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哥谭谜雾事件簿》 1. 拯救世界开始于一场绑架 『藤丸立香,醒醒。』 『藤丸立香……』 好像有个陌生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 学妹站在她面前说话的模样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藤丸立香只能看到玛修的嘴唇在开合,表情似乎有些担心,但是她的话语却如同被消音了一般,什么都没有发出来。这个世界都像被突然按下了静音键。 藤丸立香用力眨了眨眼睛,陌生的失重感才缓缓地从她周身褪去。 “……前辈,你还好吗?脸色好差。” “啊、嗯。”藤丸立香点头,充满歉意地看向她,“刚刚在想事情。” 战斗礼装的内置通讯器里传来达·芬奇被电流模糊了的嗓音。 对了,自从她们来到这个特异点之后,通讯状态就一直不算好,信号也总是断断续续的,一度让修复的工作开展得十分艰难。不过现在这一特异点也已修复完成,她们该离开这里了。 「灵子转移……准备完毕,立香、你和玛修可……备回来……」 达·芬奇亲的声音传过来,就好像即将没电的收音机,发出了濒临破碎的嘈杂跳跃声,声带受损。 『——藤丸立香,快醒醒。』 那个陌生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是个在说英语的男人,她从未认识过。 灵子转移系统的金色光芒已经开始显现,刺目的光在藤丸立香的视网膜底部剧烈燃烧。玛修在那片光里微笑着看过来,就像往常一样想要伸手牵住她。 前辈—— 藤丸立香看到玛修的嘴唇在动,但是意料之内的触感并未出现,金色的光点在她的视线里迅速扩大,直到将她全身都完全吞没。 『藤丸立香,醒醒。』 橘发少女的身体站在原地晃动了一下。当她睁开双目时,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极其陌生的环境里。 周围很暗,这似乎是在一个夜晚,隐约能够听见雨声和风吹过的声音摇晃着玻璃窗。 这绝不是在迦勒底的某间休息室里,至少在她的印象中不曾记得迦勒底内有过这样的装潢,仿徨海外也没有这样的天气。 谁新装修的办公室?还是又被什么人带去了时空的夹缝里? 藤丸立香将手腕上的应急照灯打开,惨白的光束像是一道闪电投向周围。 她所处的是一个非常现代化又充满欧美风格的房间,深色的木质家具和冰冷的金属结合,房间的中央放置着长长的布艺沙发,茶几上还摆放着一份被翻开了的报纸。 她的身后是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宽大的黑胡桃木桌上摆放着乱七八糟的纸质文稿,显然这个工位的主人并不擅长收纳。 藤丸立香在原地茫然地转了一圈,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应该回到迦勒底的……转移系统出错了?但那也不应该是她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吧? 她飞速地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嗯,没有缺胳膊断腿,基础的身体器官都还好好地待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 藤丸立香走上前看了看那张桌子,桌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她伸出手指抹了一下,在灰蒙蒙的木板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指印。 这里好像已经荒废了一段时间,很久没人来了。 藤丸立香抬起手,并不抱什么希望地按亮了自己礼装上的通讯装置,通讯器只留给她一段无序的电流挣扎声。 『藤丸立香,你终于醒了。』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莫名其妙的陌生声音再度冒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 作战服一侧的匕首被她握在手中,藤丸立香警惕地看向周围。 但是毫无疑问,目前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并未感知到第二个人存在的气息。 可这声音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视线缓慢地扫过了整个房间。 墙壁的侧面有个很大的壁炉,很久没有使用了,内里干干净净;她面前的墙边靠着一个立式大木柜,里面好像放了些茶叶和茶具,还有几袋咖啡豆,旁边是个矮柜,上面放置着一个很大的黑胶唱片机和一些唱片收纳,另一面的墙壁上有扇紧紧关闭着的大门,边上是个半开放的厨房。 藤丸立香所处的桌面后则是一排拉下的宽大百叶窗。灰暗的光从百叶窗的间隙里透进来,在地面和桌面留下了几道模糊的夜色。 『我在这里。』 声音对她说道。 『我是这座房子。』 那是个年轻的声音,美式青少年油滑的腔调,跳脱又欢快,只有十九二十来岁的样子,听着不太靠谱。 随着对方的话音落下,房间天花板上的大型装潢灯突然亮了起来,将整个阴暗的房间照得明亮而通透。 藤丸立香被这突如其来的亮晃了眼睛,低头眨了眨眼。 ……会说话的房子?她对此感到极其困惑。 声音轻咳了一下,仿佛是斟酌着开口:『藤丸立香,我需要你的帮助。』 少女捏紧了手中的匕首,重新环视了一遍,语气并不算和善:“你这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 这应该属于绑架吧? “我的同伴在哪里?” 『请别担心,我只是想要借用你一段时间,并没有伤害你的意图,你的同伴还好好地待在那个世界里呢。』房子不紧不慢地说。 『只要结束了这边的事情,我就会把你送回去。 ……听上去很友善,但过去的经验教会藤丸立香别擅自答应任何未知的条件。 藤丸立香依旧绷着那张脸,“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又怎么能保证你没对我说谎?” 斯卡哈和库·丘林都教过她卢恩符文的使用,藤丸立香背在身后的手飞快地在桌面上划下符文。但是微薄的魔力在空气中散去,古老的神代魔术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危险’的警示。 房子唉声叹气,口吻真情实意:『把你从其他世界带到这边来可不是一件方便的事情,小姑娘,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过去的经历,我要是不把你送回去,那些游离在时间之外的家伙们绝对会找上我的。我老了,我可不想和他们对上。』 藤丸立香思考了一下,猜想对方说得或许是英灵殿以及那些和她拥有了羁绊的英灵们。 “这里是什么地方?” 藤丸立香问道:“特异点、异闻带……还是什么?” 『准确的来说,这是另一个宇宙……当然,对你来说,你确实可以把这里当作是一个特异点,毕竟如果没有你的帮助,这里的人类史也将要濒临末日了。』 藤丸立香为对方的措辞而微微皱眉,“你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她随身的通讯器迟迟没有答复,耳机里不断传来无法连接的电流杂音。 人理续存保障机构,菲尼斯·迦勒底曾经位于南极大陆,后又重建于彷徨海。他们拥有世界一流的通讯设备,在藤丸立香依靠灵子转移系统赶赴各个时代的过程中,无论是大航海时期还是公元前500年的耶路撒冷,亦或者神代还未落幕的美索不达米亚,迦勒底的通讯设备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彻底地断开过。 『如你所见,这里是一间侦探事务所。』 房子语气平和地对她说道。 侦探事务所……藤丸立香低下头,看到黑胡桃木的桌面角落上还放着一沓名片,上面写着的是英文,她简单地扫了眼,好像有着‘马里科·拉曼’,‘全能侦探事务所’这样的字眼。 谢天谢地她的外文水平在这几年的锤炼中已经好上不少了,即使没有迦勒底的额外翻译也足够她理解大部分的东西。 名片上面也落了灰,大概有许久没有人将它拿起过。 这栋房间里散发着一股老气的尘灰气味。藤丸立香才刚注意到这一点,那拉下的百叶窗便往上移了一部分,推窗自动打开,外面的空气从窗户那儿滚动着吹了进来,将房间里沉闷的气味一点点地吹散。 一股雨水的湿润感与冰冷的寒意迅速地将藤丸立香包围住。 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品味出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以往,无论她要前往何处,她的身边总有友人相伴,也知晓背后有人在等待。 现在这样,太孤独了。 『马里科是这间房子的前主理人。』房子开口,打断了藤丸立香的愣神。 “他怎么了?” 『噢,很不巧马里科已经过世了,所以侦探事务所暂时关闭了一段时间。』 房子的声音充满了遗憾,『不过事务所不能关太久,不解决麻烦的事情可是会有大麻烦出现的——所以很简单,你要做的就只是接待上门的客人,帮对方解决委托。这里是侦探事务所,总会有委托找上门的。』 藤丸立香停顿了一会儿,感觉有些荒谬,“但我从未当过侦探,也……不一定能够帮他们解决问题。” 『不,你可以,我知道你可以。』 房子的态度不容置喙,『我会帮你筛选客人。』 “……好吧。” 藤丸立香耸耸肩,咕哝道:“既然我都被你绑架到这儿了,也只能暂时听你的。” 房子很满意地对她说道:『那么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藤丸立香小姐。』 他说完这些话,藤丸立香面前的桌子上便出现了几份完好的文件。 几张大额的钞票和零钱,一部插了电话卡的新手机,一张美国公民的SSN卡,一封拉曼先生写的信,一份被虚假捏造的出生证明……包括了身体的免疫记录卡——即使她从未在这个国家生活过。另外还有一张属于新泽西州的驾照……好极了,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在日本考驾照。 『你可以住在这儿。』房子对她说道,『这一整栋房子都是我的,当然,现在也是你的了。鉴于你是外地人,所以在信里马里科会让你来这儿帮忙——你是他仅存的家人,所以在他死亡之后,这栋房子也会交由你继承。』 开局白送一套房…… 听上去像是个陷阱。 藤丸立香在最底下看到了一张新泽西州立大学的学生证——该死的,她在迦勒底拍的那张大头照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上面。 “我还可以去上学吗……?” 为了拯救世界甚至没空上高中的救世主小姐困惑地拿起了那张学生证,不过从实际的年龄来说,她的确已经19岁了。 『只是个伪装,那种遮眼法……你明白吧?不过你想去读书的话也不是不行——帮我把案件解决掉就可以。』 “……” 藤丸立香沉默了一会儿,将文件检查完,把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至少她现在不是黑户了,不至于在警察上门的时候拿不出证明直接被遣送回国或者进监狱……等等,这里真的有警察吗?看时代应该不是很落后吧? 她小心地打量着这个未来将要生活的场所,房子还在继续说话,『只有这一层是对外接待用的,楼上是你的卧室,我已经帮你换上新用品了。哦,别太担心隐私问题,我知道的,无论是谁都需要个人隐私,我只在这里和你聊天。』 房子见怪不怪,似乎在努力地向她展示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房东。 太贴心了。 藤丸立香在心里想道,但越是贴心便越让她觉得不自在和危险。 房子见藤丸立香开始走动,马上变得热切起来,摇身一变,这整个灰蒙蒙的房间就亮堂了起来,灰尘消失,桌面变得崭新又光滑,像是能够倒映出人影,几分钟前藤丸立香在上面留下的痕迹也已经消失不见。 2. 以及救世主的妥协 暖色的灯照得房间富丽堂皇。角落的黑胶唱片机在这时忽然开始转动,针尖流淌出欢快的音乐,反正是某个藤丸立香从没听过的鼓乐队。 她打开了那扇关闭着的门,顺着楼梯走上去,这是一栋一共有三层的房子,一楼是接待室,二楼是卧室和洗漱室,说实话并不算小,甚至还有偏卧和衣帽间,藤丸立香看到走廊的尽头有个挂钟,时间直指午夜十二点,顶楼则是个小阁楼,大概是安置杂物的,她站在楼梯口往里面看了一下,没几样东西用白布盖着。 藤丸立香转了一圈,就像房子对她所说的那样,走上楼梯之后,房子就噤了声不再发出声音。于是藤丸立香又回到了侦探事务所的一层接待室。 房子显然很喜欢那个乐队,换了一张新的唱片,但还是他们唱的。 “我该怎么称呼你?”藤丸立香问道。 『43号。马里科以前就是这么叫我的,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换一个叫法。』 “唔、43号……” 藤丸立香伸手从桌面的纸壳里拿出一张名片,上面除了印着一些基础的联系方式,还有这间事务所的地址:哥谭市密斯卡塔尼克街43号117室。 43号是他的位置。 你到底是什么? 藤丸立香很想这样问。但实际上,即使自己这样问了,即使她把这一切都搞明白了,目前为止对于她自己的处境仍旧没有任何帮助。 『你觉得很奇怪吗?』 43号问藤丸立香,他简直就像是能够猜到藤丸立香心中在想什么,『我知道这有点突然,如果你觉得不习惯,我能让你觉得更熟悉一点。』 伴随着他的开口,他的声音一会儿像是达·芬奇亲,一会儿变成玛修,一会儿又变成藤丸立香熟悉的那些同僚、关系比较亲近的英灵,甚至变成了罗曼医生。 “——够了。” 藤丸立香打断43号,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不用麻烦你,最开始那样就可以了。” 她不喜欢这种‘体贴’,这只会让她觉得怪异……她并不需要任何替代品,至少就目前来看,她还不认为自己已经走到那种需要靠幻象来支撑下去的绝境之中,她明白自己一定会回去的。 『好吧,那就如你所愿。』 43号变回了一开始那年轻而陌生的声音,毫不在意地宽慰她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当是认识一位新朋友了。』 『你可以去泡个澡,休息一会儿,看看电视,我给你买了很多新衣服,这儿很少有女性光临,你还是第一位住进来的。』 藤丸立香走到沙发边,茶几上放着上一份被人读了一半的报纸,标题巨大,全是英文大写,围绕在一张夜空中的背影上。她拼读了几秒,靠着几年的义务教育和个人稀奇古怪语言学习的经验,猜出这好像是个什么夜间巡警的报道,噢,还是非官方的民间能人异士—— 藤丸立香把报纸当作自己练习英语的阅读方法,继续往下看:本地一位阔佬指挥挖开公墓公园内,他的一位死了三年的养子坟墓,可是本该在棺材中的尸首却不翼而飞。 哇,豪门恩怨、奇闻异事——她每日晨报读出了悬疑推理小说的感觉,正准备继续下去确认自己的英语水平到底怎么样。 而43号对于藤丸立香决定和他合作这一事表现得非常高兴,开心地向她提出建议,过了一会儿,他又惊奇地询问:『不过你的这套衣服……』 藤丸立香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穿着迦勒底的作战服,达·芬奇亲的新改良版,保证了御主的生存条件和作战便捷,在一定的程度上刀枪不入,防火防水,还拥有一次性的临时魔术回路(改成了可充能式)。 43号兴致勃勃地问:『这个能够召唤英灵吗?我在上面感觉到了特殊的气息。』 理论上来讲……是可以的。 藤丸立香微微皱眉,这和她曾去终局特异点时穿着的是类似的作战服,将一部分人体神经作为魔术回路,压缩了英灵召唤的繁复流程,为了保障藤丸立香的生存,因而即使没有圣遗物也足够进行一次英灵召唤,但也仅有这一次……就算藤丸立香日复一日地自我锻炼,在众多英灵师长的千锤百炼下,自己的肉/体也已经足够她应付大部分的麻烦。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英灵在更多时候总会比身为人类的她要来得方便些——只要应召而来的不是什么难搞的家伙。 『你可以试试看吗?我还从来没见过英灵呢。』43号很好奇。 藤丸立香纠结了几秒,其实她刚才也有想过这件事。一个人流落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召唤一位英灵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她姑且还是位御主,迦勒底可还停留在仿徨海等待她回去。 她手背上那几道鲜红的令咒依旧存在。 况且临时召唤一定会在这个宇宙中留下一点痕迹,只要达·芬奇亲她们的硬件设备不出错,她便一定不会负天才之名,找到藤丸立香。 “好吧,”藤丸立香很快妥协,对43号说道,“我会试试。”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大概率会是熟人……她在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那些英灵中思考着。 如果夏洛克先生能回应召唤就好了,那绝对能帮大忙——或者伯爵先生? 模拟魔术回路开始运转,熟悉的痛感从服饰亮起的位置传到她的肌肤,连通着她的神经。就连她手背上的那三划令咒都跟着短暂地烧灼了起来,但很快便恢复正常。而藤丸立香的面前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召唤魔术阵,逐渐扩大。 藤丸立香抬起手遮在眼前,从手指的缝隙间看到了一个由细微金色粒子所构筑的模模糊糊的人形。 是谁……? 整个房间像是刮起了大风,呼呼作响,桌面上的纸张被吹得飞了起来,在空气中发出脆弱的摩擦声。 几秒钟之后,风声渐息,被刮到空中的纸页飘飘摇摇地落下。 藤丸立香看向那位站在她面前的陌生人影——暗色的金属盔甲,富有科技感的作战制服,乍一看她还以为是来自未来的兰斯洛特先生,但仔细一看却完全不像。身形很高大,好似制服下全是坚实的肌肉,光学头盔像某种猫科动物般在左右两侧支起尖角,头盔上镀过一层属于科技的蓝色的光,然后这个人便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陌生但英俊的脸,不曾出现在藤丸立香过去的任何记忆之中,有着黑色利落的短发和森林般的绿色双眼。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双目沉沉,只不过脸颊的一侧似乎有个伤疤,结痂之后偏深的伤口拼拼凑凑地成为了一个英文字符。 藤丸立香才将自己好奇的视线投上去一秒,对方便偏了偏头,刚好挡去了那个伤疤的位置,缓慢又懒洋洋地看过来,用一种没什么精神的语调开口说道:“Archer,阿卡姆骑士。” “初次见面,Master。” 那目光上下打量了藤丸立香一番,说实话并不是很礼貌,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某种仪器扫描着一样。 藤丸立香向后退了一步……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她召唤出了一位和她既没有羁绊也完全不了解性格的英灵。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43号率先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会!我以为至少也应该是蝙蝠侠!』 藤丸立香注意到面前这个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凶狠了起来,他‘啧’了一声,对那无礼出声的房子哼笑着讽刺道:“你有什么不满?” ……召唤英灵后在和对方见面的30秒内就成功发生矛盾,并且肉眼可见的……对方的表情非常不爽。 现在应该怎么办? 迦勒底的御主执行手册里可没写到过这种情况,在藤丸立香并不算长的几年御主生涯之中也并没有遭遇过类似的情况。 像养成类游戏那样给对方投喂食物刷好感会有用吗……不过英灵也不需要吃东西吧?魔力补充……? 不,那也太糟糕了。 更糟糕的事情是,藤丸立香还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蝙蝠侠是谁?” 而她的房子非常热情地将答案告知给了她:『哦,那是个总是在夜晚出行的披风怪人,经常蹲在我身上,我记得他打碎过我的几块玻璃……总之,他是这座城市的一个黑夜传说!』 ……好极了。 这显然不是个能够解答藤丸立香疑惑的答案,但这明显是能够惹怒对面英灵的答案。 她刚应召出现的Archer英灵双手抱臂,懒洋洋地搭起手来,站在原地冷淡地看着她,手肘上的金属盔甲亲昵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好。” 橘发少女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我是藤丸立香,抱歉,这个情况下突然把你叫出来,我现在大概……算是你的临时御主。” 面前的人不吭一声,藤丸立香只能头痛地继续问道:“阿卡姆骑士……我该这样称呼你吗?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英灵看起来并没有打算告诉自己真名的样子。 “红头罩或者Red,”英灵说道,“随你喜欢。” 他的态度依旧懒洋洋的,好像刚才在他脸孔上一闪而逝的愤怒只是藤丸立香的错觉。 “抱歉把你牵扯进这些事情里。”藤丸立香乖乖道歉,“如果你想走也是完全没关系的。” “所以,这次不是什么见鬼的圣杯战争?” Archer,阿卡姆骑士……红头罩、不,Red……好吧,藤丸立香还没决定好叫他什么,总之,英灵挑了挑眉,新奇地打量周围,然后又低下头握了一下自己的拳,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的魔力不多。” “唔、关于这件事我也很抱歉,但我无能为力。” 藤丸立香道歉得十分自然……她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确实仅仅拥有作为御主的适应性,而魔术才能非常平凡。 英灵并不讨厌她的坦诚,反倒生出了些兴趣,瞥了眼窗外:“这里是哥谭?我很久没回来了,暂时还没打算走,说说看,你的诉求是什么。” ……看来他以前也没少被从英灵殿里召唤出来。 藤丸立香精确地注意到了对方语言中的信息……这里是美国,对于这个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王都提到过的特殊地界,藤丸立香不好评价什么。 “如你所见,我被迫继承了一间侦探事务所。”藤丸立香略微松了口气,小心地说道:“不过我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作为送我回家的条件,我答应帮这座房子解决一下问题。” “听得出来,你很不情愿。”英灵说道。 “之后或许会有客人来,反正无论如何我是得当一段时间的侦探了,我希望你能帮忙。” “侦探?” 英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一下,“姑且也算是一种调剂生活的方式。” 藤丸立香眨眨眼,听见他继续说道:“反正在哪儿都是闲着,我会帮忙。” 在午夜被召唤出来的英俊英灵对她露出了一个不含嘲讽意味的笑,“藤丸立香。” 他念这个日本名字的时候有着微妙的欧美口音,“不过我还是希望这栋房子能少说话,也少放些品味差的音乐。” 他瞥了眼角落里还在运转的黑胶唱片机。 『嘿,那是我最喜欢的乐队!』 43号不满地说道。 “这里很奇怪,这个房子和你都很奇怪,”英灵没什么表情,继续对藤丸立香说道:“不过也无所谓了,我遇见的奇怪事情也不缺这几件。” 3. 伊斯的怀表01 年轻的英灵和更加年轻的御主住进了这栋到处都透露着古怪的房子。 43号在凌晨的时候催促藤丸立香快点去浴室泡澡。 『我给你放了热水,现在的水温一定刚刚正好。』 “不、我……”藤丸立香很想拒绝,如果不是外面实在太冷,她情愿出门找个浴场,再说了——人不洗澡也不会死吧! ……主要是这栋房子会说话,无论她做什么事情都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藤丸立香还没成长到能够克服自己羞耻感的地步。 『浴缸是人类精神的第二栖息乐园,你该去休息了,小姑娘。』 43号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像是精力充沛的鸟儿不停地在藤丸立香的耳边说着。英灵往藤丸立香那儿看了几眼,但是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想要搭救一下自己御主的意图,而是若无其事地在客厅四处观察,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随意翻看。 少女无可奈何,又不堪其扰,只好一步一步迈上台阶,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第一是什么?” 『当然是被窝了!相信我,没有人能抵抗住来自被窝的召唤。』 藤丸立香:……确实。 好像直到现在43号才注意到了藤丸立香脚步的踟躇,大概也能猜到这个小姑娘在顾虑什么,于是43号在最后对她说道:『我没有性别,曾经也不属于人类,只是一种精神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或许是某种意识,某个信念,反正所有的人类在我看来和其他动物都没太大的区别……好吧,可能稍微有点区别。』 他仿佛是很小气地强调道:『但是就只有一点点!』 藤丸立香叹气,然后走上二楼。 浴室里开着暖色的灯,门半拉着,从里面投出温暖的颜色,有一些氤氲的水汽在暖色调的光里翻腾。