “哼,可真是好家风。” 说罢,伍墨疏连理都没理周何儒,拉着江心月便回了马车。 江心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满脸难堪的周何儒,却赫然瞧见在他脚下,一枚橡子咕噜噜地滚了滚。 橡子? 江心月下意识地抬头,却见不远处的屋檐顶上,有一个魁梧的人影纵身掠过。 耳畔突然就响起了昨日伍子隐的那番话。 “所有轻视者都会永远记住,不尊重侯府的下场。” 她的唇角向上弯了一弯,提起裙摆回到了马车。 天机阁果然如伍墨疏所说的那般,已然重新建好了。 来往的客人依旧如同往日那般络绎不绝,仿佛先前的危机不曾发生过。 江心月不禁惊叹天机阁的实力。 “小月儿,你说,他们真能乐意帮我这个小忙?” 这里毕竟伍墨疏心目中的“圣地”,一脚迈进了天机阁,他一双黑亮的眼睛里就满是虔诚。 江心月弯了弯笑眼:“要是连小忙都帮不上,那大忙就更帮不上了。” 伍墨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万一次他们只让你用一次,岂不浪费?” “为了三哥,哪怕就用一次又何妨?” 从伍墨疏维护和保护自己的第一天,江心月就已然决定投桃报李,用同样的感情来对待伍墨疏了。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却比她的那些血亲对她还好。 她也要守护他的。 伍墨疏的眼里全是感动,重重地点了点头。 江心月和伍墨疏来到了柜台前。 柜台前站着的,还是那个店小二。 “哟,是您呀!小娘子今日来可是要买东西?”小二还认得江心月,赶紧走过来向她拱了拱手。 江心月摇了摇头:“不是,我来找你们帮我三哥一个小忙。” 伍墨疏拿出了那个蝙蝠:“喏,就是这个,我想让它喷火。” 少年的脸微红,仿佛有种生怕对方嘲笑他异想天开的拘谨。 没想到,店小二不仅没笑,反而拿过蝙蝠来仔细瞧了瞧,然后点头,转向柜抬头喊了声“掌柜”。 柜台里,一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年轻郎君抬起头,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瞧了过来。 “您瞧瞧这个,是小娘子的兄长拿过来的。” 掌柜揉了揉眼睛,拿过蝙蝠看了一看,然后抬头:“这是你兄长做的?” 江心月对掌柜点了点头:“我们想让它喷火。” 说着,她便要拿出玉符。 掌柜眯起细长的眼,笑了笑:“我认得娘子,只要娘子来,任何请求都可以被满足。” 这么好的吗? 江心月心里微动,禁不住细细地瞧着这掌柜。 墨云舒说,这掌柜是他的弟弟,想必也姓墨。 他比墨云舒应该小个两三岁,身姿欣长,浓眉斜飞入鬒,生得一双凤眼,看上去懒散又漫不经心。 懒散的郎君慢悠悠地站起来,道:“二位随我来。” “我就不去了,我在这里逛逛。” 江心月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听这些机械狂热者的身上,她上回来就没好好地瞧瞧热闹,这会儿刚好四处看看。 “那你自己可要当心,要有事,赶紧差人喊我。”伍墨疏不放心地叮嘱。 “放心,如今心月娘子是我天机阁的贵客,没人能伤她分毫。”墨掌柜懒洋洋地说道。 “放心吧,娘子兄长。”店小二也点头。 伍墨疏怔了怔,忽然就悟了。 他现在不叫伍墨疏了,也不叫威远侯府的三郎君,而是“心月娘子的兄长”。 这名字好,想必以后在天机阁都可以横着走了! 伍墨疏越想就越高兴,想必日后他带着那帮损友来,也相当有面儿的! 这边伍墨疏高高兴兴地跟着掌柜走了,江心月便自己在机阁瞧起这些商品来。 天机阁的物品,与别处不同,是敞开来摆放的。 想来,也是这些东西不受约束,需要更大的空间,任何客人都可以拿起来把玩欣赏。 会飞的木鸟,能跑的木马,能跳的木头青蛙,还有一些是铁皮质的玩意儿,还会动。 江心月惊奇不己。 她站在一列柜子前,瞧着一只在半空中飞着的鱼。 明明没有一条线牵着它,可它竟自然地在半空中游动,真是好神奇。 江心月伸出手来,刚摸了摸,鱼像有生命般动了一动。 唇边绽开了笑意,江心月正要将它拿起,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就将那鱼抓住了。 江心月一怔,转头,却赫然瞧见了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剑眉锋利,眉眼风流,玄色绣威猛麒麟的长袍,肩阔背直,端的俊美相貌。 这相貌,昨夜就出现在她的梦中,手持长剑,一剑刺进了她的心口。 像是怕她死不透,还用力地在她的心房旋了一旋。 卫景玄! 仇恨呼啸而至,周围的一切人与声音仿佛全都消失了,江心月扬手,狠狠一记耳光甩了过去。 眼前的俊美郎君怔住了。 “好大的胆子,敢打我家王爷?!”卫景玄的近侍蒋鱼大喝一声,手中长剑铮地出鞘,指向江心月。 这长剑,似与梦境合而为一,江心月的双眸顿时蒙上一层血红。 “打?我恨不能一剑杀了你!”江心月说着,向前迈了一步,蒋鱼立刻上前横剑拦在卫景玄身前。 “蒋鱼。”卫景玄皱眉拂开蒋鱼,缓步走上前来。 他垂着眼眸,望着江心月,道:“这位娘子,为何对本王恨之入骨?可是认错了人?” 卫景玄的黑眸中尽是不解。 江心月微怔,这才回过神来。 周围的人影与声音相继出现,她这才意识到所有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而眼前的卫景玄尚且年轻,眼睛里还没有因野心而染上阴鸷深沉。 是了,她已经重生了。 这时候的她,还不认识卫景玄。 江心月深深地吸了口气,眼泪簇簇地流了下来。 卫景玄顿时僵在了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少女,竟让他觉得极其眼熟。 第29章 这少女,到底有什么特别? “哟,这叫怎么话说儿的?”店小二旋风一般跑过来,满脸惊慌。 心月娘子可是天机阁的贵客,阁主和掌柜都吩咐了要好生招待,怎么刚来就被惹哭了?! 这要是阁主知道,还不得把他给赶出去? “心月娘子,这是怎么了?”小二赶紧将江心月搀扶了起来。 江心月还不待张口,伍墨疏便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瞧见江心月掉了眼泪,伍墨疏简直怒发冲冠:“小月儿,谁惹你了?三哥给你出气!” 江心月伸手指向卫景玄:“他抢我东西!”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卫景玄和江家人欠她的太多了! 伍墨疏怒视卫景玄:“你一个大男人,抢女儿家的东西干什么?瞧你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不干人事?” “大胆!”蒋鱼怒喝,正要说些什么,卫景玄却挥了挥手。 “本……我不知道这鱼是小娘子先看上了。这鱼就送给小娘子,记在我的账上。” “呸!不过是几百两银子,还用得着你?!”伍墨疏一把抢过那条鱼,塞进了江心月怀里。 “拿着,哥给你买!” 她忽然就想起了前世,每每有好东西,她的三个兄长都会塞给江柔儿,哪怕是她看一看,摸一摸,都会遭来一通喝斥。 当年,她最心爱的点翠九凤衔珠钗,都被卫景玄夺下来送给了江柔儿,还被卫景玄和三个哥哥一起指责她小气,善妒。 仿佛她生来就不配拥有好的东西,更不配喜欢任何东西。 而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肯为她夺回东西。 江心月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鱼。 她不想哭的,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伍墨疏心里就像有刀子在扎,他拉着江心月,指着这些柜子的商品道:“看这里有啥喜欢的,你随便挑,三哥给你买!” “便是都喜欢,也可拿得走,大不了让爹付账。” 江心月看着她的三哥,樱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月娘子看中的东西,怎么可能还需要花钱?”墨掌柜含笑走了过来,怀里还抱着那只大黑蝙蝠。 “便是将天机阁全搬回家去,也是使得的。” 江心月错愕地瞧着墨掌柜,万没想到,他竟会说这样的话。 难道,他们天机阁真的会为了手持玉符之人做到这种程度? 不计成本,不计后果? 卫景玄的眉头紧锁,冷冷地看着墨掌柜。 卫景玄自幼在岭南长大,如今刚接了圣旨,迁回京都,本想先来传说中以机关巧物著称的天机阁看看,以便日后多加笼络,没想到,却遭此冷遇。 他不由怒火中烧。 “大胆!”蒋鱼长剑出鞘,指向墨掌柜,“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墨掌柜的脸色沉了下去:“对于天机阁来说,他是谁,重要吗?” 说罢,他懒洋洋地挥了挥衣袖:“奚矩,将这位请出去吧。”在天机阁内拔剑者,永不得进入。” “你说什么?!”蒋鱼气得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店小二奚矩却笑眯眯地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位,请。” “混账!区区一个天机阁,便是踏平又如何?!”蒋鱼多年随卫景玄生长在边塞,早已然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格。 然而江心月却拭却脸上的泪珠,笑了出来:“这位郎君,劝你好好约束自家的侍卫,天子脚下,还需谨言慎行。” 卫景玄浑身一震,凉意顿时从头顶直达后颈。 他才刚刚回京,若是被父皇知道他今日行径,必定会龙颜大怒。 到时候,他多年的筹谋就会付之一炬。 搞不好,被直接遣回岭南也有可能! 看起来今日必定要低调行事才行! 卫景玄压下了蒋鱼的剑:“我们走。” “景……”蒋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景玄严厉的目光瞪住了。 他只得收了剑,愤愤地跟在卫景玄的身后走了出去。 江心月看着卫景玄的背影,眸光闪耀着寒意。 墨掌柜深深地看了江心月一眼。 少女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儿,可脸上的表情,却透着坚定与决绝。 果真不是个普通的小少女。 “王爷,那个天机阁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咱们得让着他们?依属下看,就该给他们点教训,也好让他们知道……” 出了天机阁,蒋鱼就开始愤愤不平地抱怨。 话还没说完,卫景玄便狠地给了一记耳光。 “让他们知道什么?知道本王是谁,好让父皇再将本打回岭南?!”卫景玄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的。 “本王刚回京都,正是需要低调做人的时候,你若再给本王惹出祸端,就剁了你的脑袋!” 蒋鱼越听越胆寒,立刻低头认错:“是属下的错,还请王爷责罚。” 卫景玄摆手,又转头瞧向了天机阁。 天机阁内,伍墨疏正在替江心月擦着眼泪,似乎说着哄她的话。 而奚矩则忙着从柜上拿出一样样好玩儿的,送到江心月面前,像是在让她挑。 卫景玄的眸色深沉下去。 天机阁,竟然如此看重一个少女。 这少女,到底有什么特别? 而更加奇怪的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看这少女总觉得眼熟。 莫不是,他曾见过她? 脸上被江心月打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疼,卫景玄捂着脸,禁不住皱眉。 看着虽娇小,打人的力气还真是不小…… —— 尽管江心月一再拒绝,但墨掌柜还是使奚矩装了大大小小的稀奇之物,送到了威远侯府。 江心月和伍墨疏还没到家,天机阁就已经把东西都送到了。 两个人一进“揽月阁”就瞧见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满了院子,秀灵和怜文,连同水桃、春儿几个丫鬟瞧着这些箱子,正在犯愁。 瞧见江心月回来,秀灵赶紧就奔了过来。 “小娘子,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要放在哪里好?”她的脸上挂着惊慌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里……该不会装的都是那个丑八怪蝙蝠吧?” 江心月眯了眯笑眼,正要回答,伍墨疏便立刻不乐意了:“你说小爷的蝙蝠是丑八怪?!” 他抖开怀里包裹着蝙蝠的绸布,露出了他的大黑蝙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仔细看!它丑吗?!!!” 第30章 你的马屁不是什么时候都好用 “揽月阁”的尖叫声几乎响彻整个侯府。 赵嬷嬷正在伺候侯老夫人吃茶,呼到这动静,不禁向外望了望。 “自从小娘子进了府,咱们侯府可是热闹了许多。” 侯老夫人笑着放下茶盏:“热闹些好,平时忙的忙,不回家的不回家,如今热热闹闹的,高兴。” 赵嬷嬷也点头。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砰”地一声响,小丫鬟玉莲兴冲冲地跑进来:“老夫人快来瞧,‘揽月阁’放上烟花了!” 放烟花? 侯老夫人与赵嬷嬷对视一眼,两个人均错愕不己。 这边赵嬷嬷搀了侯老夫人走出屋子,便瞧见一只大黑蝙蝠冲天而起,张口,便吐一起火球。 火球在侯府上空轰然炸响,绽出千朵万朵的绚丽火花来。 “想是……三郎君又研究出的新玩意儿!”玉莲高兴地拍着手笑。 “咱们家的三郎君,是越来越出息了。”赵嬷嬷笑道,“自从小娘子来,三郎君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侯老夫人欣慰地点头:“人哪,都是从有了念想才开始长大的。” 当初她嫁给老侯爷的时候,那也是一个整天就知道嘻嘻哈哈的人。 自从跟她成了亲,有了牵挂,才收敛了心性,变得成熟稳重,给后世子孙打下了坚实的家业。 侯府,有了小月儿,就像有了一轮月亮,照得整个家都其乐融融。 “家和,才能万事兴。”侯老夫人凝望着烟花,目光深远。 夕阳西下。 落日洒下万点金晖。 江心月站在“拂云阁”的外面,凝望着院子里傲然直立的青松。 孤傲而又挺拔的青松,姿态绰然,恰似这院中的主人。 “小娘子,”前去书房报信的无妄走出来,对江心月点了点头,“世子让你进去。” 江心月点了点头,刚迈上台阶,便又突然止住了步子,将一样东西塞进了无妄的手里。 “今天谢谢你。” 无妄一怔,江心月却唇角含着笑意,举步走进了书房。 他低头,瞧着手里攥着的那枚小物件。 是个十分精巧的九连环,系着玄色的丝绦,与他身上的黑衣倒是十分相衬。 这九连环十分小巧,可以配戴在腰间作为装饰,也可以拿下来把玩。 无妄的心头一热。 这位小娘子,是个有心人。 伍子隐正在书案上写字,飘逸的草书,不乏刚劲狂傲,与他那清冷眉眼相映成辉。 轻轻的脚步声伴着个纤细柔弱的人影走了近来。 “什么事?”伍子隐没有抬头。 江心月走过来,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案之上。 “我是来谢谢长兄的。” “谢?某有什么值得你谢的?” 江心月微微地弯了弯唇角:“谢谢长兄为我出头。” 伍子隐轻哼:“为你?江心月,你未免想得太多。“ 小少女的身子微微前倾,桃花儿面上眸光灵动:“我今日瞧见了橡子。” 被修长手指握着的笔微微顿了一顿,却又继续在那纸上肆意游走起来。 江心月笑眯眯地说着,向伍子隐微微地拂了一拂。 “长兄先忙,我先走了。” 伍子隐放下了笔:“你觉得某的字怎么样?” 江心月停下脚步,转回身来。 她倒没想到,伍子隐竟然会问她这个问题。 于是她返回身来,细细地瞧了瞧这幅字,惊叹:“长兄这字迹有如游龙画凤,写得极妙!果真是妙笔生花,飘逸出尘!” 说着,她声情并茂地竖起了拇指。 伍子隐冷冷地看着她:“你的马屁,不是何时都有作用的。” 这、这次没用吗? 江心月青葱儿的小手在袖子里绞啊绞的:“长兄这是想听实话?” “实话。” 那好吧,是你让我说的啊! 江心月清了清嗓子,直言道:“长兄这字……看起来虽然飘逸出尘,不带一丝烟火,然而……” 伍子隐的声音低沉:“然而什么?” “然而,却因为过于小心隐藏野心与杀气,而少了诸多韵味。” 江心月指着一个“沧”字道:“这字的转折之处,本该是锋利挑出的,但为了隐藏锋芒,却向回收了一下。” “有如本该射出的利箭硬生生被收回,本该冲天的巨龙迟迟不敢出海……委实可惜。” 伍子隐的眼中,暗潮汹涌。 “那你觉得,这个锋利之笔,应该挑出来吗?” 江心月笑了,腮边的梨涡漾出糖一样的甜。 “该挑出来,还是该藏起来,想必只有写字之人才知晓。挑,必有挑出来的道理,藏,必有藏起来的原因。” 说着,她将那枚送给他的小东西,向前推了一推。 “这个小东西叫做‘万向知’,据说,它所指的方向,永远都是内心所向。” 伍子隐的薄唇微微向上扬了一扬:“本世子精通五术,可通古知今,知晓天地之意,何需这种东西?” 江心月摇了摇头:“通古知今也好,天地之意也罢,都未必是心之所向。有时候就连我们自己,却不敢真正自己的心,不是吗?” 江心月说着,便再次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伍子隐坐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那枚“万事知”,时间仿佛凝固一般,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拿起这枚有如陀螺一般的铸铁之物,轻轻掷在了桌上。 这小东西快速地旋转起来,片刻之后,它顶端的指针指向了一个方向。 伍子隐举目望去,黑眸顿时有如群星震动,迸射出耀眼的精芒。 江心月走出书房时,无妄正抱着剑,立在书房门口。 他玄色的腰带上系着那枚九连环,江心月的笑眼微微地眯了眯。 “多谢小娘子相赠。”无妄那线条生硬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温和神色。 江心月笑了:“不必客气。” 无妄望着江心月的背影,再一次想起自己的妹妹。 多年前,流寇作乱,他被世子所救,赶回村子的时候,家人已然不知所踪。 他的妹妹要是活着,也似小娘子这般大了…… 江心月缓缓地走着,心中疑惑不己。 上一世,伍子隐在卫景玄称帝后便退隐山林,她竟然不知道,他竟藏着这种野心与杀机! 不过……他本就掌握着大安所有暗卫的操控权,又如何能够安然而退? 难道,当年,还隐藏着她不知道的内幕吗? 第31章 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江心月刚一进院子,便瞧见了一个坐在屋檐上的紫色人影。 妩媚妖冶的少年,慵懒地斜倚在屋檐上,把玩着发冠上垂下来的八宝银蝎坠。 “二哥怎么在这儿?”江心月站在屋子下方,仰起头看着他。 伍鹤卿坐了起来:“无聊。” 他和江心月达成了协议,不能再对她下毒。 每每回家就会感觉到无聊。 可明日是香会,祖母勒令他必须参加,还不允许他用毒,伍鹤卿觉得自己的犄角都快憋出来了。 江心月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二哥是不是很想寻人去试药?” 伍鹤卿纵身,轻盈地落在江心月的身前:“你愿意让我试药?!” “不愿意。” 江心月的直接让伍鹤卿伤了心,他捂着胸口,一脸悲戚哀怨。 “但是我可以帮二哥给别人试毒。”江心月道。 伍鹤卿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当真?!” “当真,只不过,我可不白帮二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 白云观坐落在距离京都以东的万寿山。 每年香会之时,京都的贵人们都会携家带口前往白云观祈福。 江心月坐在马车里,瞧着伍鹤卿从怀里,宝贝似的把一个个药瓶掏了出来。 “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这香囊可使人全身发痒,长出脓胞。这个能让人打喷嚏打个不停。这个是能让人跑肚拉稀,拉到腿软的……” “还有这个,能让人身上散发出阵阵臭味儿。” 伍鹤卿说到这儿,有些不悦地道:“你怎么净要些不致命的东西?毒药毒药,需得见血,令人有万虫啃噬,百箭穿心之感才有趣。” “这些毒药的效果又脏又臭,一点都不高雅。” 你管吐血挣扎叫做高雅? 江心月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收起了这些瓶瓶罐罐,又把香囊戴上了。 “又脏又臭的人,自然就得用又脏又臭的毒。至于二哥那些高雅的毒药,且给我留着,说不定哪天就用到了。” 话音一落,江心月见伍鹤卿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禁心中一沉。 大意了。 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实话,引起对方的狐疑与提防,那日后…… “江心月,你果真是我伍二郎的妹妹!”伍鹤卿激动地双手抓起了江心月的手,“你放心,你想毒死谁,想他怎么死,二哥都能帮你实现!” 江心月怔了了怔,随即用力点头:“好!” 伍鹤卿太激动了。 家里他们兄弟三个,大哥成天就知道板着脸教训他做人要正派。三弟傻乎乎的,就知道研究他那些古怪东西。 没人理解他。 所以他就把自己成天关在城郊的别院里,潜心钻研他的毒。 偶尔老爹来看看他,也是一言不和就一通胖揍。 还是这个妹妹好,只有她懂他! 江心月心里也颇为感慨动容。 若是江家人听她说出这样一番话,说不定会直接喝斥她恶毒、邪恶。 尤其是她的二哥江清云,最擅长用那些礼义廉耻来训她、压制她,让她无地自容,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又坏又蠢,是他们的拖累与耻辱。 可伍鹤卿不会,他不觉得她用毒,或者杀谁害谁是错的。 他甚至愿意跟他一样恶毒邪恶,帮她去对付她的仇人,却不问她为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激动又感动地看着对方,像一对握住了爪爪的猫。 忽然,车外响起了一个声音:“车内可是侯府小娘子,心月娘子?” 竟然是卫景玄?! 江心月的眉微微一皱。 他竟然这么快的时间内,就调查清楚了自己的身份,直接找上了侯府的马车。 心里虽然清楚,但江心月却还是迷茫地问道:“你是?” “在下是那日在天机阁与娘子相见的故人,上次冲撞了娘子,实在过意不去,特备薄礼一份,想送与娘子赔罪。” “呵。”伍鹤卿冷笑一声,掀起了窗帘。 窗外的少年大约十八九岁,剑眉鹰目,身姿挺拔,坐在与侯府马车并排而行的马车里,说不出的潇洒肆意。 他手上托着一块玉佩,细腻通透,阳光下也似蓄含着水汽一般。 “既是冲撞了我妹妹,如何不递贴子直接上门?”他说着,扫了一眼卫景玄,“这里乃是前往白云观的必将之路,多少家族的马车经过?你莫不是居心叵测,想让我妹妹落一个与外男私相授受的名声?” 少年肤如细瓷,白得不带一丝血色,被紫色的华袍衬得高贵傲然,那张近乎妖冶的脸庞写满了蔑视。 卫景玄的脸色变了一变。 他倒没想到,江心月的马车上,还坐着她的兄长。 “是在下鲁莽了。”卫景玄收起了玉佩,向伍鹤卿拱了拱手,“在下会递上名贴,前去正式拜访赔罪。” 伍鹤卿直接放下了窗帘。 “此子邪佞,不是良配。” 他瞧着江心月,冷着脸道。 江心月的脸,微微地红了一红。 她是替前世的她而脸红。 伍鹤卿这么个不疯魔不成活的毒郎君,一眼就瞧出了卫景玄并非良配。 可她上一世却为了这个男人苦苦谋划,付之所有,以至于落得个被一剑刺心的下场。 到底是该说那个人太坏,还是自己太傻? “你还太小,许多事不懂,二哥会保护你,不让别有用心之人接近你。” 伍鹤卿的话,让江心月不禁诧异。 眼前的少年表情认真,没了从前的玩世不恭,让她眼圈不禁红了一红。 若上一世,也有兄长对她说这样的话,或许,她也不会在情窦初开之时一头扎进狼窝,被吃干抹净,吸尽骨髓? 可…… 她的那些兄长们,不也是同样靠吸食自己的鲜血骨髓活着的吗? 然后将她有如弊履般一脚踢开…… “你怎么哭了?哎呀,不要哭,你讨厌他,我帮你毒死他就是。”伍鹤卿从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一时有些慌了手脚。 江心月抹了抹眼泪,笑道:“我不哭了,有二哥保护我,我再不会为不相干的人和事哭。” “好!”伍鹤卿点头,“谁惹你,告诉二哥,二哥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死。” “不,”江心月倔强道,“我要他们生不如死!” “好,生不如死!” 第32章 他最不喜欢和人分享,尤其是妹妹 卫景玄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下过面子。 威远侯府…… 还真是好样的。 他端起一盏茶杯,猛地一捏,茶杯顿时碎成数片。 他原本是看轻江心月的。 以为只要给她一点好脸,她就会巴巴地掉进自己的温柔陷阱里。 毕竟,似他这般潇洒风流的人物能够青睐她,她应该感觉到荣幸才是。 没想到她并不上勾,还被伍鹤卿奚落了一番。 依据他的调查,这个江心月也不过是侯府的继女。 侯府的这几个郎君,竟然对她如此重视呵护,倒也让他意外。 这样也好。 他可以借机与威远侯,尤其是伍子隐走近,以助他更快地达成目标。 一抹阴鸷的笑容出现在卫景玄的唇角,他掸了掸手上的粉尘,忽听得车夫喊了一声“吁”,马车便停下了。 他的马车原本与侯府的马车并肩而行,江心月这边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马车停的太急,江心月险些撞到额头。 “怎么回事?”伍鹤卿伸手护在江心月的额钱,不悦地问道。 车帘被挑起,骑着高头大马的伍墨疏道: “前方有辆马车坏了,是江百川江员外郎家的马车。”。 江家的? 江心月的心下沉了一沉。 “小月儿可要过去看看?”伍墨疏问,脸上带着不确定的紧张。 他知道那辆马车上的是江心月的亲兄长们,可他心里还是觉得他们兄弟才是小月儿的哥哥。 他这个人最是不喜欢和外人分享,尤其是自己的妹妹。 更何况那几个所谓的兄长还对妹妹不好。 江心月摇了摇头:“不要。” 他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也犯不上去管他们。 “好。”伍墨疏的眉头一宽,扬声对马夫道,“绕开他们走。” 马夫重新驱赶马儿,马车再次启动了。 江心月轻挑起窗帘,露出一个缝隙,看向外面。 见卫景玄的马车已然停在了江家马车的旁边,蒋鱼正在和江书安说着什么。 紧接着,卫景玄走出了马车,几乎是与此同时,身穿一身水色襦裙的江柔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今日的江柔儿打扮得异常清雅,水色的衣袖更衬出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柔美气。 她双颊染着红晕,望着卫景玄眸光潋滟,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江心月嗤笑一声。 她就猜到,江柔儿今天一定会制造机会,与卫景玄结识。 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迫不及待,还没到万寿山就下手了。 这会儿的江柔儿,柔弱姿态尽显,弱柳般给卫景玄见礼。 眼角的余光瞧见江心月,便突然惊呼一声,整个人朝着卫景玄倒了过去。 卫景玄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江柔儿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江心月。 江心月,上一世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这一世没有你,景玄哥哥会直接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之下! 到时候,我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我会直接将你赐死,你就算跪着求我也没用! 江心月忍不住在心里给江柔儿竖起拇指。 论不要脸,你行的。 马车正要绕过江家马车,江文玉突然上前,张开双手拦住了马车。 “你干什么,疯了不成?”车夫气得赶紧勒住了马。 江文玉没有理他,而是扬声道:“江心月,亏你还是江家的女儿,见到我们马车坏了,都不来问一声?!” 江心月挑起了窗帘:“三哥真是说笑,马车坏了,是我弄的?” 她的唇角噙着笑,像是在笑他的算计与心机:“再说,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贵人路过的时候坏,真有那么巧的事?” “你!”江文玉脸上一热。 他们确实是故意把马车弄坏的,只因江柔儿信誓旦旦地说,她做了个梦,她以后会嫁给未来的皇帝,成为皇后。 而他们一家人,更是飞黄腾达,显赫无比! 江家人都激动坏了,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今日的香会。 一切果然如江柔儿所说,他们的马车坏在城门口,景王殿下就到了。 这证明什么? 这证明柔儿所言非虚,她就是未来的皇后,而他们,都是显赫无比的皇亲国戚,国舅爷! 这么一想,江文玉都腰杆就挺得笔直,瞧着江心月的时候,也把眼睛换成了鼻子。 “江心月,你就是嫉妒柔儿比你善良,比你更收欢迎,嫉妒她被我们呵护。告诉你,嫉妒没用,我们是不会呵护你的!” 江心月都被他给气笑了:“那你拦着我的马车干什么?赶紧去呵护你的妹妹去呀。” 江文玉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这不是吵架的时候,仔细被贵人看了笑话。”江书安走过来,对江心月道,“心月,咱们家的马车坏了,好在景……咳,那位贵人愿意用马车载我们一程。” “但他的马车太小。我命令,柔儿和贵人乘一辆,我和你二哥、三哥乘你的马车前往白云观。” 江书安摇着折扇,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仿佛他这么做是给江心月多大的恩赐一般。 江心月刚想拒绝,伍鹤卿却笑眯眯地探出了头来:“好呀,欢迎欢迎。” 江书安骄傲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僵。 “江兄,喝点茶?” 马车上,美艳的紫衣美少年端起一杯热茶,殷勤递到江书安的面前。 “不、不了。我不爱喝茶。”江书安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二郎,常常这明前龙井?”伍鹤卿又递给了江清云。 “多谢,但不必。”江清云赶紧拒绝,生怕晚一秒就会被灌下毒药,穿肠而亡。 江文玉也赶紧闭上眼睛假寐。 “那尝尝这个果子吧,祖母特意给心月找的江南厨娘,做甜品果子乃是一绝。”伍鹤卿拿起一枚果子,热情推荐,“看看这通透的果皮,看看这美丽的果馅,咬一软糯甜美,吃一块益寿延年……” 江书安的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益寿延年? 怕是直接就见了阎王! 上次他们不知道伍鹤卿是个包藏祸心的,还为他的热情有礼感动万分。 没想到直接就着了他的道,上吐下泻的恨不能长在恭桶上。 如今,无论他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他们定然不会再相信他半分! 江心月看着被伍鹤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的三个人,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扭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卫景玄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走在他们附近,想来,上一世郎情妾意的两个人,这会也是相见恨晚,在马车里亲亲我我吧…… 第33章 我有什么好妒忌的? “你是说,心月娘子自幼便性情顽劣,脑子也不太灵光?还喜欢攀附权势,贪财败家?” 卫景玄举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有些诧异。 性情顽劣,从她在天机阁二话不说就甩自己耳光,便可见一斑。 但脑子不太灵光……这一点,卫景玄倒是有些存疑。 攀附权势的话,从侯府的几位郎君对她的态度上,也能看得出来,她是有社交手腕的。 至于贪财……卫景玄倒觉得,对于女子而言,贪财,比贪恋感情更好把控……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江心月如果这般喜欢攀附权势,那么在天机阁,她极有可能是故意引起自己注意的。 果然是个心机非凡的女子。 说起来,还是他太过俊美神朗,虽然人不在京都,但京都已经传遍了他的美名。 这才让那个江心月在自己刚回京都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结识自己…… 卫景玄的脸上,闪过了一抹颇为自得的笑意。 江柔儿紧紧地攥着袖子。 她今日穿了卫景玄最喜欢的水色衣裙,梳妆打扮尽是他所中意的风格。 可自从江柔儿上了马车开始,卫景玄根本就没怎么看她,而是一直在问关于江心月的事情! 这怎么跟上一世不一样? 记得上一世自己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是这身打扮,他还夸她如皎皎月色,美丽不可方物。 可恶……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马车在白云观前停了下来。 从这里到达白云观,需登上一百零八层台阶。 江心月搀扶着侯老夫人,慢慢地向上走着。 不时有贵妇上前与侯老夫人寒暄,目光却在打量着江心月。 江心月深知,这香会香会与其说是上香敬神的日子,还不如说是各大世家为了自家儿女们的亲事说和、相看的日子。 未出阁的女子,和没定下亲事的男子,若是在香会看对了眼,自也可日后提亲。 难怪今日侯老夫人特意叮嘱江心月穿得隆重又漂亮。 侯府的孩子们身份尊贵,相貌出众,自然引得一群贵妇围绕。 眼看着江心月和侯府的两个郎君都被人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江书安家的三兄弟顿时酸了。 “心月,为兄平时是怎么交你的?与人说话要看着别人的眼睛。你这般畏畏缩缩,实在是小家子气。” 江书安皱着眉头,手里的折扇在身前摇着,端的一派儒雅气质。 正在与江心月说话的吏部侍郎夫人,王夫人转头朝着江书安瞧了过去,见江书安仰着下巴,又以江心月兄长自居,还以为他也是啸远侯府的近亲,便笑道:“这位是?” “这是我大哥,我大学问最高,就连夫子都对他赞不绝口。”江文玉忙不迭吹嘘。 “不知郎君在哪家书院就读?”开封府尹张夫人问。 “我大哥很快就去京都书院读书了。”江清云得意万分地道,“和我大哥一起去的,还有我们的幼妹,江柔儿。柔儿聪明好学,可比某些不学无术,就知道攀附权贵的人强的多了!” 江清云说着,还扫了江心月一眼。 这一路上,江心月只跟候老夫人,还有侯府那两个继兄说说笑笑,连看都没看他们。 江清云早就想教训江心月一通,正好趁着现在报复回来,看她还敢轻视他们这几个亲哥哥不! 闻听江书安即将去京都书院读书,王夫人不禁重新打量了一下他。 江书安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模样。 江心月挑起樱唇,看向台阶下方:“你那位妹妹现在不就在攀附权贵?” 卫景玄刚刚下了马车,江柔儿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江心月正在看她,忙脚下一软,眼看就要跌下马车。 卫景玄忙扶住了她。 “多谢郎君。”江柔儿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柔弱娇羞,眼神里尽是倾慕。 卫景玄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江柔儿便也假装不知道。 但这副仰慕者的姿态,却让卫景玄心里十分受用。 “你姐姐就在那里,你不去找她?”卫景玄一眼就看到了江心月。 少女一袭娥黄色儒裙,肌肤胜雪,明眸善睐,被一众贵妇围绕,十分耀眼。 江柔儿娇弱地咳了一声:“柔儿自幼身弱,不似姐姐身体强健,更不像姐姐那般会钻营人脉,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说着,又楚楚可怜地看向卫景玄:“我还是跟着郎君一起走吧。” 卫景玄点了点头,迈上台阶。 江柔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卫景玄身后,走了上来。 两个人看上去,倒是十分搭配登对。 “瞧见了吧?那才是你们的妹妹,小月儿是我们侯府的娘子,你以后可别认错了。”伍墨疏哂笑。 江书安面色一僵:“贵人只不过是好心载柔儿一程,江心月,你怎么能如此善妒,编派你妹妹?” 他故意说得大声,引得那些贵妇不禁面露犹疑之色。 高门大户选儿媳,最忌讳善妒之辈,众人看着江心月的目光,已然不似刚才那般热切。 江心月露出了腮边的梨涡,声音甜糯:“我有什么好妒忌的?我有祖母,有我的兄长们,我的马车也没有坏,不需要蹭别人的马车。” 侯老夫人原本板着一张脸,听江心月这么说,不禁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祖母疼你。” “我和二哥也疼你,我们小月儿不需要靠假装车坏傍上什么人。兄长们事事都会给你安排得妥协!”伍墨疏的一番话,说得江家兄弟们满脸通红。 这些世家的夫人们都是人精,自然听得出伍墨疏话里话外的意思。 且不论这三个郎君是侯府的什么亲戚,都亲不过人家的亲生儿子。 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深得侯老夫人喜爱,和长兄们宠爱更重要的? 世家娶亲,娶的自然是资源。 在娘家受宠,夫家才能得到娘家的提点,青云直上。 更何况,他们那个妹妹,竟然用马车坏了去搭讪外男,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也用得出来,可见家教有多差。 “江兄要不要试试这款新的香囊?”伍鹤卿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香包,一脸热情地对江书安道。“江兄,这款香囊……” 第34章 这小猫儿个儿不大心眼不少 “不了不了,我等先告辞了!” 江书安赶紧拉着两个弟弟奔向了卫景玄。 “唉,无趣。”伍鹤卿这一路都没能试上毒,不免有些幽怨。 “二郎君这香囊看上去倒是精巧,不知道我能否看看?”王夫人有心与侯府结交,便殷勤地笑着问道。 “自然是可以的,”伍鹤卿的眼睛一亮,赶递了过去,“若是夫人喜欢,就送与夫人了。” “那就多谢了。”王夫人心中暗喜。 其他一众夫人见状,都羡慕嫉妒地看着王夫人。 江心月和伍墨疏对视了一眼,都对王夫人充满了同情。 到了白云观门口,门第高低立现。 作为钦天监监正的伍子隐,乃是整个大安的道观之主。 威远侯府一行,全由主持道长迎接,引着步入正堂。 其他人就没那么高的待遇了,爱上哪上哪,爱咋地咋地。 毕竟,谁敢跟牛鼻子老道一争高下? 江家的兄妹眼睁睁地看着江心月被一众道士簇拥着进了门,而他们则只能远远地瞧着。 江柔儿心里酸得紧,但想到自己如今已然抢先与卫景玄结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封王妃,将来更是贵不可言的皇后,心里就顿时舒坦了很多。 卫景玄刚刚回京,本欲低调,便没有向外人透露身份。 江家这一众人虽然眼界不怎么样,但作为他回到京都之后首个巴结上来的人,他倒不介意把他们当成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狗。 江心月陪侯老夫人敬了香。 三清殿下,小道士拿来了一盏灯,恭恭敬敬地对江心月道:“娘子可要写个心愿?今儿晚上主持亲自放孔明灯,据说天上的神仙是可以收到的。” 江心月怔了怔。 见旁边侯老夫人已经命丫鬟替她写了,自己便也从善如流地接了笔。 “可以写很多吗?”她问。 小道士怔了怔,旋即咧开嘴,露可爱的小虎牙:“只要灯盏上写得下,娘子想写多少就写多少。” 江心月点了点头,提笔写道: “愿国泰民安。” “愿祖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愿侯府昌盛永固。” “愿所有我爱之人均平平安安,吉祥如意。” “愿我,一生平安顺遂。” 上一世,卫景玄为夺嫡位,与其他四位皇子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苦了许多百姓。 她希望这一世明君早日出现,强势终结五龙夺嫡之乱,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写好这些,江心月见后面还有大片空白。 想到小道士说,只要写得下就可以写,便再次写了上去。 “愿长兄多笑笑愿二哥心想事成愿三哥研发成功愿娘亲与父亲恩爱白头愿天天都有糖糕愿名下铺子日进斗金愿我永远貌美如花只吃不胖……” 小道士瞠目结舌地瞧着这写得密密麻麻的字,为了多写一些,江心月把字写得很小。 直到灯笼实在写不下,江心月才将灯笼交给了小道士。 “娘子果真……独具慧心……”小道士感慨。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往年观里写灯笼,他千筛万选才拣一两个最能概括所有愿望的。 早知如此,他也这么干呀! 真是亏到家了! “神仙们好不容易收一次信,不能浪费机会。”江心月笑得坦诚。 她上一世,终其一生都没有为自己争过什么,夺过什么,这一世贪心一点,把上一世的都要回来,祖师爷也不会怪她吧? “必然不会!”小道士抱着灯笼,已经暗暗盘算着一会都写什么在灯笼上了。 江心月转身,搀扶着侯老夫人走了。 “小月儿,你灯笼上写什么了?”伍墨疏一脸笑容地走过来,问。 “写了……很多,不过还有很多写不下了。”江心月有点遗憾。 伍墨疏哈哈大笑:“这好说,回头你写它十盏八盏灯笼,让大哥专门给你放!” “咱们家上头有人,还怕这个吗?” “好!”江心月的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暗算腹诽。 那个冰块大魔王能给自己放就怪了。 江心月不知道,她刚走出三清殿,小道士就捧着她的灯笼,交给了站在殿侧廊柱后面的伍子隐。 今日香会,他们竟然能请到监正大人作为祈福仪式的主理,小道士倍感殊荣。 更何况,这位年纪轻轻便已然成为道门首屈一指人物的监正大人,一向是他们这些小辈的楷模与榜样。 小道士激动坏了。 “大、大大人,这就是那位小小、小娘子写的灯笼。”小道士仰望着这位俊美有如谪仙般的监正大人,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伍子隐接过灯笼,被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震撼到了。 这小猫个子不大,心眼却不少。 倘若神明看到了她的心愿,恐怕也会一个脑袋三个大。 光是实现她的心愿,就够忙个一年半载了。 而且这字……是真的丑。 丑到极致。 不过,她希望自己多笑笑? 伍子隐的薄唇,不自觉地向上扬了一扬。 —— 白云观内有可供贵们休息的院子。 “今日前来上香的贵客太多,不过,道长已经为侯府的贵人们安排了最上好的院子,还请各位随我来。” 身着道袍的理事道长恭敬地引着侯府的贵客们进了院子。 旁人住的什么不知道,但侯府的几位,都有自己的清静小院。 侯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仅是折腾了一上午,便已然乏了,被赵嬷嬷扶着早早休息去了。 伍墨疏本想拉着江心月一块儿研究他带来的木鸟。 山上幽静,空间也大,刚巧够木鸟飞个畅快。 但江心月推说自己也有些累,要小憩一下,伍墨疏只得失望地回了院子自己研究。 事实上,江心月倒并没有多累,而是想要前往后山去见一个人。 青弦是上一世对江柔儿最为忠心的暗卫。 青弦原是卫景玄的暗卫。 尽管上一世卫景玄笼络的暗卫众多,但青弦是对卫景玄最为忠心的一个,即便是大多暗卫都听从江心月的号令,青弦却不然。 她说过,她的命即是卫景玄救的,便一生只认一个主子。 只不过,她的主子把她分给了江柔儿。 青弦对江柔儿死心塌地,江心月曾有多次险些被她暗算致死。 如今重来一世,江心月要赶在卫景玄之前救下青弦,让她为自己所用。 第35章 我带你走 上一世,江心月和卫景玄的第一面,就在白云观的后山。 当时她是到后山帮江清云打水的。 江清云平时最是自诩清高,嫌弃白云观的水入茶苦涩,命令江心月前往后山帮他打些山泉水。 而江心月遇到卫景玄之时,他已然救下了青弦。 若是她没记错,他们相遇的地方,就是这座假山附近。 所幸,后山人迹罕至,香客们基本都已经休息,这里便愈发安静。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狰笑声。 “青弦,你跑到这来有什么用?乖乖跟我回去,馆主说不定还能解了你的剧毒,饶你一命。” 一个蒙面黑衣人,手持利刃,抵在一个年轻女子的颈间,露在外面的眼睛阴鸷凶狠。 那女子最多不过二十岁,身形瘦弱,一袭绿衣有如翠竹。 她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让原本清秀的脸显得异常丑陋狰狞。 这女子,正是青弦。 青弦的身上鲜血淋淋,就连嘴边也带着血。她虚弱地倒在地上,却倔强而决绝地直视着黑衣人,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怒火。 “你们死了这条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回去!” 说罢,她运气便要自绝心脉。 黑衣人骂了一声,举剑便刺了过去。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少女的娇叱声响起,一道粉末铺天盖地而来。 黑衣人尽管蒙着面,但仍被这粉末呛得一阵晕眩,踉跄着后退了数步。 “什么人?!”他抹了一把脸便朝粉末来处看去,哪成想这么一抹,粉末便进了眼睛,辣得他禁不出惨叫出声。 江心月二话不说,从发上拔下银钗,狠狠地扎进了黑衣人的心窝。 黑衣人扬手便将江心月推开,本想逃跑,却怎奈这一下扎得太深,“扑通”下倒在了地上。 江心月则被他推得跌倒在地,手臂都被地面尖锐的石子擦破。 青弦怔怔地看着江心月。 江心月吃疼地坐起身来,瞧向了青弦。 “你怎么样?”她问。 “你杀人了。”青弦说。 “我知道。”江心月见青弦还能说话,便料想她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爬起来,奔到黑衣人的身边,摸了摸他的颈间动脉。 确实已经死透了。 就算没死,二哥的慢性毒药也会让他全身瘫软,话不能言,形同植物。 “你不怕吗?”青弦又问。 看这少女年纪不大,又是一副富贵人家打扮,想来应该是今日来上香的世家女。 没想到,她杀起人来,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怕什么,怕一个死人?”江心月先是从黑衣人的身上搜了一番。 看起来是个专业的杀手,身上啥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江心月有些失望,便挽起袖子,用力地把黑衣人拖向假山里面。 “你等等,我处理好他就带你走。” 带我走? 青弦怔了一怔。 她自幼便生长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呼吸的都是死尸与腥臭的血腥之气。 杀人与被杀是青弦每天的功课。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青弦无数次的想要逃出来,无数次的被打,被关,被锁链锁住。饿到极致,她能吃的只有老鼠和虫子。 那个时候,她多想听到有人对她说“我带你走”。 可是她盼了太多年,这声音也没有出现过。 一个人在黑暗里久了,就不会再相信希望。 于是青弦拼尽一切逃了出来。 逃生的路上,她遇到了无数追杀,也身中剧毒。 可饶是这样,她也看到了人生中一度奢望的阳光和自由。 即便是现在死了,她也是甘心的。 可这个小少女,她那么小,那么弱,竟然会为她杀人,对她说,要带自己走? 青弦一度怀疑,她是在做梦。 江心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黑衣人拖进了假山后面,方才擦了擦额上的汗,向青弦走了过来。 她正欲去扶青弦,对方的脸色却是一变。 “有人来了!” “这里环境幽静,散步倒是不错。” 卫景玄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与江柔儿一前一后地散着步,倒有几分像是花前月下的情侣。 “你经常来白云观?为何对此如此熟悉?”卫景玄问。 江柔儿心下紧了紧,又柔媚地笑道:“家父最是心善,常来此地祈福。” 事实上,江百川是个铁公鸡,从来不会在这些行善的事情上花一分钱,更不会捐什么香火钱。 江柔儿对此地熟悉,完全是因为侯老夫人上一世带她来过。 卫景玄点头:“如此说来,你父亲倒是一个慈悲之人。” 江柔儿目光深远:“家父经常教导我,我是女儿家,更应该把江山社稷,把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中。为君主分忧,为百姓祈福。” 卫景玄的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你父亲竟如此有格局?” 江柔儿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里一阵窃喜。 她要趁现在就在卫景玄面前建立起她心怀天下的格局,让他早早立自己为后! 卫景玄看着江柔儿,目光像是被撼动一般,闪耀着炽热的光芒。 他举步,一步步朝着江柔儿走了过来。 “郎君……”江柔儿红了脸,怯怯地唤着,垂下了头去。 这……先前只当卫景玄已经忘了前世的情谊,本想徐徐图之。 没想到他竟然比上一世初见的时候还要主动…… 不过,她们毕竟都到这么安静的地方来了…… 人际罕至之地,就算郎情妾意卿卿我我一番也算是正常…… 就在江柔儿心如小鹿乱撞之时,卫景玄已然来到了她的面前。 江柔儿紧张地攥住了袖子。 前世两个人在红鸾账里颠龙倒凤,极尽疯狂的记忆涌现,江柔儿的脸都红得有如熟透的果子。 就在她挣扎着到底是应该半推半就,还是将他推开之时,卫景玄却直接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心月娘子?” 卫景玄的声音里透着惊喜,江柔儿不禁浑身一震。 转身,果然看见了站在假山前的江心月。 该死的江心月,怎么哪儿都有她! 她恨恨地瞪着江心月,一双眼睛就像是淬了毒。 “这里人际罕至,姐姐怎么只身一人在这里?”江柔儿张口,却是关心倍至的温婉,“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姐姐就喜欢私约外男,如今到了道观,可不能再做那等不检点之事了……” 第36章 善妒这顶帽子,还给你 江心月抬眸看向了江柔儿。 眼中就这么堪堪落下了一滴泪。 “妹妹你……为何要如此编派于我?” 一袭红衣遮盖了她身上的鲜血,亦显得她肌肤白皙得有如人间明月。 她用了伍鹤卿特意为她调配的香囊,可将血气化为香气,摄人心神。 卫景玄看着江心月,一时间有些失神。 江心月樱唇微颤,声音呜咽,眼泪无声地落着。 “难道就因为我是嫡女,你是庶女,就这样嫉妒于我,对我恶语重伤吗?” 江柔儿的脸顿时就白了下去。 她怎么有种……位置颠倒的感觉? 卫景玄转头板着脸斥责:“女子名节乃是大事,你同样身为女子怎可信口胡说?” “郎君,我……” 江柔儿刚想说什么,江心月便发出一声轻轻的啜泣。 卫景玄冷声喝斥:“你还想再说什么?!” 江柔儿气得双手在袖下紧攥,而眼前的江心月,却面露笑意。 似乎在嘲笑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江柔儿白眼一翻,径自朝着卫景玄倒了过去。 卫景玄下意识地就扶住了她。 江心月拭了拭眼角的泪:“郎君还是快送妹妹回去吧,妹妹身子弱,需要好好休息。” 卫景玄动容地看着江心月:“难为你这般替她着想。” 卫景玄虽不在京都长大,但自幼也是见惯了宫闱争斗,对于女人的这些套路,一看便知。 他母妃与皇后斗了这么多年,最终不敌皇后母族势力雄厚,便被宫里那位幽禁起来,连同卫景玄也被赶到了岭南。 所以卫景玄一生最厌恶的类型,就是强势且善妒的女人。 看着卫景玄面色不耐烦地扶着江柔儿离开,江心月唇边绽出了一抹冷笑。 江柔儿,你一直扣在我头上的那顶“善妒”的帽子,如今还给你了。 好好享受。 “你这庶妹的心机,和你简直云泥之别。”青弦的声音在假山后面响了起来。 “你这是在夸我吗?”江心月脸上的悲切早己消失不见,转回头却是神情淡然。 青弦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少女,目光清冷。 “所有的馈赠都标着价码,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她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早已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会无原无故地对你好。 更何况她刚才就已然见识了这少女的手段,深知眼前这个长相甜美无公害的少女,是个有城府和野心的。 “做我的侍卫。”江心月说,“保护我。” “就这么简单?”青弦笑了,“不需要我为你杀人?” “你有拒绝的权利,也有随时可以离开的权利。” 江心月的话让青弦意外,她竟然觉得一个杀手有选择权? 可眼前的少女神情坚定,目光坦荡,让她有种可以付出信任的感觉。 信任吗…… 青弦被背叛的次数太多,竟也能有信任他人的冲动,这让她不禁有些自嘲。 “我们走。”江心月说着,扶起了青弦。 “你叫什么?”青弦问她。 “江心月。” “我叫青弦……” “……我要叫你主人吗?” “随你。”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怪的小孩。” “你就当你这是在夸奖我了。” “你果然是个奇怪的小孩……” —— 伍鹤卿被秀灵叫到江心月房里的时候,万没想到见到的竟是一个鲜血淋淋的年轻女子。 “这是你为我寻的药人?”伍鹤卿两眼放光,“虽然伤是重了点,但这些伤口正好可以直接吸收毒药,小月儿,我真是迫不及待!” 青弦立刻满脸警惕,全身也紧绷起来。 江心月正在包扎伤口,无奈地道:“二哥,她不是药人,是我的侍卫。我想请你救她。” “救她?!”伍鹤卿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小月儿,你二哥我只会下毒、杀人,还从来没有救过人!” “二哥就从来不想挑战一下吗?”江心月笑得俏皮,“她身上可是中了剧毒呢。” “什么?!”伍鹤卿顿时来了精神,伸手搭在了青弦的腕上。 青弦警惕地后退,见江心月向她点了点头,才放松下来。 “百日散。”伍鹤卿意外,“你竟然是‘春秋别馆’的人!” 青弦没想到眼前这个美艳的娘娘腔竟能一语道出自己的来历,心中更为震惊。 但“春秋别馆”这三个字,却像魔咒一般,让她的脸色下意识地白了白。 “小月儿,你在哪儿遇到的她,赶紧退回去!” “‘春秋别馆’乃是中原第一杀手组织,最是难惹难缠。‘百日散’乃是他们专门对付叛徒的剧毒,百日之内必全身经脉尽断,流血而亡。” “就算饶幸解了毒,也会被一辈子追杀,不死不休。” “用她当你的侍卫?杀她的比你遇到的危险还要多百倍不止!” 屋子里一下子静谧了下去。 青弦自知身份已然暴露,这里便待不下去了。 小少女虽具心机和魄力,但毕竟年纪尚幼,担不起她引来的腥风血雨。 她终究是一副行尸走肉,自从踏进“春秋别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她只能死在黑暗里。 青弦挣扎着起了身,艰难地走向门口。 “我不怕。”少女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向了伍鹤卿:“我有二哥保护我,不是吗?” 伍鹤卿怔住了:“你信得过我?” 江心月点头:“我信。” 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对伍鹤卿说,她信他。 心里翻涌而上的,也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 伍鹤卿垂下眼眸,睫毛蝶翼般颤了一颤。 “你不怕自己后悔吗?” 江心月摇了摇头:“我不会后悔。” 所有让她悔的事,都在上一世做尽了。 今生,无论经历什么都是她赚到了。 更何况侯府的人,除了那个冰山大魔王伍子隐,他们都很爱她。 她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好。”伍鹤卿猛地抬起头来,“二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青弦意外地看着江心月。 她到底应该感慨这少女太有心机,还是笑她太单纯。 竟然如此轻易地付出她的信任? 不过…… 青弦觉得,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个值得追随的人。 第37章 我们侯府的小姑娘就是要宠着的! 正在伍鹤卿给青弦包扎伤口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有人正在用力地砸着门。 “我去看看。”秀灵说着,赶紧就出了屋子。 不多时,她便匆匆地回来,道:“小娘子,二郎君,外面有官府的人来,说是要搜查逃犯。” 青弦的瞳孔便是一缩。 江心月与伍鹤卿对视了一眼。 “我先去应付一下。”江心月说。 院门被打开,便见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官员,和几名衙役簇拥着卫景玄,站在门口。 身后还跟着一些神色惊慌的贵人们。 “下官乃奉天府提刑官吕巳,奉命与景王殿下捉拿逃犯,小娘子,得罪了。” 吕巳向江心月拱了拱手,便要闯入院内,秀灵却张开双臂,拦在门前。 “这里是白云观女眷休息之地,你们说查就查?公文呢?” 吕巳怔了怔。 他倒没想到秀灵一个丫鬟,竟也敢拦官府。但想到对方乃是啸远侯府的贵女,丫鬟护主也实属正常,便耐着性子道::“事发突然,下官也是刚刚接到消息,说有逃犯逃至此处。怕伤了贵人们,所以还请小娘子行个方便。” “是呀,姐姐。”江柔儿弱弱地道,“我今日与景王殿下散步,正巧就见到姐姐独自一人在后山,十分担心。姐姐还是让官府进去查看一番吧!” 吕巳闻听,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女,独自一个人在后山,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景王?”江心月扬了扬眉,看向卫景玄,“你是景王殿下?” 卫景玄微微点了下头。 他本想低调行事,但吕巳追查逃犯,正是他在京都打开人脉,收拢人心的最佳时刻。 卫景玄怎么能错过? “江心月,你见了景王殿下还不下拜?父亲平常教你的规矩呢?!”江书安从人群里闪了出来。 还真是爱装的都凑到了一处。 江心月冷冷扫了一眼江书安,向卫景玄拂了一拂:“见过景王殿下。” “没眼色的东西,景王殿下在此,你还不让来,难道要妨碍公务?”江清云喝斥。 “是呀,姐姐,私藏逃犯可是违法的。姐姐还是快让开吧!”江柔儿一边说着,一边往院子里张望。 真是可恶,江心月竟然独享一个这么大这么好的院子! 她就只能和三个兄长挤在又小又窄的厢房里。 江心月淡淡一笑:“若我不想让你们搜呢?” “姐姐,你……你莫不是真的藏了什么人在院里吧?”江柔儿满脸担心,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卫景玄。 见卫景玄的面色深沉了下去,江柔儿的心里顿时得意起来。 江心月,你再装柔弱又有什么用? 景王殿下还是不会喜欢你的! 在旁边围观的人群都不禁发声:“小娘子,你还是别拦着了。” “这么拦着莫非院子里真藏了人?” “私藏逃犯可是重罪呀!” 吕巳沉着脸:“为了娘子的安全,还请不要阻拦下官,否则,就别怪下官失礼了。” “江心月,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快给我闪开!”江文玉上前,拉住了江心月,就要给她推到一边。 “放肆!”秀灵冲过来,一巴掌就掴在江文玉的脸上。 “我家娘子乃啸远侯府的嫡女,钦天监监正的妹妹,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家娘子无礼?!” “你!你一个卑贱的奴才,竟敢打我?!”江文玉怒发冲冠,就冲向了秀灵。 他平时就喜欢挥拳头打人,此时已然捏得拳头咯咯作响。 江心月直接把秀灵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江文玉,你敢在我院中动手?” “你看我敢不敢?!”江文玉扬起巴掌就朝着江心月打了过来。 江心月冷眼看着江文玉,手中已然捏住了腰间的香囊。 若是他真敢动手,自己定要让他全身溃烂,烂成一个大癞蛤蟆! 突然,一粒橡子破空而来,正击在江文玉的肩上。 江文玉“哎呀”一声,连退数步,直接跌坐在地。 “什么人?!”吕巳一声惊叫,衙役们如临大敌,纷纷亮出手中的刀。 江柔儿一声尖叫,直接扑进了卫景玄的怀里。 “吕大人,别来无恙。” 身着锦白绣墨色仙鹤图纹的监正大人,正院中缓步走了出来。 吕巳浑一震,赶紧行礼。 卫景玄也是神色一动。 他接近江心月,也是为了能够与伍子隐结交。 如今能够直接与伍子隐对话,让他格外欣喜。 “景王殿下。”年轻的监正大人肩宽背挺,仙姿鹤态。他将江心月挡在身后,宛若一只白色巨鹤,将一只雏鸟保护在自己强大的羽翼之下。 他向卫景玄拱了拱手,态度不冷不淡。 “伍监正。”卫景玄的表现就热情多了,他一把推开赖在他身上的江柔儿,朗声笑道,“本王方才受吕大人所托,与他一并前来查找逃犯。没想到伍监正在此院中,惊扰了。” “殿下心怀臣民安危,下官可以理解。”伍子隐说着,又对吕巳道,“本官一直在这里,并没有所谓逃犯,不耽误吕大人时间。” 吕巳赶紧点头称是,就要带着衙役们先撤。 然而江书安却上前一步,向伍子隐拱了拱手,道:“世子,既然吕大人是奉命追查逃犯,为何不让吕大人进院查查?” “是呀,”江柔儿捏着手帕,柔声劝道,“世子哥哥可不要因小失大,为了袒护姐姐,落得个监守自盗的名声。” 说着,又劝江心月:“姐姐,你如今身为侯府继女,也要般识大体些,万不可恃宠而骄,给世子带来麻烦呀。” 江心月从伍子隐的身后探出头来,甜甜地笑道:“便是恃宠而骄,又如何?” 你! 江柔儿的面色一僵。 “我们侯府的小姑娘,就是要宠的。”伍墨疏也赶了过来,唯恐江心月挨欺负,他赶紧走过来站在江心月的另一侧,与伍子隐一左一右地护着她。 “景王殿下,您可有异议?”伍子隐问。 送上门的面子,卫景玄当然不送白不送,区区一个逃犯算什么?就算这院子藏了十个逃犯,也比不过能够结交伍子隐的机会。 第38章 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就是个怪物 “监正大人乃众道之首,一向公正廉明,本王自然没有异议。” “吕大人,你可有异议?”伍子隐看向了吕巳。 他的薄唇微扬,却实在让人无法与笑容可亲联系在一起。 吕巳大汗淋淋:“下官不敢有异议!” “很好,”伍子隐点头,举步走出院外,“本官陪二位一起查找逃犯。殿下,吕大人,请。” 卫景玄精神大震,立刻跟上伍子隐的脚步。 临行前,他又向江心月点了点头。 江柔儿紧紧攥着双手,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伍子隐引着一众人离开,看热闹的人也渐渐地散了。 江家兄弟被直接无视,每个人都是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 “小月儿,走,咱们进屋,给你看看我的新玩意儿。”伍墨疏兴致勃勃地道。 “好。”江心月笑着点头。 “站住!”江文玉愤愤地上前一步,道,“江心月,你不要以为你纵容你的丫头打了我,这事就算完了。今天你若不给我一个交待,决不罢休!” 江心月的眸色清冷:“你想要什么交待?” “自然是道歉!”江书安摇着折扇走过来,“江心月,作为你的大哥,我命令你,现在就给你三哥道歉!” “而且,”江清云道,“我们住的厢房太挤太热,你这里清静,我们今天就住你这里。” 江心月简直要被这三个人气笑了。 “我若是说不呢?” “姐姐,你怎可如此自私?”江柔儿也想住进这间院子里,“刚才你不识大体,害得世子为你徇私也就罢了,这会儿连亲兄长们也不管不顾吗?” “天气如此炎热,你忍心看兄长们挤在一间小厢房里,遭受蚊虫叮咬吗?” 说到这儿,江柔儿的声音都哽咽了。 “还是柔儿懂事,”江清云说着,又向江心月瞪起了眼睛,“你但凡多跟柔儿学学,也不至于这么自私自利,像个白眼狼!” “哦?我是白眼狼……”江心月若有所思,然后点头,“既是如此,那就三位兄长好好和庶妹兄慈妹恭。我这个白眼狼要关门了。” 说罢,她冷冷下令:“秀灵,关门!” 秀灵就等着主子的一句话,当即“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江心月,你!”江文玉本是冲上来要拦住秀灵的,哪成想一头撞在关闭的门上,鼻血“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江心月,我和你没完!”江文玉的咆哮声震得院门都嗡嗡作响。 “这些人,真该好好教训一通!”伍墨疏生气地道,“就该让二哥给他们配点哑药,看他们还敢说你!” 江心月忍俊不禁。 伍墨疏在江心月这里略坐了一会儿,展示了自己研制的新木鸟。 没想到他的手艺还不算精,木鸟刚飞上屋檐,就直直地坠下来,挣扎两下就不动了。 伍墨疏又气又急,和江心月说了几句话,便抱着木鸟回去继续研究了。 “秀灵,今日做得不错。” 送走伍墨疏,江心月便笑着对秀灵道。 “谢谢小娘子,”秀灵先是一怔,紧接着,便高兴了起来,“奴婢护着娘子,那是应该的。江家人有眼不识金香玉,错把鱼目当珍珠,竟对娘子这般无礼,奴婢以后见他们一次打一次!” 江心月被秀灵逗得笑出了声。 “不过……我今天救了一个逃犯,你不怕?” 江心月做救青弦的时候,并没有对秀灵有所隐瞒。 “这有什么好怕的!”秀灵一脸不以为然,“娘子,咱们啸远侯府毕竟是武将世家,奴婢是家生子,对待流血生死,一点都不怕的。” “我父亲也曾与侯爷南征北战,战死沙场。我记得他当时曾跟我说过,我祖父当年就是出逃的死囚,被老侯爷所救方才拣回一条命。” “自从我被指给娘子的那一天,就已经发誓此生都会追随娘子了!更何况娘子对我那么好。” 江心月望着秀灵,心中颇为感动。 “走,我们去看看二哥他们。” 江心月带着秀灵来到耳房,见青弦身上的伤口已然包扎完毕,脸色也好了许多。 伍鹤卿坐在桌边,桌上摆着至少三四十个陶瓷小瓶。 他就在这些陶瓷小瓶里挑挑拣拣,认真地寻找着什么。 “她脸上的伤疤,我也会想办法给她治上一治,效果虽不能保证,但起码会比现在淡些。” “太好了,二哥!”江心月很高兴。 上一世,青弦就因为脸上的这道疤,始终戴着帷帽。 今世若能恢复原本的相貌,那简直再好不过。 青弦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动容,由衷地向伍鹤卿说了一声“谢谢”。 伍鹤卿怔了怔,紧接着,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被骂作怪物,这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像个好人。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开怀,也笑得癫狂。 让人莫名心碎。 “好与坏,又有什么分别?是好是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二哥。”江心月说道。 伍鹤卿摸了摸江心月的脑袋,说了声“好”。 “我永远都是你二哥。” 青弦轻抿着嘴唇,眸光闪动。 她杀过太多满口仁义道德之人,像侯府中这般真性情的人,倒从未见过。 “对了二哥,长兄如何会出现在我院里?”江心月忽然想起了从自己院中走出来的伍子隐。 “自然是我叫的他。江家那几个实在太难缠,那个姓卫的也虎视眈眈……要不是答应了你救她,我可能会出去拿他们找点乐子了。” 原来是二哥去叫了伍子隐。 江心月点了点头:“二哥你真是有先见之明,咱们差一点就暴露了。” “那是!”伍鹤卿骄傲地挺直了腰杆。 “你们倒是互敬互爱,真让人感动。” 一个冷若冰山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伍子隐推开门,径自走进了屋子 。 青弦浑身一震,如临大敌般紧张地看向了伍子隐。 “连‘春秋别馆’的杀手都敢收容,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俊美有如谪仙的年轻监正大人走进门来,他黑眸低垂,眼中如淬冰雪,就这么冷冷地望着江心月。 第39章 恭喜我家小月儿得到了一名死侍 江心月抿了抿樱唇,眼波流转,瞧向了伍鹤卿。 伍鹤卿赶紧摆手:“可不是我说的!我一个字都没说过!” “怎么,某想调查些什么,还需要谁来告诉?”伍子隐冷冷地道。 江心月有些泄气地低下了头。 像一只拉耸着耳朵的小猫。 伍子隐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我家三郎的事,你动的手?” 青弦心头大震,有心想要去摸腰间的匕首,伍子隐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她便像是被定了身一般,动弹不得。 这人身手远在自己之上! 青弦自知自己根本没有逃生的胜算,便只得闭上眼睛,微微点头。 江心月大骇:“是你给我三哥下的毒?!” 伍鹤卿妖冶的面色一沉,一柄镶嵌着紫色宝石的弯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手中。 而这柄弯刀,眨眼间已然横在了青弦的脖颈之上。 “想不到我生平第一次救的人,竟是想要杀我弟弟的人。果然好人不能做,做了必有恶报!” 青弦的脸上,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确实接到命令前去刺杀三郎君,但毒不是我下的,是‘春秋别馆’早就派人去下的。” “但我赶到的时候,天机阁已然启动了机关,将三郎君等人封在了展机阁里,我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没能打开机关,只能离开。” “我也没想到,救我的人,竟然是三郎君的兄妹。算了,是我命该如此,要杀要剐听悉听尊便。” “我怎么能确定你不是在演苦肉计,想要再次对三郎不利?”伍鹤卿冷笑。 “我?”青弦苦笑着摇头,“你若是知晓我来时的路,必定不会有这样的猜测……” “况且,‘春秋别馆’杀手众多,我们这些普通级别的,如同蝼蚁一般,根本轮不到我们来演什么苦肉计。” “若是有人想让你们死,必定不会仅仅雇佣‘春秋别馆’这一家暗杀组织。” 伍子隐抿着薄唇,沉默着。 伍鹤卿的眸光微微动了动。 江心月走过来,拉开了伍鹤卿的手。 “二哥,长兄,我信她。”她说。 “你?”伍子隐扬起了薄唇,“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 这人说话就是如此伤人,刺人。 若不是先前他在卫景玄和吕巳面前如此护她,江心月必定会被他气得不轻。 “长兄,我们都走过一片漆黑的路。我相信青弦所言,求长兄给她一个机会。” 青弦动容地看着江心月,突然咬紧牙,用为数不多的内力挣开伍子隐点住的穴位。 她艰难地起身,单膝跪在了江心月的面前。 “青弦愿毕生追随主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主人生,我生,主人亡,我绝不苟活于世。” 纵然已经从上一世就知道青弦是个忠心不二的侍卫,江心月仍免不了震撼动容。 这样的誓言意味着青弦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侍卫,而是等同于她的死侍! 江心月看向了伍子隐,见他并没有提出异议,便应了一声“好”,伸手扶起了青弦。 青弦刚刚起身,便“噗”地一口吐出鲜血,整个人晕厥了过去。 江心月赶紧扶着她躺在了床塌之上。 “恭喜我家小月儿有了一名死侍。”伍鹤卿笑眯眯地收起了弯刀,又替青弦诊了脉。 “没死,晕上两三个时辰就醒了。” 原来,他刚才不过是在试探青弦而已。 江心月暗暗松了口气。 “她虽然是你的死侍,但你也要为她的行为负责,若是做出任何对侯府不利的事情,我会让你们主仆一起滚下地狱。”伍子隐说着,站起了身来。 “放心吧长兄!”小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获得了养小动物的允许一般,透着甜甜的欣喜。 伍子隐漠然走出了屋子。 “世子,小娘子还怪可爱的。” 伍子隐刚走到院中,无妄便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在察觉到世子爷正冷眼瞧着自己之时,无妄赶紧闭严了嘴。 她与谋害三郎的人不是一伙。 按照他得到的消息,和今日卫景玄的表现来看。 她至少不是卫景玄的人。 但他仍是不信她每一次精准救下侯府之人,都仅仅因为她的梦。 “继续派人盯着她。”伍子隐沉声命令。 无妄赶紧站好:“是!” 用罢了晚餐,便到了白云观放孔明灯的时候了。 最好的观景之地,便是万寿山半山腰的“观心阁”。 侯老夫人不愿爬山,伍鹤卿要忙着研究解药,只有伍墨疏和江心月一同前往。 盛夏的夜晚凉风习习,身着华服的贵人们提着灯盏,一路欢声笑语,步履款款。 甚是愉悦。 伍墨疏伸手掬了一只萤火虫举到江心月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将手掌打开一条缝儿。 还不待江心月看清,那萤火虫便飞了。 “哎呀,这小虫子忒不听话!等三哥再给你捉一只!”伍墨疏说着,转身便去追。 江心月刚想喊伍墨疏不要追了,突然被人一把捂住嘴巴,扯进了旁边的一处树林。 周梦玉?! 江心月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周梦玉。 “江心月,你还有脸来祈福?!”周梦玉猛地推开江心月,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淬了毒液。 江心月身形不稳,撞在一棵树上,又被两个奔过来的丫鬟按住了胳膊。 “周梦玉,你这是干什么?”被撞到的地方疼痛不己,手臂更是被按得有如被撕裂一般。 江心月厉声喝斥。 “我干什么?当然是要好好教训你!”周梦玉冷笑,“我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颜面,又被御史在早朝弹劾,现在流言满天飞。” “这全都是拜你所赐!” 想到在市集上看到的一幕,江心月不禁哂笑一声:“我逼着你爹和女眷在马车上行不雅之事了?我逼着御史弹劾你爹了?” “周梦玉,你的脑子呢?” “住口!”周梦玉扬手,便要狠狠打下来。 江心月冷眼看她:“今日你要么将我至于死地,但凡我有活着的机会,这一巴掌必将以十倍奉还!” 周梦玉的手顿住了。 她想到了伍子隐看她时那冷冰冰的眼神,和伍墨疏对她的厌恶表情。 这让她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第40章 她毕竟是未来的皇后啊!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周梦玉咬紧了牙。 她不会被这恐惧压倒的! 周梦玉原是周何儒与许氏一夜,风流的产物,许氏怀孕后,被周何儒养在外面,周梦玉自小到大,也没见过周何儒几面。 后来,她渐渐地大了,家中郎君众多,且相貌都随了周何儒,十分“颜不由衷”。 偏偏周梦玉因长得像许氏,容貌出众。 为了让周梦玉成为家族向上攀爬的阶梯,周何儒将许氏和周梦玉接回到了府中。 周何儒的原本妒恨她们母女,平时没少虐待她们。 那时的周梦玉,便一直活在恐惧之中。 好在她命好,回府的第二年,周何儒的原配便死了。 为了给周梦玉一个“嫡女”光环的加持,将她嫁入啸远侯府,周何儒将许氏扶了正。 有了重重光环加身,周梦玉便决定,此生只要她想要得到的,就没有得不到手! 如今,这个江心月如今却毁了她苦心在贵女圈经营的好名声,害她走到哪里都被指指点点。 今日的香会,她原本是想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艳惊四座,让这些世家郎君们为自己倾倒的。 如今却只能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走到哪里都灰溜溜的,不敢声张。 江心月把她害成这样,她自己却借着侯府的名头,被诸多贵妇视为儿媳的上等人选,争先恐后地讨好、结交。 而周梦玉只能远远地看着。 她恨透了江心月! 周梦玉本生着一张娇俏的面容,但此时妒恨却让这张脸显得异常扭曲恐怖。 “来人,给我堵上她的嘴,把她绑在树上!” 两个丫鬟立刻堵了江心月的嘴,将她绑了起来。 “你不就凭着你这张狐媚子脸,才引得侯府的郎君们对你多加青睐吗?你猜,我若是把你的脸弄花,还有没有人肯多看你一眼?” 周梦玉从头上拔下金钗,在江心月光洁如玉的脸庞上轻轻游走。 她没能如愿从江心月的眼中看到惊恐与恐慌。 江心月竟然不怕?! 周梦玉顿时怒火中烧,手上便要用力。 可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响。 “谁?!” 她猛地回过头,却赫然看到一个和江心月长得有三分相像的少女出现在了她们的身后。 是江柔儿?! 江柔儿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得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原是寻着卫景玄的身影来的。 自从离开江心月的院子,江柔儿便再没有见过卫景玄的身影。 她本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与卫景玄好好增进一下感情的,却没想到卫景玄全程都跟在伍子隐的屁股后面。 江柔儿心里急,又不好太过主动。 正巧观灯仪式之时,在人群中瞧见了卫景玄的身影,便赶紧跟了上来。 没想到才进树林,卫景玄就不见了。 江柔儿在树林里迷失了方向,见到这边有灯光,还以为寻到了卫景玄。 没成想瞧见了这样的一幕。 想转身逃走,却被周梦玉的丫鬟捉住,带到了周梦玉的面前。 江柔儿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娘子饶命!” “饶命?”周梦玉嗤笑一声,“你看到什么了?就让我饶你的命。” 江柔儿这下才看清被绑在树上的人是江心月,心里便是一喜。 “我……我只看到一只不懂事的兔子惊扰了娘子,这兔子……死有余辜!” 江心月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冷光。 江柔儿果然还是那个江柔儿,借刀杀人这一招,用得相当顺滑。 周梦玉闻言,不禁有些意外,她用金钗在江柔儿的脸上比划着:“你还算不错,既然这兔子死有余辜,你去替我杀了她。” 说罢,周梦玉将金钗塞到了江柔儿的手里。 “啊?!”江柔儿吓得一哆嗦,手中金钗险些掉在地上。 “啪”地一声脆响,周梦玉的丫鬟狠狠地给了江柔儿一记耳光。 “我家娘子说话你没听见?” 江柔儿的脸肿了半边,却连大气也不敢出,她哆哆嗦嗦地抓着金钗,颤抖着走到了江心月的面前。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然后这金钗就赏给你了。”周梦玉催促。 江柔儿的手更颤了。 沾着人血的金钗,要她如何敢戴?! 她是恨江心月,恨不能她去死。 可……杀人乃是重罪,她还不想因此而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毕竟,她是未来的皇后啊! 江心月冷静地注视着江柔儿。 倘若今日江柔儿真杀了自己,那她也算高看她一眼。 可惜,江柔儿刚走到江心月的面前,便扔掉金钗大声地嚷了起来:“景王殿下救命啊!”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没命地窜向了树林深处。 “该死!”周梦玉骂了一声,正欲去抓江柔儿,一道玄色的人影却从树后闪现。 两边还有着手持火把的诸多侍卫。 “殿下!”江柔儿凄凄切切地唤着,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那人的怀里。 周梦玉瞧见那人身着麒麟袍,腰系玉带,姿容威严,又听得她唤他“殿下”,便立刻脸色大变,转身便要逃走。 卫景玄却一挥手:“拿下!” 诸侍卫一拥而上,亮出手中长刀,横在周梦玉的脖颈前。 周梦玉吓得直接瘫到了地上。 “大胆,竟敢谋害贵女!”卫景玄冷声厉喝。 “我不是,我没有……这都是误会……”周梦玉说着,哀求地看向了江心月,“心月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开这样的玩笑,你原谅我好不好?” 开玩笑? 卫景玄将倒在他怀里的江柔儿推给侍卫,亲自将堵着江心月樱唇的布拿下来,又松了绑。 “心月娘子,她说得可是真的?” “假的。”江心月揉了揉手腕,冷冷地看了周梦玉一眼,“她想杀了我。” 周梦玉浑身一颤,眼睛一眨,便挤落了几滴泪来。 “心月姐姐,你何苦这样对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我从来不跟想杀我的人做朋友。景王殿下,我请求您严查此事。” 她白皙的手腕被磨得破了皮,鲜血从伤口处渗出来,月光下愈发显得那手腕晶莹如玉。 卫景玄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要握住那纤细又耀目的手腕。 第41章 也许该错过的终究注定错过 “小月儿!” 