半周前哥谭才度过暴雪天,整个城市都陷在一片冰冷的水泽与积雪之中,冷得出奇,虽然迦勒底特制的作战服能够确保藤丸立香的体温平衡,但是一旦脱下那件制服,便冷得她打了个喷嚏。 43号似乎早就将屋子里的暖气打开了,只是这栋屋子确实大,但看着年份也很久了,暖气水平并不如意,一楼的接待厅是暖和起来了,但是从二楼的楼梯开始又是冷沉沉的一片。 藤丸立香小心地将自己浸入浴缸里,热腾腾又恰到好处的水流将她全身都裹了起来。她习惯性地下沉,手臂圈住自己的小腿,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个。 杂乱的思绪好像随着袅袅的水汽一起上升了,她什么都没想,只是呆呆地坐着,视线停留在浴缸对面沾着水珠的墙壁上。 二十分钟后,藤丸立香套上了43号放在盥洗台上的睡衣,将作战服上的通讯器摘了下来套在手上,腕表状态的联系器还是很方便携带的,虽然目前为止还联系不上,但是……总有机会的嘛。 “那个……我去休息了?” 藤丸立香从楼梯口的门探出脑袋,小心地对接待厅里的人说道。 43号温和地回应她:『晚安,小姑娘。』 黑发的英灵坐在沙发上,手里拿了一本厚厚的精装书,他穿着一件灰白色的高领毛衣,褪去了那身冷冰冰的作战制服之后看起来柔和了不少,落地灯在沙发后亮起,他闻言抬起头看了看藤丸立香,然后点了一下头,就重新将注意力挪回到书上。 藤丸立香顺着楼梯走到卧室。 就她的观察来看,除了一楼的接待厅里还留有一些拉曼先生曾在这儿生活过的痕迹,二楼的房间几乎就像刚出租出去的一样崭新空旷,43号口中的马里科·拉曼像是只留下了一点难以窥探的线索就消失无踪了。 她本以为自己在这儿的第一个夜晚会失眠,睡前摆弄了半天手腕上的通讯器,除了忙碌的断联提醒就没有别的东西了,但实际上藤丸立香只是陷在枕头中挨了不到十分钟,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藤丸立香在投进房间的晨光里睁开了眼睛,墙头的挂钟显示现在是在早上八点半,显然这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的经历让她的生物钟学会了我行我素,不轻易因为外界的变化而改变。 出乎意料……她睡得很好,房间里还残余着安神精油的洋甘菊香气。 她换好衣服洗漱完毕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英灵先生已经站在开放式厨桌前煎培根了。 “早上好……Archer。”藤丸立香对杰森说道。她的英语口语听起来很柔软,带着亚裔非母语人特有的温和。 “嗯,坐吧。”英灵扬了扬下巴,让藤丸立香坐下吃早饭。 虽说迦勒底一贯是提供三餐,而且常由空闲的英灵在厨房大展身手,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还是感到了一点受宠若惊。 英灵站在料理台前的模样叫少女想起了自己熟悉的另一位Archer英灵。 不过一直盯着别人看总归很不礼貌,藤丸立香很快就收回视线。 墙壁上的电视开着,正放送着哥谭本地的晨间新闻,主持人报道完前两天刚结束的暴风雪,继续报道城市里某处废弃多年的化工厂被哥谭的一个大家族买下,正在规整重建,似乎计划着改造成大型游乐园——这是个叫做‘埃利奥特’的家族,曾经拥有亿万财产,但是在男主人与女主人因为车祸去世后,只留下了一位年轻的独子,而沉寂多年。 藤丸立香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还思考着近期最好找点当地的报纸看看,她对这个地区的情报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 “我只会这种,凑合一下。” Archer将一盘摆放着火腿培根卷、水煮蛋和土豆饼的早餐放到藤丸立香的面前,附上了一杯加热了的牛奶燕麦。 “唔、谢谢,我很喜欢。”年轻的御主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才惊觉自己大概有近20小时没有进食了,空荡荡的肠胃在她的身体里惊叫着,催动双手拿起刀叉。 虽说是正统的日本人,但是迦勒底的英灵们来自天南地北世界各地,时间一长,藤丸立香几乎适应了各种国家地区的饮食习惯。 只不过她和眼前这位Archer一点也不熟悉,在餐桌边一起吃饭自然也没什么对话。好在她足够饿,忙着将食物填进胃里,把昨晚睡前制定的搞好关系计划忘了个一干二净。 在一片安静之中他们解决完早餐,藤丸立香自告奋勇收拾碗碟去清洗。 43号在这个清早显得异常安静,藤丸立香还在心中暗忖着不会是没睡醒吧?那样的生物需要睡眠吗…… 直到她在书桌的正中间看到了两枚古铜色的十二面骰子,以前曾在黑胡子先生那儿看到过类似的物品,但是在她的印象里,昨天的桌面上可没有这样的东西。 “Archer,这是你的吗?”藤丸立香将骰子拿了起来,观察片刻之后向英灵询问道。 在沙发上看书的Archer往藤丸立香手上看了眼,平淡地说:“不是。” 43号就在这时发出了声音,『客人就要到了,立香,快掷骰子。』 “什么——” 『掷骰子。』43号斩钉截铁地对她说道。 藤丸立香的手一松,两枚沉沉的金属骰子从她的手中滚落到桌面,在上面砸出连串的清脆声响。 十二面的骰子尖端抵在上了清漆的光滑木桌板上快速地旋转,藤丸立香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骰子在她的视线里摇摇晃晃地停下,两个十二面体的数字一个是11,另一个是1。 『好极了。』43号说道,随后那两枚金属骰子一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桌面上。 “43号,刚刚那是什么?”藤丸立香不明所以,几秒钟前紧张到加速的心跳现在平缓下来。 但是未等到43号的回答,房子的门铃便先被人按响了。 有人在外面。 大概是43号所说的‘客人’。 藤丸立香与英灵对视了几秒,黑发的男人起身去开门。 门外有个铃铛,大门打开的时候会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响。 那里站着一位体型偏瘦的中年男人,金发碧眼,穿着有些老气的灰色西服,手中还拿着一柄细长的黑伞,年龄约莫有四十上下,正将胸前口袋里的无框眼镜拿出来戴上。 “您好。”他对Archer打了个招呼,Archer侧过身让他走进房间。 “早上好,先生,小姐。” 男人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情景,然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这儿是侦探事务所……我没走错吧?我看到了宣传单,所以想要来委托一些事情。” 藤丸立香愣了一秒,因为关门的声音而回过神,对男人说道:“您好,这儿是,呃……” 43号的声音像是一阵刮过她耳边的轻风,用只有藤丸立香才能听到音量说道:『取个名字,这里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迦勒底侦探事务所,您没找错位置。” 她维持着僵硬的笑容,“A、Red,能帮这位先生泡杯茶吗?” 英灵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了红茶。 客人大概猜错了这间侦探事务所真正的主人,困惑地在藤丸立香与Archer之间看了看,才重新调整好表情。 “哦,这位小姐,您很年轻……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您成年了吗?” 藤丸立香为对方的发言而沉默了一下……毕竟太过年轻在这一行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43号又传来窃窃私语:『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客人,可别让他走了。』 “当、当然成年了,虽然年轻,但我在业务水平上很有自信。” 藤丸立香讪笑着从桌面后绕出来,请对方在沙发上坐下,“我是藤丸立香(Fujimaru Ritsuka),那位是我的助手……Red。请问您尊姓大名?” 客人小声地咕哝了一下,似乎是在念藤丸立香拗口的亚洲名字,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藤丸立香,“我叫菲奇,菲奇·加尔布雷斯,是研究地质学的。” “那么加尔布雷斯先生,您想委托什么事情呢?” 藤丸立香接过名片,贴心的43号已经在茶几上放好了属于她的名片盒——似乎她一觉起来,属于马里科·拉曼的所有痕迹就都消失不见了——藤丸立香得救似地抽出一张拿给菲奇,上面是她刚说的事务所名字和自己那部新手机的电话号码,印着她的大名。 “是这样的,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我的朋友马文,他失踪一周了,我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4. 伊斯的怀表02 Archer适时将一杯泡好的红茶放到菲奇的面前,然后熟练地站到了藤丸立香的后面。 菲奇被他冷酷的眼神吓得又坐正了几分,眼神瞟向大门,似乎有些后悔自己就这么进来了。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音,才开口对藤丸立香说道:“我和马文都是埃利奥特聘请来做项目的。相信你也听说过,他们最近有个大工程。” 埃利奥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藤丸立香回想了一下,好像就在刚才吃早餐的时候,她听见电视上晨间新闻的播报里提到过埃利奥特。 “……废弃化工厂?” 她问道:“他们准备改建的那块地?” “是的,不过毕竟已经荒废很久了,老化工厂附近那块地都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遗留下来的老古董,那里的一切都摇摇欲坠,所以之前一直没人接手。” 菲奇叹气道:“要知道,岩土工程的勘察繁复得要命,那里的地下乱七八糟,到处是被侵蚀了的不良地质,哥谭又总下雨下雪,这几个月做前期工作我可忙得团团转。” 菲奇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对上了藤丸立香琥珀色的双眼后才又猛地收住了话题,“——我的朋友叫马文·费诺尔,他负责这个项目的施工图纸设计。” 菲奇从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泛黄了的老照片,将薄薄的纸片推到藤丸立香的面前,用食指敲了敲右上角的一个人影。 “这位就是马文,我和他认识了很多年,还在读书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合作过。” 菲奇说道:“现在一想那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时光真是转瞬即逝……那会儿我们还都只是无名小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帮那位阔佬韦恩重建他的庄园——老天,这是我研究生时期的第一份正经项目,大工程,花了整整一年。” 藤丸立香拿起了那张相片,相片泛黄,上面的颜色也褪去了不少,边缘已经变得软散,确实有不少年头了,右下角用钢笔标着日期,是二十年前的十月份。 相片大概是施工团队成员的合照,站在最中间的两位穿着考究西装的人或许就是对方口中的‘阔佬’,一位年纪大些,另一位很年轻,长相也十分帅气,是一位非常惹眼的男性,至少藤丸立香拿到相片之后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他。 男人的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容,多看一眼就会让人在心中多感慨一秒对方的英俊,很难有人能够拒绝这个笑容。 接着藤丸立香才将视线移到菲奇刚刚手指的位置,那是位又高又壮硕的青年,站在合照的最角落,但是明显比周围的人都要高出一截。他的脸圆圆的,眉毛很粗,笑起来青涩又神采飞扬,有一头半卷的乱糟糟的深色短发。站在他边上的一位瘦巴巴,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隐隐约约也能看出一点面前菲奇先生的影子。 “那时候大家都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不过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着总要更年轻一些。” 菲奇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现在和那时候还是很像,无非是多了几条皱纹。” 藤丸立香放下照片,“我可以拍一下吗?” 菲奇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藤丸立香拿手机拍下相片,接着问他:“费诺尔先生失踪多久了?” “已经6天了,他的电话无人接听,房间里也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我们之前都住在埃利奥特工地附近的项目部里,工地所有的负责人都没见到过他的身影。” 菲奇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最后一次见到他的那天刚好是下暴雪的时候,虽然监控坏了很久,但是也不可能有人在那个时候离开房间。该死的——那可是暴风雪!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我向这两天来工地附近的铲雪队打听,也没听说有发现什么人被雪掩埋了。” 菲奇拿起红茶喝了一口,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眼中露出不甘的神色:“马文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实在是很担心他。” 藤丸立香犹豫了一下,问道:“您没有打算报警吗?失踪事件这么久,他的家人……” 失踪这么长时间,警方也肯定能够立案了,又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地来找侦探。 43号在她耳边大声地叹气。 没想到菲奇听到这话反而嗤笑了一声:“GCPD那群人不过是权贵们的走狗,和大人物接触久了,只知道觍着脸去恭迎他们,怎么可能会尽心尽责地帮我这样的普通人找人?再说了,谁不知道埃利奥特和GCPD有关系,他们给了警局不少钱,传出工人失踪的消息只能加重民众对他们的厌恶,又怎么会放任那些警员来调查?” 藤丸立香干笑了一声,她确实初来乍到,还不是很清楚哥谭本地的状况。 不过听上去……菲奇对埃利奥特这个聘用了他干活的家族似乎也并无什么好感。 菲奇继续说道:“况且马文的母亲……她一个人住在郊外,我们一忙起来总是十天半个月没准信的,这件事我还没告诉她。她的丈夫早逝,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我担心她想不开——” 二楼连廊上的摆钟在这个时候慢悠悠地荡出几声响,提醒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九点整了。 菲奇像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然后稍微加快了语速,对藤丸立香说道:“抱歉,今天10点左右我在哥谭大学还有一堂课,所以比较赶时间,这会儿是高峰期,路上慢得很,我可不想迟到。” 藤丸立香点了点头,菲奇又说道:“我就是想知道马文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如果还活着,也该让我知道,就算是死了……” 他又停了一会儿,眉毛下撇,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加哀伤了,“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好让我对他那可怜的寡母有个交代。” 藤丸立香沉默地注视着他,企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漏洞。毕竟这个男人的表情有些过分虚伪了。但是菲奇从衣服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再次放到藤丸立香的面前,然后将照片收了回去。 “这是委托的定金,全款的30%,有消息之后我会把全款都付给你,藤丸小姐。” 棕黄色的信封封口故意没有粘起来,蓝绿色的钞票从口子里露出了一小截,让藤丸立香在心底暗自吃惊了一下。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况且还只是全款的30%。虽然她从前并未做过侦探这一行业,但也知道这么多张面值一百的美钞抵得上自己以前在迦勒底起码一两个月的工资。 加尔布雷斯先生看上去很节俭,真没想到出手居然如此阔绰。 菲奇说罢,便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西服,对藤丸立香和Archer说道:“我还赶时间,就先失陪了,静待您的佳音。” 藤丸立香连忙站起身,将人送出房门。 说实话,这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走出这栋房子。 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街道,左右两边都是造型相仿的房屋建设,灰黑色的墙砖,哥特式的尖顶,有的也是店铺亦或者工作室,阁楼作卧室使用。上方是黑压压的天空与席卷而来的冷风。这座城市似乎格外不近人情。 藤丸立香帮菲奇拦计程车,注意到十字路口的拐角处是一间发廊,门口的三色灯已经上了灰,正慢悠悠地在透明柱子里旋转,街对面是一个酒吧,这个时间点没开业,大门紧闭还上着锁。路上没几个行人,但是角落里也有零星的流浪汉蹲在那儿抽着烟,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来往的人。 这里的治安似乎确实不怎么令人感到乐观。藤丸立香在心中想着,帮菲奇拉开了计程车的车门,送他上车。 等到藤丸立香搓着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重新回到43号的时候,看到黑发的英灵已经将茶几上的东西都收拾了干净。 见她进来,Archer也只是平淡地说道:“他在说谎,向你隐瞒了很多东西。” 藤丸立香叹气,“多少也看出来了一点。” “做作的男人。”Archer笑了一声,嘴角挑起具有讽刺意味的笑,接着瞥了眼桌面上的信封,“不过钱给得倒是足够多。” 这点确实不可否认。 虽说43号没和藤丸立香提过水电费的问题,但毕竟要在这里生活的是她,现在还加上了一位成年英灵,出行调查,吃穿用度都是要花钱的,更别说藤丸立香本人的魔力不够充足,只能让英灵用食物来补充魔力,仅凭43号在一开始给她的那几张大头钞票可支撑不了多久。 “侦探说到底就是拿钱办事,”藤丸立香想得很开,毕竟也只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工作:“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 43号不满地嘟嘟囔囔:『好奇心才是侦探的能源所在!』 藤丸立香不否认也不赞同,而是反问道:“刚才加尔布雷斯先生进来前,你让我抛的骰子是什么意思?” 43号沉默了下来,房间里恢复一片寂静。他像是要吊足藤丸立香的胃口一般,直到半分钟后才开口解释道:『那算是一种庇护。』 藤丸立香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什么叫‘算是’? 『我和这个世界的法则做的一种交换,』43号说道,『这个世界很危险,我需要你调查的事情也充满了风险。』 『如果你的运气好,那个力量或许能在委托上帮上你不少。』 他说得委婉,但也让藤丸立香注意到这个所谓的‘庇护’或许还有着不好的方向。 “……拉曼先生就是因为调查案件而死的吗?” 『是的。』43号诚实地回答她,『死亡不可避免,但我会努力让你们活着。』 “那……你口中的这个‘庇护’到底是什么?” 『这不是能够用具体的文字形容出来的东西,那只是一种新的选择,另一个角度下的机会,无论如何,最终也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 藤丸立香回想了一下自己投下的两颗金色骰子,11和1相加是12,相减是10……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含义吗?还是说毫无意义? 『掷下骰子就意味着你已经站在了命运的抉择口上。』 43号在最后这样对她说道。 5. 伊斯的怀表03 超出理解范围的事情可以暂时先放在一旁……至少藤丸立香脑内的危机警报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拉响。在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也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类的直觉在大部分时候总是能够趋利避害,所以要相信自己的第一反应。 “总之……别的不提,我们先去他们住的地方调查一下。”藤丸立香开口说道。 既然收了钱,当然也不能不干正事。 她回到沙发边,拿起了菲奇·加尔布雷斯给她的名片,将上面的电话号码保存到手机里。她注意到名片后面的头衔:土力学专家、哥谭大学岩土工程学教授。 这在这个国家,可算得上有阶层地位的人,虽然说出手阔绰,但是对方是不是也穿得太过朴素了一点? 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一瞬,随着她将手机屏幕按灭也消失了。 她抬起头看向Archer,“和我一起?” 绿眼睛的英灵双手抱臂,对藤丸立香的行动方针没提出什么异议,他只是盯着藤丸立香看了几秒,然后才点了点头,一副‘我都听你的’随便表情。 新闻里提到过不止一次埃利奥特家族对废弃化工厂地皮的收购,拉曼先生在两个星期前留下的报纸上也有相关事件的报道,藤丸立香很轻易就找到了对方工地的具体位置。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天气预报上说今天一整天都是多云,只是气温不太高,暴风雪过后的温度骤降令整个哥谭都陷在一片湿冷难捱的空气之中。 按照习惯,藤丸立香是准备去换上作战服的,但是43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它洗掉了,平时防火防水的作战制服这会儿居然湿淋淋地挂在阳台上接收着隐没在阴云后断断续续的阳光,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房间里的衣柜里翻了翻。 好在43号勉强也算是个合格的房东和委托人,藤丸立香卧房的柜子里挂着许多符合她尺寸的衣物,她随便抽出了几件看上去厚实的,便往自己身上套。 “走吧。”藤丸立香拿了钱包,将自己的下半张脸裹在围巾里,招呼Archer一起出门。 英灵也换上了一件看起来并不适合在这个天气穿出去的棕色夹克外套,藤丸立香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43号提供的,还是他自己用魔力幻化出来的。 “你就这样出去吗?” 藤丸立香有些迟疑地问道,她不确定英灵会不会感觉到冷……毕竟她和玛修一起出去的时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野外烤火取暖,但是她也遇到过不少在极寒天气里还能穿着三点式暴露服装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并且爽朗大笑的英灵。 英灵看着她,平静地说:“如果你介意,我可以灵体化。” 藤丸立香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看清楚了对方脸颊上的伤痕,那是一个英文字母‘J’,从对方的颧骨开始,在脸上狰狞地盘踞着,因为过于标准以至于很难叫人相信这是因为意外产生的。 ……大概率是人为的伤痕。 只是对方连名字都没告诉她,想来也不希望自己去探讨他的过往,藤丸立香的视线在那处伤痕上停留了半秒,马上就掠了过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解释道,“只是外面有点冷。” 她虽然魔力贫瘠,但也不至于连让一位英灵自由行动的能力都没有。况且灵体化并不能阻隔魔力流动,灵感稍强的普通人有时也能看到灵体化中的英灵,这种情况下反而更吓人。 英灵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而是推开门,角落的铃铛摇摇晃晃着碰出清脆的声音。 藤丸立香被迎面吹来的风糊了一脸的碎发,她抬起手压了压头发,然后走出房门。 『一路顺风。』 43号在他们的身后小声地送出祝福。 藤丸立香和Archer一起走到路口等计程车,道路两边的橡树光秃秃得只剩下乌黑抽长的树枝,显得整条街道萧瑟又清冷。 地面上还是湿漉漉的,扫雪车清理掉了路中央的雪,两侧下水道口却还堵着一些未消融完的雪块。藤丸立香回过头时,看到了一个小男孩躲在后面的巷子里偷偷地看她,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后被吓了一跳,又往里面躲了几步。 大概是觉得她脸生,以前没见过吧。 藤丸立香在心中琢磨着,之后如果被以前认识的街坊问起,又该怎么解释她和马里科·拉曼的关系…… 难道真的要和43号说的那样,声称自己是对方的远房亲戚吗?但是她连拉曼先生长的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拐角是藤丸立香之前看到过的发廊,虽然没什么客人,但是已经开始营业了,店内大概有暖气,她看到一个穿着吊带裙的金色卷发女人正抽着烟对着街外发呆。 Archer的手落在藤丸立香的头顶,将她的脑袋转正了,冷淡地说道:“别瞎看,Master。” 藤丸立香缩了缩肩膀,乖乖站好,不再东瞧西看。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就是有能让人听着不爽的感觉:“你是异乡人,在这里最容易被盯上。” 藤丸立香很想辩解自己可不是那种会任人宰割的类型,但是Archer说完这些,注意力就又放到了其他地方,她只能悻悻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下。 他们坐上的计程车司机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头发寸短,目光凶恶,藤丸立香毫不怀疑对方或许在车垫下放了几把枪。 “化工厂?那儿可是埃利奥特的地盘……” 司机咕哝着,从后视镜瞥了眼藤丸立香,“你们去那里干嘛?” Archer用膝盖不轻不重地往前顶了一下司机的座椅,“Mind your own business.” “Ok.”司机马上闭嘴,打着方向盘从路口拐出去。 ……虽然长相凶恶,但是也得遵循顾客至上的原则。 路上有些堵车,正巧是早高峰,刹车灯与喇叭声连成一片,这座昏暗的城市在这个时刻被红色的车灯串在了一起。 藤丸立香观察了一会儿车窗外,又低下头按亮手机上网搜集信息,比方说埃利奥特家族的过往——网络上的新闻媒体最爱编排有钱人的豪门秘事——又或者老化工厂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故。 车内的音乐充当了可有可无的背景声,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外面喇叭的声响盖过去。 “平时只要二十几分钟,”司机按下了半截车窗,往前望了望,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几下,“看样子是要多花一倍的时间了。最近这两天刚刚复工呢,路上挤得很。” 藤丸立香还沉浸在小道八卦中,而Archer似乎懒得和对方搭话——从藤丸立香把他召唤出来就这样了,这英灵看上去一直都懒洋洋的,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叫他提起劲儿,冷淡但听话。 司机自觉没话找话,默默将车载广播的声音调高了些。 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临近十点,车子在拥堵的车流里开一段停一段,藤丸立香被颠得头晕,深刻认识到堵车甚至比骑飞龙还要叫人难受。 因为前面立了指示牌和警告的标志,司机就没有再往前开,车子停在工地的附近,走过去还需要一段路。藤丸立香踩在实地上蹦了两下,长期进行高强度锻炼的身体很快就克服了不适,她又满血复活。 “新闻说这里在三个月前发生了大爆炸,好像是地下天然气管道老化泄漏引发的爆炸,”藤丸立香站在路标前辨认方向,一边对Archer说道:“本来是没人愿意接手的烂摊子,没想到两个月前埃利奥特买下了这块地,还着手开始改建,招收了一大批失业人员来当临时工,包吃包住,让民众颇有好感。” Archer挑了挑眉,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托马斯·埃利奥特?” “噢,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埃利奥特家的接班人,在他的双亲去世之后接管了家族……你也知道他?” “听说过。” Archer回答他,“在我的印象里,他可不像是这样好心肠的家伙。” “你以前是哥谭人吗?”藤丸立香问出了从昨天起她就好奇的问题。 Archer看了她一眼,点头,“算是。” 怪不得,他看上去对这座城市十分熟稔。 “这里不会是你以前待过的世界吧……” Archer的嘴角往上提了些,露出了他那副有着明显嘲弄意味的笑:“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在藤丸立香遇见过各种职阶的亚瑟王阿尔托莉雅之后,已经能够很好地理解不同宇宙中同位体的存在了,所以她也能够理解Archer的说法——选择会改变未来。 菲奇所说的项目部是原来化工厂的员工宿舍,距离工地也就两三分钟的路程,被埃利奥特一起买下后进行了简单的加固和改装,方便让工人们都在里面休息。 远远看过去完全就是栋上了年纪的老建筑,浅白色的墙砖早就沾染上了灰黑的污渍,窗口密密麻麻,像一张张黑色的嘴巴。 今日已经开工了,宿舍楼里没几个人,大多都是夜班工作结束回来暴睡的工人。 “监控都坏了……” 藤丸立香小心地靠近,大门入口处没有任何人,上方的黑色监控摄像头垂着头,电线也没有接上,乱七八糟地荡在边上,就像菲奇说的那样,也不可能拍下马文的行踪。 他们走进宿舍,侧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本楼层的消防疏散图,藤丸立香瞥了一眼,很快反应过来:“这里都是六人间,工程师的房间应该在楼上。” Archer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 楼梯的门被锁上了,藤丸立香拉了拉没有打开,于是转身走到了电梯口。 那是个老的货梯,承重大空间也大,就是上下楼时带着生涩的转轴响,金属一节一节发出哀鸣,随时都能掉下去似的。 建筑总共有五层,从最顶楼往下找也不算麻烦,毕竟藤丸立香注意到房间的门口基本上都贴有名牌,写着里面住客的姓名。 而作为拥有单独行动能力的Archer,他随时都能够灵体化,比藤丸立香更快一步地到达。 藤丸立香独身一人站在空旷的电梯中,四面是脏兮兮的金属板,隐隐约约映出她自己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浅色围巾的身影,一种怪异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所凝视的感觉令她如芒在背。 几乎是藤丸立香的双脚刚踩上五楼的地面,Archer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就在这一层。” 藤丸立香不自在地侧了侧脑袋,但是Archer继续说道:“左拐,北面第五个房间。” 说着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门没合上,别留下指纹。” “里面有人?”藤丸立香摸到了腰侧的匕首。 “感觉到了奇怪的气息……不像是‘人’。”Archer纠正了藤丸立香的说法,“只是某种‘东西’。” ……你这不是相当于已经进去看了一圈了吗?! 藤丸立香在心底叹气。 “很不友好吗?”她问。 “很不友好。”Archer回答。 藤丸立香站在了Archer所说的房间门口,粗糙的木板门上写着‘马文·费诺尔’的字样。 这整条走廊都暗得惊人,连长廊灯都没有几盏能亮,狭窄的通道两侧都是房门,一扇窗户都没有。天花板上还有些渗水的痕迹,污渍一块又一块地晕开,仿佛在一个被闷住的大棺材盒子上开了花。 藤丸立香抬起手又放下,“里面的……是马文吗?” Archer的目光直视门背后,像是能够穿透进去看到里面的景象:“或许是,或许不是。” 6. 伊斯的怀表04 他们面前的这扇门并没有扣上,只是虚掩着,留下一道缝隙。 藤丸立香敏锐地感知到和她仅仅隔着一层木板后的生物正在沉重地呼吸着,那声音低沉又诡异,甚至好像有涎水落在地上。 一股奇怪的味道从房间内传出来,好像是一种湿润泥土的潮腥气,或者某种变质了的酸臭腐肉,混夹在一起,让藤丸立香的喉咙有些恶心。 被魔女祝福过的匕首在她手中翻转,匕刃抵在门板上,将虚掩的门又往里顶开了一些。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上,外面苍白的光令刚刚才适应了里面昏暗环境的藤丸立香眯了眯眼,逆光给房间里的身影镀上也一圈光。 那粗重的呼吸声在这时猛地停住了。藤丸立香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警惕地握紧匕首。 但老化的门轴由于惯性继续转动,尖锐生涩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之中仿佛猎户惊动猎物时的那声枪响,瞬间让里面的生物动了起来。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咚’的巨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藤丸立香立刻将门彻底推开,人影……不,应该说是某种近似于‘人’的身影猛地闪开,玻璃窗‘哗啦啦’地裂开砸了一地,风呼啸地掠过,将纱布窗帘扬起。 藤丸立香只来得及看清对方身形的轮廓,清亮的天幕下,破碎的玻璃窗口呼呼向里面吹着风,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迎面扑来。 Archer手中出现双枪,魔力构成的武器安着消声器,子弹划过空气往对方的身上招呼过去,只是半秒,那影子便撑着窗框跳了出去,身形轻巧得吓人。 “Archer!” 英灵未曾言语就跟上了对方,一眨眼也消失在了房间里。 藤丸立香咬着后牙,让自己镇定下来。 过分活跃的心脏在过了五秒钟之后才缓缓恢复正常,她开始回想刚才匆匆瞥见的零星半点到底是什么生物—— 脸上是一张极度夸张的笑脸,嘴角几乎咧到了两侧耳根,皮肤的褶皱很深,癫狂地将对方的整张脸都扭曲出了一个怪异的模样。就连脸色也是青灰的,虽然不能否认有环境光因素,但是那样糟糕的状态,藤丸立香即便是在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也没见到过。 那生物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一件又厚又脏的深色棉服,衣服上破了许多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填充物,但更仔细的藤丸立香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跑掉了。 而且这里可是五楼,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十六七米高,在没有工具的情况,徒手翻出窗口还不摔死……什么样的生物才能做到? 藤丸立香在窗口吹进来的冷风中回过神,皱起眉观察这个房间,这个属于‘马文·费诺尔’的房间。 ……房间已经被翻得乱糟糟了,藤丸立香推门进来前的那声巨响应该是抽屉被整个拉了出来而砸在地上的缘故。 对方明显是在找什么东西。 但这只是非常普通的卧房,带有一间淋浴室,整个房间之中占比最大的就是那张靠墙的床铺与书桌。立式衣柜的柜门因为翻找而被敞开,衣物淌了一地,显得本就不大的房间更加逼仄凌乱。 门边空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方正的便签板,上面贴着些行程进度和工程相关的东西。只不过这些都不在藤丸立香的知识范畴内,她盯着研究了一会儿无果,还是决定用手机拍了下来。 接着她走到书桌前,桌面上堆着一些报告和相片——报告是与项目工程有关的,底下压着工地图纸的数据计算草稿,破裂窗口的零碎玻璃渣落在上面,藤丸立香用匕首抹开玻璃碎,微微弯下腰看那些照片,一张泛黄的旧纸摆在相片的边上,已经被撕扯开了,尖锐的利爪在上面留下破痕,仔细分辨一下能够看出浓黑的炭笔画着一些不知所谓的涂鸦,有些奇怪和诡异,藤丸立香微微皱眉,视线很快挪开。 那些相片像是胶卷洗出来的照片,拍摄带有独特的氛围,大多是这边工地的照片,有一些拆了一半的断壁残垣和正在工作的工人们,还有几张风景照,她辨认了一下,因为对于本地并不熟悉,只能猜测或许是哥谭的某个森林或者海湾。 她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两个相机包,其中一台好像已被拍碎了,金属零件散了开来,另一个相机包是空的,还大咧咧地敞在桌面上,另一边是几个不同焦段的镜头,旁边还有几卷开封了的胶卷盒,里面空荡荡的。 马文·费诺尔似乎是个摄影师? 不仅如此,他衣柜里的很多衣服都以防风防水的冲锋衣为主,就连鞋子也多数是户外探险鞋,房间的角落里丢着攀登用的绳索、探照灯和指南针,还有一两把小小的凿器——探险爱好者? 不,马文他本身也是工程设计师,在实地勘探总不会穿得过于休闲,这些也不能完全证明对方喜欢探险。 ……之后再去和加尔布雷斯先生好好地聊一聊吧。 藤丸立香这样想着,准备用手机将桌面上的照片都拍下来。Archer对哥谭要比她熟悉多了,晚点问问Archer好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身后似乎有衣服的摩擦声,脚跟踩在地面上的沉闷声音一下一下接近。 “Archer?怎么样了,你……” 藤丸立香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耳边便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炸响,脑内的危机警报在这时轰然拉响,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余光瞥见零星迸溅而出的火光,硝烟的气味与灼热的温度同时向她靠近,一串陌生的神秘低吟囫囵滚进她耳朵里,要搅动她的脑子一样在其中兴风作浪。 迦勒底最后的御主,被魔术协会授予了‘开位(Cause)’的普通人,在无数次险境中被天运眷顾的幸运儿……诸如此类的头衔并非没有被他人提起过,只是这完全不能作为藤丸立香‘可以让自己存活下来的武器’之一,也正是因此,她才会接受各位英灵师长的操练,即使自己并无魔术才能,也依旧每天认真地进行锻炼。 可是此刻的藤丸立香却发现自己无法行动,好像某种阴冷的力量从下至上将她全身都紧紧地禁锢住了一般。 子弹伴随着烟气砸在她的身上,自救的大脑神经屏蔽掉了痛感,先是一阵眩晕随后才是姗姗来迟的痛麻,藤丸立香几乎站不住身体,胸口的气息紊乱,咳出了一大口的鲜血,“什——” 有人在用枪……? 推力让她终于摆脱了那种被禁锢住的状态,即便是再拙劣的魔术回路这会儿也全部亮起,手背上的令咒燃烧疼痛,她的半个身体失去了知觉,另一边的整条手臂都在发烫。 半秒钟之后她才意识到那是从她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带着温度的。 可是藤丸立香还未来得及催动自身的魔力,刚才开枪的那人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手上的小刀高高举起,然后落下,刺入藤丸立香的肌肤之中,突如其来的窒息令她的喉咙里充满了血沫。 声音叽咕叽咕分辨不出单词:”Ar…c……r……” 要死了吗? ……好痛苦。 因疼痛而涌出的生理眼泪模糊了藤丸立香的视线,无法辨认出面前的人是谁,只有生锈一般叫人作呕的血腥味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她拼尽全力将手抬起,手指没什么力气地抵在对方的衣服上……布料是厚重的羊毛大衣,料子好像并不廉价——这种时候大脑还有余裕思考这些反倒让她觉得更加奇怪。 来自北欧的英灵们教会了她「Gandr」,也就是一般而言的‘阴炁弹’,这是一种用手指凝聚魔力从而用于攻击对方(大部分时候是用来诅咒)的卢恩魔术,魔力密度如果足够高,其威力足以媲美子弹。 但是藤丸立香的指尖才堪堪维持住魔力流转,几乎就是在要向对方攻击的那一瞬间,缺氧的身体令她彻底陷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铛—— 钟响的声音,近似43号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个摆钟,声音悠长又沉重,在藤丸立香的脑袋中来回撞击。 随后那阵要令人昏厥的痛意渐渐消退,她感觉自己的眼前在一点点地变亮。 无法喘息的喉咙在这时终于重获自由,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被挤压的胸腔发出一声悲鸣,而后炸裂跳动的心脏也在她的耳膜里快速鼓动着,奏响了劫后余生一般的乐章。 “……Archer?” 藤丸立香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伤口消失了,血液也没有流出,本该被小刀划出一个口子的喉咙上只有因为大声喘气而滑动的皮肤,好像刚才的经历只是一场虚构出来的梦境,只剩下颤抖的指尖还残余着一些穿越了时空的记忆。 “What the F——”站在43号屋子沙发前的男性英灵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 他的绿色眼睛睁大了看向藤丸立香,终于褪去了那种冷漠,流露出了几分震惊。 7. 伊斯的怀表05 藤丸立香呆呆地问她面前的英灵:“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Archer皱起眉,表情凝重起来,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藤丸立香:“刚刚发生了什么,你用了时间魔术?” 藤丸立香摇了摇头,她分明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在马文的房间里遭到了一个陌生人的袭击,那被枪击和小刀扎入喉咙的痛感是如此清晰,完全不像作假,怎么会一睁开眼睛就又回到了43号里? 时间魔术……但如果是这种程度的操控时间,那么这已经无法被称作为是能够被人为再现的‘魔术’,而应该是无人能够模仿的奇迹‘魔法’了。 “43号……你做了什么?”藤丸立香喃喃道。 屋子的门铃在这个时候被按响。 Archer与藤丸立香面面相觑,这熟悉的站位,百叶窗外柔和的晨光,电视机里好似已经听过一遍了的播报……这些的全部都像是某种似曾相识的幻影,又一次向他们们碾压而来。 藤丸立香咽了下唾沫,“……是谁?” 话在问出口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Archer走到门前,透过门上的猫眼望向外面,玻璃扭曲之后的人像出现在他眼中。 “菲奇·加尔布雷斯。” 男人念出这个名字,语调生冷,显然还没搞明白情况。 藤丸立香低下头,在桌面上看到了两颗二十面的金属骰子,面向最顶上的数字仍然是她之前所抛出的‘11’和‘1’。 就在她准备伸手将骰子拿起来的时候,那两颗骰子又如同上次那样消散无踪了。 房间的门铃催促着再度响了一声。 “Archer,”藤丸立香清了清喉咙,某种艰涩的感觉还是让她极为不适,“请他进来吧。” 她摸到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居然依旧是她今天早上记下的:2月18日,星期四,8:52a.m.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她确确实实地回到了今天的早晨……回到了她刚掷下骰子的时候。 “43号,”藤丸立香盯着房间门口准备走进来的菲奇·加尔布雷斯先生,压低了声音,“我需要你的解释。” 但43号若无其事的声音平淡地从她耳边飘过:『快去招待客人,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客人。』 藤丸立香顺手从桌前的名片盒里抽出了一张名片,绕过黑胡桃木桌走向菲奇,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将那些困惑与不安掩藏在笑容下。 “您好,这里是迦勒底侦探事务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啊……您好,”菲奇戴上眼镜,接过了藤丸立香递过去的名片,将名片凑近眼睛小声地念上面的文字:“……藤丸小姐。” “请坐吧。”藤丸立香看了一眼Archer,英灵冷着一张脸什么也没多说,重新泡了一壶红茶。 菲奇有些奇怪地坐在沙发上,藤丸立香热情的模样让他心中对侦探社真正主人是谁的疑惑不好说出口,“我看到了宣传单,所以想要来问一问。” 藤丸立香脸上的笑容不变,笑眯眯地对菲奇说道:“当然,没问题,请问您的委托是什么呢?” “我的朋友马文,他已经失联好几天了,我很担心他……” 菲奇和藤丸立香说的话和上一次几乎相同,那张老化褪色了的照片再次被推到藤丸立香面前的时候,她低下头注视着那个站在最后面角落里笑得灿烂的青年。 脑海之中所见到过的扭曲的笑脸缓缓浮现,仿佛一个无法驱走的亡灵一般停留在马文的身边。 藤丸立香吸了口气。 “费诺尔先生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菲奇思考了一会儿,“马文的身体很好,他很喜欢户外探险,总是相机不离身,也去过很多地方。听别人说,他在没项目的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外面,不过我和他并不是经常联系,所以……更详细的我也不清楚了。” 果然,那么马文房间里的相片和那些装备就能够解释了。 “在费诺尔先生失踪之前,他有什么异样的表现吗?”藤丸立香接着问道。 第一次接待的时候她就觉得菲奇这个人非常奇怪,如果说是认识多年的熟人失踪了,真情实感的流露出的悲伤真的会那样夸张而做作吗? “没有。” 菲奇回答得很快,随后他却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回答得这么干脆显得奇怪,于是开始解释:“我是说,那几天我和马文忙着勘探地势,一直待在一起,他表现得很正常。” “那在工作上他有和别人起过冲突吗?” “马文的性格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就我所知,是没有的。” 中年男人的视线透过眼镜盯着藤丸立香,“藤丸小姐,你是在怀疑‘凶杀’的可能性吗?” “失踪不就是这几个原因嘛,既然没有人收到勒索的信息,那么就只有意外和凶杀了。” “话是如此,但……”菲奇纠结地拧起眉毛,“我还是想不到他会和什么人产生冲突。” 二楼传来摆钟低沉的声音,菲奇抬起手腕看看时间,连忙起身,“抱歉,我接下来在哥谭大学还要上课,我得先离开了。” “好的,加尔布雷斯先生,我送——” “——跟我来吧,先生。” Archer打断了藤丸立香的话,嘴角弯了一下,老旧的伤痕与经年沉淀的英俊在他脸上得到了绝妙的平衡,他温和而挑不出错地询问道:“是要叫计程车吗?” “啊、嗯,感谢。”菲奇愣了一秒,目光在Archer的脸上扫过,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 “对了,加尔布雷斯先生,如果我想去你们工地打听些事情,该怎么介绍我们的关系?” 藤丸立香在对方准备出门前这样问道,“总不好直接和他们说我是您聘请的侦探吧?” “你可以说是我的学生……我偶尔会叫他们来帮忙,那边的人都知道,不会为难你的。” Archer开门带着菲奇离开43号,藤丸立香才松了一口气,她在沙发上瘫了几秒钟,又坐正起来,一脸严肃:“43号,能不能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回到今天早上?” 『你在说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年轻的声音诧异地回答她。 “我受到了攻击,分明应该已经……”应该已经死了。 藤丸立香在心底补完后半句话。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种被穿透的痛意是如此清晰,窒息感叫她在刚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还飘浮在空中,没有一点真实感,“为什么我一睁开眼睛却回到了这里……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庇护’吗?” 43号似乎打定主意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只是一座不能移动的房子,又能知道什么呢?』 大概听出了43号的潜台词,藤丸立香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那么这个‘庇护’能够持续多久呢?” 『当然是在你完成委托之前都会存在了,我存在于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可以成为世界第一侦探嘛!』 藤丸立香:……昨天的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在我搞清楚马文·费诺尔到底怎么了之前,我只要死了,就会不断回到这一天的开始吗?” 这简直就像是游戏里的存档,而43号就相当于她的复活点。 43号意味深长地说:『我说了,我只是一座房子,那些灵异怪事都不会在我身上发生,一切都只能由你自己去体验。』 『藤丸立香,你已经站在了命运的抉择口上。』 “……”好吧,好吧。 在她被房子绑架到这里并在第二天就匆匆走马上任后,她就该意识到:43号一点都不靠谱。 Archer送走了菲奇,但是在他回来之后,房间里出乎意料地安静。 