伍墨疏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心月猛地抬头看去,但见她的三哥踏月而来,步履生风,衣袂翻飞,少年意气风发的脸上,尽是担忧与焦急。 “三哥!”江心月提起裙摆便奔了过去。 卫景玄的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望着江心月小鹿一般轻盈奔向伍墨疏的背影,心里的某一处不知为何,空了一空。 好像他失去了一些东西,但却不知为何,什么也想不起来。 “小月儿,你怎么样?!”伍墨疏担心坏了。 他捉到萤火虫,再转身去找江心月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妹妹不见了。 伍墨疏也顾不得什么萤火虫了,立刻在人群中寻找起江心月来。 他找了很久,越找越慌,在心里将自己骂了几百遍。 怎么就这么蠢,这里人多,小月儿又是第一次来,岂不是容易走丢?! 幸好,他听到了方才江柔儿的一通大呼小叫,方才找了过来。 幸好,他的妹妹没有丢。 “我没事……”江心月摇了遥头,眼中,却不自觉地泛起了泪光。 一定是侯府的人对她太好,让她变得越来越软弱了。 明明刚才也不怎么怕的,况且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竟然还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哭。 可是看到三哥,她的眼泪就停不下来,像个孩子一般。 江心月忙不迭用手去擦眼泪,泪水沾到被磨破的手腕,疼得她不禁微颤。 伍墨疏一眼就瞧到了江心月受伤的手臂,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抬脚便朝着周梦玉踢了过去。 “该死的东西,你们周家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善了!我定要让官府责罚于你!” 周梦玉被踢得倒在地上,又听说伍墨疏要的报官,当即吓得全身都抖了起来。 “不,不要报官!不要!”她有心想要扑上去,向伍墨疏求饶,怎奈卫景玄的侍卫却将刀向她颈前送了一送,吓得她立刻缩了回去。 “三郎君放心,此事本王一定会给心月娘子,给侯府一个交待。”卫景玄沉声说道。 “如此,多谢殿下!”伍墨疏向卫景玄拱了拱手,解下自己的袍子,披在江心月的身上,护着她走了。 江柔儿悄然睁开眼睛,望着被伍墨疏千呵万护的江心月,气得一双眼睛都泛了红。 江心月何德何能,竟然让这个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伍墨疏如此珍视?! 她上一世在侯府,并非没想过为自己铺一条后路。 江柔儿原本也是想着在伍家的这三位郎君里寻一个能嫁的,以保后半生荣华。 没想到,伍子隐像一把寒光凛凛的利刃,让她根本不敢亲近。 伍鹤卿看着她的眼神,倒是有几分狂热,可那是想要把她毒死的那种狂热。 只有伍墨疏,因为是个瞎子,所以被江柔儿选成了最容易攻略的对象。 没想到这个瞎子不仅不开窍,还恶语相向,对她厌恶至极,险些把她赶出侯府。 最终,江柔儿放弃了侯府,选择了卫景玄。 还有什么比抢江心月的东西更方便,更快的事情呢? 反正,只要在她的面前,江心月就总是输。 可这一世…… 她却频频失手。 早知如此,她方才就该一下将江心月刺死! 江心月走出树林的时候,方才看到天空依然星星点点密布了数盏孔明灯。 橘红的灯盏带着明明灭灭的烛火,升至天空,一盏一盏尽是人间未了的心愿。 “该死的周梦玉,都怪她,我们连放灯仪式都错过了!”伍墨疏愤愤不平地说道。 江心月抬起头,望着燃着灯火的夜空。 她上一世,便因为帮江书安洗被茶水浸湿的衣裳错过了放灯仪式。 没想到这一世依旧错过。 也许人生该错过的终究都会错过吧…… 江心月笑着挽住了伍墨疏的手臂:“今年错过了,我们还有明年。以后年年岁岁三哥都可以陪我看放灯仪式。” “那是必须的!”伍墨疏拍着胸脯保证,“三哥,答应你,以后年年都陪你来。” “好!”江心月笑着点头。 兄妹二人相伴着走下山去,临行前,江心月深深地望了一眼天空,终是转过身,默默地离开。 与此同时,马车上的江家兄妹也在望着漫天的灯火。 “好好的放灯仪式,就这么错过了,到底是有什么事这么急,我们必须走?”江文玉不满地说道。 “你没看到柔儿受到了惊吓吗?她身子本来就弱,这山间夜晚风大,她又受了惊,需得赶紧回城请郎中才是。”江书安皱眉,道,“一个放灯仪式有什么要紧?明年再来看也不迟。” 江柔儿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怯怯地道:“对不起三哥,都是柔儿不好。” “这不怪你,要怪就怪江心月那个蠢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名门贵女了,四处得罪人,险些害柔儿背上命案!”江清云愤愤地道,“咱们早些离开也好,省得受她连累!” 江柔儿摇了摇头:“这也不能全怪姐姐,她从小便任性妄为。可出门在外,怎会有人像家里人那样事事包容她?希望姐姐这次长了教训,不要再任性了……” 江书安表情柔和地揉了揉江柔儿的脑袋:“柔儿真是太善良了,心月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大哥就知足了。” “她?”江文玉冷哼了一声,“你瞧瞧她现在那副样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往年他们在外头,都是江心月忙前忙后地伺候他们,如今事事都要自己来,真是麻烦得很。 “大哥你可要找个机会好好管教一下她,不然越来越没规矩了!” 江书安摇着折扇,点了点头。 “好,回头我去侯府找她,给她讲讲道理,人不能忘本。如今她成了侯府继女,更应该孝顺父亲,恭敬兄长才是。” 江清云和江文玉连连点头称是,江柔儿却望着车外,嘴边噙着一抹阴毒笑意。 你们想要依靠江心月,还得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能一直当侯府的继女。 有些人的命,可未必能压得住这么大的福气。 第42章 江心月已不是江家的女儿 周府。 许氏正倚在美人靠上,让丫鬟给她揉着肩膀。 自从周何儒被御史弹劾,他那点风流韵事就不知道怎么流传了出去,不仅让周家沦为了笑柄,就连皇上都亲自过问,让他把家里那些乌七八糟的女人清了。 否则,就要降他的职。 这几日,许氏都在忙着替周何儒收拾烂摊子,把他养的那些莺莺燕燕逐一打发了,光银子就花了上千两。 她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在这里歇歇,却又突然闻得下人来报,说有一位江家娘子求见。 “江家娘子?” 许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心月。 听说周何儒到了这步田地,正是因为冲撞了那个江心月的原故,许氏心里恼怒,却也不敢怠慢,赶紧换了衣裳就匆匆地来到了正堂。 孰料看到的,却不是江心月,而是一个长相和江心月有几分相似,却一身寒酸相的少女。 “你是谁?”许氏心里头本身就有火,此时更是毫不加掩饰,脸拉得比门帘都要长。 “周夫人,我是礼部员外郎江百川的嫡女,名唤江柔儿。”江柔儿赶紧起身与许氏见礼。 许氏皱眉:“江百川……江柔儿?你是江心月的什么人?” “回江夫人的话,江心月乃是我的姐姐。不过,她随母亲改嫁到了啸远侯府,己不再是江家的人。”江柔儿说着,骄傲地挺直了腰杆。 “是不是江家的人与我何干,你大晚上的跑到周府干什么?” 许氏的态度恶劣,江柔儿的手在袖中攥了一攥,终是耐着性子道:“我来是给夫人报个信,周娘子如今己被官府带走了。” “胡说!”许氏的丫鬟香绮厉声喝斥,“我家娘子如今正在白云观,人好得很。你是哪里来的骗子,竟骗到我周府来了!” “来人,把这个骗子轰出去!” 两个小粗使丫头冲进来,架起江柔儿就要往外走。 江柔儿用力挣开丫头:“夫人,我没有骗你!周娘子在白云观因为得罪了江心月,才被官府带走的!” “一派胡言!滚出去!”许氏今天原本便气得头疼,这会儿被江柔儿气得愈发烦躁。 就在这个时候,周梦玉的大丫头春玲从外面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娘子被官府带走了!” “胡说八道的东西,外人来骗,你也来骗,是当你家夫人是傻子不成?!”许氏扬手便给了春玲一记耳光。 春玲“扑通”跪在地上,哭道:“夫人,奴婢没骗您。娘子正是因为威远侯府的继女江家娘子,才被官府带走的!” 许氏的头顶仿佛有惊雷“轰”地一声炸响,她身形晃了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江柔儿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灰,道:“既然夫人已经知道,我便告辞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一等!”许氏急忙喊住了她。 “你说,你是江心月的妹妹?” “正是。”江柔儿点了点头。 许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是本夫人错怪了你,关于这件事情,你都知道些什么,有什么办法?” 江柔儿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裙。 “我方才已然看出来了,许夫人是因为我这身衣裳才看轻我,不信我的话……” 许氏心里暗暗骂了一声,陪着笑脸道:“事发突然,还请江家娘子不要怪罪。香绮,去把那匹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拿来。” 香绮领命而去,很快便抱来了一匹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 江柔儿只扫了一眼,心里便雀跃万分。 “许夫人何必这么客气,我来向您报信,也只不过是因为担心周娘子。我姐姐向来任性妄为,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猜,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官府那边,不给个交待恐怕也过不去。不过……我姐姐眼看就要及笄,落得个咄咄逼人不好相与的名声,未免将来嫁不到好人家……您说是不是,许夫人?” 许氏眼中精芒一现。 “许夫人,柔儿告辞。”江柔儿款款施了一礼,便婷婷袅袅地走了。 为了显示自己的清高,她故意没去拿布料,心里却盼着许氏能喊住她。 千万不要让她就这么走出去啊! “你的布料。”香绮走过来,直接将布料塞进了江柔儿的怀里,阴阳怪气地道,“好生拿着,这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府里笼统也就两匹,今日与了你了。” 江柔儿本欲再假意推辞一下,孰料被香绮一把推出了院子。 江柔儿气得七窍生烟,怎奈香绮早已经“砰”地将门关上了。 真是没眼色的东西,也不派个马车送送自己。 江柔儿愤愤地抱着布料,踉跄着走出了周府。 不过,她今日也算收获不小。 从怀里拿出了那枚周梦玉让她刺江心月的金钗,再看看怀里的这匹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江柔儿心中得意极了。 江心月,你就等吧。 好戏很快就要上演了…… 听说江心月被周梦玉劫持受伤的事情,让侯老夫人气得不轻。 心疼江心月小小年纪便卷入后宅女子复杂的争斗,侯老夫人为了安抚江心月,连夜在院中设宴赏月。 伍子隐结束了放灯仪式,也来到了院中,兄妹四人围坐在侯老夫人身边,一派和睦氛围。 “那个周梦玉断不能轻饶!小小年纪竟能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将来可还得了?!”侯老夫人板着脸,显然气还没消。 “祖母不必担心,相信官府会给我们一个交待的。”江心月乖巧地剥了一枚果子,递给了侯老夫人。 侯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可惜了今日的放灯仪式!”伍墨疏既气愤,也有些沮丧。 他知道江心月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头也是惋惜的。 “要是放灯仪式能再来一次就好了。” 正在这时,院中忽然星星点点亮起一片绚丽光亮。 无数孔明灯自院中缓缓地升了起来。 “还不出去看看?”伍子隐冷着一张脸,道,“不是说没看上放灯?” 第43章 他是被神明厌弃的恶魔 江心月和伍墨疏对视一眼,纷纷起身奔向屋外。 伍鹤卿本对这些正经的热闹事不感兴趣,但瞧着这两小只还怪高兴,便也慢慢悠悠地起身跟他们一起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几名小道士正手捧孔明灯,将那一盏一盏的桔色火焰放至天空。 夜色被点亮了。 “娘子!”先前帮江心月写灯笼的小道士欢快地跑了过来,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你瞧,你的灯笼,我帮你拿来了。” 江心月接过灯笼,瞧了瞧。 这密密麻麻的字,的确是她写的。 只是…… “因为没着着娘子,监正大人便让我将这灯笼收了,说是晚上院子里放。” 是伍子隐让他收起来的? 江心月转头,便见伍子隐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一袭月白锦袍,月光下负手而立。 他的神情淡漠,仿佛不曾将这尘世的一切放在眼里,飘逸出尘。 可他……竟关注到了自己没去参加放灯仪式? 江心月的眼角微润,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长兄”。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想放灯笼,大哥随时可以给你放,哪怕是一百……” 伍墨疏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什么,数了数眼前相继飞升起来的灯笼。 “九十九……加上这盏,恰好是一百盏!”伍墨疏惊骇,“大哥,你放了一百盏孔明灯!” 伍子隐波澜不惊:“白云观刚好还余下了一百盏,与其放到明年受潮,不如废物利用。” 废物利用吗? 江心月的唇角绽出笑来,冷不防手中的灯笼一下子被伍墨疏拿了过去。 “这是……小月儿写的心愿?”他震惊不己,“愿国泰民安……祖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侯府昌盛永固。” 伍墨疏喃喃地念了起来,江心月的粉面一红,赶紧伸手去抢。 伍墨疏哪里能让她抢到,抱着灯笼便向后闪去。 “哈哈,大哥,你瞧见没有,小月儿让你多笑笑……” “二哥,小月儿希望你心想事成呢!” 伍鹤卿的狭长的凤眼闪了一闪。 “还有我,愿我研发成功……” “你还许愿天天都有糖糕愿名下铺子日进斗金永远貌美如花只吃不胖……” “三哥,快还给我!” 少女提着裙摆,与大声朗笑的少年追逐着,清静的道家小院儿,顿时被欢笑声感染了几分热闹。 侯老夫人瞧着这几个孩子,心里欢喜,连连点头。 最后一盏孔明灯,缓缓升上了天空。 江心月抬起头来凝望着天空,深邃的夜空,被桔色灯火点亮。 那是独属于她的明灯百盏。 眼泪是悄然无声地滑落的。 映着月色,映着灯火,映着爱她与爱所爱之人的欢声笑语。 微风轻拂,怜惜地吹起她的发丝,少女甜美的脸庞在月光与灯火之中像在发光。 伍子隐静静地看着她,内心忽然有一个地方,飘起一缕细如发丝的情愫。 陌生,也危险。 他垂下眼眸。 他很清楚,像他这样的人,终究是要远离世间一切的美好之物的。 因为他是被神明厌弃的……从炼狱一步一步爬到人间的恶魔。 —— “三哥,大哥为什么那么喜欢柳条环?”回院子的路上,江心月问伍墨疏。 伍墨疏的怀里抱着两盒糖糕,那是侯老夫人特意给他们俩带的。 夜间不能多食,怎奈江心月极其喜欢吃糖,侯老夫人叮嘱了几遍万不能多食,才给他们俩带了。 “这事说来话长,”伍墨疏黑亮的眼睛凝望着月色,道,“当年父亲还未封侯,一直在塞北驻守。” “那时大哥年少,二哥常年在南疆,还未曾回来,我也才不过三岁大。” “我娘亲走得早,塞北又苦,夫人便常陪大哥和我玩耍。她会带着我们到河边捉鱼,编这种柳条环给我们戴。” “夫人本也是出身书香世家,极喜欢将花点缀在柳条环上……可塞北哪里有什么名花?她就会采些野花点缀……” “后来,父亲因战功而被封侯,御赐了宅子,许我们举家迁往京都。可夫人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又常年为照顾我们劳累,身子早就熬坏了。” “她没能撑到好日子,在迁往京都的路上就……” 少年垂下眼帘,想隐藏眼中的泪光。 江心月这时方才懂了。 为什么自己编的柳树环那样丑,伍子隐也珍爱地将它收下了。 还因为伍鹤卿破坏了柳树环而生气地揍他。 冷冰冰的大魔王,竟然有这么柔软的一颗心。 看着身旁宛若拉耸着耳朵的小狗一般的伍墨疏,江心月笑道:“我瞧着这里的柳树还蛮多呢,三哥,我们明日一早来编柳树环如何?” “好呀!”伍墨疏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少年沮丧得快,高兴得也快。 江心月觉得,她的三哥就差一条摇来摇去的尾巴了。 各家的马车,一大早就备下了。 用罢了早餐,贵人人们便相继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伍子隐作为监正,还需留下来处理一些事宜,便早早赶过来,送侯老夫人上马车。 “长兄!” 少女红果一般甜脆的声音响起,伍子隐刚刚转身,一个点缀着野花的柳树环便被举到了他的眼前。 “长兄,喜欢吗?我早起为长兄编的!” 小少女甜甜的笑着,朝阳之下,每一个发丝都闪着暖光。 像一只叼着条小鱼与他分享的猫儿。 伍子隐垂眸看向那柳条环,嫩绿的叶子衬着娥黄的小花,还沾着清晨的露珠儿。 充满勃勃的生机与鲜活。 “大哥,这可是我和小月儿一大早就去山上采来的,你瞧瞧,还有露珠呢!”伍墨疏背着双手,得意洋洋,“这是我们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能拒绝啊!” 伍子隐的薄唇微微地扬了一扬。 他接过了柳条环,难得温和地说了一声:“多谢。” 伍墨疏想到伍子隐会高兴,但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高兴,竟然对他们说谢谢。 他错愕地张大了嘴巴:“大哥,我没听错吧?哈哈,刚才那声‘多谢’是你说的?” 第44章 不疯魔不成活 伍子隐脸上罕见的笑容骤然消失,黑眸如淬冰霜,抬脚,便踢到了伍墨疏的屁股上。 “滚!” “好嘞!”伍墨疏赶紧一溜烟儿钻上了马车。 江心月的眼微微地弯了一弯。 “长兄早些回家,晚上见。” 她说着,便也灵巧地上了马车。 伍子隐没有回应地举步走了。 “哎呦,我的格树哎!” 刚进白云观,便见主持道长捶胸顿足地对着观里几侏被砍秃了的柳树哀号。 “这是谁干的?!这可是刚建观就种下的柳树,怎么就……怎么就秃了啊?!” 看看手里这丰满精巧的柳树环,伍子隐的唇角,再一次扬了起来。 —— 威远侯府。 苏宛如早早地便在侯府门口迎接侯老夫人一行。 众人折腾了一上午,又泛又饿,还不待进门,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哭声。 许氏带着两个丫鬟,踉跄着奔到了侯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求你快救救我家梦玉吧!” 此时正是巳时,啸远侯府门口往来者正多,许氏衣着华丽,声音悲呛,引得周围的人纷纷驻足,看起了热闹。 江心月的心,微微一沉。 她料到周家人必定不会善罢干休,只是没想到许氏竟会如此破釜沉舟,大张旗鼓地闹起来。 “许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侯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一沉,这边苏宛如赶紧走过来,扶住了许氏。 “许夫人这是怎么了?快些进府说。” 许氏摇了摇头:“小女如今身陷囫囵,我岂能安心?还请老夫人垂怜,饶了小女吧!” 苏宛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许氏一意孤行,便知道她必定有自己的心机打算,便转头对侯老夫人道:“母亲舟车劳顿,先进府歇息,我来和许夫人说说话。” 侯老夫人点了点头,在赵嬷嬷的搀扶下先进了门。 许氏想要阻拦,苏宛如便挽住了她的手臂:“许夫人有什么话,可愿与我说说?天气炎热,不如去我屋里吃杯凉茶解解暑气?” “还解什么暑气?!”许氏一把推开苏宛如,愤然道,“你生得一个好女儿,仗着有侯府撑腰,就可以欺辱我们寒门吗?” 伍墨疏与伍鹤卿对视了一眼。 这周家人也真是不疯魔不成活,这又闹得哪一出? 苏宛如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许夫人此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就从江心月欺辱我女儿说起!梦玉只不过是不小心冲撞了她,她便诬告梦玉,让官府将梦玉拿走!” “可怜我女儿娇弱,进了官府,只怕生死难料,凶多吉少……” 江心月不动声色地看着许氏,静静地看着她演。 许氏本以为自己这一番哭诉,能让江心月破防,甚至激动地与自己对峙,这样才好借题发挥,让江心月背上个“嚣张跋扈”的骂名。 没想到整个侯府的人都一言不发,像看疯子一般地瞧着她。 许氏心中大怒,顾不上颜面,跌跌撞撞地扑到江心月近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江心月一惊,迅速地侧过身,退到一旁。 “江娘子,是我的错,是我教女无方,才让小女冲撞了娘子。要打要骂,请都冲着我来,可小女年幼,万不能因为娘子心情不好,便差官府苛责于她,这……这是要出人命的呀!” 周围的人见状,无不议论纷纷。 “都说侯府的续弦带了个继女过来,原来就是这个?” “瞧着模样长得还行,怎么是这么个嚣张跋扈的性子?” “人家小娘只是冲撞了她,就让官府把人家拿走?这不是仗势欺人嘛!” “可不,这也太欺负人了!” “这么个性子,以后谁还敢娶?只怕侯府都跟着丢人!” 许氏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哭得悲切无比,朝着江心月跪行了过来。 “娘子,我求求你,饶了梦玉吧!求求娘子,求救娘子了!梦玉不是存心要在侯老夫人面前说娘子行骗的!” “她是误会了娘子,求娘子开恩啊!” “这侯府继女怎么骗东西?!” “听说她亲爹原只是个七品的员外郎,小门小户,自然上不得台面。” “侯府有这么个继女,真是丢了大人了!” 苏宛如的脸色在这议论声中,渐渐地苍白下去。 她知道这是许氏的奸计,目的就是为了往自己女儿的身上沷污水。 作为母亲,她岂能放任许氏如此? 苏宛如正要上前,江心月却拉住了她的手。 许氏得意万分。 皇上既然能勒令周何儒遣散姬妾,自然也能下旨让威远侯府把江心月逐出府去。 到时候,看谁能保得了你江心月! 她这边正要再拱上一把火,俯身给江心月磕头,江心月却笑了出来。 许氏心中一紧。 她竟还笑得出来?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许夫人,你说你家娘子娇弱。可昨日在白云观里,她却把我绑在树上,还要用金钗刺杀于我,你管这叫娇弱?” 江心月轻轻柔柔的一句话,让在场之人无不哗然。 “什么?!周家的娘子竟然如此胆大,这是要杀人啊?!” “我说江小娘子怎么报了官,遇上这种事,怎么能不报官!” 眼看风向有变,许氏赶紧哭道:“小娘子怎可如此信口胡说?小女心地良善,平素里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会要杀你?” “心地良善?!”伍墨疏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管周梦玉那种撒谎成性,暴戾可怕的性子叫心地良善?!” “她先是不顾廉耻硬闯我大哥的书房,还造谣我妹妹到店铺行骗。那店铺明明是我父亲送给妹妹的,她是东家,去自己的店铺行什么骗?!” “被拆穿了就恼羞成怒,在白云观把我妹妹劫持,想要杀她。周何儒真不愧是个好榜样,教出这样的女儿来,一点都不奇怪!” “周何儒?!”周围的人就像腊八粥锅里丢进了一枚爆竹,一下子就炸开了。 “周何儒不是那个光天化日和歌姬在马车里那个的临安府尹吗?” “可不就是,在马车里那个,还逛街,可真是……这是啥家庭啊,咋个个都这么疯魔?!” 第45章 二哥心善 许氏的一张脸臊得通红。 “不是的,不是的!那都是谣传!”她拼命摇头,头上的金簪都快要摇掉了。 “这都是被奸人算计的!我女儿也是清白的!江娘子,我求你放过梦玉,放过我们周家吧!” 许氏哭哭啼啼,冷不妨一张美艳逼人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可惜了一张美人面。”伍鹤卿一脸惋惜地看着她,这张脸美则美矣,只嫌差了些东西。 “你说是谣传,是算计?那在大街上,百十号百姓看到的周何儒和歌姬,难道都是假的?” “听说皇上还下旨让周何儒遣散姬妾,难不成,许夫人是在说圣上在冤枉你们?” 许氏的脸顿时白了下去。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心月怜悯地看着许氏:“昨夜在白云观时,景王殿下亲自看到了周娘子杀我未遂这一幕,整个案件也是由景王殿下在负责。” “许夫人若是仍然坚持周娘子是清白的,那与其在这里与我苦苦纠缠,不如早些去奉天府瞧瞧周娘子。” “可不!”伍墨疏冷笑,“毕竟周娘子‘娇弱’,那些狱卒可不是吃素的。” 许氏径自跌坐在了地上,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小月儿,咱们走。”伍墨疏拉起江心月,走进了院门。 伍鹤卿将一个帕子,贴心地递给了许夫人。 许氏竟然鬼使神差地接过来,拭了拭脸。 苏宛如的唇角噙着欣慰的笑容。 她的小月儿,真的长大了。 “二哥给她的帕子上,沾了什么毒?”进了院子,江心月便小声问伍鹤卿。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什么都瞒不过你,”少年俊美的脸庞,因狂热而显得异常妖冶,他凑近江心月,笑道,“许氏这张脸皮倒是不错,只是少了些个性。” “她用了我给她那个帕子,包管从此以后美得令人过目不忘!” 江心月弯了弯唇角:“二哥心善。” “那是!”伍鹤卿的心情好极了。 头戴帷幔,走在江心月身边的青弦嘴角抽了一抽。 这对兄妹的精神状态,真的正常吗? —— 侯老夫人半卧在金丝楠木的软塌上,闭着眼睛,喊秀娥替她捶腿。 秀娥刚想上前,便见江心月走了过来。 江心月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秀娥不要出声,然后便走过来挽起裙摆跪坐下来,替侯老夫人捶腿。 赵嬷嬷含笑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点头。 “秋雅,门口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回老夫人的话,小娘子那边应该已经处理好了。”赵嬷嬷忍着笑,回道。 侯老夫人微微点头:“那孩子是个好样的,只叹小小年纪,就要卷入这后宅女人们的种种腌臢心机之中……” “老夫人,哪家后宅不是各种心机手段?小娘子年少便有此胆识魄力,可见日后也是个能主事的。” 侯老夫人长长地吁了口气:“一脚迈入侯门,要面对的人和事都与从前不同,待宫嬷嬷来了,让她好生跟着学习。这些后宅的礼仪规矩,心机手段,看着是束缚,实则也是女子安身立命的本事。” 这回回应侯老夫人的,是一个甜如脆梨般的声音:“祖母说得是,心月记下了。” 侯老夫人这才睁一眼睛,瞧见给自己捶腿的正是江心月,不觉笑了起来。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合起伙来消遣我,难不成是欺负我老了不成?” 江心月赶紧笑着施礼:“是心月不教赵嬷嬷和秀娥姐姐声张的,还请祖母责罚。” “小娘子还不是担心老夫人惦念门口的事情,又怕打扰了老夫人休息?”赵嬷嬷笑道。 “罚还是要罚,就罚我……天天给祖母捶腿可好?” 江心月的一句话,哄得侯老夫人喜笑颜开,将她揽进怀里,笑了又笑。 正在此时,王管家匆匆地走了进来。 “老夫人,小娘子,方才景王殿下派人送了贴子,请小娘子未时前往奉天府。” 景王…… 江心月的心头微微一动。 她接过帖子,面色沉静。 这是卫景玄送来的,向侯府示好的试探。 他的野心,已然展露了一角,而且很快就会越来越大…… 想让侯府与他结盟,助他直上青云,想得倒是挺美。 “小月儿,你可想好了要如何应对?” 江心月点了点头:“周大人终究与父亲和长兄同在朝廷为官,事情总不能做得太过。心月也想见好就收,还看他们能递过来什么样的台阶。” 侯老夫人欣慰。 这孩子知进知退,确实是个可以栽培的。 她爱怜地替江心月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发丝。 这一幕,被门口的苏宛如看了个正着。 她原想进来回禀一声侯老夫人,许氏的事情,也和她商量个主意,教教女儿这件事情要如何处理。 没想到,小月儿竟已经有了打算。 苏宛如这些年来,替江百川忙前忙后,江南与京都的各个铺子来回忙碌,几乎没有什么时间精力放在儿女们身上。 这才使得周姨娘那个小人钻了空子,养废了她的儿子们,害得她的女儿成了江柔儿的陪衬。 而自己,也在被江百川榨干所有价值之后,货物一样被卖…… 苏宛如很清楚,女儿这般懂事,是不知吃了多少苦方才换来的…… 她转过身,眼泪簇簇地流了下来。 江心月来到奉天府的时候,周何儒已然早早地等在了大堂。 见只有江心月一个人来,周何儒的气焰顿时嚣张了起来。 “你就是啸远侯府那个继女,江心月?” 江心月淡淡地看了周何儒一眼。 这人还真是长得潦草,真不知道那些美人是怎么忍住不吐与他亲近的。 她没有理会周何儒,而是向坐上首的景王与吕巳施了一礼。 “江心月见过景王殿下,见过吕大人。” 周何儒被无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大胆江心月,你见了本官,为何不拜?” 江心月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拜你?你声名狼藉,与你站在一处都恐坏了我的名声,养出个女儿还要伤我性命……” 第46章 谁说我家小月儿无人宠爱? “身为朝廷命官,你不清不正;作为父亲,你既无教化之才,也无半点道歉悔过之意。” “不仅如此,还如此趾高气扬,周大人,这就是你为官之道为父之道为人之道吗?” 周何儒好歹也是科举出身,被江心月一通呛白,竟是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坐在上方的吕巳,差一点就笑出了声来。 卫景玄看了一眼使劲憋着笑的吕巳,清了清嗓子:“来人,给心月娘子看座。” “殿下!”周何儒愤然,“公堂之人,王子与庶民同罪,她不过是区区一个民女,怎么有资格落座?!” “哦?”江心月缓缓坐在了衙役搬来的椅子,姿态优雅,“周大人,我倒是想要问问,我有什么罪?” 周何儒顿时哑然。 卫景玄微微地扬起了唇角:“此案江娘子乃是原告,周大人,令媛伤人,乃是本王亲眼所见,你与其在这里咄咄逼人,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与江娘子和解。” 周何儒瞧向了江心月。 江心月低垂着眼眸,连个眼神都不曾给他。 这种轻蔑的无礼,让周何儒愈发恼火。 “景王殿下有所不知,这江心月心术不正,妒忌小女与啸远侯府有婚约,故意设局诬陷小女。还请殿下作主,请吕大人好好审一审这个江心月!” “你说……你女儿与侯府有婚约?”吕巳有些惊讶。 他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情? 卫景玄也有些意外。 他年少时曾见过啸远侯伍湛鹰,那是个彻头彻尾用人头堆起来功勋的勋贵。 回京之后虽然处事低调,但也颇得圣眷。 他回京前常年驻守边关,怎么可能与周何儒结下婚约? 周何儒? 这丑货? “不错!”周何儒顿时挺直了腰枝,不屑地扫了江心月一眼,“祖父生前曾与老侯爷约定,家中若有女儿便两家联姻。” “只可惜我与侯爷都是男儿,留下未能联姻的遗憾,如今到了小女这一代,终是可以如约成为了一家人……” 说着,他目光阴狠地瞪向了江心月。 “可是此女心机阴毒,妒恨梦玉,怕她抢了侯府上下的宠爱,便想要毁了梦玉!” “请大人严审此女,还我周家一个公道!” 吕巳见周何儒说得斩钉截铁,不免有些惊疑。 如果是这样,那就属于人家侯府的家务事,他也不好插手。 正想要问问卫景玄应该怎么办,江心月轻轻地笑出了声。 “既有婚约,如何不见父亲带人上周府提亲?既是我嫉妒周娘子,为何不是我把她绑在树上,杀她?” “这……” 周何儒怔了怔,旋即愤然指着江心月骂道:“本官本来就正在和侯爷商讨此事,你一个出身卑微的继女,不过是借着侯府光的跳梁小丑!你知道什么?!” “你以为侯府真把你当回事吗?如果是,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小姑娘来奉天府?” “你区区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全无礼义廉耻,整个侯府都跟着你丢人!” “你不过是侯府养的一条寄生虫,随时都会遭侯府厌弃!你真以为你能比得过有婚约在身的梦玉?” “异想天开!” 周何儒的话,像一道道利箭,刺向江心月。 饶是她如何冰封内心,也仍免不了被刺出了裂痕。 她耳畔,仿佛再一次响起了江家人对她所说的话。 “江心月,凭你也想得到我们的宠爱?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看看你的丑样子?” “江心月,你哭什么?真以为我们会把你当回事?我们只会嫌你的眼泪脏!” “江心月,你今日若不向柔儿道歉,我们就不要你了!” 字字句句,让她心头滴血。 还有他…… 江心月缓缓抬眼,看向了端坐在最上首的卫景玄。 上一世,他就用这双眼睛看着他,冷冷地嘲笑她“你区区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全无礼义廉耻,害我跟着你丢人!” 江心月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甲嵌进了心手。 “谁说我家小月儿出身卑微,不得侯府宠爱?” “谁说有人比得过我家小月儿?!” 洪亮的声音含着浑厚的内力,震得整个大堂嗡嗡作响。 威远侯伍湛鹰身披玄色麒麟团花莽袍,足蹬厚底锦纹朝靴大步而来,带起一阵劲风。 常年沙场的强大气场,竟令原本宽敞无比的大堂像是被强大的气压辗压一般,令人无法顺畅的呼吸。 卫景玄赶紧起身,向伍湛鹰拱了拱手:“侯爷。” 吕巳也立刻从座位上走下来,向伍湛鹰施礼。 伍湛鹰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江心月面前,长满硬茧的大手覆在了江心月的小脑袋上。 “小月儿乃是我啸远侯伍湛鹰的嫡女,更是我们整个啸远侯府的掌上明珠。别说是你周何儒的女儿,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分不走侯府对小月儿的半分宠爱!” 大手传来阵阵温暖,让驱散了笼罩在江心月身上的冰冷与仇恨。 她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个胡子拉茬,大大咧咧伍湛鹰那憨厚的笑容,眼中,不受控制地浮起泪光点点。 其实周梦玉这件事情,江心月不想让威远侯和伍子隐露面。 她知道这不过是卫景玄想要笼络侯府的一个计策。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伍湛鹰竟然能来。 周何儒更加没想到伍湛鹰能亲自出面,他赶紧合拢双手给伍湛鹰见礼。 伍湛鹰的脸色一沉,武侯的暴戾气场瞬间迸发。 他站在江心月的身前,魁梧的身姿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像是护着心爱崽子的凶兽,嗜血的眼神狠狠盯着猎物。 “周何儒,你好大的胆子,不仅纵容周梦玉害我女儿,还敢对她如此出言不逊!” 说着,他一把抽出腰间宝剑,就朝周何儒砍了过去。 “侯爷使不得!”吕巳赶紧奔过来,双手攥住了伍湛鹰的手臂。 周何儒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张“颜不由衷”的脸苍瞬间没了血色。 “侯爷,周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还忘侯爷手下留情。”吕巳几乎用哀求的态度劝道。 第47章 她敢杀我女儿,我就敢杀她老子 啸远侯的嗜杀莽撞,大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周何儒头铁,敢惹和这位杀神攀亲! “侯爷,侯爷千万要冷静啊!”吕巳的脑壳已经差不多有八个大了。 “怎么,他女儿敢杀我女儿,我就敢杀她老子!要不然,咱们就去见皇上,听他怎么说!” 说罢,他像拎小鸡仔儿似的抓起周何儒就往外走。 周何儒的腿都软了。 “侯爷,侯爷,这都是误会,误会啊!”周何儒本是一介文臣,那点力气几乎都用在了床帏之上,哪儿挣扎得过孔武有力的伍湛鹰? 伍湛鹰身上散发出来的杀伐之气,一点都不像做戏,周何儒知道伍湛鹰从来都是一言不和就大开杀戒,偏偏皇上对他十分纵容宠信。 周何儒一点都不怀疑,伍湛鹰能在皇上面前把自己劈成两半! 江心月看了一眼站在公堂上首的卫景玄。 这人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劝解之意。 这是全然的衡量对手的猎手形态。 卫景玄在估量伍湛鹰作为将来他的同盟,到底有没有他费心结交的必要和水准。 先前江心月怎么就看不出他自以为是的心机,和城府? 江心月站起身来,唤了声“父亲”。 刚才还仿佛离弦之箭般的伍湛鹰堪堪停下了脚步。 周何儒终于悟了,他奋力从伍湛鹰的手里挣扎出来,赶紧向江心月一拜。 “江娘子,是本官教导无方!本官代小女向娘子道歉,向侯爷道歉!” 伍湛鹰瞪起了眼珠子:“道歉就完了?!我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你放屁似的一声道歉,这事儿就过去了?!做梦呢你!” 卫景玄终于张了口:“侯爷,毕竟您与周大人是亲家,有什么误会,还是先解释清楚……” “狗屁!”伍湛鹰啐道,“本侯和他是亲家?本侯是想跟猴子改良后代血统还是怎的?” “结亲,滚阎王老子那结亲去!” 他越说越气,再一次拔出了宝剑。 “我赔!”周何儒紧紧闭上眼睛,大喊出声,“只要江娘子满意,下官愿以重金赔偿!” 伍湛鹰的剑,在距离周何儒一尺的地方顿住了。 “你拿什么赔?” “白银……白银千两……” 伍湛鹰:“滚!” 长剑近了一寸。 周何儒的魂儿都要飞出去了:“江娘子想要什么,下官就给什么!只要江娘子张口!” 江心月的唇,微微地向上扬了扬。 “我听说,城北的醉花楼,是周大人的产业?” 周何儒浑身一震。 醉花楼乃是他在城北经营的风月场,城北往来行商众多,醉花楼的生意一向很好。 周何儒如今有大把的银子找女人,醉花楼就贡献了八成力。 他是朝廷命官,这事自然不能放在明面,因而少有人知那醉花楼是他的产业。 可……这个江心月,是怎么知道的? “小月儿是想要这个醉花楼?”伍湛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啥。 “是,父亲,女儿想要醉花楼。”江心月坦然点头。 周何儒只觉头顶“轰”地一声惊雷炸响,炸得他差点口吐鲜血。 “小……”伍湛鹰刚想哄江心月说“乖咱不要”,但看到江心月坚定的眼神,便咳了一声,转头怒气冲冲地瞪着周何儒。 “周何儒,你耳朵袭了,我女儿要醉花楼!” “听……听到了……”周何儒额头冷汗直流,“江……江娘子啊,你毕竟个女儿家……醉花楼不适合……” “下官名下还有几家铺子,要不江娘子挑上两个好的?” 是啊,小月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呢? 伍湛鹰也颇有几分期待江心月能改变主意。 然而江心月静静地立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 摆明了一副“我都已经决定了你还问这么多遍烦不烦”的模样。 “你是不是嫌活得太长了?”伍湛鹰瞬间领会,恩头一脚朝周何儒踢了过去。 这一脚正中周何儒心口,他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瞧着这对父女。 啸远侯伍湛鹰有如怒眼圆睁的嗜血金刚,而江心月粉面含笑,目光清澈,俨然是不染一丝尘埃的纯真仙子。 这……这是对不谋财就害命的组合啊! “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写字据,给江娘子……”周何儒的声音都在哆嗦。 “还有一千两银子,作为我家小月儿的心情赔偿。”伍湛鹰的剑尖抵在了周何儒的脖子上。 “好,好……”周何儒都快哭出来了。 这江心月,克他! —— 回去的路上,伍湛鹰罕见地没有骑马,面是挤进了江心月的马车。 他身材高大魁梧,饶是马车足够宽敞,也少不得低着脑袋,弯着腰,一副伸展不开委屈极了的样子。 “父亲不必勉强和我同乘一辆马车,我没事的。”江心月不忍心地劝道。 “不不不,不碍事。”江心月瞧着即便歪着脑袋,也还是会被车顶抵着脑袋的伍湛鹰,有些感动。 “父亲。” 江心月只是轻轻唤了一声,伍湛鹰立马应了一声“哎”。 江心月弯了弯唇角:“父亲不奇怪我为什么要那个‘醉花楼’吗?” “奇……不奇怪,不奇怪。” 伍湛鹰连连摆手。 “小月儿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为父也会给你摘下来。区区一个‘销金窟’,小月儿就算是要十个也使得。” “父亲就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说父亲有个经营风月场的女儿吗?” 伍湛鹰“铮”地一声拔出宝剑:“谁敢编派我伍湛鹰的闺女不是,我一剑砍了他的脑袋!看谁还敢说个‘不’字?!” 江心月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低下头,说了声“谢谢父亲”。 声音小小的,还着颤抖和哽咽。 伍湛鹰一下子就慌了。 他没养过小姑娘,每次和他这个宝贝闺女说话,伍湛鹰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喘息粗重一点,就能把江心月给吓着。 结果越小心,越弄巧成拙,反而把闺女给吓着了。 看着满头大汗的伍湛鹰,江心月终是破泣而笑。 笑了,闺女笑了。 伍湛鹰松了口气,他的世界终于雨过天晴了! 第48章 世子啥时候变得口是心非了? “你要了周何儒的‘醉花楼’?” 江心月刚迈进“揽月阁”,便见自己的桌边坐了一个人。 身长玉立,俊朗清雅,如清风明月一般的世子爷正端坐在桌边饮茶。 这个人还真是,只要他出现,不管在何处,都会成为他的主场。 江心月走进来,坐在伍子隐的对面,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都说茶如其人。 伍子隐泡的茶也透着三分清冷,四分飘逸,余下三分,是若有若无的甜与香。 “长兄可是会嫌有个经营风月场的妹妹,会给自己丢脸?” 眼前的小人儿歪着脑袋瞧着他,杏眼深处藏着几分试探。 “某嫌不嫌弃,重要吗?” “于我而言,很重要。” 江心月其实很清楚,从伍子隐的口中,得不到什么中听的答案。但她仍是倔强地想要问一问。 倔强得似乎是一个想要证明自己在重要之人的心里,有没有哪怕一丁点分量的小孩。 得不到爱的小孩。 伍子隐垂下眼,遮住了潋滟的眸光。 “某从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倒是你,不介意自己的名声?” 眼前的小人儿似乎高兴了一点点。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其一,我是侯府嫡女,万事有父亲和长兄撑着,何曾需要在意别人怎么说?” “其二,就算是这‘醉花楼’我要了,旁人也未必会记到我的账上。” 伍子隐的唇向上扬了扬:“哦?” “自古以来,风月之地,向来是敛金行事最为方面的地方,更何况还可以收集情报。”江心月笑眯眯地捧着茶杯,“我手里有了‘醉花楼’,侯府的入账和长兄未来行事都方便许多。” “某何曾需要这种风月之地行事?”伍子隐突然探手,扼住了江心月的脖颈,“倒是你,想要利用‘醉花楼’来做什么?” 江心月手里的茶杯倒了,热茶溅在手上,火辣辣的疼。 而伍子隐手上的力道,与初见江心月之时下手的狠辣一般无二。 江心月疼得涨红了一张小脸儿,她扳着他的手,艰难地看着他。 她可真是够蠢的,还以为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足够他能对她下手轻一点儿。 可这人分明翻脸无情,哪有什么情谊可言?! “好痛!长兄,你弄疼我了……” “说。”伍子隐丝毫没有放松之意。 “我需要钱!我需要很多很多钱!”江心月索性坦然道,“我从小就不被父兄所爱,我不想和娘亲都寄人篱下,朝不保夕。” “我要保证我和我娘能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我只是……想活下去……活得好一点……久一点……” 泪水,就这么从她的小脸儿上滑落,滴在他的手上,火星般烧灼。 伍子隐厌恶地松开了手,江心月踉跄着跌坐回椅子上,拂着自己的脖颈剧烈地咳嗽着喘息。 “这‘醉花楼’不得再以风月场的形式经营,给你三日时间筹备,否则别怪某封了你的店。” 说罢,他拂袖而去。 江心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伸手拭去了眼角泪珠儿。 不开就不开,反正她也没打算再让“醉花楼”继续经营。 上一世,卫景玄回京五年后,便已然大权在握,问鼎龙嫡,周何儒为了投诚,将“醉花楼”献给了卫景玄。 “醉花楼”里拘禁了许多周何儒派人从乡间和边远之处骗来的女子,有些甚至还只是孩童。 他会虐待这些女子孩童,强迫他们卖笑,甚至将她们灌下药,强迫她们做不喜欢做的事情。 这样的地方,必须砸碎、踏平、夷为平地! 只不过…… 这冰块大魔王下手还真是狠! 江心月心疼自己的脖子和爪爪,心疼得很! “把这个给她,顺便派人明天跟着她,务必盯着她将‘醉花楼’歌姬遣散。”刚走出“揽月阁”,伍子隐便将一个瓷瓶丢给了无妄。 无妄接了药,忍不住叹息:“世子对小娘子爱护有加,相信小娘子一定能体会世子的一片苦心。”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本世子对她哪来的爱护,哪来的苦心?”伍子隐的脸色沉了下去。 “小娘子尚且年少,世子不想她涉足风月场,恐影响了名声,这不正是拳拳爱妹之心吗?小娘子如今还不懂世子的苦心,将来大了……” 好冷! 无妄陡然打了个哆嗦,忙不迭改口:“没爱护,没苦心,属下会派人盯紧小娘子的!” 年轻的世子爷这才举步离开。 无妄拍了拍胸口,终于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就冻成冰块了。” 一粒橡子破空而来,正中无妄的脑壳,疼得他直咧嘴。 伍子隐漠然的脸出现在眼前。 无妄吓得赶紧摇头:“我没说世子的坏话,我没说!” 伍子隐冷冷挑眉:“那些歌姬的遣散费,可先从侯府的账上支,最迟年底让她还清。” 无妄赶紧点头:“是,是!” 明明担心小娘子,还假装嘴硬,他们家世子,啥时候变得这么口是心非了? 从前也不这样啊? —— 周何儒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奉天府走出来的。 他的脚底发软,冷汗把官袍都浸透了。 他差不多是吊着一口气回到了家,刚进府,就听到一阵哭嚎。 周何儒的心尖都突突了。 他现在仿佛是惊弓之鸟,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吓破了胆。 小厮扶着他走进正堂,许氏便直接飞扑了过来,险些把周何儒撞一个跟头。 “这是干什么?!”周何儒一把推开许氏,这才看清她的脸。 “你你你你你……”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眼前的许氏,脸上长满了脓疱,一个个晶莹剔透,仿佛轻轻一碰便溅出丰沛的汁水。 也许是因为脓疱太多,把脸都撑得像个猪头。 “老爷救我!江心月那个小J人!她、她给我下了毒!”许氏痛哭着遮住了脸。 “你去找江心月了?”周何儒这才反应过来,扬手便狠狠给了许氏一记耳光。 “J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何儒这一下打得太重,竟直接让许氏脸上的疱破裂了好几个。 第49章 周大人人丑心善 “小娘子听说了吗,昨儿晚上,周何儒周大人的府上,可热闹了!” 清晨,怜文在替江心月梳头的时候,笑着对她说。 “哦?”江心月抬眼,从铜镜里瞧着她。 怜文笑着继续说道:“听说,昨儿晚上先是许夫人杀猪般的叫声震彻四方,紧接着又传出了周大人晕死过去的消息。” “这对夫妻俩好像都得了什么怪病,脑袋都胀得猪头一样大!郎中接二连三地往他们家跑,谁都束手无策!” “是啊!”秀灵把从外面剪来的桃花儿枝放进花瓶,“大家伙都说,周家,凭一己之力为京都人茶余饭后提供了无数的谈资,真是逗死人了。” 江心月想到了伍鹤卿给周夫人的那枚手帕,腮边绽出甜美的梨涡:“周大人人虽丑,但心善。” “是够心善的,都善成猪头了!”秀灵和怜文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啊!!!!” 突然一声凄厉尖叫声响起,惊得怜文手里的梳子都掉在地上。 秀灵也吓了一跳:“小娘子,是青弦……” 青弦? 江心月立刻起身前往青弦的屋子。 推开门,便见青弦整个人蜷缩在窗前,浑身瑟瑟发抖,像是气到极致。 “青弦,你怎么……” 江心月的话还没说完,青弦便猛地转过身来。 要不是历经两世,锻炼了极为强大的应变应打击能力,江心月恐怕会被青弦此刻的样子吓到。 但见青弦脸上的那道疤,泛着荧荧的紫色,有如一只张牙舞爪的蜈蚣,挣狞地趴在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脸……”江心月问这句话的时候都有些心虚。 “怎么回事……还不是那个好二哥?!”青弦恨得牙根痒痒。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紫色的身影如蝴蝶般翩然落至院中。 “小月儿!你听说了没有,周府那边……”伍鹤卿笑眯眯地说着,青弦便飞出屋子,一把揪住了伍鹤卿的衣襟。 “这就是你说的,‘疤痕会淡’一些?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就淡成这样?!” 伍鹤卿眨了眨眼睛:“你虽然长得也算周正,但这眉眼太过平庸。眼下这伤疤给你平凡的五官增加了无限别致……” “老子就喜欢平凡!”青弦咬牙切齿,“给老子恢复原状,原状!” 伍鹤卿对于他的审美有着绝对的坚定与自信:“我拒绝!” “二哥!”江心月提着裙摆跑出来。 “二哥,你就给青弦恢复原状吧,你想想,如果有人在你这张脸上弄了条大蜈蚣,你会怎么样?” 伍鹤卿的眼中陡然闪过杀机:“那本郎君定会杀了他!” 青弦一掌就劈了下去:“我杀了你!” 伍鹤卿急忙架开青弦的一掌,继而翩然后退了数步。 青弦哪里能就这么轻松放过他?当即便追上去,两个人打在了一处。 “小、小娘子……这位青弦娘子的工夫了得呀……”秀灵吞了吞口水,“不过,他们这么打下去真的不会出事吗?” “我只担心我的院子……”江心月的双手绞着袖子,心疼地瞧着自己院子里那株小柳树和才种下不久的矮牡丹,这两个人只顾着打架,把她的花花草草都给踩坏了。 “这,这可怎么办……”怜文都快哭出来了。 侯老夫人不能惊扰,啸远侯今日不在家,三哥伍墨疏还不够添乱的,想要镇住场子,恐怕只能有一个人了。 眼看这两个人就要打到自己的书房,江心月终于下定了决心,快步跑出了“揽月阁”。 锦袍玉带的世子刚走出“拂云阁”,便瞧见了迎面跑过来的一个小人儿。 娥黄色襦裙在风中飞扬,双垂髻下的丝绦在脸侧俏皮地摇曳,一张晶莹如玉的小脸儿都因为跑得急而微红。 恰似白皙的羊脂玉上浸染了一抹芙蓉色,明媚地撼动了春日的暖阳。 又像一只雀跃着跑过来的小猫,带着软糯的毛茸感。 “长兄快跟我来!”江心月一把拉住伍子隐就跑。 伍子隐皱了皱眉,却不知为何没有拂开这只小爪。 无妄抱着剑站在原地,瞧着伍子隐被江心月牵跑,不禁咧开嘴笑了。 说什么没爱护,没苦心,这不还是小娘子一句话就给领跑了? “长兄,你看他们!” 江心月指着把“揽月阁”打得天翻地覆的两个人,委屈巴巴地告状。 伍子隐最先看到的是那株小柳树。 想来是刚刚栽下的小柳树,竟被连树带土地击倒,树根上还覆着新土。 而那些矮种牡丹就更不用提了,早就被踩得七零八落,倒了一片,有的还被掘飞到屋顶上去了。 而那两个人,此时已然跳到屋檐,踩着瓦片打得酣畅淋漓。 伍子隐的眉微微一扬,纵身轻轻落在屋檐,一手一个,将二人提了起来。 “谁敢拦着?本郎君一定把他……”伍鹤卿的话还没说一半,便瞧见了伍子隐的冷峻面容,当即改口,“原来是大哥,我说谁的轻功那么好,近身了我才发觉……” 青弦怒不可遏:“放开我,我有主子,不归你管!” 伍子隐挑眉垂眸看向了江心月。 呃……这个…… 江心月双手绞在袖下,悄悄地往旁边躲了躲。 青弦:说好的主仆情深呢? “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把这里恢复原状。”伍子隐冷冷地道,“否则,都滚出侯府。” 江心月总算松了口气,悄咪咪地转身想要溜回屋去。 “还有你。”伍子隐长袖一挥,丢垃圾一样甩飞了伍鹤卿与青弦,轻飘飘地落在了江心月的面前。 “去把你该做的事做明白。” “哦。”江心月闷闷地应着,垂下了头。 那两朵垂髻,有如拉耸下来的小耳朵。 “无言会跟着你。” 无言? 江心月心头一动,抬头,伍子隐已然在不觉间离开,一个身着黑衣,身材欣长的年轻男子正站在自己的身畔,无声无息,好像从一开始就站在那儿似的。 她吓了一跳,忙不迭后退了半步。 无言淡淡地看着江心月,眉眼清浅,黑夜一般安静。 “走?”他问。 第50章 你以为我像从前那样渴望被认可吗? “醉花楼”在城北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城北临近淮城河,往来船只不断,行商众多。 这里的酒楼和客栈生意也红火,不远处就有集市,许多行商会就将把带来的商品直接在这里交易,因而热闹非凡。 江心月下了马车,站在“醉花楼”的楼下,瞧着楼上美人隔着翻飞的红幔向下张望,红袖昭昭,端的一派美艳盛景。 楼内娇笑声不断,丝竹之声,径自传到了楼外。 “姐姐?” 江柔儿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姐姐怎么在这儿?”江柔儿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姐姐莫不是要逛花楼吧?” 那日从周府离开之后,江柔儿迫不及待地把许氏给的那匹布料裁成衣裳,穿在了身上。 她长得还算清雅,原本素净的色彩还算衬她。 而这匹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色彩明艳华丽,她小家碧玉的气质根本压不住,倒像是偷穿了别人衣裳似的,显得不伦不类。 可江柔儿却极喜欢这种奢侈华丽的色彩,有了衣裳,就缠着江百川要买首饰,说是为了去京都书院给江家撑脸面。 江百川无奈,让周姨娘给了她十两银子,周姨娘又私下贴补了四十两,江柔儿这才欢欢喜喜地拉着江书安他们陪自己挑首饰。 五十两银子说少不说,说多也算不上多。 城南的东西恐是买不起了,素来以聪明著称的江清云便提议来城北。没想到逛了一圈,五十两银子,连买个像样的金钗都买不起。 江柔儿心里气极,抬眼却瞧见江心月从侯府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奇怪,江心月这会儿应该被周府刁难,丢尽颜面,不敢出门才对。 怎么还有这个闲心跑到这儿来? 江柔儿扯了扯江书安的袖子:“大哥你瞧,姐姐怎么跑到那种烟花之地来了?” 江书安眼见江心月站在“醉花楼”下,抬头往上瞧,不禁怒从中来,攥着折扇大步走了过来。 江心月穿着娥黄色对襟小袄,配竹青色娟纱金丝绣花襦裙,双垂髻上别着一对翠玉金钗,摇曳着浅绯色丝绦,明丽华贵,一看便知是高门贵女。 而江柔儿,却连一根金簪也买不起…… 江柔儿越想越气,心里盘算着这次一定要狠狠将江心月羞辱一把。 “江心月,你一个女儿家逛花楼,还要脸不要?”江书安指着江心月,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 江心月实在无奈,江家的这几个,简直是阴魂不散,走到哪里都能遇见。 周围有路过之人,瞧见江心月这么小的年纪,不禁纷纷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瞧着她。 “姐姐,你身为女子,夜半总往外跑也就罢了,跑到花楼来总是不妥,传出去总是不妥……”江柔儿眉心微颦,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你不为自己的名声,也该为兄长们想想呀……” “她会为别人想?从小就是个自私自利任性妄为的!”江文玉啐道。 “既然知道我自私自利任性妄为,就别挡我的道。”江心月说着,举步就要走进“醉花楼”。 “江心月,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江书安气得冲上来就要去拉江心月。 人还没到近前,便一头撞上个钢铁般的胸膛,无言抱着剑挡在江心月的身前,低头瞧着江书安。 他眉眼浅淡,不带丝毫情绪的样子,有几分气人。 江书安指着无言,质问江心月:“江心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翅膀硬了,连大哥说你不得了?!” “大哥?”江心月哂笑,“我心目中的大哥会关爱呵护自己的妹妹,敢问大哥,可给过我半分的关爱呵护吗?” “你!”江书安顿时哽住了。 “姐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来伤了大哥的心?”江柔儿心疼万分地挽住了江书安,“大哥教导你,是为了姐姐你好,毕竟我们女儿家讲究的就是一个贤良淑德……” “姐姐不仅不理解大哥的苦心,还这样指责于他,我……我不允许!” 她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自以为善解人意正义感爆棚,感动得江书安动容万分。 “江心月你要是能有柔儿你一半懂事,大哥就知足了!”江书安伸手揉了揉江柔儿的脑袋。 江柔儿:“大哥,我相信姐姐总有一天会体会大哥的苦心的……” 江书安:“就算她体会了,也抢不走柔儿在大哥心里的位置,大哥最疼的人永远都是你。” 江柔儿:“大哥……” 江心月无奈地看着他们。 这两个人非要在自己的面前演吗? 难道没有自己,他们就演不出来这妹敬兄恭这一套? 她可不想做他们游戏中的一环。 无言看着江心月,朝江书安和江柔儿那边歪了歪脑袋:“有病?” “有大病。” 江心月哂笑一声,懒得再看他们,举步就往“醉花楼”里走。 “江心月,你给我站住!”江清云绕过无言,伸出双臂挡在江心月的身前,“你不要脸,别连累我们!” “怎么?来这儿就是不要脸?”江心月笑了,“那你们这会儿不都在这儿吗?爷们也不要脸?”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江柔儿跺了跺脚,眼泪说来就来,“姐姐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呢!” “江心月!我命令你,现在就给柔儿道歉!否则,我这个大哥,就不认你了!”江书安手攥折扇指着江心月,气势十足。 江心月淡淡地看向了江书安:“大哥莫不是还以为,我像从前那样渴望着被大哥认可吗?” 什、什么…… 江书安怔住了。 “我早就……不在乎了。” 江心月扔下这一句,拂开江清云便走进了“醉花楼”。 “江心月,你给我滚出来!”江文玉想要冲进去,却被无言一个扫堂腿重重地摞倒在地,疼得吡牙咧嘴。 “三哥!”江柔儿赶紧悲呼着奔了过去,“姐姐怎么能这么无情?实在太伤人心了!” 江文玉被摔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半晌才站起身来。 “这个死丫头,迟早我要修理她一顿!大哥你也得好好教训教训她……大哥?” 江书安怔怔地看着江心月的背影,恍然失神。 第51章 江心月你别想抢走哥哥们的宠爱! 江心月自幼是在江南长大的,回京都的时候,已经五岁了。 那时候江百川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家里一穷二白,全靠苏宛如在江南料理生意贴补。 那时候周姨娘掌家,他们的日子全都过得紧紧巴巴。 偏偏江心月吃的穿得都是好的,长得也白胖粉嫩。 江书安忘不了那一年出现在家门口的那个穿着水粉色小襦裙,梳着两个小抓髻的小女孩。 她精致漂亮得让一身粗布衣裳的他们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江心月是娘亲唯一一个用心去照顾,带在身边的孩子。 而他们其他三个,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娘亲,更别提会有娘亲亲自给梳头、置办衣裳的机会! 江书安打从心底讨厌江心月,甚至恨她。 可江心月一点都不懂他们对她的恨,甚至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哥哥们。 那时候江百川几乎把苏宛如赚来的钱都拿来打点仕途,家里穷得没有丫头婆子。 江心月小小年纪,就被周姨娘支使去洗衣裳。 江书安爱穿白,为了保持干净,他基本隔天就会把衣裳丢给江心月。 江心月总是洗得很认真,哪怕冬天冻伤了手也总是笑眯眯的。 她跟在他们的身后跑来跑去,不管他们怎么对她冷言冷语,都会紧紧地粘着他们,讨好他们。 只盼望他们能够看她一眼。 可现在……她却是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了。 江书安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像空了一块,让他觉得怅然若失,空荡荡的。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了…… “大哥,姐姐定然是故意忽视咱们的,”江柔儿拉了拉江书安的袖子,道,“只有这样,才能引起大哥的关注。” “哼,她以为自己卖弄个小聪明,咱们就能关注她,喜欢她了?作梦!”江文玉狠狠啐了一口。 “心月向来任性,咱们不要理她,等她自己讨个没趣,就会巴巴地过来找咱们了。”江清云冷哼。 “心月毕竟是咱们的妹妹,”江书安叹了口气,道,“下个月是爹爹生辰,也把她叫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吃个饭吧。” 什么?! 江柔儿气得双手紧紧地绞住了袖子。 该死的江心月,竟然敢跟她抢大哥的宠爱! 还妄想回江家,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 “这位小娘子,是来找郎君,还是来听曲儿的?”“醉花楼”的妈妈笑眯眯地迎了上来,手中的帕子往江心月的身上一撩,香粉呛得江心月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远点。”无言伸手便将妈妈推到一边。 妈妈虽然丰腴,但也差点被无言推个跟头,气得掐腰瞪着无言:“哟,这是小娘子带来的?下手这么重,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江心月微微地笑了笑:“砸场子倒不可能,我总不能砸自己的场子。” 说着,她拿出了周何儒写的文书,和官府的契文。 老鸨接过来瞧了瞧,敷满了香粉的脸立刻颤了一颤。 “您是……东家?”妈妈惊疑万分,将江心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敢相信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会是“醉花楼”的东家。 江心月点了点头:“去把所有娘子都叫来,我有话说。” 妈妈的眼珠转了转,显然想弄清楚江心月到底想做什么。 无言“铮”地一声拔出长剑,横在妈妈的脖子上。 妈妈吓得腿都软了,瞧了江心月一眼,便立刻慌慌张张地跑了。 不多时,“醉花楼”的姑娘和郎君们全都被叫了出来,她们全都瞧着眼前的小人儿,不敢相信如今的东家竟然是这么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这不是她们集体在做梦吧? “一直以来,你们在‘醉花楼’都辛苦了。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吃了不少苦,有心甘情愿的,有被逼无奈的。如今这里换了主子,你们愿意走的,卖身契给你们,不愿意走的,也可以留在这。” 江心月站在这些人的上首,面色沉静,语气郑重。 “但从此‘醉花楼’不再是风月场,你们,可以卖艺,卖酒,卖古玩字画,但不卖,身。”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不、不是,小……小东家,奴家们做这一行没有三年,也有五年,不干这一行,还能干什么?卖艺,卖酒?能活吗?”一个形容艳丽的女子说着,用帕子遮住嘴巴,吃吃地笑了起来。 “小东家,莫要异想天开了。”一位妩媚多姿的郎君笑着走上来,伸手便要往江心月的肩膀上搭,“我们陪客人,听惯了好听的。没脱衣服的时候个个劝我们从良,脱了衣服哪里还是个人?” “小东家还是不知道此地的妙处,让奴来帮小东家感受感受,就知道这‘醉花楼’生意兴旺乃是情有可原的……” 他的手眼看就要碰到江心月的肩膀,无言突然闪身至江心月身畔,抬腿便将人踢了出去。 郎君整个人飞出去,撞到桌子上,“噗”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所有人都吓坏了,也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小姑娘不是说说而已。 她是认真的! “你们也说了,那些人脱了衣服不是人,那你们呢?你们愿意被这样对待吗?” 江心月冷冷地说道:“你们做这一行做了五年,甚至更多。那我问你们,五年之后呢?十年、十五年之后呢?” “你们怎么办?你们想过吗?” “能遇上良人助你们出火坑,改变人生的机会能有几成?你们要为了这个渺茫的希望去赌吗?” “醉花楼”里忽然安静了下去。 众人皆看着江心月。 阳光从窗棱的花格上照进,飞舞的灰尘都变成了光粒。 她就站在那儿,明明那么小,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却那样强大,仿佛生下来便有着不容忽视的上位者的威严。 让他们忍不住想要臣服。 姑娘和郎君们个个沉默不言,片刻之后,响起了阵阵抽泣之声。 “可是小东家……我们若离开‘醉花楼’,又能去哪儿呢?”一位娘子掩面哭泣。 方才那位被无言踢飞的郎君,也捂着胸口,凄然地笑道:“我们只能去下一个‘醉花楼’,我们一脚踏进风月场,就等于进了埋骨地……哪有回头路可走?” 第52章 某没什么爱好,唯喜欢抓人小辫子 “过去种种虽然不堪,可也是你们来时的路。” 江心月款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我刚才就说了,你们还可以留在这儿,可以卖艺,卖酒,卖古玩字画,我会给你们发工钱,你们也可以赚分红。” “但有一样,绝对不允许与客人产生任何瓜葛和亲密接触,违者立刻逐出‘醉花楼’。”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是年幼便被拐来这里的,挨打挨骂被羞辱地挺过来,因卖身契都握在周何儒的手里,只能任他拿捏。 周何儒这个人,见钱眼开,人虽丑,玩得却花,还有些病态。 这些姑娘们大多受过他的虐待,每次都是遍体鳞伤,早就苦不堪言。 虽瞧着每个人都花枝招展,可根本没有什么钱,偶尔遇上好心的客人,会给些银钱,可又能存住几分? 每年都有忍受不住的娘子郎君想要逃走,但周何儒毕竟是官,抓回来就会被重打一通,熬过去的,还在继续熬,熬不过去的,也不过是一抷黄土,连个流眼泪的人都没有。 可他们的小东家说会给他们工钱。 这是真的吗? “我们……不是在做梦?”一位娘子怯生生地问。 “君子一言。”江心月说着,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一个,放在了桌上。 “这是啸远侯府的信物!”妈妈到底见多识广,头一个认了出来。 “小东家是威远侯府的人!”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周何儒那么个心狠手辣的人,能够吐血把“醉花楼”交出去必有原因。 原来是被啸远侯府接手了! 啸远侯伍湛鹰的嗜杀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更何况还有一位身为钦天监监正的世子伍子隐,在朝中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难怪这位小东家手段犀利,说话办事坦荡自信,原来是有倚仗的! 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从此以后,他们的上头也有人了! “奴家愿意听从小东家差遣!”所有娘子之中,容貌最为艳丽的一个走到江心月的面前,向她深深地一拜,“奴家醉晓,愿为小东家马首是瞻!” “奴家也愿意!” “奴也愿意!” 众人纷纷走了过来。 江心月望着这些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无言抱着长剑,瞧着江心月,清浅的眉眼间闪过一抹精芒。 难怪世子特意派他来护着小娘子,这位小娘子,倒着实有些特别…… “醉花楼”必定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全步入正轨的。 江心月让妈妈把所有“醉花楼”的人做一个统计,要走的,要留的,做好名单递到侯府,她会给走的人一笔银子和卖身契。 要留的,卖身契也会发下去,但会重新立字据,以雇佣身份留下来。 除此之外,“醉花楼”的经营模式和经营项目,江心月也要重新规划,她准备找娘亲苏宛如好好商议一下。 刚进“揽月阁”,便见伍子隐正坐在院中的凉亭里一边饮茶,一边翻看着什么。 伍鹤卿和青弦则在院子里撅着屁股种花,态度那叫一个端正认真。 这两个人本是被伍子隐勒令将院子恢复原样的,哪成想种着种着,就又打起来,刚规整好的院子就又乱了。 叮叮咚咚的声响都吵到了侯老夫人那边,便派了伍子隐来。 傍晚凉风习习,年轻的世子爷换上了月白常服,玉带束身,更衬出他肩宽腰窄,仙姿鹤态。 黑瀑般的长发松散,发尾被墨色缀祥云银缀发带系着,发丝随风微动,端的一派如玉君子之风。 江心月瞧着这位谪仙的般的世子爷,发自内心地感慨,这人真是生得一副极好貌。 “这是你写的?”伍子隐像是察觉到江心月在看他,扬起手中的纸问她。 江心月这才发现,伍子隐看的,竟然是自己昨儿写的关于“醉花楼”经营模式的构想。 她赶紧扑过去,就想把纸抢下来。 伍子隐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纸举起。 可恶…… 平时吃得还是太少了,长不高。 江心月气得直踮脚。 踮脚也够不着。 “怎么,是怕某偷学你的生意经?”伍子隐垂眸瞧着这个急得几乎想跳起来的小人儿。 江心月鼓起了腮帮:“才不是呢!” “那是怕某看了你这老螂爬的字?” 不仅是字丑,写得还不对,很多字都写错了。 江心月眼圈一红,眼泪差点就包不住了。 她是写字很丑,可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写字啊! 之前在江家,她求过大哥江书安那么多次,教她识字写字,可每次都换来江书安的嘲讽与喝斥。 他笑话她异想天开,但转头却耐心地握着江柔儿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江心月,上一世遇到卫景玄之前,是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的。 这一世,她也是凭着上一世后来识得的一些字,连猜带蒙,才把自己的构想写下来的…… “大哥,你让我搬的柳树,我搬过来了!” 少年洪亮的声音响起,伍墨疏与无妄合力扛着一棵大柳树,走进了院子。 眼瞧着江心月红着眼圈站在那里,明显就是受了委屈的样子,伍墨疏赶紧摞下大柳树就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大哥,你又欺负小月儿了?” 说实话,伍墨疏是打从心眼里怵伍子隐的,可妹妹都这么委屈了,他这个当三哥的,也不能袖手旁观,硬着头皮也得上。 伍子隐从鼻中淡淡地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纸放下来,作势要给伍墨疏看。 江心月赶紧伸手去抢,哪成想伍子隐却只是将纸折好塞进了袖子里。 “长兄嫌弃我的字不好看,为什么还要收起来?”江心月负气地问他。 伍子隐负手而立:“某这人没有什么爱好,唯喜欢抓人的小辫子而已。” 江心月:你这爱好还真是好呢。 “大哥,小月儿又没上过学,又没人教她,写不好也正常。”伍墨疏心疼地道,“与其捉弄她,还不如大哥教她写字呢。” 什、什么?大冰块教我写字?! 江心月顿时僵硬在当场。 第53章 殿下自重 伍子隐淡淡地看了江心月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地,走了出去。 可算是走了。 江心月终于松了一口气。 “三哥,你可千万别乱提议了,我可不想跟长兄学写字。” “嗐,这有什么的!大哥的字写得可好看了,你和他学,不亏。”伍墨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说。 江心月鼓了鼓腮帮。 可是我觉得很亏…… “小娘子莫要被世子气到,”无妄笑呵呵地道,“世子就是嘴硬心软,你瞧,你那棵小柳树被二郎君他们两个打架给劈碎了,还特意让我和三郎君去给你挖一棵栽过来……” 江心月这才注意到伍墨疏和无妄搬过来的柳树。 两个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柳树,少说也得有三四十年的树龄,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扛到这里来的? 莫不是这两个人都力大无穷,合在一起更是怪力无边? 不过…… “这柳树会不会太大了?” “我特意找了一棵,最大的!怎么样?小月儿感不感动,开不开心?”伍墨疏得意地用拇指抹了下鼻尖。 “感动是……感动……可是……” “我这院子栽了它,还有什么地方种我喜欢的花呀?”江心月欲哭无泪。 “嗐,这还不是小事儿?你可以去二哥的‘摘星楼’里种,或者去大哥的‘拂云阁’,他那个院子最大,你直接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江心月:婉拒了哈,我怕他把我种土里。 江心月从苏宛如那里取了经,已经差不多完善了“醉花楼”转项的经营项目,心满意足。 然而让她不太开心的是,侯老夫人亲自下令,让伍子隐教她写字。 京都书院开学在际,江心月心里很清楚,自己总不能依旧是这一手“老螂爬”的字。 否则,第一个跳出来笑话自己的,就会是江柔儿。 不蒸馒头争口气,她总不能这辈子还让他们笑话自己“愚笨如猪”。 这么一想,江心月便也没推辞。 只是想到要对着那张大冰块脸,江心月心里就堵得慌。 见江心月闷闷不乐,伍墨疏便拉了她出去消遣。 两个人来到了最为热闹的“青锣巷”。 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很快就让江心月忘了心里的烦恼,一张小脸儿也明丽的几分。 忽然,江心月的目光被街边不远处的一个小贩给吸引了。 这小贩的面前,用糖葫芦戳成的小山。 红彤彤的小山,挂满了晶莹糖霜的糖葫芦,仿佛看一眼就能知道其中酸甜。 江心月定定地瞧着那些糖葫芦。 上一世,每次江书安带弟弟妹妹们出来玩的时候,都会给买上四串糖葫芦。 五个人,四串。 江书安总说江心月不乖,所以糖葫芦就没她的份,江心月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吃。 她真想知道,糖葫芦是什么味道。 “小月儿喜欢糖葫芦?”伍墨疏注意到了江心月的目光,立刻说道,“等着,三哥给你买!” 江心月还来不及阻拦,伍墨疏便已然奔向了糖葫芦。 江心月凝视着自己的三哥。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愿意为她买上一串糖葫芦…… 她的,三哥…… 失神的工夫,江心月被从身边奔过去的人生重重撞了一下。 江心月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只手给扶住了。 那只手的主人身着玄色衣襟,上绣锦绣麒麟,眉眼狭长,端的风流肆意。 是卫景玄?! 江心月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卫景玄,忙不迭挣开了他的手。 卫景玄笑意盈盈地收回了手:“心月娘子能来,本王很高兴。” 江心月诧异:“什么?” 卫景玄负手而立,脸上带着成竹在胸的笑容看着江心月:“本王今日在‘酒仙楼’做东,原是邀请了世子的,但世子公务繁忙不得空,没想到心月娘子有心,替世子来了。” 江心月可没这个心,她根本就不是来参加什么宴席的。 “不好意思,景王殿下,我不是来参加宴席的,我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响起了江柔儿的声音。 “姐姐,你怎么来了?”江柔儿今日穿着那件新裁的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衣裙,头上戴的是周姨娘成亲时候攒下来的头面,繁复沉重,压得她原本就细的脖子仿佛随时都能断了。 又丑又夸张。 江心月简直不忍直视。 稳稳地扮演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得好像随时都能被金饰品压倒的暴发户? “姐姐,你还是莫要在这里闹了,今日是景王哥哥宴请宾朋的日子,姐姐没有请帖,是没法进来的。” 江柔儿一副关切万分的样子,语气里却尽是炫耀。 “柔儿也是因为大哥与景王哥哥相熟,才被邀请来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景王殿下宴席的。” “哦?是嘛。”江心月好整以瑕地问着,瞧向了卫景玄。 “景王殿下也觉得我没资格参加?” 江柔儿也紧张地看着卫景玄。 卫景玄淡然一笑:“话是如此,但本王愿意为心月娘子破例。” 说着,便伸手指向了身后酒楼:“心月娘子,请。” 江心月望着江柔儿已然苍白下去的脸色,笑道:“多谢殿下美意,不过,我今天确实不是来参加殿下宴席的。” “我三哥还在那边等我,告辞。”说着,江心月拂了一拂,便要转身离开。 卫景玄,却突然拉住了江心月的手腕。 “心月娘子可是害羞了?”卫景玄沉声笑道,“娘子不必羞怯,随本王来便是。” 说着,竟拉起江心月便要往酒楼里走。 江心月心里陡然升起怒火。 她上一世怎么不知道,卫景玄竟然自负自恋到如此地步?! 他凭什么认定是寻他而来? 好大的脸! “殿下自重,放开我!”江心月说着,用力甩开了卫景玄。 卫景玄错愕地看着江心月。 江心月则冷冷地说道:“我再说一遍,殿下,请自重!”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对殿下?!”江柔儿疯了一般地扑上来,一把推开江心月,护住了卫景玄。 第54章 她姓江不姓伍 “景王殿下是多么高贵之人,姐姐岂可这般无礼?” 江柔儿说着,又转过头来看着卫景玄,一双水雾氤氲的眼睛楚楚可怜。 “景王殿下,我姐姐向来蛮横无礼,柔儿替姐姐向景王殿下道个歉,还请景王殿下原谅姐姐吧……” 说着,她便盈盈下拜,还抬起头来凄凄切切地看向了卫景玄。 卫景玄的双唇紧抿。 “无妨。既然心月娘子不想参加宴席,那就不必勉强。”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江心月一眼,转身走入了酒楼之中。 江柔儿眼瞧着卫景玄离开,转头怨毒地盯着江心月,讥讽道:“江心月,就算你费尽心机,也休想从我这里抢走哥哥们的宠爱,和景王殿下!” 江心月甩了甩被卫景玄抓过的手腕。 被J男人抓过了呢…… “江心月!”江柔儿见江心月没搭理自己,气得上前,猛地抓住了江心月的手腕。 “江心月!你别以为你用那些小伎俩就能瞒得住我,想抢走我的一切,我不允许!” “江柔儿,你那些自以为重要的东西,在我眼里跟垃圾没什么两样。”江心月拂开江柔儿的脏手,淡淡地说道,“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江柔儿的脸色先是一白,突然呜咽着喊了一声“姐姐不要”,便向后倒去。 这一下,正巧跌在江书安的怀里。 “柔儿!”江书安忙不迭接住了江柔儿。 “大哥……”江柔儿哽咽着靠在江书安的怀里,哭道,“大哥别怪姐姐,她只是看柔儿能参加景王殿下的宴席生气,推了柔儿一下而已……” “柔儿不疼的……” “什么?!”跟在江书安身后的江文玉顿时火了,“江心月,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善妒的本性?你就这么嫉妒柔儿?” “我嫉妒她?我嫉妒她有你们这三个不成器的哥哥,还是嫉妒她脑袋上那些已经褪了色的簪子?”江心月都被气笑了。 江柔儿这套头面,乃是当年周姨娘被抬进周府之时,江百川从苏宛如的嫁妆里拿出来的一件。 周姨娘只当这是套全金打造的,爱惜得不得了。 “你们恐怕不知道吧?当初娘为了打点爹的仕途,早就当了那些值钱的首饰,这一套,也不过是镀了层金用来充门面的。”江心月冷笑道,“如今,这镀金已然褪了色,你还想戴着它出席这样的场合?” 江柔儿的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 她说这套金头面怎么颜色没那么明艳,原来……是假的! 