没有人说话,43号也噤了声,只剩下坐在沙发前喝红茶的藤丸立香将杯子放回桌上时发出一两声瓷器碰撞的清脆响声。 “所以……刚才那不是我的错觉?或者什么我脑子坏掉了的臆想?” Archer挑眉,毫不客气地在藤丸立香面前坐下,双手抱臂,“你的魔术?” 他的视线在藤丸立香的身上打量了一圈,表情可以说是意外——你还有这本事——这看上去就像是他全部想说的。 藤丸立香摇了摇头,在客人离开之后,她那副对外的笑脸也不是必要的了,于是脸上的神情松懈下来,又露出了几分茫然和不可思议。 致命伤的神经痛还没让她彻底缓过神来,卸下笑容之后表现得更加明显:“那是骰子决定的。” “唔……”见多识广的英灵沉默了一会儿,倒是很快接受了,“看来这房子确实奇怪的很。不过我当时就要抓住它了,怎么——” 他偏了偏头,像是不太理解:“是有什么触发条件?” Archer好奇于事情发生的突然,像这种读档重来的技能,怎么说也是要在重要的时候使用的,更不用说从一开始他就对43号表现出了直白的警惕和不信任。 藤丸立香干巴巴地回答:“我死了——在当时。” 英灵僵住了一下,仿佛发条玩偶走完了全部的进度条,就那样楞楞地停在那儿,两秒钟后,他才像因为阳光照射而复活过来的木乃伊,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你死了?” “身上挨了一枪,喉咙里被捅进了一把小刀,”说到这里,藤丸立香吸了口气,似乎那阵痛又卷土重来,在她的细胞里尖叫:“……死得不能再死了。” “哈……” Archer冷笑了一声,不知为何看起来有几分怒意,当然,藤丸立香完全不觉得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生气的,他生气的原因大概是——他被耍了,有人绕过了他的监管范围,将他需要保护的对象弄死了。 这对一位英灵(主要是他)来说,不吝于是一种挑衅。 8. 伊斯的怀表06 “你当时应该叫我的。”Archer面露不快。 藤丸立香顿了顿,“也不是没叫……” 事发突然,藤丸立香不是没试图使用令咒来召回Archer,但是当时有一股诡异的力量令她全身都无法动弹,仿佛身体被巨蟒紧紧缠住一般,直到子弹的冲力击穿她的身体,她才从那种状态里挣脱出来。 而那股针对于她的力量在同时也影响了她本人使用魔术的状态,阻断了令咒的效果。 况且迦勒底的令咒和通常进行‘圣杯战争’的令咒本质上就有着一定的区别,作为轻量版的令咒,多数时候总是被藤丸立香当做魔力结晶来使用,并没有非常绝对的命令权。 ‘强制召回’这个作用,实际上已经被她无视很久了…… 毕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藤丸立香都没有遭遇到像今日这样的险境。万能之人和靠谱的后辈予以她能够随心所欲的权利。 况且藤丸立香的体能足够好,至少在面对普通人类的时候能够算是难逢敌手;一些简单的魔术也在英灵们的特训下能够做到瞬发……只是这次被人偷袭,确实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果然还是训练得不够多…… 对于藤丸立香本人而言,16岁之前的她甚至从未踏足过魔术的领域,对于这一名词浅显的理解也只有:电视节目里时常出现的一种表演艺术。 但在那之后她来到了迦勒底,临危受命,一夜之间脊背上就被添上了无数沉甸甸的责任。 她从迦勒底往外看,南极大陆只有一片呼啸而过的寒冷,而遥远天际的后方,人理开始烧却,未来正在坠落。 人类的命运在那个当下似乎只能靠她来拯救。 或许因为她是在人类社会里长大的缘故,藤丸立香的身上一点都没有沾染上魔术世家里那些孩子自命不凡的坏习惯,所以她对待英灵们的态度总是更加趋向于对待普通人。 藤丸立香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那些跨越了时间长河而来的伟大灵魂不应该被几划令咒所桎梏。她习惯用对待友人的方法来面对那些英灵们,这在某种程度上称得上热忱和天真,但这也确实令她成为了被无数从者追随的御主。 “杰森·陶德。”Archer在这时突然开口对她念出了一个名字。 藤丸立香从愣神里跳出来,有些奇怪,“什么?” “名字,”她面前的英灵冷淡地说道,“叫这个名字,我会听到。” “哦——”藤丸立香足足停了五秒钟,才意识到她的英灵将自己的真名告知与她了。 “我平时也能这么叫你吗?”她小心地问,手抖了一下,差点将桌面上的红茶杯倒翻,“陶德先生,还是……杰森?” 英灵本人倒是无所谓:“随你。” 毕竟他不是被叫来参加圣杯战争的,据他了解周围也没有第二位英灵,即便暴露了真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顶多……容易招惹几个老朋友吧? 但‘杰森’这个名字又不少见,街上喊一声能有四五个人回头。 自我调节能力超强的红头罩先生飞快地略过了这一话题,“看清楚攻击你的人是谁了吗?” “没有……” 藤丸立香对Archer说道,“对方从后面袭击,我没来得及躲开。” 杰森皱起眉,“两种可能性,要么有人知道马文的情况,要么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如果是前者,难道说住在那儿的人中,已经有人发现了怪物的踪迹并准备好防护措施了吗? 藤丸立香摸了摸喉咙,可是那一刀太过利落了,分明就是针对她的,对方在下手的时候没有任何迟疑。 但若是后者……他们就不应该在开始的时候便默认了那栋建筑是没有监控设备的。藤丸立香学过一些潜行的技巧,她进入那栋宿舍楼时脚步很轻,几乎没有会惊扰到其他人的可能性,杰森又是英灵,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五楼,况且他在追着那个怪物离开之前,也没有注意到有其他人的靠近。 “……电梯,”藤丸立香叹出了一口气,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感到懊恼,她刚走进走进电梯的时候,就有一种被凝视着的感觉,只是在当时并不在意,现在仔细一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儿到处都透露着诡异:“那部电梯里有可能安装了隐藏摄像头,是我没注意。” “不过这也证明了马文的失踪和埃利奥特确实有关系,他的房间里一定有重要线索。” 杰森看看她:“还要去?” 藤丸立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堵车很耗时间,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 她的声音在对方的注视下渐渐减弱,有些心虚。但杰森一挑眉,却没有拒绝,“去换衣服,时间晚了就又赶不上了。” ……哇,这个人看起来很凶,其实脾气还蛮好的啊。 藤丸立香立刻到二楼,从阳台将自己的作战服拿下来,烘干机是来不及用了,只能快速搅干之后,用简单的魔术将它彻底弄干。 这样就算又碰到了难以回避的攻击,在一定程度上也能避免致命伤。 换好衣服回到一楼,杰森已经在门边等着了。 “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藤丸立香点点头,下一秒,伴随着房子大门开启时的清脆铃响,她的视角突然天翻地覆,重新换回盔甲套装的杰森直接将她扛了起来,用扛麻袋一样的姿势将她搁在了肩膀上面。 “等——” 她甚至没有听清43号的声音,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视线之中那条街道越来越远,她从上方向下看,堪堪将这一片街区的构造记在脑海之中。 风声在藤丸立香的耳边撕扯,她的胃部几乎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为了抑制住自己的眩晕感,藤丸立香只能闭上眼睛,手指用力地抓着杰森后背上的衣服布料。 杰森好像注意到了她的紧张,模模糊糊的声音从风里传过来,“别担心,我不会半路把你丢下去的。” “呃……!”藤丸立香只是在胃部被不停撞击的胀痛中将手捏得更紧了。 ……好想念玛修啊!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再加上英灵的高机动性移动速度,他们成功避开愤怒拥堵的车流和烦躁不安的人群,抵达那栋建筑的时候或许才过去了不到十五分钟。 杰森扛着藤丸立香,准确地找到了马文的房间,蹲在距离地面有五层高的窗台前沿将窗户打了开来。 “到了,看来还不算太晚。”他进到房间后放下了藤丸立香。 胃部被重击了一路的御主苍白着一张小脸,在心底为脚踏实地的安心感而偷偷地舒了一口气。 房间和她上一回过来的时候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没那么凌乱了,文件和衣柜里的衣物没有散落一地。 “他当时在找什么东西……”藤丸立香重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细致地打量每个角落。 杰森站在桌边拿起了桌面上的照片看了看,“码头、公园、市政厅……废工厂——禄莱3.5F?这台相机现在倒是很少见了。” “有什么问题吗?”藤丸立香走到他边上,看到杰森将那个相机拿起来。 她记得……上一次过来的时候,这边桌子上的一台相机已经被破坏了,还有一台不知所踪——咦?对方当时要找的是相机吗? “他的胶卷上都贴了日期,相机里面……胶卷已经拿出来了,不过连着闪光灯。” 藤丸立香还是很困惑,她对摄影一窍不通,平日忙碌在各种训练和意外之中,甚至连手机都很少用。 杰森抓着相机拿到藤丸立香眼前给她看了看:“这款双反相机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型号了,作为纯机械相机,它本身是不带有闪光灯的,只能用这种从外部连接上去的手持闪光灯。他把相机保存得很好,看样子也是个很珍爱器材的人。不过现在这台机器甚至都没放回到相机包里,上面的连接线也没有收起来,应该不至于是忘记了,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 “你的意思是说……马文如果在那个时候带了相机出门,应该会是一个需要使用到闪光灯的地方,或者时间。然后他在回到这里之后可能碰到了什么事情。”藤丸立香拿起了桌面上的两卷胶卷,密封盒上面都用了标签纸贴着,纸面上写着的大概是拍摄的时间。 “这是2月1日到2月6日,以及7日到10日的。”她翻着看了看,根据菲奇所说的话,他们在下暴雪的那一天还见过面,也就是6天前的12日,“难道这里面拍的东西会有线索?” “反正这些胶卷也还没洗过,晚点拿去相片店洗出来看看就好了。” 藤丸立香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将胶卷收了起来。 “上一次我们过来的时候,这里的相机不是坏了就是没有了,连胶卷也不知所踪,但是对方没停下手……是还有什么东西想要拿走?”不好确定那个脸上带着狰狞笑脸的生物到底有没有理智——姑且算作是有自我意识,那么相机并不是他的最终目标? 她说着又蹲下身将书桌的抽屉移开。 “都是空的……到底是在找什么?”她思考着往后退,在逼仄的房间里小腿撞到了床沿。 床铺上是仿佛酒店房间一般的白色床罩,被子方方正正地叠在床头,藤丸立香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床垫和床身有些挪位。 “杰森,能帮我把这个抬起来吗?” 英灵走过来站在床尾,伸手将厚厚的床垫抬了起来。 这张床是实底床,从外边看完全看不到床底的东西,直到床垫抬起来之后,藤丸立香才看清里面交叠的床架下还放着一个铁盒子。 “这是……保险箱?” 藤丸立香将东西拿出来,箱子很沉,两手将东西拿起来时,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撞来撞去。 “好像装了不少东西,不过上面有锁,这是虹膜锁?” 藤丸立香用手指在箱门上的扫描仪上敲了敲,问道:“你能打开吗?” “不难,只是普通的钢板。”杰森瞥了眼便回答道。 “……也是。” 虽然Archer职阶的英灵在筋力上并没有Saber、Berserker那样超然,但是比起普通人来说依旧是难以企及的高度,徒手掰开一个保险箱也不是多么麻烦的事情。 “一起带回去吧。” 杰森拍了拍金属箱子,提醒道:“我们该走了,有别的客人要到了。” “噢,好。” 藤丸立香刚站起身,视野又是一阵颠倒,杰森再一次熟练地将她扛到了肩膀上。 “喂……” 御主预感大事不妙,虚弱地出声抗议道,但强壮的英灵先生一只手按着藤丸立香,另一只手提起保险箱,飞快地从窗口掠了出去。 早饭……早饭要被颠出来了! 第二次也没来得及给自己套上一个强化魔术的御主在风中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9. 伊斯的怀表07 “你觉得,之前出现的那个……生物,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 藤丸立香花了很久才适应了待在杰森肩膀上的这个姿势,幸好靠谱的英灵先生这次应该注意到了御主苍白的小脸,手臂撑了撑,给她调整了一个并没那么难受的位置——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某个研究的失败品、僵尸、活死人……”杰森平淡地说,“这座城市里喜欢干这样邪门事情的人又不少。” “听起来也太糟糕了……”藤丸立香对改造人没什么意见,她所结识的英灵伙伴中可是有那位大名鼎鼎的人工生命体弗兰肯斯坦。她只是对于‘活人改造’这一前提十分不适。 杰森用一种叙述的冷静口吻对她说道,“这里是哥谭,哥谭就是这样的。” 藤丸立香莫名从他身上感知到了一种难言的哀伤。 她垂下眼睛,哥谭就在他们底下,街道错综复杂,像是破旧的蜘蛛网,积水潭映着天空的倒影。 英灵优越的身体素质足够对方扛着藤丸立香还能在高高低低的屋顶上飞快越过,姿势轻巧,仿佛后背长了一双翅膀一般。 他们脚下的这座城市黑沉沉的,阴云笼罩在大地上,哥谭在这片灰暗的色调下就像是一桶洗过颜料的污水,混沌又不洁,孕育着丑恶的土壤。 “那也总该有还不赖的地方吧。”藤丸立香忍不住小声说道。 英灵与她之间的魔力链接穿传来微弱的情绪跳动,藤丸立香从来不喜欢用既定的悲观来看待任何事情,于是对杰森近乎直白的平叙产生了一种条件反射性的辩驳。 但杰森也只是笑了几声,像是无奈亦或者不在乎,藤丸立香抓在他后背上的手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在笑的时候身体里轻微的震动。 “你可以找找看,”杰森对她说道,“如果你找得到的话。” 他就是有本事能把所有的话都说得很嘲讽,但这次听起来却有几分认真。 他们回到43号,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一小时,进门时二楼的摆钟刚结束低沉的钟响。 杰森放下藤丸立香,另一只手将保险箱放在一边,“现在就打开看看?” 藤丸立香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将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压下,听到他说的话连忙点头。 金色的灵子在杰森的手上汇聚,然后变成了一柄模样奇怪的匕首。 匕首的刀面的弯折的,扭曲成波浪状,但刀尖依旧很锋利。虽然没有像梅林先生那般的千里眼,但藤丸立香认真修习了几年的眼睛也能看出上面附有‘破魔’的魔术。 英灵将匕首插进箱门间的缝隙里,稍微用力,那钢板便被嚯开一个口子,然后他用手随便掰了一下,保险箱的钢板门便被英灵徒手拆了下来。 保险箱履行义务一般堪堪叫了两声,尖锐的警报半道崩卒,被杰森一把捏碎了。 把有些变形了的钢板丢开,杰森从保险箱里把东西都拿出来。 虽然叮叮当当听着有不少东西,可实际上都是些零碎的小物件,占不了多少位置。 “这是什么?”藤丸立香隔着袖子,轻轻地推了推茶几上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物件,“石头?宝石?” “氪石。”杰森解释道,“一颗星球爆炸后的残骸。” “哦……类似于陨石?” 藤丸立香往后退了几步,和氪石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那会有辐射吗?” “短期接触没什么事,但是长期接触的话……” 杰森看了她一眼,“我会收起来,这东西不适合放在普通人的手上。” 保险箱里有不少氪石,还有几张收据单,以及一卷密封的胶卷盒。 藤丸立香接过胶卷盒看了看,上面同样标注了时间,标签纸上浅蓝色的钢笔匆匆划过,后半截似乎是在笔墨还未干透的时候蹭到了,拖出模糊的蓝色墨痕,不过依旧能够辨认出所写的日期是在2月12日,也就是菲奇口中说的马文失踪的那一天。 “看来这家伙还揽了私活,偷偷倒卖氪石。”杰森晃了晃手上的收据单,纸张上下晃动,发出单薄的响声。 “这是违禁品?”藤丸立香向氪石投去好奇的视线。 “不算是,只是约定俗成……不是该被大部分人拿着的东西。”杰森说道,“市面上可没多少流通货,物以稀为贵,总有不怕事的家伙花大价钱买这个。” “这个能做什么?” 杰森的嘴角向上提,像是个笑容,又充满讽刺意味,“只是能把一位‘神’从天上拉下来。” 藤丸立香似懂非懂,决定有空了一定要好好补补课——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太少了。 “在这里,神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并非没见过真正的神明,与之相反,藤丸立香直面过各种神迹,无论是冥界的女神还是象征金星的战争女神,亦或者创世的母神,但她也亲眼见证了人类与神的决裂,听见吉尔伽美什王在古巴比伦的城墙上宣布从此以后人类不再需要神明也能够开启新的时代。 藤丸立香知晓信仰能够拯救心灵,却也见过真正坚韧的人类。 “人们需要他的时候,他就是神。” 杰森笑了一下,“不需要的时候,那就是来自外星的怪物。” “所以……这种石头是针对那位‘神’的武器?” 杰森点点头,然后将收据单拿到她的面前。 潦草的字迹写着收取的金额与交易时间,数额大得不可思议,难以想象那样一块小小的石头居然价值如此之高。 “2月2日、8日、11日……都是在最近。”藤丸立香扫过收据单上的时间,眉心皱起来。 “现在他又多了个理由被人盯上了。” 杰森说道,“这么大面额的收入,以及这么多的氪石存量,难免会有不守规矩的家伙注意到他。” “那加尔布雷斯先生……” 藤丸立香的视线扫到最底下,收据的签名单上是两个不同的名字——菲奇·加尔布雷斯和马文·费诺尔。 看来那位上门的委托者在这‘亵神’的活动中也参与了不少。 衣着拮据却出手阔绰,再看看这几张收据单上的面额,和言谈之间的隐瞒,怎么想都非常可疑。 “他的事晚点能问他,附近应该有相片店,先去把胶片洗出来。”杰森说道。 现在这个时间点,菲奇还在哥谭大学进行演讲,到中午之前他们都联系不上对方。但不管怎么说,这几卷胶卷里的东西都是要洗出来的,有助于他们了解失踪前的马文去过什么地方,拍下了什么东西,又为什么会把失踪当天的这盒胶卷安置在保险箱里。 藤丸立香拿手机搜了搜位置,在不到一街区的地方就有一家开了不少年头的相片店。她拿起三个密封盒,又和杰森一起走出了屋子。 街上热闹了一点,藤丸立香查看电子地图的时候已经搞清楚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密斯卡塔尼克街在整个哥谭市的下城区,这里比起上城区要更混乱些,往后数几个街区就是贫民窟,另一侧是唐人街,附近多是些酒吧台球馆租片店,还有倒闭了的饭馆,角落里总是聚集着一些帮派混混、流莺和瘾君子,那些流转的阴暗的视线就像某种信号,藏在曲折的巷道里做着不入流的生意。 总之,先前杰森不让她到处乱看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座大城市的毛细血管黑黝黝,堵着污秽。 相片店距离不远但是位置很偏,那条街萧条得很,枯叶在脏兮兮的水潭里被踩得零碎,下水口堆着垃圾。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坐在店里,相片店的招牌灯已经不亮了,玻璃门却擦得干净,藤丸立香看了看杰森,接着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响了两声,在看书的女人晗着额,目光从镜片上向她撇过来。 “我想洗胶卷。”藤丸立香对她说道。 女人打量了她一会儿,视线挪到了她身后的杰森的身上,接着又转回来,语气很冷淡:“3美元一卷。” 藤丸立香往桌台上放了一张10美元,再将三个密封盒都推过去。 女人收了钱,找回1美元的硬币,把胶卷盒拿去,总算舍得从位置上站起来,“至少要一个半小时,贵姓?” “藤丸。” 唐人街离得近,兴许是没少见到亚裔,女人对这个日本名字接受良好,伸手扯过一张纸,用圆珠笔在上面潦草地写了些字母,然后打开了后面暗房的门。 “晚点来取。” 她才说完这话,人便进了房间,大门轻轻地扣上了,留给两人一片寂静。 藤丸立香和杰森对视了一眼,英灵先生倒像是习惯这边人冷淡的态度——不如说他曾经也是其中一员——对她说道:“可以吃完中饭过来。” “哦……”藤丸立香应了声,想了想又问:“冰箱里还有多余的食物吗?是不是该去商场一趟。” 杰森不想做中饭,不然显得他像个被雇来的保姆一般,于是一手拎着立香的后脖子领往店外走,一边说:“去餐馆。” 可下城区多是些酒馆和不在白天营业的酒吧,藤丸立香跟着杰森走了十分钟,最后走进了一家快餐店——不缺蛋白质的高热量碳水食品,该国家的特产之一。 附近写字楼午休,一群西装革履的白领和他们前后脚走进快餐店。 藤丸立香坐在角落,手里捏着一个半热的塔可,垂着眼睛从半透明的玻璃往外看,竟又在马路对面的巷子口看到了上一次也瞥见过的那位小男孩。 10. 伊斯的怀表08 小男孩穿着被洗得发灰的牛仔背带裤,里面的衬衣又旧又黄,看着脏兮兮的,但总归来说还是穿得太薄了,融雪的日子最冷,藤丸立香裹着厚大衣都冷不丁会打个颤,更别说男孩身上单薄的衣服了。 “怎么,不喜欢吃?”杰森问她,大概是看她拿着塔可的时间太久又没动,便以为是不合口。 “没有,”藤丸立香回过神,连忙低头咬了一口,牛肉被生菜叶和色拉酱裹在中间,咬下时发出脆脆的响,并不难吃,不过快餐食品也好吃不到什么地方去,“只是看到了——” 待到藤丸立香再次将头扭过去看时,那个小男孩已经不见了,消失在了狭窄巷道后的阴影里。 “——有个穿得很少的小孩子。” 她慢吞吞地将话补充完,杰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语气平淡:“冬天总是会有很多人撑不过去。” 这座城市就是如此,富人在上城区醉生梦死,穷人在下城区挨饿受冻,命比草贱。捱不过去的人死在了风雪里,捱过去的人越发形单影只,所以这里的流浪汉和孤儿都很多。 “政府不管吗?”藤丸立香问道。好歹也是该国的大城市,难道就这么放任流浪的基数越变越大吗? “管啊,怎么不管,孤儿院和少管所都遍地开了。”杰森嗤笑,“有什么用。” 哥谭根本的问题不是一个两个有钱的阔佬能够改变的,只要黑门监狱和精神病院还在被源源不断地填满,法律永远对侮辱者网开一面,更深远的罪恶被掩盖在黑暗之下,他们就不可能看得到前路。 藤丸立香沉默下来,感觉自己嘴巴里的牛肉都没了味道。 “晚上去喝酒吗?”他们后桌的白领将托盘放到桌子上,一边询问自己的同伴。 “我没空,我要陪女朋友。”有人回答他,接着是一阵嘻嘻哈哈的起哄声。 “最近我可不想在晚上出门。”另一个人说。 那位年轻的白领打趣道:“你都在这儿生活多少年了,难道真的相信那些莫须有的都市传说吗?” “也不是这件事……你们没听说吗?”男人犹犹豫豫地开口,将声音压低了一些,“两个月前发现的那具尸体,在警局失踪了。” 后桌猛然安静下来。 藤丸立香坐在快餐店的最角落,抬起头几乎能看到其他所有人,闻言也很好奇地望过去。 “哦,你是说……THE SMILE?”大概五秒的停顿之后,才有人小心地接口。 尸体、微笑…… 藤丸立香脸上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和杰森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将嘴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安静听他们说。 “肯定是小丑那个疯子又想做什么了呗,要我说,GCPD到现在还没把那疯子关进黑门监狱才是真的疯了。” 年轻人搅着冰咖啡,倒是有种大大咧咧的无畏感:“谁都知道他最爱用笑气把人折磨疯,连尸体上都凝固着笑容的案件只能是他干的。” 藤丸立香看到她面前的杰森将汉堡放下了,塑料包装纸在桌面上发出被揉皱的尖叫,店内的音乐在这个时候也恰好结束了当前的播放,好似整个快餐店都陷进一片寂静之中。 “Shh——” 男人用手做出了一个下压的动作,“我有一个老同学现在在GCPD当差,我也是听他说的,这件事小丑完全没有参与。” 年轻人拧着眉毛:“GCPD真的相信那个疯子的证词?那可是——小丑。” 好吧,他们口中的这个‘小丑’显然不是在马戏团里表演的那位,藤丸立香默默记下这个词,准备等一会儿了解一下,却发现杰森的表情变得愈发僵硬,下颚用力,将脸上的肌肉紧绷了起来。 “SMILE死亡前后的一个月小丑都待在阿卡姆,你知道的,那地方全天监控……但是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男人说,“况且他什么时候没认过他做的事情?” “那失踪又是什么回事,别告诉我说那尸体活过来了,生化危机吗?”有几个人笑起来,将凝重的氛围冲淡了一些。 “听验尸的法医说,他们没有在死者体内发现笑气的成分,他是因为其他原因变成那样的,而且……”男人又把声音压低了,用近似气声的语气缓缓地说道:“法医说这具尸体内部的器官全部都搅在了一起,剖开腹部的时候内脏碎片还从里面流了出来——” “Eww——莱万,你别在我们吃饭的时候说这个!”