她沾沾自喜地戴在头上! 难怪刚才她见到卫景玄的时候,殿下的眼睛还在她的脑袋上溜了一圈,态度也变得不冷不淡了…… “柔儿你别听她瞎说!这套头面好看得很,她就是嫉妒你能跟我们一起参加景王的宴席!”江清云说着,特意替江柔儿抚了抚头上的簪子。 江心月只是好笑。 他们原本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她何必跟这些人多言? 江书安倒是难得地没跟江柔儿他们一块奚落江心月,而是叹了口气:“心月你也别闹了,跟我们一起进去吧。” 他如今与景王殿下结交,已经不是昔日的白丁,带江心月进酒楼,料想景王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江心月到底也是他的妹妹。 没有她每日给自己煮粥做饭,他最近的食欲都下降,人也瘦了。 江心月如果能够迷途知返,他不介意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偶尔回来给自己做饭。 “大哥,你干嘛要她跟我们一块儿去?!她哪有这个资格做景王殿下的座上宾?!”江文玉不服气地嚷。 “算了,”江书安大度地摆了摆手,“毕竟她也是我们的妹妹。” 江柔儿闻听,眼睛愈发泛红,恨不能用眼睛里的毒汁把江心月毒出一百个窟窿。 “我好像说过好几次,我根本就不是来参加宴席的?”江心月好心地提醒。 这些人怕是有什么大病,病得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心月,你就别逞强了,走,跟大哥进去,记得话不要多说,饭不要多吃,免得别人嘲笑了咱们江家小门小户没上过台面,嗯?”江书安摇着折扇,自以为自己很有大哥风范。 江心月连动都没有动。 “江心月,大哥给你留了脸面,你不要自己不要脸!赶紧走!”江文玉上前扯过江心月的手臂,就往酒楼里推。 “小月儿!我来了!”伍墨疏抱着一座红灿灿的糖葫芦小山跑了过来,瞧江心月被江文玉拖着往酒楼里走,不禁怒从中来,上前便是一拳,紧接着就将江心月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伍墨疏,你干什么?!”江文玉对眼前这个三番五次横插一道的伍墨疏相当恼火,伍墨疏看他就更不顺眼。 “你干什么?这是我妹妹,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拉我妹妹?” “你!”江文玉气得跳脚。 要不是他打不过伍墨疏,早就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三郎君,你也该明明事理,江心月她姓江,不姓伍。”江书安语重心长。 “明事理?小月儿是我们侯府的嫡女,她娘亲与我父亲有明媒正娶的婚书,是要上我们侯府族谱的!”伍墨疏冷笑。 江书安一噎。 父亲与娘亲和离,江心月也没有上族谱。 江心月自江南被送到京都的江家之后,江百川就一直以公务繁忙没有给她上族谱。 上一世,江心月也是后来与卫景玄走在一起,江书安才勉强给她上了族谱。 但为了江柔儿,他还是写下断亲书,将江心月逐出了江家。 想起从前的种种,江心月心中涌起一阵悲愤。 “从过去,到现在,江家从来就没认过我这个女儿,大哥还是快与你的好妹妹参加宴席去吧。”她淡淡地说着,挽住了伍墨疏的手臂。 “三哥,我们走吧。” “走!”伍墨疏不屑地扫了江书安一眼,与江心月走了。 江书安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疼了一下。 江文玉听江心月这样亲密地称呼伍墨疏为“三哥”,既恼火,又不是滋味。 曾几何时,江心月也经常这样在他身边跑来跑去,亲昵地称呼他为“三哥”,就算他怎么捉弄她,打她,掐她,她都不生气。 可现在,她竟像对待他一样,去对待那个根本跟她没血缘关系的伍墨疏?! 江心月的脑子怕是让狗给吃了! 第55章 她像一只未熟青桃 “还生气呢?” 伍墨疏眼瞧江心月的一张小脸儿紧绷着,不禁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问。 “我才不和那些傻子一般见识,就是今天手脏了,回去得好好洗洗!”江心月鼓着腮帮道。 今日被卫景玄和江柔儿给抓了手腕,还被江文玉他们都碰到了,她嫌脏。 J男人J女人什么的,最脏了! “我妹妹最聪明,自然不会跟傻子一般见识。” 伍墨疏揉了揉江心月的脑袋。 “来看看三哥给你买的糖葫芦,怎么样?都是你的!” 说着,他把肩膀上的糖葫芦小山举到江心月面前。 “三哥,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呀……”江心月一个人,哪吃得完这么多糖葫芦? “吃不完,慢慢吃。小月儿喜欢,三哥以后也会给你买好多好多。”伍墨疏说着,摘下一串糖葫芦,递给了江心月。 “谢谢三哥。”江心月接过来,咬了一口。 脆甜的糖裹着酸酸甜甜的山楂,脆中带着软糯,真好吃呀…… “好吃吗?”伍墨疏问。 “好吃,三哥也吃。”江心月说着,给伍墨疏也摘下来一串。 “好!”伍墨疏接过来,也吃了一颗,“嗯,别说,还真挺好吃!” 这两个肩并肩走着的两个,远远看去,就像两只毛茸茸的幼崽。 又傻又萌。 端坐在茶楼上的伍子隐瞧着二人的背影,唇角上扬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想起江心月那张写满了“醉花楼”经营构想的纸,伍子隐狭长的眼眸不禁微眯。 这小丫头字又丑,还满篇错字,有些地方还得靠猜。 但伍子隐还是看懂了她写的内容。 不得不说,这个江心月确实有经营天分。 虽然现在还稍显稚嫩,但很多想法却着实出挑。 按照她的方法,“醉花楼”或许真的可以像她所说的那般,赚得盆满鈢满。 到底是有着商贾之家的血脉,心机与头脑都不可小觑。 不过…… 从刚才她与卫景玄的互动来看,伍子隐总觉得这两个人有着一丝早己相识的微妙。 丫头对侯府诸多信息掌握得如此熟稔,又似是与卫景玄有着些微妙的瓜葛。 还在短时间内,与天机阁主打得火热。 如此长袖善舞,真的只是想要生存得好一点而已? 伍子隐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江心月,倘若被某知道你只是玩弄伍二和伍三的感情,利用祖母的疼爱…… 某不介意连你和你那个爬床的娘亲一起送下地狱。 “王爷,客人们已经到了……”蒋鱼小心翼翼地提醒着站在窗边的卫景玄,心里却是不满。 他真不知道,区区一个侯府的继女有什么好看的。 人都走了大半晌,王爷还望着对方的背影发呆,莫不是中了什么蛊? 卫景玄像是没有听到蒋鱼在唤他,只垂下眼,望着方才握江心月的那只手。 少女的肌肤细腻润泽,有如羊脂美玉,虽然已经过了许久,也仍能感受到温润的体温。 这感觉,让卫景玄感觉到莫名的熟悉。 好像触动了心头最深处的某个地方。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卫景玄不知道。 其实那一日,他刚进得天机阁的时候,便看到了凝望木鱼的江心月。 甜美的少女轻轻抚摸着木鱼,发上的流苏轻垂在芙蓉面上,阳光照在她含笑的眉之上,梨涡绽着甜美宁静,竟是那般美好。 那时卫景玄只觉得眼前这少女有些眼熟,内心也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异样的萌动。 他确实是故意去抢那条木鱼的。 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就连今日所做的失态之事,卫景玄也是不明所以。 好像每一次见到江心月,他都会控制不住地走近她,这是什么道理? “蒋鱼,”卫景玄突然问道,“你有没有突然遇见什么人,觉得她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格外想走近一些?” 蒋鱼哂笑一声:“王爷,您贵为龙嗣,有多少女娘想要得到您的青睐?这个江家娘子,也不过是会些欲迎还拒的手段罢了。” 卫景玄心头一动。 是了,先前在岭南,便有不少女郎对他殷勤倍至,有些甚至主动对他投怀送抱。 回到京都之后,更是有不计其数的高门贵女向他频频示好,更多世家想要与他结交、攀亲。 只有江心月三番五次地拒绝他。 甚至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给了他一记脆生生的耳光。 若说她不是故意的,根本就不可能。 原来,不过是女儿家引起他注意的小手段。 卫景玄的唇角顿时扬了起来。 有意思。 这个江心月,比那些只知道低眉敛气、讨好自己的女子有趣多了。 “王爷,您在这儿啊。”路过包间的江书安瞧见卫景玄,立刻行了一礼。 卫景玄点了点头,举步走了出来:“你来了,江兄。” 这一声“江兄”叫得江书安的胸脯都挺得倍儿直。 自古以来的高门大户,乃至王孙贵族都会养一批门客。 江书安听江柔儿说过,这位景王殿下是将来的皇上,因而在接到请帖的时候,乐得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到底是未来的皇上,果然慧眼识英才! 他江书安才华过人,日后必定会是景王的左膀右臂,大安的中流砥柱,若干年后,定可封侯拜相,万人之上! “对了江兄,不知道舍妹可有定亲?”卫景玄忽然问了一句。 江书安浑身一震,紧接着便激动了起来。 “回王爷,我妹妹不曾定亲。”他克制着激动,心里头却早已经乐开了花。 柔儿说梦里的仙人指点她说,她是将来的一国之后,江书安起初还有些半信半疑。 如今看来,江书安不仅会是未来的状元,还是当朝国舅! 他们江家的显赫,指日可待,什么啸远侯府,什么钦天监监正,统统都要靠边站! 到时候,江心月那个死丫头一定会后悔,哭着回来跪求他原谅! 江书安越想越得意。 卫景玄的眸光,却深沉了下去。 少女情窦未开,未曾定亲。 像是一只青桃,沐着露珠挂于枝头。 正是他可以肆意采摘的最好的时候…… 第56章 景王殿下很快就来提亲! 江书安刚落座,就兴冲冲地道:“咱们家柔儿真的要做皇后了!” 江柔儿一怔,江书安便继续兴奋道:“刚才景王殿下问我,柔儿有没有定亲。” 江清云一听,眼睛顿时一亮:“这么说,景王殿下是要向柔儿提亲了!” “景王要来咱们家提亲了!”江文玉激动得身子都在颤抖,“我早就说,我们柔儿有福气,可不是那个江心月能比的!” “兄长们,你们莫要开柔儿的玩笑了……”江柔儿害羞地低下了头,心里却在窃喜。 卫景玄这一世对她不像上一世那般热络,她本以为自己还得费些周章才能得到他的心。 没想到他并没有忘记她,还要来向她提亲! 这比上一世进展还要快。 江柔儿又感动又自豪。 她早就知道,在自己面前,江心月半点胜算都没有! “我得回去告诉父亲,做好景王殿下来提亲的准备!”江书安期待万分地道,“毕竟这是柔儿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大哥,你说什么呢!”江柔儿羞羞怯怯地嗔怪,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卫景玄。 景玄哥哥今天看自己的频率好高……他一定是对自己爱得不可自拔,恨不能立刻把自己拥进怀里吧? 没办法,谁让她跟上一世一样,还是那么貌美如花,沉鱼落雁呢。 景玄哥哥对自己这般深情,也是情理之中…… 回到啸远侯府的的时候,江心月已经被伍墨疏彻底哄好了。 而等到伍墨疏拉着她偷跑到伍子隐的书房,拿起伍子隐的字给她瞧之后,江心月的心情便愈发好了几分。 “长兄的字,竟写得这样好了?”江心月由衷地赞叹。 伍墨疏“咳”地一声被呛到了:“你的意思是说他如今才写得这样好的?” 江心月点了点头:“嗯嗯,是近期才写得这样好的。” 他们家小月儿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伍墨疏瞠目结舌,刚想说什么,忽然瞧见了出现在门口的伍子隐,不禁吓了一跳。 他赶紧咳嗽两声,道:“咳,大哥的字一向都很好看!曾有人千金求一幅他的字都求不来!” 说着,不停地向江心月眨巴眼睛。 可怜伍墨疏把眼睛都眨抽了,江心月也没发现,还在认真地探询着那幅字。 “我上一次瞧见过长兄的字,论意境,确实没有几人在长兄之上。可我却总觉得长兄并没有写出真实的风骨。” 伍墨疏紧张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伍子隐,拉了拉江心月的袖子:“意境不意境的……倒也没那么重要,重点是好看。” “不,”江心月摇关,“人是字的风骨,如果刻意隐藏,就如同人丢了灵魂,少了许许多多的灵气。” “从前长兄的字,好看归好看,可终究像个匠人,难成大家。” 伍墨疏伸手捂住额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伍子隐向伍墨疏微微侧了侧头。 伍墨疏充满同情地看了一眼江心月:“那如今大哥的字呢?” 江心月被伍墨疏像看着案板上待宰之鱼的眼神弄得一怔,紧接着认真地道:“如今长兄的字里,已然没有了那种隐藏,豪放与狂野完全展露而出,就像……就像狂风疾雨,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呼啸而来,吞噬一切。” 伍子隐心下一动,清冷的眸光微动,落在了江心月的脸庞之上。 这小人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被这字幅里暗藏的火星点燃了一般。 她将字举起来,用充满了欣赏的目光将它细细地瞧了又瞧,然后点头:“嗯,我喜欢这样的字!” “没有委屈求全,不必藏头藏尾,而是大开大合,肆意妄为,始终站在风浪之巅,用强大的实力劈开巨浪!” “所以,我觉得,长兄的字,已经到了出神如化,潇洒自如,人神合一的状态。能有这样出色的栋梁之才,实在是我大安之幸!” “大哥,我辈的楷模,值得学习的对象!” “我要以大哥为榜样,每天鞭策自己,好好练字,天天向上!” 伍墨疏叹为观止。 他的妹妹真是样样厉害! 知道大哥来了也没害怕,仍然能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泰然处之。 而且……拍起马来都不带重样的。 他岂不是应该跟小月儿好好学学?以后得少挨多少的揍?! 伍子隐紧抿着的唇角,不禁抽了一抽。 他到底为什么会相信这个惯会控制人心,却至今仍目的不明的小家伙? 他竟然认真地听她胡扯了半天! 伍子隐面色冰冷地走了过来。 江心月:“呀,是长兄,长兄什么时候来的,我竟没发现!” 伍子隐垂下黑眸凝视着江心月。 谎话可以说得这般自然而然,江心月是时候应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伍墨疏咬着牙,克制着想要逃跑的冲动,守在江心月身边,颤声道:“心月……你还是赶紧跑吧……” “跑什么?”伍子隐气扬了扬了嘴角,“某这会儿正好得空,教教心月写字。” 他吩咐金禾研磨,金禾哪里敢声张,立刻着手研磨。 伍子隐拿出毛笔,醮上墨汁,挥笔,一气呵声,写下了“江心月”三个字。 “来,今天晚上先学如何写你的名字,写上一百遍。” 不……不是吧…… 江心月原本还沉浸在伍子隐写自己名字时优美且飘逸出尘字迹里,冷不妨被留了作业,当场便噘起了嘴来。 我都这么拍你马屁了你还要罚我……人果然不能太老实。 刚才不那么使劲夸夸就好了,累死了! 伍墨疏心疼地瞧着自己的妹妹,后悔不己。 早知道,他不带小月儿来大哥的书房了! “小月儿,三哥对不住你……”伍墨疏内疚地小声说道。 “三哥,我没事儿,把名字写好看点,也挺好的。”江心月赶紧安慰。 伍墨疏点了点头,满脸都是是自责和后悔。 可惜这个世界上,买不到后悔药,江心月只能一边心里头暗骂伍子隐,一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抄着伍子隐写给她的名字。 “江心月,江心月,江心……”她参照的是伍子隐写的三个字,意境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江心月抬眼偷偷看向了伍子隐…… 第57章 世子爷的惩罚,虽迟但到 谪仙般的世子爷就坐在旁边看着书卷,灯火萤萤,在年轻世子俊美出尘的面容上投下明暗分明的投影。 着实是好看的。 江心月将伍子隐瞧了又瞧,提起笔,画了张伍子隐的侧颜。 她字虽写得不怎么好看,但画却是有天赋的。 上一世,她甚至模仿某位大家的笔迹,助卫景玄逃过一劫。 伍子隐用余光瞧见了灯下的小人儿下巴抵在桌上,认认真真地描画着什么。 这可跟她先前受刑般地写字的态度不一样。 如果熊孩子突然不吭声,那肯定是在憋个大的。 伍子隐悄然站起身,来到了江心月的身后。 江心月还在专心地描画着伍子隐的样子。 她的好三哥重义气地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睡着了,鼾声响起,这家伙连口水都流了下来。 伍子隐淡淡地扫了眼自己的三弟。 难怪这两个会经常凑在一起,全都不学无术。 江心月倒是一点都没受伍墨疏的影响,她专心地画着,冷不妨一团巨大的黑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还来不及回过神,画就被收走了。 “看起来某的继妹向来喜欢逆其道而行之,嗯?” 江心月忙伸手去夺,怎奈身高差实在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任凭她怎么努力也还是够不着。 伍子隐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这就是你写的字?近一个时辰,就写成这样?” 江心月清了清嗓子:“我、我这字,写得多认真呀……这横多平,竖多直……” “横是够平,竖也够直,只可惜各自精彩各自的,每一笔都隔了十万八千里。” “笔拿的姿势也不对,坐下。” 伍子隐按住江心月的肩膀,将她重新按坐下去,然后握着她的手,细心地教她如何握笔,然后在笔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江心月”三个字。 清冷的松香钻进鼻孔,江心月可以感觉到身后之人沉稳的呼吸。 他的手极稳,手指修长而充满力量感,江心月觉得自己的心都随之静下来了。字也变得不像从前那么难写,每个笔划之间的过度与转折,都有着恰到好处的美感。 原来这样写,就可以变得这样漂亮…… 江心月的鼻子陡然酸了一酸。 她记得上一世曾那样渴求地盼着大哥能教她如何握笔,如何写字。 可大哥除了奚落和不耐烦,半点指点都没有给她过。 他们都说她又笨又蠢,是识不得字的,更没有资格提笔。 以至于江心月认定自己根本没有写字的天分,只要拿起笔,就会禁不住的抵触和紧张。 伍子隐垂下眼眸,看着被自己圈在双臂之间的小人儿。 少女青丝挽成双垂髻,乖顺地垂在两侧,几缕碎发调皮地纠缠在耳畔,愈发显出皮肤的白皙。 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那一双清澈的杏眼,眼尾染着微红,不知想起了怎样的心事,樱红的唇瓣则因认真而微微抿在一处。 像一朵静静盛开在灯光之下的粉白桃花儿。 单看她这般可爱 乖顺,倒很难想象她是个掌握种种机密消息,隐藏真实目的之人。 难道……是冲着他深藏起来的那个秘密?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江心月的命,恐怕就留不了多久了…… —— 原本江心月在伍子隐的教导下,写出了几分兴致,怎奈他又握着她的手,写了数十遍,江心月好不容易升起的兴致一下子就被手酸打败了。 不仅如此,他还要她明儿巳时就来这里练习写字,写不好,那就连京都学院都不给上。 江心月差点哭出来。 这人真是魔鬼! 从“拂云阁”走出来,糖葫芦小山上的糖都有些化了。 江心月有些不高兴,走的时候连嘴巴都噘了起来。 她本来是想让秀灵她们都尝尝脆脆的糖葫芦来着! “别气了,都是三哥不好,非拉着你来大哥的书房。回头三哥再给你买这个糖葫芦小山,好不好?”伍墨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不忘安慰江心月。 江心月不嘻嘻:“我要两个!” 伍墨疏赶紧打包票:“没问题!” 他才不在乎要花多少钱,只要小月儿高兴就行。 江心月的唇角,这才扬起来。 转头,瞧见无妄正抱着剑站在门口,江心月便摘了串糖葫芦递了过去。 无妄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感动地接了过来:“谢谢小娘子。” 江心月弯了弯笑眼,蹦蹦跳跳地跟在伍墨疏一走了。 无妄咬着糖葫芦走进了书房,见自家的世子爷正在欣赏一幅画。 画上之人微侧着头,正认真地看着一卷书,虽然笔法稍显生涩,但神情五官却是惟妙惟肖,俨然就是世子本人。 “这是小娘子画的?”无妄惊喜地赞叹,“果然不愧是世子爷宠爱的幼妹,小娘子的才华也十分过人。” 周围的空气陡然一冷,无妄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再看自家的世子爷,已经冷下脸,连眼神都如淬寒冰。 无妄紧绷着身子,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再一步。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蹭着往书房外溜。 好不容易来到了门口,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伍子隐的声音,却漫不经心地从书房里传了出来。 “话这么多,明日城南的事,就交给你办了。” 无妄欲哭无泪。 明日城南的是个苦差事,向来是他们八大侍卫抽签,谁最倒霉抽到了王八,谁就去。 这次原本是无言抽到了王八,无妄还嘲笑了那小子好一通。 没想到今日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幸好世子爷没扣自己的俸禄,要不然他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罚俸一个月。” 来自世子爷的惩罚,虽迟但到。 —— 江心月连续几日,都被关在“拂云阁”写字。 伍子隐原本想教江心月写簪花小楷或者梅花体,可江心月不喜欢。 她喜欢伍子隐大开大合的狂草,喜欢他每一个笔画里的飘逸和杀伐果断。 伍子隐似乎有些意外,他思忖了片刻,教江心月写了一种很特别的字体。 这字体瘦长,笔锋犀利,却又不失优雅华贵,似有金戈铁马,也有温雅柔情。 江心月从没见过这样的字体。 第58章 我不是江心月,你是 “这字体里……隐约透着几分皇家之气……”江心月望着伍子隐给她写的几个字,喃喃地说道,“纵然儒雅,也终究难藏高贵……” 伍子隐的身形微微一震,他用深沉和探寻的眼神看着江心月。 可江心月只顾认真地研究这个字体,并没有发现伍子隐眼中的探究。 “长兄,我喜欢这个字体!”她看了半晌,终是欣然笑着对伍子隐道,“我一定会练好它的!” 伍子隐眸光中的探寻尽悉收敛:“这几个字,写一百遍。” 一、一百遍?! 江心月的小脸儿顿时垮了下去,她今天还要去“天机阁”呢! “醉花楼”那边的统计已经出来了,想要留下来的人居多。 走的也不过几个人。 她已经跟娘亲商量过,找一个更有经验的掌柜过来,从前的妈妈,就让她做管事。 妈妈还以为江心月会把她赶走,没想到自己不单没走,反而还留下来了,当即感动万分。 江心月没有赶走她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大多数的娘子们都说,这个妈妈的人还算好。 周何儒不是人,可妈妈的心中还存着一丝善念,会私下里多给她们许多照拂。 江心月要做的是生意,没有为难人的必要。 只不过,如今“醉花楼”的经营方式与众不同,掌柜并不好找。 苏宛如已经派人在江南和京都寻找,江心月也准备去和“天机阁”谈一谈合作。 她打算拿一部分“天机阁”的东西,到她的“醉花楼”里卖。 只是不知道,“天机阁”愿不愿意跟她合作。 好不容易写完伍子隐给她交待的作业,江心月赶紧吩咐秀灵备车,赶往“天机阁”。 “天机阁”依旧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江心月羡慕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心里感慨,要是自己的“醉花楼”也像“天机阁”的生意这样好,那该有多好! “江、心、月。” 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个字,带着浓重的恨意,让江心月不禁怔了一怔。 转头,却见周梦玉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周梦玉先前圆脸丰腴,又爱穿金戴银,看上去倒有几分喜气。 如今却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形容枯瘦,神色极差。 这般形象再配上那顶金灿灿的花冠,和一身华贵衣裳,颇有几分偷穿了自家小姐衣裳的丫鬟。 她目光怨毒地瞪着江心月,双手紧紧地攥在一处。 她在大牢里虽没吃什么苦头,但毕竟在周家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过惯了好日子。 可大牢那种地方,又冷又潮,还奇臭无比。 最可怕的是,吃和拉都在一处。 周梦玉哪里受得了这个? 她被熏得吐了好几气,又因为狱卒对她不理不睬,即便是吐了也不得换地方。 于是周梦玉被熏了就吐,吐了就继续熏,等周何儒差人来接她的时候,都快被腌入味儿了。 回到家,周梦玉又发现,身上长满了跳蚤,被咬得全身都是疱。痒得她又吐又哭。 周何儒和许氏的情况也没好多少。 周何儒一巴掌打破了许氏脸上的大疱,脓水溅到他的身上,竟也起了一串串的疱。 郎中换了好几拔,没有一个能治这夫妻俩的病。 周何儒为了捞周梦玉出来,折了家里收入最多的“醉花楼”,将一腔怒气全都发泄在她和许氏的身上,直接就抬了个宠妾做平妻,府中的中馈也交到了平妻手里。 周梦玉又气又恨,大病一场,醒了,便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她简直恨死了江心月。 今日她好不容易感觉好些,二哥去“天机阁”会友,便提议带周梦玉去散散心。 周梦玉想着,自己被江心月害成这个样子,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哪成想刚到“天机阁”门口,便瞧见了阴魂不散的江心月。 真个是冤家路窄! “江心月,你害我入大牢,趁火打劫,拿了我家的铺子,这会还有脸逛‘天机阁’?!” 江心月唇角扬了一扬:“周娘子在杀人未遂之后,都能有脸逛‘天机阁’,怎么我来不得?” “你!”周梦玉气得咬牙。 周围之人闻听“杀人未遂”四个字,不禁纷纷朝这边瞧了过来。 周梦玉明显是对此有些畏惧,可又不甘心受制于江心月,呜咽一声,喊了一声“二哥”。 一个身着酱紫色衣衫,身材魁梧,却长相十分意外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想来,这就是周梦玉的二哥,周孟山。 周孟山参加过多次科考,因长相着实得不到圣眷,周何儒便只得花了大价钱,给他捐了个从六品的散官。 虽是个散官,但周孟山却始终拿着“周大人”的架子,走到哪里都是鼻孔朝天。 周梦玉拉着周孟山,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周孟山的脸色顿时一变,朝着江心月看了过来。 “你就是江心月?”他抬着下巴,用鼻孔瞥着江心月,连话都似是从他鼻子里哼出来的。 江心月只扫了一眼,便将目光从这人的鼻毛上移开了。 “我不是江心月,你是。” “你说什么?!”周孟山一怔,继而勃然大怒,“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是江心月?!你莫不是傻不成?” “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可见你确实是个傻的。” 江心月的一席话,气得周孟山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他长得本就不怎么样,这么一来,就显得整张脸更加的扭曲难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狰笑道:“江心月,你一个女儿家,经营风月场所,难道就不怕被世人笑话?” 江心月轻哂:“哪里来的风月场所?” “‘醉花楼’乃是经营了整整十年的风月场,你休想在这里瞒天过海!”周孟山说着,扬声道,“诸位,此女年纪虽幼,却经营着一家风月场。如此浪荡不堪,还在这里否认,实在是贻笑大方!” 周孟山的一席话,让周围人全都震惊不己。 有些原本想要迈进“天机阁”的人,全都收回脚步,站在原地,打量起江心月来。 “如此年幼,就经营风月场?!”一个人惊骇叫道,“难不成家里就是做这一行的?!” 第59章 你真是惹对人了 此言一出,周梦玉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得逞之色。 她骄傲地扬着下巴,道:“可不!她娘嫌贫爱富,靠爬了男人的床,才攀上高枝儿,把她带到高门大户里去的!”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干这事儿,原来从她娘那一代就是这样!” “真是有伤风化!” “不过瞧她这么小的年纪就长得如此貌美,想来大了也是个浪的!”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越说越难听。 周孟山瞧着江心月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邪Y。 江心月的面色,沉了下去。 “若论有伤风化,何人能及你们周家。”江心月轻轻柔柔地,说出了最残忍的话,“毕竟,如今整个京都,周何儒周大人的风流美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周梦玉的脸色顿时变了。 江心月所言不虚,周何儒那点风流韵事,已然传得大街小巷都是,随便拎出来个人就能讲上一段,甚至连个中细节都描述得比周何儒本人清楚。 周梦玉在这里指摘江心月,可真是指对人了。 “原来这个是周家的娘子啊,那个在马车里……和歌姬风流快活的周何儒周大人?” “听说连皇上都听说了他的事儿,下旨让他把妻妾全都散了呢!” “嗐,这年头,就算散了又能怎么样?没了妾,还有妓,没有妓还能偷!” “都说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周家的后代……该不会也像她爹那样……” 周围的议论声已然全都改了风向,周家兄妹又慌又怒。 “住口!”周孟山怒喝,“何人胆敢编派朝廷命官?!还妄议圣上!胆大包天!” 江心月笑出了声:“若说编派朝廷命官,我父亲乃是圣上亲封的啸远侯,周娘子这样编派我娘亲……难道不怕再进大牢一次?” 周梦玉瞬间想起了弥漫在大牢的那股又臭又恶心的味道,下意识地就开始干呕起来。 周孟山又怒又羞,已然顾不上体面,指着江心月骂道:“J人!你一个区区啸远侯府的继女,也敢欺负我妹妹?!” “现在就给我妹妹下跪道歉,要不然,别怪我对你出手!” “我周孟山一向不打女人,除非把我逼急了!” 江心月一脸讥讽地看着周孟山:“就凭你?” “就凭我!”周孟山上前一步,双手掐腰,“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跪还是不跪?!” 周孟山生得膀大腰圆,又丑陋不堪,如今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上去仿佛随时就会出手打人,十分可怕。 可惜,江心月是一点儿都没在怕的,她轻启朱唇,轻轻地说出三个字:“不可能。” 周孟山瞪起眼珠子,扬手便朝着江心月打了过来。 周围的人见状,不禁替江心月捏了一把汗。 周梦玉脸上因狂喜而流露出异常兴奋的神色,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江心月。 在万寿山,他不曾亲手杀了这个江心月,一直是心头的遗憾。 如今二哥虽不能杀她,但起码可以将江心月打上一顿,给自己出气! 周孟山虽是个文官,但自幼便打架斗驱,四处惹事,如今虽然捐了官,也仍改不了一身的地痞习气,经常打架斗驱,调戏良家女子。 如今他巴掌已至,江心月白皙的小脸儿却没有闪出法分的惊慌害怕之意,反而笑意盈盈地瞧着周孟山。 “啪!” 周孟山的巴掌还没到,整个人便被一巴掌抽得飞出去,一头撞到了“天机阁”门前的大树上。 这一撞,撞得他七晕八素,整世界都旋转了起来。 “谁?!谁敢摔本官?!”周孟山一张脸狰狞着,伸手想要去指摔自己之人,怎奈整个人晕头晕脑,竟是原地转了两圈。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周梦玉更是吓得呆住了。 江心月的唇角轻轻地一扬,唤了声“二哥。” 一袭紫衣绣银蝶的少年翩然站在江心月的身畔,妖冶的眉眼,集中了男子的欣长和女子的秀美,竟有一种雌雄莫辩的极致美感。 他冷瓷般的脸上,浅桔色的唇微微地扬了一扬,继而转头瞧向了江心月:“小月儿可有受伤?” 江心月摇了摇头,伍鹤卿却拉起江心月的手,将她前前后后地看了又看。 人确实没事。 伍鹤卿这才放心地捏了捏她的脸。 “看起来二哥得教你几招,才不至总被傻子欺负了去。” 江心月最想学的就是工夫,当即便用力地点头。 “你是伍家的二郎。伍鹤卿?”周梦玉亦步亦趋地走过来,目光烁烁地看着伍鹤卿。 她先前见过伍子隐,也见了伍墨疏。 伍墨疏潇洒热忱,却嫌年纪太少。 伍子隐俊美非凡,性子却有点阴沉可怕。 但这个伍鹤卿,单看外貌,绝不在伍子隐之下。 甚至可以说,已然有几分女子那种美得惊心动魄之感。 周梦玉痴迷地瞧着伍鹤卿。 周何儒曾告诉她,伍家的三个男孩儿是由着她选的。 也就是说,只要她喜欢,选哪个都行的。 现在看起来,周梦玉已经不需要选了。 她就要这个伍鹤卿! 伍鹤卿微挑眉眼,给了周梦玉一个侧脸,“本郎君乃是为了保护我妹妹而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本郎君称名道姓?!” 尽管伍鹤卿已经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意,但眼角眉梢的冷意却令人心生畏惧。 周梦玉赶紧拢了拢头发,向伍鹤卿盈盈一拜:“二郎君,奴家周梦玉,见过二郎君……” 说着,还不忘抬起头来,羞涩地向伍鹤卿投来了一瞥。 伍鹤卿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讨厌我妹妹?” 周梦玉一怔。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心月。 这会儿的江心月正把玩着一片叶子,欣赏着叶片投下来的色彩变幻的光影。 她根本就没将周梦玉放在眼里。 “我……”周梦玉突然发现自己的话有些说不利落了。 况且,关于讨不讨厌江心月这种事情……难道还需要问自己吗? “恨她,想毁了她,想夺走她的一切来成全自己,你就是这么想的,是吗?” 伍鹤戏谑地看着周梦玉, 第60章 侯府的人都是疯子! 周梦玉被伍鹤卿的一席话问得哑口无言。 偏偏他还在看着她,眼尾微挑,薄唇轻扬,如妖似魅,若雌若雄。 这副神情,勾得周梦玉心跳如鼓。 伍鹤卿捏住周梦玉的下巴,唇角带着蛊惑人心的弧度。 “可惜,只要本郎君在,就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妹妹一点点,哪怕是一根发丝。” 周梦玉忽然感觉到一阵暗香袭来,紧接着,整个人便晕晕乎乎,好像失去了意识一般,恍恍惚惚地站在那儿,连动都不能动了。 伍鹤卿一步一步走向了周孟山。 周孟山从来没见过美成这样的人。 他生来就丑,他爹厌弃他,以至于他娘亲都不愿意正眼去瞧他。交往的朋友,也没几个长得周正的。 可眼前这人,怎能生得这样好看? 他、他到底是男还是女?! “小月儿,他刚才想用哪只手打你?”伍鹤卿柔声问江心月。 江心月神色淡然:“左手。” 还不待周孟山回过神来,伍鹤卿衣袖微扬,周孟山的左膀竟直接被伍鹤卿给卸了。 周孟山“嗷”地一声怪叫,疼得跪倒在地,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不断地涌下,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伍鹤卿的云纹锦靴直接踩到了他的手上。 周孟山有如一只抽搐的蚂蚱,几乎快要晕死过去。 “如若以后再胆敢碰本郎君妹妹的一根汗毛,必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教你终身都只做个残废,听懂了没有?” 明明是这么美的一张脸,却说出如此的残忍的话。 他不正常!是个疯子! 还有那个江心月,也生得貌美如花,可看到自己被虐,竟然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们侯府的人,怕都是疯子吧! “怎么,耳朵是不好使了?”伍鹤卿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镶嵌着名贵宝石的弯刀,寒光凛冽,指向了周孟山的耳朵。 “懂了!听懂了!二郎君饶命!”周孟山赶紧求饶。 伍鹤卿缓缓地收了弯刀。 “滚。” 周孟山连滚带爬地跑了,连自己的妹子都忘了带。 伍鹤卿转头,嗜血癫狂的表情瞬间化为云烟。 他笑眯眯地对江心月道:“二哥今日有事来得迟了,咱们去天机阁,小月儿喜欢什么尽管挑,二哥给你买。” 江心月挽住了伍鹤卿的手臂:“那我可要挑贵的啦?” “越贵越好。”伍鹤卿揉了揉江心月的小脑袋瓜。 江心月不免错愕:“二哥你很有钱吗?” “这个嘛……”伍鹤卿似乎颇为纠结,他对钱其实没有什么概念。 江心月只当伍鹤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她倒是非常庆幸自己今日叫了伍鹤卿前来。 青弦的伤好得很快,但脸上的疤痕恢复得就没那么快了。 尽管伍鹤卿已经在江心月的请求下,帮青弦调了可以使伤疤褪色、变淡的药,但因为这伤乃是青弦儿时留下,年头太久,想要去除并非一朝一夕。 况且先前伍鹤卿还给它上了颜色,青弦气得在屋子里吊了个沙袋,每天都把沙袋打得砰砰作响。 青弦不出门,江心月也没好意思向伍子隐去借无言。 伍墨疏又不喜欢听生意经,江心月只好去叫伍鹤卿。 “二哥刚才给周梦玉下了什么毒?”江心月想到伍鹤卿答应自己时兴高采烈的样子,便猜到他应该又研制了新的毒药。 “又被你猜着了。”一提这个,伍鹤卿一双丹凤眼立刻亮了起来。 他转头瞧了一眼还木然立在原地的周梦玉,笑意盈盈地道:“她这张脸,也就这双眼睛还能看,二哥我呀,就把她这双眼睛收来。” 江心月的笑眼眯成月牙儿:“二哥审美果然一流。”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二哥。” 两个人高高兴兴地说着话儿,走进了“天机阁”。 墨掌柜还趴在柜台里面呼呼大睡。 这个人好像总有睡不完的觉,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困意,即便“天机阁”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他也仍能睡得安安稳稳,香甜无比。 江心月甚至有些羡慕他了。 “少东家,醒醒,心月娘子来了。” 奚矩叫了几声,后来干脆推了这位睡神一把,才将奚矩从睡梦里喊起来。 墨掌柜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眼前之人。 “你来了啊?”墨掌柜的眼微微地眯成了一个温暖的弧度,语气熟稔得完全不像是与江心月只见过两面的样子。 江心月疑惑的神情让墨掌柜瞬间回过了神来。 “啊,是心月娘子来了,可有事?”他搓了搓脸,似乎刚刚才恢复神智。 江心月点了点头:“有事要和掌柜商量。” 墨掌柜慢悠悠地从柜后面站起了身来,这才将目光落在了伍鹤卿的身上。 “这位也是心月娘子的哥哥?” “嗯,”江心月自豪地介绍,“这是我二哥。” “原来是二郎君,久仰。”墨掌柜向伍鹤卿拱了拱手。 “都是朋友,何必如此客气。”伍鹤卿又露出了他害人前的招牌式微笑,伸手便要去扶墨掌柜的手腕。 墨掌柜不动痕迹地向后退了一退,微笑道:“既是朋友,就不必在鄙人身上试药了吧?心月娘子,二郎君,请‘议事轩’说话。” 伍鹤卿有些扫兴地收回了手,小声地向江心月嘀咕:“你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江心月忍俊不禁:“‘天机阁’毕竟是大案数一数二的机关行,他又是阁主的弟弟,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伍鹤卿的心情更不好了。 既然不能对掌柜下手,那就在这些客人里找找有没有合眼缘的好了…… “二郎君,‘天机阁’内,安全至上。还是请二郎君移步‘议事轩’?”像是猜到伍鹤卿想干什么,墨掌柜站在“议事轩”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道。 伍鹤卿气气的:“小月儿,这个人很讨人厌。” 江心月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二哥,你今天不是已经在周梦玉身上试了毒了吗?也是很有成就了呢!” 伍鹤卿略加思索,表情便由阴转晴:“也是,小月儿不提醒我都忘了,咱们先办正事,晚上我去收了她那双眼睛!” 第61章 本郎君的妹妹,天下无双 江心月没想到,“议事轩”里竟有“天机阁”极为珍贵的设计品。 她惊讶地看着那一排排比铁更薄,比竹制品更轻,甚至可以跑、可以跳,可以飞起来的物品,还有那些可以藏匿武器,被设计成饰品式样的东西……简直让她惊叹不己,差点连正事都忘了。 “心月娘子可有喜欢之物?”墨掌柜问。 “没、没有的。”江心月嘴上这样说,眼睛却舍不得从这些东西上离开。 上次黑掌柜就已经送了她好些东西了,她把那些精致神奇的物件都保存得很好,待要走人情的时候,就拿出来一两样,竟是比金银之物都更加稀罕。 这也难怪,谁让“天机阁”盛名在外,所有的商品也是孤品居多。 所以不管拿到哪里,都是让人惊奇的存在。 江心月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她不想墨掌柜再送她东西了。 像是猜到了江心月心中所想,墨掌柜微微地扬了扬唇角,眸光温暖。 “你们倒是会做生意,在议事轩里摆放的才尚能入眼。”伍鹤卿说着,拿起一枚黄金珍珠攒花簪,“这个还算不错。” “二郎君谬赞,因这‘议事轩’并非普通客人才能够进入,所以才会把一些上等的摆放在这里。”墨掌柜真不愧是睡神,不过是从柜台到“议事轩”这么一点点的距离,就已然懒洋洋地倚在八仙椅上,显出了几困倦之意。 伍鹤卿将钗子戴在了江心月的发上。 他家小月儿的目光,在这钗子上停留的时间最长,足见她是喜欢的。 而且每一颗珍珠都是一个机关,可以藏匿一粒药丸。 这倒是适合放置他给小月儿做的毒药,也颇有几分得他的心意。 少女青丝如瀑,在阳光下泛着幽幽青芒,黄金发簪轻轻摇曳,华贵中显出几许俏皮。 “二哥,这一定很贵,咱们不要了吧……”江心月知道伍鹤卿必是为自己而买,赶紧出言阻止。 “怎么,还怕你二哥付不起钱?”伍鹤卿勾唇而笑,又摇头叹息,“只可惜上面的珠子委实太普通了,要换成再名贵一些的才配得上我家小月儿。” “这上面的珍珠,都是特意寻来的东珠,每一颗都价值不菲。二郎君果真要换?” “东珠而已,也算得上是好东西?”伍鹤卿嗤笑一声,自怀中拿出了一个紫色锦袋,往桌上这么一倒,各色的宝石竟哗啦啦地倒了一桌子。 这些宝石里有蓝色、绿色、红色,竟还有几颗是奇异的绯色。 伍鹤卿大手一挥:“统统给本郎君换成这个。只有美到极致的东西,才能配得上我家小月儿。” 墨掌柜原本困倦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讶:“这是……朔原宝石!” 他拿起一枚绯色宝石。 阳光下,绯色宝石折射出七彩虹光,美轮美奂,美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却又有一种不敢直视的魅丽。 江心月意外地看着这些宝石。 她知道朔原宝石。 朔原本是一个极小的国家,生活在十分边远之地,方圆百里尽是沙漠。 尽管其国工业和农业都不怎么发达,但人家有一样,是绝对可以将朔原养活得好好的资源。 这资源就是宝石。 依靠着这些宝石,朔原人几乎成了爆发户,甚至有几户人家都搬到了京城。 只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正是因朔原颇赋盛名的宝石,朔原人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战火,不断地有人妄图争夺朔原。 为了保护家园,朔原国十八岁以上的壮丁全部自愿充军保护家园,可惜这也未能改变朔原一步步走向衰退与灭亡。 朔原终是败了。 随着王朝的覆灭,朔原成了一座空城,朔原宝石矿藏的看舆图也下落不明,只有几处已经开发的还留在外面。 没有舆图,在茫茫的沙漠里想要寻找矿藏,无异于大海捞针。 仅有的矿藏很快就被挖掘殆尽,朔原的宝石在市面上已几乎绝迹。 上一世卫景玄即将登基之时,才有人献上来了黄豆那么大一小枚。 可伍鹤卿随手一倒,就是一袋子! 而且个个有鸽子蛋那么大! 墨掌柜顿时后悔刚才的话说早了。 莫说是东珠,就算是夜明珠,和上等美玉,在朔原宝石的面前,也要往后排一排。 更何况这绯石如此美丽,简直光彩绝仑。 “二哥,你哪里来的这些朔原宝石?!” 突然,她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将伍鹤卿拉到了一边儿。 “二哥,你莫不是毒死了什么人,抢的这些宝石?” 她越说越害怕。 “这些宝石看着好看,可怀璧其罪,恐会伤了二哥性命,咱们赶紧报官,把这宝石还回去!” 伍鹤卿怔了一怔,妖冶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这些,是什么很要命的东西吗?” 他好像对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一无所知。 “很要命!”江心月跺了跺脚,“二哥,跟你的性命比起来,宝石和首饰都无足重轻,咱们赶紧走……” 她已然顾不上去商谈合作,只想赶紧拉着伍鹤卿离开这是非之地。 江心月对“天机阁”有大恩,料想他们也不会将消息传出去。 她转身刚想收拾起宝石,便见先前懒洋洋倚在椅子上的墨掌柜一脸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整个人都精精神神的,哪里还有半点的样子? “二郎君,这些宝石还有多少?我‘天机阁’全买下,价钱你开!” 不是,你们商人都这么见钱眼开,也不怕不要命吗?! 江心月的心都哆嗦了。 “呵……”伍鹤卿笑了,“全买下?那恐怕你们‘天机阁’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买不完。” 买不完?! 买……不……完…… 江心月差点两眼一黑一头栽倒。 她二哥……这是劫了座矿? 墨掌柜一向慵懒的脸色也藏不住震惊:“二郎君的意思是……像这样的宝石,你还有很多?” “这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吗?”伍鹤卿勾唇,“只是给我家小月儿戴着玩罢了。” “虽然是戴着玩,但本郎君也仍不喜欢这世上有人跟小月儿戴同样的东西。本郎君的妹妹,天下无双。” 第62章 又是江心月! “本郎君的妹妹,天下无双”。 伍鹤卿的一句话,让江心月眼尾染上了绯色。 她的樱唇颤了一颤,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前,她连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没有,所有的好东西都是江柔儿的。 父亲的关爱,哥哥们的宠爱,所有的一切……她只能拼命地跟在他们身后,眼巴巴地渴求着他们给予她的一点点好。 江心月上一世,曾经珍藏着一个小铁盒,铁盒里的是一枚已然发绿了的铜钱,一根已然被潮气侵蚀得不像样子的木钗,和几个破破烂烂的小玩意儿。 那是哥哥们像垃圾一样丢给她的东西,却被她当成世间难得的珍宝珍藏,一直到死。 一直到死,她才发现在他们的眼里,自己无论如何努力,无论如何替他们筹谋,也仍如垃圾一般。 可这一世,在侯府,她却是那样受宠爱的。 她的二哥,说她“天下无双”。 凭着他二哥这句话,就算将来因这珍宝受到牵连,她也认了! 墨掌柜的表情从震惊,转为了了然。 他深深地看了江心月一眼,微笑道:“二郎君与心月娘子兄妹情深,实属难得。” “那我便吩咐匠人将珍珠换了,换下来的珍珠,二郎君可还要留着?” “留留留!”江心月赶紧道。 她二哥瞧不上的东西,她瞧得上,这些东珠,就算将来送人也是好的。 伍鹤卿微微地点了下头,从宝石里挑挑拣拣,拣了七枚均等的绯色宝石交给了墨掌柜。 又拿了枚成色不那么太好的蓝色宝石,放到墨掌柜面前:“这枚蓝宝,可够付钱?” 墨掌柜的唇角抽了一抽:“只怕还有得找。” “那就折现存起来,我家小月儿以后看中什么,就从这上面划账,钱不够就去侯府找本郎君要。” “二哥……”江心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伍鹤卿却将余下的宝石直接塞进了江心月的怀里:“拿着,都是你的。” 这……我真的有点不敢拿…… 江心月欲哭无泪。 墨掌柜唤来奚矩将东西取走,江心月也把“醉花楼”未来的经营模式跟墨掌柜说了一遍。 墨掌柜对这种经营项目十分感兴趣,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吟道:“心月娘子的提议,在下闻所未闻,但未来利润必相当可观。” “只是‘天机阁’目前没有在外代卖的先例,此事,还需与兄长商议。” “你们‘天机阁’做事竟如此畏首畏尾,循规蹈矩?”伍鹤卿顿时不高兴了,“我妹妹在这里说了半天,都已然累了,你们还要商议考虑?” 还不如一把毒药把他们统统毒死算了。 墨掌柜尴尬:“若只是普通凡品,倒也罢了,但若心月娘子想要本阁的贵重物品,恐怕……还得兄长作主才行。” “真是费劲儿,”伍鹤卿说着,便又伸手进怀里,“说罢,要多少钱?” “不不不……二郎君,此事与钱无关。实乃‘天机阁’从不与外人做生意,也不设代卖之地,但心月娘子对本阁有大恩,所以在下也会好好向兄长建议,还请两位等上几日。” 江心月含笑看了眼自己的二哥,又问墨掌柜:“敢问掌柜,需要等几日?” 墨掌柜想了想:“三日。” 三日倒并不算多,江心月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件事情许是应该成了八成,心下松驰了不少,当即便起身告辞。 伍鹤卿也慢慢悠悠地站起了身来。 将二人送出“天机阁”,墨掌柜的脸色,便悠地深沉了下去。 “少东家,这袋朔原宝石恐怕来路不明,我们真收得吗?”奚矩颇有些担忧地问。 “不收来路不明之物,乃是‘天机阁’的定律不假,只不过,这位二郎君神色坦然,倒并不像偷盗之物……”墨掌柜面色沉静,“去仔细查查这位侯府二郎君的底细。” “是!”奚矩点头,迅速步入了一条暗藏在‘议事轩’后面的通道。 墨掌柜望着江心月与伍鹤卿的背影,喃喃自语:“小月儿,看起来这一世,你找到了能够保护你的神明……” “二哥……你这些宝石,还是收回去吧。”马车上,江心月将那袋宝石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对伍鹤卿说。 “怎么,你嫌弃二哥的东西,不想收?”伍鹤卿脸上尽是受伤神色,“还是怕二哥给你下毒了?” “不不不,绝不是的!”江心月赶紧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拿着烫手。 “这算什么贵重?”伍鹤卿笑了出来,“就算是小月儿想要‘天机阁’,二哥也能帮你买得下来!” 不、不是吧? 她二哥这是干了多少杀人越货的事儿啊? 江心月决定,再也不敢要伍鹤卿给的东西了,这要是被查出来,她真的能活吗? —— 周梦玉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形同木偶。 她的脸上还带着痴迷的笑容,仿佛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珍宝,满足又幸福。 “江娘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梦玉怎么听不到我说话了?!”许氏急得直哭。 她脸上的大疱,今日才略略地消了一些,但满脸都是红印,看上去相当吓人。 江柔儿将目光从许氏的脸上移开,凄凄切切地道:“我今日原本是受景王殿下之邀,前去‘天机阁’的。谁想竟瞧见‘天机阁’门口围了许多人。” “我一时觉得奇怪,才挤入人群,哪成想就见着周娘子这般样子站在‘天机阁’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 “在‘天机阁’门口?!”许氏这才想起,她的梦玉今日乃是被周孟山带去“天机阁”了。 可直到这会儿,也不见周孟山回来,自己的女儿又成了这副样子! 许氏一把捉住了江柔儿:“梦玉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天机阁’搞的鬼?!” 江柔儿被许氏突然离近的大脸吓了一跳,忙不迭拉开距离,道:“周娘子可不是被‘天机阁’弄成这样的,是被我的姐姐,江心月害的。” “江心月?!”许氏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又是江心月?!” 第63章 坚强柔儿,一往无前! “这个江心月,害我们害得还不够吗?!” 许氏此时恨不能将江心月生生地撕碎。 先是害得她女儿在侯府丢尽了颜面,害老爷在皇上和同僚中都成了笑柄,更是害得她脸上长满了脓疱,直到现在还满脸疱印。 没了“醉花楼”,府中中馈,现在全在梁氏那个J人的手里,她和梦玉如今更是遭到老爷厌弃。 这还不够,现在又来害自己女儿一道?! 江心月到底想要怎么样?! 江柔儿满意地看着许氏脸上的憎恨,心里十分的舒坦。 今日本是陪江书安去“天机阁”帮景王殿下办事的。 卫景玄虽然贵为皇子,但“天机阁”的规矩从来不会为任何人打破,因而只能派亲信前去。 江书安算不上多聪明,但卫景玄看中的就是他的蠢笨。 自以为学富五车,总感慨怀才不遇,这样的人最好拿捏。 江书安果真以为自己得了卫景玄的青眼,兴奋万分,誓要为卫景玄肝脑涂地。 毕竟,从龙之功加上国舅爷的身份,足以让他为景王鞠躬尽瘁了。 江柔儿早就听闻“天机阁”内机关之物众多,便吵着江书安带自己去。 江书安一向宠江柔儿,更何况这可是未来的国母,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结果两个人刚到“天机阁”便瞧见了懵懂站在门口的周梦玉。 从周围人的议论之中,江柔儿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不禁心里暗喜。 她心疼地牵起了周梦玉的手,对江书安道:“大哥,周娘子可怜,我先送她回府,不陪你去‘天机阁’了。” “柔儿你不是一直想去‘天机阁’?周家的事,咱们不管也罢。”江书安听说此事还与伍鹤卿有关,便不太想管了。 毕竟,他不想惹那个毒郎君。 先前被伍鹤卿害得狂吐的事还历历在目,到头来万一那个怪物迁怒自己和柔儿,可是麻烦的紧。 “可事情毕竟因姐姐而起,天气虽然很热,柔儿的身子虽然娇弱,作为江家的嫡女,也不能不管……”江柔儿捂着胸口,虚弱地咳了两声,眼中已然泛起了泪光,“姐姐就算再任性,也是咱们江家的人呀……” 江书安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瞧见没有,这就是未来国母的格局! 饶是江心月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柔儿的思想高度! “那就辛苦你了,柔儿。大哥先去替殿下把事情办好,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江书安摸了摸江柔儿的脑袋,脸上尽是动容与宠溺。 “放心吧大哥,柔儿很坚强,会照顾好自己的!”江柔儿用力地点头。 大哥说殿下准备来家里提亲,江柔儿必须在此之前排除一切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一切障碍。 江心月就是最大的障碍。 如今这个周梦玉,岂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极尽温婉姿态地把周梦玉扶到了马车上。 上了马车,便狠狠地掐了周梦玉一把。 周梦玉懵懵懂懂,根本不知疼痛为何物,江柔儿心里愈发畅快,直接掴了她一巴掌。 “周梦玉,你要杀我的时候,不是还很得意吗?现在怎么了,被江心月下了药,什么也不知道了吧?” “就算我打你,骂你,甚至把你这张脸给废了,你也没知觉,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周梦玉当初是如何高高在上地威胁自己,江柔儿就禁不住心里愤恨,再次掴了周梦玉两巴掌。 反正这一切的账,都会算在江心月的头上,她当然怎么尽情怎么打! 周梦玉的脸上还挂着痴笑,像是果真傻了似的。 “梦玉,我的儿,这可如何是好!”许氏抱着周梦玉,泪如雨下。 “夫人还是赶紧寻求名医吧,莫要耽误了。”江柔儿一脸同情地道,“我那个姐姐一向记仇,手段也狠毒,周娘子以后见到她,便绕着走吧……莫要再被她伤害了……” 说着,她还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躲着她?她也配!”许氏目眦欲裂,“我周府乃寒门世家,她不过是一个随娘改嫁到侯府的继女,也配我女儿躲着?!” 说着,她瞪向了江柔儿:“你是她庶妹,为何还这么好心?” 江柔儿幽幽地叹了口气:“许夫人,我姐姐娘亲的事情,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她如今入了侯府,江家嫡女的责任如今便全在我的身上。” “我实在不能看着姐姐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毕竟,她也姓江啊!” 江柔儿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苏宛如嫌贫爱富,爬了威远侯伍湛鹰的床,自己已经不是庶女,而是江家的嫡女了。 许氏在心里冷笑。 她也是靠后宅手段从外室一步步爬到正妻这个位子上的,江柔儿是什么心思,她自然清清楚楚。 凭她江家小门小户,还想傍上人家景王,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 不过,江柔儿只要跟江心月不是一条心,许氏就可以放心地利用她。 “你可知江心月有什么弱点?”她目光阴沉地问。 弱点…… “她……最看重的就是亲情……她对她的兄长们,很是在乎倚重……”江柔儿上一世之所以精准拿捏江心月,凭的就是她拿捏了她最在乎的人。 所以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哥哥们的一句话,江柔儿就可以抢走江心月所有的好东西。 哥哥们…… 许氏再一次冷笑。 江心月的哥哥,不也是江柔儿的哥哥吗? 可她算计起江心月来,是连自家的兄长都可以如弃棋般舍弃的…… 后宅人心,果然不如自身的利益来得重要。 “很好。”许氏微微点了头,又命令丫鬟香绮拿来五十两银子,和两匹布,塞给了江柔儿。 “这是赏你的,待本夫人除了江心月之后,还重重有赏。” 许氏抬着下巴,那张满是红印的脸上尽是上位之人对下位者的轻慢。 江柔儿顿感屈辱。 然而香绮仍似上次那般,将东西往江柔儿怀里一塞,便指了指门外:“江家娘子,请吧。” 若不是看着这两匹云纹绉纱的份儿上,江柔儿定要好好地给这对主仆点颜色瞧瞧。 等她当上景王妃,定要他们周家好看! 江柔儿暗暗攥紧了双手。 柔儿不哭,柔儿是最坚强的,任何风雨都压不垮柔儿! 坚强柔儿,一往无前! 第64章 二哥一定是感受不到温暖才越来越癫 “夫人,这个江柔儿的话,有几分可信?”香绮在看着江柔儿离开之后,狠狠地啐了一口,又转头问许氏。 “我瞧着江家的那几个郎君,对江心月都没个好脸,江心月好像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在意的样子。” “而且奴婢瞧着江柔儿又贪又坏,实在不像是个好的。上次就害得夫人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氏冷笑:“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能是什么好的?我看他们江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江心月这个J人怎么办?这笔账,就这么算了?”香绮急得跺脚。 “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她江心月对梦玉做了什么,本夫人就会对她做一样的事。”许氏看着已然是痴傻状的周梦玉,脸上露出了阴毒的笑意,“刚好二郎也该娶妻了,娶个侯府的嫡女,才不妄老爷这么多年想要与侯府攀亲的念想……” —— 伍子隐终于从书卷里抬起眼,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小人儿。 特制的沉香已然快要燃烬了,淼淼升起的烟雾中,少女凝眸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柳眉微颦,眸光尽是担忧。 伍子隐还是第一次看到江心月露出这样的神态,不禁扬了扬薄唇,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冷峻的下颌。 “今日的功课写了几成?” 伍子隐突然发声,惊得江心月身子一震,惊恐地望住了他。 受惊了? 是在想什么可怕的事? 伍子隐狭长的眸中,尽是探寻。 江心月稳了稳神,小心翼翼地张口:“长兄……如果一个人杀人越货,抢了很多的财宝……甚至有许多都是稀世珍宝,会怎么样?” 伍子隐淡淡地:“自然是杀无赦。” 江心月又是一惊:“那……那拿了脏物的人,会连坐吗?” 伍子隐挑起了长眉:“自然。” 江心月心里仅存的一点侥幸也轰然崩蹋了。 “那……那要如何才能挽回呢?”江心月可怜巴巴地看着伍子隐,问,“劝他迷途知返,将所有脏物上交,能保住一条命吗?” 或者,死守这个秘密,不告诉任何人知晓? 可……可二哥都已经把朔原宝石给“天机阁”看了! 还有她那个钗子,她怎么敢戴?! 个个都是要命的东西。 伍子隐沉吟片刻,方沉声道:“既是能做出杀人越货,盗了至宝之人,岂会迷途知返?更别提自首上交脏物。” 江心月的眼睛顿时变成了太阳蛋。 她垂下头,将伍子隐给她留的作业做完,便沮丧地走了。 “今日她都做什么了?”伍子隐问。 他没说这个“她”是哪个“她”,但无妄早已然秒懂。 “回世子的话,小娘子今日与二郎君去了‘天机阁’。二郎君给小娘子买了钗子,而且让‘天机阁’的人把珍珠都换成了朔原宝石。” “二郎君还把一袋宝石都给了小娘子。” 伍子隐微微怔了一怔,紧接着,唇角绽出了玩味笑意。 她竟是为了二郎而忧心。 看起来,这小人儿是以为二郎的那些宝石是靠杀人越货得来的…… 想到这儿,伍子隐唇角的笑意,便是压也压不住。 无妄眼瞧着自家的世子爷心情好像有点变好的样子,也呵呵地跟着乐了起来。 “难怪世子爷如此疼爱小娘子,还每日亲自教她写字,江娘子确实天真可爱!她要知道二郎君多有钱,指不定得多惊讶呢……” 话音刚落,无妄便感觉到空气骤然变冷。 他赶紧捂住了嘴巴:“属、属下多言……请世子爷恕罪。” “城南的事情办完了,就去城北,三日内办好,不然再扣一个月的俸薪。” 无妄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就你长嘴了,就你会说话! 再说,就得喝西北风了! 伍子隐垂下眼眸。 少女手腕力道还并不太稳,但短短几日,写出的字却已然有模有样。 伍子隐微微地点头。 这个字体果然适合她。 来自前朝末代之王的……墨宝。 “小月儿,你怎么了?大哥又凶你了?” 晚上在侯老夫人那儿用餐的时候,伍墨疏见江心月的眼圈红红的,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担心起来。 “大哥性子不好,你别同他一般见识,有什么事就跟三哥说,三哥就算打不过他,也能跟你一起想办法。” “实在不行,还有祖母呢!” 侯老夫人闻言,也心疼地握了握江心月的手,道:“子隐这孩子是个黑脸心冷的混不吝,他若是惹了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打他!” 江心月心里暖洋洋的,她摇了摇头:“祖母,三哥,二哥平时都在哪里呀?” 伍墨疏挠了挠脑袋:“二哥在外面的一座庄子上研究他的毒,但我也没怎么去过,唯一去过一次,还被他抓住试毒……” 从那以后,伍墨疏就再也不想去了。 侯老夫人疑惑地瞧着江心月,问:“小月儿怎么忽然想到问起鹤卿了?可是他又拿你试毒了?” “没有,没有,”江心月赶紧摆手,“二哥对我很好的!我只是想……想去看看二哥吧!他一个人在外面,我实在不放心他……” 伍鹤卿一定是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才会常年在外,越来越癫。 要是能让他感受到家人的关爱,说不定会更容易让他迷途知返,早早回头是岸。 “我希望二哥能回家住。”江心月坦诚地道。 侯老夫人怔住了。 不仅是她,赵嬷嬷也意外不己。 “我们小娘子年纪虽小,心里头却暖着,惦记着二郎君……” 侯老夫人点了点头,心里头对江心月愈发疼爱了。 “鹤卿打小儿就喜欢独来独往,他要是愿意回家,那就更好,要是不愿回来,那就由着他去,不必管他。” 江心月点了点头,又瞧向了伍墨疏:“三哥,你改日陪我去找二哥吧,好不好?” 伍墨疏心里尤为感动,用力地点了点头:“行!我明儿一早就和你去!” 他的妹妹可真好,是府里难得不怕二哥,还愿意去关心他的人。 凭心而论,伍墨疏都做不到这一点。 虽然是亲兄弟,可他这个二哥,对他下起手来,并不比大哥揍他的时候手软。 江心月这才展颜:“好!” 第65章 江心月,你在求我? 江心月和伍墨疏第二天早早便乘上马车前去探望伍鹤卿,然而伍墨疏还是五年前去探望过一次他的二哥,只隐约记得大概的位置是在郊北玉瓶山半山腰的一个庄子上。 可两个人几乎快绕玉瓶山一圈了,也没见着庄子的影儿。 “三哥,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让长兄或者无妄带咱们来。”江心月感觉这座山有些诧异,他们好像一直在这里绕圈圈。 好像这通往庄子的路,被刻意隐藏起来一般。 “没事儿,放心吧小月儿,有三哥在,肯定能找到!”伍墨疏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然后拿出定针童子,就往山里走去。 江心月迟疑片刻,便跟在伍墨疏的身后,一块儿走进了山里。 伍墨疏和江心月有说有笑地往前走,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不来了。 他们迷路了。 “我对不住你,小月儿……”伍墨疏一脸内疚。 现在,他们别说是找二哥,就连回家都是个问题。 江心月摇了摇头:“没事的,三哥,我们慢慢找,总能找到下山的路。” 伍墨疏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地看着手里的定针童子。 这定针童子刚才还好好的,可进了树林就开始乱转,连个方向都找不到。 幸而现在太阳已经渐渐西下之势,两个人便朝着西方前进。 山上草木横生,山势颇为陡峭,伍墨疏紧紧地牵着江心月的手,两个人慢慢地往下走。 “小心点,小月儿,注意脚下,这倾坡全是碎石,可千万莫要滑下去!” 伍墨疏话音刚落,脚下一滑,直接向山下栽去。 他第一反应便是将江心月往山上一推,自己滚下了山坡。 “三哥!”江心月惊恐地看着伍墨疏一路压着树枝野草滚下了山坡。 “三哥!” 想到三哥滚下山坡前的动作,是把自己往山上推,江心月的眼泪就克制不住地往下流。 都怪她,好好的急什么来找二哥,害得三哥滚落山崖。 她一定要找到三哥,就算背也要把他背回去! 江心月抓着周围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往山坡下方走。 一边走,一边呼唤着伍墨疏。 然而却没有得到伍墨疏的任何回应。 江心月心里急得不行,树枝和石子划破了她的手臂,鲜血直流,但她却浑然不觉。 必须要找到三哥,成为了她心里唯一的信念。 隐隐地,她好像听到了有马车疾驰而来的声音。 这证明,她离路边不远了! 三哥也有救了! 江心月心头一松的同时,竟忘了看脚下,结果一脚踏在碎石上,整个人滚了下去。 尖厉的石子和树枝刺入腿中,江心月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她拼命想要伸手抓住点什么,怎奈滚下山坡的速度太快,来不及抓到任何阻止下落之物,便跌到了山下。 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在距离江心月几步之遥的地方堪堪停下。 赶车之人猛地勒住缰绳,两匹骏马竖起前蹄,紧接着便在车夫的指令下后退了数步方才平稳下来。 “怎么回事?” 车内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似木弦琴的低音,悦耳,却也冷峻。 “属下去看看。” 车夫说着,自车上跃下,来到江心月的身边。 江心月此时已然全身力气皆无,她抬起头来用请求的目光看着车夫:“请救救我三哥……” “你三哥?小娘子,你是说还有一个人和你在一块儿?” 江心月艰难地点头。 门帘忽被挑了起来,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 江心月的瞳孔一震,顿时后悔方才滚得太急,竟遇上了这个煞神! 她迅速地低下头去。 身着檀色绣黄金蟒纹的少年下了车,举步来到了江心月的面前,垂眸看他。 他生着一双狭长的时风眼,夕阳西下,怜惜地在他俊美的面容镀上一层金边。宽大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显得他肩宽腰窄,背部挺阔。一头黑发被檀木镶金簪绾起,愈发突出了五官的深邃。 他看着江心月,露出了笑容:“原来是你。” “不,不是我……”江心月有心扭过脸,却张口“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少年好整以暇地蹲了下来:“江心月,你也有今天。” 江心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还能再重生一次吗? 倘若再重生,她一定不会选择来玉瓶山,她发誓! “晋明哥哥,是什么东西拦了路呀?”另外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挑起来,露出了一个少女的脸。 这少女生得俏丽,青碧色的藕丝琵琶衿衣裙,点缀着嫩绿色的丝绦,愈发突出了她形容的活泼之感。 “晋明,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少女的身边,又探出了一个少年的脑袋。 这少年长相还算周正,但眼神里却有一股阴森之气,令人看着不太想要走近。 卫晋明直接将江心月抱了起来:“无事,只是遇到了一位从山下滚下来的娘子……而已……” “而已”这两个字,是被卫晋明咬着牙说出来的。 江心月的心抖了一抖。 五皇子卫晋明,江心月前世的死对头。 早在江南,江心月便与卫晋明结下了梁子,到了京都之后,起初因不知卫晋明的身份,江心月没少捉弄他。 上一世为了协助卫景玄争夺皇位,江心月更是一次又一次给卫晋明下绊子,使得卫晋明放言谁提着江心月的人头来见他,均可获得黄金千两。 也正是多亏了卫晋明,江心月才广收暗卫,随时贴身保护自己。 只是没想到,一剑刺死她的人不是卫晋明,而是她爱之甚深的卫景玄,和她的兄长们…… 上一世,卫晋明怎么样了? 好像是……被卫景玄贬到一个鸟不拉屎的蕃地了吧…… “听说你如今随娘亲入了啸远侯府?”卫晋明垂下眼眸看着江心月,问她。 江心月身形微微一颤。 她知道,这会儿想要装死,是不可能了。 “卫晋明,你能不能帮我救救我三哥?”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卫晋明,“他刚才和我一样,从山坡上跌下来了。” 卫晋明的黑眸先是一震,紧接着,便深沉了下去。 “你在求我?” 第66章 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杀你 江心月垂了垂眼眸,终是咬着下唇,点头:“卫晋明,我求你,帮我救救我三哥,伍家三郎伍墨疏。” 卫晋明抱着江心月的手臂顿时紧绷了起来,那张轮廓分明的唇在抿成一条直线后,扬了一扬。 “你竟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求我?江心月,你可还是我认识的江心月吗?” 你还是我认识的江心月吗? 这句话,像一把剑,狠狠刺在了江心月的心房。 她还是从前的她吗? 是从前那个弱小无依,跟在父兄身后渴求着一点温暖,为了一点点肯定和爱就付出一切的江心月吗…… 江心月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泪光。 她望着卫晋明,樱唇颤抖,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卫晋明看着怀中少女,印象里的她,是个张牙舞爪,只会欺负自己的可恶小兽。 可三年不见,她已然是个亭亭玉立,面如芙蓉,星眸璀璨的美丽少女。 她……还会流眼泪…… 这是卫晋明从来没见过,也没想过的。 这凶兽,还有感情…… 只是这眼泪,却是为他人而流。 卫晋明微微泛起涟漪的心,沉了下去,眼神中亦带了讥诮。 “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但你要拿什么还?” 江心月迟疑了一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更何况是救了我与三哥两条性命。啸远侯府定会以重金相谢,我长兄……也必会忘下这分情谊。” 卫晋明笑了出来:“你果然还是你,诡计多端,能言善辩。用啸远侯府和伍子隐压我,嗯?” “我没……” 江心月的话还没说完,卫晋明的手一松,江心月直接掉落在地。 她原本便已然在摔下山坡的时候,撞到了心口,如今这么一震,再次吐出了鲜血。 马车上的少女捂着嘴巴惊叫出声,少年更是目光阴沉地看着他们。 卫晋明俯身,捏住了江心月的下巴。 “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杀了你。伍家三郎也是。” 他怎么……还是这么疯? 江心月毫不怀疑这是卫晋明能做出来的事。 他和卫景玄不一样。 卫景玄的母亲毫无背景,是靠宫斗手段一步步爬上来的。 没有世家扶持的皇子,饶是生在帝王家,资源和眼界,都会受限。 可卫晋明是皇后嫡亲的皇子,与太子一奶同胞,成长的路上也是受皇后与太子鼎力扶持。 大安向来立嫡立长,只要太子不作死,基本不会被废。 这就基本保证了每一位皇子都能够相对安全地长大,更压制了其他皇子对皇位的觊觎之心。 卫晋明与太子感情深厚,是太子倾心培养的最得力的助手。 上一世若不是他栽在江心月的手里,卫景玄也不会顺风顺水,夺嫡成功。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江心月,要么,拿出足够让我心动的诚意,要么,你和伍家三郎在此踏上黄泉路。” 卫晋明缓声问江心月。 “我数十个数。” “一。” 江心月的脑子飞快转动,前世的种种和今生的片段飞速在她的头脑中闪过。 卫晋明不差钱,金银珠宝甚是不缺。 她可以用什么来打动卫晋明? “我……我把猪猪还给你!” 卫晋明的眼神一冷:“二。” “三。” “我请你吃你最喜欢的莲笼包!” 卫晋明的脸色好像更加难看了。 “四。” “五。” “我,我赔你一套你最喜欢的衣裳,就那件湖蓝色的月锦……” “六。” “我还你钱!你之前不是打赌输了我五两银子吗?我还你十两……不,二十两!” 卫晋明的眼神越来越冷,江心月觉得,下一秒他可能就真的会杀了自己。 “七。” “八……”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对伍墨疏的担心已经到达了顶点,江心月索性哭了出来。 卫晋明没有再数下去,他安静地看着她,然后,一把扼住了江心月的脖子。 “你还记得你欠我的这些桩桩件件。江心月,你欠我的这些,这辈子都还不完!” 她欠了他这么多,竟为了不相干的人,哭成这样! 卫晋明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看着江心月的一张小脸儿都已然染上绯色,他的手这才略略松了一些。 新鲜的空气灌入,江心月这才没有窒息。 “黄金一万两,救你和伍三一命。” 黄金……一万两?! 卫晋明的胃口真不小! 江心月不知道,侯府能不能拿的出来这么多钱。 “我只要你的钱,你赚的钱。别妄想用侯府的钱来欺瞒本王,我再也不会信你。” 我的钱? “我没有钱……” “现在没有,你可以慢慢赚,利息每年一成。” 每年一成? 一千两……黄金?! 江心月欲哭无泪。 卫晋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势如此精明了? 江心月明明记得幼年时遇到他,他就是一个富贵人家娇惯坏了的熊孩子。 除了会哇哇大哭,什么也不会…… 便是三年前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副很好骗的样子。 江心月一直以为,富贵人家的孩子都似他这般单纯,对人性有着永远信任的执着。 才不过短短三年,卫晋明就变得一点都不好骗了。 卫晋明没有给江心月思考和讨价还价的时间。 “朱宝,拿纸笔。” 猪、猪宝?! 江心月错愕地看着一个少年侍卫面无表情地拿来了纸笔。 “签字,画押。” 江心月接过了毛笔。 想不到她努力跟伍子隐学习写字这么久,写出来的第一页竟然是一万两黄金的欠条。 江心月心情复杂。 一万两黄金,她不知道自己猴年马月才能还上,不过跟三哥的安危比起来,这不算什么。 慢慢还就是了。 “你的字,丑到家了。” 卫晋明看着江心月的欠条哂笑。 江心月垂下眼帘。 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等着你救我三哥,我才不会忍你。 卫晋明扳住了江心月的下巴:“记着,从今天开始,本王就是你的债主。” 这词儿,有点熟。 江心月记得,当初在江南,她和卫晋明见第一面的时候,他在打一只狗。 四岁的江心月冲过去,救下狗子的同时,狠狠揍了一通卫晋明。 第67章 这个仇他竟然记了十年 锦衣玉食的小郎君哭着问江心月是谁,江心月踩着他的屁股,满是小酒窝的小手自豪地拍着胸脯:“记着,从今天开始,窝小月儿就是泥滴祖宗!” 现在,他跟自己说“记着,从今天开始,本王就是你的债主。” 这个人,居然记仇记了整整十年。 还真是有够小气。 “晋明哥哥,这就是那个受伤的娘子呀?” 马车上的少女走下来,关切地道:“晋明哥哥终究是与她男女有别,我扶这位娘子上我的马车吧。” 这话说得极为温柔大方,但江心月却从她的眼中觑见了一丝抗拒与厌弃。 尽管这样,她还是宁愿上这少女的马车,至少不用跟卫晋明待在一块儿。 “多谢娘子,娘子人美心善,温柔体贴,定会得偿所愿,福泽绵长……” 少女微微一怔,紧接着迅速瞥了卫晋明一眼,且上染了红晕。 “你还挺会说话的,来,我扶你上我的马车。”说着,她便伸手去扶江心月。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江心月的刹那,卫晋明压下了她的手。 “不必。”他淡淡地说道,“宣诚你素来爱干净,不要让莫名其妙的人脏了你的马车,本王来载她。” 宣诚? 宣诚郡主? 卫晋明的表妹,也是他青梅竹马,两个人的感情一向浑厚。 上一世卫晋明被贬至蕃地,她穿着大红嫁衣跪在卫景玄面前请求赐婚,一时传为佳话。 江心月不知道,原来卫晋明对人竟也可以这样温柔的。 “猪宝,”卫晋明吩咐,“去周围找找,还有哪个倒霉蛋从山上滚下来了。” 猪宝应声,又叫上两名侍卫,转身闪入树林。 卫晋明他再次捞起江心月,转身抱着她走向马车。 宣诚郡主错愕地看着卫晋明抱着江心月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冷冰,双手也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阿兄!”宣诚郡主委屈道,“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也值得这样抱吗?他都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 少年冷冷一笑:“你和她怎么能一样?晋明贵为皇子,使出种种手段亲近他的女子多了去。” “阿兄!”宣诚郡主气得跺脚。 “罢了,快上车吧。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女娘罢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就算晋明眼下想要亲近,玩几天也就腻了。” 宣诚郡主愤然一甩衣袖,转身上了马车。 江心月被卫晋明放在马车上,不多时,猪宝便匆匆地跑了过来:“王爷,人找到了,人只受了些皮肉伤,只是晕过去了。” 闻听伍墨疏没事,江心月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可是去找伍鹤卿的?”卫晋明问。 “你怎么知道?”江心月一怔,“难道你们也是来找我二哥的?” 卫晋明修长的手指捏住了江心月的下巴:“叫得倒是亲密,那伍鹤卿是个无心人,你就不怕用不了多久就被他毒死?” 江心月的面色一冷,径自拂开了他的手:“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若愿意,就把我们载到我二哥那。若不愿意,事后我也会如实告诉二哥。” 如实告诉他你是怎么对我的。 江心月笃定卫晋明会载她和三哥去找伍鹤卿。 毕竟这玉瓶山处处透着古怪,卫晋明能轻车熟路地进来,必定是知晓路线。 这也证明要么他和二哥是相熟的,要么他有求于二哥。 若是她将他半道把受伤的自己和三哥扔下去,二哥必不会饶他。 卫晋明声音低沉地笑了一声。 她又恢复了那个张牙舞爪冷漠无情的样子。 每次都是如此。 只要利用完了他,就会立刻恢复这副模样,真是翻脸无情。 不过,没关系。 既然她落在他的手上,他便有得是时间慢慢折磨她。 卫晋明舒展着双臂靠在马车上:“继续前进,去鹤庄。“ 鹤庄,看起来这便是二哥的庄子了。 江心月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马车轱辘着前进,卫晋明一直望着窗外。 这倒是让江心月自在了许多。 说起来,她也不必太过紧张,毕竟这一世自己在京都刚刚遇见卫晋明,他对她还没有恨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以后,躲着他就是了。 江心月心下放松,便感觉到了累,没多一会儿便昏昏然睡着了。 少女均匀而轻盈的呼吸声响起,卫晋明的眸光终于从窗外收回来,落在身畔之人的身上。 她似是刻意与自己保持着距离,蜷缩成很小的一团靠在马车边儿上。 微风吹起她额前的刘海,轻轻撩拨着她甜美的脸庞。 长长的睫毛,像微微颤抖着翅膀的蝶翼,小巧直挺的鼻梁下,樱唇微微抿在一处。 梨涡若隐若现。 卫晋明的眸光之中,似有星芒闪耀。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江心月,而且是安安静静,乖巧如猫的她。 她白皙如玉的脸因为从山上滚下来的原故,脏兮兮得,像个花猫,头发上还沾着草屑,和一片枯叶。 卫晋明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放下车帘,然后将她头发上的枯叶摘了下来。 “江心月,这次,是你自己找上来的。”他看着她,眸光深沉一如当下夜色。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江心月睁开了眼睛。 一座宽敞的宅邸在山间苍翠的掩映之下傲然而立。 飞桅之下,摇曳着数盏灯笼,每一盏灯笼上都写着一个“鹤”字。 伍鹤卿倚在屋檐上,紫色锦袍在灯火与夜色相映之下飞舞,妩媚的眸子向带着几分漠然。 “二哥!” 马车一停,卫晋明便将手伸过来想要扶江心月。 江心月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下了马车。 伍鹤卿浑身一震,立刻跃下,翩然落在车前。 “小月儿?!你怎么来了?” 江心月正欲说些什么,卫晋明便道:“是本王带她来的,他与三郎滚落山坡,生死一线,幸被本王所救。” 呵,你这张嘴真没白长。 时隔三年,竟变得这么能说了。 江心月讥诮地扫了卫晋明一眼,又转向伍鹤卿:“二哥,你这庄子好生难找,三哥都受伤晕过去了。” 第68章 他是哥哥,他骄傲! “他的伤不打紧,倒是你,怎么伤成这样?”伍鹤卿扳着江心月的脸,左右瞧了瞧,妖冶的眼眸之中尽是担忧。 “想不到我们路上遇到的人,竟然是毒郎君的妹妹,实在是奇妙的缘分。”宣诚郡主下了马车,脆生生地笑道,“当时她滚落山崖,横在路上,我差点以为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呢。” 伍鹤卿满是关切的表情,骤然一冷。 他挑眼望向宣诚郡主,冷笑:“这是哪来的野鸡,也配出现在本郎君门口。看来玉瓶山的机关又该重新布局一次了。” “你!你竟敢骂本郡主?!”宣诚郡主指着伍鹤卿,气得一张脸都涨得红了。 她的母亲贵为公主,父亲亦是翰林苑学士,自幼便被人捧在掌心。 宣诚郡主三岁便被册封,自诩金枝玉叶,无人胆敢这样对她。 可伍鹤卿却胆敢说她是野鸡! 江心月努力克制着自己不笑。 与宣诚郡主同来的少年阴沉着一张脸,道:“毒郎君可知她是谁吗?这样无礼,难道就不怕被人笑话侯府毫无规矩?” 伍鹤卿哂笑:“规矩?跟本郎君讲规矩的人,基本都被毒死了。” 少年脸色顿时便是一白。 卫晋明淡淡地看了幸灾乐祸的江心月一眼,淡然对伍鹤卿道:“他们只是在说笑,二郎不要见怪。” “我们今天来找你,乃是想要向你求一幅解药,帮我表妹去除体内之毒。” “她中毒了?”伍鹤卿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中毒这么好的事,解它做什么?” 宣诚郡主顿时汪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少年厉声喝斥:“姓伍的,你别太过分!与天家作对,有你好果子吃!” “呵。” 伍鹤卿轻轻扬手,一道黑色红纹蛇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弹向少年,紧紧缠住他的脖子。 “你若是死了,谁知道本郎君做了什么?” “本郎君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消失得一干二净,尸骨无存。” 蛇越缠越紧,少年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阿兄!”宣诚郡主惊叫着想要上前,黑色红斑蛇却猛地向她吐起了信子。 宣诚郡主吓得赶紧缩回手,躲到了卫晋明的身后。 卫晋明一脸无奈:“二郎,别忘了你我的约定,何况我救了你弟弟和你妹妹。” 约定? 江心月的眼睛闪了一闪。 二哥和卫晋明曾有过什么约定,是卫晋明可以拿捏二哥的吗? 莫不是……二哥杀人越货的证据? 伍鹤卿脸上的杀意略略滞了一滞:“本郎君欠你的人情,只还一次,你确定要用在这里?” 卫晋明的眉头微皱,明显有些迟疑。 宣诚郡主却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晋明哥哥……” 卫晋明点了点头:“确定。” 宣诚郡主瞬间放松下来,整张脸上散发出光彩。 江心月知道这种光彩。 她曾不止一次在江柔儿的脸上见到过。 这是被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又被给予了笃定而深切的爱的光彩。 她垂下了眼眸。 她们都是被神明眷顾的幸运的孩子。 “我可以帮你救她,也可以不计较这头蠢猪对本郎君的不敬,不过……”伍鹤卿脱下自己的外衫,将它披在了江心月的身上。 伍鹤卿身材高挑欣长,外衫的衣领恰包裹在她小巧的脸庞周围,住口的银蝶似围绕着她的脸庞飞舞一般。 带着二哥微冷的体温的衣裳,抵住了山间寒冷的夜风。 江心月缓缓抬起头来,望住了自己的二哥。 伍鹤卿的眼中,尽是怜惜。 “她欺辱了我家小月儿,想我给她解毒,这笔账必须得算清楚。” 江心月的眼尾微红。 她也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她也是被爱的那一个。 卫晋明看着这一幕,胸口有一种隐隐的不快弥漫而出。 “你想怎么算?” “给我妹妹下跪道歉。” 宣诚郡主简直难以置信:“我乃皇上亲封的郡主,怎么可能给她下跪道歉?!” “那还真是遗憾,这个人情,本郎君就是想还也还不上。” 说罢,他抱起江心月。 江心月的个子和体重,在侯府调理这么长时间,也没催起来。 伍鹤卿抱起她来,轻松得就像是抱一只小猫儿。 他颦了颦眉:“小月儿,你怎么这样轻,以后要记得多吃饭。” 面对别人的时候如此疯癫可怕,转头却又能这样和颜悦色吗?! 宣诚郡主瞠目结舌地看着满面温和神色的伍鹤卿,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伍鹤卿,就是个疯子! “二哥,”江心月拉了拉伍鹤卿的衣襟,凑近他轻声道,“宣诚郡主毕竟是天家的人,与我下跪总是不好,要不然,换个其他的方式?” 伍鹤卿浅桔色的唇扬了一扬:“好,小月儿想要什么?” 江心月向宣诚郡主看了过去。 宣诚郡主的后背莫名一凉。 为什么她有一种错觉,看上去毫无心机的江心月,远远比这个疯子伍鹤卿要可怕得多? “我想要经营官盐的许可。” 江心月知道宣诚郡主的祖父,乃是上一任巡盐御史。 如今虽已然卸任,但关系还在。 更何况宣诚郡主的娘亲雍和公主与皇上乃是同胞,深受皇上照拂,只要宣诚郡主肯答应,她一定可以拿到。 更何况还有卫晋明可以从中斡旋。 “你听到了?”伍鹤卿冷冷地看向宣诚郡主。 “官盐许可乃是何等大事,你们怎么能如此狮子大张口?!”宣诚郡主咬紧了牙关。 她以为江心月说不定会为难自己,但尤没有想到,她的胃口和野心这么大! 伍鹤卿直接无视她:“王爷,如何?” 卫晋明微微点头:“成交。” 江心月穿着彩蝶穿花攒珠履的脚丫荡了一荡:“空口无凭,签字画押。” 卫晋明的眸色沉了下去:“猪宝,拿纸笔。” 三年而已,她竟还学会了狐假虎威。 好,很好。 江心月,游戏才刚刚开始。 此时,已然苏醒过来的伍墨疏默默地流下眼泪。 妹妹被二哥那样好地抱着,他则像麻袋一样被摞在马背上。 这待遇的差别怎么能这么大? 不过,谁让他是小月儿的哥哥呢? 他是哥哥,他骄傲! 第69章 二哥的小宝贝们真可爱呀 江心月原本以为伍鹤卿的庄子,是个普通的庄子。 没想到,鹤庄比江心月想象中的还要奢华。 江心月的眼睛,从墙上悬挂着的夜明珠上,落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又瞧向了镶嵌着各色琉璃的烛台上,心里无比感慨。 她二哥,还真不是普通的有钱。 只可惜,这些钱的来路,实在太吓人。 “别动。”伍鹤卿把江心月的脸扳了回来,“乖一点,要涂药。” 涂药! 江心月下意识地就向后缩了一缩。 伍鹤卿勾唇而笑:“怎么,怕二哥给你的脸也弄上伤疤?” 江心月实诚地点头:“很怕的。” “放心吧,小月儿桃花玉面,多一分的装饰都是多余。所以,不必用什么来再增色。” 江心月想到每次伍鹤卿在人的脸上做手脚,都说是因为对方的面太平平无奇所以才会“帮”她们一下,就忍俊不禁。 她不再躲闪,任由伍鹤卿将药膏涂在她的脸侧。 “二哥,你这宅子可真豪华。” “我本以为你炼毒的地方,该像话本子里写得那样,阴森、恐怖,爬满毒物才是……” 江心月其实有些沮丧。 二哥住在这么奢华又舒服的地方,江心月还怎么劝他回家住呀? “毒物吗?”伍鹤卿笑着拍了拍手,“毒物有得是!” 从天花板、家具和地板突然涌现出数以百计的、大大小小的毒虫,密密麻麻地朝着江心月涌了过来。 江心月怔了片刻,紧接着便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卫晋明和伍墨疏同时出现在了门外。 “小月儿!”伍墨疏想要冲进来,却被地上的毒虫逼得硬生生顿住了。 卫晋明眉头紧皱,突然纵身而起,揽住江心月的腰便将她带出了屋子。 江心月双手紧紧地捉住卫晋明的衣襟,身子瑟瑟发着抖。 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卫晋明被江心月这样贴近,身子顿时僵硬了起来。 “小月儿你没事吧?” 伍墨疏赶紧奔了过来。 江心月直接从卫晋明的身上跳下来,奔向伍墨疏。 “三哥,好多虫!” 伍墨疏的头发也直发麻,他把江心月护在身后,拧着眉毛对伍鹤卿抱怨:“二哥,你好好的把这些虫子唤出来干什么?小月儿都吓坏了!” 伍鹤卿一脸受伤:“我只是想让小宝贝们都出来见见小月儿……” 江心月心中顿时开始自责起来,她的任务不是给二哥足够的理解足够的爱,把他拉回家吗? 可她现在连二哥的这些“宝贝”都忍受不了,二哥又怎么可能回家? “二、二哥,我只是有点意外而已,我不怕的。二哥你的这些小宝贝,真的挺可爱的呢……” 她的手紧紧攥着袖子,努力让自己表现得真诚。 伍墨疏感动又同情地瞧着他的妹妹,为了二哥,小月儿是拼了。 他也得表现一下诚意。 “二哥,我也觉得你这些小宝贝挺可爱的……” “真的?!你们都喜欢!”伍鹤卿的眼睛顿时亮了,“其实我还有一个最心爱的宠物没给你们看,小黄!” 随着伍鹤卿的召唤,一从屋檐上缓缓探出来一个巨大的三角脑袋。 是一条黄金蟒! 这黄金蟒似乎听懂了有人喜欢它,美滋滋地就向伍墨疏这边蜿蜒而来,很快缠上了他的腿,然后一路向上,竖起上身与伍墨疏对视。 “妈!呀!” 伍墨疏和它对视了两秒,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 看起来二哥回家的路,又远了几分…… 江心月和伍墨疏是被卫晋明用马车送回侯府的。 伍鹤卿要为宣诚郡主解毒,无法随他们一起回府,但好在,他答应了江心月每月至少回家住上七日。 江心月很是满足,心情都好了几分,一路上跟伍墨疏说说笑笑,完全不理会坐在另一侧当摆件的卫晋明。 “多谢王爷相送。”伍墨疏道了谢,便率先跳下马车,准备扶江心月下车。 江心月说了上车以来的第一句话:“谢谢。” 便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要下车。 卫晋明一把抓住江心月的手臂:“江心月,别忘了你欠本王的万两黄金。” 这个人现在真是变得见钱眼开,见利忘义。 江心月挣开他的手:“也别忘了我的官盐许可。” 成功看着卫晋明的脸色阴沉下去,江心月满意地下了车。 看着江心月和伍墨疏兴高采烈地进了侯府大门,卫晋明的眸色深深。 她竟能给侯府这些人如此好的脸色,却对自己爱理不理。 好你个江心月! 眼瞧着自家王爷气气的模样,猪宝不禁抹了抹鼻子。 “王爷,皇后娘娘那边还在等着,我们要不要……” “你当本王是糊涂的不成?还用得着你提醒?”卫晋明冷冷地扫了猪宝一眼,扬声道,“进宫。” “是!”猪宝赶紧点头,又悄悄地扫了卫晋明一眼,小心翼翼地问,“王、王爷,属下这名字,实属有点不雅……能不能恳请王爷给属下改个名字?” 卫晋明眯起了眼睛:“你想改名?” 猪宝尴尬:“先前咱们在江南,倒也无妨,可如今回了京都,这名字实在……” 这么多年了,谁听了他这名字简直成了一个笑柄,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阵爆笑。 最要命的是,昨天遇见的那位甜得像个春日桃蕊似的心月娘子,也在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向他投来惊骇的目光。 他实在不知道,为啥王爷要给他取这个名字。 太寒碜了! 卫晋明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小茶几,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侯府已然关闭的大门。 “那你就叫小猫吧。” 啥?! 猪宝汪一下就哭出来了。 这名儿,改还不如不改呢! 这边江心月和伍墨疏高高兴兴地进了门,便一眼瞧见手持戒尺站在院中的伍子隐。 清晨的风吹拂起伍子隐月白的锦袍,年轻的世子爷面色冰冷,明明只是一只戒尺,拿在他的手里却似催命的利箭。 两个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伍墨疏的肝都颤了一颤。 第70章 大哥一笑,他就挨揍 一步。 两步。 江心月一点点地挪到了伍墨疏的身后。 她形容娇小,伍墨疏高大的身子正好完全把她藏了个严实。 “大、大哥,早啊。”伍墨疏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问好。 伍子隐微微一笑:“你们也知道早?” 伍墨疏最怕他大哥笑了。 只要他大哥一笑,就意味着他要挨揍。 “那、那什么,大哥,你听我解释……” 话还没说完,戒尺就已经打了过来。 伍墨疏眼疾手快直接握住了伍子隐的手腕。 “大哥你听我解释我和小月儿不是有意夜不归宿我们俩是去看二哥了天色己晚我们就在庄子上住了一夜!” 伍墨疏一口气把所有的话说完,生怕喘一口气都来不及。 伍子隐看着被伍墨疏抓住手腕,微微地挑起了眉。 伍墨疏默默地收回了手。 戒尺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屁股上。 伍墨疏疼得跳脚,转头便见江心月已然躲得老远。 江心月:好险,幸好戒尺打下来的时候跳开了,要不然就打我身上了。 伍墨疏眼泪汪汪:小月儿你怎么躲那么快,说好的兄妹情深呢?咱们俩可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江心月咬了咬下唇,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长、长兄,你刚才笑得可真好看呀……” 伍墨疏绝望地捂住了额头。 伍子隐扬起了眉。 还好没打人。 江心月轻舒一口气,绞着双手乖巧地走过来:“长兄,我和三哥是为了让二哥回家才去的庄上,只可惜路途太远了,我们一时赶不回来。” “让长兄担心了,实在不应该。但二哥已经答应我们一个月回家七天!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好呀……” “况且……我们俩不是也没什么事儿嘛……你说是不是?” 伍子隐的薄唇冷冷上扬:“从山坡滚下去,也叫没什么事?” “长兄怎么知道的?!” “大哥怎么知道的?!” 江心月和伍墨疏异口同声。 伍子隐拿出了一张信笺:“若不是晋王殿下派人送信,整个侯府都会乱了套。” 晋王? 卫晋明?! 这个混蛋竟然告密?! 伍墨疏气坏了。 江心月也轻得不轻。 她真是低估了卫晋明的阴险! 三年不见,他竟成了个小人! 伍子隐的目光淡淡:“还不去给祖母报个平安?昨天她担心你们犯了心疾,只怕是一夜不得安睡。” 江心月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是了,她已然不再像上一世那样,是无人惦念的人。 这一世,她有祖母,还有娘亲! “你,跟我来。”伍子隐揪住伍墨疏的耳朵,大步走了。 江心月充满同情地看着龇牙咧嘴被带走的伍墨疏,伍墨疏则向她摆了摆手:“快去看祖母,我没事,哎呦哟,大哥你轻点,耳朵要掉了!” 来到“松鹤轩”的时候,侯老夫人正在苏宛如的侍奉下喝茶。 江心月快步走进来,唤了声“祖母”,侯老夫人的面色这才一松。 “小月儿回来了。”她笑着向江心月招手。 苏宛如的面色憔悴,看上去昨夜也没有睡好。 看到女儿回来,她也松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夜不归宿也该派人来支会一声,怎么无声无息的,害祖母和我们都担心!” 江心月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侯老夫人赶紧把江心月揽进怀里,向苏宛如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人没事就好。” 江心月将头埋在侯老夫人的怀里,嗅着侯老夫人身上的淡淡檀香,既自责,又懊悔。 “只是下次该带两个人才是,好歹有个照应。” 江心月点了点头。 苏宛如既生气又无奈:“还不快去沐浴更衣?仔细熏着祖母。” 江心月这才笑了出来。 侯老夫人笑了出来:“用了早饭再去。” 外面传来了伍墨疏的哀号,江心月的心便是一揪:“祖母,三哥也还没吃,我想叫他一起过来。” 侯老夫人脸一板:“他皮糙肉厚,饿两顿有什么打紧。小姑娘千金万贵,这得亏没伤着脸,你不要管他,就让他长长记性。” 这…… 江心月心里愈发愧疚了。 她吃了饭,侯老夫人又给她包了糖糕,方才放她走了。 苏宛如见江心月朝着“拂云阁”的方向去,知道她准是去找伍墨疏,便也没拦她。 这会儿的伍墨疏正跪在祠堂里苦着脸反省,他屁股疼得紧,又怕伍子隐随时会回来查他,所以只能硬撑着跪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三哥!”江心月疾步走进来,跪在了伍墨疏的身边,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你疼不疼?” “疼!我都快疼死了!”伍墨疏恨不能汪汪大哭,“小月儿,你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息了大哥的怒火,让我回去躺躺?我这屁股都要开花了!” 江心月想了想,忽地有了主意:“我去给大哥编个柳条环,求求他?” 伍墨疏的眉眼便是一松:“行!” “那你先吃点东西,然后我就去砍柳枝条。”江心月打开食盒取出了糖糕。 伍墨疏饿坏了,吃得狼吞虎咽。 江心月瞧着伍墨疏的样子,愈发愤然:“那个卫晋明真是小人,把三哥害成这样。” “此事也不怪他,是我没想着给家里报信儿,若不是他,祖母他们说不定会担心整整一夜。” 伍墨疏一边往嘴里塞糖糕,一边道。 江心月禁不住笑了:“三哥深明大义。” 伍墨疏顿时得意地挺直了胸膛,屁股上的疼都少了几分。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哥哥!” 江心月脸上的笑容愈浓了几分,心里却暗暗胡卫晋明记了一笔。 她可没伍墨疏那么宽宏大量。 其实卫晋明明明可以只说他载迷路的他们前往“鹤庄”,而不提她与三哥受伤一事。 可他偏偏选择把这件事情写下来了,而且还特别声明是他救了他们。 这是故意在卖人情,企图拉拢啸远侯府和伍子隐。 真是司马昭之心! 小人来的! 江心月决定这个仇,她迟早得报回来。 用了早餐,又沐浴更衣之后,江心月便来到院子里寻找柳树。 然而让她沮丧的是,啸远侯府的柳树,差不多全都被她砍光了! 第71章 这是他第一次担心她 “小娘子,日头这么大,干脆叫家丁来帮我们砍吧?” 秀灵手忙脚乱地替江心月打着伞,劝道。 天气这么炎热,她家小娘子还非要亲自折柳条。眼瞧着江心月额前挂着汗珠儿,一张小脸儿热得通红,秀灵就心疼。 “他们不会选,折回去一堆都没几根好的。我再折几枝,咱们就回去!”江心月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攀上树干,伸手去折那根最漂亮的一枝。 秀灵不会爬树,瞧着江心月的姿势一阵心惊肉跳,不断地提醒她“小心”。 江心月咬着下唇,用力地伸出手臂,终于将它折下来了。 “秀灵,你看,这是不是最好看的一条?”江心月转头,却赫然看到自己身边立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她心下一惊,转身想要逃走,却已然来不及了。 江心月只觉后颈一痛,便径自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阵刺鼻的熏香将江心月呛得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一张丑陋的大脸便吓得江心月惊叫出声。 对方一把捂住了江心月的嘴巴。 “唔,唔!”江心月用力地想要甩开这张臭哄哄的手。 是周孟山! 她被周孟山绑住双手,压在了床上。 “哈哈,江心月,没想到吧,今日你会栽在本官的手里!”周孟山哈哈大笑。 你一个捐官的散官,有什么资格自称“本官”?! 江心月眼中尽是愤怒。 眼前的少女粉面含春,杏眼圆睁,白皙的皮肤因愤怒而微微泛着红,衣襟也因挣扎而微敞。 周孟山吞了吞口水。 “看在你还算美貌的份上,本官可以勉强要了你,日后就算当不成正妻,也会抬你做个贵妾。没办法,谁让本官懂得怜香惜玉呢。” 什么?! 江心月浑身一震, 说罢,伸手便去扯江心月的衣襟。 江心月怒不可遏,她重重一口咬在周孟山的手上。 周孟山“嗷”地一声喊了起来,江心月趁机狠狠踢在了他的腿间。 周孟山,还真以为你姑奶奶是吃素的? 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侯门无弱猫! 与此同时,倒在河边的秀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后颈疼得要命,她揉着脖子坐起身来,才赫然发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小娘子不见了! 地上散落着方才江心月折下来的柳条,可人却不见了踪影。 秀灵的魂儿都没了,发疯似的跑回侯府。 一进大门,便撞到了伍子隐的身上。 “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她一把抓住伍子隐,哇哇大哭,“小娘子,小娘子方才去河边折柳树枝,可人却不见了!” “什么?!”伍子隐脸色顿时便是一冷,“在哪里折的柳树枝?” “就在河边,我带世子去!”秀灵一边哭,一边往河边跑。 伍子隐面色冰冷,大步跟在秀灵身后,月白的锦袍飞扬而起。 秀灵把伍子隐带到河边,指着方才江心月失踪的地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伍子隐垂眸望着满地的柳树枝,心头似是被狠狠撼动。 她是来给他折柳树枝的,因为他今日生了气。 修长有力的手猛然攥紧,伍子隐举目望向了远处。 “去找。” 他只说了两个字,身后便骤然响起一阵阵轻微的疾行之音。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了她动用暗卫。 但却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担心她。 担心那个满脑子小算计,却仍把亲情看得如此之重的小猫。 倘若真有人胆敢伤她,那便是有一百条命,也赔不起。 —— “大哥,这是什么声音?怎么有人叫得这么惨?” 江文玉抬起头,向上方瞧去。 今天本是在江书安和刚结交的几个朋友约了吃茶,江柔儿自告奋勇做东,在这间茶馆请客。 “大哥哪里的话,你如今已经是景王殿下的座上宾,那些人都巴不得与你结交。柔儿就算是把所有的钱都花了,也得给大哥挣一个颜面!” 江书安感动莫名,一个劲儿地感慨此生有柔儿这样的妹妹足矣。 “等大哥当上状元郎,一定十里红妆,送你嫁入景王府!” 他承诺许得斩钉截铁,江柔儿羞得红了脸。 兄妹四人欢欢喜喜地来到茶馆,与客人汇合。 一行人刚刚落座,便听得楼上一阵惨叫。 江柔儿掩住嘴巴,一脸错愕:“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几分像姐姐?!” 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用变了调的声音大喊:“江、心、月!!!” “竟然真的是江心月?!”江清云震惊不己,“这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江心月她……” 江柔儿一脸担忧:“这茶楼,二楼是客栈,姐姐的声音从这楼上传过来,而且还和男人在一起,这恐怕……” 正说话间,便有人匆匆从茶馆里跑出来,一边摇头叹息“世风日下”,一边往外走。 “仁兄何出此言?发生什么了?”江书安一把拉住那人,急切地问。 “哎呀,没眼看,没法说,没法说呀!”那人摇着脑袋,匆匆地走了。 江柔儿的脸上闪过得逞的笑意。 江文玉则急火火地道:“保不齐又是江心月出了什么妖蛾子,咱们上去看看!” 江书安迟疑了一下。 “江兄,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助的?” “要不我们陪江兄一起上去看看。” 一行人说着,便纷纷站起身来。 “大哥,咱们还是上去看看吧,我很担心姐姐。”江柔儿急切地说着,又凑近了江书安,“大哥,若真是姐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由大哥来大义灭亲,总好过被别人揪下来丢脸。大哥还能在这些朋友面前落得个美名。” 江书安恍然大悟,立刻点了点头:“好,那诸位就随我一起上楼看看。” 说罢,他攥紧了折扇,大义凛然地走在了最前面。 茶馆二楼的一间厢房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圈着一群人。从厢房里,传来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叫声,听上去甚是销魂。 “江心月,你又做了什么丢尽家族脸面的事情?今日我这个做大哥的命令里,赶紧停止!” 第72章 那就谁都别活 江书安一边发出愤怒的喝斥,一边拔开人群向屋子里挤进去。 江家的其他两个郎君紧紧跟在江书安的身后,江柔儿则满脸得意之色,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身后向前走。 然而,当她看到厢房里的一幕,顿时吓得后退数步,险些栽倒在地。 但见周孟山趴在地上,疯了一般地四处乱转。 一会儿用脑袋撞墙,一会儿又抽自己的嘴巴,间隙时间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伸着脖子嗷嗷大叫。 江心月坐在窗边,悠闲地喝着茶,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那般,时不时地瞧两眼周孟山。 江书安原本也像一只伸着脖子嗷嗷大叫的公鸡,只是在看到这一幕之际,整个人都定住,脑子也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柔儿最先反应过来:“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和外男独处一室,还把对方逼成这个样子……” 她说着,仔细地打量了疯狂在原地转圈圈的周孟山:“这……这是周何儒周大人家的二郎君吧?” 江心月含笑看着江柔儿:“你何时认识的他?” “是啊,柔儿,二哥不是告诉你,周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你一定要跟他们保持距离吗?你怎么会认识他们二郎?”江清云最好体面,当即便沉下了脸来。 江柔儿浑身一震,眼珠转了一转:“二哥,上次周家娘子在‘天机阁’被姐姐所伤,是我送她回去的,因而见过这位周家二郎君一面。这事儿,大哥也知道的……” 江书安点了点头:“柔儿心地善良,哪里像心月这般胡闹!” 江柔儿垂下眼帘:“是不是胡闹……谁知道呢……我曾听说有人最喜欢在床帏之间做这样的游戏……姐姐莫不是和这位二郎……有什么……” 周围围的人原本就多,听江柔儿这么说,不禁议论纷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说一点关系没有,谁信啊?” “我瞧着这周家的二郎长成这个样子,这小娘子也下得去口,实在是……” “嗐,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人家就看对眼了!” “就是,哪个好人家的女娘能跟个丑八怪单独关一个屋子啊?” 江书安新结交的几个朋友也相互使着眼色,低声议论。 “那个周何儒就是个玩得花的,方才指不定这两个人也花得多花呢!” “想不到江兄的妹妹,竟跟周家人混一起了,可见也并非是什么正经人。” 江书安的脸上红白一阵。 江清云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勃然大怒:“江心月,你果真和这个周二郎私相授受了?!” 江心月哂笑一声:“江柔儿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的脑子呢?” “江心月!你敢这样对二哥说话?!”江文玉早就想寻个机会教训江心月了,他大步上前,一把就将江心月推到了地上。 江心月愤然抬起头来,冷冷看着江文玉。 “你竟还不服?!”江文玉被江心月看得怒火冲天,“看起来不好好教训你一下是不行了!” 说着,他扬起巴掌就要打下来。 江柔儿得意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江心月,你一辈子都别想和我争! 你只配被我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够了!”江书安一声厉喝,江文玉的手,便硬生生地顿住了。 他沉着脸走过来,对江心月道:“心月,你虽然不检点,但作为你的大哥,我给你一个机会。” 江心月眸色深深。 江书安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月,你命令你,现在就给你二哥道歉!我会禀告父亲,让他作主,与周家结亲。” 周家的名声虽然不好听,但毕竟也是官宦之家,配江心月也算绰绰有余。 只要日后江心月好好安分守己,他不介意她偶尔回娘家给他洗衣做饭,大不了留她在家吃口热饭,也算他念及兄妹情分了。 “果然是江兄,如此顾全大局。” “这样一来,也算成全这位娘子的体面了。” “江兄身为兄长,替妹妹考虑这么多,实属难得。” 江书安的那几个客人纷纷点头称赞,江书安的腰杆挺得倍儿直,自觉乃是大安顾全大局深明大义第一人。 说不定过了今天,他在大安就名声大躁,高中状元之后,还能名留青史,真是……本欲低调,奈何才华太耀眼,容不得他低调呀。 “大哥,你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我想,如此一来顾全了姐姐的体面,给了她一个幸福的归宿,姐姐一定会很感激大哥的!”江柔儿一脸崇拜地看着江书安,心里雀跃不己。 江心月嫁到周家去,真是再好不过。 许氏,周梦玉,个个都恨江心月入骨。 这个周孟山也是个好色之徒。 想到江心月以后的日子会过得生不如死,江柔儿的心里就说不出的畅快。 “嗯,柔儿放心,大哥也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殿下的。”江书安揉了揉江柔儿的脑袋。 “原来这就是景王殿下倾心的柔儿娘子,果然蕙芷兰心,容貌出众!” “唉,江家两位娘子,一位水性杨花,一位却高贵典雅,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江书安早就把景王要来家里提亲之事,宣扬得人尽皆知,这几个闻听此言,立刻连声拍着马屁,期间还不得拉踩江心月,一副鄙夷万分的模样。 “各位谬赞了,柔儿会不好意思的。”江柔儿羞涩地垂下头,一副害羞的小女儿姿态,目光却带着轻蔑与得意地看向了江心月。 江心月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这四个人。 他们本是她的亲人,却从来都没给过她一点温暖。 一个个,全都踩着她往上爬。 用她的骨,她的肉,她的名声,成全他们自己的利益。 江心月笑了。 “你笑什么?还不快给二哥道歉!”江文玉说着,抬脚便朝着江心月踢了过来。 江心月没有躲,而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江文玉踢过来的脚,手摸到了腰间的荷包。 那里面,有伍鹤卿给她配的药。 既然他们想把她送进火坑,不想让她活,那就谁都别活。 第73章 你说慈悲不度自绝人? 江文玉的巴掌眼看就要落下来。 江心月的手已然摸到了荷包。 就在她即将解下荷包的刹那,一道月白人影突然出现在身前,江文玉被瞬间击飞,狠狠地撞向人群,竟连带着江书安新结果的朋友们倒了一片。 仙姿玉态的世子爷立在江心月面前,冷眼望着眼前众人。 “监正大人!” “啸、啸远侯……世子……” 众人纷纷后退了半步,江书安的脸色也白了一白。 “某听说,有人要逼着舍妹嫁人?” 伍子隐的目光,落在江书安的脸上,来自上位者的凝视,令江书安的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颤。 “回、回禀世子爷,江心月与外男共处一室,做出如此不雅之举,丢尽了江家脸面。在下做出这个决定,也是为了成全她的名节。” 尽管双腿已然微微打颤,但江书安仍硬撑着拱手向伍子隐行了一礼。 伍子隐的长眸微眯:“某竟不知,啸远侯府嫡女的亲事,竟需要你们江家来作主。” 江书安顿时一噎。 “世子,江心月姓江,乃是我江家的女娘。”江清云底气十足地往前一站,对江心月喝斥道,“江心月,你现在给我道歉还来得及,否则,我们江家永远不认你这个女儿!” 江心月的目光冷漠:“我从来就没奢求过你们认我,况且,你们也从来没给我过半分亲情。” “姐姐,你怎么能如此说话?我不允许!”江柔儿适时上前,一副虽然很委屈但不得不为了兄长们说话的倔强模样。 “兄长们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竟完全不理解兄长们的苦心?” 江心月直视着江柔儿:“兄长?那是你的兄长。我的兄长姓伍,乃是一等武侯啸远侯的世子,钦天监的监正大人。” 江柔儿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伍子隐的唇角,微微地扬了一扬。 他俯身抱起江心月,眸光低垂扫向众人。 “你们都听见了?” 江书安心中那个似有缺口的地方,再一次隐隐作痛:“心月,我才是你大哥,你怎可……” 江心月漠然:“我说过了,我的长兄乃是啸远侯世子,伍、子、隐。” 她每说一个字,江书安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眼前的江心月,让他陌生。 他难以置信,那个每天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叫着“大哥”,只求他多看她一眼的那个小姑娘;那个知道他吃硬饭胃疼,会每天早早花了一个时辰为他熬粥;那个知道他爱穿白,所以即便寒冬腊月也要亲手将他的衣裳浆洗得挺阔的小姑娘,与眼前这个满脸冷漠的江心月,是同一个人。 他不是再是她的大哥了? 伍子隐抱着江心月,举步走出了厢房。 围观的人纷纷后退,给伍子隐让出了一条路来。 那些先前还想与江书安结交的人,全都产生了退意。 他们是想要攀上景王殿下,可眼前这位,更不好惹。 他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手握大案暗卫势力的钦天监监正! 货真价实的权贵! 谁敢得罪他,那真是活拧歪了! 江柔儿恨恨地看着江心月就这样被伍子隐抱走,恨不能呕血。 她不相信,也不允许,江心月可以得到伍子隐的青眼! 伍子隐的护短可谓人尽皆知,可那也只对他的两个亲弟弟。 江心月是个什么东西? 她也配他这般袒护?! 江柔儿心里怄着气,转头瞧见周孟山还扯着脖子尖叫,气得狠狠踢了他一脚。 不中用的东西,江心月都被绑到他床上也搞不定! “长兄怎么会来?”江心月问完这个问题,忽然就意识到自己多此一举。 他可是堂堂的钦天监监正,整个大暗的暗势力全在他的手上。 想找到自己,那还不容易吗? 伍子隐垂眸看她:“某要不来,你岂不是就要杀人了?” 小家伙胆子不小,还敢杀人。 江心月轻轻一笑:“长兄可曾听说过,慈悲不度自绝人?” 他们自己找死,自己只是成全他们而已。 上一世,她已然任由他们欺辱,赔尽一生。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他们欺她辱她! 伍子隐的眸中,似有星辰撼动。 “纵然是慈悲不度自绝人,某也不希望你双手沾满鲜血。” 江心月的心震了一震,她抬起头来,望住了伍子隐。 视线相遇,她竟第一次在伍子隐的眼中看到了坦然相护的坚决。 他…… 他在关心自己吗? 伍子隐将江心月抱上马车,掀开袖子,便瞧见了江心月手腕上被绳子磨破的皮肤。 少女白藕似的腕上,两道渗出血来的创口触目惊心。 伍子隐的黑眸冷了一冷。 “我娘亲,在我十岁的那年,被害了。” 被害?! 江心月大惊。 她听伍墨疏曾说过,伍子隐的娘亲是在回京都的路上病逝的,原来,并非病逝,而是……被害了吗?! “她被害前,还在为我编柳条环……”伍子隐淡淡地说着,语气就像是在说天气那般轻描淡写。 但江心月完全可以体会得到此时他内心翻涌的波澜,与深藏在这波澜之下的痛苦。 伍子隐拿出一个小玉瓶,修长的手指蘸上药膏,轻轻地替江心月涂抹。 “满地散落的柳条,与江边你散落的柳条一般无二。” 说到这儿,伍子隐的手微微地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所以,某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江心月的唇,微微地颤了一颤。 人是怎么可能做到面无表情地说出如此痛苦之事的? 那应该是…… 经历了无数次炼狱般痛苦的煎熬,经历一次又一次因为愤怒却又无能为力的呐喊,最终淡然地认命之后吧…… 江心月轻轻地握住了伍子隐的手。 “阿兄,我不会有事的。你看,我眼下不也是好好的吗?” “我不会突然消失的,也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再说,我还有你,有二哥,有三哥。你们都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伍子隐的身子一僵。 这只小小的、柔软的手上传来温暖的体温,带着让他心安的力量。 第74章 我们啸远侯府的女娘不受外人欺辱 真是神奇,明明那么弱,那么小,那么逊。 却能蓄含着这么大的力量。 他缓缓地抬眸,望住了江心月的眼眸。 少女眼神清澈,认真地看着他,眸中泪光点点,像破碎的月光。伍子隐伸手,抚上了江心月的眼睛。 这是……因他而溢满的泪水吗? —— 伍墨疏都快恨死自己了。 他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让妹妹遇到这么大的危险。 听说江心月受伤了,他真想拿戒尺再给自己几下。 侯老夫人请了个女郎中,在替江心月疗伤。 江心月受伤的其实不仅是双手,还有背后被黑衣人打晕时候留下的一道青紫痕迹。 再加上,昨夜她本就因滚落山坡,撞到心口,又受到强烈的惊吓,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 伍墨疏在江心月屋外,悔得肠子都青了。 啸远侯伍湛鹰急得团团直转,恨不能把“揽月阁”的地面都踏出一个个窟窿出来。 侯老夫人坐在那里,也是满脸担忧。 苏宛如的眼圈红红的,恨不能现在就进到屋内,瞧瞧江心月的伤势。 不多时,女郎中走出来了。 “小月儿怎么样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放心吧,我已经给小娘子涂了世子爷给的药膏,伤口很快就会愈合,且不会留疤。不过……” 众人刚松的一口气,顿时又提了上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小娘子的心脉受损,虽说昨夜是因撞了心口,加上今日受惊导致心血逆流,但……我在为娘子诊脉时发现,娘子的心脉当是旧疾。” 旧疾?! 苏宛如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月儿的心脉曾经受过伤吗?”侯老夫人关切地问。 苏宛如红着眼圈,摇了摇头:“小月儿幼时乃是我在江南带大的,那时明明好好的。后来回了京都,我整日忙于打理生意,鲜有兼顾家里。但却不曾听闻她受过重伤。” 除非是江百川这个混账没告诉她。 “这旧疾现在还能不能调理过来?要用什么药材你尽管开口!只要能把小月儿的身子调理过来就行!” 女郎中点了点头:“我会尽力。不过,小娘子的身体太弱了,最好除了药物和食物调理之外,再做些强身健体的运动。” “想要真正调理好,恐怕需要时间。这期间,最好不要再让小娘子受伤,或受到刺激,以免令心脉再次受伤。” 众人纷纷点头。 “你个小兔崽子!” 送走女郎中,伍湛鹰一巴掌拍在了伍墨疏的背上,巨大的力气差点没把伍墨疏送走。 “本王说了多少遍?小姑娘是要娇养的,娇养!可你都带她去些什么地方?!” “上山?你咋不上天?!” “还支使她去折柳条,你咋不下五洋捉鳖?!” “看我不打死你!” 伍湛鹰抬腿就踢。 伍墨疏硬生生地挨了父亲几下,没有逃,连半声都没有吭。 他活该挨打,且一点都不冤。 这都是他的错! 他宁愿再多挨两下。 “王爷,此时不怪三郎,说起来,是我没有把那三个孩子教好……”苏宛如自责。 若是她能多花一点时间在那三个身上,想来也不会被周姨娘给养歪,变成这么恶毒的白眼狼。 可她…… 真的对那三个孩子爱不起来。 她甚至多看他们一眼都受不了。 常年在外,其中多半有她自己的选择。 她……她恨他们,恨江百川! 苏宛如知道,若是她在江家再久一点,恐怕会控制不住杀了那三个…… 伍湛鹰一脸怜惜地握住了苏宛如的手:“我知道你,这不是你的错。” 苏宛如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伍鹤卿是下午才赶回来的,他倚在美人靠上,手里把玩着一只毛茸茸红眼大蜘蛛,狭长的眼里含着笑意。 “江家那几个确实不乖,总是为难我们小月儿……” “周家的人也脱不开关系!”伍墨疏气得跺脚附和。 “所以说嘛……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侯老夫人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的子孙们,沉默地将手中的紫檀念珠捻了一圈。 “我们啸远侯府的女娘,从不受外人欺辱。谁若想欺负,那就得先问问啸远侯府儿郎们的剑。” 她的耳畔,似乎双响起了那个人的声音。 他那双常年持剑的大手,将一朵芙蓉花儿摘下,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她的发间。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张脸。年轻,意气风发,眼中炽热的爱意丝毫不加隐藏。 侯老夫人姓郑,父家满门英烈皆战死沙场,只剩她一个孤女,在舅舅家受尽欺辱虐待。 而那个男人,出身寒门,仅凭一马一剑打下了啸远侯府基业的男人,却给了她独一无二的宠爱与呵护。 如今那个男人已然作古,她也垂垂老矣。 她知道他一辈子都想要一个女儿,可她也未能让他如愿。 当初苏宛如提出带着女儿改嫁过来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她和他多年心愿的实现。 当下便欣然应允。 如今,小月儿就是她侯府唯一的女娘。 是她唯一的孙女,也是他唯一的孙女。 捻着念珠的手,停了下来。 侯老夫人缓缓站起身来。 “我们啸远侯府的女娘,从不受外人欺辱。” 侯老夫人说完这一句,便在赵嬷嬷的搀扶下,走出了“揽月阁”。 苏宛如望着侯老夫的背影,眼泪不由自主地便落了下来。 伍鹤卿的唇边,却绽出了一抹狷狂笑意。 视线说得对,我们啸远侯府的女娘,从不受外人欺辱。 谁若是欺她,辱她,那就得付出天大的代价。 小月儿,你不是喜欢他们生不如死吗? 让二哥替你实现。 江心月这一夜,都噩梦连连。 胸口一阵阵的疼痛,让她冷汗泠泠。 眼前,不断地出现卫景玄绝情的面容,和江柔儿得意洋洋的笑脸。 一会儿,这脸又变成了周孟山的丑脸,狞笑着向她扑过来。 还有父亲,还有大哥,还有二哥,还有三哥,还有周姨娘。 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利剑,争先恐后地向她的心口刺过来。 刺耳的笑声响在耳畔,他们都在重复着一句话。 “江心月,你去死吧!” 他们都希望她死! 第75章 江心月嫁到周家乃是高嫁 “不,不要!” “我不要死,我不要!” 江心月尖叫着,猛地坐起身来。 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裳,发丝紧紧贴着脸侧,江心月大口的喘着气,捂着剧痛的胸口。 “小娘子可是魇着了?!”秀灵匆匆地奔进来,点燃了烛火,温暖的烛光照亮了熟悉的房间,江心月这才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梦。 低低的抽泣声响起,秀灵扑通一声,跪倒在江心月的面前。 “是奴婢不好,没有照顾好小娘子,害小娘子受了这么大的罪,请小娘子责罚奴婢!” 江心月搀扶她起来。 秀灵却拼命的摇头:“小娘子若不责罚奴婢,奴婢便不起来!” 她犯了这么大的过错,娘子却连句苛责的话都没有,这让秀灵更加的内疚。 江心月无奈。 “那好吧,就罚你给我端点粥过来,我饿了。” 秀灵中了证,这就是小娘子给她的责罚吗? 仅仅是端粥给她来而已? “怎么?你竟然连你家娘子的话都要违背吗?我说我饿了。” 秀灵恍然大悟,忙不迭站起身来:“奴婢这就去,奴婢这就去!粥早就熬好了,一直在小厨房热着,奴婢还给小娘子包了您最喜欢吃的莲蓬包。” “奴婢现在就去,娘子稍候!” 秀灵急匆匆地跑出去了,因为着急还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江心月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轻轻地按住心口。 江心月,你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愚蠢的傻瓜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丰满自己的羽翼,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杀掉。 不,她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让他们感受到自己上一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切被夺走的绝望与无助! —— 苏宛如坐在桌边,冷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江百川。 “你竟然还有脸来啸远侯府?” 江百川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们现在虽然不是夫妻,可你看看你如今不也是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过的,比在江家还要舒服吗?” “所以,我该好好谢谢你才是?”苏宛如看着江百川的眼睛,如同淬了火焰。 “那倒不必如此严重,”江百川理了理身上的官袍,“我这次来是要跟你商量一下心月的亲事。” “亲事?!” “正是,”江百川郑重地点头,“你也听说了,心月和周家的二郎已然私相授受的事情。” “今日一早,周家就来求亲。毕竟这件事情已经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早日定亲,两家的颜面也不至于太难看。” 事实上,今日来周何儒江家,是带着人来兴师问罪的。 他们不仅指责江家人没有管束好江心月,还把矛头指向了江柔儿。 说是江柔儿怂恿周孟山绑架江心月的。 以至于现在周孟山整个人都处于发狂的状态,不吃不喝,连坐下休息一下都不肯满地满院子的走,就像走地鸡一样,边暴走边不停的大喊大叫。 周何儒吓得又找郎中,又找道士的,折腾的,整个周宅都翻了天。 这都是江柔儿的错! 他们江家得负责! 江柔儿哪里肯认? 当下又是哭又是咳嗽的,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周姨娘见状也哭个不住。 江百川哪里舍得自己最宠爱的女人和女儿受这种委屈? 谁惹的祸,谁解决,可周何儒又哪里敢去啸远侯府找麻烦?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得选择损失最小,最好拿捏的一方来成就自己的利益。 江百川也聪明,当即便决定,既然两个孩子都传出了绯闻,那不妨就趁热打铁,让两个孩子成亲算了。 这个提议正中周何儒的下怀,江心月要是嫁到周家来,那“醉花楼”不也等于回到周家,回到他手上了吗? 两个人都生怕对方反悔,当下就由兴师问罪变成了提亲。 江百川的官位低,能与周家攀亲,江心月也算是高嫁,江百川自认为他作为一个父亲,替江心月想得已经够多了。 苏宛如冷笑:“所以你就擅自做主,应下了这门亲事?” “我这不也是为了顾全心月的体面嘛,毕竟她也算是啸远侯府的继女,坐下这等不检点的事,侯府的颜面上也过不去。”江百川说的理所当然,完全是为了顾全大局做出的牺牲的样子。 “我已经想过了,亲事就在侯府办,体面也风光,事情就交给你张罗吧,你毕竟是啸远侯夫人,办起事来更容易些……” “啪!”江百川的话没说完,就被苏宛如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江百川,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的?!”苏宛如气的浑身发抖,眼睛更是泛红。 “小月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是你对她好过吗?你给她一点点作为你父亲的关爱了吗?” “现在还要把她嫁给周家,周家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娶我的小月儿?!” 江百川脸上印着一个通红的五指印,官帽都被打歪了。 他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苏宛如,你不要不识好歹!江心月嫁到周家也是高嫁!” “她大字不识一个,既不检点也不体面,我这个当爹的给他争来这么个好姻缘,她应该感谢我才是!” “高嫁?你怎么不把江柔儿嫁过去?”苏宛如愤怒地指着江百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周氏坐下的那些龌龊事?” “你还有脸说你这个当爹的如何如何?!你说,你自己说心茗是怎么死的?!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就该给她偿命!” 说着,苏宛如便奔过来狠狠扯住江百川的衣襟,伸手便去挠他的脸。 江百川吓坏了,慌乱的推开苏宛如,厉声喝道:“苏宛如!你疯了!” “心茗是病死的,病死的!我都跟你说了不下百遍!” “放屁!”苏宛如再一次裹了江百川一巴掌,“心茗是怎么死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小月儿这一个女儿,你要是胆敢打她的主意,我就把你和周氏一起撕了!” “我杀了你!” 苏宛如拔下发上的金钗,朝着江百川便刺了过去。 第76章 江百川我杀了你! 江百川吓得连连后退,仍是躲闪不及,手腕被划伤了一条血口。 他一把推开苏宛如,狼狈地逃到了门口。 “我已经与周家交换了江心月的名贴,此事已定。亲事就在下个月初八,你我们自己该做的事,不要再发疯了!” 说罢,他逃命似的跑了。 苏宛如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极致的愤怒让她像是困在方寸之间的母兽,发出一声凄厉又绝望的呐喊。 “娘!”江心月疾步奔过来,将母亲抱住了。 苏宛如的身子微微一震,已然陷入崩溃的神智略略地回缓了一些。 “小月儿……”她一把揽过江心月,痛哭了起来。 “是娘的错,是娘对不住你……都是娘的错!” 江心月轻轻地拍着苏宛如的背,安抚着她的娘亲。 苏宛如哭得极为痛楚,嘴里只反复念着一句“都是娘的错”,江心月的心都碎了。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让娘亲平复起来,也不敢松开手,只能这样抱着娘亲,任由她哭。 “宛如!” 正在这个时候,啸远侯伍湛鹰急匆匆地奔了进来,见苏宛如这个样子,不禁疾步走过来,蹲下来平视着她,哄道:“宛如,你看看我,我是阿鹰哥哥。” “阿鹰?”苏宛如转头看向了伍湛鹰,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你是阿鹰哥哥?” 伍湛鹰忙不迭点头,向苏宛如伸出手去:“是我,宛如,是我啊!我来接你了。” “阿鹰哥哥!” 苏宛如一声悲鸣,便跌入了伍湛鹰的怀里。 “是我,是我。宛如,我带你回家,不会再让你受罪了……”他轻轻地拍着苏宛如的后背,用从来都没有过的温柔的声音哄着她。 苏宛如先是轻轻地抽泣,紧接着,慢慢地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父亲,娘亲她……”江心月既心疼,又难过。 伍湛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江心月的小脑袋,安慰道:“小月儿不怕,为父晚些跟你解释。” 江心月点了点头,失神地看着伍湛鹰抱起娘亲,走向了内室。 这是江心月第一次看到娘亲这个样子,不免格外担忧。 刚才她本来是来向娘亲请安的,却意外听到了娘亲和江百川的对话。 他们似乎提到了一个名字,“心茗”。 她似乎该是江心月的姐妹,但江心月却从来没有过关于这个姐姐或者妹妹的记忆。 能够让娘亲如此失控,想来当年必然发生了一些极为可怕的事情,是江心月不知道的。 伍湛鹰来“揽月阁”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这个以“大安第一杀神”而著称的一等武侯,满身疲惫,脸上也带着深深的担忧神色。 “父亲,娘亲还好吗?”江心月赶紧给伍湛鹰倒了一杯茶。 伍湛鹰接过茶来喝了一大口。 “不太好。你娘亲的这个心结已是多年旧症,折磨了你娘整整二十年……已经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痊愈的……” 江心月微微一震:“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伍湛鹰深深地叹了口气。 “世人都以为你娘是我的续弦,事实上,我与你娘青梅竹马,早在你娘年少之时,我就与她相识了……” 苏宛如自由便随父亲走南闯北去做生意,那一年,父亲亲自随镖局押镖,前往边塞。 苏宛如生在江南,没有见过雪,便吵着让父亲带她一起去。 苏万山自然应允。 父女二人一路上欣赏沿途风景,十分欢喜。 谁也没有想到,在即将到达边塞的途中遇到了劫匪,连人带货全都被掠到了山上。 江心月的外祖父苏万山,十分后悔将女儿带到边塞。 但天下没有后悔药可以买,劫匪头目看中了苏宛如的容貌,要将她卖到青楼。 苏宛如本想以死保全自己的清白,却不想一个年少将军带着一队人马杀进了贼窝。 这就是伍湛鹰见到苏宛如的第一面,少女犹如盛开在枝头的雪白海棠,明艳娇美,却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伍湛鹰顿时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连话都不会说了。 直到少女示意他给自己松绑,伍湛鹰才如梦方醒的反应过来。 因为太过紧张,又加之常年练剑征战沙场导致的粗手粗脚,一不小心就碰疼了她。 他的春日海棠皱眉嗔怪地看着他,明明是一副不悦的样子,在伍湛鹰的眼中去了那么明媚好看,直到现在也仍忘不了那惊鸿一瞥,一眼千年。 苏万山带着苏宛如在边塞待了半年有余,就住在距离伍家旁边的宅子里。 伍湛鹰经常会来看苏宛如,有时候,他会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苏万山闲谈,有时候,年少的将军就坐在那,一言不发,目光默默地注视着少女灵动的身姿。 侯老夫人自然知晓自家傻儿子的心意,也曾与苏万山提过结亲之事。 苏万山虽然也颇为欣赏伍湛鹰的人品,但怎奈,他年轻时曾被江百川的父亲救过一命,二人早已给自家的孩子们定下了婚约。 苏万山就这么一个女儿,他本人又是一个极重承诺之人,便只能回绝了侯老夫人的好意。 伍湛鹰自知此生已经无缘心爱之人,痛苦不已。 年少初识情滋味,便已是爱不得。 苏宛如随父亲回了江南,两个人便再没有了交集。 但伍湛鹰的心里还隐隐有一个念想,甚至派人去江南寻找过苏宛如的消息,得知她已然嫁往京都,便燃起了前往京都的念头。 他也不想对她如何,只是觉得,能离她近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那在打打杀杀中度过的人生也或多或少地有了一些盼头。 那一年,正值当今圣上举兵推翻前朝暴政,伍湛鹰义无反顾的率兵前往支持。 这一步险棋,他走赢了。 从龙之功,让他被封侯,举家迁往京都。 虽然已到京都,但伍湛鹰还只是远远的看着苏宛如,不敢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直到有一日,他看到她浑身是血滴奔出江家,才毅然表明真心将她娶回家中。 “后来我才知道,你娘这么多年以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遭的是什么样的罪……” 第77章 原来江家害的不仅她一个 一生杀伐果断的啸远侯,说到这里的时候,两眼微微泛红,连声音都紧了一紧。 江百川早在和苏宛如成亲之前,便已经与表妹周氏无媒苟合。 苏宛如知道之后,本欲解除婚约,然而江家贪图苏家财产,用药迷倒了苏宛如,让她与江百川生米煮成了熟饭。 无奈,苏宛如只得含泪而嫁。 本以为成亲之后,江百川可以好好与她过日子,哪成想江百川竟然把周氏养在外头,还整日留宿周氏那里,偶尔才回一次家。 后来苏宛如产下一女,却被江百川各种嫌弃,更是为了去看周氏,与月子里的苏宛如大吵一架,愤怒之下更是将女儿扔在地上,导致女儿夭折。 苏宛如大受打击,一病不起,江百川这才收敛许多,在家待了几日。 正是这几日,苏宛如的嫁妆少了大半这少的大半,都被他偷走,和周氏在外面过潇洒日子去了。 苏宛如坚决与江百川和离,哪知江百川为了留住苏宛如和苏家的产业,竟将苏宛如关了起来。 一年后,苏宛如诞下江书安,又相继生下两个儿子,江百川才放苏宛如出门。 苏宛如此时已经形同行尸走肉,没有了对生活的任何热望。 但这正是江百川所希望的,他只需要苏宛如活着。 活着就够了。 活着,苏万山的银子就会源源不断地送入江家,身无长物的江百川才能够上下打点,他和周氏也才能够过上好日子。 苏宛如什么都想管了,就连江百川大张旗鼓地把周氏娶进门,也不在乎。 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江心月。 苏宛如在生下江心月之后才感觉生活有了希望,脸上也这才有了笑容。 怕江百川对江心月不利,她带着江心月来到了江南,在父亲身边生活。 那是苏宛如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江心月就是她黑暗人生里最美的月光,救赎了她几乎绝望的破碎灵魂。 然而就在苏宛如筹划着与江百川和离之后,江百川再一次动手了。 他再一次把苏宛如劫持会京都,用同样的手法把苏宛如关起来,令她再次怀了孕。 这一次,又是一个女儿。 苏宛如满心的恨意,在看到女儿的时候,化为了柔肠。 她给女儿取名“心茗”。 江心月,江心茗,她的女儿们。 她甜美的救赎。 这个时候的苏万山已经老了,江百川为了家产,不得不先安抚好苏宛如。 他像一个真正的丈夫一样,端茶奉水,照顾月子里的苏宛如,甚至还会抱一抱心茗。 其实周氏和苏宛如前后生产,江柔儿与江心月的同胞妹妹江心茗只差一个月。 江百川对周氏不闻不问,仿佛把一腔深情全给了苏宛如和江心茗,对江心月也是难得的好脸色。 周氏服低做小,一口一个“姐姐”地哄着苏宛如,江家,第一回有了真正的家的样子。 苏宛如本以为江百川终于转性,刚刚为自己的女儿们感到高兴,就传来了父亲去世的消息。 苏宛如不得不把心茗交付给江百川和周氏,千里迢迢奔赴江南,处理好父亲的丧事,回到家却发现,她的小女儿江心茗一身是血地倒在血泊里无人问津,而江百川却和周氏抱着江柔儿乘马车出去看戏了。 苏宛如心里的那根弦,在这一刻断了。 她发疯一般抱着江心茗跑出去,一头撞向疾驰而来的一匹骏马。 马上之人,便是啸远侯伍湛鹰。 事实上,苏宛如那几年,并不是前往江南打理生意,而是得了癔症,陷入了疯癫。 伍湛鹰带苏宛如寻遍大江南北的名医,用了好几年时间,才治愈,也是在伍湛鹰的施压之下,江百川才与苏宛如和离。 伍湛鹰的心里,一直给苏宛如留了最重要的那个位置,候老夫人也心疼苏宛如,赞成儿子迎娶她过门。 苏宛如对生活已经麻木,她伍湛鹰唯一的要求就是带江心月嫁入侯府。 伍湛鹰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知晓心爱女人的伤痛与心愿,发誓将对江心月视如己出,苏宛如这才点头嫁给了他。 如果不是苏宛如对江书安那几个蠢货还有一丝母爱尚存,伍湛鹰真想把所有江家人通通砍死方才痛快。 看着一脸颓然坐在那里的伍湛鹰,江心月的心头颤抖,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 原来被江家人害死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姐姐和妹妹。 视线模糊不清,不知道是泪水,还是仇恨导致。 “小月儿你放心,为父不会让你嫁到周家!就算把周何儒一家都砍死,也不会让你跳进火坑!” 伍湛鹰说着,一圈打在桌子上,竟硬生生把桌子劈成了两半。 “父亲都已然是年近半百之人,竟然还这么鲁莽冲动。” 伍子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他负手而立,狭长的黑眸之中,颇有几分嫌弃之意。 伍湛鹰怔了片刻,眼泪汪汪的看向江心月:“小月儿,你看他!” 江心月没有被刚才桌子碎裂的轰然声响吓到,倒是被伍湛鹰态度突然之间的转变弄的哑口无言。 谁都知道啸远侯府真正的掌权人是伍子隐,这个素来冷静克制而又思虑周全的世子爷,总是不动声色的处理好一切大小事物,这种心智确实是尽管年轻半百也仍像少年人一般冲动鲁莽的伍湛鹰比不了的。 有时候江心月都会腹诽,伍子隐这么老神在在而又深谋远虑,哪里像伍湛鹰的亲生儿子? 简直就像捡来……不,是偷来的。 “如今,江家那边已经与周家交换了名帖,就是没有拜堂成亲,也有实质性的订婚之举。” 伍子隐淡淡的说道。 “父亲,如果这时候把抄家的人都杀了,那小月儿便有丧偶之嫌,我侯府起不吃亏?” 江心月心头微动。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伍子隐唤她“小月儿”。 而他虽然眉眼冷淡,却早已经不再是从前那般只要看到自己就一脸讥讽轻蔑的样子了。 “马的,老子大意了。差点让他们占了便宜!”伍湛鹰这才反应过来,不禁越发怒气冲冲。 “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第78章 人生不过生死两条路 “人间不过生死两条路,就看小月儿想让他们生,还是让他们死。” 伍子隐垂眸看向江心月。 江心月回望着伍子隐。 门外艳阳高照,可门内,却因伍子隐的一句话而寒风彻骨。 年轻的监正大人锦衣玉带,肩宽背挺,宽大的袍袖、挺阔的衣领更衬得他仙姿玉态,矜贵冷傲。 他眼眸微垂,唇边笑意似有似无,那是睥睨人间一切生死的神明般的眼神。 仿佛那些凡人不过是渺小蝼蚁,轻轻一捏便定其生死。 “江家的人,我要亲自向他们复仇。” 江心月一字一句地说。 她的眼尾微红,樱唇轻颤。 巨大的仇恨让她摇摇欲坠,然而江心月却依然倔强地挺直了身子。 一举杀光江家,对于啸远侯府来说并非难事。 可江心月想要的,一直都是让他们一点一点失去一切,生不如死。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活着经受煎熬与痛苦。 求而不得,爱而不得,苦而不死。 看着他们生活在炼狱,这样才能让江心月感觉到痛快。 她是绝对不会便宜他们的。 伍湛鹰心疼地看着江心月,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阻拦江心月复仇,更何况他也和她一样,希望把江百川一家全都送入地狱。 伍子隐眸光淡然地看了看江心月,点头说了声“好”。 “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你兄长们办吧,小月儿,为父知道你有想做的事,但……为父还是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光鲜明亮地生活啊……” 伍湛鹰揉了揉江心月的小脑袋,由衷地叹息。 江心月弯起了笑眼:“谢谢父亲。” 这是她生世的父亲和长兄,唯有他们,不要她死,而是希望她好好地活着。 平安的活着。 —— 周家又出大事了。 清晨守门的卫兵正要开启城门,谁想就发现了一对赤果着在城门前抱在一处的男女。 男的奇丑无比,只穿了一条裘裤。 女的长得倒还可以,怎奈瘦得吓人,一张脸上只有一对明晃晃的大眼睛,还是诡异的竖瞳。 且这女的瞧着年岁不大,却只穿了一件火红的鸳鸯肚兜,和浅葱色的小裤,两个人的衣裳全都散落在旁,抱在一块儿睡在城门前,被守门的士兵和百姓围观瞧了半晌方才醒来。 醒来后,二人大声尖叫,吓得抱头鼠窜,却早已然被百姓们认了出来。 这两个人,都是临安府尹正周何儒周大人府上的。 丑的是周家的二朗周孟山,那少女正是周何儒的幼女周梦玉。 这会儿守在门口等待城门开启的,要么是赶早出城劳作的平民,要么是走南闯北的行商。 他们是最喜欢看热闹,也是能把热闹传播得最远的人。 这个事情,便是前来侯府送菜的菜农王二讲给秀灵听的。 秀灵听了欢喜得紧,赶紧就把人带到江心月面前。 那王二也是个机灵的,料想或许这位侯府的小娘子是爱听这些八卦,使出浑身解数把事情讲的绘声绘色,精彩绝伦。 “都说那个周大人玩的最花,没想到他们家的儿女青出于蓝胜于蓝,玩得比他们爹还花!” “亲生兄妹做出这种龌龊事,真个是丢尽了脸面!” “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小的我也算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江心月忍俊不禁,给了王二五两银子都赏钱。 五两银子! 这能教他们一家吃上一个月了! 王二满心欢喜地谢过了江心月。 王二给几家高门大户送菜,习惯了被贵人们呼来喝去,没想到侯府的小娘子是这样好的,讲个八卦就给他这么多赏钱! 打今儿起,他要多收集一些这样的八卦消息,讲给小娘子听! “这王二说得是不是有些夸大?羊有竖瞳,蛇有竖瞳,哪有人是有竖瞳的?”怜文奇道。 “八成是有些夸大,但是,管它呢,他们欺负咱家娘子,就合该有这样的报应!”秀灵啐道。 江心月笑了。 二哥伍鹤卿先前就说要把周梦玉的眼睛收了,估计这竖瞳便是他给周梦玉换上的。 “怎么样,小月儿,你可还满意?”屋檐上传来伍鹤卿的声音,江心月抬起头,便见自己的二哥斜坐在屋檐上,含笑看着自己。 江心月笑着点头:“满意,特别满意,谢谢二哥。” 伍鹤卿蝴蝶一般飞落在江心月面前。 “你替他们求了情,我才好心给他个周梦玉换了双羊的眼睛,要不然准保让她顶着两个血窟窿。” 江心月挽住了伍鹤卿的袖子:“我二哥最是心善。” “今日早上,城门口的事情也是二哥做的吗?” 伍鹤卿微微点了点头。 “那个周孟山与他爹一样可恶,竟然强抢民女,以折磨人为乐。”伍鹤卿冷冷地道,“本郎君便顺手送了他一个礼物,叫他以后再也举不起来。” “而且只要一旦亲近女子,便犹如万千虫蚁啃食,全身抽搐直至晕厥。” 江心月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二哥不仅心善,而且侠肝义胆,嫉恶如仇!” 伍鹤卿被江心月说得心花怒放,眼角眉梢尽是喜滋滋的笑意。 “小娘子。”无妄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真不愧是伍子隐身边的八大侍卫之一,无妄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江心月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小娘子,我家世子爷让我来告知娘子一声,圣上今日听说周何儒的事情,龙颜大怒,已然将周何儒连贬两级,发配沧州了。” 哦? 这么快就被皇上贬了官想来,这其中必然也有伍子隐的推波助澜。 既然是这样,那她就得去要赶紧回自己的名贴才行! “娘随你去要回名贴。”苏宛如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心月浑身一震:“娘?!” 苏宛如面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但她的目光却极为坚定,在吴嬷嬷的搀扶下,一步步朝江心月走了过来。 “为娘自你出生也没为你做过些什么,如今娘就算手撕了江百川那个贱男人,也要把你的名贴要回来。” 第79章 当初我就该把你们一个个掐死! 江心月与苏宛如到达江家的时候,江百川刚刚下值,正与周姨娘和江柔儿有说有笑地说着话。 今日早朝,皇上贬了周何儒的官,令他前往沧州任职。 这对于江柔儿来说,乃是天大的好消息。 江心月嫁给了周孟山这么一个声名狼藉之人,必定是要随之一同前往沧州。 想到从此以后,江心月就会被她牢牢地踩在脚下,江柔儿便觉神清气爽,说不出的畅快。 周姨娘也是喜滋滋的。 她最是嫉恨压自己一头的苏宛如,如今想到她的女儿不仅人人嫌弃,还要到那种艰苦之地生活,她就觉得扬眉吐气,高兴得不行。 江百川倒是无所谓,江心月是死是活,是苦是甜,全然与他无关。 反正彩礼已经到手,刚好够他去打点仕途。 “那个我一直想要的职位若是成了,就抬你做正室。”江百川笑着摸了周姨娘一把。 周姨娘嗔怪地打了江百川一下:“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柔儿还在呢!” 江柔儿微微一笑:“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柔儿高兴。” “放心,将来你和景王殿下也会像父亲和娘这么好的。”周姨娘拍了拍江柔儿的手,道。 “娘!”江柔儿娇嗔着,羞红了脸。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大门被“砰”地一声踢开,苏宛如带着江心月,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苏、苏宛如?!”江百川的脸上,现在还带着苏宛如给他挠的萝卜条,不禁心里一突突,手上的茶杯也差点掉落。 周姨娘恼火地瞪了江百川一眼,理了理头发,起身扭着腰走到了院中。 “姐姐来了?怎么也不叫人先通报一声,妹妹好迎接?” 苏宛如连看都没看周姨娘,扬声对江百川喝道:“江百川,把那个周二的锅贴拿来!” 周姨娘见苏宛如无视自己,不禁气恼:“姐姐怎么这样对老爷说话?” 苏宛如扬手便是一记耳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凭你也配跟本夫人说话?!” 周姨娘被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瞠目结舌地看着苏宛如。 印象里的苏宛如一向大度温婉,即便是周姨娘如何挑衅于她,都不会计较。 今日竟是性情大变,这样对自己? “夫人何必如此?这里是江家,不是你们侯府!”江柔儿扶起周姨娘,故意提高了音量。 在屋内的江书安三兄弟听闻,立刻奔了出来。 院外,有路过之人,也纷纷驻足,向院中看了过来。 “娘亲?”江书安错愕地看着苏宛如,“你怎么来了?” 江清云最先反应了过来,他冷哼一声道:“娘不会是为了江心月的亲事来的吧?听说我们和周家已经交换了名贴,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是呀,夫人,”江柔儿垂泪道,“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既然已经作主把姐姐嫁给了周家,那姐姐就是周家的人了。” “我劝夫人还是带姐姐回去,准备准备,随周二郎一同前往沧州吧。” 说着,用得意的目光看向了江心月。 “你看看,你看看,你都不如孩子们懂事!”江百川背着双手,踱了过来,“此事我已然作主,你回去吧。” “回去?!”苏宛如一把揪住了江百川的衣襟,“你是不是已经收了周家的钱?说!” 江百川被说中,脸上一阵红白。 外面围观的人,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那周家人的名声如此恶劣,京都之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江百川竟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周家?” “你没瞧见吗,这不江家连人家彩礼都收了嘛,无非也就是为了钱,卖了女儿呗。” “听说今儿早上还有人瞧见周家二郎和亲妹妹在城门口……哎呀,真是有伤风化!” “嗐,既然他老子能在大庭广之下和歌姬在马车上那个,儿子当然要超越老子不是?” “不是这样的,不是!”江柔儿闻听,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是我姐姐和周家二郎私会,父亲为了成全姐姐脸面才不得以结亲的!”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江心月的身上。 “难怪当爹的要把女儿嫁过去,原来竟是因为两个人早就相私授受了!” “看不出来,这小娘子生得貌美,口味倒是极重。” 江书安顿感颜面皆无,不禁喝斥江心月道:“江心月你自己不检点,还把娘抬出来跟你一起让人戮脊梁骨,你真是太没孝心了!” 江心月看向了江书安,这就是她的大哥。 上一世她为了大哥能够高中状元,用诚心打动了名满大安七位大儒,才令才学平庸的江书安高中状元,一飞冲天。 “江心月,你赶紧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江清云满脸厌弃。 她这个二哥,不学无术,除了眼高手低,自命清高之外,一无是处。 当时燕回国举兵逼近大安,人人惶之。江心月苦学燕回语,帮助任驿站小吏的江清云从中斡旋,立下大功,才使得他成为了燕回节度使。 “江心月,这里不欢迎你,赶紧滚!”江文玉面目狰狞地厉喝。 三哥,只会打架斗殴的纨绔,是她日日柔声哄他上进,又为麒麟大将军郭玉霖亲自料理饮食整整一年,才换来郭将军收他为徒,立下战功,被封为镇国将军。 上一世,他们抢了她的一切,眼睁睁地看她去死。 这一世,他们个个同样都想把她推入深渊。 真是极好的家人。 江心月看着他们想笑。 “你们,苦苦逼我嫁给周家,到底是为什么?”江心月望着他们,问道。 “如果今日要嫁出去的是江柔儿,你们也会这样逼她吗?” “在你们心里,真的有拿我当过亲生女儿,当过亲妹妹吗?” 江心月的一席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 “少废话!再不滚,就仔细我的拳头!”江文玉扬起了手。 “放肆!”苏宛如一声厉喝,护在了江心月的面前。 “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蠢货,早知你们现在这副蠢相,当初我就该把你们一个个掐死!” 第80章 敢染指我女儿亲事本侯劈了他! 江书安三人面色顿时苍白下去。 江书安一直以为他们的娘亲是个完全不爱自己孩子的女人,水性杨花,攀附权贵。 可她竟然为了维护江心月做到这一步吗? 苏宛如已经红了眼睛。 苏宛如,这个一向温婉柔顺的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彻底豁出去了一切。 “来人!给我把周家的彩礼抬出来!” “是!” 众侍卫齐声应着,转身冲进屋内。 “住手!住手!”江百川张开双臂,跳着脚阻拦。 “苏宛如,你疯了!我乃朝廷命官,你敢带人搜我的府邸?!” “正是!姐姐,你嫌贫爱富,抛弃老爷也便算了,如今又带人搜江府,这成何体统?!”周姨娘也唯恐这些彩礼被收起,赶紧奔过来企图阻拦。 “娘,你别犯糊涂!你哪有这个资格搜江府?!”江书安踩脚。 “她没有资格,本侯有没有?” 啸远侯伍湛鹰沉着脸,大步从外面走进来,将江心月和苏宛如全都护在了身后。 江百川的顿时一僵,紧接着,便看出来了个难看无比的笑,向伍湛鹰施了一礼。 “下官见过侯爷。” 伍湛鹰冷哼:“江百川,你胆子不小,本侯女儿的亲事,你也敢插手。” “这……”江百川一阵语塞。 “侯爷,姐姐虽然随夫人一同嫁入侯府,但毕竟姓江。父亲替姐姐作主亲事,也是关心她……”江柔儿上前一步,柔柔弱弱地解释道,“谁想姐姐非但不感恩,还教唆夫人一同前来闹事……” 伍湛鹰哈哈一笑:“江百川,你们江家的家教,便是长辈说话,晚辈插嘴?这么有胆色的女儿你不嫁,上赶着嫁我女儿作甚?” “来来来,我也替你作主,就把她许给周家那个二郎。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自己嫁到周家去!” 江柔儿的脸色顿时一白,腿一软便险些晕倒在地。 周姨娘见状,赶紧将江柔儿揽进了怀里,拼命地向江百川使眼色。 江百川硬着头皮,干笑道:“侯爷,实不相瞒,心月本是因与周家二郎传出了不雅之事……” “不雅之事?”伍湛鹰冷笑,“那日我与夫人带小女去茶馆喝茶,因我与夫人还没到,小女便在厢房等候。” “哪知那个犯了疯病的周家二郎突然闯进去大吵大闹,吓得小女赶紧就将厢房门打开了。” “敢问,你们家这几个当时也在场吧?有谁看见关门了吗?” 这…… 江书安顿时怔住了。 确实,他那日冲上楼去的时候,厢房的门,确实是开着的。 而且江心月端坐在桌边喝茶,周孟山则像个疯子似的乱喊乱撞,也的确不像有什么苟且之事发生的样子…… “就算没有关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还是……”江百川想到那几箱彩礼,终是把心一横,咬牙狡辩。 “江百川!”伍湛鹰一声厉喝,吓得江百川差点跪倒在地。 伍湛鹰身材魁梧,站在江百川面前,有如一座大山。 他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他,身上气场大开:“亏你也是当父亲的!竟不惜为了赚取彩礼,如此抵毁自己的女儿!” “今日本侯就把话摞在这儿,谁敢再染指我女儿的亲事,本侯就一剑劈了他!” 说罢,他猛地抽出腰中宝剑,朝江百川砍了下去。 江百川一声惨叫,忙不迭扯过周姨娘挡在了身前。 周姨娘大声尖叫,刺得众人的耳朵都是生疼。 伍湛鹰这一剑,没有劈下去,只是冷冷地看着江百川:“江百川,拉女人垫背,你真是好气节。” 说罢,将宝剑抵在了江百川的脖子上。 “拿名贴过来。” 江百川这时候的腿都软了,他哪里还敢违抗狡辩? 当即颤颤巍巍地进内室去拿名贴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无赖毫无用处。 伍湛鹰拿了名贴,又命侍卫们将所有彩礼尽数抬上马车,便一手扶着苏宛如,一手拉着江心月,走向马车。 “心月!” 江书安突然喊住了江心月。 江心月的脚步微微地顿了顿。 “那日是为兄一时气极,没考虑周全就……” 江书安还想再解释什么,江心月却只扔下一句“我根本就不在乎”,便随伍湛鹰走了。 江书安面色苍白地看着江心月的背影,心情复杂。 “大哥,明明是她自己不检点,你何必向她解释?!”江柔儿气得跺脚。 江心月竟然没能嫁到周家,还让大哥对她产生了愧疚,真是可恶! 江柔儿正兀自愤慨,突然感觉到腿上一阵痛痒。 低头,一只黑色带有红色豹纹斑点的大蜘蛛正顺着她的腿迅速地往上爬。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江柔儿大喊大叫,发疯一般窜向江书安。 “大哥救我!” 江书安也被吓了一跳,瞬间跳到江清云的身后。 江清云腿都软了,忙不迭把江文玉拉了过来。 江百川本身就因为没了江心月的彩礼而恼火不已,刚想骂这几个儿女,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脚下突然出现了无数的蚂蚁。 这些蚂蚁就像潮水一样,呼啦啦地涌上了他的身子。 江百川惊恐地大叫,大喊周姨娘去打水来泼。。 周姨娘却动都没有动。 她恨恨地看着江百川。 刚才这个懦弱的男人把自己拉过去给他挡剑的行为,像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周姨娘的心口。 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哪怕无名无份也宁愿跟随着的男人,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推了出去。 