那群白领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 “Okay、Okay……总之,因为案件没有侦破,所以那具尸体在GCPD的冷库里躺了很久,但是他在上一个月就失踪了,据说监控里清楚地拍到那具尸体活动的样子——”名叫莱万的男人说得戚戚,急促地换了口气后继续道:“前两天还有人在夜晚看到过‘SMILE’的身影。反正最近我可不想在外面乱逛。” “……你确定这不是GCPD放出来的谣言?听起来就和那些个义警一样离谱。”年轻人开口说,“都这个年代了,真的会有人相信一盏灯能召唤来什么黑暗骑士吗?” “老天,我真的见过蝙蝠侠,”有其他人说道,“别不相信,上回半夜经过码头的时候,我看到几个企鹅人帮派里的打手鼻青脸肿地跑出来,还有一个掠过天空的蝙蝠黑影。” 话题很快转向这座城市的各种传说,没有人再提起晚上去不去喝酒的事情。 藤丸立香熟练使用互联网研究了一下‘小丑’到底是什么家伙,谷歌词条猛地跳出一大堆的‘罪证’,将藤丸立香砸得头昏眼花。 有个感觉很熟悉的家伙——梅菲斯托? 她随意点开了最新的一条新闻查看,上面的配图是一个绿色头发,脸上用颜料画着苍白而斑驳的小丑脸的家伙被几个警察扭着手臂,相机的闪光灯在对方的脸上留下明亮的痕迹,他却向上提着嘴角,削尖的脸上好像每一块肌肉都在参与这个笑容。 新闻的标题是‘JOKER REFUSES TO CONFESS THE MURDER’(小丑拒绝承认谋杀),下面简单地提了一下事件的经过。 去年的圣诞夜,有人在哥谭购物中心广场的花坛里发现一具死相极为诡异的尸体,死者肢体扭曲,有严重的腐化痕迹,但是脸上却凝固着一张非常夸张的笑容,皮肤堆起褶皱,将他的脸痛苦地扯出笑。但是从监控来看,此人是自己走进购物中心的广场,然后一头栽进花坛中的。 GCPD连夜成立专项调查组,在调查清楚死者身份之后,首先排查到的嫌疑人就是被关在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小丑,但是接受了近一个月调查小丑在前不久又被送回了阿卡姆,这场谋杀案并不能成为这位世纪犯罪天才的成就之一。因为警察找不到任何能够证明这是小丑做的证据。 除了这件事情,藤丸立香又顺着时间查看了一些以前的新闻,无非就是小丑逃离阿卡姆疯人院,在哥谭进行各种骇人听闻的违法犯罪行为。 他们吃完午餐还有一段时间,杰森见藤丸立香捧着手机还在看资料,于是让她在快餐店里多待一会儿,问她要了一些现金。 早就习惯给英灵们收拾烂摊子的藤丸立香从善如流地交出了钱包,顺口一问:“去做什么?” “买些必需品,”杰森回答她,“空手不好做事。” “喔……”看着杰森将钱包里厚厚的一沓富兰克林抽走,藤丸立香突然在心中深深地怀念了一下自己以前存下的小金库——谁曾想眼睛一睁一闭,她就被绑架到了一个陌生世界,只能靠接委托养活自己和英灵了呢。 隔壁桌的白领们吃完东西就回去继续上班了,快餐店里又只剩下背景音乐无关紧要地跳动着。 藤丸立香在互联网上东拼西凑出了小丑大半个人生历程,顿觉疲惫反胃,刚咽下去没多久的塔可在她的胃里翻腾。于是只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块小小的屏幕上挪开。 手腕上的通讯器一如既往地没动静,如今已经沦为可有可无的电子手表。快餐厅巨大的落地玻璃外,哥谭市仿佛一块被阳光厌弃了的土地,分明是正午的时间却泛着苍白冰冷的光。 看着对面的街道发了会儿愣,藤丸立香才想起来拨个电话给加尔布雷斯先生,但是拨通了许久都没人接——保不准对方还有事情在忙——她只好编辑短信联系菲奇,准备和他约定一个具体的时间面对面地聊。 没多久菲奇就回了消息,委婉地表示今日自己无法从哥谭大学脱身,但明日空闲,一定会上门来将今天没说清楚的事情都说清楚。顺带还对藤丸立香的工作热情表达了高度的赞赏。 藤丸立香翻着自己脑海里贫瘠的社交辞令,琢磨着自己该以何种方式回话,就在这时,她边上的玻璃被从外侧敲了敲,清脆的声音传进来,是杰森。 藤丸立香看看他,英灵屈着手指关节在玻璃上轻轻地敲,见到她抬起头了便把手收了回去,示意她出来。 “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其实藤丸立香也不知道杰森去买什么了,反正她在这方面本来也没有多少掌控欲,大多数情况下都会给英灵们最大程度上的自由。 杰森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时间差不多,可以去拿照片了。” 伊斯的怀表09 相片店里,女店主将装着相片的信封袋子拿给藤丸立香,一共分成了三份,在外面也像胶卷一样标注了时间。 藤丸立香道了谢,在女店主的冷脸中匆匆离开了店铺回到43号。 屋内比起出门时多了一些大箱子和一捆捆的电线,大概就是杰森刚才问她拿钱买回来的。 “你买了电脑?”藤丸立香凑近纸箱,分辨上面的标签纸。 “二十一世纪了,”杰森把她撵到一边,“你难道真的觉得仅凭走街串巷,就会有人乖乖把答案告诉你吗?” 一点都不熟悉侦探业务流程的藤丸立香被堵得无话可说,见杰森划开纸箱准备开始拼装电脑,于是跑回大桌子后的老板椅上坐下,把三份相片都拿了出来。 马文的相机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式双反,通常一卷胶卷可以拍十二张照。 藤丸立香按照先后顺序查看,时间最早的那卷拍的几乎都是人像,看起来像是埃利奥特工地上的工人,有年轻的、年长的,在笑着、发着怒的,有人在抽烟,有人在聊天,还有一张马文本人对着镜子的自拍像……这些定格的表情在银盐粒子的堆积下显现出一种独属于胶片的厚重而真实的澄澈。 第二份是风景照,多是些海面与天际,难得一见的日出,藤丸立香认不出具体的位置,简单地扫了几眼之后就放在边上,准备一会儿让杰森看看。 最后一卷,也就是马文在他失踪当天所拍摄的相片则相当奇怪。 前面几张都是工地周边光秃秃的老枯枝,泥土地上因闪光灯而曝光过度的意义不明的脚印、一条人工凿出的小道、被刮出了痕迹的大石块。后边几张相片就更奇怪了,也不知道马文是在什么地方拍下这些照片的,好像一个木头搭建的临时住所,金属门房上已经锈迹斑斑了,里面有老式的电灯,钨丝烧得微弱,光照就像是小夜灯。 房间里有张桌子,桌面上凌乱地摆放了些被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和物件,后面还有一扇大木门,门把处被用铁链绕住了,仿佛里面有什么洪荒猛兽一般。 相机的取景范围有限,对于这个地方也就只有四五张的记录,最后那两张洗出来的相片就更看不清是什么了,好像是个倒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对焦不对曝光也不对,显得模糊又慌乱。大片的黑色构成了画幅,一点冷色调的光亮被拖出虚影。 一开始藤丸立香还以为是相片店把照片洗坏了,特地将冲洗过的胶卷拿出来比对,透过亮光看清底片上的景象,好像也什么都能对上。 藤丸立香将那几张照片翻来覆去研究了几遍,才推测出这大概是个地下室,留存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从陈设和墙面木门的状态上能看出年代久远。 “发现什么了?”杰森组装完电脑看到藤丸立香拧着眉毛,一脸的纠结。 “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藤丸立香捏着两张照片,另一手托腮,“不过费诺尔先生应该是在这儿遇见了什么……” 杰森走过来拿起藤丸立香铺在桌面上的照片看。 藤丸立香继续说道:“无法确定他的具体失踪时间,如果这卷胶卷真的如他所写的这样,是在2月12日拍摄的,那么这些就应该是他在12日当晚所拍下的画面……也就是说,马文在这个地方拍到了一些东西,然后匆忙地回到了工人宿舍,把胶卷藏进保险箱里,没有让其他人发现,然后——他要么被人带走了,要么是自己离开了房间?” 第一次去马文房间的时候,虽然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但是也看不出有进行过争斗的痕迹,第二次他们去就更不用说了,房间里很整洁,不像发生过冲突的样子。 根据菲奇提供的信息,马文是大都会人,他家也在大都会,来哥谭是为了工作,自然一直都住在埃利奥特安排的宿舍里。 可2月12日的夜晚,哥谭有暴风雪降临,室外温度零下几十度,附近只有工地,他又能够去什么地方? 杰森敲了敲其中一张照片,那是张属于枯枝的图片,在即将迎来夜晚的阴郁夜幕之下更显枯老,“想去看看吗?” 藤丸立香于是询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工地后面是一片树林,之前追那个家伙的时候他就是往那边跑的,”杰森说道,“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按照12日暴风雪开始的时间来算,只要他在六点前离开,绝对可以赶回住处。” “好,那就去看看。”藤丸立香很快决定。 藤丸立香向来是果断的人,长久的磨炼造就了她现在的性格,那是远比手持宝剑前往屠龙的勇者还要煎熬的磨炼之路,毕竟‘救世主’并非只是一个听起来光荣伟大的虚名。她曾以自身的意志走入时间神殿直面盖提亚,也主动背负起灭世的恶名。 她的剑斩断过异闻带的一切生命,即便再痛苦再无助,她也容不得犹豫。 “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查点东西。” 杰森已经把电脑装好了,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刚刚走完,跳出一个藤丸立香看不太懂的页面。 “什么?” 杰森坐回沙发,将笔记本拿起来,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噼里啪啦地弹出一堆的窗口。 杰森回答她:“餐厅里那几个人说的事情,我有点在意。” “噢,但是警局介入了,我们不太方便打探吧……”藤丸立香在杰森边上坐下,话才说完,就看到杰森不知从什么地方拖出来一份文件报告的电子记录。 她微微凑近电脑:“这是什么?” 杰森还是一副非常冷静的模样:“验尸报告。” “嗯……嗯?”藤丸立香眨眨眼睛,“你怎么会有?” 杰森又调出监控记录:“我黑了GCPD的后台。” “……等等。”藤丸立香停顿了几秒,又不敢置信地问道:“这算是违法的吧?” 杰森哼笑了一声,扭过头看她,脸上的表情近似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讥讽:“是,不过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会在意这些吗?” 他们面前的茶几下还放着被暴力破坏的保险箱的残骸,要说违法行为……入室抢劫应该也算。 藤丸立香心虚地低头,“对不起,请继续。” “死者叫做乔·伯恩斯,男性,今年48岁,是……县区治安官(Deputy Sheriff)?” “治安官?”藤丸立香一愣,往电脑屏幕上看过去,那是一张正在面临中年危机的普通男性照片,发际线岌岌可危,脸上的肉有些松垮下来,不至于超标,但绝对是每周都会参加一场BBQ的类型。 “他在被发现前已经死亡超过一周了,”杰森皱了一下眉,“失踪立案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 “中央商场的监控显示,他是自己走进去的……”藤丸立香回忆了一下自己搜索时在手机新闻里看到的视频。 杰森再次点开了一段被截取后的视频,视线显示在1月17日的晚上十点左右。 大概是冷库外的监控摄像头,灯是惨白的白炽灯,在镜头内显得失真,刚到换班的时间,角落的登记人员离开了位置,没过十几秒,安放尸体的冷库大门被从内部向外推开,一具赤\裸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走出来,能够明显地看出对方身上Y字型的缝合线。不知道是冷库里躺久了肢体过于僵硬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一开始的动作非常呆滞迟钝,只是缓缓地在空地上走来走去。 “这难道真的是僵尸吗?”藤丸立香倒是有和食尸鬼打交道的经验,只是监控里的这家伙和她印象中的食尸鬼确实对不上号。 杰森说道:“僵尸可没有那么敏捷的活动能力。” 视频中的身体猛地停顿住了,朝着某个方位呆呆地看着,脖颈微微向前倾,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声音,就在下一秒,他整个身体就消失在了原地——并非是瞬间移动,而是他的双足爆发出强大的推力,让他冲出了这个地方。 再之后就没有其他监控能够记录下对方的身影了。 “不过在马文房间里翻东西的人不是他。”藤丸立香摸摸下巴,两张同样扭曲的笑脸在她脑海里重叠,却不尽相同,“有人在搞活死人大军吗?”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杰森合上电脑,“行了,我们就去看看马文到底是发现了什么,才慌里慌张地将胶卷藏了起来——说不定,他早就也变成了这样的生物。” “喔,也是哦,”藤丸立香苦恼皱起眉心,“不知道加尔布雷斯先生会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杰森有些意外,“你在意的是这个?” 藤丸立香瞥了他一眼,“不然呢,我还不知道要在这儿待多久呢,物价好高,总要多赚些钱。” 她还在哀痛自己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小金库。 杰森用脚尖踢了踢那个坏了的保险箱,里面还装着那些绿莹莹的氪石,他露出一个坏笑:“把这些脱手了,你至少在十年内都不会缺钱。” 藤丸立香愣了一瞬,也没回绝,只是犹犹豫豫:“这不好吧……” 把入室抢劫的东西再脱手出去,那不就是销赃吗——这个英灵以前是惯犯吗?怎么这么熟练。 “哥谭有不少阔佬在收这个,”杰森继续说道,“不算什么大事。” 藤丸立香怀疑地看看他,心中琢磨着真的会有这样的冤大头吗? “总之,这些东西还是之后再说,我们先去那个郊区看看情况。” 伊斯的怀表10 下午的哥谭没有堵车的危机,招来的计程车开得比预定的时间还要快一些,他们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老化工厂的范围很大,周边被低低的围墙圈住了,还有正在施工的告示牌,暴风雪过后的复工让进出口非常忙碌,时不时就有几辆装满了泥沙的大卡车开进去。 藤丸立香本想绕开工厂,直接到后面的森林,但才走了几步便看到有两个男人朝他们迎面走过来。 其中一个男人把烟从嘴上拿下来,警惕地问道:“你们是谁,来做什么的?” 藤丸立香下意识挡在杰森的前面,但是小姑娘一米六几的高度显然挡不住她身后一米八三的成年壮汉,“我们是、加尔布雷斯教授的学生。教授今天在学校有事要忙,需要确认附近的工程地质条件,所以让我们提前来看一下。” “学生?”男人上下打量他们,怀疑的视线停在杰森的身上,“看着不像啊。” 藤丸立香在他们看起来太年轻了,杰森的长相又确实不太像还在读书的学生。 藤丸立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考虑着如果等会儿实在说不过,就直接把人敲晕算了:“你们可以给教授打电话,他知道我们要来。” 但那两人听了这话也没继续追问,把烟塞了回去,随便挥了挥手让他们过去了。 藤丸立香从另一边绕开,可没走出多远那两个男人却又跟了上来,“哎,你们往哪儿去?” 藤丸立香发誓自己刚刚确实听见了杰森不耐烦的叹气声。 “工程图都画好了,我们只是确认一下周边环境。”杰森瞥了他们两眼,“那边有水源,我们得看看是否有地下河。” 他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笑与疏离都收了起来,半秒之内给自己严丝合缝地安上了个令人值得信服的外壳,就连那道出格的伤疤在此刻都变得朦胧没有存在感起来,真像个土力学专业的研究生。 “哦,”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森林那边有些危险,听工人说有看到过野兽出没……你们注意点安全。” 说罢,他们两人倒是很有礼貌地站在原地目送藤丸立香和杰森。 藤丸立香被看得不自在,走出了足够远的距离才稍稍放松一些。 杰森淡淡地开口说:“是GCPD的人,看来他们也觉得这里有问题。” “是警员?”藤丸立香想扭头看,却被杰森一把按住了脑袋,只好僵硬地继续往前走,“你怎么知道的?” “见多了就能看出来,”杰森说,“便衣的时候和他们的局长如出一辙。” 藤丸立香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是什么样?” 杰森简短地定义道:“傻傻的。” “……”还真不客气。 藤丸立香咽下了吐槽,“我之前看加尔布雷斯先生的态度,他不仅不想报警还觉得警局很没用,这又是为什么?” 你们哥谭的警局公信力真的有那么差吗? “很多事情一旦上升到公权力就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了,GCPD的内部矛盾有很多,或许有的人是真的想声张所谓的正义,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当收了钱就听话的家犬。” 杰森将手收回去,以落后自己御主半步的距离慢吞吞地迈着步子,“乔·伯恩斯平时的巡查范围就是附近这一块儿,这周围几公里除了荒地、废工厂和森林就只剩下这里的工地有人了,他们会派人来偷偷监视埃利奥特也不意外。” 藤丸立香艰难地接收这一大段的话,长段的英文在她脑袋中过了一遍,翻译出自己能够理解的语言,才理解到杰森的意思。 埃利奥特作为哥谭当地有头有脸的大豪门,花钱买通警局里的人不算难事,这座城市的治安从新闻报道上就能看出一二,说他们大半个警局的人都是吃闲饭的不足为过,即便警局的局长——藤丸立香还不知道是谁——有心想改变现状,那些被金钱腐蚀了内心的人也不是他轻而易举就能挑动成功的。 有的人选择对这儿发生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剩下的那一部分人就只能在暗地里偷偷地调查。 藤丸立香对党派斗争没多大兴趣,她属于自由派,在长久磨砺中只剩下一个‘人类史别崩塌’的世界和平美好愿景,如果在这基础上还同时能够和朋友游山玩水是她的终极目标,碰到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只能在心中感叹一声:弯弯绕绕的还真复杂。 树林里的雪没有化完,在地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走进去的小道不多,入口的积雪被踩得七零八碎满是脚印,再厉害的侦探也不可能看出有多少人进去过。她看到角落里有一个被遗忘了的指向标,上面的油漆已经脱落了,从残余的字母来分辨,大概能看出个‘墓地’的意思。 她们顺着被踩出了脚印的小道往前走,越往里走就越暗,积雪便也厚了起来,踩下去时带着一种沙砾被压扁了的声音,偶尔有几只渡鸦从他们头顶飞快地掠过。 藤丸立香举着手机四处对比照片,走到一半终于停了下来——前面是个岔路口。 两侧都有脚印,只是一边偏多,另一边少一些。 藤丸立香没犹豫几秒,便向脚印更少的那一边走过去。 杰森也没有说话,耳边只剩下刮过的凛冽寒风与厚厚的积雪被踩扁的声音。留在雪面上的脚印并不杂乱,藤丸立香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简单对比之后觉得那脚印和鞋底的花纹都是差不多的,来来回回似乎就只有一个人在走。 两人大约走了有五分钟左右,就看到了一栋木屋,雪地上的那串脚印一点点延伸到大门的位置。 马文的照片里就有这栋建筑的照片——唯一的区别是那会儿还没有下过雪,现在的屋顶上却堆满了积雪。 他当时或许就站在藤丸立香现在踩着的这块土地上,低头看向手中相机的取景器,按下快门,面前的这栋木屋被碾压在暗黑的底片之上。 杰森:“没有人在,进去看看?” 藤丸立香点点头,率先走了过去。 金属门房简单地拴着门链,在杰森的手下一推就开,门轴生涩的响声夹杂在呼啸的寒风之中,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地上有灰尘遇到雪水之后留下的脚印,脚印乱乱地绕着桌子。 就像马文拍下的那样,狭小的屋子里有一张长长的老木桌,上面铺着一些已经发黄的纸张。 藤丸立香用手电筒照着凑近看,纸上都是些意义不明的字符,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画下纹路,漆黑又癫狂,狰狞得仿佛要穿透纸张,透着一股微妙的叫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她曾在马文房间的桌面上也看到过一张,难道是他从这里拿回去的? 炭笔的痕迹映在藤丸立香的眼底,不知为何她的太阳穴像是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刺痛感让她整个人都震了一下,大脑在那一瞬间变得昏涨涨的。 杰森的手搭过来,按在了藤丸立香的肩膀上,有些用力,但是一下子就让藤丸立香回过神来了:“你怎么了?” 他的触碰转瞬即逝,没等藤丸立香回过味来,便抽走了她手中的几张纸,反盖着放丢回桌面上。 “没……就是觉得有点眼熟……” 藤丸立香晃了晃脑袋,纸面上的疯狂痕迹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可是一旦她试图抓住这种熟悉,那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马上就变得模糊不清,从手指间溜走了。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正了正神,走到了房间后面那扇被铁链缠住的木门前。 “里面是什么?” 藤丸立香微微俯身,将耳朵凑到门边听里面是否有声音,一种轻微的铁器在石面上摩擦的声音空荡荡地传过来。 杰森伸手拿起了铁链,大约有藤丸立香手臂粗细的铁链子被他用力地掰了一下,发出‘咔嗒’的声音,干脆地从中间断开了。 沉沉的金属被一圈一圈地解开坠到地面上,藤丸立香在杰森的注视下推开了木门。 比屋子里还要暗,是个通往地下的狭窄石梯,不知道什么地方漏了风,冰冷的空气从石壁的缝隙里挤进来卷过墙壁,墙上悬挂的金属手铐在风声中微微晃动,轻轻擦着粗糙的石壁,想必这就是藤丸立香刚刚听见的声音。 “我先进去看看。”杰森看了藤丸立香一眼,然后错过身,先走下石梯。 几秒种之后,藤丸立香听见了一声老式拉线电灯被开启的响声,微弱的暖色灯伴随着电流的嗡响一起出现。 石梯并不长,二十多阶的模样,里面是个小小的密室,等到杰森在底下让她下去,藤丸立香才从木门前挪步。 “工坊……” 下面的空气沉闷,有着一股淡淡的无法散去的腐臭,暖色的壁灯与细长的白炽灯管相照应。 藤丸立香愣了一下,很难描述她所看到的东西……最相近的或许只能是她曾经碰见过的追寻魔术‘根源’的疯狂魔术师为了各种实验而搭建的魔术工坊。 他们所处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逼仄空间,天花板很低,极具压迫感,让他们在其中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面前是个高大的溶液浸泡罐子,大得夸张,差不多能装下杰森的一整个身体。 “福尔马林浸泡液……” 容器反光中,和溶液颜色相近的绿眼睛微微沉下,若有所思。 屋子边上还有个手术台,看上去脏兮兮的。墙壁上挂满了铁链,藤条一般垂下,仿佛是为了禁锢住什么一样。 最为奇怪的是,屋子的最中间放着一个大大方方的冷冻集装箱,四面都是铁质,只有最顶上被卸了下来换上了厚玻璃。 冷冻箱由独立电源供电,电流噪音不断地摩擦着藤丸立香的耳膜。 藤丸立香走近冷冻箱,玻璃因温差而出现水雾,里面的那一侧结了霜,有什么东西谁也看不清楚。 她用衣袖抹了一把,白白的雾气被擦开之后,玻璃内然映出一张灰白僵硬的人脸。 伊斯的怀表11 藤丸立香歪着脑袋端详了一会儿,“女人?” 那是个看上去有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典型的白女模样,肤色很白,头发金黄,但是不知道在冷柜里待了多久,虽然看不太出腐化的痕迹,肌肤却已经发青,金发也失去了光泽,像个褪色了的蜡塑雕像。 杰森过来看了两眼,“保存得不错,真要活过来了,大概和常人差不多。” 藤丸立香心中一惊,想到这个工坊看着诡异,说不定真的是研究生化危机、操控活死人的黑心作坊,又‘嗖’地将手抽了回去。 玻璃仓内那张苍白的脸在她的眼中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提起嘴角,变成一张惊悚的笑脸。 角落的温度显示屏上微微亮着‘-4℉’,低温让玻璃没一会儿就又被雾气填上了。 “横竖现在也不会活过来,”藤丸立香心惊胆战地挪开视线,轻轻换了口气,“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马文的照片里倒是没有这间狭小地下室的记录,他当时应该没有进来过,那张墙壁上有影子的相片像是他从门缝里拍到的地下室楼梯边的石墙。 前方有个工作台,和楼上的桌面一样胡乱地放着些画着狂放字符的纸张,角落有台老式电脑,大概是很久没碰了,已经转成了电脑自带的旧版本屏保模式,3D水管在暗色的画面上自由扭动。 藤丸立香上前移动了一下鼠标,电脑页面卡顿了一会儿,很快跳出原先的页面——是监控显示画面。 监控画面分成很多个,有些在室内,还有些看着像是室外的,还覆着白雪的痕迹。 藤丸立香凑上前辨认了一下,凭着优秀的记忆认出了边上的几个监控里显示的画面就是边上的员工宿舍。 有两个似乎是他们电梯内部的,另一个则是消防安全疏散通道的楼梯口。 “果然……电梯里有监控。” 藤丸立香暗暗磨了磨后牙槽,杰森当时也没有感知到监控的存在,是因为那会儿他刚好没和藤丸立香一起坐电梯,而是先她一步上了五楼。 这间屋子的主人就是上一次杀了她的真正凶手?