那么果断,那么绝情。 枉费她苦心为他照顾江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 想当初他为了贪墨苏宛如的钱,就让她做他的外室,为了钱,和苏宛如夜夜颠鸾倒凤,生出一个又一个孩子。 而她多年以来拼尽全力也才说服江百川和她要了唯一一个女儿。 这么多年了,她尽心尽力打理江家。可刚才江百川为了自己保命,直接把她推出去做替死鬼。 这个懦弱无能的男人,她到底为了什么才这样作践自己和他在一起? 他,和他这几个蠢货儿子,统统该死! 该死! 第81章 我今生不想嫁给任何人 “谢谢父亲。” 回去的马车上,江心月挑起门帘,低声对骑马跟在马车边的伍湛鹰说道。 伍湛鹰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温和的弧度:“谢什么,你是我的女儿,日后也不用谢来谢去。” “我们现在就去把你的名贴换回来,日后,谁也甭想再打你亲事的主意!” 江心月红着眼尾,点了点头。 苏宛如轻轻地握住了江心月的手。 “小月儿,以后爹和娘,都会护着你。” 江心月原本一直忍着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有人企图让你牺牲自己成全他们的利益,还捂着你的嘴,不让你哭,不让你发声。 有人在你身边坚定的守护,不让你受一点点的委屈。 “不哭,小月儿不哭,娘亲在呢,爹也在呢。”苏宛如给江心月拭去了眼泪。 江心月将头轻轻靠在娘亲的膝上,默默地点了点头。 伍湛鹰勒令马车直接驶往周府。 途中,竟遇到了卫景玄的马车。 “啸远侯这是?”卫景玄挑起车帘,又看了江心月乘坐的马车一眼。 自从上次分别之后,卫景玄便有心再与江心月见面,只可惜苦于找不到借口。 他刚回京都,盯着他的眼睛众多,贸然前往啸远侯府必然不妥。 今日刚好遇上伍湛鹰,更是一眼就认出了江心月的马车,自然要赶紧借机会亲近一二,才能给自己创造机会。 伍湛鹰勒了马,略加迟疑,道:“殿下,本侯乃是要去教训周何儒!要回我女儿名贴。” 什么?! 卫景玄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了江心月的马车。 名贴?她与周家的郎君换了名贴,她要与周家定亲?!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让卫景玄攥紧了拳。 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了的感觉? “原来周大人说与侯爷结亲,竟是真的?”卫景玄尽量用轻描淡写的声音笑道。 “屁!”伍湛鹰狠狠啐了一口,“他们周家想娶我家小月儿?做梦!” “周何儒那厮骗了我女儿的名贴,妄想我家小月儿与他家那个疯子二郎成亲!” “本侯这就去劈了他,拿回我女儿的名贴!” 卫景玄愈发惊讶。 她竟然被骗婚? 江心月轻轻挑起了车帘。 少女穿着浅粉色襦裙,愈发衬托出脸庞的粉嫩,她眼尾微红,眼中还含着泪光。 像一朵沾着露珠儿盛开的桃花儿。 江心月向卫景玄微微点了下头:“殿下。” 卫景玄的心,像是被一阵清风吹动,拂落枝头花瓣,一地落樱。 他牵动嘴角,向江心月轻轻点头:“江娘子。” 江心月深深看了卫景玄一眼,放下了车帘。 她原本并不想与卫景玄走的太近,只可惜江家的人一个个逼她太紧,恨不能一把将她推入火坑。 更何况,他们对娘亲不公,害了她的姐姐和妹妹。 那就别怪她无情。 卫景玄,你就做我第一把刺向江家的剑吧。 “侯爷,那周何儒毕竟是朝廷命官,你不要冲动。既然他们骗走了令爱的名贴,本王也随侯爷走一趟。” 卫景玄对伍湛鹰道。 “我们尽量和和气气的把名帖要来,再做其他打算。” 伍湛鹰点头:“既然殿下愿意与本侯一同前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卖殿下一个面子,本侯不取他性命便是。” 卫景玄点了点头,命令马车前往周府。 “小月儿,你何时认识了景王?”苏宛如轻声问江心月。 “香会时见过一面。”江心月当然不能把前世种种讲给娘亲听。 苏宛如挑起车帘看了看卫景玄,然后摇头:“此人心机很重,不是良配。” 江心月的眼圈,再一次红了一红。 若是上一世,她没有受周姨娘和江柔儿怂恿,而是来到娘亲身边,是不是娘亲会拦着她嫁给卫景玄,她也就不用惨死在卫景玄的手下? 她靠在苏宛如的肩膀上,轻轻地道:“知道了,娘亲。我不喜欢这样的人,也不会跟他有任何往来。” 苏宛如替女儿整理耳边碎发,温柔地道:“我家小月儿将来的夫婿,一定是个人品贵重,才貌双全的。娘亲会给你把关的。” “娘,我今生不打算嫁给任何人。我要照顾娘一辈子!”江心月说的是真心话。 她上一世爱过,也狠狠被所爱之人所伤。 所以这一世,除了家人,她不会再爱任何人,更不会为任何人所心动了。 她只想守着娘亲,守着爱她的家人过一辈子,这样就很好。 “侯爷舐犊情深,为小娘子的亲事操了不少心。”卫景玄在马车上对伍湛鹰笑着说,“不知侯爷想给小娘子许配什么样的人家?” 伍湛鹰的浓眉微微一挑:“这个本侯倒是没有想过,我们啸远侯家的小姑娘,就是一辈子不嫁人,养在家里也是好的。” “家里不愁吃穿,没有婆媳之争,也没人欺负,更没有什么妻妾成群的后宅争斗,清净。” 卫景玄扬起唇角:“侯爷爱女之心甚是让本王动容,不过,恕本王直言,小娘子总有情窦初开,有心上人的时候。” 伍湛鹰打了个哈哈:“,到时再说吧,本侯也已经想了,到时给小月儿找一个寒门入赘侯府,只要家世清白,,小月儿喜欢就行了!” 卫景玄的脸色变了一变,表面也跟着打了个哈哈,没有再说什么。 和江心月想得一样,周何儒真实拒不交出名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与江心月的生父江百川交换的名贴,两家就属于订婚。 现在江心月自己想把名贴拿回去,那他坚决不同意! 伍湛鹰恨得牙根痒痒:“狗贼!你家那个疯儿子干出什么样的事你不知道,还有脸拒还名贴?!” 说着,便要拔剑。 景王赶紧拦住了伍湛鹰:“侯爷莫要动气,依本王之见,既然周大人拒不还名贴,那就只能经官了。” “殿下说得对,”江心月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直视着周何儒道,“既然周家想要强娶于我,那我便要击鼓鸣冤,状告周家骗婚,周家二郎不知检点,于城门口与亲生妹妹做尽龌龊之事。” “咱们开封府说话!” 第82章 江心月你真是长本事了 说罢,江心月转身就走。 周何儒顿时傻了眼,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江心月直接上了马车。 她已经想好了,眼下这局势,经官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江百川毕竟是江心月的生父,周家若坚持不交出名贴,那会十分麻烦。 若是伍湛鹰强行让周何儒还名贴,极有可能落下个恃强凌弱的名声。就算现卫景玄站在伍湛鹰这边,未来他会兴地以此相携,在皇上那边抹黑伍家,都不敢保证。 毕竟 一世,江心月就对卫景玄驳杂的心机深有了解。 江心月如今势单力薄,无法为啸远侯府做什么,但她会以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啸远侯府,保护自己。 卫景玄望着江心月离开的身影,眸光深邃。 好一个有心计的少女! 卫景玄一向不喜欢有野心的女人。 毕竟他娘就是一个太有野心,又太强势的女人。 所以卫景玄一直以为自己欣赏的女人,是那种小家碧玉,单纯无害而又天真烂漫的。 但眼前这个江心月,却让他觉得特别。 她既单纯又有城府,既烂漫,又有野心。 像一个变来变去的多变体。 卫景玄看不透她。 但他却很乐意去看。 “周大人,这可是你自找的。本王劝你你不听,侯爷劝你也不听。这回若是闹到父皇面前,就只能你自己兜着了。” 卫景玄冷冷看了一眼周何儒,转身走向了马车。 “去开封府。”卫景玄淡淡地道。 周何儒一脸死灰。 伍湛鹰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狗贱,记着我女儿才是你们家的恩人,如期不然,本侯今日定要血洗周家,让他们是你们整个周家的忌日!” 周何儒吓得浑身颤抖像筛子一样。 “本侯看你到开封府怎么说!” 伍湛鹰一把提起周何儒就走。 “老爷!老爷!” 许氏从房里奔了出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周何儒手脚乱舞地被伍湛鹰给拎走了。 “娘!娘!”周梦玉也奔了出来。 她的眼睛一夜之间变成了妖怪似的竖瞳,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晚上的跑到城门口抱着周孟山睡了一宿,弄得整个人成了京都的笑柄。 为此周梦玉在家里又哭又闹,两眼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看上去更加阴森可怕。 许氏原本就心焦,这会儿眼见着周梦玉这副样子,更觉心堵,竟是一口气没上来,径自晕死过去。 这边伍湛鹰把周何儒像个麻袋似的往马上一横,然后纵身上马,策马飞奔向开封府。 伍湛鹰的心情是极好的。 他为自己的闺女高兴。 他本是觉得江心月像个小猫儿似的,又小又弱,让他恨不能顶在脑袋顶上方才觉得安全。 可眼下,他却瞧出来了,自己这个闺女,看着娇娇弱弱的,骨子里的却是果伐果断的清醒。 果然不愧是他们侯府的女儿! 而且,伍湛鹰是有些鲁莽,但绝不是傻。 他那些赫赫战功,一半是用绝对的实力,另一半,也是用脑子的。 他何尝不知江心月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他,怕他一气之下做出冲动之事受人诟病? 好孩子,确实是个好样的! 啸远侯伍湛鹰,景王殿下卫景玄。 还有个臭名昭著的周何儒。 开封府尹孙永盛将眼前这三个看了一遍,顿时觉得一个头八个大。 而且,击鼓鸣冤的,是那日“天机阁”起火之时,救了伍家三郎,和长公主之子,以及大理寺少卿之子、英国公府四郎的小娘子,江心月。 这可是伍湛鹰的女儿,钦天监监正伍子隐的妹妹。 况且还有景王殿下亲自来监督,这…… 这还审什么? 周何儒赶紧把人家名贴还了不就完了?! 但事到如今,周何儒已经不可能放手了。 他已经连降两级,马上就要调离京都了。 如果不紧紧抓住江心月这根救命稻草,他真的就啥也没有了。 但只要江心月在,他就有回京都的可能,更何况还有“醉花楼”! “小娘子,你要告周何儒周大人?”孙永盛问。 “对!”江心月点头,扬声道,“我要状告周何儒周大人,强娶我做儿媳,企图用彩礼赶紧拉买我过门。且在我父亲和母亲登门索要名贴的情况下,拒不归还。” “我还要告周家二郎行为不端,闯入茶馆厢房惊吓众人。更要告他与亲生妹妹行乱伦之事,于城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行不雅之举。” 江心月是故意在外面说这番话的,周围的百姓闻听,个个惊掉了下巴。 “什么?!周家,竟然想要娶强人家啸远侯府的女儿?!这人八成是疯了吧?” “他们家本身就不太正常,哪有几个人名声烂成这样的?老子PIAO,儿子疯,还有一个闺女像野鸡。” “可不,那大清早俩人儿是自我以在城门口搂搂抱抱的,我都瞧见了!” “就这样,还霸占着人家姑娘家的名贴不给,真够恶心的!” 周何儒听着这些议论声,气得脸都抽抽了。 他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就一个事接一个事儿的,丢了钱袋子,丢了美妾们,如今连官位都丢了,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不,他还真招惹了一个人。 江心月! 他看着江心月,眼眶直发青。 江心月深深地向孙永盛下拜。 “我请青天大老爷给我一个交待,让周家归还名贴,我江心月与周家所谓的更换名贴之事,无效!” 孙永盛当即后退了数步。 这一拜,他哪里敢受?! 切莫说这里杵着个“杀神”啸远侯,旁边立着个景王,他后堂还坐着个大神仙伍子隐呢! 孙永盛都快哭了。 人声鼎沸,差不多半条街的人,都涌过去瞧热闹了。 开封府对面的茶楼上,坐着一个身着身着檀色绣黄金蟒纹的少年。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轮廓分明的唇微微上扬。 不仅有胆跑到开封官状告朝廷命官,让啸远侯为了护你拔剑,还让我这个素来城府极深的四哥为你马首是瞻。 江心月,你倒真是长本事了。 第83章 看到江心月生气卫晋明开就心 “周大人,你可莫要犯糊涂!如今啸远侯亲自来了,还有四皇子亲自坐镇,这名贴你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 孙永盛来到周何儒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劝他。 “你这刚被降了级,何苦还得罪两位大人物?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你就不怕去沧州的路上……” 孙永盛的话音还没落下,周何儒的腿就先哆嗦了。 伍湛鹰他太了解了,手里的剑说砍谁就砍谁,上次就差点被他砍了。 至于这个景王…… “周大人,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还看不出个眉眼高低?”孙永盛悄悄瞄了一眼景王,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景王三番五次替这位江娘子出头,又都是正当年纪……” 周何儒的腿更哆嗦了。 是了,他怎么就没想到?! 景王殿下刚刚回京都,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替一个刚认识的少女出头? 莫不是……早就对江心月意有所属,而他眼下……岂不是等于在同皇家抢人?! 难怪在来开封府的路上,景王殿下就对他说,此事若闹到皇上面前,必会对自己不利…… 原来…… 原来四皇子对这个江心月果真是有意的! “这……这怎么办?”周何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还能怎么办?赶紧归还名贴,化干戈为玉帛呀!难不成真等着本官来判吗?!”孙永盛简直想敲周何儒的脑袋。 这老家伙脑子里塞的都是什么?竟在如此不开窍?! 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傻,怎么就晕了头! 周何儒擦了擦脑袋上的汗,向伍湛鹰深深施了一礼。 “侯、侯爷,是下官没有搞清楚事情原委,还以为小娘子与犬子两情相悦,如今才知道是一场误会。” “下官愿意归还小娘子名贴,望侯爷与四皇子大人大量,不与下官计较。”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周何儒如今已经够惨,委实不能再敢有任何差池,否则,他真的就是再难翻身了! “周大人此言差异,”一个清冷的少年音响了起来,身材高大,身着檀色绣黄金蟒纹,头绾镶金檀木簪的少年慢悠悠地踱步而近,“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经换了的名贴如何能说还就还?” 江心月的双手猛地攥得紧了。 卫晋明,这个阴魂不散的小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伍湛鹰也颇有些意外,这位晋王爷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 而且……他是来搅局的? 卫景玄的眸色也深了一深。 所有的皇子里,他最为厌恶两个。 一个是太子,另一个,就是卫晋明。 太子是嫡长子,生来便是龙嫡,卫景玄无话可说。 可卫晋明又算哪根葱? 明明都是皇子,凭什么他得到父皇的关爱最多,资源最好? 说起话来也比自己嚣张,这实在是卫景玄无法容忍的。 他毕生所愿,就是将这对兄弟拉下台,狠狠地踩在脚下! 江心月向卫晋明拂了一拂:“晋王殿下莫非无事可做吗,闲到要来管小女子的事情?” 她语气客气,但脸色却是极为不满不耐,让卫晋明看着心里头好生舒畅。 “怎么,江娘子站在开封府外击鼓鸣冤,不就是为了让众人围观?怎么本王看不得,问不得?” 卫晋明摆明了是在嘲笑江心月故意在开封府外面请孙永盛判案,为的就是利用百姓的舆论。 卫晋明,你可真贱。 江心月在心里暗骂。 卫晋明心情好好:“依本王看,江娘子还是回去收拾收拾,赶紧跟周家的二郎前往沧州。俗话说,夫唱妇随,是不是?” 孙永盛的脑袋更大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冒出来个晋王? 如果说景王他得罪不起,那这个晋王就更让他头疼了。 他可是太子殿下一奶同胞的亲弟弟,背后有皇上、太子和皇后,他小小一个开封尹府,哪敢照量? 老天奶,他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堆活祖宗! “皇弟真是好兴致,连侯爷之女的亲事都来过问。”卫景玄笑着走了过来。 “皇兄不也一样?听说皇兄三番五次为了这位江娘子出头,莫不是看上了这位娘子?”卫晋明的话,直接让卫景玄的脸色变了一变。 这人的嘴,贱得一批。 江心月走过来,直视着卫晋明:“那你呢,晋王殿下,你又为什么出面阻止我要回名贴?” “不为什么,本王一向见义勇为,如今遇上这不平事,自然要出面问一问。” 卫晋明含笑看着江心月,道。 “那我请问,若是容妍公主遇到这种事情,晋王爷也会让公主忍气吞声嫁过去吗?”江心月直视着卫晋明,道。 卫晋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 容妍公主是卫晋明的亲妹妹,因为身子不好,自幼便被养在深宫。 上一世容妍公主远嫁武昭国和亲,皇后娘娘因此哭坏了眼睛。 如今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武昭国前来提和亲之事的日子了。 “江心月,你竟然拿自己和容妍比?!”卫晋明气冲冲地道,“容妍乃金枝玉叶,你不过是区区品小官之女,你也敢和她比?!” “不论身份地位如何,哪个女子在家中不是父母疼爱的宝贝?既然晋王殿下不愿意做的事情,为何要逼迫他人来做?” 江心月语气坚定,态度果决,分明是丝毫不会服输的模样。 卫晋明的眉扬得老高。 “咳咳,”伍湛鹰清了清嗓子,走了过来,“晋王殿下,小女年幼,若有言语顶撞之处,还请千万莫要在意。” “不过,小女之话,言之有理。纵然婚姻乃父母之命,但此次更换名贴,既没有经过本侯,也没有经过内人,因而不算作数。” “若周大人愿意归还名贴,本侯定会记下这笔人情。” 说着,他看着周何儒,露出了一个笑容。 周何儒顿时毛骨悚然。 伍湛鹰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你若归还,便一切安好。 你若不还,那就别想善了。 伍湛鹰乃是一品武侯,沧州乃边塞之地,多得是伍湛鹰的旧部。 他刚才是财迷了心窍,如今冷静下来想想,若真把他得罪狠了,自己哪里还有命活?! 天大地大,保命最大啊! 第84章 小月儿的亲事必须提上日程了 见卫晋明迟迟不语,江心月冷笑了一声。 “周大人不归还名贴也行,那我就去御前告御状!我就不相信,堂堂大安,没有我说理的地方!” 说罢,她转身就走。 “别!” 周何儒“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别去!江娘子,下官这就归还娘子的名贴,这就归还!” 他一边说,一边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了江心月的名贴,生怕晚一秒江心月就会跑去告御状了。 伍湛鹰一把夺过江心月的名贴,看了一看,方才递给了江心月。 “小月儿,你自己收好。日后为父绝不逼你与任何人成亲。” “你想独善其身,那啸远侯府将终生为你遮风挡雨。你想成亲,那为父一定尊重你的意见,成亲那人,必是你心属之人。” 伍湛鹰的话,让江心月直接落下了泪来。 “谢谢爹。” 伍湛鹰心里头的小花花顿时“砰”地一声开了无数。 天可怜见,他又进晋了! 从“侯爷”,到“父亲”,再到如今的“爹”。 他这一路可谓直线上升! 伍湛鹰心里头美得紧,得意洋洋地瞧向了坐在马车上的苏宛如。 苏宛如虽面色苍白憔悴,但心里却涌上层层暖意,向伍湛鹰微笑着点了点头。 江心月手捧着自己的名贴,内心百感交集。 周围的人瞧见这一幕,全都纷纷点头。 瞧见没有,人家啸远侯府的女娘是有多好命,摊上这么个好爹。 别看啸远侯长得膀大腰圆,怪吓人的,但对闺女的疼爱,真是没得说! “周大人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卫景玄心含笑将周何儒扶了起来,“你也说了,都是误会而已,相信啸远侯爷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让老五吃瘪,心里头别提有多舒坦了。 卫晋明冷眼看着卫景玄满面笑容地将两股战战的周何儒扶起,哂笑一声。 “江心月,本王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与我四皇兄打得火热了?” 江心月抬眼看向卫晋明。 “景王心地善良,深明大义,遇到不平之事,见义勇为罢了。” 刚才卫晋明说他自己是见义勇为,这会儿江心月就用他的话来怼他。 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见义勇为”。 卫景玄见江心月这样袒护自己,脸上的笑容藏都不藏。 “江娘子谬赞,本王也不过是尽一个身为皇子的本分罢了。看到你们化干戈为玉帛,实在欣慰。” 江心月牵动唇角,向卫景玄行了个礼,连看都没看卫晋明一眼,转身走向了马车。 孙永盛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捏着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转身匆匆地奔向后堂。 后堂还坐着一位大神仙呢! 那位,孙永盛同样惹不起! 然而当他赶到后堂才发现,原本供着那位神仙的桌椅早就空了,伍子隐连茶都没动。 他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似的,直接瘫在椅子上,连动都动不了了。 江心月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家。 她今日也是凯旋而归,高高兴兴地去给侯老夫人请安去了。 伍湛鹰扶着苏宛如回到了内室,两个人的表情,却都颇有些凝重。 “阿鹰,你也瞧见了,今日两位皇子的样子……”苏宛如缓缓地张了口。 “何止是瞧见了,那两个人的老醋味儿都快把本侯熏个跟头!”伍湛鹰扶着苏宛如躺在美人靠上,满脸焦虑。 “那四皇子心机忒深,母家又势单力薄,实在不是良配。” “五皇子倒是家世背景一等一的好,但嫁入帝王家,终不是件幸事。再者说,小月儿还小,明年才及笄……” “我也是这么想的,女子一生,贵在平安。帝王之家,实在不是首选。”苏宛如轻轻地叹息一声,“小月儿是尚且年幼,但那两个若是较起真儿来,恐怕会殃及鱼池。” “到头来,受伤的还是小月儿。” 伍湛鹰虽然恶名在外,但毕竟是皇上的近臣,深知帝王之家的错综复杂。 若两位皇子争锋,恐怕他的闺女就成了他们争夺的物件,哪里还能看到真心? 这可是他捧在手心儿里怕摔了,顶在脑袋上都怕掉下去的宝贝闺女,他最爱的女人的孩子。 伍湛鹰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不如……趁早把亲事提上议程,跟老夫人说说,有合适的,就先相看相看?”苏宛如问。 “也好,”伍湛鹰点头,“早些把亲事定下来,也省得那些狂蜂浪蝶打小月儿的主意!” 这边两个人商量得热火朝天,毫不知情的江心月已然到了侯老夫人的“松鹤轩”。 “祖母!”江心月一边唤着,一边像小燕子似的飞进来,扑进了侯老夫人的怀里。 “哎,哎!”侯老夫人满脸皆是笑容,张开双臂接住了江心月。 她真是打心眼里地喜欢这个小姑娘,江心月在她的面前,也越来越活泼无拘。 江心月越是这样,侯老夫人便越是欢喜,把江心月揽在怀里摇了一摇。 坐在侯老夫人身畔的伍子隐,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顿。 伍墨疏也瞠目结舌地瞧着这一幕。 不是,小月儿还可以这样撒娇的吗? 作为小月儿的三哥,他咋没这待遇? 他不服! 他不干! 他不!乐!意! 他也要扑扑,他也要摇摇! 伍鹤卿见状,只是勾起妖冶的唇,笑了。 江心月被侯老夫人抱在怀里,才看清旁边还坐着三位兄长,不禁瞬间红了脸。 “长、长兄,二哥,三哥。” 她刚才太过开心,以至于忘了看看侯老夫人的屋里还有没有旁人了。 “若是这屋子没有墙,恐是某的妹妹都要飞出去了。”伍子隐从鼻子里哼道。 江心月将脸埋进了老夫人的臂弯。 “说得什么混账话!” 侯老夫人拿起拐杖就敲了伍子隐一记。 “小月儿想怎么飞就怎么飞,便是把这屋的墙都拆了又能如何?!” 伍子隐低下头去:“祖母教训得是。” 江心月悄悄地露出一只眼睛来看伍子隐。 这人在祖母的面前,还真是一副知书答理的好脾气呢…… 正在这个时候,有家丁来报,江家来人了。 第85章 墨疏宝宝想哭 “怎么才要回来名贴,江家就派人过来?他们该不会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伍墨疏皱眉道。 他今日本来想陪小月儿一块儿去要名贴的,但却被父亲名令禁止了。 “你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去能有什么用?” “你别把小月儿再弄丢一次!” 父亲嫌他无用,伍墨疏一点都不嘻嘻。 伍鹤卿捻起八宝银蝎坠,笑得妖冶:“莫不是小红和小黑他们咬得还不够重,还在这里蹦跶?” 伍子隐面色深沉:“让他们进来。” 家丁赶紧下去了,不多时,曲嬷嬷便走了进来。 曲嬷嬷是周姨娘的贴身嬷嬷,上一世,没少帮着江柔儿和周姨娘欺负江心月。 周姨娘派她来,估计着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曲嬷嬷生平头一回进啸远侯府这种高门大户,她先前在门口就已经被镇宅的石狮子唬得够呛,进了院儿,一路上瞧着这富丽堂皇的宅子,愈发为之咋舌。 而眼前的侯老夫人一身贵气,旁边坐着的三位郎君也端得生得好相貌,一个个瞧着都像话本子里写的神仙似的,教人移不开眼。 就连坐在侯老夫人身边的江心月,都一改往日的怯懦卑微,颇有了几分令曲嬷嬷不敢直视的高贵。 然而,曲嬷嬷毕竟是周姨娘的贴身嬷嬷,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她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向侯老夫人深深施了一礼:“老奴见过侯老夫人,三位郎君。” 侯老夫人不语,脸色却有些不太好。 三位郎君,也没人搭理她。 赶过来伺候江心月的秀灵嗤笑一声:“哟,这是哪来的老奴,一身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进了侯府,紧张得都不懂得给自家的主子行礼了。” 曲嬷嬷面色一僵。 她是故意不给江心月行礼的。 毕竟江心月在江家是个根本无人在意的角色,自己先前对她呼幺喝三,就像驱使底下的丫头。 江心月也从来没敢说个“不”字。 可如今瞧着眼前的形势,侯府这些个主子,根本不愿与她这个当奴才的说话,唯有江心月身边这个丫头,胆敢对她如此不敬。 曲嬷嬷想喝斥秀灵两句,怎奈侯老夫人和三位侯府的郎君都在,只得陪着笑脸给江心月行礼。 “老奴太久不见大娘子,如今是高兴得连礼数都失了。” 江心月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秀灵继续道:“你这话说得忒不老实,我家娘子方才还过去江府,你就太久不见了?” “哼,说吧,找我家娘子什么事?” 曲嬷嬷气结。 江心月这个死丫头竟然敢不接她的话,还放任一个小丫头这样对自己不客气! 不过,老爷有令,她也不敢不从,只得垂泪道:“老奴是急糊涂了,说话也颠三倒四,大娘子莫怪。实在是如今府里乱做一团,老爷急火攻心病倒了,小娘子和三位郎君也被毒虫所咬,倒在塌上起都起不来。” “夫人一个人委实照顾不过来,还请大娘子回家侍疾。” “回家侍疾?!”伍墨疏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家这些个下人都是死的?要我妹妹回去侍疾才行?” 伍墨疏自幼长在侯府,身上的上位者气势大开,吓得曲嬷嬷浑身一哆嗦。 “回、回禀郎君,不是江府无人,实在是江府的人手不能跟侯府相比,老爷又被气病,实在不是夫人一个人能照顾得过来的……” “夫人?”江心月冷笑,“我父亲何时续弦了?” 曲嬷嬷的脸色顿时苍白了下去。 周姨娘如今尚未被扶正,只是为了面上好看,便让江府上下全都称呼她为“夫人”。 曲嬷嬷一心想给自家的主子撑脸面,怎奈弄巧成拙。 “夫人需得有三书六聘,正经的官府手续方才作数。你随意称呼,实属名不正言也不顺,传出去倒成了笑话。”江心月冷冷地说着,站起了身来,“走吧,我与你回去给父亲侍疾。” 曲嬷嬷的脸色,可谓变幻莫测。 先前先是觉得自己没了脸面,听到江心月说要去侍疾,心里顿时又是一喜。 “大娘子孝心可感动天地,相信老爷一定十分欣慰。” 罢了,眼下先不与你计较,等你回了江家,有得你好果子吃。 曲嬷嬷做出一副感动不己的样子,心里却在发狠。 伍子隐漫不经心地倒了杯茶,小啜了一口。 “小月儿毕竟年幼,哪里懂得侍疾。鹤卿,你精通药理,不妨随小月儿一块儿回去。” “好!”伍鹤卿就等着这一句话呢,当即高兴地站起了身来。 “我也……”伍墨疏的屁股刚抬起来,便见伍子隐淡淡地向他看了过来。 “那什么……那我就不去了……”伍墨疏乖乖地重新坐好,手都安在了膝盖上。 好吧,都嫌他无用。 本宝宝想哭。 “小月儿,你虽有一片孝心,但毕竟年纪尚小,恐怕也不会伺候什么人。赵嬷嬷,叫上两个得力的嬷嬷一块儿去帮衬一把。” “是。”赵嬷嬷说着,便转身去了。 曲嬷嬷,顿时怔了一怔。 难怪今日啸远侯亲自到江家给江心月撑腰,如今看起来,在江家完全不得全家喜欢的江心月,在侯府竟然是这样吃得开。 上上下下都拿她当个宝似的。 就是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侯府的人这么看重她…… 心下惊疑不定,但曲嬷嬷对江心月的态度,却明显恭敬了几分。 江百川躺在床上,正揉声哄着周姨娘。 周姨娘今日被江百川推出去挡剑,一整天都冷着张脸,既然江百川被虫蚁咬了都不闻不问。 江百川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了,赶紧解释自己并非故意把周姨娘推出去,实在是知道伍湛鹰不会对她动手才为之。 “你是江府的夫人,与我共进退,也该有些格局才是。” “若不是你,今日的事哪里能这么善了?伍湛鹰是个莽夫,又是大安人尽皆知的杀神,那是真有可能把老爷我砍了的啊!” “老爷要是走了,你们孤儿寡母的该如何是好?我错就错在,应该先与你说一声的,但当时情况如此紧急,也来不及啊!” 第86章 江心月,是你回报家族的时候了 江百川说着,揽过了周姨娘:“夫人别生气,一会儿江心月来了,我要来打点仕途的银子。等我坐上了户部那个肥缺,立刻扶你为正,再各色金银头面都置办一套,让你风风光光的可好?” 周姨娘闻听江百川这么说,脸色才稍稍地好看了一点点。 “你这个没良心的,以后若再敢干一次这样的事,看我绝不饶你!” “不干不干。”江百川赶紧搂着周姨娘,上手摸了过去。 “啧啧,我还以为大人已经病入膏肓,没想到竟是病得和姨娘享受房中之欢。这青天白日的,门也不关,实在是……” 伍鹤卿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欣长的身姿,将江心月挡了个严实。 开玩笑,他才不会让小月儿看到这辣眼睛的一幕。 两个老菜帮还在这里玩亲亲我我,不嫌寒碜得慌。 江百川赶紧一把推开了周姨娘,周姨娘臊得满脸通红,赶紧跑了出去。 “二、二郎君有礼。” 江百川赶紧拱手施礼,瞧见江心月藏在伍鹤卿的身后,不禁板着脸喝斥:“你躲躲藏藏的干什么?为父告诉你多少次了,为人要大大方方,不许藏头藏尾,端的看着小家子气,不嫌丢人!” 江心月笑了:“正是因为嫌丢人,所以才要藏起来。哪像父亲,如此大方,门也不关就和周姨娘在屋内亲亲我我。” 江百川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 伍鹤卿低低地笑了一声,转身大大方方地落坐在床塌旁边的椅子上。 虽然美艳似女娘,但伍鹤卿的身材却遗传了伍湛鹰的高大,坐在那里气场瞬间灌满了整个屋子。 江百川不得不起身。 他身上被虫蚁咬得一片红肿,连脸都肿了,江心月真不知道,刚才周姨娘是怎么对着这张脸亲亲我我的。 想来,也是真爱。 “你这孩子,越来越没有礼貌。让你回来侍疾,你把二郎君也折腾回来干什么?!”江百川原本是想江心月回来,向她要钱打点仕途,谁想伍鹤卿竟然跟回来了,这让他怎么张口? 伍鹤卿笑眼眯眯:“无妨,无妨。小月儿是我啸远侯府的掌上明珠,平时都是丫鬟婆子伺候着,哪里会侍疾?” “当然是我这个当哥哥的陪她一起,才放心。” 江百川让江心月来侍疾,伍鹤卿却说江心月在侯府都是由下人伺候,摆明了就是在告诉江百川,以后少拿江心月当丫鬟使。 她可是啸远侯府的掌上明珠。 江百川脸上一阵尴尬。 伍鹤卿却笑意盈盈地站起了身来:“江百川大人看起来确实不太好,本郎君给江百川大人诊个脉瞧瞧?” “刚好祖母恐小月儿照顾不周,带了两个嬷嬷过来,侍奉江百川大人吃了药我们再走。” 江百川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无碍无碍,我叫心月回来,其实是有些事情要吩咐她,哪里需要她来侍疾。” “都是那曲嬷嬷上了年纪耳背,连话也说不清楚。” 说着,他示意江心月随他去书房。 伍鹤卿凤眼微挑,看向了江心月。 江心月向他微微点了下头,便随着江百川来到了书房。 江百川并不是一个有多高品味之人,书房也布置的中规中矩,令仍瞧之乏味。 这里曾是江心月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因为平时只允许哥哥们和江柔儿进来。 江心月从不被允许走进书房,因为江百川从来就不喜欢亲近她,对她说话也是十分的不耐烦。 江百川主动把江心月请至书房,换作是从前,江心月一定受宠若惊,开心得不得了。 可如今,她却半分感觉都没有。 哀,若大于心死。 而她的心,是真真正正死过的。 “心月,爹今天把你叫回来,是有事相求。” 江百川坐在书房上首,对江心月道:“为父现今正为升迁之事烦心,原本周家给的彩礼是可助为父一臂之力的……” “可为了你,为父还是放弃了……既然为父为你着想,你也该投桃报李,回报为父才是。” 江心月匪夷所思地看着江百川。 她知道江百川无耻,把娘的嫁妆和外祖父的遗产全都用来打点仕途,却万万没想到,如今竟打起自己的主意来了。 他私下里把自己“卖”给周家,被娘亲和啸远侯勒令还回去,还腆着脸说是为了自己? “父亲想我怎么回报?” 江百川捻着胡子:“啸远侯不是给了你两间铺子吗?进项多少?” 江心月简直想笑。 “进项?父亲的意思是让我拿这两间铺子的进项,给父亲打点仕途?” 江百川清了清嗓子:“你虽然没有你哥哥们聪明出色,也没有柔儿温柔体贴,但毕竟是江家的孩子,也该为家族出一份力。” “家族?”江心月嗤笑,“敢问我这个家族,为‘哥哥们聪明出色,也没有柔儿温柔体贴’的我,做过什么呢?” “这……”江百川为之语塞。 江心月笑着继续道:“我年幼时,没给我遮风挡雨,年少时没给我一丝温暖关怀,如今却向我要回报。” “这个家族的脸,可真大。” 江百川拍案而起:“江心月你!” 江心月丝毫不为所动:“父亲不是很宠爱哥哥们吗?入赘也不是很难的事情,随便从三个哥哥里挑一个卖了就行。” “或者,江柔儿也可以啊,父亲不是最疼爱她吗?” “江心月!”江百川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那个既胆小又怯懦,只懂得讨好他的女儿江心月。 “父亲不会是生气了吧?”江心月轻轻牵动唇角,笑了,“父亲若要生气,那可就不对了。毕竟说起回报,最应该回报父亲的人,是江柔儿不是吗?” “你怎么能和柔儿比?!”江百川怒气冲冲地吼道,“柔儿善良懂事,岂是你能比的?!” “更何况她是未来的……” “未来的什么?”江心月眉眼弯弯,“未来的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 江百川顿时怔住:“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87章 你二哥我呀,感受不到正常的人快乐 柔儿要成为皇后这件事情,乃是仙人托梦,江心月是怎么知道的? “五龙夺嫡,英雄角鹿,谁是最后的赢家尚未可知。我劝父亲清醒一点,要相信现实啊。” 江心月说罢,转身出了书房。 江百川气得浑身颤抖。 他把江心月叫回来,就是为了让她把铺子的进项拿出来给他用。 可她呢? 分文不出,还口出狂言! “孽女,孽女!” 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本郎君瞧着大人中气十足,声震四野,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既是这样,小月儿,咱们走吧。” 伍鹤卿揉了揉江心月的脑袋。 江心月微微地点了下头。 “等等!” 兄妹俩个正要出门,江柔儿出现在门口,张开双臂,拦住了江心月。 “姐姐,你怎可如此自私?”江柔儿哀怨地看着江心月,道,“父亲于姐姐有生育之恩,姐姐为何要如此对父亲说话?” “哦?”江心月笑望着江柔儿,“那你想让我怎么说话?” “自然是谦逊有礼,充满尊重!”江柔儿挺直了腰,“柔儿虽不才,却也知道父母之恩大过天,姐姐从不思回报父亲的恩情,还一味地伤父亲的心……这种事情,我不允许!” 伍鹤卿妩媚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他的手指微动,一条翠绿的小蛇便蜿蜒着从他的手腕处溜了下来。 江心月却轻轻地牵住了伍鹤卿的手。 小月儿的手如此冰冷,竟是比他的体温还要冷上几分。 虽然方才在书房,她见招拆招,丝毫没让江百川占到便宜,可她依旧会感觉到心寒。 伍鹤卿的手虽不似常人般炽热,但此刻却足以让江心月感受到温暖。 那条小蛇,悄然退了回去。 “江柔儿,你想过回报父亲吗?”江心月笑问江柔儿。 “那是自然!柔儿时时刻刻都在思索如何回馈父亲的恩情。”江柔儿用眼角余光瞧见江百川从书房里走出来,立刻大义凛然地说道,“柔儿可不像姐姐这么自私,父亲的恩情,家族的荣誉永远放在首位!” 江百川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江心月,你学学,你好好跟你妹妹学学!” 江心月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既是如此,妹妹何不赶紧找个人嫁了,换点彩礼给父亲铺路?” “这孝顺,毕竟不是挂在嘴边的。” 江柔儿的脸色顿时一白。 “况且,我瞧着父亲脸上的红疱是越来越多了,妹妹你还是尽快帮父亲上药吧。” “我自然会给父亲上药,用不着姐姐说。”江柔儿愤愤地瞪着江心月,若不是有伍鹤卿在,江柔儿恨不能扑上去把江心月给撕了。 “妹妹可真是孝心可嘉,”江心月点了点头,又颇为担心地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这种红疱,传不传染……” 江柔儿的瞳孔顿时缩了一缩。 “二哥,咱们走吧。”江心月挽着伍鹤卿,大步走了。 两位嬷嬷连车都没下,就这么着打道回府了。 “到底还是我的柔儿懂事,”江百川慈祥地看着江柔儿,道,“刚好刚才郎中送了药来,柔儿帮为父涂上吧。” 江柔儿看着江百川脸上越来越多的红疱,身子就像被定住了似的,哪里还敢上前? 这红疱来得本就诡异,根本就是伍鹤卿的手笔。 江心月说它会传染,说不定真是十有八九! 她可不想被传染,若是满脸红疱,那还怎么出现在景玄哥哥面前,怎么当皇后?! “父亲……柔儿……心口好痛!”江柔儿突然捂着心口,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听着从身后传来的江百川充满关切地呼唤,饶是江心月想得再清楚明白,那一声声“柔儿”,也还是会让她的心里微痛。 周姨娘的女儿是女儿,可娘亲的女儿,却被他狠狠地伤害,甚至残害至死。 江百川,我不会放过你。 伍鹤卿瞧着江心月眼中涌现的冷意,不禁握紧了她的手。 “二哥现在把他们全都毒死,怎么样?”伍鹤卿凑近江心月的耳畔,低声道。 江心月摇了摇头。 “还是那句话,太便宜他们了。”江心月冷冷地说,“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她的语气坚定,但眼尾还终究还是红了。 伍鹤卿轻轻地叹息,将江心月的手握得更紧些了。 “二哥,你的体温为何这么低?” 回去的马车上,江心月问。 她一直好奇这件事情,但却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 伍鹤卿的唇角扬了一扬。 明明都被江家这些无情无义之人伤透了心,却还有心情去关心他。 他将手举到眼前,比常人更白上几分的皮肤,似牛奶一般,染上了夕阳的几分血色。 “你二哥我,身中剧毒,所以体温会比常人更低。” 江心月怔住了。 “二哥你……” 伍鹤卿微笑:“我生在南疆,自幼就被外祖父用来练蛊,练毒……” 江心月完全不可思议。 她以为自己在江家受尽屈辱委屈,便已经算是有够痛苦的。没想到这世上没有最痛苦,只有更痛苦。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世上的恨,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是不是?”伍鹤卿捻起江心月的一缕发丝,在指尖轻轻地环绕。 江心月眸中的光亮,暗淡了下去。 是啊,江百川为何恨自己,二哥的外祖父为何恨他,谁又说得清? 这世上没有无原无故的爱,但恨,可能会有。 “南疆女子素不外嫁,只有入赘。但我娘亲却爱上了父亲,还生下了我。” 伍鹤卿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身为酋长的外祖父丢尽了脸面,他囚禁了我娘,把我扔进了毒池……” 伍鹤卿斜倚在茶几边,修长的手指抵着额角,笑得妖娆又慵懒:“所以你二哥我,从小就是被毒汁泡大的。” 江心月心疼万分。 难怪他二哥这么癫,说不定……那毒汁也泡坏了二哥的脑子…… “在我十二岁之前,都没有体会过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也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亲情……感受到快乐的唯一瞬间,就是用毒的时候……” 第88章 以后,我也会保护你的 没有快乐,没有亲情,没有喜怒哀乐。 甚至没有活着的感觉。 除了用毒。 用毒的时候,伍鹤卿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江心月双手握住了伍鹤卿的手。 伍鹤卿的凤眼微微地眯了一眯。 “我是整个南疆的笑话,像虫子一样苟延残喘,谁都可以肆意凌辱于我。用石头砸我,用刀刺我,放蛊虫啃咬我……若大个南疆,我没有感受过一丝温暖与善意……” “我十二岁那年,娘亲冒死冲出外祖父设下的囚笼,跑出了南疆,找到了父亲。” “那时候父亲才知道我的存在,便率兵前去接我。兵临城下,外祖父的想法竟然是……杀了我。” 这世上如何会有那么多狠心的人,把孩子当成他们随意处置的物品? 仿佛那些命都不是命,有用的时候拿来就用,没用的时候,直接丢弃。 伍鹤卿凑近了江心月:“那天我第一次走出毒池,然后……我把他们都杀了。” 江心月的眼眸,攸地睁大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伍鹤卿仰天而笑,发丝肆意纠缠在他精美绝伦的脸际,明艳又张扬。 “噗”。 突然,他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仰了过去。 江心月立刻上前,扶住伍鹤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忘了不能太过激动,”伍鹤卿用苍白的手指抹去嘴边的鲜血,笑望着江心月问,“小月儿,你怕不怕我?” 他的唇角还带着鲜血,脸上有狷狂的笑意。这问题问得随意,但看着江心月的目光,却是一瞬也不瞬。 江心月轻轻替伍鹤卿拂开了脸际的碎发:“二哥,我不怕你。你是我最好的二哥,我永远敬你爱你,以后,我会保护你折。” 伍鹤卿一双凤眼圆睁,眸中似有群星齐齐撼动。 他将头抵在江心月的额头上,牵动浅桔色的唇,笑了。 “傻孩子,二哥保护你还差不多。” 说罢,竟身形一晃,重重地朝着江心月压了下去。 —— “世子,世子,不好了!”秀灵惊惶失措地奔进“拂云阁”,把站在门口的无妄都撞得倒退了数步。 “你这丫头劲儿怎么这么大,属牛的?”无妄捂着被秀灵撞疼的胸口,直吸冷气。 “发生什么事了?”正在看书的伍子隐,放下书,抬起了头。 “是二郎君!二郎君和小娘子在回来的路上吐了血,晕过去了!”秀灵急切地连大气也不敢喘。 伍子隐霍然起身:“人在哪里?” “在马车上呢!江娘子抱着二郎君一动也不敢动,奴婢瞧着都害怕。”秀灵抹了把眼泪,道。 伍子隐举步便走了出去。 秀灵有心想要跟出去,怎奈从门口跑到“拂云阁”,已经路得腿都软了。 “世子腿长,你腿短,不用那么急着跑出去。”无妄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递了过去,“擦擦吧,挺大个人,怎么一哭就流鼻涕?” “说什么呢你!真无礼!”秀灵一把夺过手帕,用力地擤了下鼻子,便跑了出去。 “啧,脾气还挺大。”无妄抱着剑,瞧着秀灵的背影,不禁摇头。 门帘骤然被挑开,谪仙般清冷的脸庞映入了眼中。 “长兄!”江心月的声音都在颤抖,她抱着伍鹤卿,吓得一张小脸儿苍白无比,泪水就在长长的睫毛意颤动。 “二哥,二哥他……” 伍子隐弯身走上了马车,他来到江心月的身边,伸手搭上了伍鹤卿的脉膊。 江心月小心翼翼地望着伍子隐:“长兄,二哥他……还好吗?”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伍子隐轻轻抬眼,深邃的眼眸宛若浩瀚宇宙,装了整个星河。 “真……真话。”江心月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他没事。” 伍子隐说着,转身便欲下马车。 “长兄!”江心月赶紧拉住了他。 “那二哥为何为何醒不过来?” “睡着了。” 睡、睡着了?! 江心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真话吗? 怎么听起来像假的。 “可二哥他才吐了血。” “他体质异于常人,情绪稍有激动就会吐血。小时候是流鼻血,大抵是长大了,出血点下移,就变成了吐血。” 还可以这样? “那吐血之后,就会陷入昏睡吗?”江心月问。 “是,”伍子隐点头,“你慢慢习惯就好。” 说罢,他下了马车,还顺手将伍鹤卿从马上扯了下去。 江心月也赶紧下了马车,眼睁睁地看着伍子隐像拖麻袋一般,拎着伍鹤卿的衣领,将他拖进了侯府。 期间因为有门槛,伍鹤卿的脑袋还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江心月:…… 这样真的可以吗? 站在江心月身边的秀灵,一边擦着鼻子,一边哽咽:“小娘子……咱们,是不是,白担心了?” 应该是的。 江心月叹了口气:“总之,二哥没事就好,咱们回‘揽月阁’吧。” 江家的事,就此告一段落。 “天机阁”那边第二天将江心月的黄金绯石攒花簪送来了,并且带来了消息,说愿意与江心月合作。 由“天机阁”出资,放置在“醉花楼”一部分商品,每月依据出售情况结款。 江心月可获“天机阁”售价的两成提成,期间若“天机阁”出了新品,“醉花楼”这边可同步展出其中的三样。 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江心月开心。 “算‘天机阁’识相。”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的伍鹤卿,刚睡醒就被叫到“揽月阁”察看簪子。 看到黄金绯石攒花簪上的东珠全都换成了朔原绯色宝石,且手工十分精巧细致,伍鹤卿便点了点头。 换下来的东珠,“天机阁”差人用上好的机关盒子装着送了过来,江心月知道,这盒子的价值恐怕与东珠相比,也不多让。 想来,是“天机阁”表达交好之意而为之。 “二哥,今日感觉可还好些?”江心月收起了盒子,问。 “好是挺好,就是浑身酸疼,脑袋是脑袋,好像撞到哪儿了似的。”伍鹤卿揉着被撞的脑袋,妖冶的脸上尽是疑惑。 江心月抿了抿嘴唇,瞧向了坐在旁边的伍子隐。 第89章 伍子隐真是魔鬼! 伍子隐面色淡然地饮着茶,就像没听见似的。 江心月:…… 做了坏事还能这样心安理得,这人是认真的吗? “小月儿,你怎么了?”伍鹤卿疑惑地看向了江心月。 伍子隐也缓缓抬眼,向她看了过来。 “没、没什么。”江心月赶紧低头错开了伍子隐的眼神。 还是不要把这人拖着二哥的事情说出来比较好。 保命要紧。 江心月想。 伍鹤卿也没多想,拿着簪子道:“这簪子先放在我这儿,我来研究一下往这里面装些什么药合适。” 江心月赶紧点头。 这簪子就算给她,她也不敢往外戴啊!这得多招摇,多可怕! 伍子隐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根镶嵌着绯色朔原宝石的簪子,倒并没有多意外。 这倒让江心月有点疑惑。 按说,伍子隐不可能对朔原宝石的存在一点反应都没有,可他竟然丝毫都没表现出惊讶。 难道……他不识货? “‘醉花楼’那边怎么样了?”伍子隐突然发声,吓了江心月一跳。 “娘亲已经从江南找来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女掌柜,待‘醉花楼’重新修缮过便可以开业了。” 苏宛如找来的这位掌柜姓佟,江心月对她还是很满意的。 江心月准备拿出“天机阁”的一成,由佟掌柜分配,再每月给佟掌柜月钱十五两文银。 至于女娘与郎君们,江心月准备由“醉花楼”提供食宿,月钱是每人二两银子,酒水、点心、商品,所有出售的商品都有提成。 只有一条,不得与客人产生亲密接关系。 这些,江心月曾都写在自己的经营构想上,至今还在伍子隐那儿。 伍子隐微微颌首,没有说什么。 江心月歪着脑袋想了想,终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长兄,‘醉花楼’开业那天,你来吗?” 伍子隐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卷,就在江心月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心月顿时欢喜起来。 瞧着眼前的小人儿笑容灿烂,垂在险侧的流苏似小猫的耳朵开心抖动,伍子隐的唇,也向上扬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你已经坐在那近一个时辰,字写了几个?三日后就要开学,你还要写一手老螂爬的字?” 江心月原本满心欢喜,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垮了下去,耳畔流苏也垂下来了。 “现在就写。”她声音闷闷的,重新拿起了笔。 伍子隐狭长的眼微微地垂了垂。 “这个月初九,徐大儒将在白鹭书苑展出画作,你若喜欢,可以去看看。” 徐大儒? “徐沛?!” 江心月的眼睛顿时一亮。 伍子隐微微点头,目光却一直在书卷上。 “我可以去吗?”江心月难以置信地问。 徐沛的画作本就难得一见,更何况白鹭书苑又素来以消费门槛极高而著称。 若不是达官显贵,或是腰缠万贯,哪里有人敢去这种地方? 徐沛乃是大安七大儒之首,以书画见长,便是当今圣上也称赞他为“书中有画,画中有书,实乃大安锦绣人才之首”。 江心月爱画画,但却终于没把它当成是自己可以深入学习的本事。 上一世,为了能够让江书安一举高中状元,江心月悄悄地跟在徐沛身边好几个月,摸清了他所有的喜好才用诚心打动他,收江书安为徒。 可饶是这样,江书安也没有感激江心月,反而怪她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严格的老师,每天连觉都不够睡。 在江心月向他提出能不能也教自己几个字,或者是让自己旁听的时候,江书安将她好一通喝斥。 “江心月,你连握笔都不会,还谈什么旁听?别在这里碍眼,快滚出去!” 连笔都不敢肖想的江心月,这一世……竟然有机会去看徐沛的画展了吗? 江心月的眼,微微地湿润了起来。 她垂下眼帘,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阿兄”。 伍子隐原本去翻书页的手,顿住了。 江心月是个极为现实的人。 她极少称呼他为“阿兄”,除非只有两个人,且在格外感动的情况下。 如今这称呼…… 他再一次看向了她。 低垂着小脑袋的她,轻轻咬着下唇,额前的碎发难掩已然泛红的眼尾。 耳畔的流苏,都快垂到桌面的纸上了。 伍子隐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要用那流苏当笔,一起写字吗?” 江心月身形一震,顿时坐直了。 “再给你半个时辰,去陪祖母吃饭前写好,要不然,明日多加一百遍……” 伍子隐的话还没说完,江心月便飞速地拿起笔,写了起来。 伍子隐的唇角再次扬了起来:“好好写,若只求速度,明日再加二百遍。” 江心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个人,他真的是魔鬼!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江心月的字,终于练得有些模样,京都书院也开学了。 开学的这天,江心月和伍墨疏一起坐在马车里,两个人相互看着对方,眼睛都亮晶晶的。 “今日头一天开学,沈慕白要做东,请咱们吃饭庆贺。”伍墨疏兴奋地道,“中午咱们午休了就去!” “嗯嗯!”江心月点头。 两个人正要再说什么,车帘便被忽然挑开,露出了伍子隐那张俊美却又冷峻的脸。 他的目光从眼前满是热忱的两小只脸上扫过去,淡淡地道:“中午赵嬷嬷会给你们送饭,天气炎热,又是第一天上学,不要随意在外在吃,会坏肚子。” 不是吧?! 这…… 江心月和伍墨疏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沮丧得不行。 伍子隐:嗯,就知道这两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凑在一起,不会研究除了吃喝玩乐之外的任何事。 除了蛐蛐人。 “好好学习。”说着,伍子隐放下了帘子。 “大哥可真是的,非安排赵嬷嬷来给送饭,好好的饭局去不上了。”伍墨疏满心不情愿。 江心月也叹了口气:“要不明天吧,长兄不是说今日第一天上学不能在外面吃吗,明天总行吧?” 伍墨疏都快烦死了。 他都多大了,大哥还事无巨细地管他。 他又不是个宝宝! 第90章 卫晋明就是故意给她添堵 江心月倒是没伍墨疏那么不高兴。 毕竟,这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上学,心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下了马车,江心月便高兴地与伍墨疏一同走进了学堂。 京都书院的学子,都穿着统一的白色袍子。 白衣是大安学子统一的衣着,京都书院的学子虽多为皇亲国戚与世家子弟,但为了彰显在求学之路上与平同学子相同,便也选了白袍。 只不过,在袖口与衣襟处用银线绣了一对燕子。 虽说白衣与平民学子相同,但仅这一对燕子,便已然是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洪渠。 每一位学子的座位都是早就抓阄分好的,江心月坐在前面的第三排,临窗的位置。 窗外杨柳依依,映着碧绿的湖水,偶尔有燕子衔水,倒是一派静谧景致。 江心月心情极好地拿出了自己的文房四宝摆好。 “姐姐,你竟用这样好的纸?” 江柔儿就像不散的阴魂,说冒就冒出来。 她抱着一卷纸笔,眼红地瞧着江心月桌案之上的元书纸,心里一阵不平。 这白麻纸一刀的价格,差不多是她头上一根发簪的价格,怎么能不让她眼红?! 而她怀里这卷毛纸,乃是民间最便宜的纸,素来有“坑边纸”一说。 便是这,还是周姨娘私下里从府中中馈中省出来,给他们买来充门面的。 如若不然,她恐怕只能用草纸了。 “据我所知,民间百姓一家的口粮,也不过是每月一、二两银子而已。可姐姐大字不识,写得字又奇丑无比,怎堪如此奢侈浪费?”江柔儿说到激动之处,眼中竟泛起了泪花。 江心月像看傻子一般瞧着江柔儿。 “既是这样,你何不快快退学,将你的学费和你手里这些纸,都捐给平民吃用?” 江柔儿一哽。 “就是,我看你根本就是嫉妒我们小月儿用的纸比你好。”伍墨疏哂笑着走了过来,“你可怜那些平民,你就自己去接济,告诉你,别给我妹妹弄你道德绑架那一套!” 他们家小月儿第一天就够低调的了,上回沈慕白他们给小月儿买的都是澄心堂纸! 伍墨疏瞧着江柔儿,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这些江家人吃饱了撑的,一天天就知道为难他妹妹。 “三哥,你怎可这样对我说话。我也是为了姐姐好,她才资平庸便能来京都书院上学,已经是难得,理应更低调节俭才是……”江柔儿咬着下唇,委屈地说道。 “柔儿,你别搭理江心月,”江书安走过来,愤愤道,“她这般奢侈高调,丢的是她自己的人!” 听说父亲因为江心月退了与周家的亲而没能得到户部那个肥缺,江书安心里对江心月便十分的不满。 “江心月这个人,就只会自私自利,心里怎么可能会有天下苍生?” 江心月瞧着满脸正气,仿佛天下苍生都靠他代言的江书安,实在是匪夷所思。 “若大哥这么心系天下苍生,干嘛不把在京都书院上学的名额让给普通百姓?”说着,她瞧向了外面,“我瞧着那边树下躺着的乞丐就挺好,要不,大哥现在就去跟他换换?” “江心月,你!”江书安气得伸手指着江心月的鼻子,脸都变了颜色。 “心系天下,就得把读书名额让出来,本王倒真没看出来,江娘子竟是如此偷换概念,强词夺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 江心月心里一紧,抬头瞧过去,但见卫晋明抱着肩膀站在自己的桌前。 这人肩宽腰窄,身材挺拔,白色袍子穿在他的身上,愈发显出了他的矜贵俊美。 “晋、晋王殿下!”江柔儿怔了半晌,方才认出眼前之人竟然是卫晋明。 她想起来了,上一世,卫晋明与江心月水火不相融,曾一度重金悬赏,想要买下江心月的人头。 她倒是没想到,这一世,竟然会在京都书院见到卫晋明。 明明上一世他没来京都书院读书呀? 卫晋明看都没看江柔儿,一双深邃的眼,就这么含着笑的眼望着江心月。 不怀好意的笑。 “晋王殿下是不识字吗,竟要在京都书院,跟我等新生一起读书?”江心月最讨厌卫晋明,自然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 卫晋明将手按在江心月展开的麻白纸上,身子前倾,凑到江心月耳畔,低声笑道:“本王识不识字,江娘子不知道吗?欠本王的黄金,什么时候还?” 醇厚的檀香钻进江心月的鼻孔,让她的鼻子一阵发痒。 江心月迅速地将身子后仰,拉开了与卫晋明的距离。 “晋王殿下似乎也欠我东西没给?我劝晋王殿下也尽快,毕竟有了这个,钱也收回去的快些、” 江心月的动作,让卫晋明脸上的笑容冷了一冷。 他垂眸看着江心月,冷冷地:“江心月,你果真是贪心不足,本王真不知道,在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利益,半点感情都没有。” 江心月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有趣的笑话。 “心?我的心,早就没有了,更别提感情。” 上一世,她的心就被最爱的男人一剑刺穿,这一世,除了她在侯府的亲人,她不再会对任何人有心。 卫晋明冷冷地看着江心月,明明是冰冷的眼神,却又像是燃着火焰。 伍墨疏看着丝毫不服输地对视着的两个人,心里诧异。 这么长时间不眨眼不累得慌吗? 不眨,还真是一眨都不眨。 伍墨疏好心地替他们俩眨了眨眼睛。 “那什么,要不然,咱们先这么着?一会儿先生要来了,咱们各归其位吧,各归其位吧,好不好?” 和事佬伍墨疏用手在二人之间晃了一晃。 卫晋明淡淡地张了口:“本王的座位,就在这。” 啥?! 江心月的头顶有如惊雷炸响。 卫晋明,竟然就坐自己后座?! 江心月脸上的震惊让卫晋明本来被怼得不爽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他笑着,坐在了江心月的身后。 “同窗,日后还请多关照。” 关照…… 关照个屁! 江心月愤愤地转过了头去。 卫晋明这个小人怎么会坐自己身后? 八成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给自己添堵! 第91章 江心月你最好被赶出书院 “这就是你那个姐姐,靠她娘爬床攀上侯府的那位?”一名鹅蛋脸的少女凑近了江柔儿,问道。 她是中散大夫之女何元霜,曾在卫景玄设宴之时,与江柔儿有过一面之缘。 人与人结交最好的方式,就是说别人的坏话,江柔儿深喑此道。 眼下,她们用来增进友谊的统一对象就是江心月。 “嘁,有这么一个娘,估计人品也好不到哪去。”国子监祭酒金大人之女金冬梅瞧着江心月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金冬梅瞧不上江心月,也瞧不上江柔儿,都是攀附权贵的下等人,有什么资格进入京都书院? 她唯一瞧得上的,是坐在江心月后座的晋王殿下。 金冬梅曾在五年前与晋王爷卫晋明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她就芳心暗许,梦想着有朝一日嫁给晋王。 然而她爹终究只是个五官的祭酒,想要成为正妃,是希望渺茫了。 但对方当个侧妃,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卫晋明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好在有江柔儿这个蠢货。 说两句好听的,说不定就能成为她的女伴,经常随她出入一些皇家宴席。 这样亲近起晋王来,也方便些。 心里打定主意,金冬梅便含笑瞧向了江柔儿:“我看你这个姐姐,跟你比可差远了。” 江柔儿的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 “金娘子可万不要这么说,我从来没想过跟姐姐比。只希望姐姐能早日改掉身上陋习,莫要给我们江家丢脸便好了。” “柔儿你就是太善良。”何元霜拉着江柔儿的手,衷心地感慨,“也难怪景王殿下格外高看你。” 江柔儿的脸更红了。 正说着话,先生来了。 众人急忙坐好。 江心月心里头虽然恼火坐在自己身后的卫晋明,但这毕竟是她心心念系的读书机会,没一会儿就把卫晋明丢在了脑后。 卫晋明自幼便被父皇指派的大臣教习,先生讲的这些内容在他听起来,简直是小儿科一般。 他百无聊赖,却偏偏坐在前面的那个人听得认真,竟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连动都不曾动过。 阳光从楹窗照了进来,眼前人的碎发在阳光下好似发着光,暖暖的,毛茸茸的。 就连她耳畔垂下来的娥黄流苏,都像拉耸下来的小耳朵。 卫晋明有点手痒。 “殿下,这一段‘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冰’的下一句是什么?”今日的先生是素来有铁面翰林之称的观文殿大学士温大人。 温大人在太子少时,曾亲自教导太子读书,最是严厉无情,脾气上来一把戒尺在手,连太子都打得哭爹喊娘。 “玉不琢不成器”,乃是这老家伙的口头禅,皇上都忌惮他三分。 整个大安,也就只有这头老倔驴敢这样收拾卫晋明。 卫晋明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正要回答,温大人却冷哼一声:“春日易困,殿下还是上来写在纸上,也好教老朽看看殿下的字有长进没有。” 这老东西! 卫晋明的脸色便是一僵,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来,朝台上走去。 他被温大人单独拎起来,所有人都朝着他这边看,唯独身前人连头也不回,依旧端端正正地坐着。 她竟有这般好姿态,听得这样认真? 还是压根就懒得看本王一眼? 卫晋明心里头窝着火,经过江心月身边的时候,瞥了她一眼。 这一瞥之下,卫晋明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江心月虽坐得端正,却双眼微颌,显然是睡着了。 好,江心月,算你狠。 卫晋明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手臂若有意,若无意地碰了一下江心月。 江心月下朝着卫晋明那边一头栽过去。 卫晋明则“好心”地伸手扶住了她。 “这位同窗,怎么好端端的坐着就倒了?不是睡着了吧?” 江心月眨了眨眼睛,瞬间清醒。 她愤然甩开卫晋明,圆睁的杏眼里尽是恼火。 就你长嘴? 就你会说? 卫晋明笑嘻嘻地接住江心月冒着火星的目光,对温大人道:“温老头……咳,温大人,这位同窗听您讲课都睡着了,这可如何是好?” “咳,”温大人干咳一声,“那就请这位学子上来,跟晋王殿下一同回答这个问题。” 所有的眼睛都朝着江心月看了过来。 江心月缓缓地站起身来,心里相当呕火。 她气卫晋明这个小人,总找她麻烦,也气自己不争气。 明明那么向往学堂的,明明那么珍惜这次机会。 可温大人一开口,满嘴的“之乎者也”,半点没有起伏的语调就像催眠曲,直接就把江心月给催“着”了。 坐在后排的江柔儿见状,兴奋得两眼放光。 刚开学就丢了这么大个人,她倒要看看,江心月还有没有这个脸继续在京都书院待下去。 最好今天就夹着尾巴跑掉,再也别回来! 卫晋明颇有风度地后退了一步,等着江心月先上台。 江心月的双珍珠攒花履,不偏不倚地踩在了卫晋明的麒麟云纹靴上,还用力地辗了一辗。 卫晋明疼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但心里头却全是笑意。 江心月若不吃瘪,今天得多无趣。 江心月站在台上,手持毛笔,眼圈微红。 她根本就没听到温大人讲了什么,要如何往下写? 这时候,她听到一声轻咳,悄然抬眼,便见坐在下方的伍墨疏拿起一张纸,纸上赫然写着一行字——“木直中绳,以为轮,其曲中规……” 江心月眉头一松,正待要往下看,卫晋明的身形一动,竟然直接把江心月的祖母挡了个严实。 卫晋明,当年诸葛亮草船借的都是你吧? 江心月用眼神骂他。 本王不才,只借了诸葛先生二两东风。 卫晋明挑起眉毛,看上去形容潇洒,其实满肚子坏水冒泡。 江心月真想掐死他。 “这位学子,怎么还不动笔?”温大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伍墨疏急得直冒汗,这个卫晋明要是这么玩可不太行,明儿还是让二哥想想办法,把这个晋王毒晕个一两天比较好…… 第92章 晋王殿下敢不敢也赌一赌? 江心月的想法跟伍墨疏一样。 她准备今天晚上就找二哥要点毒药,就算不毒死这个讨人厌的卫晋明,也至少得让他跑肚拉稀窜上几天。 打定主意,江心月便低下头,努力平静下来,一笔一划地写出刚才看到的内容。 温大人走过来,瞧着江心月的字,眼中精芒闪耀。 这字体…… “敢问学子的字,是谁教的?” 江心月的笔尖一顿。 座位上的江柔儿都快要按捺不住,笑出声了。 江心月根本就不会写字,估计写出来的字,温大人都不认识。 这可太好了,温大人赶紧把她赶出去,让她永远不得踏入京都书苑才好! 何元霜和金冬梅对视一眼,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回温大人,这字体,是我的长兄教我写的。” 江心月一句话,江书安的身形顿时一震。 他什么时候教江心月写字了?! “江心月,你不要信口胡说!”江书安霍然起身喝斥,“你写出这样丑陋的字迹,还敢说是我教的?” “我几时教过你写字?我甚至连拿笔都没教过你!” “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是我教你写的字,真是贻笑大方!” “是啊,姐姐,你自己写字丑,可万不能往大哥头上怪。大哥怎么会教你写这么难看的字?”江柔儿也一脸幽怨地道,“不会写字,姐姐也可以不写的。父亲不是经常教我们做人要诚实吗?” 温大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两位学子,虽说这是上学的第一天,可两位之前没在其他学堂读过书吗?不知道课堂上未经允许不要随意说话?!” 江书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江柔儿也为之一哽。 江心月笑了笑:“这字体,确实是我长兄教我的。但很可惜,你不是我长兄。” 她看着江书安,一字,一句地道:“我的长兄,乃是啸远侯世子,钦天监监正伍子隐。” “你!”江书安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想要再骂江心月,却畏惧温大人方才的喝斥,不敢再言语。 江心月更是哂笑一声。 伍子隐教她写字? 怎么可能,伍子隐向来冷血,就算看在侯府的面维护江心月一二,但也绝无可能教她写字。 被戳穿了就拉扯扯伍子隐来做虎皮,江心月的脸皮可真够厚的。 温大人的眉毛随着江心月的话抖了一抖。 他拿起江心月所写的纸,看了又看,微微点头。 “学子回座位吧。” 江书安和江柔儿全都怔了一怔。 就这么算了? 这个温大人,莫不是因为江心月摆出了伍子隐,就怕了? “温大人实在有失公允!”江柔儿站了起来,她双手紧攥,表情决绝,傲然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温大人的面色便是一沉:“学子何出此言?” 江柔儿扬起了下巴:“温大人素来以教书育人严格而闻名,可听到啸远侯世子便将此事掀过,何能服众?” “江柔儿,你脑子是不是有包?”伍墨疏实在看不过去,也站了起来,“心月的字,乃是我大哥亲自教的,温大人怎么有失公允了?你眼睛瞎了还是怎的?” 江柔儿被伍墨疏毫不客气的话怼得面色通红,却依旧是一副分毫不让的样子:“我是为了‘公允’二字,才这样说的。江心月是我的姐姐,她一个大字不识,毫不上进,怎么可能写出完整的字?” “可温大人却听到啸远侯世子的名字之后,就让姐姐回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在座的学子们闻听,全都议论纷纷。 “既然是啸远侯世子所教,那何不把字拿来我们大家看看?” “就是,这江柔儿既是江心月的亲妹妹,想来也不会撒谎。温大人,莫不是真的畏惧啸远侯府?” “还是……畏惧啸远侯世子,伍子隐伍监正?” 温大人气得胡子都颤了一颤。 “老朽教学四十年有余,还从未有人敢这样置疑老朽!” 他一向以公正严格而著称,教出来的学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个不是国之栋梁? 如今被人指着鼻子说有失公允,简直要把他气得犯了心疾。 “温大人既不怕置疑,不如把江心月的字拿给我们大家看看?”江书安见众人都站在自己这边,胆子也大了起来。 “混账!”温大人是何等身份? 今日若在这些小崽子们面前自证,传出去岂不是个笑话? 卫晋明薄唇轻抿,看着这一幕,不发一言。 他素来知道江心月用心对待的那三个哥哥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 从前,她也正是为了他们,频频算计自己,与自己为敌。 今日他倒是要看看,江心月要如何应对。 江心月面不改色,她莲步轻移,站到了温大人身前,直视着江书安。 “若一会儿各位看了我的字,证实我没有说谎,那又当如何?” 江书安迟疑了一下。 江柔儿则不屑地哂笑:“姐姐想如何?” 江心月微微一笑:“那各位就清扫茅厕和院子一个月。” “好!”江柔儿答应得干脆。 他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怕这点打扫的工作吗? 更何况,江心月绝对不可能写得出来! 江心月看向了卫晋明:“晋王爷可也要赌上一赌吗?” 卫晋明垂下眼眸,原是想瞧一眼江心月所写的字。 然而江心月却动了动,将那张纸挡了个严实。 呵,以为这样本王就怕了? 卫晋明冷笑:“本王何时怕过这个?我跟你赌。” “很好。”江心月点头,“空口无凭,签字为证。” 众人面面相觑,却在看到卫晋明率先写了字据之后,也相继拿起了笔。 二十六个人里,只有三个是相信江心月的。 江心月牢牢地记住了这三张脸。 当然,其中有一张脸,是她三哥的。 写好字据,江心月将自己写的字,拿起来,第一个递给了卫晋明。 卫晋明脸色顿时变了一变。 这才不过短短半个月,江心月的字竟有这么大的进步?! 她至今还记得江心月给他写的那个欠条上,每个字的笔划都是分开的,像是各自划地为国般,都贴不到一块儿。 第93章 第一天上学就被请家长? 可如今这字……却规规矩矩,端正大方,不仅张弛有度,且刚柔并济,隐隐还有着利剑出鞘般的锋利! 卫晋明心中微颤,脸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 江心月微笑:“如何?” 卫晋明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纸递回给了江心月:“愿赌服输。” 江书安闻言,不禁大惊,也顾不上会被温大人责骂,大步走上台来,从江心月的手里扯过纸来。 “这、这真的是你写的,江心月?!” 他震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幻觉吧? 一定是幻觉! 他今儿早上就没睡醒,所以这是在做梦,是不是? 江心月,怎么可能写得出这么好看的字?! 江柔儿见江书安的脸色不太对劲,也赶紧走了过来。 当她看清纸上字迹之后,脸色顿时苍白无比。 金冬梅也走过来,拿过纸瞧了一瞧,面色也顿时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众人见状,一一走过来,围着那张纸看了起来。 “这字……竟如此规整犀利,竟不像是个女儿家写的!” “而且字里行间自有一股贵气……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还从未见过这种字体,这是……” 众人议论纷纷,江心月樱唇上扬,腮边绽出了一个甜甜的梨涡。 “如何?各位,是像晋王爷那样愿赌服输,还是想要反悔呀?” 有卫晋明珠玉在前,谁还敢说“反悔”二字? 正在众人想要表态之际,江柔儿陡然提高了音量:“不对!我们不算输!” 江心月眸光闪了一闪:“哦?” 江柔儿上前一步:“这只能证明字是你写的,不是啸远侯世子教你的!” 江心月被江柔儿逗笑了:“怎么,我们赌的是谁教我的字吗?” “那是自然!”江柔儿扬着下巴,“虽说这字是你写的,但不能证明是世子爷教的,你在这件事情上撒了谎,就是你输!” 江书安闻听,立刻来了精神,他抖了抖袍子,趾高气扬地道:“柔儿所言极是,你不知道从哪里学了这种字,我都从未见过!” “作为你的大哥,我命令你,从今天开始,清扫京都书院茅厕一个月!” 在场打赌的那些基本都是世家的郎君和女娘,谁也不愿意做这种粗活。 既然江书安这么说,他们自然纷纷应和。 “你们可真够恶心的,”伍墨疏真是看不惯这些人,他抱着肩膀,斜睨着这些人,“既然你们不遵守赌约,那我们也要把规则变一变。” “如若能证明这字是我大哥所教,你们就要打扫两个月的书院!” 江柔儿应得干脆:“成交!” 江心月笑了。 卫晋明看着她腮边的梨涡,竟一时有些失神。 印象里,她这么笑,还是三年前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那时她也是与他打赌,输的人,要给对方五两银子。 他本不想理她,但又克制不住好胜心。 答应下来的一刹那,她也是露出了这样灿烂的笑容。 他一时恍神,就输了五两银子。 卫晋明并不在乎那五两银子,可那时的江心月拿了银子就跑,多一个眼神都未曾给过他。 也再没有去到他和她经常见的那个地方。 后来他知道了她为何与他打赌。 不过是,要用这五两银子给她的长兄买笔墨纸砚,仅此而已。 那一天卫晋明就站在江府的门前,看她满面笑容地跟在江书安的身后,嘘寒问暖,尽极讨好。 可江书安却冷着脸给她好一通喝斥,还嫌弃她买的毛笔太便宜。 五两银子,倘若她花在她自己身上一文钱,卫晋明也会原谅她一二。 可她拿着他的钱,去讨好这样一群无情无义的混账东西。 江心月,你真是活该。 卫晋明的眸光冷了下去。 “江心月,你现在还嘴硬。大哥知道你从小就喜欢说谎,没想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江书安摇头叹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卫晋明突然衣袖一扬,竟将他整个人掀得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桌子上。 众人皆发出一阵惊呼。 江书安被撞得倒吸一口冷气:“晋王殿下,你这是?!” 卫晋明冷冷地看着江书安,眼中的怒意有如巨浪翻涌。 “晋王殿下,我大哥哪里有得罪殿下吗,殿下竟这般对待我大哥?”江柔儿赶紧奔过去,扶住了江书安。 “柔儿,还是你懂事。”江书安感动万分,还刻意看了眼江心月。 江心月双手笼着袖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不知道卫晋明为什么突然发疯,但,她毕竟是啸远侯府的女娘,若大个侯府也挑不出来个正常人,慢慢的也就对什么都习惯了。 “怎么京都书院第一天开学,竟如此热闹?”卫景玄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江心月的手情不自禁地攥得紧了。 卫晋明垂眸扫了一眼江心月在袖下攥紧的双手,面色沉静地看向了门口。 身着玄色玄威猛麒麟的长袍,头戴玉冠的卫景玄与伍子隐一并走了进来。 一个一身玄衣,身材威猛,眉眼风流。 一个月白长袍,仙姿玉立,清冷出尘。 众人观之,无不恍神。 “景王殿下,监正大人。” 温大人赶紧见礼。 “温大人。”卫景玄向温大人点了点头。 伍子隐却挑起长眸,看向了江心月。 开学第一天就请家长,他这个妹妹,真是出息。 江心月咬了咬下唇,轻轻地唤了一声“阿兄”。 嗯,这又是有求于他,才会唤他“阿兄”。 伍子隐虽冷哼,但唇角却扬成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见过殿下,”江柔儿走过来,面色绯红,向卫景玄深深地施了一礼,又看向了伍子隐,“世子哥哥。” 伍子隐的眸光陡地一寒。 “某什么时候成了你哥哥?” 江柔儿的脸色便是一僵。 卫景玄则打了个哈哈,对江柔儿道:“第一天上学,柔儿可还习惯?” 这态度暧昧不明,却难掩亲昵,金冬梅和何元霜迅速对视了一眼。 江柔儿颇为得意地扫了江心月一眼,拢了拢头发,乖巧地笑道:“还习惯的,谢谢殿下惦念。” 卫晋明自然瞧见了这一幕,好整以暇地看向了江心月。 第94章 你不是想跟侯府攀亲吧? 江心月只是淡淡地向卫景玄施了一礼,便笼着袖子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心月娘子读书第一天可还习惯?”卫景玄含笑望着江心月,问。 卫景玄称呼江心月为“心月娘子”,而称呼自己为“柔儿”,这其中的区别,让江柔儿愈发得意了。 “殿下,想来姐姐是不习惯的,”江柔儿还不待江心月回答,便笑道,“她随便写了个鬼画符,就说是世子哥哥教她的……” 话还没说完,伍子隐便用极不耐烦的冰冷声音打断了她。 “某好像说过了,某不是你哥哥?”他狭眸低垂,厌弃地从江柔儿的脸上扫了过去,“啸远侯府只江心月这一个嫡女,某是你哪门子的哥哥?” “就是,”伍墨疏抱着肩膀,嗤笑,“你不是想跟啸远侯府攀亲吧?” “我没有!”江柔儿的眼泪就在眼中打着转,“我只不过是看在姐姐的份上,出于礼数才这样称呼你们!” 她凄凄艾艾地看向了卫景玄,大有让卫景玄替她作主之意。 卫景玄正要说些什么,江心月便冷冷地张了口。 “既然诸位都不相信我这字是我阿兄教我的,那不如亲自问问我阿兄?” 卫景玄的眸中精光一现。 她这是吃醋了? 果然她早就被本王的魅力所倾倒,先前的那些都是欲迎还拒的手段罢了。 心里这么一想,卫景玄看着江心月的眼中,便带了三分暧昧,七分自得。 站在他对面的卫晋明脸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禁哂笑。 江心月压根没眼看这两个神经兮兮的皇子,只将目光落在伍子隐的身上。 伍子隐薄唇微扬,只走到台上,在江心月的那行字下方,又写了两行。 “虽有槁暴,不复挺者,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用的,是和江心月一样的字体。 “这是荀子的《劝学》,讲的是学习的重要性、学习的态度以及学习的内容和方法。”伍子隐耐心地给江心月讲解。 江心月认真地点头。 在场众人瞧着这对兄妹的互动,竟是无一不震惊。 世人都知钦天监监正伍子隐面冷心狠,谁都不曾放在眼里,便是对皇上也是爱理不理。 可他竟然对江心月这么好脾气,这么有耐心?! “温师,幼妹第一日上学,心性还需磨练,给温师添了麻烦。”伍子隐将这纸递给了温大人。 温大人欣慰地点头。 伍子隐也是温大人的学生之一,也是他的得意门生之一。 他看着伍子隐的字,眼中闪过一抹惊异,继而点了点头。 “世子的字,又有精进。” 他说的,便是伍子隐刻意隐藏起来的杀气。 伍子隐并不否认:“多谢温师教导。” 温大人满意地拎起纸,展现在这些小崽子的眼前:“瞧见没有,谁还置疑老夫有失公允?” 众人纷纷凑近瞧着这上下两行字体,无一人再敢说一句。 上下两行字,完全能够看得出是同一字体。 只不过,江心月的字跟伍子隐的相比,稚嫩青涩了很多,但一笔一划间皆有如出一辙的沉稳优雅,就连果断亮剑的锋利都十分相近。 而伍子隐的字,金戈铁马,矜贵冷傲,既有收放自如的云卷云舒,也有征战四方的杀伐果断。 所差的,是功力与意境。 “江心月的字虽稚嫩,但胜在用心,加以时日必有所成。”温大人的点评,已然是极高的赞誉了。 江心月微笑,给温大人深施一礼,“多谢温师点评。” 她的长兄是温大人的弟子,因而她跟伍子隐一同称呼他为“温师”,也是名正言顺。 受到欺辱不慌张自证,受到赞扬也并没有骄傲,品性确实不错,难怪子隐会亲自教她写字。 温大人充满欣赏地点头。 “温大人,这字体,我们为何从未见过?”金冬梅还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你没见过,也实属正常。” 回答金冬梅的,是卫晋明。 他看着江心月和伍子隐的字体,沉吟道:“就连本王也只见过一次。” 金冬梅万万没想到卫晋明竟然能回自己的话,一张脸瞬间羞得通红,满怀期待地看着卫晋明:“那请问王爷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卫晋明的目光深远:“御书房。” 此言一出,所有学子均是哗然。 江心月写的到底是什么字体,竟然会收藏在皇上的御书房里?! 而卫景玄的脸色,也在听到卫晋明所言时,变了一变。 他年幼时虽得父皇喜爱,也经常被父皇抱在怀中逗弄,但御书房仍然是他的禁地。 可卫晋明与太子却经常出入御书房,甚至亲自为二人启蒙。 这份独属于嫡子的荣耀,时时刻刻提醒着卫景玄身份地位的悬殊。 总有些东西,是他生来便不可企及的。 每每想到这里,卫晋明便难掩心中的愤怒。 “监正大人竟会写这种字体。” 卫晋明看向了伍子隐。 他至今仍记得那幅字,需画师数月完成的真金粉手绘云龙纹的描金龙纹笺上,用这种字体写着家喻户晓的《千字文》。 据说,这是前朝哀帝当年为激励幼子求学,特意写给幼子的。 哀帝其人,除了做皇帝,琴棋书画样样在行,其书画成就更是举世瞩目,曾风靡一时。 只不过新朝建立,民间恐有忌讳,这字体早已然失传。 伍子隐竟会写这种字体? 伍子隐微微一笑:“书画无边界。” “赌约己成,请诸位从今天开始履行约定吧。”江心月把所有的字据递给了温大人:“温大人,您收好。” 温大人的嘴角都禁不住往上扬。 他正愁这院子里的落叶和茅厕无人清理,如今这免费劳力不就来了? 众人的脸色全都垮了下去,开学第一天就做苦工,谁乐意? 都怪江家这对兄妹,怂恿什么不好,怂恿他们打赌! 众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似的朝着江书安和江柔儿扎了过去。 京都书院除了读书,还要学习六艺。 卫晋明便是被请来教授众人射箭的。 跟听温师在前面催眠曲似的讲课,射箭显然要有趣得多。 第95章 听说景王那方面的爱好不太一样 “殿下,您看我拿弓的姿势对吗?”金冬梅娇柔地看向了卫晋明。 今日卫晋明与她说话了,这可是金冬梅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凡事有了开头,就会有以后,金冬梅刻意在射箭的时候,抢到了卫晋明身旁的位置。 卫晋明看了看她的姿势,微点了下头,又抬眼瞧向了江心月那边。 少女一袭红色劲装,额头上红色抹额绾住碎发,英气十足。 她樱唇叼着红色丝缎,正在给自己的右手缠上护腕。 大抵是左手不好用力,致使护腕总是系不上去。 卫晋明移开视线,随意帮咄咄逼人的金冬梅纠正了一下姿势,便朝着江心月那边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近前,伍墨疏便风风火火地奔到了江心月身边。 “怎么样,小月儿?” 江心月正被这丝缎搅得心烦,瞧见伍墨疏来了,眉眼便是一松。 “三哥快帮我看看,我怎么系不上这护腕?” “我来帮你。”伍墨疏说着,帮江心月系好了护腕。 卫晋明眯着凤眼,瞧着伍墨疏将那红色的丝缎从江心月的唇齿间扯下来,替她绑在了手上。 明艳的红色丝缎,缠在雪白如玉的肌肤上,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卫晋明的喉结滚动,陡然间就红了脸。 “五弟似乎对这位侯府继女颇为在意?”卫景玄的声音在身畔响起,卫晋明冷冷地哼了一声。 “只是好奇,明明只是继妹,为何会让侯府的郎君们对她如此偏爱袒护罢了。” 这也恰恰是卫景玄觉得奇怪的地方。 他深深地看了江心月一眼。 彼时的江心月正背着身,由伍墨疏帮她整理护肩,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兄敬妹恭的样子。 “人与人的缘分,谁能说得清?”他含笑道。 “那四皇兄对这位侯府的继女又是否感兴趣?”卫晋明把球踢给了卫景玄。 卫景玄眸色深深:“本王的亲事,恐怕要由父皇和母妃作主。” 卫晋明扬起了眉毛:“也是,毕竟四皇兄的母家无依无靠,自然要寻一门好亲。” 卫景玄的手,猛地攥得紧了,眼中也有一抹戾色闪过。 他这是在嘲笑卫景玄的母家根基太浅,所以只能依附于女方的势力! “景王殿下……” 就在卫景玄满心愤然之际,江柔儿的声音怯怯地响了起来。 “景王殿下,柔儿的护腕系不上了,能不能请殿下帮忙?” 江柔儿仰望着卫景玄,眼睛里尽是仰慕,让卫景玄烦闷的心情好上了那么一点点。 他伸手帮江柔儿系上了护腕。 江柔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刚才就瞧见卫景玄大有想去找江心月,帮她系护腕之意,所以才赶紧走过来,把自己的护腕给了卫景玄。 江心月,根本就是故意做那副姿态,引景玄哥哥注意,江柔儿才不会让她如愿! 眼看着卫景玄认真地给自己系上护腕,江柔儿的一颗心砰砰乱跳。 这一世她认识卫景玄比上一世更早,才知道此时的他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既未褪尽年少的热忱,又兼具成年人的沉稳。 远比上一世更让江柔儿心动。 “皇兄可真是懂得怜香惜玉,但凡是个女子就能让皇兄垂怜啊……”卫晋明冷笑。 江柔儿浑身一颤。 晋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景王殿下还有别的女人? “阿兄!我们在这!”江心月的声音响了起来,卫晋明和卫景玄二人全都向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此时的江心月已然戴好护肩与护腕,一袭正红色劲装耀眼至极。 她笑容灿烂地朝着伍子隐挥手,骄阳似火,照得她也有如明丽的火焰,让人移不开眼。 卫景玄的眸光深沉了下去。 这副光景,他仿佛曾在什么地方也见到过。 是梦吗? 身着劲装的少女,笑容灿烂地向他挥手,唤他“景玄哥哥”。 “景玄哥哥,快来!” “景玄哥哥,我在这儿!” 她的声音似还响在耳畔,与江心月的声音渐渐融合,竟让卫景玄一时分辨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景王殿下,你怎么了?”江柔儿见卫景玄脸色苍白,不禁急切地问道。 卫景玄恍然回过神,摇了摇头。 “无事。” 嘴上虽这样说,却依旧再次往江心月的方向看了一眼。 伍子隐已然来到了她身边。 她仰起小脸儿,一脸仰慕热切地看着他,那样的目光,好像曾经有幸这样落在自己的身上。 后来……这张脸的主人怎么样了? 好像是自己弄丢了她…… 怅然若失的感觉席卷了卫景玄,竟然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整颗心都空了。 “我怎么觉得景王总往我们这边看?”伍墨疏早就察觉到卫景玄的目光频频往这边看过来,有点毛骨悚然,“他不会想对我们不利吧?” 江心月眼波流转,一个坏心眼陡然滋生,她凑近伍墨疏,悄声道:“三哥,你要小心啊!我听说景王殿下好像那方面有点不一样。” 伍墨疏猛地看向江心月:“什么不一样?” “他好像,喜欢男子。” “砰”。 伍墨疏手中的弓直接砸到了地上。 江心月抿着嘴唇,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她拍了拍伍墨疏的肩膀,豪气万千地道:“放心吧,三哥,我会保护你的!” 伍子隐薄唇微微地向下压着,戏谑地看了眼江心月。 这只小猫还挺忙活,一会儿保护伍二,一会又要保护伍三,也不知道到头来到底谁保护谁。 学子们大多出身在世家,像伍墨疏这种武将世家的,大多自幼便学习武艺,射箭骑术者不在话下。 当然也有一些出身在文臣之家的,第一次射箭,姿势总嫌不太对劲。 江柔儿一直站在离卫景玄不远的地方,时常问他自己的姿势对不对,瞄得准不准。 卫景玄还算耐心地解答了,但目光却总是落向江心月那边。 他一直想往江心月这边来,怎奈今日他被温师请来,是教授箭术的,无法太过明显地去找她。 而伍子隐和伍墨疏又常伴她左右,便是卫景玄想过也过不去,只得专心教学。 “本王先为诸位示范一遍。” 卫景玄说罢,搭箭上弓,双臂发力,拉满了弓弦。 第96章 让二哥给他毒成傻子! 卫景玄已然将箭搭上弓弦,手臂肌肉在玄色锦缎下无声绷紧。 弓弦被拉至满月,下一瞬,他扣弦的指尖骤然松开一声裂帛般的锐响,弓弦猛烈回弹,白羽箭化作一道闪电,深深钉入靶心。 射箭场陷入一片沉寂,紧接着,便响起了一阵阵喝彩之声。 江柔儿看着卫景玄的眼睛都能化出水来。 “殿下好厉害!” 卫景玄微微一笑。 他自幼长在岭南,骑射自然不在话下,又生得俊美挺拔,这一箭破空打开了多少少女的心房。 不远处也有围观的百姓,无一不拍手叫好,何元霜望着他的姿态,也是面色一片绯红。 卫晋明来到江心月身边,从箭囊里抽出了一枝白羽利箭,笑着对江心月道:“江心月,你的心上人多受欢迎,你不吃醋?” 江心月知道这人嘴贱,只睨了他一眼,便瞧自箭壶中抽出了一支白羽箭来。 卫晋明见江心月不理他,心里不爽,也搭弓上箭,瞄准的,竟是江心月的耙子。 伍子隐笼着袖子站在江心月的身后,瞧着她将箭搭上了弓,狭长的眼微微眯了一眯。 卫景玄已然将周围几个学子指点完毕,朝着江心月走了过来。 少女手握白羽箭,杏眼微眯,面容果决,风掠过她的额头,几缕墨黑的长发拂过桃花般的侧颊,竟有一种令人移不开视线的专注。 缠着红色丝缎的白皙小手缓缓用力,随着悠远的铮鸣之音,竟将弓拉得满了。 京都书院为学子们准备的是清一色的乌木弓,江心月选了一把体型小巧的乌木弓,重量不似卫景玄的那把沉,但若是一个从来没有用过弓箭的人,也绝然拉不满。 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卫景玄的脚步陡然顿住了。 错愕间,少女已然松了手。 江柔儿随着卫景玄的视线瞧过去,瞳孔骤然缩小。 但见那只白羽箭携着破空之势,直朝红色耙心而去。 在即将正中耙心的刹那,竟被另外一支白羽箭正中间劈开,堪堪跌落在地。 而那只将它一分为二的白羽箭则正中耗尽,白色羽毛傲然抖动,像一只踞傲胜利的白孔雀,得意地展开华丽的羽毛。 “卫!晋!明!” 江心月一把扯住了卫晋明的衣襟。 周围的人全都大惊失色,瞠目结舌地看着堂堂晋王,皇上的嫡亲五皇子,被啸远侯的继女扯着衣襟,不仅不恼,还笑了起来。 这是……咋回事? “你是吃饱了撑的?劈我的白羽箭?劈我的白羽箭?!” 江心月越说越气,用力地摇晃着卫晋明。 你愿意秀,就打你自己的耙子,到我这里开什么屏? 要不是看在他的皇子的份上,她定然掐死他! “小、小月儿!”伍墨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赶紧上前,握着江心月的手,强行把她拉开。 江心月哪里敢作罢? 从今日一早上学开始,这混账就找她的麻烦,她想着不要在第一天上学就惹事才不理会他。 没想到打扫书院都不能让他老实! 那她就好好教训教训他! 伍墨疏费了好大的劲儿,几乎是用抱的,才把江心月抱走。 江心月想踢卫晋明,却没踢着,情急之下直接把鞋甩了出去。 卫晋明稍稍一闪便躲开,还“好心”地接住了江心月的那只彩蝶穿花珍珠履。 “同窗,技不如人也不能恼羞成怒地扔鞋啊?多不雅。” “是我技不如人吗?分明是你……唔!唔!”那个“贱”字还没说完,江心月的嘴巴就被伍墨疏给捂住了。 “小月儿,他是皇子,你别明面上和他一般见识!”伍墨疏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来,“你等着,我让二哥为你报仇,把他毒成傻子!” 这个可以有! 江心月用力地点头。 伍墨疏这才松开了江心月。 “江心月,没想到你竟越来越不像话,竟然对皇子无礼!”江书安愤愤地走过来,喝斥道。 “关你屁事!” 伍墨疏和江心月异口同声地骂了回去。 “幼妹被家中千娇万宠,已然是惯坏了,景王殿下切莫与幼妹置气。” 伍子隐慢慢地踱过来,不动声色地从卫晋明的手中拿过了江心月的彩蝶穿花珍珠履。 “不过,殿下毕竟是皇子,与幼妹一同胡闹似也不妥。毕竟陛下允了殿下来学院,也是为了读书。” 卫晋明得意的脸色滞了一滞。 大意了。 忘了伍子隐还在这里,这人可是父皇御书房的常客,保不准今儿就会被他告上一状。 于是他立刻恢复了皇子的威仪姿态:“多谢监正大人提醒。” 伍子隐微微点头,走到江心月的面前,弯身替她穿上了鞋子。 江心月垂眸望着伍子隐,眼尾瞬间微濡。 她知道,他是故意在卫晋明和卫景玄面前这样做的,为的就是告诉他们,她江心月是啸远侯府的掌中宝,千娇万宠的女娘。 他们是不能随意欺负她的。 “阿兄……” 江心月的声音哽咽,低低地唤了一句。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无妨。”伍子隐缓缓站起了身来,狭长的眸中,闪耀着潋滟暖光。 “我啸远侯府的女娘,从不受人欺负。” 江心月仰头看着他,微风吹起他月白宽袖锦袍飞扬而起,如垂天之翼,更显得他身姿颀长挺拔,背脊线条如笔直的俊秀玉树。 仿佛能为她遮尽一切狂风骤雨。 江柔儿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气得攥紧双手,指甲都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不行,不可以! 她不允许! 她不允许江心月这么受伍子隐的看重,不允许江心月这么耀眼倍受瞩目! 她一定要想个办法,毁了江心月,毁了她在伍子隐、在侯府中的地位! “二哥,我的簪子弄好了吗?” 刚一回侯府,江心月便小鸟一样地朝着伍鹤卿飞了过去。 伍鹤卿说到做到,答应了江心月每月在侯府住上七日,便真的做到了。 虽然每天就埋头在“千星楼”研究他那些毒药,但终究是回来了。 对此,侯老夫人和伍湛鹰都颇为欣慰,便也由着他随便鼓捣什么。 第97章 蛐蛐人什么的最能体现集体凝聚力 伍鹤卿这会儿正将几味草药分门别类地摆在桌上,瞧见江心月飞过来,立刻放下草药,笑眯眯地站起身,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小月儿第一天上学,开不开心?”他垂眸问她。 江心月鼓了鼓腮帮。 想到她刚才问自己的这个问题,伍鹤卿不禁揉了揉她的脑袋:“有人欺负小月儿了?” “还不是那个卫晋明,他怎么那么烦人,专盯着小月儿过不去。”伍墨疏也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今天真是累坏了,只想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哦?”伍鹤卿怔了怔,“是他?” “就是他!”江心月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二哥你有没有那种能把人毒成傻子的药?或者让人变成哑巴,发不出声音的药?” 伍鹤卿哑然失笑:“你想让卫晋明变成傻子?” “嗯!”江心月重重地点头。 伍鹤卿终究忍不住哈哈大笑。 江心月有点不高兴了:“这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吗?他真的很讨厌啊!” “是不是还很贱?”伍鹤卿问。 “是!”江心月和伍墨疏一起点头。 伍鹤卿笑得肩膀都随之颤抖。 蛐蛐人什么的,最能体现集体凝聚力了。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开始商量怎么给卫晋明下药。 “我觉得让他变成傻子最好,一步到位,一劳永逸。”对于这一点,江心月很坚持。 “我看干脆我把他杀了算了,这才是一步到位,一了百了。”伍鹤卿浅橘色的唇上噙着嗜血的笑容,妖艳的眼眸尽是兴奋的光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公然毒死皇子,你们这是想让侯府的人都跟着陪葬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骤然冷了下去。 锦袍玉带的世子爷拢着袖子,缓步走了进来。 凑在一起的三个人立刻分开,端端正正的坐好。 “谁要下毒?我怎么不知道?”伍鹤卿一脸无辜地看向了江心月,“小月儿,你知道吗?” “不知道呀,这么恶毒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你知道吗?三哥?”江心月望向了伍墨疏。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伍墨疏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伍子隐挑起远山般的眉:“那还不快换好衣裳,去祖母那儿吃饭?!” 话音一落,三个人立刻弹起来,冲向了外面。 好险,差一点就要挨揍了! “话说回来,小月儿是怎么会射箭的?”伍墨疏终于得了空,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口,“你的箭术还那么好,怎么做到的?” 江心月为之一哽。 她当年陪伴卫景玄在边塞生活过一段时间,与将士们同吃同住,自然骑马射箭都有涉及。 就连识字,都是在那时候学会的。 只不过,没有人对她读书写字有过什么要求,所以字就随便胡乱的写。 如今想来,历朝历代又有多少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明白的皇后呢? 也许原本就是他去奢求了,不该肖想的东西了吧…… “小月儿?”见江心月没有说话,神情也变得有些忧伤,伍墨疏不禁担心了起来。 江心月回过神来,笑了笑:“也许这就是天赋?” 伍墨疏:!!! “我妹妹真是太厉害了!” 伍鹤卿微笑:“我也觉得我们家小月儿很厉害。” 江心月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心里暖暖的。 —— 第二日刚到了京都书院,便看到院子里几位世家的郎君正在打扫院子,金冬梅和何元霜正在给院中的花儿浇水。 “呦呵,好勤快啊,各位同窗。”伍墨疏笑着向这些人挥手。 何元霜气得瞪了伍墨疏一眼。 这个伍三郎也算高大俊美,只可惜是江心月的哥哥,又对她那么好,让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姐姐!”江柔儿弱弱地提着水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差点倒在伍墨疏的身上。 “你干什么?没长骨头还是怎么的?”伍墨疏一脸厌弃地说着,躲得老远。 江柔儿负起地放下水桶,嗔怪地看着江心月:“姐姐从前在家中不愿早起也还罢了,可现在终究是到京都书院读书,怎么还是这样晚?” 江心月冷笑:“我来那么早做什么?” “自古读书人本就应该闻鸡起舞,好好上进!我和柔儿都来了半个时辰了你才到,真是不像话!”江书安也走了过来,满脸都是苛责之意。 江心月抽了抽鼻子:“哪里来的臭味?” 说着,她把视线落在了江书安的身上。 江书安的脸色顿时一僵。 原本温师说所有人轮班打扫院子和茅厕,可是那些人非说他们是因为江书安和江柔儿才打赌输了,这茅厕理应由他们兄妹两个打扫。 江书安不服,可架不住对方人多,又有势力,只能把这个工作丢给江柔儿。 江柔儿哪里肯做?当即又是流泪,又是捂着心口说自己体弱,闻不得这污秽的气味,两个人来来回回推诿了半天,最后只能一起打扫,一人一间。 刚才江书安和江柔儿就是打扫茅厕去了,这味道,也是他们身上发出来的。 “江心月,你找在这里阴阳怪气。作为你的大哥,我命令你,现在就去打扫茅厕,以后,打扫茅厕的活就归你了!” 呵,想得倒挺美。 江心月哂笑一声。 “三哥,我们快走吧,这里好臭。”江心月掩着口鼻,拉起伍墨疏就走。 “江心月!”江书安指着江心月,气得不行。 他本来想让江心月把余下几天的茅厕都打扫了,作为交换,他会允许她每月回江府小住几日,允许她为自己做些饮食。 没想到,江心月连瞧都不瞧他一眼。 “你们还是低调些吧,刚开学就惹得他们都针对你们,总不合适。”说话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的郎君,他五官清雅温和,恰似玉石一般柔润可亲,让人一下子就想到了“君子如玉”四个字。 “多谢同窗提醒。”江心月向他笑了笑。 江心月记得,他就是那三个没有赌她输的人之一。 他的名字,好像叫白瑾怀,乃是御史中丞白大人的嫡长子。 第98章 小娘子,我现在不叫猪宝了 白瑾怀也向江心月点头而笑:“不必客气,你很厉害,没有被质疑声压倒。” “你也很厉害,没有人云亦云。”江心月由衷道。 “确实,白兄你是有眼光的人,没有跟着他们胡乱质疑我妹妹。”伍墨疏是个自来熟,直接就拍了拍上了白瑾怀的肩膀。 三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了学堂。 突然,一阵灰尘飞扬,呛得几个人都禁不住咳嗽了起来。 “让开点啊,正打扫书架呢。要是呛了一嘴灰,可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们。” 卫晋明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坐在桌边,长腿舒适地搭在江心月的椅子上,正在吃一串葡萄。 而他的侍卫正手脚麻利地用鸡毛掸子清理书架上的灰。 瞧见江心月看他,不禁向她露出一个充满了歉意的表情:“对、对不住,小娘子……” 看起来,刚才的灰,是卫晋明故意指使他弄的。 江心月微微一笑:“这又不是你猪宝你的错。” “娘、娘子,我现在不叫猪宝了,”小侍卫说着,幽怨地看了自家的王爷一眼,“王爷给我改了名,叫我……叫我小猫……” 伍墨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家王爷的品味果然独特。” 是够独特的。 江心月在心里哂笑一声,举步走向了卫晋明。 卫晋明挑眉看着江心月,看上去很是悠哉。 他一只手枕在脑后,舒服地靠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捻着一枚葡萄往嘴里放,长腿像无处安放似的,架在江心月的椅子上。 看到江心月走过来,还故意摇了一摇。 江心月樱唇微扬,她歪着头,垂眸认真地看着卫晋明,然后伸手拿过了卫晋明本打算放在口中的葡萄。 葡萄是晶莹的绿,上面还沾着水珠儿,被少女葱白似的手指捏着,有一种鲜活的美感。 卫晋明那轮廓分明的唇还微微地张着,但整个人却僵在了那里,凤眼就这么凝固在少女的身上。 她看到她那粉如春桃的面容上绽出一抹甜美的笑,腮边梨涡漾出蜜糖一般的涟漪,杏眼微挑,回望着自己。 卫晋明的喉结滚动,脑子一时间都不能转动了。 江心月将这枚葡萄送到了卫晋明的唇边。 卫晋明怔怔地张口,将葡萄含在嘴里。 牙齿咬破果皮的刹那,果汁飞溅,清甜充斥口齿之间,少年紧绷的下颌形成了一个充满张力的弧度,凤眸也陡然间炽热了几分。 江心月微微一笑,转身直接拔开卫晋明的腿,坐了下来。 卫晋明就这么乖乖地放下腿,竟破天荒地没有发火。 伍墨疏憋着笑,坐在座位上,朝江心月挤眉弄眼。 伍墨疏:弄了吗? 江心月:瞧好吧!嘻嘻。 伍墨疏:嘻嘻嘻。 直到温师来了,江心月才悄悄地回头瞥了一眼卫晋明,却不料对方的一双凤眼正目光深邃地盯着自己,不禁吓了一跳。 她赶紧转回头端端正正坐好,却竖起耳朵留意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半盏茶的工夫过去,一盏茶的工夫过去,身后之人还是巍然不动。 奇怪了…… “江心月。” 温师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江心月吓了一跳,圆睁着杏眼瞧向温师。 温师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来复述一下,‘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是何意呀?” 江心月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这温师,好端端的干嘛总把自己拎起来? “姐姐,你不会是回答不上来吧?”江柔儿小声地问了一句,满脸都是幸灾乐祸。 “哼,上课就走神,根本就是不是块读书的材料。”江书安嗤笑。 江心月的眼圈红了一红。 都怪自己,昨儿晚上都想得好好的,要努力学习,今儿一上课,就走神。 忽然,她听到身旁有人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君子广泛地学习,并且经常把学到的东西拿来检查自己的言行……” 是白瑾怀! 他就坐在江心月左边的座位上,正用书挡着脸,低声提醒。 “江心月?”温师催促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心月立刻回过神来,重复着白瑾怀的话。 “若能如此,遇事则不糊涂,行为也就……” 她刚依葫芦画瓢地说到这里,卫晋明突然发声:“江心月,你竟然做……” “作弊”两个字还未完全说出口,他突然站起身,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江心月只来得及窥见了卫晋明涨得通红的脸色。 奏……奏效了? 江心月和伍墨疏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兴奋的异彩。 白瑾怀瞧着江心月的模样,虽然诧异,却也下意识地随着她的笑容牵动了唇角。 “江!心!呕!” 卫晋明冲进茅厕,只来得及骂出两个字,便吐了个酣畅淋漓。 第二日,卫晋明都没到京都书院来。 听说他体抱恙,恐怕一段时日都不能来书院学习了。 江心月很开心。 江心月一开心,伍墨疏就更开心。 “小月儿,明日旬假,三哥带你去瓦肆玩儿去!“ 刚一放学,伍墨疏就兴奋地对江心月道。 乡村私塾常以“冬学”为主,假若长达春、夏、秋三季。地方官学会享十天一次的旬假,和每年五月的“田假”,以及九月的“授衣假”,让学子们回家准备冬衣。 但像京都书院这种专为皇亲国戚和世家们办的学堂,只休“旬假”和春节、端午、中秋等九天假期。 这是江心月第一次休旬假,闻听可以去勾栏瓦肆,立刻高兴了起来。 上一世她为了哥哥们和卫景玄筹谋,从来没有好好地玩过。 像勾栏瓦肆这种地方,对她来说更是奢侈。 这一世,她要好好玩,好好享受这个年华该有的快乐。 “沈慕白他们上回没请成咱们吃饭,这回让他们好好请请咱们,到时候你喜欢什么,三哥给你买!” “嗯!谢谢三哥!” 江心月和伍墨疏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说着,丝毫没发觉他们的谈话,被身后的江柔儿听了个清清楚楚。 江心月,就凭你,还想去勾栏瓦肆玩? 那我就让你好好玩,玩个痛快。 一抹阴毒的笑意,出现在了江柔儿的唇边。 第99章 好一个少年簪花郎! “大哥,明日旬假,我们去勾栏瓦肆玩吧?”江柔儿挽住江书安的手臂,撒娇道。 江书安的目光瞧向了江心月。 她竟和伍墨疏那个家伙那样欢声笑语,却连看他这个当大哥的一眼都不看。 “好,大哥带你去勾栏瓦肆。” 江书安说着,故意提高了音量:“你如今是大哥唯一的妹妹,大哥一定给你买好多好东西,让柔儿开开心心。” 江心月,你迟早都会后悔的,后悔没能好好当我的妹妹! 到时候,你就算跪着求我,我也不会给你半个叫“大哥”的机会! 勾栏瓦肆就开在城北,距离“醉花楼”倒是不远。 如今“醉花楼”还没有完成最后的修建,江心月路过之时,也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 “小月儿,‘醉花楼’开业都邀请什么人,你想好了没有?”伍墨疏问。 “你、长兄,二哥,爹爹和娘亲,不知道祖母愿不愿意来,”江心月想了想,又道,“我想,若墨阁主不来的话,墨掌柜总会到场的。” 至于别人,她暂时还不想邀请。 闻听江心月会请自己也来,伍墨疏便高兴了起来。 “到时候叫上沈慕白他们,一起热闹热闹!” 自己家里就有“天机阁”的商品,伍墨疏就觉得十分有面子。 要知道“天机阁”的新品一经问市,就会被抢购一空,伍墨疏极少有能抢到的时候。 但如今他可不怕了,不仅不怕,甚至还能永远拿到第一个。 至于其他人,要是想买,那也得看他高兴不高兴,不高兴,那就不让小月儿卖给他们! 江心月自然知道三哥的小心思,当即便笑着点头。 这是江心月第一次到勾栏瓦肆,竟没想到瓦肆的规模竟样大的,而且又如此热闹,简直比她见过的最热闹的集市都要热闹。 两个人刚到门口,伍墨疏便花了门票,选了两朵花。 这等于是进入瓦肆的凭证,每个人都要簪在头上的。 都说少年簪花美如玉,江心月瞧着自己的三哥面如满月,目如朗星,一朵榴花明艳万方,果真是玉质金相的少年簪花郎。 而江心月今日身着竹青色的对襟短袄,配朱砂色撒花纯面百褶裙,双垂髻簪着一朵浅粉色木芙蓉,端的明丽可人。 一对金童玉女,笑容灿烂,引得无数路人频频回望。 “小月儿跟紧我,可万不能走散了!”伍墨疏已经弄丢了江心月好几次,都落下心理阴影了。 “放心吧,伍三,还有我们呢!”沈慕白和潘辰说着,将江心月护在了身前。 “还有我呢。”刘学明站在了江心月的另一侧,几个人把江心月团团围在中间,众星捧月一般将她护了个严实。 江心月有些无奈。 他们这个样子,都害她看不到周围的热闹了。 不过有了几次前车之鉴,伍墨疏是说什么都不会让江心月落单的。 江心月也不好让三哥担心,只能从这几个人的空隙里瞧瞧周围的热闹。 只可惜这四个人打小就好吃好喝,长得也高大,江心月个子娇小,任凭她怎么踮起脚尖,也只能瞧见那么一点点。 “三哥,有糖葫芦!” 蓦地,江心月瞧见了她最钟爱的糖葫芦小山,伍墨疏知道江心月最喜欢吃糖葫芦,便赶紧叮嘱了沈慕白照顾好江心月,奔过去买糖葫芦了。 所有人里,就数伍墨疏的个子最大,他走了,江心月正好瞧瞧热闹。 但见瓦肆内人头攒动,有演杂剧的、有说唱的,还有演傀儡戏和相扑的,好不热闹,果真是“勾栏不闲,终日团圆”。 江心月一会儿瞧瞧这边,一会儿瞧瞧那边,不断地问沈慕白他们问题。 沈慕白等人耐心一一为她解答,江心月满面欢喜神色,眼睛好像都不够用了。 他们在一处皮影戏台前等伍墨疏,江心月专注地瞧着那皮影戏,丝毫没发现周围的人挤来挤去,竟将她挤得不断后退。 忽然,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人挡在了江心月的眼前,她猛然抬头,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两个头戴面具的男子。 江心月心下一沉,立即转身,却又被两个戴面具的黑衣人堵住了去路。 “你们想干什么?!”江心月喝斥着,转头便想大喊。 然而其中一名黑衣人却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整个人夹起来,迅速挤入了人群之中。 江心月用力挣扎,捶打,也无济于事,眼睁睁地看着扛着糖葫芦小山赶回来的伍墨疏和沈慕白他们焦急地四处寻找着她的身影。 眼看这些人将自己掠到瓦肆后方的一处高大建筑,江心月急了。 瓦肆前方灯火辉煌,这里却是一片萧瑟冷寂,难道她是遇上绑匪,或是那种拐卖女子的歹人了? 江心月忽然灵光乍现,想起了自己腰间的荷包,忙一把扯下荷包,将荷包中的药粉猛地一扬。 黑衣人只觉一阵异香袭来,眼前一片白雾,忙大叫一声“不好”,却已然迟了。 抓着江心月那个吸入的药粉最多,他身形踉跄着,痛苦得连连后退,江心月趁此机会猛地推开他就逃。 然而,只逃了几步,便见一人站在自己身后。 那人身着玄色绣威猛麒麟的长袍,剑眉锋利,眉眼风流,绚丽的灯火在他的背后闪耀,勾勒出他的轮廓。 而他的面容却在昏暗的夜色里,带笑容地看着她。 江心月的瞳孔猛地一缩。 卫景玄?! 这些人……难道是他派来的?! 眼看眼前的小人儿面色苍白,尽是惶恐神色,卫景玄的心里陡然升出一种极为满足的成就感。 他扬起了唇角:“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江心月冷冷地看着他:“景王殿下若真是想不到,为何还会派人将我掳到这里来?” “本王今日只是忽然想来这里走走,却不想有幸遇到娘子,恐人多说话不便,才让人将娘子请到了安静之处。” 卫景玄说着,一步步朝江心月走了过来。 江心月缓缓后退。 她后悔将才将药粉撒得太早,早知道,应该留到这一刻,洒在卫景玄的身上! 第100章 江心月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景王殿下想要做什么?”江心月问着,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可以逃走的路线。 卫景玄在江心月的面前站定。 卫景玄突然揽住江心月的腰,将她带向自己。 江心月立刻伸手抵在卫景玄的胸膛,一脸警惕。 穿着宽大的衣袍,只能看出他肩宽腰窄,轮廓有致,摸上去,这人的胸肌异常紧致结实,褪下衣装更是引人入胜。 这一点,江心月倒是知道的。 只不过重来一世,她对他已经半点兴趣和感觉都没有了。 看着怀中的少女,卫景玄的薄唇微微挑起:“你的箭术,是什么时候跟本王学的?” 江心月心下一骇。 大意了! 她忘记了,卫景玄的箭术和别人并不一样。 他拉弓之时,食指第二个关节会形成一个直角,而大多数人,都是弯曲的形状。 最重要的是,在放开手的瞬间,他习惯再次合拢手指,将弹起的弓弦捏住,以免弓弦反复铮鸣。 曾经给卫景玄教授箭术的定远将军李默山曾经多次纠正他这个习惯,都没能纠正过来。 后来这个习惯连同箭术就直接一同教给了江心月。 见江心月答不上来,卫景玄便不由分说地握住了江心月的右手,举到眼前。 干干净净的手,一见便知没有练过几次箭术。 “心月娘子不经常练箭?”卫景玄的眼微微地眯了起来,“那你是怎么学会本王箭术的?” 江心月心下一慌,但紧接着便挣开卫景玄的禁锢,将他推离了自己。 “景王殿下是不是忘了,当时在校场是殿下,你亲自搭弓射箭为我们演示的?” “哦?”卫景玄扬起眉来,“莫不是心月娘子看一眼,就连本王的小习惯都学了去?” 江心月一双笑眼弯成了月牙儿:“实不相瞒,我这个人别无所长,就是过目不忘,学东西很快……” “没想到景王殿下的姿态并不标准,早知道,我就不看那么仔细,不学那么认真了。” 说着,还无奈地叹了口气。 卫景玄的眸光隐晦不明。 江心月揉了揉被卫景玄握痛的手腕,白皙的手腕都被他握得红了大片。 “殿下日后莫要如此粗鲁无礼才好,将人绑到这种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劫匪。” 说罢,她举步便要走。 被她撒了药粉的黑衣人却一把掀开面具,怒道:“王爷,她刚才给我们下毒!” “蒋鱼?”江心月嗤笑。 早知道这个人是蒋鱼,她应该再给他一巴掌才是。 上一世这个蒋鱼,被江柔儿迷得团团转,对自己呼吆喝三十分不敬。 甚至多次帮卫景玄和江柔儿约会打掩护,欺瞒自己,真真是个恶仆。 卫景玄神色阴沉地看着江心月:“心月娘子是如何认识本王侍卫的?” 又大意了! 一时气愤,直接就连名带姓地称呼蒋鱼,忘了自己这一世跟他们根本就不熟。 她眨了眨眼睛,笑了:“想来是殿下贵人多忘事,忘了叫过蒋鱼的名字?” “不过,我不仅记得殿下的侍卫叫蒋鱼,我还记得晋王爷的侍卫叫小猫。” “小猫吃小鱼,两位王爷侍卫的名字还真是有趣呢……” 遇事先把水搅混。 就让这两个人尽情地斗成乌鸡眼吧! 成功地看着卫景玄的脸色微变,江心月便心情好好地转身就走。 卫景玄再一次握住了江心月的手。 古铜色的大手,骨节分明,握着那只白皙有如白玉雕成的柔弱小手,外人怎么瞧都似一对恋人的亲密相牵。 “本王与心月娘子已然有了肌肤之亲,心月娘子难道不需要本王为你负责?” 江心月笑着,拂开了卫景玄的大手。 “殿下说笑,我从来不去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人这一辈子,平平淡淡才是真,平步青云,只会高处不胜寒。” 说完,她便快步离开了当场。 “王爷,她刚才说‘不去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这意思,是不是把王爷也当成‘东西’了?”蒋鱼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 卫景玄冷冷看了蒋鱼一眼:“就你长嘴了?” 蒋鱼浑身一颤,本想张嘴解释,结果却“呱”地一声叫了出来。 卫景玄顿时恼怒起来:“你干什么?” 蒋鱼:“呱!” 其他三个黑衣人:“呱呱呱!” 卫景玄后退了半步,惊疑不定地瞧着这些侍卫:“你们这是……” 回应卫景玄的是一阵阵蛙鸣。 江心月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蛙鸣,禁不住想笑。 正是因为担心京都书院不能下药性太猛的毒,江心月才带了这种捉弄人的东西。 没想到被蒋鱼用上了。 好玩,但不过瘾。 她德找二哥给她做一些药性再大一点的香囊才行! 江心月脚步轻快,朝着伍墨疏的方向跑了过去。 眼下正有花车游行,远远地便看到了伍墨疏他们正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着江心月。 “三哥,我在这儿!”江心月高声喊着,向伍墨疏挤了过去。 就在她挤过人群,眼看快接近伍墨疏的时候,一个人拉住了她。 “江柔儿?”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江柔儿?! 江心月先是一怔,紧接着想起来她刚才见到了卫景玄,这两个人,该不是来约会的? 约会还对自己拉拉扯扯,卫景玄真是恶心到家了! 江心月心里一阵腻歪。 “姐姐怎么自己一个人?”江柔儿冷笑,“你那些宠爱你至极的兄长们呢?” 江心月冷冷地:“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的事!”江柔儿上前一步,恶狠狠地瞪着江心月,“你是不是和我一样重生了?” “什么东西?”江心月假装没听懂,“什么是重生?” “你少装糊涂!”江柔儿愤愤地说道,“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去了啸远侯府,本应该毁容的伍子隐没毁容,本应该瞎了的伍墨疏也没有瞎……” “很多事情的发展都跟上一世不一样,别告诉我这些都不关你的事,我是不会信的!” 江柔儿已经越来越笃定江心月是重生的,不然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开始偏向她!就连上一世对江柔儿厌恶至极的伍子隐,也对江心月那么好。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101章 还不快让殿下对你负责? 江心月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江柔儿。 “江柔儿,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江心月掸了掸被江柔儿碰到的衣服,满脸嫌弃,“生病了就请个郎中瞧瞧,别总在这儿发疯吓唬人。” 恰逢一队花车敲打着铜锣走过来,铿锵之音刺耳得紧。 走在最前面的,还一边吆喝,一边喝酒喷火。 江心月刚伸手想捂上耳朵,江柔儿却突然尖叫一声,朝着那喷火的杂耍班子就撞了过去。 恰巧那人刚灌下一大口酒,对准手中火棍张开口。 “呼”地一声,火焰直扑向江柔儿的脸。 江柔儿发出一声尖叫,忙不迭伸手遮住了脸。 江心月困惑地瞧着江柔儿。 就在那火焰即将烧到江柔儿的刹那,一个人影呼啸而至,将江柔儿一把揽入怀中,随即闪向一边。 周围之人全都被这一幕唬得惊叫起来,花车的队伍都停了片刻。 江柔儿一脸仰慕地看着揽住自己的人,娇羞地依偎在他怀里喊了声“殿下”。 卫景玄低头看向江柔儿:“你可还好?” 江柔儿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泪眼婆娑地攥着卫景玄的衣襟,像受惊的小鹿一般颤抖着道:“殿下,柔儿好怕……今日若不是殿下救我,柔儿可能就毁容了……” 说着,她抬起泪眼,看向江心月:“姐姐,你怎可如此对我?” “江心月!又是你!”江书安和江清云、江文玉匆匆地赶到了。 他们刚才远远地已经瞧见了这一幕,认定了是江心月故意推江柔儿。 “江心月,你的心肠竟如此恶毒!因为嫉妒柔儿,做出这等恶事!”江清云指着江心月的鼻子骂道,“简直心如蛇蝎!” “心月……你太令大哥失望了。”江书安痛心疾首地看着江心月,就像在看一个失足少女。 “江心月,你现在赶紧跪下来给柔儿道歉,否则我定不饶你!”江文玉挥舞着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江心月。 卫景玄眸色深深,凝望着江心月。 江心月忽然就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好似也是这样的情形,江柔儿诬陷自己把她从马车上推下来。 所有人都在指责她,咒骂她,说她阴毒,说她嫉妒江柔儿,逼着她道歉。 那时候,她本以为卫景玄至少是相信她的。 然而卫景玄就如现在这样,一句话也没有为她说。 后来,江心月终于明白,卫景玄其实根本就不关心她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过自己。 江心月笑了。 “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她向我道谢还差不多。” “江心月,你是傻了,还是疯了?!”江文玉晃着拳头就走了过来,“是不是我不教训你,你的脑子就不开窍?!” 江心月从小巧的鼻子中冷哼:“妹妹因祸得福,和殿下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还不快向殿下向你负责?” 江柔儿浑身一震,双颊绯红地看向了卫景玄。 她今日本就是来收拾江心月的。 可瓦肆太大,人又太多,江柔儿找了半天,直到花车游行的时候,江柔儿方才找到江心月, 是想把江心月推到喷火队伍里,让她毁容的。 没想到方才瞧见了江心月与卫景玄说话的一幕。 既然景王殿下在,那就得换一个战略,让景王殿下认定江心月是个阴毒善嫉的人,才会对她彻底死心。 谁又知道,江心月为了保全自己不被三哥教训,竟成全了自己和景王殿下…… 江柔儿的眼睛里都能漾出水来,卫景玄却眉头微皱。 他知道江心月这是故意在拿方才他说的话来报复他。 可是,为什么? 难道江心月步步为营,为了接近自己机关算尽,现在却将自己推给了江柔儿? 江书安闻言,眼睛顿时一亮,但却又少不得清了清嗓子,做出为难之态:“柔儿,还不快跟殿下分开?大庭广众之下又搂又抱,成何样子?若是传出去,你还怎么嫁人?” “小月儿!” 伍墨疏终于发现了江心月,大步流星地跑了过来。 “你去哪了?可教我好找!”他将江心月上上下下地看了个遍,发现没有什么事儿,才放下心来。 转头,却瞧见卫景玄抱着江柔儿,不禁惊骇万分。 “你们俩……” 江柔儿赶紧松开抱着卫景玄的手,红着脸垂下头去。 卫景玄的面色阴沉了几分。 “本王只是凑巧路过,救下了江家小娘子而已。” 江柔儿浑身震了震,抬起头看向卫景玄,泪水再一次溢满了眼。 他不是要向自己提亲吗?为什么……又突然说只是凑巧救下自己“而已”?! “这都是江心月的错!差点害柔儿毁容!”江文玉方才就要落下的拳头,终是在这一刻落下来了。 江心月突然侧身闪过,拔下发簪,狠狠地朝着江文玉刺了过去。 江文玉显然没想到江心月会躲,更没想到她竟然会用发簪刺他,错愕之下,竟被刺了个正着,鲜血喷溅而出,疼得他倒退了数步。 “江心月,你竟然敢伤我?!”他勃然大怒,正欲上前,伍墨疏一把将江心月拉到了身后。 “伍三,她伤了柔儿,还敢伤我,就这样,你还敢护她?!”江文玉指着伍墨疏,怒道,“你们侯府欺人太甚!” 伍墨疏冷笑着,直接架开了江文玉的手。 “我家小月儿是自卫,明明是你们欺负她,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 “你!” “颠倒黑白的是你们!”江清云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欺负她?!” “我的眼睛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 “还有我,我们都看见了!” 沈慕白他们赶了过来,纷纷站在江心月的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小月儿是我们所有人的妹妹,谁敢欺负她,就是与我们为敌!” 江清云的脸色微变,江书安更是白了脸。 就连卫景玄都诧异万分。 江心月的人缘,竟然这样好的吗? “大哥,二哥,三哥……算了吧,柔儿介意姐姐把我往火里面推的。”江柔儿咬着嘴唇,含泪摇了摇头,“我相信姐姐不是故意的,我们走吧……” “不行!”江文玉断然拒绝,“今日必须让江心月下跪道歉,否则就是助长她的嚣张气焰,日后她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哼,江心月,还不跪下!” 第102章 小月儿是我们所有人的妹妹! 江心月冷眼看着江文玉。 “谁爱跪谁跪,我是不可能跪的。” 说着,她亮出了发簪:“今日谁敢逼我,我定然让他横着走出这瓦肆!” 她刚才也应该给卫景玄一下的! 上一世她反击得太晚,以至于赔上了自己的全部,也赔上了自己的命。 这一世,她依旧疯的太晚了! 她早应该把他们大卸八块,挫骨扬灰的! 既然要疯,那早点疯,让他们全都见血! 江家的兄妹四人瞧见眼前的江心月,眼角眉梢尽是狠绝,一向温柔甜美的杏眼更是透着嗜血的杀意,不禁纷纷后退了几步。 “心……心月,你何时变成这样了?”江书安脸上血色顿无,就连声音都发着颤。 “姐、姐姐,我知道你嫉恨我被哥哥们爱着,可我真的不是故意抢走哥哥们的爱的……”江柔儿楚楚可怜地说着,步步后退,直至退到了卫景玄的身后。 “我嫉恨你?”江心月哂笑,“你也配?我的哥哥哪个不是金相玉质,才貌无双?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比哥哥,也配跟我提哥哥们的宠爱?” “说得不错。”伍墨疏沉着脸,道,“你们江家一个个的眼盲心瞎,提着个破烂当宝贝。可我们不瞎,我们都是小月儿的哥哥,我们的爱,只给小月儿,只宠她一个人!” “正是!”沈慕白冷笑道,“小月儿,我沈慕白自幼便想要个妹妹,怎奈娘亲生的全是弟弟。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妹妹,我会把你当成天上的明白般宠爱。” “我也是如此,”潘辰道,“谁敢欺负我妹妹,那就是跟我过不去!” “还有我!”刘学明也愤愤道,“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妹妹比?” 江柔儿的眼泪有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掉,身子也因为气愤而瑟瑟发抖。 凭什么? 凭什么?! 江心月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宠爱和喜爱?! 她哪里比自己强? 明明是自己更漂亮,更聪明,更讨男人欢喜,可江心月有什么?! 她不允许,她不允许! “你们……当着晋王殿下的面,是要不敬吗?!”江清云向来心机深重,见卫景玄脸色阴晦不明地站在原地,便立刻扬声道。 “一口一个与你们为敌,怎么,难道你们是在跟晋王殿下叫板?!” 众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江柔儿的心里却像有了倚仗般,瞬间有了底气。 她拉着卫景玄的衣襟,懦懦地唤了一声“殿下”。 江心月笑了:“我哥哥们与谁为敌?江清云,照你这么说,晋王殿下……是江柔儿的哥哥?” 江柔儿脸上的柔情刹那间顿住了。 江心月弯起笑眼,看着卫景玄:“我说景王殿下怎么对江柔儿又搂又抱,原来是兄妹?” “不!不是兄妹!”江柔儿立刻尖叫着否认。 “怎么可能是兄妹!”江清云也赶紧解释,“殿下金枝玉叶,怎么可能与我等平民沾亲带故?!” 卫景玄淡淡地看了一眼江家的这几个。 他知道他们蠢,但没想到他们这么蠢,被江心月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总是妄想着可以翻身把江心月踩在脚下。 “罢了,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弄成这样,传出去倒成了笑话。” 他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从江柔儿的手里抽了出来,淡然道:“天色己晚,各位早些回去,本王就不奉陪了。” 说罢,他举步走了。 路过江心月身畔之际,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白皙如玉的少女脸庞,溅着几滴血珠,倒衬得那张甜美的容颜有了几分娇艳欲滴的异样美感。 勾人心魄。 这又是一个欲擒故纵的把戏? 很好,江心月,你确实让本王愿意多看你几眼。 仅这一点,你已经强过了七成主动向本王投怀送抱的女子。 望着卫景玄离去的背影,江柔儿气得恨不能把袖子攥得碎了。 江心月,你干的好事,把景玄哥哥都惹生气了! 江心月不屑地扫了江柔儿一眼。 上一世我不与你计较,并不是我赢不了你。 只不过,因为我最爱的人爱着你,所以给你几分颜色。 如今你且看看,你能耐我何不? 把你们都杀了! “小月儿,走,三哥给你买了糖葫芦小山呢!”伍墨疏拉着江心月的手,笑着哄她,“这回可不会让糖再化了!” “嗯,谢谢三哥。”江心月笑着点头。 “你那簪子都脏了,慕白哥哥带你去买一套新的。”沈慕白道。 “我也给你买一套。” “再买些小玩意儿了,上回那些是不是都玩腻了?” 众人簇拥着江心月走向了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的热闹之地。 江家一行人,则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江心月走得远了。 “这个江心月,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江清云愤愤地道,“如今竟是猖狂的连景王殿下都不放在眼里。” “哼,早晚有一天狠狠教训她,看她还怎么猖狂!”江文玉的眼睛里闪着戾气。 “心月现在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江书安深深地叹了口气,“再过几日父亲生辰,让她回来,在祠堂好好跪上几个时辰反思。” “要不然传出去,会有人说我们江家没规矩,教导出来这么没有礼数的女娘。” 江柔儿愤愤地瞪向了江书安。 他是脑子进水了吗?到这个时候,还想让江心月进江家的祠堂?! 她怎么够格?! 她只配给自己当牛做马,把她所有的好东西全都跪着呈献给自己! 她应该当自己的奴隶! 想到“奴隶”二字,江柔儿眼中闪过一抹邪戾精芒。 江心月这次,又一次满载而归。 秀灵和怜文他们一共往返三次,才将所有的东西都搬进“揽月阁”。 才刚一进房间,一个人便背对江心月站在屋内。 “青弦?”江心月小心翼翼地唤出声,青弦便猛地转回身来,抿着嘴唇瞧着她。 江心月这才看清,青弦脸上的伤疤,居然消失了! “你的脸好了!”江心月疾步走过去,捉住青弦的手臂,欣喜地瞧着她的脸道。 第103章 到底是谁该驱邪? 青弦微微点头:“你那个二哥虽然疯疯癫癫,但清醒的时候还是可以的。我这么多年的伤疤,他竟能给我治好。” “自明日起,我便可以在你身边随时护你了。” 江心月抬起头,瞧着青弦的眼神里万千星辰同震。 青弦一时间竟看得怔住了。 “你哭了?” 江心月的唇上扬成一个元宝:“喜极而泣。” 正因为上一世那样孤独,到死都孤独,这一世才格外珍惜每一个守护,每一个亲近之人啊! “柔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姨娘本是来给江柔儿送这个月的月钱,却听到江柔儿在屋里边哭边骂,不禁吓了她一跳。 推开门,却见江柔儿正慌乱地将什么东西藏在身后,见来的人是周姨娘,江柔儿这才松了口气,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个上面扎满了针的人偶。 人偶上,还写着三个字——江心月。 “柔儿,你这是……”周姨娘满脸骇然,转身便将门关严实了。 “你怎能做这种巫蛊之术?!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江柔儿恨恨地冷笑:“娘,你以为江心月就是什么清白的?啸远侯府的那些人是有多冷血,凭什么就对她那么言听计从,还对她那么好?” “那个伍子隐,是出了名的面冷心黑,可还不是一样被她拿捏了?” “景王殿下对我有多么垂怜,可江心月一出来,就搅和得我与殿下生了嫌隙!”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果说不是江心月故意的,我根本就不信!” “你说得可是真的?江心月真的做了什么巫蛊之事?” 江柔儿面目狰狞:“她那个二哥,就是南疆巫族的后人,又是个疯子,保不齐就给她做了什么。” 周姨娘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无比:“这……这可如何是好……娘去找个道士,给你去去邪祟?” 江柔儿瞪住了周姨娘:“擒贼先擒王,我只要把江心月连根拔起,其他的小鬼,自然就散了。” 周姨娘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觉得眼前的江柔儿有些陌生。 从前她多么柔弱可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扭曲可怕,咄咄逼人…… “对了,娘,今日是初几了?”江柔儿突然问。 周姨娘正沉浸在自己的恐怖推测中,听江柔儿这么问,不禁吓得浑身一颤。 “初……初八……” 初八! 江柔儿的神色便是一凛。 要是她没记错,这个月的初九,便是徐沛徐大儒将在白鹭书苑展出画作的日子! 徐沛乃是大安七大儒之首,以书画见长,便是当今圣上也称赞他为“书中有画,画中有书,实乃大安锦绣人才之首”。 上一世,江书安正是因为率先拜在徐沛门下,又相继拜了其他六位大安七儒为师,方才一举高中状元的! 那也就是说,明日,就是江书安拜徐师门下的日子! 江柔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江心月,你不就是仗着伍子隐的身份,才敢跟我叫板的吗? 等大哥拜了徐沛为师,高中状元,我看你还怎么猖狂! 周姨娘看着江柔儿脸上狰狞的笑意,不禁一阵心惊肉跳。 这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比起江心月,先驱邪的,是不是……应该是她的女儿? “柔儿,你确定徐沛会收我为弟子吗?” 江书安一大早就被江柔儿拉着,跑来了白鹭书苑。 站在白鹭书苑的门前,看着往来之人皆穿着华服美冠,不禁一阵畏惧。 “那徐沛是何等人物,怎么会收我为弟子?” “大哥,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江柔儿跺了跺脚,“我先前告诉你的事情,哪一样没有应验?昨夜仙人特意托梦给我,说大哥你就是徐沛命定的弟子!” “仙人还说,徐沛只是大哥你的第一位老师,‘大安七儒’会相继收大哥为弟子,届时大哥将成为集群儒才学之所长于一身的一代大儒!” “而且还是新科状元呢!” 江书安听得心潮澎湃。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拜在七位大儒的门下,学富五车,在科考中一战成名,成为御笔钦点的状元郎。 一袭红袍,簪花而笑,骑在高头大马上,春风得意,踏过多少京都女子的心房…… “大哥,你就听柔儿的准没错!”江清云笃定大哥绝然是状元没错,就像笃定自己肯定是燕回国节度使一样。 他现在就已经开始为了做节度使做准备了,每天保养皮肤,把头发都梳得极为顺溜美丽。 大安男子多以须髯为美,且时看他一青鬃美髯,俊美风流,还不得把大安和燕回国的女子们倾倒一片? “大哥,你这么有才华,该拿出自信来!就连景王殿下都赏识你,何况区区一个徐沛?”江文玉负手而立,已然提前进入了镇国将军的角色里。 见弟弟妹妹们都这样对自己有信息,江书安便也不再推诿,将胸膛挺得直了。 “好!咱们走!” 说着,他便率先大步走进了白鹭书苑。 “这位郎君,请留步。” 书苑前的一位身着青衫的小郎君伸手拦住了江书安:“请郎君出示请帖。” 江书安怔住了:“还需要请帖?” 小郎君笑了:“徐师办展,自然是需要请帖的。” 江书安的脸顿时涨得红了。 “大胆!”江文玉厉声喝斥,“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徐师的关门弟子,你敢拦他?!” “哦?”小郎君笑了,“敢问这位郎君姓甚名谁,我服侍徐师多年,怎么不曾见过这位关门弟子?” 江文玉把胸脯一挺:“我大哥叫江!书!安!” 小郎君怔了一怔,随即说了三个字——“不认识。” 说罢,便满面笑容地朝着几人身后拱手:“世子。” 世子? 众人回头,却见一袭月白锦袍的伍子隐,带着江心月和伍墨疏缓步走了过来。 三个人连看都没有看江家这几人,径自走进了白鹭书苑。 江柔儿的手顿时紧紧攥在了一起。 江文玉立刻伸手指向了江心月:“我们是跟她一起的!” 第104章 现在知道讨好大哥了? 江心月的脚步顿了顿。 上一世,也是今天,也是在这个白鹭书院,江心月拉着江书安来到这儿,也是被这位小郎君拦在了外面。 江书安怪江心月让他丢了面子,将她好一通喝斥,气呼呼地就要回家。 但江心月却知道,机会有时候只有一次。 他们原本与徐师便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错过了这一天,也许再相遇,便已是难如登天。 于是她好说歹说,让江书安在门外等她,自己则翻墙进了书苑,找到了徐沛。 那时徐沛正在为画中的一个细节而纠结,江心月的一句话,令徐沛茅塞顿开,当即便要以千金相赠。 然而江心月却拒绝了徐沛的馈赠,并跪下求他收自己的哥哥为弟子。 这就是江书安之所以会被徐沛收为弟子的原因,只可惜江心月为了顾及江书安的脸面,从来都没有提过,以至于江书安一直以为是他自己才华出众,方才被徐师慧眼识得,收入门内。 看起来这一世,他是在江柔儿的怂恿之下到书苑来的。 也好,且让他看看,没有了自己,徐沛能不能收他为弟子。 江心月的唇角扬了一扬:“这位小哥,他们的确是我邀请来的。” 伍子隐也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小郎君这才放江书安他们进去。 “哼,江心月,算你识相,”江书安整理着自己的衣冠,对江心月道,“待徐师收了我做弟子,拜师宴的那天,可以勉强邀请你来。” 江心月眉眼弯弯:“好啊。” 江柔儿心中警铃声大作,立刻上前拉住了江书安的手臂:“大哥,姐姐常说她的长兄是啸远侯世子,怎么这会儿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江书安哼了一声:“她先前那些,不过是想要引起我注意的手段罢了。等我考上状元,她想高攀,可就高攀不上了。” “这个江心月最是狡猾有心机,哼,现在知道讨好大哥了。”江清云轻蔑地啐了一口,“到底是大哥宽容仁慈,换成我,肯定不会给她机会。” “那也不能轻饶她,等她回来那天,我定要好好教训她一下!”江文玉摸着被江心月刺伤的地方,愤愤不平。 他已经想好了,江心月回来的那天,他一定让她好好尝尝自己拳头的滋味,再给她关到地下室,像小时候那样,让她在地下室里哭上一个时辰。 只有这样,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你怎么让那几个进来了?”伍墨疏凑近江心月问。 “一会儿,有热闹看。”江心月笑眯眯地。 伍子隐狭长的眸看向了江心月。 阳光正暖,金纱般的光线轻柔地覆上少女的面庞,鹅黄衫子外罩着豆绿的半臂,颜色却鲜亮得如同新摘的柳芽,衬得她肌肤愈发莹白。 乌黑的秀发梳成俏皮的双螺髻,簪着一对白玉兰的镶金步摇,眉眼如画,千朝回盼。 竟是那般耀眼。 徐沛果然是大家,书法潇洒如行云流水,画作栩栩如生,意境卓然。 江心月望着这些作品,流连忘返。 上一世,她只顾着帮江书安说服徐师,根本没来得及去欣赏这些画作,如今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 伍子隐刚进正堂,就相继有人过来寒暄,已然顾不上江心月和伍墨疏了。 “三哥,我们去后面看看吧。”江心月拉了拉伍墨疏的袖子,道。 伍墨疏点头,两个人走出正堂,从穿花游廊走入了院中。 与热闹而又人声鼎沸的前院不同,后院十分安静。 高大的银杏树下,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老者负手而立,望着眼前书桌上的一幅画。 他的眉紧紧的皱在一起,手捻胡须似是在沉思。 “走,咱们过去看看。”伍墨疏最是爱热闹,拉着江心月便走了过去。 那是一幅《飞鸟图》,图上几只小鸟振翅而飞,笔触是一改从前的狂放写意,画得十分细腻。 江心月知道,这是徐师送给自己女儿的生辰礼,所以才会画的这么认真,这么细致。 “这幅画画得可真好!”伍墨疏禁不住赞叹。 “不,不好,不好。”徐沛摇头。 “我总觉得没有画出来这些鸟的神韵,怎么看也不像有生命的活物……” 江心月微微一笑:“作为一位娴熟的画者,遇到瓶颈之时,往往有两个突破口。第一,越画到最后,越应该摒弃的就是技巧,而着重于绘画本身。” “第二……” “第二是什么?”徐沛看着江心月,亮眼烁烁放光。 “第二就是观察自然,体会生活。”江心月指着画上的小鸟,道:“鸟飞时颈足伸缩需交替进行,也就是说,伸颈则缩足,反之亦然。” 徐沛望着自己的画作,突然猛地拍了一下额头。 “难怪老夫会觉得这鸟的神态总嫌不对,原来是姿态错了!” 说罢,他竟拿起画来,“嗤”地一声,将画撕成了两半。 “妈呀!”伍墨疏被吓了一跳,“这位老先生,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画撕了?!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他虽不像大哥那么懂画,但也瞧得出个好坏。 那幅画画得本已经是上乘,也必定花了很多心血,就这么……撕了?! “画皮之物,要它何用?!”徐沛说着,拿起画笔,重新在纸上画了起来。 伍墨疏怔怔地看着满脸热忱作画的徐沛,缓缓转头瞧向了江心月。 “这老头儿,别是个疯子吧?好好的,怎么就扯上画皮了?” 江心月笑了:“所谓画皮难画骨,画骨难画心。这位老先生,是找到这副画的风骨了。” 江心月话音落下之时,徐沛也放下画笔,将画举了起来。 画上,一只小鸟振翅而飞,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纸上飞出来。 伍墨疏禁不住叫了声“好”。 徐沛哈哈大笑,放下画来瞧着江心月,道:“好一个‘画皮难画骨,画骨难画心’!小娘子,你真是一语石破天惊,帮了老夫的大忙!” “来人,呈黄金千两,赠与这位娘子!” 第105章 仅仅因为我是女子? 说话间,管家已然双手端着个木匣走了过来。 “小娘子,这里是一千两黄金的银票,你收好。” 伍墨疏的眼睛都亮了。 他妹妹可真是太厉害了,随便一两句话,就是千两黄金到手! 江心月笑了:“是徐师造诣浑厚,我只随便说了句话,您就找到了突破口。” “徐、徐师?!”伍墨疏大惊,“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徐沛、徐大儒?!” 徐沛瞪起了眼睛:“怎么,不像?” “没有没有没有,像,太像了!徐师风度翩翩,气质非凡,一看便知与众不同!”伍墨疏这一套连环马屁拍下来,徐沛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意。 江心月微微一笑。 这一切都与上一世一模一样。 她看了看这些银票,道:“多谢徐师,这银票,我拿来无用。” “哦?”徐沛挑了挑眉,“那小娘子是想要一幅老夫的作品?” “也可,前院的作品,小娘子随意挑选,若不满意,可以随老夫到后院再看……” 江心月也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这些作品。” 管家闻听,顿时惊骇:“这位小娘子,你可知徐师的书画价值多少?前院展出的,至少千金,后院的,不说黄金万两,也差不多了!” 这小娘子随便拿一个作品,后半生,甚至子孙后代的富贵都保了啊! 伍墨疏扬起了下巴:“我妹妹说不要就是不要,你们的书画是卖不出了怎的,哪里有逼着人要作品的?” 管家气的不轻,徐沛却笑着摆了摆手。 “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江心月低头思忖片刻,然后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我想拜您为师!” 徐师怔住了。 他本来以为江心月会跟自己说,区区一个建议而已,她根本就不以为意。 那样的话,徐沛的压力可就大了。 要知道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徐沛遇到心机叵测地拿着人情当令箭的太多了。 他站在江心月面前,低头看着她。 少女收敛锋芒,谦逊温和,态度诚恳,既不轻浮也不浮躁。 想到她刚才的那些见地,倒颇有几分得他的心意。 管家被江心月弄得有点懵:“小娘子,做先生的学生很苦的。我看你该是锦衣玉食里泡大的,与其花个十年二十年学书画,不如花点心思打扮自己,寻一门好亲……” 徐师的学生不多,而且条件十分苛刻,真正能跟徐师学习的,大多都成了大家。 可女学生…… 这么多年,也只有长公主一人而已。 “寻个什么亲?我妹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讨生活,她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我们家可以养她一辈子!” 伍墨疏站在江心月身边,怒气冲冲地道:“亏你们还是书画大家,当代大儒,怎么思想这么封建?” 徐沛笑了出来。 “看起来这位,小娘子是真心想跟老夫学习?” 江心月点头:“真心想学。” 徐师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徐师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有人跪着求免费的书画不成?” 这声音,是卫晋明! 江心月抬起头来,却见卫晋明和伍子隐,还有另外两名郎君自穿花游廊走了过来。 卫晋明今日穿了常服,天青色的锦袍,如初霁的天空,柔润清爽,令眉宇间也显出几分清朗如洗。 他满面笑容地走过来,站在江心月点头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江心月,你不是在异想天开,想向徐师讨一张免费的画吧?” 江心月懒得理会这个嘴贱的家伙,扭过脸不屑于看他。 卫晋明也不生气,蹲下来与她视线平齐:“喂江心月,本王跟你说话呢,你给我下毒的时候,把自己也毒聋了?” 他知道了! 江心月神色微微一动,之涌眼尾扫了他一眼。 “晋王爷,我妹妹行要什么,我侯府都可以给她买得起!我妹妹给徐师下跪,乃是想拜徐师为师!”伍墨疏不悦地道。 伍子隐闻听江心月想向徐师拜师,狭长的眸不禁微微弯了一弯。 “世子,这位就是你的妹妹?”一名身着靛青色锦袍的年长郎君意外道。 伍子隐微微颔首。 “有趣,这位小娘子生的如此花容月貌,却一心想要求学……”另一位身着绯色长袍的郎君饶有兴趣地道,“只是徐师对弟子的要求异常苛刻,小娘子果真能坚持的下来?” “怎么可能?”卫晋明笑了出来,“恐怕学不到一个月就会跑了,然后打着徐师弟子的名号,寻一门好亲……”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心月便突然站起来,一脚踢了过去。 卫晋明万万没有想到江心月会突然出手……不,出脚,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江心月,你干什么?!” 他堂堂王爷,皇上最宠爱的五皇子,太子的同胞弟弟,江心月竟然这么大的胆子,说踢就踢他?! 两位年长都郎君见状,也都纷纷怔在那里,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心月。 “干什么?教训你!”江心月对卫晋明是半点耐心都没有。 她没毒死他已经是给他脸了,还敢在这里跟自己叽叽歪歪? “卫晋明,我光明正大问师求学,坦坦荡荡,有什么过错?你凭什么就敢践踏我的诚心和决心?” “是你心胸狭窄故意打压,还是仅仅因为我是个女子?” “女子就该平淡无奇地活着,用一辈子作为赌注,赌一个良人,和自己白头终老?” “若是遇人不淑,那就是命该如此,合该郁郁寡欢,百般磋磨?” “那些风光无限,那些烈火烹油的好事,女子就该躲得远远的,都让给你们男人?!” 眼前的少女眉眼凌厉,目光凛然,语气犀利,周身上下都被戾气包围,看上去气得不轻。 江心月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这些男人围观着自己的虔诚,却一个个的就知道说些混账话打压自己。 简直不可饶恕! 徐沛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笑了。 “晋王殿下,各位大人,你们觉得老夫这小弟子怎么样?” 第106章 好好表现,就允许你做壮元妹妹 伍子隐笑着点头:“不错。” 那位穿靛青色锦袍的郎君瞬间会意,连连点头:“果然名师出高徒,娘子的一席话令本官茅塞顿开,实在佩服。” 管家见江心月还愣着,赶紧走过来碰了碰她:“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徐师磕头呀!” 江心月这才反应过来,重新跪好,郑重其事地给徐沛磕了三个头。 “学生江心月,拜见师父!” 徐沛捻着胡子,含笑颔首。 “成……成了!”伍墨疏也才反应过来,高兴地拍手,“我家小月儿现在是徐师的弟子了!” 他觉得,自己这身份地位又高了几分,以后怕是能在那帮狐朋狗友面前蛇形前进了! —— “王爷,属下看,您还是别惹心月娘子的好。” 白鹭书苑都客房里,小猫正服侍卫晋明换衣裳。 幸好卫晋明出行,马车上都会备着几件备用的衣裳。 也幸好是有这些备用衣裳,才不至于让堂堂王爷的锦袍上全是灰土。 卫晋明舒展双臂,任由小猫给他缠上腰带。 藏青色修银丝巨蟒团花文的锦袍,系着青色玉带,愈发显得他宽肩蜂腰,长腿挺拔。 “本王惹她了?本王稀罕惹她!她配吗?!” “这……” 刚才那一幕,小猫都瞧见了,要不是自家王爷主动,人家小娘子根本就不屑于搭理他! 上次被毒,又拉又吐折腾了四天,又躺了整整三天才缓过来,这次一看见侯府小娘子,就又凑上去了。 每次都打不过说不过骂不过,而且还每次都挨骂,挨揍,被毒,却不长记性…… 到底图啥呢? “行了,少啰嗦,弄好了没有?”卫晋明不耐烦地催促。 “好了好了。”小猫把一枚玉坠挂在卫晋明的腰间,便赶紧退了下去。 卫晋明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装,同镜里映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明明看着自己,但眼前却浮现出了江心月的面容。 那个张牙舞爪的小猫,眉眼带笑,灿烂得如同天上骄阳,点燃了满树春华。 他还从来没有看她那么高兴过…… 就只是因为自己成了徐师的弟子? 她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学习了? 明明是听着温师讲课就会呼呼大睡的人,竟然会为了拜师,做到那种地步? 她的嗜好,该不会就是在课堂上睡觉吧? 江心月是和徐沛一同来到前院的,但见长廊和正堂都挂满了徐沛的书画,往来贵客在书画下驻足品评,果真是往来无白丁,满座衣冠更胜雪。 “诸位!” 徐沛清了清嗓子,驻足观赏书画的人纷纷朝着徐沛这边聚集了过来。 “今日,感谢诸位捧场,老夫有一件好事要宣布。” 他正欲宣布今日收得了一位甚合心意的弟子,却突然看到一行人拉着一个长卷轴走了过来。 那卷轴上写着“恭喜徐师,收得高徒”几个字。 拿着卷轴的,正是江柔儿和江清云、江文玉三人。 这卷轴是江柔儿出的主意,几人向书苑索要的,说是给徐师庆贺收徒。 书苑的人看他们说得笃定,便派人问了一声,才知道徐师今日果真收了个徒弟,便给了他们一幅卷轴。 江书安作为徐师的“关门弟子”,自然要亲笔在卷轴上落下墨宝。 这可是江柔儿给他设计的出场亮相,他自然得闪亮登场! 此刻,江书安就站在卷轴前,满面笑容,扬声对徐沛说道:“学生江书安见过老师!” 徐沛怔了怔。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又冒出来了一个学生? 但见江书安整理了一下衣装,信步上前向徐沛深深一拜。 徐沛打量着江书安,眼前的这位郎君打扮虽然呈清贫之相,但倒也干净得体,长相还算端正。 徐沛也是寒门出身,凭借自己的才学一步步走到了今日,因而,对于贫困书生总会多几分照拂,从来就没有过门第之见。 但眼前这位,眉宇间有一股小家子气,和几分精明算计,让他欢喜不起来。 不像自己的小弟子,有胆识有魄力,连王爷都敢踢,而且在书画上的见地,更让他欢喜。 反正,怎么看怎么好。 “听说徐师收了一位高徒,该不会就是这位郎君吧?”人群里已经有得到消息的,便笑着恭维道,“这位郎君果然一表人才,难怪会被徐师看中。” “不知这是哪家的郎君,竟有此等才华被徐师收入门中!” 众人的赞美声,瞬间让江书安飘飘然了。 柔儿果然说的没错,自己名声在外都已然传到徐师的耳中,而他自己却不自知。 人果然不能太低调,该高调的时候也得高调起来! 江书安挨个朝着众人拱手:“诸位抬爱,学生乃礼部员外郎姜百川之子江书安,蒙徐师不弃,收入门中,实在荣幸!” 江家的另外几个看到这一幕都激动不已,江柔儿更是一脸得意地看着江心月。 江心月,你凭什么跟我比?只要有我在,江家就会顺风顺水,大哥也会如日中天,蟾宫折桂考上状元郎。 而你,就等着被侯府的那几个疯子折磨至死吧! 江心月不急,也不恼,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江书安。 “小月儿,江家的这个大郎,该不会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了吧?”伍墨疏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江书安,“徐师什么时候收他为徒了?” 江心月了耸肩膀:“谁知道呢。” “哼,江心月,你不就是嫉妒柔儿将来是状元妹妹吗?告诉你,现在在大哥面前好好表现还来得及!”江文玉得意洋洋地看着江心月,道,“明日就回江家,给大哥洗衣做饭,好好伺候,将来也允许你做个状元妹妹。” “状元?”徐沛哑然失笑,“这位,是新科状元?” 人群里早有人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不禁笑道:“这一届新科状元不是刘峰峦刘大人吗?” 刘峰峦,正是先前在后院中所见的那位穿靛青色锦袍的郎君。 他哈哈大笑,将江书安打量一番:“这位小郎君怕是来活跃气氛的?” 第107章 江心月,你竟能让冰山融化 江书安面色一颓,然而在看到江柔儿握紧拳头,给他打气的刹那,便立刻鼓起了勇气。 是了,他是江书安,是未来的状元郎,大安七大儒的学生,他必须自信,必须骄傲,必须拿出气势来! “自然不是,”江书安扬起下巴,自信道,“我就是未来的状元,徐师的关门弟子,如假包换!” 刘峰峦与伍子隐,以及方才都在后院的人对视一眼,放声大笑。 “你们……你们笑什么?”江书安忽然有些无措。 “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江清云不悦地皱眉。 亏他们还打扮的这样人模人样,竟如此没有礼数! 徐沛笑呵呵地道:“老夫今日确实收了一位关门弟子,但却不是这位郎君。” “什么?!”江书安怔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徐沛指向了江心月。 “这位,就是老夫新收的弟子,江心月。” 江书安只觉一记惊雷在头顶炸响,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站不稳了。 徐师的弟子,竟然是江心月?! “姐姐,你太过分了!”江柔儿愤然道,“你怎么可以抢大哥的机会?” “我?”江心月笑着指了指自己,“属于我的机会,还需要抢吗?” “就是,就算徐师不敢我妹妹为徒,也未必就会收你大哥。”伍墨疏嗤笑,“你还以为他有多厉害,能让徐师收他为徒?” “不……不可能……”江书安面如死灰,攸地,他攥紧双拳,怒道,“我不服!我不比江心月差,徐师怎么可能收她,不收我?!” 说话间,一名小厮抱着先前被徐师撕成两半的书画路过了正堂,徐师叫住了那小厮,让他把画拿了过来。 “江郎君,来来来,你且看看这幅画。” 江书安自觉机会来了,拿起被撕开的半幅画,大加赞扬。 “此画栩栩如生,画上的每一根羽毛都灵活灵现,更何况这姿态,这动作,恰似真鸟翱翔于天际,何等自由自在!” 徐师哈哈大笑:“好一个恰似真鸟!你年纪不大,却只知道一味的吹捧奉迎,实在是太过心机!” “既没有见地,也没有生活,对书画的造诣更是半天皆无!你,不配做我的弟子!” 江书安的脸色顿时苍白。 他哪里想到自己一番漂亮话说出去,竟然会遭到徐师的痛批?当下身形便是一晃。 江清云赶紧扶住了他。 “江心月,你!你好样的!竟然无视亲情,如此针对大哥!” 江心月知道,就算跟他们说,也是说不明白的。 “来人,送这几位出去吧。”徐师挥手召来下人,将江书安、江柔儿等人带了出去。 “江心月真是可恶至极!抢了大哥的机会来成全自己,根本不顾亲情!”江文玉气得跺脚。 如果刚才不是碍于伍子隐在,他一定好好教训教训江心月这个猖狂小人! “江心月……你好……”江书安话还没说完,便“噗”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江柔儿攥紧了双手。 这个江书安可真够废物的,都给了他那么好的机会,可就是上不得台面。 不能拜徐师为师,他还怎么考上状元,怎么送自己风风光光出嫁?! 自己又怎么能过上好日子? 都怪那个江心月! 该死的江心月! 这边徐师的书画展还在继续,江心月作为徐师的弟子,成为了众人关注的对象。 不少人前来恭喜寒喧,江心月少不得一一应对。 抬眼,见伍子隐在一幅万里江山图前静静而立,江心月不禁走了过去。 “阿兄。”她甜甜地唤了一声,眉眼弯弯,“多谢阿兄。” 伍子隐黑眸微垂,望住了她:“谢某做什么?” “谢谢阿兄带我来徐师的画展,我才能有机会拜入徐师门下。”江心月笑道,“阿兄早就有此打算了,是不是?” 她倒是聪明。 伍子隐的唇角微扬:“是你自己争来的机会,不必谢任何人。” 江心月垂下头去,轻轻地道:“不是的,若没有阿兄,恐怕我根本不可能来到画展,更没有可能鼓起勇气学画。” 上一世她被哥哥们贬低,认定自己卑微如尘埃。 便是这一世,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书画上有所造诣。 是伍子隐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也看到了自己的好。 伍子隐静静地看着江心月,少顷,揉了揉她的头发。 “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万事有阿兄为你兜底。”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自称阿兄。 江心月的眼微微地红了一红。 “嗯。” 她带着鼻音的软嚅轻轻柔柔,像一片羽毛轻柔地落进了伍子隐的心田。 他望着她,丝毫没有察觉到眼中的柔软与温情,也丝毫没有察觉到不远处有一个人正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们。 卫晋明抱着肩膀,望着相对而立的伍子隐与江心月,薄唇冷冷上扬:“江心月,真是好样的,本王竟不知,你的魅力这么大,连啸远侯世子这座冰山都能融化……” 好,很好。 江心月拜徐沛为师的消息早就传进了侯府,整个侯府都欢喜不己。 侯老夫人送了江心月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啸远侯伍湛鹰更是大手一挥,给了江心月五百两银子。 苏宛如高兴地直擦眼泪,她最心爱的小女儿,是这样出息,让她怎么能不欢喜? 最高兴的就数伍鹤卿了,竟塞给了江心月满满一大袋朔原宝石! 江心月抱着这袋宝石,不知道应该是欢喜还是忧伤。 “以后你就要忙了,旬假还要去徐师那学画。”对于自己少了个玩伴这件事,伍墨疏还是心里挺难过的。 “徐师说,也不用每个旬假都去,我还是有时间陪三哥玩儿的。”江心月说着,把要带往徐师那的东西都放进了一个小箱子里。 她今日就要去学画了,心里还是很期待,毕竟跟写字比起来,她真是更爱书画。 “真的?”伍墨疏顿时高兴了起来,“走,三哥送你。” 江心月高高兴兴地点头,二人有说有笑地上了马车。 才刚到徐沛的画馆,江心月便瞧见在画馆内安静坐在窗边画画的一个人。 第108章 你唤我作小师妹? 那人身着青玉色交领长袍,虽然五官张扬俊美,极具视觉冲击力,但神情专注,姿态挺拔,端的风流文雅。 江心月诧异:“卫晋明,你怎么在这?” 卫晋明抬眼看向江心月,挑起了眉毛:“你似乎该唤我一声‘师兄’,小师妹。” 他唤自己小师妹? 难道,他是徐师的弟子! “你是我师兄?” 怎么可能? 江心月疾步走过去,瞧向卫晋明的画,顿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卫晋明,你是来伴读的吧?” 卫晋明的脸色一僵:“你、你怎么知道?” “若是字还罢了,偏你这画根本没有什么造诣,还非要画上两笔。依本宫看,你根本不是来给本宫伴读,而是在师妹面前装装样子?” 一阵明朗的笑声响起,长公主卫凤仪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江心月早就听闻长公主年幼时便因绘画造诣颇深,被徐沛收为弟子,想来,正是眼前这位。 于是她便立刻俯身下拜:“臣女江心月,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妹妹,二人年纪相差甚远,也因此深得皇上宠爱。 江心月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与长公主成了同门。 “快起来吧!”卫凤仪将江心月扶了起来,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含笑点头,“早听说师父收了个冰雪聪明的小师妹,今日一见,果然伶俐可人。”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卫晋明一眼:“也难怪有人求了我好几天,要我带他来画馆旁听。” 卫晋明竟然主动要求来画馆旁听? 这倒是江心月没想到的。 恐怕,他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才来的吧? 卫晋明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本王只不过是闲来无事,凑个热闹而已。” “这热闹凑得倒是不错,用书画熏一熏你这纨绔脑子,也教你聪明些。”