那么马文的失踪和这个人也脱不了干系——2月12日暴雪降临前的误入让马文失去了生命,那一箱氪石和一卷胶卷成为了他仅有的死亡信息。 旁边响起纸页被唰唰翻过的声音,藤丸立香扭头一看,是杰森把桌面上的一本硬壳本子拿了起来翻开看。 杰森翻页的速度很快,视线快速地扫过上面的文字,嗤笑了一声:“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大约只写满了半本,前面都是些乱糟糟的涂鸦,中间开始才慢慢有了能看清楚意思的日期。 藤丸立香凑过去,杰森便把本子拿给她,自己溜到了别处东看西看。 有日期记载的是从去年的五月份开始的,内容简短得像报告,无非就是些‘正常’、‘有变化’、‘无反应’……这样的文字。手写字母也很普通,和前面癫狂的涂鸦大相径庭,简直就像两个人写的一样。 从十二月份中旬开始,日记的内容终于发生了些改变,目标似乎‘试验成功’,记录的文字也变得紧凑和急促起来,这让藤丸立香的辨认变得异常艰难。 12月18日 成功了!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浪费了太久。 12月20日 为什么面部肌肉会产生变化,这太奇怪了…… 12月23日 他好像有自我意识? 12月24日 他失控了! 12月25日 该死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 1月15日 成功。 1月17日 我会教他们听话。 1月20日 芮妮,等我,一年就要到了。 …… 2月1日 他们让我离开哥谭几天,但我不想和你分开,亲爱的芮妮,请再等等我。 2月7日 一切正常。 2月12日 一切正常。 2月13日 成功。 …… 日记最后的记录停留在了五天前。 藤丸立香再往后翻了翻,都是空白。 这日记掐头去尾,似乎半点笔墨都不愿意多花费,看得人一头雾水,藤丸立香满心疑惑对方到底‘成功’什么了,‘芮妮’又是谁。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下去,杰森忽然抽出枪来开了一枪。 沉默的子弹冲破空气,向石梯上方卷去,半秒后传来一个闷闷的中弹响声。 杰森冷着脸,“过来,我们该走了。” 藤丸立香连忙把日记本揣进怀里,快速跑到杰森身边。英灵抓住她,低低地说了一声:“留神,抓紧。” 下一秒她们就消失在原地,狭小的地下室安安静静,尘埃在空气之中起伏,像是掠过了一阵风。 藤丸立香紧紧抱着杰森的手臂,风吹得她脸生痛,二十来阶的石梯不长,在英灵的速度下几秒钟便越过去了,只是她们被挡在了小木屋内。 金属大门敞开着,冷风穿进来将桌面上的纸扯得猎猎作响。 藤丸立香警惕地看着她们面前的三个人影——近似人,可又不完全是人的生物。 有两位很眼熟……虽说那张笑脸算得上是某种精神污染,但藤丸立香记性不错,多看一眼就能记下对方的大致特征。 其中一位上一回他们在马文的房间里见到过,另一位则是出现在杰森先前调出的停尸房监控之中,也就是那位名叫乔·伯恩斯的区域治安官,他穿着一件印着卡通角色的廉价短袖T恤,下面是格子的长裤,在这个冬日里与旁人格格不入,暴露在外面的肌肤显出一种混沌又可怖的暗紫色。 藤丸立香屏着呼吸,在寂静的房间里好似能听见自己胸膛之中心脏快速跃动的声响。 至于最后一位……她的目光落在对方那张无知无觉,只会提着嘴角向上扯的头颅上,看了几秒钟,菲奇·加尔布雷斯递给她的那张泛黄老照片蓦地在她眼前闪现。 她的嘴唇动了动,近乎哑然地吐出那个名字:“马文……” 空气的流动仿佛一种信号,面前的三个身影快速地动了起来。 他们拥有人的身体,怪物般的力量,筋骨在他们体内重塑了一遍,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祝倾倒在他们身上,扭曲了五官,却被赋予了神速、怪力和敏知。 藤丸立香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眼疾手快地给自己加上了几个强化肢体反应的魔术,但一下子对上三个类Berserker级别的生物,就算是杰森都有点措手不及。 历史上有名的魔女美狄亚教过她「高速神言」,简单来讲就是将魔术发动前的吟唱工程缩短至一工程(1秒以下),是吟唱时间最短的瞬间启动魔术。不过她的魔术才能平平,处在一个普通人之上,魔术师之下的尴尬位置,再高速的神言也挡不住转瞬便耗尽的魔力,更何况她现在还要给一位英灵提供魔力。 杰森也没指望着她能帮上什么忙,只想着快点带人离开这破地方。他手持双枪,将面前的三个怪物往后逼退。 披着一身人皮,身上还穿着死前的衣服。‘行尸走肉’这个词形容起来不太准确,但动作迅速之中又带着点莽撞,实在称不上有多聪明。 杰森想抓着机会带上藤丸立香离开,每回行动之时却总是被对方再次缠上。 他憋着一口气,心中不快,又发现对方的攻击之中蕴藏着一股微妙的能量,像是能把他的魔力吸走一样,让藤丸立香本就不富裕的魔力储备雪上加霜。 杰森拔出大种姓之刃,赤红的刀刃划过空气留下一道残影,每一击必定会在对方身上划出一道口子,只不过冬季保暖大衣确实算得上一种优良的防御装备,并不能阻碍他们活动。 “御主,跟紧我。” 杰森换上了他那套全副武装的盔甲,大种姓之刃被他用得像是柄灵巧的飞刀,猛地向前方扎了过去,锋利的刀刃上闪过金光,直直地穿透了乔·伯恩斯的脑袋,将他整个钉在了雪地上。 那壮硕的身躯在原地扑腾了几下,四肢扭曲着颤动,然后便再没了动静。 剩下两个虽然难缠,但也比刚才的胶着多了几分余裕,藤丸立香小心地跟在杰森身后,警惕地观察周围。 一种不妙的预感在她后背慢慢爬起,她感觉自己听见了某种呼唤,一个来自遥远的声音,正在低沉地、缓慢地,用晦涩难懂的音调吟唱着什么…… 这种如芒在背的紧迫令她捏紧手指,但声音不慌不忙,依旧沉稳而坚定地在她耳畔奏响。 “A、Archer……好像,有点奇怪……” 藤丸立香眼前发晕,意志力仿佛被针扎出一个小孔,快速地流失,无法描述的阴冷再次如毒蛇一般缠住了她的双脚。 一声闷闷的枪响,她听见杰森的低呼,人影向她跑过来,然后是来自后脑的剧烈疼痛。 她眼前的一切都在发晕,只有摇晃着的重影、远方天际的枯枝和未融化的白茫茫的大地。 喉腔很快被血的铁腥味充斥,她的后背很烫,手背上的令咒也在烫,可是身体在发冷,半张脸和鼻子都挨在雪地之中,艰难的呼吸之间只能嗅到生冷的连气味都没有的雪。 铛—— 43号二楼走廊尽头的钟又在响了。 伊斯的怀表12 好痛—— 藤丸立香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脑袋,痛意还未消散,但是模模糊糊的视野逐渐安定下来,她怔怔地盯着桌面上的两枚十二面骰子。 房间里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熏香气味,她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想起来43号给她准备的卧房里也有这股气味。 又重新开始了。 和之前相同的感觉——双脚挪不动道,有一股怪异的力量把她死死拽在原地,如果不是这样,她应该躲得开那来自暗处的攻击。 杰森的脸色很不好看,毕竟相较于上次,这次他待在藤丸立香的身边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我那时候动不了,”藤丸立香磕磕巴巴地对他解释:“我不知道是什么精神攻击还是诅咒,反正很奇怪,两次都是这样……” “我知道,没怪你。”杰森把脸撇过去,留给藤丸立香一个后脑勺,“我当时感觉到了。” 有几秒钟他们之间的魔力流动忽然变得滞涩起来。他当时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可对方缠着他让他脱不开身,危急的时刻就算只慢了半秒也是没用的。 杰森皱了皱眉,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吓人,刚刚那一幕好像依旧停留在他的视网膜上—— 血液飞溅出来洒在冰冷的雪面上,像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朵,橘色的发丝被濡湿了后,一缕一缕地缠在一起,抓住她肩膀的时候似乎只能捏到骨头。 无论是谁,生命逝去的那瞬间总是会叫人心生怜悯,更何况这个人是藤丸立香,他年轻的御主。 大门的门铃才响一声,杰森便已经开了门,手指还按在门铃上的男人愣了愣,“您好……” 不出意外,门外的人依旧是菲奇·加尔布雷斯。 杰森让出位置,“请进。” “先生您好。”藤丸立香现在也是熟门熟路了,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打精神,抽出一张名片后走过去。 “这里是侦探事务所吧?”菲奇说,“我看到了宣传的广告单,所以想要来委托些事情。” “是的,这里是迦勒底侦探事务所,我是藤丸立香。”邀请菲奇坐下后,藤丸立香把名片递过去,又看了看杰森,示意他去泡点茶。 菲奇和前两次一样,告知他们自己的朋友马文失踪了,希望藤丸立香能帮他找找下落,不过陡然对上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他说得犹犹豫豫,看起来觉得她不太能顶事似的。 藤丸立香低头喝了口红茶,茶水还没冷下去,烫得她一颤,只好囫囵将水咽了下去,舌尖也跟着一块儿痛。她装作无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为什么埃利奥特的负责人不帮忙找找失踪的费诺尔先生呢,不是他们聘请的吗?” 藤丸立香打量着菲奇瘦巴巴的脸,继续问道,“工程才刚开始没多久,建筑设计师失踪了他们不着急吗?” “藤丸小姐是本地人?”菲奇问道。 藤丸立香顿了顿,然后摇摇头,她想起43号给她安排的出生证明,那张薄薄的纸上写着‘加利福尼亚州’,是距离哥谭足足横跨了一整个国度的地方,她缓缓地说道:“我在这儿上大学。” 菲奇了然地向后一靠,一种突如其来的莫名优越感展露在他眉梢,像个虚假的金身一般罩在他怯懦的外表上,“那我猜您可能不太了解。埃利奥特这个家族曾经很有名,在这座城市里无人不晓,一朝落寞,被人遗忘了十几年,近些年才慢慢又传出声响来。 “上流社会也有一套残酷的淘汰法则,想要在这儿东山再起不是什么方便事,更遑论要把权力和好名声都捏在手里。他们和GCPD——那群拿钱办事的走狗一拍即合,你做事我善后,谋财又害命。” 菲奇在哥谭大学当了十几年的老师,说话的时候带着讲师慢条斯理的态度,如今说出这些腌臢事,更像是披了一身替天行道的披风,和他们说道理似的,用一种过来人的宽宏来包容他们的无知。 “您应该有听说过,那块地之前发生了事故,地下天然气管道爆炸,炸死了几个住在里面躲雨的无业游民,政府想赶快丢出这个烫手的山芋,没想到最后被埃利奥特接了下来。我嘛……那段时间恰好在股市赔了点钱,想找些外快补贴家用,便同意了他们的邀请去当地质顾问。这年头有钱人最爱做慈善,好像施舍点东西给别人,以往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了,比如韦恩家、 西恩尼斯家……就连企鹅人现在都象征性地资助过几家教会和福利院,更别说埃利奥特还一门心思要争个好名声,又是投资基础建设,又是疯人院重建。 “招收失业人员就是伪善的第一步棋,有人失踪、死了、发生意外……都是会让他们信誉下降的洪荒猛兽,能遮当然要掩,就算是真死了,他们还有的是钱找下一个。你以为我没和他们说过?还是我没想过报警?不过是我问谁都是一问三不知,才只好出此下策,找侦探帮我查。” 菲奇一通大道理说得冠冕堂皇,藤丸立香慢半拍地接收完,觉得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合理中又透露着一丝怪异——一位功成名就的大学教授几乎已经处在了这个金字塔结构社会的上端,怎么会对一个冷饭新炒的贵胄这么痛恨?连带着一起蔑视整个社会的法律与正义。 她看了眼杰森,英灵双手抱臂站在菲奇的后面,嘴角凝固出一抹冷冷的笑,正不带什么温度地盯着菲奇看。 “我清楚了。”藤丸立香说道,恰当地流露出一些符合外乡人该有的‘震惊’,换了个问题继续问他:“那您觉得费诺尔先生的失踪是意外还是人为?” “……”菲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耸肩,“我不清楚,所以才会来找侦探。藤丸小姐,内部人员对此缄默其口,警局也不受理案件,您觉得……到底会是什么?” “唔,”藤丸立香真跟着这个思路思考起来,“听起来倒像是被杀人灭口。” 她看到菲奇的脸僵了一下,于是趁热打铁,“加尔布雷斯先生,您在工地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据说工地附近的森林很危险,总不能是费诺尔先生去探险的时候不小心出了事故吧?” “不可能,那天晚上有暴风雪,他回到住处之后怎么可能会顶着风雪又离开——他是大都会人,来哥谭工作就只能住埃利奥特提供的住处,他没有别的地方能去。” “所以您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12日的晚上?”上一次她问的时候菲奇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给我打过电话,我们本来约在晚饭的时间讨论、讨论图纸,结果我家中临时有事,就赶在暴雪前驱车回去,住在同一层的同僚听说是在宿舍边上的礼堂里开了场临时会议,一直到暴雪开始才回到住处,谁都没看到过马文。” “那您怎么确定他回去过?保不齐电话是在外面打的。” “他——我们……”菲奇顿住了,薄薄的嘴唇颤抖着,恰巧二楼的钟开始整点报时,厚重的钟响从二楼敲下来,像盆冷水猛地浇在菲奇身上,让他浑身一抖,“我晚点在学校还有课……藤丸小姐,我们——” 杰森没让他说完托辞就直接打断了,“先生,是要叫计程车吗?我去帮您,您再坐会儿。” 他的手拍在沙发背上,对仰头看他的菲奇微微一笑,显得优雅得体,只不过在对方看来反倒像个强买强卖的恶徒。 “加尔布雷斯先生,您是委托人,不是犯人。”藤丸立香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总觉得那张强装镇定的脸下藏着些仓皇,“您花钱雇我不就是为了找到真相的?藏着掖着最后也不过是在拖您自己的时间罢了。” 钟响了十声,停下了。 菲奇听见了藤丸立香的话,仿佛被注射了一针强心剂似的,视线重新在藤丸立香的脸上扫过。 “我们事务所是很注重客人隐私的。”藤丸立香保证道。 菲奇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藤丸立香面前,“这是……委托的定金,全款的30%。” 不过他看着不像是在交定金,反而像是在贿赂。 “这件事还请藤丸小姐一定要保密。”他说道,像每部电视剧里那个偷偷摸摸做坏事的角色,还得补充一句:“事成之后少不了您的好处。” “嗯,”藤丸立香很上道地用手在嘴巴前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虽然一个委托都还没完成过,但依旧夸下海口:“我们侦探事务所不就是靠口碑吃饭的嘛。” “去年上半年华尔街崩盘……我欠了不少债,还不上找黑b帮借的钱,银行也不让我借贷了,”菲奇盯着塞着钱的牛皮信封,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说道:“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马文,他和我说他在野外探险的时候发现了一种以前没见过的矿物,所以想问问——我恰好研究过这方面,略知一二,知道那东西早就被垄断了,有价无市,所以提出高价在黑市卖掉的建议,刚好我也有认识的人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我猜的没错,那玩意儿很抢手,没两天就被别人收购掉了,托马文的福,我还清了贷款,他也能给自己的寡母买新房子。我们合计之下,决定再看看能不能找到这种矿物。” 他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说的应该就是氪石,藤丸立香记得从马文房间的保险箱里翻出来的收据面额确实高得惊人,虽然谁都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但来钱快的行当也确实都在《刑法典》里写着,免不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铤而走险’。 “化工厂后面的那个森林听人说以前有陨石落下,马文身体好又喜欢探险运动,早几个月就开始往里面钻了,之后埃利奥特买下化工厂,我们就顺势而为。住在附近总比次次开车过去要方便。运气很好,他真的又找到了那种矿物。”菲奇垂下眼睛,像是在想后面该怎么措辞。 “那天……暴雪要来的那天,他是在中午的时候进森林的,这样赶在傍晚的时候回来就不会太惹眼。结果我妻子在城里遇到了抢劫犯,手臂骨折了,我连忙赶回去陪她,没顾得上和马文见面,只是在开车的时候我们通了电话——” 菲奇拧着眉毛回忆,“不、也不能说是通话。他当时很紧张,手机的信号又很差,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他只说自己回到住处了,奇怪怎么大家都不在。问我有没有空,有点事情想和我商量……电话中途我妻子和警局都又拨了电话过来,所以我和他没说几句话就挂断了。没想到,等暴雪停下后我赶回去,马文已经联系不上了。” 伊斯的怀表13 藤丸立香:“那其他人是怎么说的?” “只说不清楚,那天中午之后也没有别人看到过马文。”菲奇摇了摇头,接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迟疑地补充道:“那片森林……以前有过闹鬼的传言,工地的人平时也不过去,是说里面有一片墓地,半夜总有奇怪的响动传出来。” 藤丸立香怔了一下,她记得自己和杰森在进森林之前,也收到了两位GCPD的便衣警察委婉的提醒。 菲奇扯出一个僵硬的笑,“闹鬼这种事我是不信的,我只是担心——马文发现的那块地可能和埃利奥特有关,那种矿物……” 他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不清楚,但实际上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猜测,猜想他们偷偷倒卖氪石其实是动了埃利奥特的‘蛋糕’,所以马文首当其冲被悄无声息地灭了口。 不过这么看来,菲奇是不知道森林里的那栋小木屋了,大概也不清楚马文用相机到底拍到了什么东西……对方有心想和他说明,可时间不凑巧,什么都还没来及说清楚,两个人就幽明永隔了。 “马文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情况该做什么事情。会失踪也是因为——” 菲奇短暂地停顿,斟酌了片刻又说道:“其实会遭遇什么我都有过猜想,事到如今他是活着还是死了,意义并不大。” 他瘦巴巴的脸上扬起一抹冷淡的笑:“说我冷血也好,胆小也罢,我如今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他到底把那些东西放在哪儿了。” “……你是说你们准备卖出的‘矿物’?”难道说菲奇也曾去过马文的房间?不过没有发现对方放在床板底下的保险箱,当然也不知道马文拍下了什么。 “藤丸小姐。”菲奇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少女,“我在宣传单上看到了贵所的广告,心中不知为何有个声音一直催促着我上门,现在我坐在这里,依旧有个声音在我的心底笃定地告诉我:你能帮我。” “暴雪那天马文到底怎么了,他究竟是遇见了什么,有没有把手头上的东西都处理掉,还是说已经交给了什么人?”菲奇苦笑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如果叫埃利奥特的人看到,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藤丸立香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看起来值得信赖一点,不过在心里已经猜到了菲奇的顾忌是什么——他要知道氪石交易的收据单下落,因为上面有他和马文的签名。 按照菲奇的思路来推测,他觉得马文进入森林挖氪石,再带出来由自己牵线进行交易。这无疑是损害到了埃利奥特这个大集团的利益,在明面上活动的马文被杀死了,可保不齐某天没被处理干净的证据露出了尾巴,让埃利奥特发现了自己这个掮客……反正无论如何他的下场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明白您的诉求了。” 藤丸立香温和地说道,“收了钱我们当然会帮您办事,我们会弄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您想要的东西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菲奇顿了顿,脸上浮现一个笑,对藤丸立香说道:“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他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这个声音叫我相信你,那我就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你,藤丸小姐,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他微笑着说完,杰森也像是掐着点一样拉开大门,站在外面说道:“先生,计程车来了。” 菲奇拿起东西向藤丸立香略微晗额,然后走了出去。 藤丸立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开口问道:“43号,他坚持选择在这里下委托,也是你的原因吗?” 年轻的声音充满自信:『从来都是我选择客人,而不是客人选择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踏进这里的。』 他像个不好管的小屁孩,自得意满地说完倏地又消失了。 杰森把门合上走进来,“都说明白了?” 藤丸立香呼出一口气,“差不多吧……菲奇这次看起来说的是实话。” “他不敢惹埃利奥特的人,”杰森低低地笑了一下,“毕竟托马斯·埃利奥特……那可是个了不得的混蛋。” 藤丸立香眨了眨眼睛:“有什么故事?” “恶棍的故事。”杰森看着她,“不过这个世界的他似乎还没开始做。” 藤丸立香对此人不熟,对方在社交网络上的消息更少,哥谭的三流媒体报道的多是些豪门风流韵事,侧重点在遗产、情人和私生子上,她之前翻了半天,看到的不过都是些难辨真假的狗血故事,没怎么提及到埃利奥特这个家族。 “所以……那个工坊,那些活死人,其实都是埃利奥特的?”林中木屋桌面上的纸页在藤丸立香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恍然大悟:“他们在研究神秘学?” 她终于意识到那股似曾相识之感到底从何而来——她住在迦勒底的时候偶尔也曾梦见过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听见过奇异而沉缓的低语。在示巴女王告知她有不详的‘星辰’即将来临之际,那些纷至沓来的属于过去的梦境差点让她停留在了宇宙和虚空中的缝隙里。 再比如说,以降临者(Foreigner)职阶而来到迦勒底的葛饰北斋、阿比盖尔,她们平时相处起来也很好说话,只是有时也会吐露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言语……阿比盖尔偶尔提及的‘吾之父神’便是某位藤丸立香不甚了解但又极为强大的来自宇宙之外的邪神。 杰森毫不客气地在她面前坐下,“神秘学?哈、这是邪魔歪道吧!” ‘神秘学(Occultism,Mysticis)’这个统称并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定义,一切超出于普罗大众认知的超能力、神秘现象、超自然现象……等等,几乎都可以被囊括在内。 就连时钟塔、魔术教会这样的魔术师组织也能够被包括在这其中。 藤丸立香被不少英灵们提醒过,他们告诉她千万不要试图对这方面的神秘学产生兴趣。毕竟这所供奉信仰的异星邪神,能够给予人类的只有超出对方承受能力的庞大知识,而这种庞大往往令其遭受无法抵御的癫狂和毁灭。 虽说宗教的本质就是信仰,并俯首听命于某种比人更高的力量,或者满足人类内心的道德共识需要。可是在如今人文社会大环境下,一旦涉及到了精神上的扭曲,该宗教的教义便是荒诞而禁忌的。 杰森继续说着:“无非是一些期冀能够死而复生、生命永恒的蠢货……不过,这也确实很像埃利奥特这类的豪门孤儿做派。” “既然这样,那这次我们先去查查埃利奥特?”藤丸立香说,“还是去马文的房间,把那个保险箱拿过来?” 第一回的时候他们是临时闯入,中断了对方的搜集,所以也无法确定那个放在床底的保险箱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第二回他们提前带走了证据,顺藤摸瓜发现了工地后面森林里的一栋木屋,里面就像个魔术工坊一般诡异。 就算藤丸立香心里觉得别扭,也不得不承认43号这个所谓的‘庇护’还是帮了点忙。 至少目前为止,她们已经可以推测出,菲奇的担忧是多虑的,马文被害的真正原因并不是他进森林挖找氪石触及埃利奥特的利益,而是他走进了不该去的地方,拍下了不该拍的东西。 “我去拿吧。”杰森看看她,“你待在这儿,如果觉得闲就去买台电脑——算了,这事之后再说。” 他大概是想起自己上一次特意装好的电脑,现如今因为重新开始全都白费功夫了。 藤丸立香能屈能伸,知道自己撞上了个难搞的‘大诅咒’,随时都有被盯上害命的风险,所以没反对。 “不用急,”杰森随口说着,“我们又不是警察,查案子不需要讲证据。” 