卫凤仪说着,拉了江心月坐在她的旁边。 “咱们不理这种浑不吝。” 江心月抿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惹得那梨涡再一次轻漾。 卫晋明悄然扫了一眼那张甜美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一扬。 距离上课还早,卫凤仪便与江心月聊了起来。 江心月惊讶于卫凤仪对书画的造诣之深,卫凤仪也惊叹江心月对于书画的特别见地,两个人竟是相见恨晚,相谈甚欢。 卫晋明这会儿也不装模作样地作画了,他斜倚在桌边,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就这么着看着江心月。 阳光透过楹窗照在她的面容上,让她在微风中飞扬的碎发都像是在发光。 甜美的面容在暖光中显得愈发白皙,眼眸明亮,梨涡轻绽,说话间樱唇微扬,像春光中盛开的桃花儿。 清甜可人。 卫凤仪与江心月说着话,不经意间瞄向了自己的侄子。 见这臭小子专心致志地盯着江心月瞧,便忍不住轻笑。 她这侄子已经年过十八,结亲的对象给他瞧了没有八十,也有五十,但哪一个他都看不顺眼。 皇帝哥哥为此都要愁白了头,却不知道,人家的心里早就藏了一个人。 一个这么明艳秀丽的可人儿。 “后天刚巧是‘赏花节’,本宫从来没有参加过,心月若是有空,可愿意陪本宫一同前去?”卫凤仪决心帮她这个傻侄子一把。 像江心月这般如花儿一般的人,若是不早点下手,恐怕早就被人抢去了。 若是等人家定了亲,这小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可就麻烦了。 毕竟皇家抢亲,传出去也要被御史骂上几遭的。 还不如早点下手,把人抢到手。 “赏花节?这‘赏花节’不是……”卫晋明的话刚一问出口,嘴巴立刻就被一本书拍了一下。 你是要蠢死是不是? 卫凤仪狠狠地瞪了过去。 卫晋明立刻不敢言语了。 姑姑生起气来最吓人,他可不敢惹她。 可这“赏花节”本是民间未婚男女赏花、游灯,结交心上人的习俗,姑姑这是怎么了,要参加“赏花节”? 莫不是…… 姑姑终于开窍,想要嫁人了?! 卫晋明像是终于捕捉到了天大的八卦一般,目光烁烁地看着自己的姑姑,兴奋莫名。 却丝毫不知,自己才是被围观八卦的那个人。 “赏花节”虽是民间的习俗,但却相当重要的一个节日。 在这一天,未婚的男女,都会戴上面具,在外游玩。 大安重文轻武,街上、路边,会系上各色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字谜,以及提字之人的名讳和方便日后联系的方式。 若有答得对的,二人便可书信往来,再观后续能不能有所发展。 还有的就在这灯笼下守着,若见到心仪之人,便要对方来猜灯谜,以便考验对方的才学和人品。 当然,也有些郎君与娘子直接就在这一天街上看对了眼,直接定亲、提亲的也有很多。 江心月这一世极喜欢热闹,长公主能带她来这里玩儿,江心月开心不己。 卫凤仪今日穿了便装,只带了一个宫女和两名侍卫。 江心月带了青弦和秀灵。 江心月如今有了自己的女伴,不能再跟自己同玩,伍墨疏好不失落。 但想到女儿家终究是要有自己的圈子,便也只能释然。 苏宛如给江心月塞了五十两银子,叮嘱她莫要太过贪玩,早些回家,便差人备了马车。 她虽担心,但与江心月一同出去的毕竟是长公主,对于女儿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侯老夫人也颇为欣慰。 再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自己这个孙女有个好归宿更好的了。 长公主最受皇上疼爱,小月儿与她交往,未来的亲事必不在话下,侯老夫人亲自瞧着她打扮妥当,欢喜藏都藏不住。 这是青弦第一次以寻常人的身份游玩,自然欢喜。秀灵就更不用提了,跟在江心月后面欢喜地四处张望,只嫌两只眼睛都不够使。 往来的郎君和女娘都戴着面具,长公主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摊床,道:“那边有卖面具的,我们去看看。” 江心月点头。 两个人来到摊床上,各自选了面具。 第109章 她的上上签 卫凤仪选了个灵鸟面具,绿色的面具,绘以金色花纹,边缘还点缀着羽毛,十分华美好看。 江心月则选了一个小免面具,白色面具上绘着红色花纹,还垂着两只白色毛绒耳朵,乖巧可爱。 两个人戴着面具相互看着对方,全都笑了起来。 “走,去那边看看!” 卫凤仪指着人群聚集之地道。 江心月点头,两个人欢喜地挤入人群,才发现眼前的竟是一个挂满了灯笼的木楼。 木楼间,有人三三俩俩地走进去,也有人满面含羞地走出来 “这是什么所在?”江心月好奇地问。 “回小娘子,这是同心殿,”一个穿着蓝布衣裳的小道童笑着对江心月道,“这‘同心殿’,也叫月老宫,小娘子可以在里面求签,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见意中人。” “真的假的,这意中人,说遇见就能遇见?”卫凤仪笑着嗔道,“分明是你在唬人!” “怎么会!”小道童鼓起了腮帮,“我们‘月老宫’年年‘赏花节’的时候才开放,到如今已经十载有余!在我们这里结下缘分成亲的可多了!” “娘子若不信,进去看看便是!” 江心月忍俊不禁:“哦?是嘛?那请问进去一次多少钱呀?” 小道童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秀灵叫了起来,“你们莫不是在打劫?!” 小道童撇了撇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好缘分千金难求,可你们连银子都舍不得。” “这小童牙尖嘴利,好不厉害。”卫凤仪笑了出来,她拿出了二两银子给了小道童,“我们两个进去看看。” 江心月也颇有些好奇,这里面到底什么样,竟然让这么多人明明知道一两银子很贵,还趋之若鹜。 而且,那些进去的人都笑容满面地进去,红着脸含羞而出,倒也并没有一人嫌弃说贵,或者不值。 她也学习学习,弄不好“醉花楼”也可以效仿这种经营。 两个人正要举步走进去,小道童却伸手将卫凤仪拦住了。 “咱们‘同心殿’一次只允许一个人进去。” 一次一个人? 江心月心中顿时一沉,下意识地看了看那些走进去,又走出来的客人。 确定进与出的,是同一个人。 确定这小道童不是诓人骗人的拐子。 “长……姑姑,那我先去?” 长公主虽然年纪相差个几岁,但按辈份,也确实是江心月姑姑辈的。 人家是金枝玉叶,就算是冒险,也该自己打头阵才对。 况且,她带了伍鹤卿为她配制的毒药,还有青弦在,料想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长公主点了点头,江心月便率先走了进去。 外面看,这只是一座普通的目露诧异木楼,可走进去,却别有洞天。 两旁皆有三层烛台,摇曳着暖色烛火。 正中有一座月老像,手持红线,笑眯眯滴看着江心月。 月老像下,一位身着玄色衣袍的少年坐在月老像下,宽大挺括的袍子几乎与这昏暗的月老宫融为一体。 素银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线条清晰的下颌和轮廓丰润的薄唇。面具在幽暗的烛火下泛着一种微妙的金属光泽。 江心月好奇,这面具下的,或许还是一张俊美的脸吧? “小娘子求签?”这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颇为古怪。 不过江心月倒也不在乎这些细节,她点了点头,走过来,拿起了签桶。 那少年原本是坐在椅子上的,江心月走过来,他抬起黑眸凝望着她,眼中流光溢彩,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签桶,像是故意和江心月作对,她摇了好久,才从里面掉出了一只。 江心月仔细看去,却见那签上写着“上上签”三个字,下方写着一行小字:“春和景明桃花香,玉牍团圆万里光。虽是冤家欢喜两相厌,到底少年青梅共话长。” 这签似乎意有所指。 江心月好奇地将签文看了又看。 泰和景明,指的应该是当下这个春季。 冤家欢喜……江心月倒没觉得自己有。 不过,“两相厌”的,应该指的就是卫晋明了! 她和卫晋明,青梅竹马? 江心月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少年身子前倾,一只手托着腮,凝望着她:“江娘子为何发笑?” “我笑你这签一点都不准,亏得我们花一两银子。”江心月说着,伸出手来,“退钱。” “哦?”少年抱住了肩膀,“小娘子为何说不准?难不成你身边没有个青梅竹马挂在你的心头不成?” “自然没有,不仅没有,而且,既然是‘两生厌’的,便断不可能会有什么‘共话长’。” “你的签前后矛盾,一看便是骗人的!”江心月说着,突然将手伸向了他的面具。 “那些觉得灵验的人,都是你的托吧?卫晋明?” 说话间,手已然搭上了那素银面具。 少年眼疾手快,直接捉住了江心月的手。 “灵与不灵,还要慢慢再看。小娘子这么心急,到底是不准,还是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本娘子是痛打骗子!” 江心月说着,一条腿压在桌上,快速凑近卫晋明,就要去摘他的面具。 坏了,露馅了! 卫晋明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向后仰,却因没有及时松开江心月的手,令她重心不稳,扑倒在他身上。 两个人就这么“砰”地一声连人带椅,倒在了地上。 所幸落地之时,卫晋明将江心月护在怀里,才不至于她受伤,而自己却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 一阵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传来,江心月微怔。 从卫晋明身上传来的热度,和手扶在他胸膛之上的结实触感,让江心月瞬间红了脸。 她正欲跳起来,卫晋明却猛地按住她的后背,令她贴住了自己。 “卫晋明你干什么……” 话还没等说出口,卫晋明却握住她后颈,令江心月的脸紧紧贴住自己的胸膛。 “嘘,有人来了。” 他今日挂个“月老宫”的招牌招摇骗钱,有人进来还不正常? 江心月刚想挣扎,却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 这脚步声动作敏捷迅速,来者绝不是普通人! 第110章 我根本就不是 刚才还在怀中挣扎的小人儿,顿时安静了下来。 感受到怀中之人轻浅的呼吸,轻轻地将热气散在他的胸前,有细细密密的痒。 卫晋明的心头微微躁热起来。 他的手还在她的背上,感受到衣料之下的体温,卫晋明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红。 那些人近了。 卫晋明眼神骤然一凛,眼中汹涌的情愫瞬间被锐利如刀锋的警惕取代。 来不及有任何言语,他猛地将江心月向旁边一推,动作迅疾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控制力,力道大得竟让江心月整个人飞向门口,后背重重撞在门上,肩膀处传来一阵钝痛,却也由着这力道令她跌出了“月老宫”。 就在江心月被推开的刹那,一道乌光紧贴着她的鬓角擦过,“笃”的一声闷响,深深钉入了门框。 木屑飞溅,竟是一把通体乌黑的匕首,犹在嗡嗡震颤。 数名黑衣人将卫晋明围在了其中。 “心月!” “小猫!” “娘子!” 众人立刻围了上来。 “刺客……有刺客!”江心月指向“月老宫”内,“卫晋明还在里面!” 两名侍卫立刻飞身冲入,青弦也迅速护着卫凤仪和江心月离开“月老宫”。 那小道童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少顷,立刻大喊:“来人!来人!王爷遇刺了!” 黑暗处立刻窜出几道人影,迅速掠入“月老宫”。 想来,是卫晋明的暗卫。 江心月被青弦护着逃离之时,回头望向了“月老宫”。 卫晋明已然亮出了宝剑,与围攻向他的黑衣人战在一处。 平时看他,嘴巴又毒又贱,总是一副讨打的样子。 可如今再看,他身手敏捷,出手狠辣,素银面具下一双凤眼锐利深沉,哪里还有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 难道,这才是卫晋明真正的样子吗? 想到上一世,自己算计他那么多次,这一世又不止一次地教训他,可他从来没向自己出过手。 最多不过摞下几句狠话。 即便是他曾重金悬赏说要买下自己的人头,可江心月心里很清楚,她从未遇到过真正取下自己性命的杀手。 总是轻信于自己、被自己一次次算计的卫晋明,和眼前这个杀伐果断,出手果决的卫晋明,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 公主府内,女郎中给江心月包扎上了伤口。 她的肩膀被木门框上露出的木刺所伤,流了不少的血。 所幸没有伤到筋骨,女郎中给江心月包扎好,又留下了一瓶粉末,要她每日两次上药,便提着药箱走了。 长公主卫凤仪给了女郎中不少诊金,听说江心月没有大碍,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今日之事,是本宫对不住你,本想撮合……唉,没想到反而给刺客留了机会。” 卫凤仪懊悔不己。 “郎中说,你的伤需要每日上药,以免留下疤痕……这都是本宫的错,若你真是留了疤,本宫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江心月摇了摇头:“长公主不必担心,我阿兄那儿有上好的药膏,待我回去向他要来,不会留疤的。” 听江心月这么说,卫凤仪这才放心地点头。 二人正说着话,院中便响起一阵骚动,江心月急忙披上外套,奔进了院中。 满身鲜血的卫晋明被小猫搀扶着,走了进来。 “卫晋明!”江心月情急之下,已然顾不上礼数,直接奔了过去。 “怎么伤得这么重?你还能……”“能活吗”三个字,到底没从江心月的口中说出来。 江心月眼中的关切与担忧,让卫晋明的心中泛起了暖意。 “放心,死不了。倒是你,肩膀如何?”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关心自己。 江心月的眼尾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红。 “上了药,没事了。” 卫晋明放心地点头。 “你们俩,一会儿再叙衷肠,赶紧先上药要紧!”卫凤仪急得直跺脚。 卫晋明的脸瞬间红了一红,他悄然望向江心月。 江心月完全没有听出卫凤仪话中的暧昧之音,只是催促着小猫快把卫晋明扶去让郎中诊治。 小猫充满同情地看了自家王爷一眼。 他早就看出了王爷对这位小娘子的心思,只可惜人家小娘子压根没往男女之情上想。 想来,也是王爷单相思。 真想把人家小娘子追到手,恐怕任重道远。 江心月唯恐侯府的家人们担心,央求卫凤仪先不要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侯府。 卫凤仪欣然照办,只差人去到侯府说两个人玩的晚了,就先回公主府居住。 江心月第一次在外过夜,竟是因为受了伤,想一想也难免感慨。 卫晋明受了重伤,浑身上下都被包的像个粽子,江心月去探望他时,他正披着外套坐在窗前看书。 没办法,郎中叮嘱他的伤不能捂太多层的衣服,最好是隔着包扎的布,见风才伤疤结的快些。 玄色的罩衫衬托着他古铜色的肌肤,阳光透过楹窗照进来,在他的结实的胸膛上涂上一层蜜糖。 这人是典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结实的腰身紧致精悍,一看便是常年练武之人的身形体态。 江心月瞧见他这般光景,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离开,视线移开之时,却瞥见他手中拿的兵书,不禁莞尔一笑。 “王爷的书拿倒了,想来是正在练习,倒着看书的神功不成!” 卫晋明一键脸红迅速将手中的兵书正了过来。 见这人依旧是憨憨的,江心月便也没有了太多的顾忌,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 “你堂堂一位晋王爷,怎么会惹上这种亡命之徒,前来刺杀你?” 卫晋明的脸上闪过一抹讥笑笑容:“你如何就能肯定,我不会惹上那些亡命之徒?” 江心月微笑,腮边的小梨涡再一次出现,让她的脸庞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明艳与灿烂。 “你是太子的同胞兄弟,皇上的嫡亲皇子,那些人就算再怎么样也没有这个必要取你性命呀。” “皇上的嫡亲皇子,太子的同胞兄弟?”卫晋明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意,“我算哪门子的嫡亲皇子?算哪门子的太子同胞兄弟?” “我根本就不是!” 第111章 卫晋明,哭吧 “你……不是?” 江心月不明白。 “你说的不是,是哪个不是?” 卫景明目光深沉地看着江心月:“都不是。” 都不是?! 江心月怔住了:“你的意思是,你既不是皇上的嫡亲皇子,也不是太子的同胞兄弟?!” 卫景明的唇角斜斜地上扬:“对。” 这个消息对于江心月来说,无异于一块巨石投进湖水之中。 她上一世到这一世,都没有想过卫晋明竟然藏着这样的秘密。 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世人都说太子殿下对他的同胞幼弟照顾有加,皇后也倾力栽培,事实上……呵呵……” “他们都恨不能我现在就死。” 卫晋明说着,舒展修长的四肢,靠在了椅子上。 “谁能想到,堂堂晋王爷的娘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皇帝的恩宠。” “只不过是皇上宿醉之后的宣泄,生下了我这么个孽种,哈,哈哈哈哈……” 卫晋明朗声而笑,受伤的地方,因他的动作而渗出了鲜血。 “你别笑了。”江心月情急之下,伸手按住了卫晋明的腹部。 腹部的出血量最多,这一下绷开了伤口,鲜血竟眨眼间将布都浸透了。 卫晋明一把抓住了江心月的手。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成为太子的胞弟吗?那是因为,那几年他身中剧毒,奄奄一息,就连太医都觉得他没救了!” “所以,皇后就杀了我生母,把我收在她的宫里,充当她的儿子!” 卫晋明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皇帝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纵然卫晋明的娘亲诞下了皇子,也没能给毫无家族依仗的娘亲争来半点荣光。 不仅如此,娘亲还因此被皇后忌惮,关在皇宫深处的一座废弃宫殿里。 御膳房的人,偶尔想起他们母子,会送一些残羹冷炙,想不起来,就任由他们母子自生自灭。 娘亲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给了他,自己只喝冷水充饥。 偶尔有心肠好的宫女太监,会悄悄给他们送些吃食。 但后宫这种地方,能活着熬下去的人本就不多。 今日给他们送饮食的人,也许明日就不知道消失在皇宫的哪一个角落,便是给他们送了最长时间食物的好心宫女,也在一年半以后没有了音讯。 最长的时间,他们有整整七日没有吃饭。 那一天正值春日,娘亲撑着虚弱至极的身子,把榆树上的嫩芽采下来一些给卫晋明充饥,自己却从树上跌下来,伤到腰,动弹不得。 她躺在地上,安慰嚎啕大哭的卫晋明没关系,娘亲只要睡一觉,明日就能好了。 卫晋明到底还小,听了娘亲的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待到他被春雨的声音惊醒之时,发现娘亲正慢慢地爬到门口,抬头去接天上的雨水喝。 卫晋明生平头一次学会了无声地哭泣。 皇后就是这个时候来到这座废弃宫殿的,她穿得那样华丽,那样耀眼,眼角眉梢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华贵之气。 她只扫了娘亲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卫晋明的身上。 娘亲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想爬起来,怎奈身子却根本动不了,只能拼命地用额头撞着地面。 “皇后娘娘慈悲,求皇后娘娘给这孩子一条生路!” “以后,晋明就是您的嫡子,奴婢发誓,终生不会与他相认!”娘亲的额头“砰砰”地撞着地面,鲜血从她瘦弱得只剩下骨头的脸上流下来,滴在地上。 卫晋明叫了声“娘”,娘亲却突然转头狠狠地瞪着他:“不许叫我娘!你没有娘,你只有皇后娘娘这位嫡母!” 皇后笑了:“你倒是懂事,只可惜,晋明大了,他会记得自己的生母,也明白本宫不是他真正的娘亲。” 娘亲的身形猛地震了震,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卫晋明。 这是娘亲看卫晋明的最后一眼。 卫晋明曾经有无数个日夜努力地回忆起娘亲看他这一眼时的模样,那样深的一眼,眼睛里有眷恋,有不舍,有着最深的爱,也有着最残忍的决绝。 她用颤抖的手,从发上取下一柄木钗。 那木钗,其实是宿醉后的帝王随手折下的一根树枝,却被她插在发上那么多年。 正是这只木钗,把她推入最深的深渊,让她耗尽所有的青春与热望,最终吞噬了她的鲜血和她的命。 卫晋明大哭,娘亲却用尽最后一口对他说了两个字:“别哭。” 说罢,她便倒在血泊里,再也没有动过,也没有说过半个字。 就连卫晋明上前去握她的手,她也再没有动。 从那以后,卫晋明便被皇后带回了凤栖宫。 那时皇上御驾亲征,平定北安叛乱已经是三年有余,他很自然地成为了皇上御驾亲征前留给皇后的珍宝,也成了皇上凯旋回朝的吉祥之子。 皇上对他喜爱不己,皇后也一度对他关怀倍至,仿佛他就是他们唯一的嫡子,整个大安的希望。 直到一年后,太子恢复了健康,重新夺回了皇上和皇后的爱与重视。 卫晋明所有的宠爱、庇护与荣光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卧床期间的太子知道卫晋明不是自己的亲生弟弟,也看到了父皇和母后是怎样疼爱卫晋明的。 他在外人面前如真正兄长般地爱他疼他,背地里却打他骂他羞辱他,甚至逼他趴在地上学狗叫。 卫晋明全都一一照做。 没有人知道他再没有哭过,没有流过一滴泪。 他永远记得娘亲临终前对他的那句叮嘱。 “别哭。” 他一向很听话。 很听娘亲的话。 可惜,娘亲却再也回不过来了。 江心月静静地看着卫晋明,泪水就这么无声地在眼中滚落。 他的眉眼那样平静,语气轻松地像是在谈论明日的天气。 可江心月就是知道,这是只有经历过巨大悲痛的人,才会有的云淡风轻。 只有经历过锥心的痛,和刻骨铭心的苦,才能看似轻轻松松地说出一句:“都过去了。” 她伸出手,抱住了卫晋明。 卫晋明的身子微微一震,江心月却伸出双臂,环在他的臂弯,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哭吧。” 第112章 你想不想当皇帝? 卫晋明怔在那里,眼眸中似有群星被齐齐撼动。 他感受着抱住自己的温暖的怀抱,嗅着来自江心月身上淡淡的馨香,一向筑起来厚厚盔甲的那颗心,仿佛在剧烈地振动。 十五年了,自从娘亲离他而去之后,再也没有人在意他有没有哭,有没有流泪,有没有难过。 他就像一个物品那样地存在着,有用的时候被拿来用,没用的时候被扔到一边,甚至被狠狠地踩一脚。 反正,他也不会哭。 可眼前的这个小人儿却告诉他可以哭。 可以……哭吗…… 卫晋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就这样静静地被江心月抱着,贪婪地感受着这种阔别许久的亲密的碰触。 红烛摇曳,温暖了墙上两个相互依偎的人影。 许久,卫晋明才勾起唇角,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太久没流过眼泪,已经不知道怎么哭了。” 江心月轻轻地松开了卫晋明,她的眼尾还染着绯红,长长的睫毛沾着泪珠。 “以后,想哭就哭出来。” 卫晋明微微一笑:“江心月,你该不会是以为安慰了本王,就可以免去那一万两黄金?” 江心月心中的悲伤立刻被涌上来的恼火冲散,她愤然推开卫晋明,站了起来:“卫晋明,你简直不可饶恕!” 说罢,狠狠踢了他一脚,跑了出去。 “王、王爷,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惹心月娘子哭了?”小猫端着药和绷带走进来,瞧见江心月踢了自家王爷一眼,便红着眼圈,匆匆地走出屋子,不禁问道。 卫晋明只是将手臂伸长,靠在椅子上,抬头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猫叹了口气。 自家王爷真的是,没有一顿打是白挨的! 虽然有点替王爷着急,但是…… 就他们家王爷这副不开窍都样子,心月娘子不理他,也是活该。 小猫把药放在桌上,刚想替卫晋明换药,江心月就又匆匆地走了回来。 见卫晋明一副晒咸鱼的姿态,她一把揪住了卫晋明的衣襟。 卫晋明的胸膛还敞着,江心月虽然没怎么样,他的脸却先红了。 小猫缩了缩脖子,说了声“二位慢聊”就跑了出去。 还好心地把门关上了。 “卫晋明,我们做个交易。”江心月凑近了卫晋明,一字一句地道。 卫晋明望着近在咫尺的甜美脸庞,喉结动了一动。 “什么交易?” 江心月的樱唇微微上扬:“你想不想当太子?” 此言一出,卫晋明顿时笑了起来。 “江心月,你是在做梦吗?要是困了,本王派人送你回去睡。” “我没跟你开玩笑,”江心月的脸色沉了下去,“我是认真的。卫晋明,我再问你一次,你想不想当太子,未来做皇帝?” “你想不想给你娘亲报仇,给过去的你自己报仇?” 江心月杏眼里映着卫晋明已然慢慢深沉下去的眼眸。 “江心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卫晋明一改平时游戏人间的态度,冷声问她。 “我当然知道。”江心月极为认真,“卫晋明,我从没有听说,哪位贤明的君主会这样虐待自己的弟弟。” “作为龙子,若他觉得你威胁到了他的地位,他可以杀了你,但不能这样侮辱你,这是不对的。” “倘若他能这样对与他同有血缘关系的你,那要如何对待他的百姓,如何对待那些直献谏言的文物百官?!” “如果这样的人当了皇帝,那将是大安的不幸。但,这皇位,就该是他的吗?你我都明白,所谓皇位,不过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皇帝,谁都做得。既然谁都做得,那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 卫晋明怔在那里,竟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交易,你不亏,我也不亏。”江心月松开手,替卫晋明整理了一下衣裳,“你只需要听我的,我保你做太子,做天子。” “江心月你……想做皇后吗?”卫晋明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他的脸就红成了一颗果子。 江心月的杏眼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我不是那个意思,本王只是……” “我不想做皇后,”江心月斩钉截铁地道,“但是我想你做皇帝。” “为什么?” 江心月歪着脑袋想了想:“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会是个好皇帝。” “你尝过世间最痛的生离死别,便必不会让你的臣民再受那苦。” “你答应你娘再不流泪,你就不会让你的臣民再流下骨肉分离的眼泪。” “你在逆境里生存,却依旧阳光灿烂,我相信,天塌下来,你也一样能够一肩扛起。” “卫晋明,我真的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江心月说得极为认真。 上一世五龙夺嫡,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只有卫晋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杀红了眼,被权势迷晕了脑子。 这也是卫景玄没有杀他的原因。 其实对于这一世的江心月来说,她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 只要不是卫景玄。 卫景玄,这一世,她江心月是一定要把他从高处拽下来,让他狠狠地跌地狱的! 还有江家那一干人等,她会一个接一地看着他们去死。 一个都别想逃! 而她要辅佐卫晋明称帝,因为她真的觉得,卫晋明是最好的人选。 江心月能扶持起卫景玄称帝,也一样能扶持起卫晋明。 只不过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跳入漩涡的中心。 皇后什么的,谁爱当谁当。 她江心月不稀罕。 “卫晋明。” 江心月她用手,轻轻地抵在了他的心房。 “就用你光明的心,给大安一个光明的未来。” 心房的这一点温暖,仿佛把卫晋明的心凿出了一个窟窿,皎洁的月光照进心田。 卫晋明清清楚楚听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这是生平头一回,有人对他说,相信他。 “江心月,你不要对我报这么高的希望,也不要对我这么好……”卫晋明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在努力地克制着什么。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江心月抿着樱唇笑了。 腮边的那个小小的梨涡,绽放的,是他最美的月光。 第113章 笼统得四个免死金牌才够用! 如果江心月没记错,上一世,太子卫雁行是因为结党营私而被废的。 细细回忆起来,当时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是他差卫晋明前去做的,挡枪出头的事情钱都扔给卫晋明,而他就藏在了卫晋明的身后,保全自己,暗中争锋。 这就是江心月上一世必须先拔起卫晋明的原因,也是众人都以为这是太子对于卫晋明甚为倚重,孰不知他只是推他出去做他的替罪羊,替死鬼。 可即便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卫晋明也仍然活到了最后。 可见,这个人的城府与手段。 只不过这一世,由于江心月的重生,所有的一切都来得更早罢了。 江心月将一头青丝披散下来,用一柄羊角木梳慢慢地梳理着。 如今她手上的资源甚多,可以慢慢地筹划安排。 七日后,乃是太后寿诞,作为侯府嫡女,自然是要参加的。 那将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太子一向以孝道贤明而被世人传颂,皇上对卫雁行青睐有加,也是因为他孝顺而心慈。 那就不如,以此作为这场游戏的开场。 相信一定会非常有趣。 “小月儿,你最近在做什么,都不理二哥了?” 江心月刚回“揽月阁”,就见伍鹤卿倚在屋檐上,手里把玩着一柄紫玉葫芦。 即便伍鹤卿在屋檐之下,江心月在屋檐之下,也仍可见这紫斑葫芦的通透,阳光下似乎有水汽在氤氲缭绕,美不胜收。 “二哥,二哥!”江心月开心地向伍鹤卿招手。 伍鹤卿笼罩在妖媚脸庞之上的不快便一扫而光,紫色的袍袖翻飞,伍鹤卿自屋檐上跃下,一把捏住了江心月的小脸儿。 江心月如今终于胖了一些,一张小脸儿丰润可人,又白嫩甜美,捏在手里,就像捏了个糯米团子。 伍鹤卿甚觉好玩儿,还轻轻地揉了一揉。 “会痛的哎二哥!”江心月拍开伍鹤卿的手,鼓着腮帮道,“二哥可是想我了?” “你不想二哥?”伍鹤卿抱着肩膀,挑眉看她。 “想!”江心月挽着伍鹤卿的手臂摇了一摇,指着他的紫玉葫芦问,“二哥,你的葫芦给我看看可好?” “你喜欢这个?”伍鹤卿伸手便将系在腰间的葫芦摘了下来,将它递给了江心月,“送你了。” 江心月将它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温润的质地,特别的颜色,该是整块紫玉被挖空雕刻而成的酒葫芦,二哥果真是财大气粗,都有点暴殄天物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想到自己筹谋的大业还未成,她可不敢先掉了脑袋。 “这有什么,不过是普通的玉石,二哥有得是。” 江心月的眼睛都快成太阳蛋了。 她二哥可真让她操心! 不过,想来,她若是帮卫晋明拿下皇位,兴许就能向他要一块免死牌,挂在二哥的脖子上,任凭他怎么疯怎么癫,应该也不会丢掉性命…… 不不不不,一块哪里够呢? 长兄一块,二哥一块,三哥一块,爹爹一块。 笼统是四块,每一块都能护泽他们自己的性命,和他们家人的性命。 这样一来,江心月就等于把现在的侯府,和未来哥哥们的小家都保护了起来。 她这辈子,才算有始有终,没白重生一场。 “小月儿,在想什么呢?”伍鹤卿又捏了捏江心月的脸蛋,这一次,他下手倒是轻了不少。 “二哥……你有没有既珍贵难寻,又不会给自身带来杀身之祸的宝贝?”江心月认真地看着伍鹤卿问。 伍鹤卿扬起浅桔色的唇笑了起来:“我的小月儿,但凡珍贵难寻,又可以称之为宝贝的,怎么可能不带来杀身之祸?” 江心月的眼睛又变成了太阳蛋:“那你还给我朔原宝石的钗子!” 伍鹤卿恍然大悟:“对哦,忘记对本郎君看似寻常的东西,在这世间是十分难得,且极易引起肖小之人觊觎的……” 江心月:呜呜呜,你才知道吗?!要不是我认出来了,兴许戴出去小命儿就没了。 想到这儿,江心月灵光一现,拉住了伍鹤卿手臂:“二哥,这朔原宝石,可还有大块的吗?我想打造成一件宝物去卖个大价钱,到时候分二哥七成!” 伍鹤卿笑了起来:“大块有得是,你要什么样的,直接跟二哥说!你不需要分二哥钱,钱,二哥有得是。” 江心月的心情十分复杂。 “走,小月儿,二哥这就带你去二哥的宝藏看看!”伍鹤卿说着,一把提起江心月,便掠上了屋檐。 江心月吓得惊叫一声,忙不迭揽紧了伍鹤卿的腰身。 “二、二哥呀,要不然咱们骑马,或者坐马车呗?” 也不能这样没事儿乱“飞”吧? 就算不吓到小朋友,也会吓到花花草小鸟小虫子什么的? “马车多慢,二哥带你飞过去!” 兴奋癫狂的笑意出现在伍鹤卿俊美绝仑的脸上,他宽大的袍袖在风中翻飞,如妖似魔,妖媚至极。 他就这么提着江心月,在京都的屋顶辗转飞腾。 江心月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所有的一切都飞速地在眼前飞过,胃里一阵阵地翻腾。 如果不是她努力克制住,估计都会吐伍鹤卿一身。 好不容易到了“鹤庄”,伍鹤卿拉着江心月直接来到了后山。 他指着那片山脉,对江心月道:“喏,小月儿,这些,都是二哥的宝藏。” 一、一片山? 江心月欲哭无泪。 她被二哥像个袋子似的提着,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之感,二哥就给她看这个? 时间还能倒退吗? 她不想看。 江心月转身就想走,伍鹤卿却拉住了她:“别走嘛,跟我来。” 说着,伍鹤卿牵着江心月,来到山脚下一座石碑前。 这石碑上已经结满了藤蔓与青苔,看上去似是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都模糊不清。 伍鹤卿拼拢两指,在石碑上不知道画下了什么符号,但见他们面前的一座小山轰隆隆作响,竟露出了一条密道。 进入这条密道,江心月才惊骇地发现,这密道里,别有洞天。 第114章 他穿紫跟二哥不一样 巨大的青砖路向前延伸,竟通往一个巨大的石头宫殿。 这宫殿看起来已经荒废多年,可殿内却堆满了玉石翡翠与各色朔原宝石,还有种种珍珠、黄金、夜明珠,甚至就连宫殿里的宝座与桌椅,都是黄金打造。 江心月两眼一发黑,险些一头栽倒。 她……她二可这是把全天下的有钱人都毒死,抢了这些珠宝吗? 从龙之功的免死金牌,够她救二哥这条命不? “来来来,小月儿,你瞧这颗宝贝够不够大?”伍鹤卿像是一个终于把自己的秘密之地分享给好朋友的小孩子,从宝石堆里挑捡出一颗蓝色的宝石,举到江心月的面前。 这宝石足有鸡蛋那么大,有如璀璨的夜色散发着孔雀蓝的流光,江心月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晃花了。 “这个……当然好……不过,会不会太大了点儿?” “要再小点的吗?”伍鹤卿扔了这块蓝色的,又蹲下来,在宝石扒里拔来拔去。 “不对呀。”伍鹤卿突然抬起头来,妖媚的脸上尽是迷惑之色,“明明是你要的珠宝,为什么你自己不选?” 啊,这…… “大概因为这是二哥你的宝藏?”江心月好心地提醒。 “话是这么说,可你是我妹妹,这宝藏自然也分你一份,自己随便挑吧,喜欢什么就拿什么。”伍鹤卿挥了挥手,完全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这我……可以不要吗? 江心月默默地流泪。 她这个二哥,这辈子的善心大概率全都给了家人。 眼见这东珠夜明珠朔原宝石就像不要钱似的,随意堆在那儿,伍鹤卿甚至还用脚拔来拔去,江心月就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最终,到底还是江心月自己找到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碧色的朔原宝石,配以十颗湖蓝色小宝石。 她准备让“天机阁”打造一副黄金头面,在“醉花楼”出售。 即便涉及到了朔原宝石,江心月便必不能将自己牵扯其中。 毕竟,她还不想死。 但“天机阁”就不同了,多么难得的稀世珍宝出现在“天机阁”都会被认为是理所应当,也不敢有人轻易觊觎。 毕竟,得罪了“天机阁”,在大安就别想找到安身之所。 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对江心月有半分怀疑,她也只需要分给“天机阁”一部分利润既可。 江心月挑好了宝石之后,伍鹤卿又在江心月的口袋里塞了一把小宝石,一把金瓜子。 江心月忽然觉得,她二哥给她金银珠宝,就像往小孩子口袋里塞糖果似的。 算了,反正拿一样也是个死,拿个十样八样也没区别,干脆放开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仔仔细细地将这些宝石和金瓜子都装好,收好口,方才对伍鹤卿道:“我们走吧,二哥。” 飞来飞去什么的,最容易吐了。 不过,为了这些宝石和金瓜子,江心月也不是不能忍。 伍鹤卿开心地点头,说了声“好”。 他提起江心月便跃至屋檐之上,正欲离开,却瞧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鹤庄”的院门口。 是卫晋明的马车! 车窗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探出脑袋的人,果然是卫晋明。 这人依旧是一袭玄色的麒麟蟒袍,五官深邃,眸光凛冽。 “鹤卿?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扬声问。 “陪我妹妹出去走走。”伍鹤卿懒得跟他废话,抱起江心月便掠上了屋顶。 卫晋明眼瞧着江心月像小猫儿似的被伍鹤卿拎在手里,跃向远处,不由得一运气,跃到地伍鹤卿的身边。 “你们就这么走?”卫晋明瞧着江心月已然变白了的脸色,无奈道,“你会轻功,怎么飞都无所谓。可你妹妹却是从来没这么飞过……” “仔细她一会被晃晕了,吐你一身。” 江心月生气地瞪向了卫晋明:“要你多管闲事,我才不会吐……”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她的胃里就一阵翻涌,涌上来阵阵酸水。 她一把推开伍鹤卿,整个人却朝着卫晋明的方向扑了过去。 卫晋明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接住了江心月。 江心月就这么跌入了卫晋明的怀里。 卫晋明瞬间就像石头一般地杵在了原地,丝毫没有发现江心月已然张口吐到了他的身上。 卫晋明:江心月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江心月:对。 吐谁的身上都是吐,只要不是她二哥身上就行。 伍鹤卿感动得眼睛都变成了太阳蛋:我家小月儿果然最爱二哥了…… 江心月本来是想去“天机阁”的,怎奈卫晋明这个二傻子非横空出现,害自己吐了他一身。 吐了就吐了,他还皇子病发作,逼着伍鹤卿打开“鹤庄”大门,他要休息,而且要沐浴更衣,换衣服! 伍鹤卿被卫晋明烦得要命,只好答应下来。 如此一来,江心月便被耽误了一天的时间。 “你的嘴一定要噘那么高吗?需不需要本王给你挂个油瓶?” 沐浴之后的卫晋明,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一头黑发瀑布般顺滑地披散在肩头,与平时那个只知道跟江心月作对,又超级嘴贱的二皇子判若两人! “鹤庄”平时不待客,因而也没有什么给客人准备的衣裳。 这会儿卫晋明穿的,正是伍鹤卿的衣裳。 伍鹤卿极爱紫色,所有的衣服都是紫色,且每件衣裳的款式基本没有多少变化。 虽说是差不多款式的衣裳,但穿在卫晋明的身上,与伍鹤卿完全不同。 伍鹤卿肌肤如散发着冷光的瓷一般的白,是那种模糊了性别的极致的美,有阴柔,有刚劲,有端庄,也有魅惑至极的无声诱惑。 但卫晋明不一样,他眼角眉梢的狂野之气,被这紫色衬出一派难以言说的矜贵之气。 如星一般的黑眸,桀骜不驯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眼前的,是一匹极难驯服的烈马。 张扬着他的狂放。 “这么盯着我看?” 见江心月一直望着自己,卫晋明的唇角不禁向上扬了一扬,探手,揽住了江心月的细腰。 不盈一握的细腰,似弱柳拂风,柔软得令人心悸。 第115章 本王这么好看? “本王这么好看?”卫晋明扬起眉来,表情颇有几分得意。 江心月听他这么一说,倒果真将他细细瞧了一番。 “是好看的。” 她的肯定,让卫晋明的脸轰地红了,手也不自然地松开她,脸也不自在地扭到了一边。 “本王就算好看……那也不能……那也不能这么盯,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怎么办?” 江心月笑了:“你是在害羞吗?” “本王怎么会害羞,开玩笑!”卫晋明立刻反驳,但已然红了的耳尖却出卖了他。 “卫晋明,这个月十八,我的‘醉花楼’开业,你来参加参加吧。”江心月真诚地道。 “你邀请本王?”卫晋明先是一怔,继而扬起了下巴,“本王一向很忙,不确定下个月初八会不会有时间。” 很忙? 江心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着去徐师的画馆假冒我的师兄,忙着跑到我二哥这里借我二哥的衣裳穿?” “江心月,你搞搞清楚,是谁吐了我一身,害我不得不换你二哥衣裳的?”卫晋明气得眉毛都飞扬了起来,“至于去徐馆……咳咳,那也不过是我去考验考验你的画功……” 江心月忍俊不禁。 “卫晋明,我需要你那天来,同时,也需要你为我做这件事。” 说着,她凑近卫晋明的耳畔,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卫晋明因江心月的突然凑近而浑身紧绷了起来,她唇畔呼出的热气也让他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然而,当他听完了江心月的计划,整个人都怔住了。 “江心月你……你的心,可真黑啊……” 江心月轻轻地抿着嘴巴,腮边绽放的梨涡甜美无害。 “我就当这是晋王爷在夸奖我了?” “这……行吧,如果你觉得这是夸奖,那就是了……” 他还能什么好说的? 卫晋明只能说,幸亏他没有把江心月怎么样,要不然,待他落在江心月手里,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事实上,上一世,卫晋明也是被江心月折磨得九死一生。 这小丫头看上去甜美无辜,善良可欺,其实内心黑得什么似的,若谁要是被她算计了,那不被连骨头带渣卖了,也得脱下三层皮! 江心月笑出了声来。 她轻轻托起了卫晋明的下巴,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俊面:“卫晋明,把你送上龙位,是我给你最好的礼物。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卫晋明吞了吞口水。 他本来以为,他可以调戏她的,哪成想…… 咳,她这是在调戏本王没错吧? 江心月来到“天机阁”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墨掌柜依旧如先前那般趴在柜台前呼呼大睡,奚矩见江心月来了,赶紧就把墨掌柜给叫了起来。 “是你啊……” 还是那种处于恍惚与现实之间的惺忪睡意,还是那个温暖的笑容。 似看到了故人的笑容。 江心月在墨掌柜面前站定了,向他露出了笑容:“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一句话,让墨掌柜瞬间清醒。 他错愕地看着江心月,许久许久,方才笑道:“大概半月前?” 江心月摇了摇头:“不,应该更久,久到隔了一个生死。” 墨掌柜脸色瞬间苍白,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心月,目光中充满了不确定和试探,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在其中游走。 江心月灿然一笑:“我开玩笑,墨掌柜,我此次来,是有事相求。” 墨掌柜的面容恢复了血色,但同样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失望。 “那我们还是在议事轩商议,心月娘子,请。” 他站起身来,还是那副慵懒散漫的姿态。 江心月跟在他的身后,前往“议事轩”,然后拿出了怀中的朔原宝石。 墨掌柜的脸色微变,在听说江心月要打造一套黄金头面用来出售之后,表情愈发变得神秘诡奇。 “太后的生辰近在眼前,若本掌柜没犯错,心月娘子是想将这个卖给天家?” 江心月微微一笑:“墨掌柜果然英明睿智,没有什么能逃过‘天机阁’的信息网。” 墨掌柜轻轻地摩挲着闪耀着碧水之汽的宝石,许久,方轻轻地叹息:“江心月,你在下一盘大棋。” 江心月的心中微微一动:“何以见得?”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江心月,神色之中,有毫不加掩饰的担忧。 “在下不觉得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你以身犯险。” 江心月笑了:“墨掌柜说笑了,我也只不过是想要多赚点钱而已。我和你一样,都是商人。” 说着,她站起了身来:“‘醉花楼’开业的日子选在了本月十八,在那之前,首饰可以打造好吧?” 墨掌柜轻轻地抿着薄唇,江心月便将他是默认,便又笑道:“本月十八,希望墨掌柜也能来参加开业,请帖不日便会送来‘天机阁’。告辞。” 说罢,她举步走向门口,本掌柜却突然发声,叫住了她。 “你在侯府……你的那些哥哥……对你可还好吗?他们……是你想要的哥哥吗?” 江心月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果然与自己是认识的! 而且,不仅是这一世认识,在上一世,他们肯定也是见过的。 她迅速地转身,却赫然发现墨掌柜正用一种极为哀伤的神情注视着自己。 想要说的话,全都冻结在了唇边。 她不喜欢这种充满了同情的怜悯的眼神,她不喜欢有人为她悲伤。 如果上一世她与墨掌柜的相识,是被他同情与怜悯的话,她宁愿自己想不起来! 江心月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你。”她说。 “谢我?”墨掌柜迷惑。 “不论我与墨掌柜是何时曾相见过,但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也是在关心我。” “只不过,过去种种,已经是过去,我们拥有的只是当下。” 说罢,江心月向墨掌柜深深地拂了一拂,转身走出了议事轩。 黑掌柜苦笑:“小月儿,你真是一点都不诚实。你分明没有过去,也过不去,否则,你为什么要下这么大一盘棋?” “你这是……要将他们团团围住,全部剿杀啊!” 第116章 你也配直呼我家少东的名讳?! “醉花楼”开业了。 开业当天,便展出了“天机阁”唯一一件由朔原宝石打造的黄金头面。 在中原几乎绝迹的朔原宝石一经问世,便吸引来诸多关注,“醉花楼”当天的贵宾多得远远超出了江心月的预料。 江柔儿和江书安一行人,早早地便来到了“醉花楼”,想要一睹传说中的朔原宝石,却远远地瞧见了“醉花楼”的牌匾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姐姐?”江柔儿一见江心月,便立刻拉了拉江书安的袖子,“大哥你看,姐姐又来‘醉花楼’了!” 江书安见状,顿时恼火起来。 他疾步走过去,厉声喝斥:“江心月,你在做什么?!” 江心月本是指挥着两名伙计将两幅长长的贺联挂在牌匾下方,冷不妨被江书安的这声喝斥吓了一跳。 “江心月,你果真是冥顽不灵,竟然还敢到‘醉花楼’来!如此放荡,整个江家的脸都让给你丢尽了!”江书安瞧着江心月今日的精致妆容,和脸上的珍珠贴面,不禁痛心疾首。 江心月简直莫名其妙:“怎么,难道大哥你来这儿,也是因为你放荡?因为你想给江家丢脸?” 江书安为之一噎:“你!” “你竟敢跟大哥这么说话!”江清云愤愤地斥道,“年纪轻轻就化得像个妖精似的,赶紧回去把脸洗了!” 说着,便上手去推江心月。 江心月迅速后退,像躲垃圾一样躲开了江清云的手,眼中冷意顿生。 “二哥,你可千万莫要再碰姐姐!”江柔儿快步走过来,拉住了江清云,“上次三哥就让姐姐给刺伤了,想来,姐姐是入了侯府,便厌弃了我们,觉得我们不配碰她呢……”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厌弃我们?”江文玉现在看到江心月就眼眶直发青,“她自己浪荡不检点,那就由着她去,咱们就多余管她!” 江柔儿叹了口气,用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江心月:“姐姐何苦这般作践自己?女子的名声是有多重要,姐姐怎可自己不珍惜?” “你的意思是,来‘醉花楼’的人,都是在作践自己,不珍惜自己的名节?”江心月提高了音量。 周围立刻有人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这位娘子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不‘检点’,不‘在乎自己名节’之人?” “那你到这来做什么?难道不成也是来‘作践’自己的?” “我看分明是你心脏,才觉得谁都脏!” 眼看周围的人都开始针对自己,江柔儿的不禁脸色苍白,向后退了半步。 “你们怎么说话呢?我们说你们了吗?我们说的是她!”江文玉指向了江心月,“是她自己不检点!我们看到她来‘醉花楼’好几回了!这‘醉花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诸位不是不知道吧?” “如今虽说是已经不是风月场,可从前是何等下作的风月场,诸位也不是不知道吧?” “她一个女娘,没事儿就往这跑,可见是有多放荡,多肮脏!” 江文玉的话说得难听至极,不少先前曾光顾这里的客人顿时变了脸色。 一直站在江心月身畔的青弦神色凛然,眼中已然现了杀机。 “你说谁放荡,说谁肮脏?!” 就在青弦从袖间抖出一枚毒针之时,一个清丽的女声响了起来。 醉晓自“醉花楼”里婷婷袅袅地走了出来,她原本就是“醉花楼”的花魁,生得姿容艳丽,不可方物。 如今卸了浓妆,化上淡妆,一样千娇百媚,俏丽俊逸。 此刻的她柳眉倒竖,媚眼圆睁,涂着丹蔻的玉指指着江文玉啐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在这里直呼我少东家的名讳?欺负我家少东家?!” “你是说我们‘醉花楼’的女娘和郎君都脏是不是?” 此言一出,“醉花楼”里的不少女娘和郎君都走了出来。 他们纷纷站在江心月的身前,对江家一行人怒目而视。 “呸!”一名身着绯衣的玉面郎君狠狠地啐了一口,“你们以为自己多高贵?!告诉你们,我家少东家天下无双,玉洁冰清,你们可以抵毁我们,但我们绝不允许你们抵毁我家少东家!” “我看你们最是不要脸!这女娘小小年纪就怂恿旁人针对自己的姐姐,何等恶毒!” “恶毒?我看根本就是不要脸!” “不要脸!不要脸!呸!” 众人一人一口唾沫,全都朝着江柔儿去了。 江柔儿尖叫着捂着脸步步后退,藏到了江书安的身后。 “你们干什么?你们……等一下,你们说谁是你们少东家?!”江书安被这些人逼得后退了数步,方才反应过来。 “这位,就是我们的少东家。”醉晓恭敬地五指合拢,指向江心月,“多亏了少东家,我们‘醉花楼’的女娘和郎君们才得以不再做那卖笑的勾当,才能这般体面地站在人前。” “所以,你们先前说在这里看到少东家,又有什么奇怪吗?” “这‘醉花楼’原本就是少东家的产业!” 什么?! 江书安的脸色骤然苍白下去。 “醉花楼”竟然是江心月的产业?! 上一回他们去的绸缎庄是江心月的产业,金饰铺子是她的产业,“醉花楼”还是?! 江柔儿闻言,一双眼睛更是恨不能瞪出血来。 江心月,她凭什么有这么多东西,这么多产业?! 她哪里配?! 江心月微微一笑:“我只是有这个荣幸,遇到诸位女娘和郎君,感谢各位信任我,依旧在‘醉花楼’转型之后,仍愿意相信我,留下来帮我。” 说着,她看向了众位围观的客人:“感谢诸位对‘醉花楼’的支持,今日‘醉花楼’重新开业,所有贵客均可以八折价格购买商品!” 此言一出,众人皆兴奋地鼓起了掌来。 “这小娘子可真是厉害,竟能凭一己之力将‘醉花楼’转型!” “她这么一来,让多少女娘郎君从了良,真是积德!” “更何况商品还八折销售,这在‘天机阁’都不可能有的机会啊!” “那还等什么?银子准备好,见着合适的就赶紧抄,别让人给抢喽!” 众人议论纷纷,压根就没再把半分注意力放在江家人的身上。 在一旁的江文玉越听越愤怒,越听越上头,竟然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疾步朝着江心月走去。 第117章 他还是来得好 江心月此时已然被诸多宾客围住,全然不知危险己近在眼前。 江柔儿眼见三哥提着匕首奔江心月,不禁惊骇地捂住了嘴巴。 但心中,却是一片快意。 眼看利刃即将刺入江心月的后心,一道人影骤然闪至江心月身前,劲风呼啸而至,江文玉被整个掀飞,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大树上。 “青天白日,竟敢持刀行凶,你真当我大安没有王法了吗?” 身着玄色麒麟蟒袍的卫晋明站在江心月的身前,冷冷地看着倒地的江文玉。 “给本王拿下!” 两名身着黑甲的侍卫立刻冲上去,一左一右架起了江文玉。 江心月这才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饶是她经历了一世生死,也不禁脸色微变。 江文玉,竟然要杀了她?! “三哥!” 江柔儿第一个扑了上去,她拦在江文玉的身前,凄凄切切地看着卫晋明,楚楚可怜道:“求晋王爷开恩,三哥他是一时生气才会冲动行事,柔儿相信他不是真的要伤姐姐的!” 说着,她“扑通”一声给江心月跪下了。 “姐姐,我知道你如今去到侯府,已经不再把我们当成你的兄弟姐妹。可三哥若是真的被带走,前程可就毁了!” “姐姐,求你看在与三哥一奶同胞的份上,替三哥求求情吧!” 她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是江心月如今攀了高枝儿,有心要毁了江文玉的前程。 江文玉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脸上血色顿失。 他嘴唇哆嗦着,对江心月道:“心、心月,三哥不是故意的,三哥刚才是晕了头……” 江心月冷冷地看着江文玉:“你不是晕了头,你就是想杀了我。” 说着,她又看向了江柔儿:“你让我看在一奶同胞的份上替他求情?他可曾看在一奶同胞的份上,放过我半分?!” 江心月一步步走到江柔儿的面前:“你怕我毁了他的前程?那好啊,你替他进大牢,如何?” 江柔儿脸色顿时一僵:“姐姐,你何苦咄咄逼人?” “你不愿意?”江心月笑了,“江柔儿,你就只会慷他人之慨,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怂恿别人,是不是?” “江心月,你少在这里冤枉柔儿,你就是嫉妒她!”江清云疾步走过来,护在了江柔儿的身前。 江心月不屑地看了眼江清云:“我堂堂侯府贵女,坐拥财富千万,用得着嫉妒一个妾生子?” “哦,不对,”江心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捂着嘴巴,道,“她娘怀她的时候,连妾都不是,所以她是外室子。” 一句“外室子”,牢牢地将江柔儿钉在了耻辱柱上。 江柔儿捂着脸,“哇”地一声哭出来,跑了。 “江心月,这下你满意了?!”江清云恨恨地瞪了一眼江心月,转身去追江柔儿了。 满意? 这才哪到哪。 这距离你们欠我的,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卫晋明示意侍卫将江文玉带走,方才转头看向了江心月。 眼前的少女纵然面色冷若冰霜,但眼尾仍是有淡淡的红晕。 她还是在意的。 毕竟,卫晋明曾看到过她是如何自己连一样像样的东西都舍不得买,但却将那些曾经算计他的钱和物,全都给了她那几个哥哥。 可他们,竟然是这样回报她的! 想起几年曾,她从自己里坑了一件湖蓝色的月锦袍子,好像……就是给了她那个三哥! 想到这儿,卫晋明的脸色便沉了一沉。 “吩咐下去,先给那个人来个十鞭子。”他沉声对小猫道。 小猫眼见主子的脸色阴沉,又想到方才那个人是想害心月娘子来着,立刻点头:“放心吧王爷,属下现在就告诉他们打他十鞭子,狠狠地打,照实了打!” 卫晋明赞许地看了一眼小猫。 这小子最近长进了不少,怪有眼力价的。 “景王殿下贺礼到!” 随着一声高喝,两名年轻力壮的侍卫,抬了一株半人高的珊瑚走了过来。 卫景玄满面笑容,款步走了过来:“本王来迟了。” 卫晋明哂笑一声:“好像有人愿意让他来似的。” 江心月的唇角微微扬了扬:“他还是来的好,要不然好戏还怎么上演?” 卫晋明冷哼,再不发一言。 江心月迎上去,向卫景玄拂了一礼:“多谢景王殿下捧场。” 卫景玄看着化着精致妆容的江心月,不禁心荡神驰,伸手想要扶她,江心月却已然先一步站起身来。 卫景玄收回了手,却也情不自禁地多看了江心月两眼。 卫晋明心里头不爽,直接站在了两个人的中间:“四皇兄近来倒是高调,身边的人手也增加了不少。” 卫景玄哈哈一笑:“父皇把皇城侍卫马军司交给我,人手自然也便多了一些。” 卫晋明看他得意洋洋的小人相就直犯隔应,但为了今日的任务,还是违心赞了一句:“四皇兄果真是能者多劳。” 卫景玄虽然表面上谦虚推辞,但心里却得意得紧。 “吉时己到,开业大吉!” 随着一声佟掌柜高喝,江心月与请来的几位贵客一同为“醉花楼”剪彩。 伍子隐和“天机阁”的墨阁主,卫晋明、卫景玄还有徐沛皆是贵客,为整个“醉花楼”增加了声势。 众人被江心月引进“醉花楼”,刚一入室,便被那展示在店内正中央的朔原宝石头面。 卫景玄的眼睛便是一亮。 “都说是朔原宝石在中原已经绝迹,没想到在‘醉花楼’能看到!” 他说着,在宝石头面前站定,满眼皆是惊叹。 只可惜,江心月从这惊叹中还看到了志在必得的贪婪。 江心月微微一笑:“此乃‘天机阁’的新品,为了祝贺‘醉花楼’开业,特意送到这里展出的。” “哦?”卫景玄目光灼亮地转身,“这么说,这朔原宝石头面,还没有售出?” “确切的,恐怕还是要问‘天机阁’了。” 江心月的话一出口,卫景玄的脸色就变了一变,不悦地瞪向了蒋鱼。 上次蒋鱼在“天机阁”拔剑,害得卫景玄从此被列入了“天机阁”的黑名单,永不得进入“天机阁”,更不能与之交易。 第118章 帝王之家多薄幸 这让卫景玄一直耿耿于怀,但却又无计可施。 毕竟“天机阁”的势力盘根错节,显然不是现在的卫景玄能够轻易动得了的。 江心月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打了个招呼,便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朔原宝石头面前,围了诸多欣赏之人啧啧称奇,幸而被“天机阁”派来的几名身形魁梧的镖师守得严实,才不至于有人敢上前触碰。 江心月开开心心地走到了伍子隐的面前。 “阿兄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送给阿兄。” 她今日穿着一件娥黄色的缠枝牡丹襦裙,搭着浅碧色的背子,明亮得有如一道耀眼的阳光。 伍子隐的薄唇微微扬了一扬:“你准备对江家动手了?” 江心月眨了眨眼睛。 她要对之动手的,可不仅仅是江家。 还有卫景玄。 还有太子。 她要让他们乱成一团,斗个你死我活! 伍子隐似乎看穿了江心月的小心思:“你很喜欢晋王?” 江心月摇了摇头:“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这五位龙子之中,他似乎更能为民谋利。” 伍子隐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精芒:“你想为民择帝?” “阿兄真是高看我了,我哪里有那个能耐,”江心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伍子隐深深地看了江心月一眼,沉默片刻,方道:“帝王之家多薄幸,他也许人品清正,但也非良配。” “瞧你说的,阿兄!”江心月挽住了伍子隐的手臂,“你今天是怎么了,像个啰里啰嗦的老父亲!” 伍子隐冷冷扫了她一眼:“长兄为父。” 江心月笑得灿烂无比:“爹爹可没长兄这么唠叨又爱操心,走,咱们去那边瞧瞧去!” 伍子隐被江心月拉着,去到了书画展室。 卫景玄注视着他们离开,举步走到了江书安的身边。 江书安瞧着这琳琅满目的好东西,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他今天本是想替三弟出头,好好教训一下江心月的。 只是想到景王殿下吩咐自己在这里等他,所以最终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虽是如此,想到江文玉被带走,江柔儿被羞辱,他的心里也是十分愤恨。 江心月越是越来越不像话,得了这么多家铺子,竟然一点都没有告诉他! 早知道她这么有钱,他怎么会处处受周姨娘的牵制,每个月拿那么一点银子,连身像样的衣裳都舍不得买! 江心月对他们那么好,对江书安又是言听计从,她的那几家铺子,也等于是他江书安的。 这些,和那边那些,本都应该是他的! “江兄。” 正在咬牙发狠的江书安丝毫没有注意到卫景玄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以至于当卫景玄拍他肩膀的时候,看到的是江书安猛然转过来的狰狞面目。 “殿、殿下。”江书安赶紧调整面部表情,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江兄这是不舒服?”卫景玄倒是没想到,江书安还有这么狞狰的一面。 “这……是,在下有些腹痛。”江书安尴尬道。 卫景玄面露关切:“要不要找个郎中瞧一瞧?不如一会本王叫太医跑一道府上。” 江书安顿时受宠若惊:“不必不必,在下一会儿便好。” 卫景玄点了点头:“江兄,本王有一事相托。” “殿下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在下为殿下效力,肝脑涂地!”江书安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卫景玄心里头烫贴,便俯在他的耳畔,一阵低语。 江书安的脸色变幻不定,终是下定决心般点头:“殿下放心!” 卫景玄感慨万千地拍了拍江书安的肩膀:“江兄行事一向稳妥,待秋闱之后,本王定会禀告父皇,给江兄安排一个好差事。” 江书安激动得赶紧下拜。 未来的皇帝就是懂得识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才干! 看起来自己真的如柔儿所说,不仅高中状元,还官拜一品! 他越想越得意,越想越激动,恨不能现在就回家报喜。 不远处的江心月将一切尽收眼底,唇边绽出了一抹笑容。 她假装不经意来到了卫晋明的身边,轻声问他:“如何了?” 卫晋明不屑地扫了眼卫景玄:“这蠢货还在那里沾沾自喜,太子已经派人把万两黄金送到了账房,你一会便可以去清点了。” 这么快? 江心月不禁抿了抿樱唇:“你直接拿去吧,我不是还欠你万两黄金?” 卫晋明“嘁”了一声:“本王稀罕你那点钱?你留着吧,什么时候本王有需要,再向你要。” 江心月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你可不许再收利息!” 卫晋明垂眸,瞧见这小人儿粉面含笑,一副得了大便宜的模样,也不禁扬了扬唇角。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小气?” 江心月鼓起了腮帮:“你才小气!” 说罢,她拂袖而去。 看着江心月气呼呼的离开,双垂髻上的娥黄色流苏轻轻摇曳,卫晋明脸上的笑意,便更浓了。 今日“醉花楼”来的宾客众多,江心月穿梭在宾客之中,笑得脸都要僵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女子突然出现在江心月的身前,拦住了她的路。 “这位娘子,你这是……” 江心月的话还没说完,对方便向她亮出了一个牌子。 江心月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牌子通体金黄,乃是黄金打造,上面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腾。 这普天之下,敢用龙凤图腾的,除了天家,还能有谁? 见江心月认出了这牌子,女子露出了居高临下的笑容:“金贵妃有请。” 金贵妃,正是卫景玄的娘亲。 “醉花楼”的贵宾房内,端坐着一位形容艳丽浓妆艳裹的妇人。 她身着赤色四喜如意云纹锦衣,配秋香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头上的发冠华贵无比,更显得她富贵奢华。 江心月一步步地走向她,心中阵阵惊涛骇浪翻腾而起。 金贵妃,上一世江心月对她关怀倍至,孝顺至极,可她却根本不拿江心月当回事,还对她百般磋磨打压,甚至大冬天罚她在冰雪之中跪了整整四个时辰! 第119章 他将自己的孝道绑架给她! 江心月的身子,就是那时候跪坏的。 偏偏卫景玄还让她恪守孝道,处处迁让于金贵妃。 他说他与金贵妃阔别十几年未曾尽过一点身为儿子的孝道,如今娶了江心月,是时候好好孝顺母妃了。 他不许江心月哭,不许她置疑,更不许她反抗,江心月只要表现出一点点的委屈,他便连声喝斥,甚至有一次还因为江心月与金贵妃顶嘴打了她一记耳光。 紧接着的,便是长时间的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仿佛他所谓的孝道,必须由江心月来偿还,否则便是江心月没用。 江心月上一世没有得到过多少家人的关爱,为了维持这份感情,对金贵妃掏心掏肺,像生母那样孝敬,换来的却依旧是金贵妃的嫌弃与折辱。 经历一世,江心月终于想通了。 从头到尾,她都被卫景玄洗了脑。 那明明是他的母妃! 这阔别了十几年的母子相思之苦,与她江心月又有什么关系?! 况且上一世江心月被卫景玄和江柔儿联合欺骗,金贵妃也是知情的。 不仅知情,她还口口声声地告诉卫景玄,找女人,就该找像江柔儿这样柔顺的,而不是像江心月那样事事拿捏,比男人更胜一头的。 男人就是天,可江心月是要比天强的,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入得帝王家? 卫景玄平素最为厌弃的就是像金贵妃这样强势的女人,却还是下意识地听从金贵妃的安排。 对于江心月的厌恶越来越深。 至于上一世卫景玄说江心月“不知检点”,“行为放荡”,也都是金贵妃宣扬出去的。 她见不得江心月与燕回国世子称兄道弟,见不得江心月被暗卫与臣民拥戴。 “这样不知低眉顺眼卑躬屈膝的女人,就该死。” 江心月想起来了,上一世卫景玄一剑刺入自己心脏的时候,金贵妃便在旁边拍手叫好。 苍天有眼,这一世,她终于可以手刃这蛇蝎老虔婆,以告慰自己上一世的所有辛酸! 江心月的双眸如若噙血,双手也紧紧地攥成一起,掌心被指甲刺得生疼。 这份痛楚,让她或多或少还能够保持住一点点理性,不至于扑上去把她掐死。 眼下的金贵妃正在饮茶,不知道是没有察觉,还是故意没有察觉江心月的到来。 “贵妃娘娘,江家娘子带到了。”宫女扬声通报。 金贵妃没抬头。 这老虔婆惯会拿腔拿调。 江心月在心里冷笑,表面却不显,只上前一步,恭敬地给金贵妃行了个大礼。 “臣女江心月,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金贵妃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江心月,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起来吧,江家娘子,想不到你只是侯府的继女,这礼数却是周全,倒让本宫意外。”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江心月自然听得出来。 她是在暗示江心月不过是侯府的一个继女,就算表面风光,但终究也不是人家亲生,上不得台面。 江心月缓缓站起,她的眼神中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却依旧保持着谦卑的姿态。 “娘娘过誉了,臣女虽只是侯府继女,但祖母和父亲,还有三位兄长都对臣女十分照拂,臣女也是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家人。” 金贵妃微微一笑,那笑容中似乎藏着深不可测的意味。 “江家娘子倒是口齿伶俐,你可知,他人的照拂,终究是过眼云烟,靠不住的,女人,最终能依靠的,还是夫家。” 江心月心中一凛,她不知道金贵妃这已是与自己素未蒙面,为什么好端端的说出这种话。 于是微微一笑,恭敬地回答:“娘娘教训得是,臣女定当铭记于心。不过臣女尚且年幼,还没有想那么远,只想做点事情回报父母恩德。” 金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厌弃。 一个女人家能做什么事情? 这个“醉花楼”也不过是侯府借她来打个幌子,敛钱罢了。 若不是儿子说这江心月是个能赚钱的,又是伍子隐看重的人,她才不会屈尊降贵的来这个破地方见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 还说什么自己年幼,年幼还总在自己儿子身前打转,怕是为了顾全她自己可怜的脸面在这里装相。 像这样的女子,她见得太多了。 心里虽然鄙夷,但金贵妃还是强撑着,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江家娘子。难怪景玄常常在本宫面前夸你,今日一见,确实是个有见识的。” 江心月心中冷笑。 怎么,她上一世不是讨厌自己得很,巴不得自己感觉离卫景玄远远的吗? 怎么眼下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有想点撮合她和卫景玄? 这是看上她这一世有钱了? 心里虽然不耻,但她面上却是一副感动的模样:“景王王爷谬赞,多谢贵妃娘娘亲临,臣女陪娘娘转转?。” “转转就免了,本宫今天是来给你递帖子的。”金贵妃说着抬了抬下巴,宫女立刻递上来了一幅帖子。 “明日乃是本宫的生辰,想来你也没进过宫,此次正好也进宫走走,认认路,以后常来看望一下本宫。” 金贵妃这句话说的其实是九曲十八弯,一方面打压江心月,笑话她没进过宫,另一方面又递上了一枚橄榄枝。 上一世,她就用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方式,拿捏了江心月。 这一世,江心月怎么可能还让她如愿? 江心月垂下眼帘,压下心中的厌恶,恭敬的道:“多谢娘娘抬爱,并处送来请帖,臣女万分感动,一定备好厚礼前去参加娘娘的寿宴。” 金贵妃满意地笑了,她站起身,走到江心月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好,江家娘子,果然是我儿赞不绝口的女子,本宫一见你就欢喜的很。” 江心月微微低头,掩饰住眼中的寒光。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像上一世那般让自己成为卫景玄手中的棋子。 她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再受任何人摆布。 这对无耻的母子,她要让他们和江家人一起滚下地狱! 第120章 你要保护好自己 江心月走出贵宾房,再也控制不住,冲到院外偏僻之处呕吐了起来。 太恶心了,这对母子,怎么能这么恶心,这么无耻?! 她真是脑子抽了,上一世才会被这对母子拿捏利用,榨干最后一滴价值! 偏偏她这一世还不能快意恩仇,一刀捅死他们两个。 与金贵妃虚与蛇委,服低做小的过程,江心月压抑那股怒意和杀意,都快疯了! “哟,这是怎么了,跟未来的婆婆见面,把自己高兴吐了?” 卫晋明双手笼在袖子里,笑嘻嘻地走过来,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让江心月真的想打他。 见江心月充满厌恶的瞪着自己,卫晋明也不恼,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东西,举到江心月的面前。 “呐,给你。” 是一包龙须糖,细如龙须的糖丝缠在一起,蘸着糖粉,隔得很远,都闻到了甜甜的香气。 江心月拿起一块,小小的咬了一口。 甜甜的,酥酥的,那种反胃的感觉,瞬间就减轻了不少。 她又咬了一口。 “怎么,不怕本王给你下毒? 江心月浑身一震,刚咬住的龙须糖都不敢往下咽了。 在看到卫晋明眼中那抹促狭之后,江心月长意识到,他是在逗自己。 她咬住龙须糖,抬腿便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卫晋明疼的单脚跳了起来。 小猫远远地看着这一幕,都开始郁闷了。 他们家这王爷,三天不挨打,两天早早的。 打吧打吧,习惯了,估计也就好了。 眨眼的功夫,他又瞧见自家王爷和江家小娘子一同坐在树下,说起话来了。 哎呦喂,有门儿! 小猫顿时高兴起来,傻人有傻福呀,这不打着打着俩人就亲近起来了? 改明儿趁着王爷高兴的时候,再让王爷把自己的名字改个威武霸气点的,也好能在其他侍卫面前抬起头来! 小猫这边高高兴兴的想着,那边他们家的王爷已经乖乖的把手里的龙须糖都给江心月递了过去。 “这么说,你要去参加金贵妃的寿宴了?”卫晋明问。 江心月点了点头:“不仅要去,而且还得送份大礼。” “哦?”卫晋明黑亮的眼睛,闪过了一抹同情。 自从得知了江心月的计策之后,他就意识到这个小丫头片子不能得罪,要不然真的会死的很惨。 估计这一次,金贵妃要倒霉了。 今日“醉花楼”第一天开业,江心月便稳稳地赚了黄金一万两千两,白银两万三千两。 “天机阁”的所有商品被售卖一空,连同徐师的十几幅字画,全都被抢购一空。 这天晚上,江心月盘腿坐在房间里数银票,数得手都抽筋了。 “小月儿,瞧你笑得,头一回见你这么开心,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伍墨疏站在门口,无奈地瞧着江心月,连连摇头。 “她这会儿怕是只认识银子,不认为我们这三个哥哥喽。”伍鹤卿笑意盈盈地走进来。 “怎么会呢!”江心月赶紧放下银票,奔了过去,一左一右地挽住了伍墨疏和伍鹤卿。 “在我心里,没有人比我兄长们更重要了!” 伍鹤卿用手指刮了一下江心月的鼻子,将一枚发簪放在了江心月的桌上。 “这是你要的簪子,上面的朔原宝石与那副头面上的颜色都是同样的碧色,我家小月儿这是要算计谁呀?” 江心月高高兴兴地拿起了发钗,笑眯眯地道:“我这枚簪子是要……” 话还没说完,便瞧见了在门口负手而立的伍子隐,江心月赶紧转移话题:“我哪里会算计人呀,瞧你说的,二哥,你平时不总是教导我说要与人为善嘛。我这是送一位长辈的……” 伍鹤卿刚想说自己啥时候教过小月儿与人为善了,他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与谁为过善。 善,啥是善? 杀杀杀还差不多。 刚一张口,伍墨疏便又是咳嗽,又是使眼色,一张脸都快抽抽了。 伍鹤卿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改了口:“正是,小月儿真是将二哥的话放在心了,我们啸远侯府的人,自然要与人为善,以善为先,百善……” “百善什么?”伍子隐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信步走进来,眸光沉沉,看着伍鹤卿。 “百善……”伍鹤卿一个劲儿地用眼睛去瞄江心月。 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真编不下去了,“善”这个字在他字典里出现在频率几乎就是为零。 伍墨疏赶紧抢答:“百善孝为先!” 这题简单,他会啊! 伍子隐的脸色沉了下去,伍鹤卿和江心月同时抚额。 不是,这是咋了,我说错了? 可温师就是这么教的啊! 伍墨疏一脸憨憨,抬眼却瞧见伍子隐已然亮出了戒尺,吓得他赶紧藏到了江心月的身后。 “大哥,不带这样的,我明明接对的了!” 伍子隐的眉毛挑得高高的:“我是在跟你玩接龙游戏?” 伍墨疏心里一哆嗦,悄悄地把江心月往前推了推。 被推到前面的江心月只得强挤出一个笑容:“阿兄今日可有喜欢的商品?我送阿兄一个好不好?” 伍子隐:…… 江心月:“阿兄你看,我有好多银票呢,还有黄金,我分阿兄两成好不好?” 伍子隐:…… 江心月:“三成?” 伍子隐终于绷不住,板着脸道:“某何需你那点银钱?你们仨,凑在一起又蛐蛐什么?还是又在合计要害谁?” 江心月/伍墨疏/伍鹤卿:“嗐,怎么会呢!” 伍子隐:“为什么不会?” 江心月/伍墨疏/伍鹤卿:“因为我们善!” 伍子隐扬起戒尺,一人给了一下。 只不过,伍墨疏和伍鹤卿的屁股上重重挨了一下,江心月却只是在衣服上轻轻拍了拍灰。 伍墨疏的眼泪包不住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双标? 伍鹤卿叹了口气。 唉,算了,谁让我们是哥哥呢…… “还不快去给祖母请安?!” 伍子隐一声令下,伍墨疏和伍鹤卿如蒙大赦,赶紧溜之大吉。 “不论你想做什么,都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之下。” 眼看着那两个慌慌张张地逃走,伍子隐沉声对江心月道。 江心月一怔:“怎么,阿兄不怕我惹出麻烦来,殃及侯府吗?” 第121章 猫都被江柔儿吓乍毛了 “某害怕?” 伍子隐笑了。 他凑近江心月,用他特有的、低沉而又清冷的声音说道:“就算小月儿想要那皇位,某也能把小月儿送上青云。” 江心月怔住了。 她抬起眼眸,望着伍子隐。 眼前清冷水晶般的世子爷生平第一次露出了狷狂的笑容,似坠入地狱浴火而生的谪仙,带着睥睨一切的冷傲。 这种表情出现在不沾一丝人间烟火的出尘面容之上,竟丝毫没有感觉到违和。 “阿兄……”江心月只觉浑身冰冷,所有的话语都冻结在了嘴边。 作为钦天监的监正大人,这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可他偏偏又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阿兄,我不想……要那个江山。” 她只是想报仇。 伍子隐狭长的眼眸微眯:“好。” “但我想杀人!”江心月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杀意。 伍子隐薄唇微扬:“好。” 眼中的杀意,慢慢地蒙上了一层泪雾,江心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住了伍子隐。 “阿兄……谢谢你……” 伍子隐轻轻揉了揉江心月的小脑袋。 “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阿兄会为你扫平一切阻碍。” 江心月把小脸儿埋在伍子隐的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知道伍子隐向来护短,却没有想到伍子隐竟护她到连问“为什么”都不曾。 这份情谊,是她上一世终其一生都没有寻到过的。 这一幕,恰巧被走到门口的苏宛如看到,她如遭雷击,脸色顿时苍白无比。 紧接着,她迅速地退了出去。 伍子隐是习武之人,自然听到了苏宛如的动静,但却没有戳穿。 待到江心月平复了心情,伍子隐才温声道:“我先去祖母那,你洗洗脸,一会过去用晚饭。” 江心月吸吸鼻子,点了点头,伍子隐离开后,她坐在椅子上,瞧着床上那些银票,心里生出了极大的安全感。 有人护着,有成堆的真金白银,这样的感觉不能更好了。 伍子隐走到院子里,便瞧见了苍白着脸站在那里的苏宛如。 他向苏宛如点了点头,举步走向院门。 “世子。” 苏宛如喊住了他。 伍子隐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世子,小月儿还有两月就要及笄,眼看就要相婆家了。到时,还请世子多帮忙相看适合的郎君。” 苏宛如的声音发紧。 伍子隐个性疏冷,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 对她虽说是还算客气,但到底也都是冷冰冰的。 苏宛如知道伍子隐其实才是整个啸远侯府的掌事人,他手里那庞大的暗卫势力,自然也不容小觑。 可小月儿到底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伍子隐传出任何流言,伤了她的名声。 更何况……若他们果真产生了感情,那将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毕竟,女子的名声不似男子,伍子隐届时,最多也就被世人调侃上一句少年风流,可小月儿呢? 她要承受的,是像山一样的成见,很有可能会葬送了未来! 空气骤然间冷了下去。 伍子隐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缓声说了声“好”。 他自然知道,她只是他的继妹。 他也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没有任何资格碰触那处所谓的幸福。 