他以前当过义警也当过恶徒,总归是自由惯了,没那么多想要为‘正义’正名的怪毛病,从来都是先下手为强的那一方,抽丝剥茧的过程在脑中简化成一种长年累月堆积出来的意识,和自己名义上的家人们有着一脉相承的‘逼供’习惯。证据不是必要的,只要有人愿意说真话就行了。 藤丸立香:“……” 其实现在想要交这份差事没有多么麻烦,菲奇要知道的东西都放在马文的床铺底下,只是藤丸立香他们更想明白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到底是谁,又在搞什么花头。 杰森走得很快,一眨眼就消失在房间里。晨间新闻刚结束不久,电视上在播广告,藤丸立香把茶喝完,端着杯碟拿去洗碗槽冲干净。 『这样美好的清晨,你不觉得应该来一首美妙的音乐吗?』 43号在一片寂静里突然对藤丸立香说道。 藤丸立香正想得出神,被忽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倒是手中的瓷具差点掉下去,“什么?” 43号没有继续回答她,橱柜边上的音响发出细微的轻响,几秒之后传出一阵缓慢悠扬的钢琴声。 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百叶窗的间隙里投来灰白的光,在这充满了哀愁的黑白键里越发显得黯淡。 大门在这时被敲响了,手背和厚重的门板碰撞,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滞钝,发出低沉的‘咚’响,停了片刻之后对方又按响了门铃。 藤丸立香走过去凑近猫眼往外瞧,忽然有些惊讶,因为她看到了那位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背带牛仔裤小男孩。 对方的脸被冷气冻得发红,抿着嘴巴站在门前,眉心纠结地皱起,像是随时都要跑开的样子。 伊斯的怀表14 “您好,”藤丸立香把门打开,对这位她回回出门都会碰见的男孩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男孩仰着头看她,好像忽然发现这是个不认识的陌生面孔,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那样颤抖了一下,往后退了步,“不、我……我是想找——” 他说着抬起眼睛瞥了一眼大门顶部——他分明记得那里原先有个钛金的‘全能侦探事务所’铭牌,现在却不知为何不见了。 “我想找拉曼侦探……他不在吗?” 声音逐渐低下去,趋近低语,小男孩怯怯地看向藤丸立香,浅棕色的眼睛盯着看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地确认了这不像个坏人,他又鼓起勇气,“我委托了拉曼侦探一些事情……想问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藤丸立香脸上维持着的和颜悦色僵硬了一下——她对马里科·拉曼一点都不熟悉,只有在和43号的聊天里谈及过几句,剩下的空白全凭自己主观推测。好在她逢人说话的本事足年见长,当下对男孩说道:“外面这么冷,你要不要先进来说?” 男孩站在门口踟躇了一会儿,陌生女性身后的房间里播放着缓慢的钢琴声,是他以前路过高档餐厅时才偶尔会听见的,几乎与他格格不入。学校的老师、身边的长辈从小就耳提面命,说不能随便答应陌生人,不可以和没见过的人走,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书里的秃头女巫就是这样诱骗小孩,给他们吃下加了毒药的糖果,把小孩变成老鼠的。 但是奥布里最终还是没抵挡住藤丸立香身上自带的那种一骑绝尘的亲和力,点了点头进门了。 藤丸立香重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看着这小孩灰扑扑的脸,觉得他早饭也不一定吃得上,于是又从流理台上找到了杰森清晨做早餐时多剩下的土豆饼,塞进微波炉里热了热,一块儿端给男孩吃了。 “我叫藤丸立香,”她在男孩面前坐下,自我介绍道:“是拉曼先生的亲戚,他最近……离开哥谭去处理一些杂事了,所以把侦探事务所拜托给了我,你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就好了。” 藤丸立香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先不告诉他拉曼已经死亡的事实。 男孩应该是饿了很久,看到吃的东西之后马上就将自己可有可无的警惕心丢在了一边,三两口咽下一块土豆饼,没多久便把桌上的食物都吃完了。 估计是‘给他东西吃’带来的光环,男孩吃完后抹抹嘴巴,再次看向藤丸立香时,已经自动把人归纳进了‘好人’的范围内,“我叫奥布里,奥布里·维克。” 他顿了顿,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是干什么的,坐在沙发上左右看了看,“那拉曼侦探什么时候回来呀?” 藤丸立香:“……短时间内,他应该都赶不回来了。” 奥布里瞪大了眼睛,焦急地说:“但是我爸爸——” 他的声音猛地收住,戛然中断在空气里。 藤丸立香困惑地看他,就见奥布里的脸变得唰白,好不容易在开了暖气的房间里捂回来的好气色都被一股脑地冲走了。 这小孩看上去十一二岁,处在一个男孩与少年的夹缝间,属于是添些‘肥料’就能茁壮成长,少浇点水又显得瘦瘦巴巴的年纪。不过他的身体还没抽条,肉又少得可怜,本该有的婴儿肥都消减了下去,一眼瞅过去就像个小小的荡着衣服的骷髅架子,有些吓人。 藤丸立香在脑中过了一遍措辞,才开口对他说道:“事发突然,我和拉曼先生都没怎么交接,不然你和我讲讲?” “可、可是我没钱……”奥布里垂下脑袋小声说道,然后飞快地看了一下藤丸立香,“不过拉曼侦探说他愿意帮我——是真的!我没骗人!” 他生怕藤丸立香不信似地,嘴巴张了张,磕磕巴巴地解释说:“我在一个月前就找不到爸爸了,就是上个月的14号,码头的叔叔们说我爸爸在那天有晚班……啊、他在码头工作,是哥谭湾码头的装卸工。以前有晚班,他都是下了工早上五点就回家了,只有那天我怎么也没等到爸爸,电话也联系不上,后来去码头问,他们都说没有见到过。” “失踪?”藤丸立香挑眉。又是失踪案? “我去了警局,那些大警官说近几个月失踪的人太多了,可能是同一伙人犯的案,他们在申请联邦调查局(FBI)介入,说有消息了就会通知我……但赛琳娜和我讲警局的人都靠不住,新上任的市长是个什么、呃,尸位素餐的蠢蛋,无论查出什么东西也肯定和以前一样准备息事宁人。”奥布里学着一个女性的腔调说话,他这个年纪其实也没完全懂这些单词的意思,只是将句子复述出来罢了。 藤丸立香:“赛琳娜是谁?” “赛琳娜是个很好很好的大姐姐,她经常送吃的给我们,哦、还有小猫们,下城区的猫咪就没有不亲近她的。” 藤丸立香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听着像个人型猫薄荷。 奥布里接着自己没说完的话说下去:“因为我年纪小,很多事情别人都不乐意和我说。所以我才会找拉曼侦探帮忙——我在酒馆听他们说拉曼侦探是很厉害的——没想到他真的愿意帮我找爸爸的下落。一个礼拜前他还和我说自己已经查到了一点线索。” 43号里没有任何有关于马里科·拉曼搜集的案件信息,昨天刚到的时候藤丸立香就翻看过,原先被丢在桌面上的纸质文稿都是一些店面的经营资料,案例囊括了大半个哥谭城,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产业全被仔仔细细地剖开摆在里面,从行业竞争优劣势到盈利能力分析——藤丸立香还以为他是金融专业的毕业生。 “等我和他联系上了,我帮你问问。”藤丸立香说道:“你也可以再和我说一下,正好我接下来要在这儿留很久,我也能帮上你的忙。”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不收你的钱。” 奥布里小心地看着她,大概是这会儿又意识到了天上是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的,哥谭这座城市里心眼比人口数还要多,他讪讪道:“藤丸姐姐,你和拉曼侦探一样都是很好的人,但是我……” “也不全是免费的,”藤丸立香打断他,看出了小孩的惴惴不安,“我需要你帮我一些小忙。” 奥布里:“什、什么忙?” 藤丸立香微笑:“哦、这个等我想好了再说。” 奥布里缩了下肩膀,状似沉思了会儿,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衣领里扒拉出一条项链。 那是个老式的挂坠项链,链子上坠着个有些厚度的圆形铁片,正面能从一侧往边上推开,露出镶嵌在中间的照片。 “这个就是我爸爸……”奥布里沮丧地说道,“我的手机被人偷走了,家里的照片我也拿给拉曼侦探了,我现在……只剩下这串项链了。” 照片是几年前拍的,被保存得很好,大约只有藤丸立香手掌的五分之一大,却很清晰。上面印着一家三口,应该是在奥布里五六岁的时候,母亲抱着他,身旁站着一身西装的丈夫,一只手揽在她的肩膀上。 项链的链子不算长,奥布里只能从茶几上探过身体拿给藤丸立香看。 藤丸立香盯着那位父亲的脸,眼神一凝,怔住了片刻。而奥布里则生怕会弄丢似的,确认了对方已经看清照片,就把项链收了回去。 “你……”藤丸立香张了张嘴,差点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声音微微扬起:“这是你父亲?” 奥布里点头,“他叫贾尔斯,熟人都喊他老维克。” 小孩子敏锐的视线如针扎一样穿刺过来,“藤丸姐姐,你是不是见过我爸爸?” 伊斯的怀表15 “……不、呃,不好意思,我没见过。”藤丸立香引以为傲的三寸之舌差点打结,连忙矢口否认,心却沉了下去,不知为何手脚有些发冷,“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妈妈在我六岁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奥布里是个很小就见过死亡的人,或者说,在这座城市里,穷人对生命的亡逝更为司空见惯。 “那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呢?” 奥布里摇头,他将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揪着牛仔裤硬邦邦的面料,表情也很茫然,“我一直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应该是没有的。” 男孩沉默,接着抬起头直勾勾地观察了她一会儿,忽然轻声问道:“藤丸姐姐,你真的没有见过我爸爸吗?” 藤丸立香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回应。 她是见过的,就在今天,就在三个小时后,在埃利奥特工地后的林中木屋里,那几个来堵她和杰森的‘活死人’其中的一位就是老维克。又或者,此时此刻,埃利奥特工地的宿舍,马文的房间里,正在翻找证物的那具行尸走肉,就是奥布里失踪了一个月的父亲本人。 她正想如何跳过这个话题,脑中某个模糊的印象一闪而过,她问道:“——哦!等等,你刚才说,你爸爸没回家的那天是在什么时候?” 奥布里马上回答:“是上个月的14号。” ……那本放在工坊地下室的笔记里,1月15日的那天有一个简短的记录,上面写着‘成功’!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 如果所谓的‘成功’指的是人体实验呢? 就像杰森说的那样,对方研究神秘学的本质不过是想寻求可以‘死而复生、生命永恒’的方法,那个冰冻的冷柜里面躺着的女人或许正是对方笔记里提到的芮妮。 死而复生、死而复生……藤丸立香的舌尖滚动着这个词,她闭上眼睛回忆。 日记本上提到过‘成功’的几个日期分别是:去年的12月18日,今年的1月15日和2月13日。 在这些日期前后都一个一个对应了出现在木屋里的三位活死人——圣诞夜当晚离奇走到商业中心广场,并且已经死亡超过一周的治安官乔·伯恩斯;14日晚班结束却没有回到家里的码头装卸工贾尔斯·维克,以及在暴雪来临的那天失踪的埃利奥特新工地图纸设计师马文·费诺尔。 他们之间或许并不认识,但死后脸上都有相似的夸张笑容……既然小丑暂时摆脱了嫌疑,那么这夸张的笑容可能是‘死而复生’的某种代价? 藤丸立香觉得自己应该是抓住了什么,可是面对这个男孩有些紧张的表情,她的喉咙又哽住了,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总不能告诉对方说你父亲被人做成了活死人,现在成为了哥谭城里的一个午夜怪谈吧? “我会帮你联系拉曼先生的,”最终藤丸立香对他说道:“这件事我也会帮你继续调查下去。” 她在小孩拘谨的目光里柔和下脸庞,“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奥布里揉着肚子默默地摇摇头,“我要去教会了,晚点还有课,要是桑普森牧师知道我今天翘课,他一定会把我赶出去的。” 这个国家没有户籍制度,但是孩子上学依旧要看学区,上城区建设繁华又高楼林立,那一片几乎都是私立学校,学生都由开着豪车的家佣接送上下学,到处是现代社会的恩遇。而下城区混乱无序,街边随处可见瘾君子、赌徒和流浪汉,离得最近的地方好像只有一所公立学校,没什么好名声,剩下的……哦,藤丸立香记得,她在新闻上看到过,先前菲奇先生也提到了一词半句。 说是哥谭的某位黑i帮头目突发善心,帮忙投资建设了几所宗教学校,就在几处教会的边上,专门给没钱读书的孩子免费授课,好像还包揽了政府发放救助金的活儿,发钱的同时还可以布道,所谓的一举两得,在附近广受好评。 奥布里的家境就像他看上去的那样,原先靠父亲在码头做工还稍微宽裕一些,如今他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又没给他留下什么东西,他如果再不去上学,未来就真真是崎岖又黑暗了。 “哦,那你再等等,我给你拿件外套,外面太冷了。”藤丸立香从沙发上站起身,对奥布里说道。 男孩懵懂的视线追随着她,直到她走上楼梯。 藤丸立香的衣柜里塞了不少衣服,除了那一套迦勒底的作战服,其他都是43号提供的,她平时也穿不着,不如拿给没钱的穷小孩抵御风寒。 不过她刚推开卧室的大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提着保险箱翻过她房间的窗户,双脚才踩上卧室的地面,两人的目光便在空气里相触。 藤丸立香困惑不解地盯着他:“……你回来了怎么翻我窗户?” 什么怪毛病?又不是没有门。 英灵呼出一口气,把保险箱放下,没搭理她的提问:“哦,我看到楼下有人,是谁?” “是一个来委托业务的男孩。”藤丸立香一边回答他一边拉开衣柜,从里面挑出了几件奥布里能穿的夹棉厚大衣。 杰森靠在窗台边,啧啧几声:“前两次可没碰到这事,这时间赶得真不凑巧。” 一开始藤丸立香也觉得奇怪,不过算了算时间,前两回她和杰森一起出门,不是提前就是错过了敲门的时机。第一次是在出门之后藤丸立香才看见他,而第二次更是更是直接带着她从43号离开,恰好避开了奥布里,没有遇见过也不能说是不合理。 她拿了衣服下楼,又偷摸往口袋里塞了几张面额不算大的零钱和几颗糖果,将衣服披在小男孩的身上,把人送出了43号。 奥布里露出了最近唯一的一次笑容,套着她一件过大的灰黑色棉外套,在街道前高兴地向藤丸立香晃动手臂,然后他听见了整点的钟响,转头往教会的方向跑了过去。 杰森在这之后才慢悠悠地从二楼走下来,将那个保险箱提到大厅。 他轻飘飘地说:“不合时宜的善意是会害人性命的。” 伊斯的怀表16 藤丸立香合上门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叹气:“这么冷的天气,我看他在外面的时候身体都冻僵了,总不至于叫我冷眼旁观吧。” 杰森不置可否,略过了这个话题,曲起手指在保险箱的钢板上敲了两下,“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他的目光缓慢地从藤丸立香的脸上滑过去,像是一盏探照灯,要纤毫毕现地将她全部展露出来:“脸色这么差。” 藤丸立香应该是累了,精神上的疲惫免不了会影响到她的身体,接连两次濒临——或者说就是——死亡令她的神经在大脑中不断地拉扯。明明时间才过上午十点,她却像通宵达旦了一样脸色苍白。 “奥布里——就是刚刚的男孩,说他父亲下了工就没回家,应该是失踪了,但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藤丸立香揉了揉脸说道,“他给我看了照片,我发现我见过他的父亲。” 真要算起来,藤丸立香是昨天才到的哥谭,目前为止她总共见到了多少人,杰森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杰森看她脸色这么差,简单地想一下便明白了,“哦,是个烫手山芋,之后你打算怎么和他说?” 藤丸立香发现此人——该英灵——有诸多坏毛病,牙尖嘴利和冷嘲热讽更是其中的翘楚,有些讥讽就像是他天生自带的防御机制,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先动,率先在面前支起一道尖锐的针墙,把自己一切有可能会展现出来的怜悯和同理心都遮起来。 虽然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但是杰森喜欢向全世界比一根中指的态度藤丸立香已经非常明了了。 藤丸立香:“……等都弄清楚了,我会把真相说给他听。” 英灵扬眉,重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意外于藤丸立香其实是个足够狠硬的人。 “东西我拿回来了,你是侦探,你说了算。”他轻轻地笑了下,“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藤丸立香被他忽然放软的姿态打了个措手不及,看看保险箱,又看看杰森,沉默了片刻后,没头没尾地突然说道:“去商场吧,这回我不想吃快餐了。” 她眨眨眼睛,回想了一下那个塔可的味道,补充道:“我的厨艺不是很烂。” 言下之意是不用麻烦杰森给她下厨,一副把先前杰森说的‘别着急’听见去了的模样。 藤丸立香有几年的野外求生经验,甚至还有沦落到干粮都吃完了只能自己动手捕猎的地步,熟能生巧,她在诸多英灵师长的言传身教下学会了各种烹饪技术。 杰森当然没有任何异议,他维持着那个微笑:“你说了算。” 距离43号十分钟路程的位置有家很大的Trader Joe''''s,价格亲民的平价连锁超市里什么食物都有,从中东囊括到西欧。藤丸立香和杰森约好了碰头的时间地点,让杰森去买调料,自己则直奔肉类,挑挑拣拣地在冰柜前研究价格。 等杰森推着购物车找到藤丸立香时,他年轻的御主已经站在收银台待结账的队伍里,和前面的一位身穿西装的黑人大哥聊了起来。 她以前应该不常说外语,昨天的时候还有点磕巴,说起话来慢吞吞的让人有些不耐烦,不过学习能力惊人,拿杰森练手了一天,现在已经流利很多了。 杰森靠近了些,听见那位大哥眉飞色舞,热情地对藤丸立香说:“……你这么年轻,怎么着急找工作?慢一些、慢一些,看看周围,看看风景——” 他说Slow Down,带着一种年长者的仁爱劝诫意味。 “哦,”藤丸立香笑着回答:“我已经25岁了,丈夫在前几个月因为意外去世了,给我留下两个孩子。我人生的一半都在路上,现在还是安定下来比较好。” 她仗着人种优势侃侃而谈,给自己虚涨了五载,青春靓丽的脸上笑容十分狡黠。杰森听见不远处的一位婆婆小声说了句‘Poor Girl’,差点没笑出声。 黑人大哥猛地停住了发言,安静地端详了藤丸立香一会儿,然后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像是安慰一般,“未来一定会变好的——刚刚是说‘埃利奥特’?噢,我知道,最近招的人不少,你绝对可以去试试。” 藤丸立香:“那他们怎么样?我从加利福尼亚来到这,人生地不熟……” “不太差。”周围有人说,“至少包吃住。” 很快就有别人反驳:“得了吧!还不是和企鹅人一路货色,小姑娘,你当心别被卖了。” “谁不知道他们想当第二个韦恩?嗤、真好意思!配吗?” “嘿,人家怎么说也帮忙建设了黑门监狱,你又帮上什么忙了?” 人群叽叽喳喳地说起来,黑人大哥低着头想了想对她说:“只要机灵点,多讲些好话,很容易待下去的——在哥谭做房产推销重要的是口才好,况且公司的福利待遇不赖。托马斯又是个好人,他最近刚回来重新接手公司,大刀阔斧,决策正确,对你来说或许是个好地方。 “当然,推销也是门学问,你要是不习惯这个也可以去试试当护工,近期托马斯还投资了不少医院……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你可以来找我。” 埃利奥特是出了名的房产大亨,大家第一反应就是他们的地产生意。 黑人大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名片递给藤丸立香。 藤丸立香感激地笑了笑,向他道了谢。正好结账排到黑人大哥,他只买了一只烤鸡和两瓶运动饮料,很快就付完钱和藤丸立香告别。 杰森拿起调料瓶从拥挤的人群之中挤过去,站在了藤丸立香的边上,若无其事地把东西都放在一块儿。 藤丸立香好像完全忘记了刚刚那个说‘守寡带俩娃’的人是她自己,在收银员看过来的时候面不改色地说道:“一起。” 收银员不敢看杰森的脸,飞速把东西扫了条码。 他们付完钱,提着购物袋往回走,杰森注意到她买了不少冻肉、一盒鸡蛋、几包素面,还有速冻饺子以及吐司。 反正一个购物袋能放下,杰森一只手拎着,藤丸立香跟在他身边,将那张收到的小名片拿起来看。 ‘拉尔夫?莫里安(Rlaph?Morrison)’ 技术工程师。 看起来是家科研医疗院,不过名片角落印着埃利奥特的家徽,证明他是隶属于埃利奥特的。 杰森:“你怎么找上这个人的?” 在路上随机向一位路人提问,对方能够流利答出本地某家企业的发展前景的概率有多大?若此人又恰好是该企业的员工,这概率又有多大? “他挑东西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我听见了,他提到了托马斯·埃利奥特,我猜他们可能认识,所以套了些话。” 藤丸立香停了一会儿,又说:“而且他别在西装口袋里的钢笔笔夹上有埃利奥特的企业LOGO。” “嗯。”杰森侧过头看她,发现藤丸立香心情舒畅了不少,扎起马尾的橙色小尾巴一甩一甩。他用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揉了一把藤丸立香的脑袋,“不错。” 这位御主也不是一无是处嘛,比他前几任要顺眼多了。 藤丸立香往旁边躲了躲,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动手动脚,不过鉴于今天得到了不错的线索,她宽宏大量,不打算和杰森计较。 两人回到43号,藤丸立香下厨煮了两碗乌冬面,但是杰森买的调料品里只有意大利肉酱能派上用场,只不过拌在乌冬面上入口时有种微妙的感觉。 杰森不挑食,况且他御主的魔力长期处在一种匮乏的状态之中,消耗的魔力只能从现世的食物中补充,于是很给面子地吃完了一整盘。 “下午我打算再去一趟森林。”藤丸立香对杰森说。 他们俩人很有默契地秉持着谁做饭另一个人就洗碗的原则,橘发少女靠在流理台边看着杰森,满打满算大概有24小时的相处了,现在她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研究对方脸上的伤疤。 “不怕死?”杰森问,声音夹在水流里,显出了几分温和。 “大不了重新开始。”藤丸立香耸了耸肩说,“我想……再去看看那具女尸。” “嗯,可以。”杰森没反对,“保存得那么仔细,应该是个重要角色。” 藤丸立香还是有些困惑:“那间屋子看上去好像就只有一个人进出……如果真的和埃利奥特有关,他们那么大的企业,还劳累要挤在那么小一间木屋之中吗?” “谁知道这群阔佬有什么怪癖?” 杰森哼笑了一声,“她的面部保存很完整,GCPD的系统里或许能找到她,我会试试。” 下午一点半,杰森和藤丸立香正打算出去。 43号的门铃却先他们一步响了起来,门口的铃铛小声晃荡着。 藤丸立香迟疑了一下,示意杰森把保险箱放到角落,然后自己过去开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是警察,帽子上有GCPD的标识。 “打扰了,小姐,请问你认识一个叫马里科·拉曼的男人吗?” 两位警员向她出示了证件,见到是个小姑娘,语气温和下来,但比起询问,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来问讯的。 伊斯的怀表17 “认识……马里科是我的远房叔叔。”藤丸立香依照43号教给她的那套说辞回答。 警员仔细地看着她亚裔少女的面孔,似乎觉得这个‘远房’确实有足够远了,“你上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藤丸立香说,“我昨天刚到哥谭,还没有联系上马里科叔叔。” 警员的表情有些不相信:“你住在这里,但是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藤丸立香:“上个月他给我写了信,让我来哥谭帮忙,信里还说他最近要出去办点事……叔叔他是发生了什么吗?” 两位警员对视了一眼,“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警方没有搜查令自然不能随意闯入他人住所,但是当下藤丸立香也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于是点点头,挪开了位置让他们进去。 杰森已经灵体化把自己隐匿了起来,43号清理过东西,因此整个事务所看起来都空荡荡的。 警员们只是在大厅随意走动了一圈,然后就在沙发上坐下。藤丸立香从抽屉里把一开始43号给她的那封信拿给他们看。 