所以,他只希望他心头的那轮明月能够幸福,那就足够了。 苏宛如望着伍子隐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果然不愧是阿鹰的儿子,是个明事理的。 现在,就只看小月儿的了。 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万一她对伍子隐动了感情,那…… 苏宛如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 金贵妃来到景王府的时候,卫景玄正在宴请宾客。 金贵妃怀里抱着一只白色长猫举步走了进来,在座的门客纷纷起身行礼。 江柔儿也在这些人之中,闻听金贵妃来,江柔儿的一颗心顿时雀跃起来。 上一世,金贵妃对江柔儿是最为照顾和喜爱的,常说江心月比不上江柔儿一点点。 江柔儿上前几步,来到金贵妃的面前,款款下拜:“臣女江柔儿,见过母……贵妃娘娘。” 她叫得顺口,险些将“母妃”二字叫出口。 江柔儿的突然走近,吓了金贵妃一跳,手里的猫儿都唬了一跳,重重地一爪子挠在金贵妃的手上。 “该死的畜生!”金贵妃一巴掌将猫摔在地上,柳眉倒竖,怒眼圆睁。 江柔儿的脸色顿时惨白下去,跪倒了一片的门客也都纷纷变了脸色。 “一个畜生而已,不值得母妃如此大动干戈。”卫景玄淡淡地道,“来人,把这畜生给本宫活活打死,皮剥下来喂狗!” 母子二人的对话,让在场之人全都寒毛倒竖,江柔儿更是浑身瑟瑟发抖。 金贵妃心气不顺,看着江柔儿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厌弃。 江柔儿作梦都没想到这一世金贵妃竟然会这样厌恶自己,直到金贵妃被卫景玄搀扶着走了,都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直到江书安来扶她,江柔儿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不可能的! 上一世金贵妃何等关爱自己,与自己说话都是柔声细气的,还总是送她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怎么会突然对自己这样?!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纰漏?! “方才那个女娘是哪家的?”卫景玄搀扶着金贵妃来到后堂,金贵妃便问道。 “母妃是说江柔儿?她是礼部员外郎江百川之女。” “礼部员外郎?六品小官?”金贵妃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一变,“这种小门小户家的女娘,也配出入景王府?” “景玄,你是愈发的纵容这些门客了!你如今还未娶亲,怎么能允许这种人家的女娘随便出入景王府,传出去名声得多难听?!” 金贵妃一想起江柔儿那张脸,就有说不出的腻歪。 柔柔弱弱,就像没骨头似的,说话也好像上不来气儿,嘎一下就能屏过气去。 长得就像生不出儿子的样子,娘家又没有坚实的后盾,自己也不懂礼数。 见了自己,就像看到肉似的往上扑,猫都吓乍毛了。 这么急功近利的东西,她看着就烦得慌。 第122章 让江心月做外室就好 卫景玄哈哈一笑。 “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江家那几个,毕竟是懂眼色的。” “至于江柔儿,她爱慕儿臣,那也是正常。既然她哥哥愿意带她常来,儿臣也没有赶她走的道理。” 金贵妃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看,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若愿意同她玩玩,那也随你的意。但你要知道,你终究是皇子,断没有娶一个六品小官之女的道理。” “你同太子,同老五都比不得,本宫娘家单薄,没一个能给你助力的,还得你多为自己筹谋。” 卫晋明听金贵妃提起太子和老五卫晋明,眼中便闪过了一抹戾气。 但又听她因母家不能为自己提供助力而哀伤,心头的怒火便滞了一滞。 “母妃放心,儿臣心中自有数。” 金贵妃点了点头:“还有那个江心月……模样倒是好的,看上去也懂事。就只是一样,身份实在有些微妙。” “伍子隐毕竟是钦天监监正,大安有律令,钦天监家中女娘是断然做不得王妃的……” 钦天监原本就有肩负传达天神使命,下达神谕的职责。 正因如此,所以钦天监家的女娘不得嫁入皇家,是一条默守成规的律令。 毕竟,钦天监对于皇命的影响是有目共睹的。 伍子隐这个人又掌握着极大的暗卫势力,说天家对他没有防备和忌惮,是不可能的。 卫景玄如此大张旗鼓地与江心月交好,也势必遭到天家的猜忌。 他好不容易才从岭南回来,金贵妃也是用尽了手段才恢复了盛宠,哪里又能舍得失去这一切? 卫景玄微微一笑:“放心吧母妃,儿臣压根就没想让她当正妃。” “你想让她当侧妃?”金贵妃心中还是颇有迟疑,就算是侧妃…… “追求儿臣的女子众多,也未见得都要娶回府里。” 卫景玄的一句话,让金贵妃豁然开朗。 “是呀,本宫怎么没想到,她一个侯府的继女,哪里配做侧妃?便是做个外室,都是高抬了她!” “正是如此,”卫景玄点头,表情颇为得意。 “可是……”金贵妃沉吟,“既然整个啸远侯府都待她如掌上明珠,那自然要为她寻一门好亲,怎么能甘心让她当外室?” 卫景玄笑了起来:“江心月如今尚未及笄,正是情窦初开之际,儿臣对她献献殷勤,自然可以轻松掳获她的芳心。” “女人嘛,只要动了心,自然也就拎不清了。到时候儿臣找个由头把她金屋藏娇,待有了孩子,她哪里还能逃出儿臣的手掌心?” 金贵妃越听就越高兴,不禁频频点头:“果然还是景玄我儿,果真有城府头脑!这么一来,既没有让你父皇对你产生猜忌,又牢牢地把整个侯府都掌控在了手里。” “就算她只是侯府的继女,有这么个当外室的女儿,侯府自然抬不起头来,到时候还得对你多加帮扶!” 卫景玄哈哈大笑。 母子二人在这里说得热闹,却不知他们的对话,全都被站在门外的江柔儿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掌心都渗出了血丝。 江柔儿万万没有想到,卫景玄竟然想纳江心月为外室! 而最没有想到的是,在卫景玄的心里,竟是这样想自己的! 小门小户,只是爱慕他而已。 而且听他的意思,像自己这样的女子有很多,甚至……他的外室都有很多! 钦天监官员家的女娘,不得嫁入皇室,所以上一世他才纳自己为外室,然后娶江心月为后?! 江柔儿如坠冰窖。 不,不对。 如果卫景玄对自己无意,那为什么又许给了自己皇后之位,杀了江心月? 这证明,景玄哥哥还是爱自己的! 一定是有什么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江心月,一定是江心月! 是她成了啸远侯府的继女,迷惑了伍子隐他们的心,让景玄哥哥对自己的感情都淡了,只会追着她跑! 这个贱人,这个贱人! 江柔儿恨得咬牙切齿。 不能再等了,她要马上就杀了江心月,马上杀了她! 此时此刻,被许多人挂在嘴边儿上的江心月坐在房里打了个喷嚏。 抬眼,却瞧见苏宛如站在门口,正忧心忡忡地瞧着自己。 “娘?”江心月被苏宛如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 “娘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苏宛如这才收敛起脸上的担忧,笑着走了进来。 “我刚进来,看到你点银票点得那么开心,都不敢打扰你了。” 江心月笑了起来:“可我刚才分明瞧见娘一脸担心的样子,可是担心女儿钱赚得太多了?” 苏宛如笑出了声,伸手掂了掂江心月的鼻尖:“什么话,哪有当娘的担心自家孩子赚钱太多的?” 江心月笑着挽住了苏宛如的手臂:“那娘在担心什么?” 苏宛如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她:“娘方才瞧见,你抱着你长兄?” 江心月微微一怔,立刻意识到苏宛如的言外之意,不禁红了脸。 “娘……” 苏宛如见她红了脸,一颗心顿时悬起:“小月儿,他是你继兄,虽然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终究也还是兄妹……” “娘,你是在担心我对长兄有不该有的心思?” 见苏宛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江心月笑了起来。 “娘,我不是跟你和爹说过了吗,我今生,是不会嫁给任何人的!”江心月扶着苏宛如一同坐在床边,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只想守着娘好好的生活,把这辈子过完……” 她说的是真心话,上一世她没有跟在娘的身边,自己一个人为一家人筹谋,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年纪轻轻便被卫景玄一剑刺死。 这一世,她对感情之事已经灰了心,再不愿去碰,也不想再对任何一个人付出感情。 她只想好好过活着,能够孝顺娘亲,回报这些爱她的人就好了。 感受到从女儿身上传来的淡淡哀伤,苏宛如不禁一阵心疼。 她将江心月揽入怀里,道:“我们小月儿一定会好好的,幸幸福福的,娘和爹都会护着你,也会给你许一门好亲。” 第123章 她绝不能与伍子隐有任何牵扯 反正,是绝然不能与伍子隐有任何牵扯的。 苏宛如在心中暗下决心。 “娘,我真的不想成亲,人心难测,谁也不知道自己嫁的到底是良人还是祸害。”江心月指的自然是江百川。 人面兽心的东西,不也是婚后才露出的真面目吗? 苏宛如的身子微微震了震,随即叹了口气:“说得也是,那就随着缘分走吧,你若想嫁便嫁,不想嫁,在侯府娘也会护你周全的。” 她如今就这么一个女儿了,定要将她护得好好的! 江心月重重地点头。 因太后娘娘的寿宴就快到了,金贵妃的生辰少不得要缩小规模,以免越过太后。 这让金贵妃有些不悦,她刚复盛宠,总想着好好在后宫高调一把,以彰显自己的荣光。 但皇后又岂会让她如愿?早早地就在皇上的面前提了要给太后娘娘大办寿宴的事情。 今年太后娘娘七十大寿,金贵妃饶是再有多少想要拔尖的意思,也不敢越过太后去。只得愤愤地按下性子,听命于皇后。 办,还是要办的。 既然不能在规模上高调,那就把这生辰宴实质化,为儿子铺路。 毕竟,母凭子贵,待到卫景玄羽翼丰满之时,就是她把皇后踩下脚下之时! 前来参加金贵妃生辰的贵妇,基本都带着自家的女儿。 能有机会与天家搭上线,那自然是要好好推销一下自家的女儿。 毕竟,除了太子殿下已经与吏部尚书胡言泽之女胡玉静定下婚约,其他的皇子都还没有定亲。 啸远侯府向来秉承着中立立场,侯老夫人是断不会参加金贵妃的生辰宴的。 但啸远侯府毕竟是一等武侯之家,一个人都不出席,也说不过去。 因而这日,正是苏宛如携江心月入宫。 江心月心里料想金贵妃特意来给自己送帖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背后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因而早就提前做了些准备,在自己的香囊、镯子和耳环、发钗里,都塞了伍鹤卿给她的各种小药丸。 甚至还提前服下了可解百药的百解丸。 江心月轻轻抚摸着手腕上冰凉的玉镯,感受着里面细微药丸的存在,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抬眼看向身旁的苏宛如,见母亲神色间虽有担忧,却依旧挺直了脊背,便知道母亲也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 “今日人多,小月儿跟紧了娘,不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与她们一般见识。”苏宛如叮嘱。 宫深似海,又没有伍湛鹰等人在旁边,她们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江心月坚定地点头。 马车在宫道上平稳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 江心月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压在心底,只待踏入那朱墙深宫,见招拆招。 不多时,马车便在宫门前缓缓停下。车帘被外面的宫人轻轻掀开,一股带着檀香的宫风扑面而来。 苏宛如先一步下车,又伸手稳稳扶住了江心月。 二人刚站定,便有引路的宫女上前行礼,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疏离:“苏夫人,江姑娘,贵妃娘娘已在暖阁等候,请随奴婢来。” 江心月垂眸敛衽,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宫女的发髻与裙摆,见她发间银簪样式寻常,裙摆绣着简单的缠枝莲纹,便知这只是个普通的引路宫人,遂只淡淡颔首,依言跟上。 穿过几重雕梁画栋的宫阙,脚下的石板路渐渐变得温润,两旁的松柏修剪得一丝不苟,偶有几只彩蝶在花丛中翩跹,却难掩这深宫之中无处不在的规矩与压抑。 踏入暖阁的刹那,暖意夹杂着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与外面的清冷截然不同。金贵妃端坐在上首的软榻上,身着一袭明黄色绣凤穿牡丹的宫装,头戴九凤朝阳钗,脸上带着雍容的笑意。 而周围围绕着金贵妃的诸多命妇与贵女们听见通报声,便纷纷将目光落在苏宛如和江心月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这就是啸远侯的续弦?那个商贾出身的下堂之妻?” “是了,听说她原配乃是个六品的芝麻小官?” “正是,听说这继女也是个了不得的,年纪轻轻就与‘天机阁’达成协议,经营了一间出售‘天机阁’商品的酒楼。也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 “什么手段,不过是些下三滥的招数,据说那酒楼,曾经是个青楼。谁知道她私下里还从事什么勾当!” 这些窃窃私语,声音虽低,却还是传到了江心月和苏宛如的口中。 金贵妃自然也能听得清楚,只不过,她并没有制止,反而饶有兴趣地瞧着这对母女的反应。 苏宛如的脸微微涨得红了,她知道自己这一行,势必会遭人议论,却不愿自己的女儿也成了她们口中的谈资,双手不禁在袖中攥得紧了。 江心月轻轻地握了握母亲的手,给苏宛如递去了一个安心的目光。 女儿懂事,苏宛如的心里自然烫贴,便朝着江心月微微地点了点头。 “贵妃娘娘生辰,臣妾与心月备了份薄礼,愿娘娘福寿安康,青春永驻。”苏宛如定下心神,从身后嬷嬷手中接过锦盒,盈盈福身,将锦盒递上。 旁边侍奉的宫女忙上前接过,轻轻打开。只见盒中是一套用顶级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首饰套装,玉质温润细腻,雕工更是巧夺天工。白玉簪子上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玉佩上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都似能掐出水来。 周围的命妇和贵家千金们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声。 有的轻轻掩住嘴,眼中满是艳羡;有的则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这套首饰的价值。 金贵妃的眉眼舒展开来。 她自入宫以来,便极得圣宠,心气自然也高。 牡丹乃是众花之首,正是她最爱的。 在金贵妃的心中,只有自己才配做寻众花之首,众妃之首。 皇后的宝座,本该也是她坐。 这个苏宛如虽出身低微,但却深知她心,确实是个可以收为麾下的。 第124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江心月见金贵妃的面露满意之色,便趁热打铁,走到金贵妃面前,福了福身:“娘娘,这是臣女为您准备的生辰贺礼。” 秀灵闻言,立刻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走上前来。 江心月打开盒子,里面正是那支朔原宝石制成的金钗。 而整枝金钗也是打造成金贵妃最喜爱的牡丹样式,每一朵牡丹都镶嵌着碧色的朔原宝石,在光照的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华贵万分。 俗话说,金银有价,玉无价,苏宛如送的那套首饰,己是价值连城,然而江心月所送的金钗虽是俗物,上面的朔原宝石却足以震惊四座。 这一下,周围的惊叹声更甚。 有位贵家千金忍不住说道:“这金丝绣的技艺如此精湛,上面镶嵌的朔原宝石也是世面上已经绝迹之物!” 另一位命妇也连连点头:“江家小娘子大手笔,听说‘醉花楼’展出了一套碧色朔原宝石的头面,这枝金钗所用的宝石,可是与那幅头面上的碧色宝石一模一样?” 江心月点头:“正是。” 金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她那日也去了“醉花楼”,自然看到了“醉花楼”展出的朔原宝石头面。 卫景玄已然告诉金贵妃,他要将那套朔原宝石的头面买下来送给太后嬷嬷,而江心月此时又送了与那套头面一样的碧色朔原宝石钗子作为生辰礼,自然寓意着她将来也是母凭子贵,荣登太后的宝座。 金贵妃对江心月更满意了。 “你们有心了,这两份贺礼本宫很是喜欢。” 苏宛如闻听,不禁在心头暗松了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带江心月出席这样正式的场合,生恐自己的拘谨让女儿难堪,又恐金贵妃会为难女儿。 如今见金贵妃满面笑容,心也放下了一半。 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贵妇就算是再不待见江心月和苏宛如的出身,在看到朔原宝石,和金贵妃对江心月的态度之后,也纷纷变了脸,与她们寒喧起来。 不一会儿,便有歌姬前来献舞。 江心月喝着果酒,看着歌舞,不一会儿就觉得脸颊微烫,人也热了起来。 这宫殿虽大,却因为人多而有些憋闷,江心月凑近苏宛,低声如说:“娘,我出去透个气。” 苏宛如心下一震,立刻便要起身:“娘陪你。” “不用,”江心月按住了苏宛如的肩膀,“我就在宫殿门口,半盏茶的工夫就回来。” 苏宛如有些担忧地瞧了瞧金贵妃,见她正与那些围绕着她的命妇和贵女们谈笑风生,方才点了点头。 “那你快些回来。” 江心月点头,起身在秀灵的陪伴下走向殿外。 金贵妃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了江心月,涂着大红胭脂的唇不禁扬了一扬,伸手抚摩着头上的朔原宝石发钗。 眸光流转间,落在不远处站着的一名小太监身上。 小太监的目光与金贵妃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微微颔首,迅速转身走了。 殿外,清风微凉,带着庭院中栀子花的清香。 江心月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的憋闷散去不少。 秀灵站在她身侧,轻声道:“小娘子,这宫里的风就是不一样,比府里的要清爽些。” 江心月笑了笑:“咱们到园中走走。” 秀灵脸色微变:“小娘子,您不是答应了夫人只在殿门口吹吹风?这宫里不比侯府,依奴婢看,还是不要了吧?” 江心月挑起了眉来:“我们又不走远,片刻就回,你若是怕,就在原地等我。” 说着,便举步走向了花廊。 秀灵心里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举步跟在江心月的身后。 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催促江心月快些回去。 可江心月就是不着急,秀灵见自己劝说无果,也只得由着她去,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江心月本以为吹吹风,身上的热度就会散去,没想到不仅没有,反而越来越热,脸也红得紧,头也比方才晕了些。 “秀灵,我们还是回去吧。” 秀灵没有回应,江心月转头看去,却根本不见秀灵的影子。 江心月的心下猛地一沉,忽听得一个声音道:“心月,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声音是……卫景玄?! 但见树影下缓步走过来一个人。 这人身着玄色麒麟蟒袍,腰系玉带,身材魁梧,眉眼风流,不是卫景玄又是何人? “心月可是来参加母妃生辰宴的?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卫景玄笑着走向江心月。 “原来是景王殿下,臣女想出来走走,透透气。此时也该回去了……” 江心月本想起身往回走,怎奈刚身,便一阵头晕,脚步下也有些虚浮,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在地。 卫景玄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动作看似不经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他凑近江心月的耳畔,低声道:“如此不胜酒力,还喝这么多作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让她本就滚烫的肌肤愈发燥热。 江心月想要推开他,手臂却已然无力,而卫景玄又十分用力,让江心月根本无法挣脱他的禁锢。 卫景玄揽着江心月,步伐沉稳地朝着偏僻宫殿走去。 江心月半靠在卫景玄怀里,意识愈发模糊,只觉身边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她的头轻轻靠在卫景玄的肩上,喃喃道:“这是去哪儿……” 少女像小猫一样依偎在自己怀中,声音娇软无力,带着醉后的慵懒。 卫景玄的一颗心都酥了,揽着江心月的手臂愈发收紧,脚步更是加快了几分。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座偏殿前。 宫殿的门半掩,像是早就有所准备地在等人进来。 卫景玄一脚踢开了门,抱起江心月走了进去。 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让原本就有些醉了的江心月神智愈发恍惚。 困倦阵阵袭来,江心月慢慢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卫景玄将江心月放在殿内的榻上,见她脸颊绯红,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同受惊的蝴蝶。 第125章 江心月就是他的! 卫景玄俯身靠近江心月,一只手撑在榻边,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指尖顺着她的脖颈向下游走。 江心月嘤咛一声,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向后躲闪。 这细微的动作却如同一把火,点燃了卫景玄心中的欲望。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江心月,今日落到我手里,可就由不得你了。” 早在初见江心月的时候,卫景玄就忍不住心动。 她巧笑嫣然的样子,野心勃勃的样子,和偶尔楚楚动人的样子,都让他心痒。 不知道为什么,卫景玄总有一种感觉,这个江心月就是他的! 如今美人在怀,早已经深喑人事之道的卫景玄哪里还能忍得住? 他的唇朝着江心月缓缓压了下去。 另一边,舞姬舞罢一曲,金贵妃站了起来。 “今日园中的牡丹也开了,各位随本宫去园中瞧瞧可好?” 寿星都发话了,众人岂有不去的道理? 众人纷纷起身来,苏宛如的一颗心却悬了起来。 小月儿刚才说出出透透气,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人能到哪儿去呢? 金贵妃已然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向了殿门口,这个时候她是断然没法越过金贵妃去的,便只能低眉敛气地站在那儿,等着一会去了外面再找找。 “苏夫人,怎么不见心月?”金贵妃走到苏宛如身畔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苏宛如心头一紧,面上却强作镇定地屈膝行礼:"回贵妃娘娘,心月许是在殿内闷得慌,出去透透气了……" 金贵妃眼波流转,目光在苏宛如微白的脸上停顿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哦?透透气?这宫里的景致虽好,可也别让她在外面待久了,仔细着了凉。" 说罢,转头吩咐身后的宫女:“去差人找找,带心月娘子到牡丹园来。” 宫女立刻应声去了。 金贵妃见苏宛如一脸担忧,便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苏夫人不必担忧,只要是在本宫的殿中,人是不会丢的。” 苏宛如勉强扯出笑意:“多谢贵妃娘娘。” 金贵妃点头,扶着宫女的手,款步向园中行去。 苏宛如望着金贵妃离去的背影,才发现背后已然沁出一层薄汗,她悄悄拉过身旁的贴身丫鬟锦绣,压低声音吩咐道:"快,去各处偏殿、回廊找找小娘子,务必让她即刻到牡丹园来,切记不可声张。" 锦绣领命,匆匆离去,苏宛如这才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随着人流缓缓向园中挪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一般,心中不住地祈祷着江心月能平安无事。 牡丹园里,各色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争奇斗艳,微风拂过,花香袭人。可苏宛如此刻却无心欣赏这满园春色,她的目光频频望向园门口的方向,心如同悬在半空的石头,七上八下。 方才金贵妃那看似关切实则试探的话语,还有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心急如焚。 她不知道江心月究竟去了哪里,更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一时任性,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 若是被贵妃身边的人找到了,倒还好些,可万一……苏宛如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 正在此时,一名宫女匆匆地奔来,满脸惊慌。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本宫平时怎么教你的,如此没有规矩?!”金贵妃厉声喝斥,那宫女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娘娘恕罪,奴婢无意冲撞,实在是……实在是……” “是什么?!好好说话!” 宫女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奴婢刚才奉命去找江家娘子,谁知在偏殿处听到有人……有人行不雅之事……” “什么?!”金贵妃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声又道:“偏殿之中,竟有如此不堪之事?那男女是何人?可看清楚了?” 宫女吓得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娘娘,奴婢……奴婢当时吓得腿都软了,没敢仔细看,只瞧见那男子穿着玄色锦袍,身形高大,女子……女子看着像是江家娘子。” 金贵妃听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得意,嘴角微微上扬,冷哼一声道:“大胆!江家娘子怎会做出这等丑事?!” 此言一出,宴会上原本热闹的氛围瞬间凝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好奇、猜疑和幸灾乐祸。 “咳,”户部尚书之妻刘秀娥轻咳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偏殿离方才心月娘子消失之处不远,而且这事儿又赶得这么巧,难免让人多想。”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苏宛如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立刻跪倒在地:“贵妃娘娘,求您再派人仔细查一查,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小月儿向来知礼守节,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金贵妃看着跪地苦苦哀求的苏宛如,眼中闪一抹阴毒笑意,但却贴心地扶起她,道:“苏夫人,何必如此?本宫向来喜欢心月这孩子,等本宫查明真相,若是冤枉了她,本宫自会杖杀了这奴才,给啸远侯府一个交代。” 说罢,她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 知后的宫女太监疾步跟随,众命妇与贵妇们纷纷交换了一下眼神。 方才金贵妃一再夸赞江心月,早就引起了众人的妒忌。 要知道,大家伙可基本都是冲着景王妃这们位置来的,再不济也能当个侧妃。如今金贵妃又复盛宠,景王殿下也从岭南回来了,这段时间颇得圣上眷顾。 嫁给景王总好过随意找了个普通人家嫁了。 可自打这对母女进门,献上的礼就比别人金贵,金贵妃喜欢倒也罢了,偏偏整场关注点都在江心月一个人的身上。 出了这样的事,都还在口口声声地关心江心月,相信江心月。 这岂不是等于公然偏袒,那正妃之位大家伙都没指望了? 敌人的敌人都是朋友,所有人的矛头,和恶心,都指向了江心月和苏宛如。 她们巴不得那个在偏殿里行苟且之事的人就是江心月! 第126章 万分准备输给太监 偏殿里。 卫景玄向江心月吻了下去。 就在即将碰触到那抹桃花儿瓣一般的樱唇时,微阖的杏眼猛地睁开了。 卫景玄的动作便是一滞。 樱唇微扬,刚才还是一副迷醉模样的少女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你不是……” 卫景玄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江心月翻身坐起,狠狠地踢了卫景玄一脚。 “主子,你怎么样?” 青弦从门口闪了进来。 “我没事,人带来了吗?”江心月从床塌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带来了。”青弦从门后扯了两个昏迷的小太监进了殿中。 “两个?”江心月吓了一跳。 “这个是给卫景玄报信的,不是好东西。这个是就是给你酒里下药的,更不是好东西。” 江心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殿中的香不对劲。”青弦的眉头紧皱。 “合欢香。”江心月笑道,“我方才也闻到了。” 青弦将江心月上下打量一番:“那你……” “我提前服了药。” 想到有伍鹤卿那么个大毒物在,想来是早就给江心月做了准备,青弦便点了点头。 江心月抬了抬下巴:“把他们丢上去吧。” 青弦的脸上绽开了邪恶的笑意:“随便一丢怎么行,得摆摆姿势才好看。” “砰”地一声,偏殿的门被推开了,金贵妃大步走了进来。 身后的命妇也都匆匆地冲了进来。 “啊!!!!!” 一声尖叫声响起,饶是见过人事,经历沙场的命妇们也纷纷惊叫着捂住了眼睛。 那些等在偏殿外面的贵女们闻听,纷纷对视一眼,有胆大的,跟着冲了进去。 但很快,便尖叫着跑了出来。 但见殿内,众人心心念系的景王殿下,正跟两个小太监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一人在上,两人在下,玩得不亦乐乎。 “混账!混账!”金贵妃气得冲上去,一把拉开最上头的小太监,狠狠地给了卫景玄一记耳光。 卫景玄这才清醒了过来:“母妃?” 苏宛如瞧着这一幕,先前的担忧和揪心,全都无处安放,整个人怔在那里,甚至忘记了捂眼睛。 “娘亲,这是怎么了?” 江心月的声音从苏宛如的身后响了起来,苏宛如猛地转回身,瞧见自家闺女就站在殿门口,小心翼翼地往殿内张望。 “小月儿!”苏宛如赶紧奔过去,拉住江心月的双臂将她上下看了又看。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不见你!” “我刚才在花园里赏花,不知不觉就迷了路……”江心月不好意思地说着,又探头朝里面望去,“这是怎么了?” “不要看!”苏宛如立刻捂住了江心月的眼睛,但到底迟了一步,江心月还是瞧见了眼前这辣眼睛的一幕,不禁惊叫出声。 好家伙,青弦方才只是把他们帮个的姿势摆摆好,谁想到这合欢香是真厉害,把这三个人都迷成这样了…… 金贵妃听到动静,猛地转过头去,那阴毒愤恨的目光,像是恨不能现在就把江心月抽筋扒皮一般。 “母妃!”卫景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儿臣只是误进了这偏殿休息,哪成想忽然闻到一阵异香就晕了过去……母妃,有人暗算儿臣!” 他方才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是被江心月暗算了。 事到如今,已经没法再揪着江心月不放,围观的人太多,只能先把水搅混,再做下一步打算。 “住口!” 金贵妃怒目而视,斥责道:“你休要在这里与本宫嘴硬,在本宫的殿中做出这等丑事,实在是罪不可恕!本宫打死你这孽子!” 说罢,金贵妃扬手便要打下去。 “娘娘息怒!”大宫女文芳立刻扑上前去拦住了金贵妃,“贵妃娘娘,此事定有蹊跷,还需严查,还景王殿下一个公道!” “是……是呀,贵妃娘娘,景王殿下人品端正,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必定是有人陷害!”刘秀娥赶紧劝解。 其他命妇也纷纷出言相劝,金贵妃这才压下火气:“好,你这孽子,本宫就查个清楚,若是教本宫知道你是这等龌龊之徒,就禀告皇上,让你滚回你的岭南!” 卫景玄立刻应声。 江心月和苏宛如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她们心中都明白,今日之事不过是一个开端,往后在这复杂的人际之中,她们母女还会面临更多的明枪暗箭。 金贵妃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环顾四周,冷冷地说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若是让本宫听到半点风声,休怪本宫不客气!”众人纷纷低头称是,不敢有丝毫违抗。 随后,金贵妃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今日这游园的兴致算是被这畜生给搅和了,大家都散了吧。” 说罢,她深深地看了江心月一眼。 江心月低眉敛气,乖顺无比,完全是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 金贵妃冷哼一声,在宫女的搀扶下,愤愤身向殿外走去。苏宛如望着金贵妃离去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阵忐忑。 众人脸色各异,此时的她们已然无暇再去关注江心月。 几位贵女更是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卫晋明。 她们本以为江心月是她们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想到再争,也不过能争上个侧妃。 却万万没想到,今日众人脑袋削个尖儿似的表现和竞争,最后却统统输给了太监。 苏宛如和江心月紧紧地拉着手,随着众人慢慢走出了偏殿,此时天色已渐暗,园中的牡丹在暮色中已然没有了方才的艳丽明媚,而苏宛如的心,也如同这渐渐黯淡的天色,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苏宛如和江心月走出皇宫,苏宛如才松了一大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把江心月的手攥得红了一片。 “娘……”江心月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这一路上她都是被娘亲死死地攥着手,攥得她很疼。 但江心月并没有出声,她知道苏宛如的心里有多紧张,多害怕。 第127章 这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 “这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你竟也有这么大胆子,自己乱跑!” 坐上马车后,苏宛如再也忍不住,嗔怒道:“你这孩子,差点吓死为娘了!”江心月低着头,轻声说道:“娘亲,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其实藏在偏殿后面,早就听到有人怂恿金贵妃,说必然是自己在与人行不端之事。 只不过,她那时候只想着惩戒金贵妃和卫景玄这对黑了心的母子,却全然没有考虑到,娘亲会为自己这样担心。 内疚与懊悔让江心月低下了头去。 “你老实告诉娘,景王这件事情,与你有没有关系?”苏宛如紧张地问。 这宫廷之争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旦陷入,便难以脱身。而她们母女,不过是这漩涡中的浮萍,不知何时就会被无情地吞噬。 苏宛如最怕的,就是江心月与这些事情有任何的纠葛牵扯。 江心月的心里一紧。 她应该怎么跟娘亲说呢? 若说是,娘亲一准会担心,若说不是……娘亲会信不? 正在这个时候,马车突然猛地一震。 江心月和苏宛如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身体一晃,苏宛如下意识地将江心月护在怀里,厉声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外传来车夫惊慌失措的声音:“夫人、小娘子,前面……前面有人拦路!” 苏宛如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撩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几名身着玄色劲装、面无表情的男子正挡在马车前,手中的长刀在昏暗中闪着寒光,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江心月也从苏宛如的臂弯里探出头,眸色一沉,她认出这些人的服饰——正是卫景玄暗中培养的死士。 看来,今日之事并未结束,卫景玄这是要在宫外对她们下手了。 此时他们处于皇宫通往侯府的一条偏巷之中,距离主街还有一柱香的工夫。 看起来他们是有意挑在这里下手的! “你们别出来,我来解决他们。”青弦说着,纵身跃下马车,迎向那几名玄衣人。 “娘亲,别怕。”江心月反手握住苏宛如冰凉的手,声音虽轻却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有青弦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她的心却也提到了嗓子眼,这些死士个个身手不凡,且行事狠辣,而她只带了青弦一人,真要动起手来,胜负难料。 苏宛如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紧紧抱着江心月,目光警惕地盯着车外,脑中飞速运转,想着脱身之法。 “锵!” 突然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骤然划破夜空,一柄短刃不知从何处飞射而来,一下子扎在马臀之上。 马儿扬起四蹄痛苦嘶鸣,险些将车夫给颠下来。 车夫紧紧拉住缰绳,怎奈马儿疯了一般地向前狂奔,根本控制不住。 青弦有心想奔过去,却怎奈被这些玄衣人牢牢缠住,无力分身。 马车在崎岖的岔路上颠簸前行,车外的打斗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苏宛如紧紧抱着江心月,感受着车身的剧烈晃动,心中不住祈祷有人能来救救她们,救救她的小月儿。 突然,车门被一脚踹开,一名死士冲了进来,手中的长刀闪着寒光刺向江心月。 苏宛如吓得尖叫一声,将江心月紧紧护在怀里。 江心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突然从头上拔下发簪,朝着死士的眼睛掷了过去去。 死士没想到江心月竟能反抗,一时不备,被发簪刺中了眼睛,痛得惨叫一声,长刀掉落在地。江心月趁机一脚踢在死士的小腹上,将他踢下车去。 马车颠簸,江心月根本站不住,竟整个人也从马车上掉了下去。 “小月儿!”苏宛如惊叫着扑过来,想要抓住江心月,怎奈马车疾速向前奔走了。 苏宛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与女儿伸出的手就这样错过了…… 不…… “不!”苏宛如悲怆地大喊,“小月儿!” 江心月能够感受到的是自己正在以放慢的速度向下载倒,她看到娘亲向自己伸出了手,却最终还是错过。 “娘!”江心月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掉落在地,却没想到直接跌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江心月,你玩得挺刺激。” 这欠揍的声音…… 是卫晋明?! 抬起头,江心月便瞧见了卫晋明那张俊美到犯规,却因为贱兮兮笑脸而十分让她想打的脸。 虽然想打,但此刻这张脸却真的让她感觉到安全。 “卫晋明,快救我娘!” 江心月紧紧地抓着卫晋明的衣襟,急切地说着。 她的眼中带着泪珠,神情里充满了焦急,声音都在颤抖。 卫晋明眸色一沉,说了声:“救人!” 身畔立刻有三四道黑影冲向了马车。 此时的马车已然冲向了主街,前方传来一阵惊叫之声,人们被突然窜出的马车吓得四处逃窜。 卫晋明的暗卫在马车冲进主街之前,将苏宛如救了出来。 而马车则一路轰隆隆地直冲了出去。 “娘!” 江心月从卫晋明的怀中挣扎下来,奔向了苏宛如。 “小月儿!你没事吧?”比起自己,苏宛如还是更担心自己的女儿。 江心月摇了摇头。 而就在这个时候,青弦也提着长剑赶了回来。 她的剑上还向下滴着血,身上也负了伤。 “青弦,你怎么样?”江心月吓坏了,赶紧上前拉住了青弦。 “我没事,”青弦高傲地挑了挑眉,“我杀人很快的。” 江心月:…… 苏宛如:…… 青弦将手中的一个人头扔在了卫晋明的脚下:“那些死士都是卫景玄的心腹,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置我家娘子于死地。” 她的语气极不客气,仿佛一点都没把卫晋明当成王爷看待。 “你说话真是无礼!”小猫气得瞪她。 卫晋明摆了摆手,面色凝重地对江心月道:“卫景玄向来心狠手辣,你今日对他的反击,他必将以百倍回报,绝不会就此善罢干休。” 苏宛如脸色苍白,她没想到卫景玄竟然如此狠毒,能在京都就下这么狠的手,想要了她们的命。 第128章 江心月我娶你 江心月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今日之仇,我必百倍奉还! 卫晋明深深地看了江心月一眼:“这里不宜久留,本王先送你们回啸远侯府。” 苏宛如和江心月点了点头。 坐上卫晋明的马车,苏宛如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看着身边的江心月,又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心中感慨万千。 今日的经历,让她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宫廷的险恶,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好江心月的决心。 啸远侯府,“松鹤轩”。 江心月本不想告之侯老夫人今日所发生的事情,然而这世上荒诞之事总是传得比闪电还快。 她和苏宛如还没到家,卫景玄今日所做之事就已经差不多传遍了半个京都,侯老夫人哪有可能不知道? 再者,侯府的马车冲到了人群之人,也早有官差来报了。 所幸的是没有伤到什么人,江心月与苏宛如也被卫晋明救了下来。 “我的小月儿!”侯老夫人把江心月上上下下看了一好几遍,见她只受了些擦伤,方才放心地将她一把揽入怀里,心疼得直掉眼泪。 伍墨疏早就担心得不行,这会儿看到江心月和苏宛如回来了,一颗心才放下。 “今日多谢晋王爷!”伍湛鹰向卫晋明拱手,“若不是晋王殿下,本侯的夫人和女儿必定不会如此安然无恙地回来。” “此份情谊本侯记在心里,若有需要本侯的地方,王爷尽管开口!” 伍湛鹰这句话说出口,江心月的心中便是一惊。 要知道伍湛鹰这人一向中立,谁也不站。 多少人想要拉拢啸远侯府,却未能成功。 今日伍湛鹰却为了她和娘亲放话会支持卫晋明,这已经证明了江心月在侯府的份量,伍湛鹰心中的份量。 不仅是伍湛鹰,就连伍子隐也微微地向卫晋明颌首,看着他的眼神,已然不再像从前那般冰冷。 卫晋明向伍湛鹰回了一礼:“本王所做之事,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心月娘子今日之事,恐怕只是个开始。” 伍湛鹰的脸微微地变了一变,伍子隐的眼神也攸地一寒。 “这个卫景玄到底想干什么!他和太监苟且之事,跟我们小月儿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派人刺杀小月儿?!” “这有什么难的,看本郎君毒死他们母女二人。小月儿,你想他们怎么死?”伍鹤卿的眼中一片寒光,原本已然浅得几近浅桔的唇,此刻已然血色全无,身上杀气大开。 藏在他袖中的爱宠们似乎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杀意,竟全都涌了出来,兴奋地在地上直转圈圈。 “二、二哥,快收了你的神通!”伍墨疏的脸也没了血色,吓得直接跳到了椅子上。 “收?哼,”伍鹤卿指着小红,命令:“小红,现在就去把那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伍子隐便缓缓地亮出了戒尺。 伍鹤卿的话瞬间冻结在嘴边,小红和爱宠们也都麻溜地钻回到了伍鹤卿的袖子里。 伍湛鹰的那句“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终究也没敢说出口。 “实在不行,就人小月儿定亲吧……”苏宛如原本也是想给江心月早些找婆家的,如今看起来,还是太迟了。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时间太过仓促,要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选?婚姻毕竟是件大事。”侯老夫人沉吟。 “管他球的,先定上亲,不行到时候再退。谁要是敢不退,老子一剑砍了他!”说着,伍湛鹰拔出了长剑。 伍子隐揉了揉眉头:“此事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先不说退不退的,单是景王和金贵妃那边对小月儿的刁难,便是这京都之内,也没人敢与我侯府结亲。” 众人顿时又陷入了沉思。 是啊,但凡是有脑子的,都不敢得罪天家。 更何况如今金贵妃还正得盛宠。 江心月紧紧地攥着双手,终是深吸了口气:“祖母,爹,娘,三位兄长,我看不如这样,爹写下断亲书,我回江家。” 她就赖在江家不走,要死,也拉上他们几个做垫背,她也不亏。 众人异口同声:“不行!” 伍墨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要是谁都不敢娶小月儿,那我娶!左右到时候能退亲,总不能让我妹妹受了委屈!” 说着,他指着伍子隐和伍鹤卿道:“小月儿,要不你就在我们三个里面选一个!” 江心月顿时被伍墨疏的异想天开弄得哭笑不得:“三哥,哪有这样的?” 天家现场选妃,她也来一个现场选夫? “与其这样,还不如随我去观里,直接出家为道。”伍子隐眸色深深。 江心月的眼睛便是一亮:“这个好!” 道袍一披,小脸一垮,谁也不爱,就是捞钱! 卫晋明瞧着这一大家子,深深地感慨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啸远侯府果然一家都不正常。 “不如这样吧。”卫晋明看了看两眼直放光的江心月,清了清嗓子,“我与心月定亲。”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所有人都朝着卫晋明看了过来。 卫晋明的脸攸地涨得通红:“本王倒也不是那个意思,但待在本王身边,总好过嫁给任何世家公子……” “卫景玄向来心黑,金贵妃的手段更是恐怖,就算是入了道观,她也未见得能放过心月……” “但嫁给本王就不一样了,本王虽是个闲散王爷,但好歹是太子的胞弟,有皇后和太子坐镇,谁也不敢欺负了她去。” “本王届时会请父皇赐婚,心月就是本王的正妃,金贵妃和卫景玄绝不敢轻易动手。” “当然本王可不是趁人之危,只是想助侯府度过这层危机,要不……你们考虑考虑?” 如果不是他的脸涨得太红,说话都有些结巴,大家伙可能就真信了。 苏宛如看向了江心月。 她原本是坚决拒绝让江心月嫁入天家的。 天家的儿媳不好当,宫里战战兢兢的日子何等可怕,苏宛如真的不想江心月再经历像今天一样的事情了。 伍湛鹰的想法,与苏宛如一样,至于伍子隐和伍鹤卿、伍墨疏的脸色,则都不是那么好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江心月的身上。 第129章 本王答应你绝不娶侧妃也不纳妾 江心月自然是不想嫁的。 卫晋明这人嘴贱,她见一回就想打一回,真的与他定亲,说不定两个人天天大眼瞪小眼,用不上半盏茶的工夫就能掐在一起。 卫晋明看到了江心月脸上的不悦,他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袍子。 “当然,到时候你若不想退亲,那本王也答应你,这辈子绝不娶侧妃,也不纳妾,王府里只你一位正妃。” “将来本王向父皇求了封地,就带你远走高飞,你想怎么玩,都随你……” 他话音还没落,苏宛如便急切地问道:“殿下当真绝不娶侧妃不纳妾?” “当真!”卫晋明回答得比闪电还快,“本王说到做到,谁喜欢娶一堆女人,生一坨孩子,吵吵闹闹的烦死人了!” 伍湛鹰:我感觉你在骂我,而且我有证据。 作为“吵吵闹闹的一坨孩子”的侯府三兄弟:好像也被骂了呢…… “小月儿,你怎么看?”苏宛如再一次看向了江心月,这次,她的目光里带了几许期待。 不可否认,眼下的形势来看,嫁给卫晋明,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与此同时,金贵妃这边,正怒气冲冲地骂着卫景玄。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被那江心月摆了一道!本宫为了让你从岭南回来,伏低做小,筹谋多年,好不容易回了京都,却一朝英名尽毁!” “堂堂景王被一个小女娃算计,做出这样的事,皇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与那太监发生苟且之事,卫潄清一直对你虎视眈眈,这次得了把柄在手里,他手下那些大臣还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这太子之位你还想不想要了?!” 卫景玄垂首立在原地,玄色的衣袍随着金贵妃踱步带起的风微微晃动,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在听到“太子之位”时,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喉结滚动,半晌才低声道:“母妃息怒,儿臣……” 话未说完,便被金贵妃厉声打断:“息怒?本宫如何息怒!你可知今日早朝,御史台那几个老东西已经递了折子,明里暗里都在说你德行有亏,不堪为用!若不是你父皇压着,此刻弹劾你的奏章怕是已经堆成山了!” 金贵妃在屋内来回踱步,每说一句,便狠狠地瞪一眼卫景玄,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你平日里的聪明劲儿都到哪里去了?被那江心月略施小计就着了道,你让本宫以后如何在这后宫立足?那些个妃嫔还不得在背地里嘲笑本宫教出了这么个蠢笨的饭桶!” 金贵妃越说越气,抬手就要往卫景玄脸上招呼,终究还是舍不得,在半空中停住了手,只是用力地甩了一下袖子。 “如今这局面,你打算如何收拾?若不能给朝臣一个交代,堵住悠悠众口,本宫看你迟早要回岭南!” 金贵妃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卫景玄,仿佛要把他看穿,等着他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卫景玄依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金贵妃突然感觉到一阵无力,她跌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疲惫,“景玄,你是本宫唯一的指望,是本宫心目这大安未来的君主,怎能如此糊涂?江心月你要如何处置?还有那太监……斩草需除根,你可明白?” 金贵妃的话,终于触动了卫景玄,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轻声说道:“母妃,儿臣知道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给母妃和父皇都带来了麻烦。御史台的弹劾,儿臣也有所耳闻。” 他顿了顿,咬紧牙关继续道:“江心月,儿臣会亲自处理,绝不会再让她添乱。还有那太监……儿臣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不会留下后患的。” 金贵妃转过身,目光犀利地盯着卫景玄,像是要把他这番话的真假看透。 “你说得倒是轻巧,亲自处理?你打算怎么处理?你可别告诉本宫,你对她有意,留下祸端!” ”绝不会!“卫景玄的眼中满是戾气与杀意,“这次她侥幸逃脱,是她走运。儿臣定会让江心月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至于那太监,儿臣已经派人将他们杖毙。” 金贵妃冷哼一声,脸上的焦急地丝毫没有减少:“就算解决了江心月,那些御史也很难摆平。” “这倒也好办,儿臣界时再找两个宫女,说她们假装太监勾引本王,便可。” “你以为太子是傻的?那些御史是傻的?!”金贵妃被卫景玄的天真气得差点吐血,“除非你先娶个侧妃,压一压外界的口风。” 卫景玄的脸色有了那么几分的扭曲。 他本以为这次会直接先办了江心月,再给她灌些甜言蜜语,让她心甘情愿地成为自己的外室。 没想到却被江心月反杀,打晕了自己,还让他背上了“龙阳之癖”的骂名。 这名声一旦背上,想洗掉就太不容易了! 可让他娶侧妃,以他的眼光,这京都之内,根本没有配得上他的女子! 除了江心月勉强可以入得他眼,其他的女人,顶多能在他兴趣来的时候,给他做个一次性的暖床奴婢。 用过一次之后,他就会果断地处理掉,绝不会给自己留任何后患。 他为人清正,没有绯闻的好名声,就是这样养成的。 金贵妃见他不语,不禁再一次怒火中烧:“怎么,你不愿意?” “儿臣不是不愿意,而是儿臣至今也没有任何中意的女子。如今被江心月算计,这京都之内能嫁儿臣的怕都是些满腹算计,攀龙附凤的肖小之辈……” “儿臣……不愿意将就。” 话音一落,金贵妃便再次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不将就?!你以为你有资格不将就?!本宫告诉你,必须立刻给本宫纳侧妃,而且还要让她尽快怀孕,尽快!” 卫景玄用舌尖抵着被打疼的腮邦,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来报,说礼部员外郎江百川家的幼女江柔儿求见。 第130章 他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江柔儿?她来干什么?”卫景玄的眉头皱了起来。 江柔儿对他的心思,他自然看得出来。 只不过他亲近江柔儿,多是在利用江家那三个兄弟。 江百川官职微小,这三兄弟以江书安为首,极是急功近利,正是他用起来最好用,最能替自己卖力的刀。 把江柔儿安抚住,江家就会像闻到肉味的狗,紧紧地粘着他,对他唯命是从。 但眼下他正值心烦之际,根本无暇搭理江柔儿,更没这个工夫看她对自己搔首弄,,姿。 金贵妃的心念却动了一动:“让她进来。” “母妃,这时候您让她来干什么?”卫景玄不悦。 女人对于他来说,也只能是茶余饭后的点缀和喝酒时候的消遣,平时,他根本没有看一眼的心情。 虽然只有一个人除外…… 可偏偏那个人将他算计至此! 这么一想,卫景玄的心情就更加烦闷。 小太监得令退下,金贵妃阴鸷地扫了眼卫景玄,冷笑:“你以为她这时候来干什么?这个江柔儿的心计颇多,手段虽低劣,但到底是个好掌握的。” “可比你那个什么月亮好掌握得多!起码,她不会要你的命!” 此言一出,卫景玄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母子俩不再争执,小太监引着江柔儿走了进来。 江柔儿今日依旧是一副清水出芙蓉的打扮,仙气飘飘,我见犹怜。 “江柔儿见过贵妃娘娘,景王殿下。”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抬眼,关切地看向了卫景玄。 卫景玄饶是对她感觉平平,但眼下这诸多人都对他口诛笔伐之际,有这么一个人用这么担心和关切的眼神瞧着自己,心里也难免宽慰了些,当下便向她点了点头。 金贵妃的唇边绽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起来吧,坐下说话。” 太监端来椅子,江柔儿受宠若惊,却终是摇了摇头。 “贵妃娘娘,柔儿实在惦念殿下,如今流言绯语四起,对殿下很是不利,柔儿的心里,就如同被火烧了那般难过……”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簇簇地往下落:“柔儿无能,不能替殿下分忧,但……但柔儿今日想鼓起勇气做一件事!” 说着,她重新跪了下去:“求贵妃娘娘开恩,柔儿想嫁给殿下!” “你说什么?!”卫景玄的脸色大变,金贵妃却显然并不意外。 “殿下,柔儿早就对殿下情根深种,深深地爱慕着殿下的英武。柔儿愿一生伴殿下左右,伺候殿下!”江柔儿的声音颤颤,泪水涟涟,哭得梨花带雨。 饶是卫景玄再没有心情谈论娶亲之事,都难免为她的爱意动容。 金贵妃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端起了宫女递过来的茶。 她慢悠悠地用杯盖拂了拂浮沫,目光扫过江柔儿那张挂满泪痕的脸,嘴角笑意更深了几分。 "柔儿姑娘倒是一片痴心,只是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景王殿下的婚事,更是关乎皇家颜面,本宫可做不了这个主。" 话虽如此,她眼底却满是看好戏的神色,显然是乐见其成。 江柔儿闻言,哭声一顿,随即又伏在地上,哽咽道:"贵妃娘娘宅心仁厚,定能体会柔儿的一片赤诚。殿下如今正是艰难之时,柔儿只想陪在他身边,为他分担一丝忧愁,绝无半句虚言。" “柔儿不在乎名分,哪怕为奴为妾,在所不惜,只想陪殿下将这风雨度过去!” 卫景玄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江柔儿,又看看一旁神色莫测的金贵妃,只觉得一个头三个大。 金贵妃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哦?你果真不在乎名分?” 江柔儿坚定地点头:“不在乎!” 金贵妃含笑看向了卫景玄:“景玄,你的意思呢?” 卫景玄的脸色阴沉。 江柔儿万万没有想到,卫景玄竟在这个时候连话都不说一句。 上一世,他明明那么爱自己,爱到不惜亲手杀了江心月,将凤位给她的! 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满心的委屈与不解翻涌而上。 明明她已经放下所有身段,甚至甘愿为妾为奴,只求留在他身边,为何他却连一个回应都吝啬给予? 难道这一世的他,对自己竟已没有半分情意? 不,不可能的! 她特意在这个时候选择进宫,就是为了给他一个跨越门第娶自己的机会和理由。 可他…… 竟不发一言?! 江柔儿抬眼望向卫景玄,眼中满是希冀与哀求,盼着他能如从前那般,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肯定,也足以支撑她此刻的卑微。 “罢了。” 金贵妃已经没有了等待的耐性,她摆了摆手:“本宫念你一片痴情,又如此重情重义,自会禀告圣上,纳你为侧妃。” 江柔儿眼睛一亮。 她这次,赌对了! “多谢贵妃娘娘!”江柔儿重重地磕了个头。 “起来吧。”金贵妃摆了摆手,“日后都是一家人,你早早过门,为皇家开枝散叶,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和你们江家。” 江柔儿兴奋得一张脸都涨得通红:“多谢贵妃娘娘恩泽。” 金贵妃微微点了点头,太监福贵便立刻端了一个托盘过来。 “这是本宫赏你的,稍后让宫里再送些赏赐给你,既是侧妃,穿的用的自然也该体面些。” 江柔儿眼见那托盘里的是一套黄金缠丝头面,和一对翡翠镯子,眼睛都放了光。 “多谢母妃!” 还没过门,称呼就先变了。 果真是见钱眼开,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金贵妃心里鄙夷,脸上却依旧挂着笑。 “行了,天不早了,景玄,你送柔儿回去吧。” 金贵妃这样高傲的性子,竟能称呼她为“柔儿”,其中的倚重与亲近自然不言而喻。 江柔儿激动得都快要晕过去了。 卫景玄看着高兴得抖如筛子的江柔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产生了一股极为难言的感觉。 好像,他第一次看清这个女人竟是这副样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疑惑和扫兴。 还有一种……深深的懊悔之意。 好像他错过了什么东西,一个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得跟他向往的龙椅那般重要的东西。 可他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第131章 娘只有江心月这一个女儿? 江心月病倒了。 不仅是江心月,几乎是参加金贵妃生日宴的好几位贵女全都病了。 有连续几日都做噩梦的,也有发起高烧的。 想来,还是那日在生辰宴上受到的强烈刺激有关。 混在这些贵女之中,江心月的病,似乎也显得合情合理。 “小月儿,你真的想好了要跟卫晋明定亲?”苏宛如望着端坐在案前画画的江心月,有些担忧地问。 江心月认真地画完最后一笔:“跟他定亲,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放下笔,她起身来到苏宛如的身边,坐了下来。 “爹如今在朝廷的位置微妙,天家对爹是有几分忌惮的。我猜,卫晋明未必是真心想要娶我。” “如若不然,他为何不上门提亲,而是……” 说到这儿,江心月才意识到,有些话,是不能直接对苏宛如讲的。 苏宛如果然听出了端倪:“他怎么了?小月儿,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江心月垂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寒光。 苏宛如握住了江心月的手:“他是不是想对你……” 江心月的唇角扬了一扬,抬起头来,眼中已然满是笑意:“我出门前二哥就给我服了百解丸,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结果您也瞧见了,他们偷鸡不成,蚀了把米。” 她语气轻盈,苏宛如却听得惊心动魄。 “你该不会是故意出去,引他上勾的?!” 江心月不敢回答。 苏宛如气得轻轻拧了江心月一下:“糊涂!旁人躲着麻烦走还来不及,你却迎着上去了?” “娘!”江心月叹了口气,“即便是躲,又能躲到几时?他们若铁了心想算计我,我便是逃得了初一,也逃不了十五。” 更何况,她早就布了局。 只是不知道这个局,对他们的杀伤力能有多大。 所以,江心月仍然要跟卫晋明定亲,以确保自己能活得下去。 并且不给侯府添麻烦。 苏宛如望着目光坚定淡然的女儿,眼圈红了一红。 “让你受委屈了,小月儿……”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保护不了女儿。 若是她当初坚持不嫁给江百川,也不嫁给伍湛鹰,而是选择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嫁了,江心月说不定会平平顺顺过完这一生。 何至于此? “娘,我不委屈。那些人居心叵测。就算是平头百姓想要平稳度日,被他们盯上了也是九死一生的。” “好在我这一世有爹和娘,还有侯府,如若不然,他们必定更加肆无忌惮。” 苏宛如拭了拭眼泪,点头。 “其实,我们和卫景玄那边都清楚,我是断然不能嫁给他的,天家绝不允许侯府的女娘与皇权牵扯太深。” “所以他们才会做这样龌龊的事情,目的就是为了拉拢爹和长兄。” “如今计划落空,又被我摆了一道,必定不会善罢干休。所以,嫁给卫晋明是最好的选择。” 江心月分析起这件事情来,冷静客观得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 “卫晋明说到底是皇上的嫡亲血脉,太子的同胞。他只是个闲散王爷,但凡做点什么都是太子的助力。” “如若什么都不做,就更让天家放心。要知道,天家就算忌惮,那也是忌惮太子,与他毫无关系。” “倘若太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天家更可以利用他来牵制太子。所以,卫晋明身边,对于我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与他定亲,总好过爹为了我的事得罪了天家,生出嫌隙,那必会给侯府带来巨大的灾祸。” 啸远侯伍湛鹰位高权重,在军中的声望又高,儿子也那般出息,尽管伍湛鹰已经主动卸了兵权回到京都,在天家的眼皮子底下乖顺如大猫,天家也绝不会天真到真以为他是只猫。 老虎总会发威的。 但发威之时,也必将是天家拔掉虎须,卸了虎爪之时。 江心月绝不能冒险。 苏宛如抱住了江心月。 她的小月儿,竟为这个家族想了那么多! “娘,你不用担心我。卫晋明他……其实真的挺好的。” 江心月这句话,说得倒是由衷。 上一世到这一世,卫晋明都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管她怎么算计他,最后都会得逞。 江心月早就看出来了,卫晋明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他不会伤害自己。 苏宛如红着眼,点了点头。 “他的确是个好的。” 如果不是天家的人,就更好了。 可世间哪有两全之事? 只能是退而求其次的取舍。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有下人来报,说礼部员外郎江百川与江家的大郎君江书安求见。 “他们来做什么?”苏宛如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江心月忍俊不禁:“还能干什么,打秋风呗。” 都已经和离,还有脸打她的秋风? 苏宛如真是给气笑了。 “从前我顾忌着你还在他那,处处迁就于他。他倒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今日我就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苏宛如说罢,霍然站起身来。 江心月哪能错过这样的热闹:“娘,我和你一起去!” 苏宛如像是看出了江心月的心思,笑着点头:“好。” 母女二人手挽着手来到正堂的时候,江百川正和江书安坐在那里喝茶。 见二人如此亲密地牵手走来,江书安的脸色,便微微地变了一变。 印象里的娘亲,从来都没有对他这样过! 她极少抱他,看着他的眼神也总是冷冰冰的,从小到大,苏宛如甚至很少对他笑。 可她竟然与江心月这样亲密地手牵手吗?! 难道在她的心里,只有江心月这一个女儿?! 江书安端着茶杯的手悄然攥紧,茶水险些溢出来。 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酸涩与不甘,耳边却仍回响着方才母女二人言笑晏晏的声音,那画面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得他心口阵阵发疼。 江百川并未察觉儿子的异样,他放下茶盏,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起身迎向苏宛如:“宛如,许久不见,你倒是清减了些。” 第132章 江心月你给柔儿添置嫁妆是应该的 苏宛如冷脸看着江百川,目光与方才望着江心月时的温柔判若两人。 “你来干什么?” 江百川一阵嗫嚅,只得向江书安使了个眼色。 江书安清了清嗓子:“娘,我和爹来,是想告诉你,柔儿被景王殿下纳为侧妃了。” 什么?! 苏宛如和江心月脸色齐齐一变。 江百川的身子挺得直了些,江书安的脸上更是浮现出骄傲神色,得意地瞥了一眼江心月。 就算娘待你好又如何? 你永远不如柔儿。 苏宛如自然看到了这蠢儿子的表情,当下脸色更冷了。 “一个外室子也能被纳为侧妃?倒是稀奇事一件。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回吧。” 什、什么?! 江百川与江书安顿时错愕。 这就完了? 他们还没正式张口呢! 江心月悄然抿着唇。 她的娘亲,愈发厉害了呢。 “怎么还不走?等本夫人留你们吃饭?”苏宛如的话顿时让江百川变了脸色。 “宛如,你怎可这样对我说话?这好歹也是江府的一件大喜事……你作为我……” “作为什么?如今我既不是你们江府的人,那外室子与我又没有什么关系,当然,你们若是正式的下了帖子,本夫人届时看在景王的面子也会礼随一二。” “辛苦你们跑一趟通知喜讯了,回吧。” 苏宛如说着,挥了挥手。 江百川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苏宛如那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他脸上的得意与期待瞬间僵住,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连带着挺直的腰杆都微微塌了下去。江书安也没料到苏宛如会如此干脆利落,连一丝周旋的余地都不留,方才那点骄傲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只剩下满脸的不解与难堪。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措,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先前那副兴冲冲报喜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拒之门外的狼狈。 江书安愤然起身:“娘,您如今是嫁进了侯府,便忘了一夜夫妻百日恩的情谊了吗?” “江家是什么底子,您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柔儿要定亲,家里拿不出嫁妆……” 苏宛如冷冷看着江书安:“所以?我怀胎十月生下你,如今你要替那个外室子向亲娘要嫁妆?” 江书安为之一噎:“娘,我毕竟江家长子……” “你是江家长子,那我与江家如今又有何关系?大安的哪一条律令是我必须要为那个外室子置办嫁妆?” 江百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谁也没说让你置办,只不过想向你借些银两周围一二……” 苏宛如斩钉截铁:“没有。” 江百川被呛了个没脸,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江书安见状,便将目光投向了江心月:“心月,你好歹也是江家的嫡长女,你劝劝娘……” 说到这儿,他想起什么似的,道:“或者,你就当是给大哥一个面子。如今多少人盯着咱们江家,总不能在这个时候露怯!” 江心月啼笑皆非:“大哥,你这要求实在有些无理,那江柔儿不过是外室所生,与我有多少情分?” “你们平时有多疼她,多疏远我?如今却要我来出银子?” “江心月,你没完了?!”江书安果然装不到三秒,厉声喝斥,“就算你再怎么嫉妒柔儿,她好歹也是你的妹妹,如今她要风光出嫁,你作为姐姐,添一份嫁妆也是应该的。” “你如今翅膀硬了,连这点事都不愿意帮忙了?别忘了,你能有今日,也离不开江府曾经的养育之恩。” 江心月哂笑一声:“从古至今,也没听说爹娘在,要由嫡姐出嫁妆的。若是大哥再如此无理取闹,我可就要让御史台评评理了。” 此言一出,江百川的脸色顿时大变。 他如今还只是一个区区小官,刚攀上金贵妃和景王殿下这棵大树,有多少人眼红地盯着他! 若是被御史台抓住了小辫子,那就完了! “心月,你何至如此?既然你不愿意出银子,那就罢了。”江百川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无奈的慈父相,“你‘醉花楼’有得是珍玩异宝,不如拿出一样来,送给柔儿做嫁妆,为父的面上也好看。” “江百川,你要不要脸?!”苏宛如登时抓起茶杯就要往江百川的脸上掷。 江心月却按住了娘亲的手:“你想要什么?” 见一旁江书安的脸上,带着即将得逞兴奋之色,江心月的心中,似乎有了底。 “一件就行?”她问。 江百川点头:“一件就行。” 江心月的唇角微扬:“你们想要什么?” 江百川与江书安对视了一眼:“就要你‘醉花楼’新展出的那件朔原宝石头面。” “哗”地一声,苏宛如将手中的茶杯掷向江百川。 幸好江百川躲得快,茶杯砸在桌子上,轰然碎了一片。 滚烫的茶水溅在江百川的手上,疼得他叫出了声来:“苏宛如,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我看你是在作死!‘醉花楼’的东西,乃是‘天机阁’所置,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去肖想那种昂贵之物?”苏宛如冷笑,“莫说是你最疼爱的那个外室子,就算是你们整个江家的命,都不够抵那上面的一颗小珠子。” “苏宛如,你这是看不起谁?!”江百川拍案而起,“我是江心月的亲爹!我的命若不值钱,那她打哪儿来的?若是没有我江百川,哪有她的今天?!” “呸!”苏宛如狠狠啐了一口,“江百川你这畜生,还敢提自己是小月儿的爹?这么多年了,你给过小月儿一点关爱吗?!” “你与周氏无媒苛合,害死我两个女儿,把我三个儿子养得蠢笨如猪,所有的家产都给了周氏和你那个外室 子!” “看看他们的蠢样子就知道,你和周氏何等无耻!想压榨小月儿供养你那外室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罢,苏宛如拔下手中的簪子,朝着江百川就冲了过去。 江百川吓得跳起来直接抓过江书安就挡在自己的面前,江心月也赶紧抱住了苏宛如。 第133章 你是什么身份? 江书安的脸色惨白,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苏宛如这般样子,眼瞧着自己一向景仰的父亲竟拉着自己挡在他身前,更加震惊。 “娘……你……”他张了张口,然后气势汹汹地瞪向了江心月,“江心月,都是因为你小气,害爹和娘成了这个样子!你要负全责!” 江心月:说你蠢笨如猪都侮辱了那猪的智商了…… “放肆!孽子!”苏宛如随手抓起桌上的果盘,朝江书安掷了过去。 这一下正中江书安的额头,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吓得他捂着额头,整个人都怔住了。 “书安,书安!”江百川这才松开江书安,绕到他旁边去看他的额头。 但大半个身子,还是藏在江书安的身后。 “娘,你冷静点。”江心月叹了口气,又转头对江百川道,“正如娘亲所说,‘天机阁’之物,我不能点头应下来给谁。但……” 江百川的眼睛就是一亮:“但什么?” 江心月沉吟:“但,若传我一声口信儿,‘醉花楼’的佟掌柜倒是个能明白事理的……” 苏宛如气急:“小月儿!” 江心月赶紧哄道:“娘,我没说什么,我不会把东西给他们的,放心吧。” 江百川自知如今他是惹不起苏宛如的,搞不好她没把自己杀了,伍湛鹰也得卸了自己的胳膊腿。 “今日就这样吧,书安,咱们走!”江百川拉起江书安,逃也似的窜出了啸远侯府。 他们前脚刚走,江心月便给站在门外的青弦使了个眼色。 青弦会意,迅速转身消失在一片暮色之中。 “小月儿,你糊涂!”苏宛如已经气得没了力气,身子还在瑟瑟地发抖,“你怎么就……你怎么就能把东西给那个贱人之女?!” “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江心月给苏宛如顺着气,道,“我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苏宛如身子一震,双手扳住了江心月的脸庞,“小月儿,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危险之事?!” 江心月眨了眨眼睛:“娘,您不是说了,我还有一对姐妹都被他害了?” “谋财害命,就想轻飘飘的揭过吗?怎么可能?” 江百川从头到尾,也没有过一点懊悔之意,江书安更是半点震惊都没有。 这足以证明,他是知晓实情的。 可他并不在乎! 在他们的心里,始终觉得家族中女孩的利益乃至性命,根本无足重轻。 他们对江柔儿的感情,就真的那么好吗? 江心月倒要看看,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他们到底会选择保护江柔儿,还是成全他们自己。 苏宛如看着眼前这张甜美无害的脸庞上出现的狡黠表情,嘴唇颤了一颤,终是将江心月揽在了怀里。 她是希望江心月平平顺顺一辈子。 可她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人活于这世间,不可能一生好命,永远存活于平顺之中。 与其拼尽一切给女儿提供一个安全的避风港,不如全力托举,让她拥有可以焚尽一切阻碍的锋利。 教那些想要害她、利用她、胁迫她的一切,统统恐惧她的锋芒,将它们统统辗碎、撕烂,踏平! 江心月感受着来自娘亲身上的温暖与坚定,眼睛幸福地眯成了月牙儿。 这是娘亲坚定的信任,她从此也要展开她的羽翼,与娘亲并肩而战! 那些曾经伤害她们的一切,她要让他们统统付出代价! 大概半个时辰,青弦回来了,告诉江心月,江百川和江书安已经拿到了朔原宝石的头面。 “很好,”江心月的唇边绽出了一抹冷笑,“且让我们拭目以待,看这场亲事最终会以什么收场。” 江柔儿被景王纳为侧妃的圣旨下了。 整个江家都沉浸在一片兴奋与荣光之中。 “柔儿,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未来的皇……咳,王妃!”江书安的额头上还缠着一圈布,但这并不影响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谢谢大哥,就是可惜让你为了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江柔儿眼泪汪汪地道,“姐姐也真是的,怎么能怂恿夫人做这样的事。” “大哥这点小伤没什么,重要的是那样东西给你争取到了!大哥一定让你出嫁那日风风光光!”江书安表情坚定而决绝,感动得江柔儿都快要哭出来了。 “有这么个大喜事,咱们可得去啸远侯府去报个喜,我倒要看看江心月有多嫉妒,多难看!”江文玉想到终于可以在江心月的面前扳回一局,心里痛快得很。 前来传圣旨的齐公公扫了一眼这兄妹几人,嘴角撇了撇,说了声“恭喜”,便转身要走。 江百川赶紧上前给齐公公塞了个荷包,满脸堆笑道:“有劳公公了,请齐公公上坐,喝杯热茶?” “不了,”齐公公掂了掂荷包,面无表情地将它塞进了袖子里,“咱家还得去一趟啸远侯府传旨呢。” “去啸远侯府?”周氏便是一怔,“公公去啸远侯府做什么?” 齐公公瞥了一眼周氏,没说话。 周氏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江柔儿见状,立刻陪着笑脸对齐公公道:“齐公公,您这大热的天儿来一趟,连口茶都不喝就走,可是有要事?” 齐公公溜光顺滑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自然是传旨。咱家听方才侧妃娘娘要去啸远侯府报喜?” 这一声“侧妃娘娘”叫得江柔儿心里烫贴,下巴都抬高了好几寸。 “我那姐姐好歹也是江家的女娘,我自然也要给她报个喜去。” 齐公公的眼中闪过一抹讥讽:“好,那咱家先走一步。” 说罢,他转身走了。 江柔儿本以为齐公公会再说些什么,可这反应,倒教她摸不清。 江百川板着脸数落周姨娘:“你一个女人家怎么有资格跟齐公公问话?惹得齐公公不悦!” “周姨娘今日所做所为是有些不妥了,”别看江清云方才不敢说话,这会儿倒开始给周姨娘讲上道理了,“你毕竟是个姨娘,是个妾室,齐公公什么身份,哪能跟你这种地位的妾室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