信当然不是马里科·拉曼亲手写的,为了让藤丸立香在这个世界正常生活下去,43号为她伪造了诸多信息,这封以马里科·拉曼的口吻所写的信自然也是让藤丸立香能够继承这间侦探社的一个合理化手段。 警员读完信纸,几乎相信了大半,在心中将面前这位年轻的亚裔少女怀疑程度降低。 再次开口时,表情却严肃了起来,“藤丸小姐,我们非常遗憾地通知您,您的叔叔,也就是马里科·拉曼,于昨天被发现身亡,初步推测他死亡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周。” 他们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摆到了藤丸立香面前,不过用手指压着,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人文关怀非常之敷衍:“里面的内容你看了可能会有些难以接受,如果不想看的话……” 藤丸立香乖巧放在膝盖上的手颤了一下,伸手把那份文件袋抽了出来,这期间对方一直看着她。 黄色的牛皮纸袋里倒出几张照片,前几张是被发现的凶案现场,后几张则是在解剖室里拍的。 那是个有着一头卷曲棕发的年轻男人,外貌比藤丸立香料想中的还要再青春一些,约莫有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结着霜。 “报案的人是案发地附近酒吧的接待女,她在后巷抽烟的时候发现了马里科的尸体。” 藤丸立香扫过那几张照片,闪光灯下的现场一切都无比清晰,男人躺在半融的雪地里,身后是满满的黑色垃圾袋——这是个丢垃圾的地方。 “那片地多有混混无赖,发生火并不是新鲜事……会有这种情况也不少见。是我们警局监管不力的缘故,非常抱歉。”警员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着藤丸立香,深怕她像以前遇上的某些苦主一样突然间情绪失控,崩溃大哭。 但藤丸立香什么都没说,她抿着嘴,一张一张翻过照片。 照片里的年轻男人被一发子弹穿透心口,从胸口漫出的血液几乎浸没他的下半部分身体,不过血水和衣服的面料粘在了一起,因为寒冷而凝了霜,显出一种尖芒的血腥。 “他是在暴雪前死亡的,按理说早就该被发现了,这个掩埋的手段很潦草,只不过前两天太冷,雪又盖住了,周边还都是垃圾袋,就像个天然的冷冻室一样把马里科——” 坐在边上的另一位警员用肩膀撞了撞他,接口说道,“还请节哀顺变,藤丸小姐。我们花了一晚上才确定他的身份,来之前调查了一下情况,发现他只有您这唯一的一位亲属了。” 这是藤丸立香第一次见到马里科,年轻男人肌肤被冻得近似红紫色,下暴雪的这段时间外界温度一直保持在零下几十度的状态中,人体内的酶和细菌活性大大降低,腐化过程中断,得以完整地保存下尸体。 43号的声音就像一阵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唉声叹气着卷过她的耳朵,说这就是马里科,可怜他只是栋不能移动的房子,无法帮自己的旧友收尸。 藤丸立香把照片收拢,语气冷静:“你们查出凶手了吗?” 警员互看一眼,默契地摇头,“那几条巷子都不装监控,能够怀疑的对象实在太多了,大雪把所有的痕迹都掩埋了,我们还在排查中——况且那家酒吧还是科波特家族的,他们……哎……” 科波特家族,现在更出名的应该说是“企鹅人”,这个给自己取了一个‘海洋之舟’外号的男人身材矮小,出门时手中永远拿着一柄黑色长伞,喜欢穿着燕尾西装。他们和埃利奥特家族一样,都属于哥谭地头蛇,虽说在市民眼中的形象不好,可也是个有钱有势的黑h社会,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有权有钱的家伙总是会让警局的调查难上加难。 藤丸立香在新闻里看到过科波特的照片,那的确很像一只苍老浑圆的畸形企鹅。 “遗体还在警局,我们需要家属认领一下。因为不排除会有其他的原因,下葬等事宜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警员说完后半句,“我们从他身上整理出了一些遗物,签完表之后你可以拿走。” 藤丸立香轻轻地叹气,将照片重新塞回了文件袋里,“我知道了。” 她把去森林重新探查的计划暂时搁置,先和警员们去警局。 藤丸立香头一回坐警车,是为了去见一个她不认识的‘亲属’的遗体。 两个警员领着藤丸立香进停尸房,里面有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通风系统正在大声运作,温度低得像是雪地,酸臭的味道淡淡地萦绕在空气的每个角落里。 这座城市的无名尸体不少,法医们整天忙得晕头转向,还没排上马里科,所以他现在只能躺在一张金属床上。从案发现场运到这儿,尸体的衣物已经被换掉,血迹也都擦干净了。他的上半身赤条条地露着,下半身被白色长布盖上,肌肤呈现出一种灰暗的红紫色淤青。 本应是锻炼得当的身体,这会儿却只给人‘很瘦’的感官,肌肉都陷了下去,骨骼贴着皮肉的形状在上面留下起伏。 “因为属于刑事案件,我们是一定要解剖的。”警员说,他停顿了很久,用GCPD不甚理想的人文关怀贴心地给藤丸立香留出调整状态的时间,“……你确认好了之后我们就可以去签字了。” 藤丸立香起先是站在距离马里科几步远的位置,她面前僵硬的肉身显出一种行将腐朽的沉重——人就是这样短暂易逝、瞬息凋零的,死了就会变成一堆肉泥,藤丸立香已经体验过了。 那几个死亡的瞬间在她的脑海里闪回,恍若午夜惊醒的噩梦。她想:拉曼先生意识到自己生命将要结束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藤丸立香又走近了几步,视线缓慢地扫过马里科。那是一张近乎纸色的脸庞,面容出乎意外的沉静,让他看上去像是个刚凿好没多久的石膏人头像。马里科的脖子上有纹身,色素沉淀出青色的痕迹,经年累月已经有点晕染开的迹象。 大片的纹身占据了他左侧脖颈的全部肌肤,顺延到肩膀上面,刺着些不知所谓的暗含宗教意味的图案,不像常见的圣十字架、耶稣、菩萨,或者罗刹、般若,天使恶魔,是种更为奇异的、微妙的图形。 藤丸立香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只能用沉默的视线送上哀悼。 “可以了,谢谢。”藤丸立香对领她进来的警员点点头。 她们离开冷冰冰的停尸房,警员从工作台上拿来一份确认签字单,还有一小袋整理好的遗物。 藤丸立香签上字,那份遗物便被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是他身上能找到的所有东西,至于衣物……还需要化验,而且损坏得很严重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去帮你问问……” 藤丸立香摇了摇头,有些好奇地看向遗物袋。 里面没几样东西,小小的透明塑料袋就能将它们全部装下。 一个打火机、半包万宝路香烟,一支笔、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空白条纹纸,以及一块类似于硬币的圆形石头,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 “因为死者身上没有挣扎搏斗过的痕迹,所以初步判断为枪杀,但我们还是会尽力排查凶手,有了消息后会通知你的,藤丸小姐。”警员最后确认了一遍藤丸立香的手机号,把签字单放进文件夹里。 藤丸立香收拾好东西,被送出了警局——她路过大厅时听见里面不间断的电话铃响,磨砂玻璃后的人影都很忙碌,走路带风‘唰唰’地在里面穿行。 藤丸立香招了一辆计程车,落入后座的同时杰森也出现了,司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频繁从后视镜向她们投去惊疑不定的视线,被杰森冷冷地瞥了眼,不敢说话,缩头缩脑地继续开车。 藤丸立香报了个地址,是工地的。 “这是什么?”藤丸立香拎出马里科遗物中的那块石头。 钢笔香烟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物件,那张撕下来的条纹纸上也还没来得及写上字,只是被血水浸没了半页,铁锈一样的红牢牢地固定在上面。那支金属的火石打火机看起来还挺昂贵的,沉甸甸地落在藤丸立香的手心里,翻开盖子时会发出轻响,她拨了两三次,才成功打出火……反正都是些平常的物件。 只有那块石头——实际上也不能确定为石头,较为光滑的一面上刻着一颗星星形状的图案,线条歪七扭八,中央有一颗破损的菱形,那菱形像是在抽象地模仿一只眼睛,而其他一些线条则暗示那可能是一团火焰,或者一根火柱。 藤丸立香心中疑惑,把东西翻来覆去地看,猜想这到底是某种代币还是什么宗教仪式用品。 20、伊斯的怀表18 “有点眼熟。”杰森在一旁冷静地开口,沉默了半刻后又道:“他身上是有类似的图案。”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差不多。”藤丸立香闻言一愣,认真回想了一下刚才见到过的纹身,那块古怪的图形扭曲着跳进她的脑海。 藤丸立香迟疑地问,“所以,你觉得这算是某种宗教符号吗?” 她当然不认识那些图案,但是这给她的感觉却和很久之前prototype库·丘林教授她卢恩符文时有些相似。 同样都只是一些用线条刻画出来的不知所谓的图案,但这些弯折扭曲之间却好似带着某种无法形容的‘神圣’意味。 “不好说,”杰森往藤丸立香这边靠近了些,凑近观察那块石头,“我倒是记得哥谭这儿住过几个研究神秘学的家伙,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藤丸立香微微皱眉:“研究神秘学?”之前杰森还说那些是邪魔外道呢。 杰森笑了一下:“占卜、炼金术、符号学、阿米斯丹羊——沉迷其中的人多如星辰。就当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也应该会碰上个凑巧知道的。” 藤丸立香:“他们都在哥谭?” 杰森应了声,“算是‘老朋友’……如果他们还记得我的话。” 车子平稳开向工地,反正一时半会儿藤丸立香也没法确切地知道这些东西的真正用途,她便又把石头塞回自己的口袋中。 下午四点整,他们第三次站在了埃利奥特正在施工的工地附近。 这一次他们绕开了会有便衣警察出没的位置,从边上零碎的灌木丛上跨过去,里面枝叶交叠,地上满是淤泥和生了青苔的碎石,没走两步人就被完全隐没了。 “我记得上次过来这里应该还有几条小路。” 藤丸立香干脆抽出匕首把一些挡道的树枝都划断了,没有路也创造一条路出来。 树枝被踩进湿乎乎的泥土里,带来一种恶心的滑软粘腻感,他们走了一段路,藤丸立香越走越觉得陌生,因为原先的枯树已经渐渐变成了大榕树,那些粗大结实的树根盘旋在泥地里起伏,道路变得格外曲折,一些长长的藤蔓从上方坠下来,伴随着滴滴答答的冰冷水珠落下,再远一些的位置有条曲折的小河,河面半化不化,有点窸窣的水流声。 杰森伸手帮她撩开前面垂下的藤蔓,后面是一片宽阔的草地,很久没有修剪过了,草尖生得很高,几乎没过了他们的脚踝,一片密密麻麻的灰白色大理石墓碑整齐地排列开来,像土地长出了牙齿。 藤丸立香往一旁瞥了眼,在树干上看到了一些潦草的十字划痕。 这里是块墓地。 她记得上一次走到分叉口的时候有个指路标,通往另一边的位置便是墓地,看来是他们走错方向了。 “应该是往那个方、唔——”藤丸立香的话没说话,杰森忽然拉了她一把,手掌贴上来捂住了她的嘴巴,把人往后扯了一些,重新回到了树林的藤蔓后的阴影下。 “嘘,”杰森的呼吸落在藤丸立香的耳朵上,他在穿林而过的风声里压低了声音,“有人在。” 藤丸立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等到杰森把手撤下去,才小心翼翼地呼出气,歪着脑袋穿过藤蔓望向墓地。 这片墓地平时来的人应该不多,属于郊区,和城市里的公墓有些区别,一些石碑上的积雪都还没有来得及清理掉,有些石碑上甚至没有刻字,属于无名碑。 在他们的斜对方,也就是墓园的入口处有一栋很小的房子,看起来像安保亭,破旧且漏风,大块的玻璃窗裂了很多缝,有些用胶带粘起来了,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里面,状态和森林另一边的木屋比起来不遑多让。 一位中年男性……他带着一顶厚厚的灰色针织帽,身上是件长度过膝的黑色羊毛外套,从安保亭开了门走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束花,另一只手上拄着长拐,步伐坚定地向某个方向过去。 藤丸立香的视线追着对方,直到这人停在了一块墓碑前,弯腰将鲜花摆在了空地上。 他沉默地看着石碑将近一分钟,才又缓步离开。但是他没有回到小屋子里,而是顺着出口离开了这片墓园。 藤丸立香和杰森确认了对方已经离开走远了,才重新从藤蔓后钻了出去。他们先过去看了墓碑,草坪被清理干净了,只剩下湿漉漉的被压弯了的灰绿色草芽,上面放着一束用丝带绑住的玛格丽特花。 安·伯德·卡明斯,这是墓碑上的名字,下面一行是对方的生卒年,短暂得叫人心惊:这是个已经下葬两年了的年仅6岁的孩子坟墓。 这块墓碑干干净净,不像基督徒那样会在石碑上刻上十字架,却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有在绕到后面时,藤丸立香才看见背面的石碑下方刻着一行短短的英文‘goodnight,mygirl.’ “难道说刚刚离开的那人是她的家人?”藤丸立香站在墓碑前稍微还是有些局促,东亚文化与欧美文化的区别在这里突显,刻在骨子里的环境反应让她连说话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 藤丸立香还在思考着是否要拜一拜,杰森已经蹲下身体在墓碑前后左右都严谨地摸了一遍,“应该是。” 墓碑周围没什么东西,也没有土壤被翻开过的痕迹,看着藏不了东西,杰森把注意力转移到安保亭,直觉里面应该有他想找的东西。 “我们过去看看。”他对藤丸立香说。 少女点头应道,看了看6岁孩子的墓碑,犹豫片刻,顺手从口袋里翻出了上午给奥布里时多拿的糖果放在了面前。 杰森看了她两眼,没说什么,走向了安保亭。 一侧的外墙上装有电表,杰森掀开盖子看了看,发现这个屋子的用电量还挺大,“看来这里经常住人。” “那就是守墓人吧?既然是郊区的公墓,也应该会有人来管理。” 藤丸立香往里推了一下门,但是房门锁上了,她绕到面前的玻璃窗口凑近打量里面,隐约有一点亮,看上去位置也不大,最多可以住下一个人,还十分地拥挤。 杰森灵体化从里侧打开门。 两个人光是站在房间里就已经感觉很逼仄了,窗口的位置有一张长桌和椅子,后面是张狭窄的单人床,长度大概只够杰森缩着腿侧躺下。 藤丸立香看着桌面上依旧在运行的电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里也有监视器?” 老旧的电脑主机正在艰难地运行,风箱呼呼吹着气,屏幕上蒙着一层灰,色彩严重失真,像素也不好,但是能够分辨出这和小木屋地下室的那台监视器一样,电子义眼注视着埃利奥特工地的工人宿舍进出口,甚至多出了一个窗口用来监视那间木屋外的空地,用来确认是否有人经过。 怪不得马文只是拍下了照片,就被发现了。而上一回他们那么小心,最后也还是被堵到了。 小屋子另一侧的墙边有个木箱,上面盖着灰格子的长布,杰森上前把灰布扯了出来,空空的箱子里放着一支经典猎l枪和几盒子弹。 杰森看了眼,大概是认出了子弹的型号和他上一回记下的是一致的,脸色不太好,把枪抽出来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故障后,晃了晃枪杆问藤丸立香:“会用吗?” 市面上的猎l枪基本上都会比步l枪要更加细巧一些,减轻重量方便外出打猎时携带,使用起来也很便捷,不过藤丸立香最多拿过小手l枪,来自英灵殿的绝大部分远古英灵都生活在依靠身体搏斗和冷兵器的时代,大型枪械不在她的学习课程范围内,于是藤丸立香诚实地摇摇头。 “哦,那就没用了。”不熟悉的武器没有必要硬用,不然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杰森利落地把子弹从里面推出来,细长的枪管在他手里一捏就瘪,看着不是很明显,但是枪膛那样重要的位置被压瘪了无论怎么样都会炸膛,彻底成为了一块废木烂铁。杰森把枪重新丢回了木箱里,还十分‘好心’地将灰格子布重新盖了上去。 藤丸立香余光看见监视器上的画面在动,扭头看去发现有个人影正缓步从雪地走进小木屋,正是那个穿着羊毛大衣拄着拐杖的男人。 “如果说前两次袭击我的人是他……不、那就是他。”藤丸立香在大脑记忆方面还算中上,虽然回忆死亡很痛苦,但是拨开诅咒、偷袭这些因素,藤丸立香唯一一次碰到对方就是在他使用小刀捅进藤丸立香喉咙里的那次,藤丸立香明确抓到了对方的衣服前襟,而那手感毫无疑问就是羊毛大衣的触感。 “所以操纵活死人是因为……”藤丸立香顿了顿,对方是在用他们做实验,乔·伯恩斯、贾尔斯·维克、马文·费诺尔……这些人都是他的实验品,为了确保‘死而复生’这项任务能够完美实行,等到他确认之后,真正想要复活的那个人就是地下室冰柜里躺着的那位女士,他记事本里的‘芮妮’? “御主,过来看看。”杰森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相框。 “这是……啊、果然是她。”藤丸立香凑过去看,那是一张三人的合照,上面是男人女人和小女孩,毫无疑问那位女士的身份和藤丸立香的猜测相同,就是‘芮妮’,这个男人的妻子。 杰森:“妻女皆死,一步迈进邪魔外道的人确实不少。” 藤丸立香小的时候也经历过亲人离世,受神道和佛教的影响,他们要守夜、焚香、告别、火葬、捡骨、下葬。那是个狭小的国度,死后的一亩三分地总是和旁边的人紧贴着,白骨生粉在泥土下等待轮回重生。不同的宗教信仰来决定他们最后到底是去地狱还是上天堂,是接受判官落笔评判一生好恶还是与上帝一同等待这个世界的终末。 可无论如何,她始终觉得,精神永存似乎要比血肉之躯更加有意义。 杰森翻过相框,背面还有圆珠笔写下的痕迹,‘卡明斯一家于照相馆’,日期是在四年前的三月份,他盯着那行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毕竟‘死而复生’这个名头听着就很能煽诱人心。” 藤丸立香叹气,死而复生这个词总是被赋予了某种拯救的使命。谁叫人本来就是会死的,不过是一些人死得早晚远近,分得亲疏有别罢了。只是对于更多人来说‘寿终正寝’总是要来得圆满些,‘半道崩殂’的遗憾叫他们难以承受,于是便要想方设法寻求到底如何才能减轻痛苦—— 宗教信仰就此诞生,在日本的佛学里,他们讲生死如一;圣经里说人人都有一死,死后且有审判;印度教信徒相信死亡是另一种开始。 而这异星邪神,祂会在你的耳畔轻声低语:我能让他们回来,就像你所期待的那般。 你看,如果一个人想要获得救赎,就必须要信某种教义。这挺可悲的,好像祂们指望着用你的信念去支撑祂们自己的信念。 藤丸立香的语气蔫蔫,在这半拉大的地方憋着一股劲儿,莫名觉得呼吸不顺,“谁说不是呢?那可是死而复生啊……” 她习惯性地用手指去摩挲手腕上的迦勒底通讯设备,金属质感冰冷又滑腻,在冰天雪地里藤丸立香冷不丁被冻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那位穿着白色实验服经常去到她梦中造访的棕色单马尾男人。 21、伊斯的怀表19 “既然查清楚了,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杰森问道。 他看起来是个非常强势的人,但是在行动方针上却完全听藤丸立香的指示……或许是因为被43号逼迫当侦探的那个人并不是他,所以显得格外漫不经心。 “报警……”藤丸立香在英灵绿色双眼的注视下收小了声音,讪讪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们只是侦探事务所,也不是什么警局的编外人员。不过我答应了奥布里,要帮他调查他父亲的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杰森扬眉:“他付你钱了吗?你这么上心,万一他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变成‘那种’生物了你又该怎么办?” “告别很痛苦,我是知道的,”藤丸立香认真地对他说道,“但是不告而别更残忍。” 人的一生都在向各种人和事道别。她算得上是去过很多地方了,见过天高海阔、世界浩大,所以她会和无数的人告别,而这其中仅有一次的不告而别,犹针刺心脏,如鲠在喉,呼吸都是带着几分痛楚的。 她指了指那台正苟延残喘着的老破电脑,“这里面会不会有以前的监控记录?我想看看12号那天到底怎么了。” 马文不知所踪的那天就是暴雪降临的那天,也不知道低温会不会导致这些上了年纪的古董玩意儿短路,杰森皱着眉在那张沾满了灰尘的键盘上敲了几下,“一般监控会在硬盘里保存最近15天的影像,运气好的话——” “——对方没有消除证据的意识。” 他找到了储存磁盘,按下键盘,发着微绿荧光的屏幕开始断断续续地播放12日那天的影像。 杰森轻轻挑眉,把进度条拉到傍晚。冬季的时候日落得格外早,更何况这里是哥谭,日照本就不充足,天空永远都是灰蒙蒙的。 监控画面上显示的时间为2月12日下午4:52,天色暗得惊人,马文——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冲锋衣,那台复古胶片机就挂在他的脖子上,身后背着个大大的登山包——从监控范围的边缘走进来,他在路口处站了会儿,接着低头鼓捣那台机器,看样子大概是在拍照片,又过了会儿他才迈步向小木屋走过去。那破门依旧摇摇欲坠,轻轻推一把便能打开,里面没亮灯,昏昏暗暗的,监控摄像头稀烂的像素构成人眼能够分辨的小方块,血肉白骨的人在二进制算法里坍缩成几个模糊的点。冰冷的镜头忠实记录下了沉默的环境,闪光灯的亮在暗色里尤为明显,如一闪而逝的流星那样滚过,两分钟不到,马文跌跌撞撞地夺门而逃,在屏幕上留下一个仓惶的白色残影。 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藤丸立香还想着把进度条拉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几秒之后,木屋里追出来几个人影,正是两个活死人和那个穿羊毛大衣的男人。 他们没追出去,只是在门口看着,没一会儿又回去了。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这放在野外的老式监控就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杰森想了想,又调出了那天晚上工人宿舍的监控。电梯的监控比荒天野地要清楚多了,6:25左右马文跑进电梯口,他有些紧张地来回踱步,双手紧紧抱着胸前的相机,直到他走出电梯。之后的一段时间电梯都没有再运作,约莫二十分钟后,他重新走到了电梯里离开宿舍,这个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暴雪了。 马文果然是自己离开的房间,而不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藤丸立香一怔,她和杰森第二次到马文的房间里时确实没发现任何挣扎和打斗过的痕迹,按照凶手对藤丸立香出手时毫不犹豫的手法,如果杀了人肯定会留下一点证据,但是现场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才推测说不定会有‘自愿’的因素,但……为什么? 马文和菲奇的通话就在这一段时间,他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害怕和怀疑,怎么可能还会自己离开这里,况且暴雪到临,凡人之躯在零下几十度的环境里又能坚持多久?附近几公里,等他能找到躲避暴雪的位置,想必连半条命都已经没有了。 藤丸立香忍不住说:“这一点都不符合常理!” “邪道从来都是不合常理的。”杰森飞快地把视频打包,传输到某个藤丸立香看不太懂的邮箱或者云盘里,网线没有升级,老款台式机上传速度慢得像蜗牛,等待的期间藤丸立香又四下看了一圈,狭小的床边放着一本被翻旧了的《小妇人》,书边卷起,翻开的第一页用蓝色墨水写着:爱是我们去世时唯一能够带走的东西,它使死亡变得如此从容。 字体优美纤长,和藤丸立香之前看到过的都不相同,应该不是写了日记的那个人的笔迹。 她把书合上放回原位,注意到了木门的后面挂着一本的老笔记本,应该是守墓人的日常巡查记录本,里面都是些勾勾画画。 笔记本上分为消防、卫生和环境三类,总之和一般巡逻员的工作没太大区别。最底下签着对方的姓名,藤丸立香分辨了一会儿才看出他叫利维·卡明斯,于是拿给杰森看。 “走了,”杰森把屏幕恢复原样,说道:“回去查查。” 他们利落地离开,门前雪被踩得七零八落看不出痕迹,监控中拉里走进了小木屋就没有再离开,藤丸立香本来要沿着大路离开这片墓地,没成想杰森又抓住了她。 他们大眼瞪小眼,藤丸立香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杰森要干什么,警惕了起来:“……这次不准扛我!” 胃部翻滚的恶心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杰森啧声不耐烦,但年轻的御主站在他面前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瞪视他,叫他想起小的时候在垃圾桶前遇到的和他抢食的流浪橘猫,他认真地审视了两秒自己不可多得的怜悯心,没办法,妥协了,一把拎起藤丸立香。 “……喂!”藤丸立香挣扎了一下,无果,最后只能选择像条咸鱼一样躺平。 杰森把她夹在身体的一侧,手臂绕过藤丸立香的肚子稳稳地捞住她,然后向43号出发。 藤丸立香卧室的窗户上午就没关,杰森熟门熟路地把人塞进去,然后再自己迈进去。 少女被冷风吹得双颊发红,橙色的头发乱糟糟,好像个刚被扒拉出来的西红柿。她疲惫地躺在床边,已经不想说杰森为什么总是喜欢偷鸡摸狗地翻窗户了,揉了几下腰,一脸戚戚地走下楼。 “我要去买电脑。”杰森跟在她后面说,藤丸立香闷声走楼梯,木地板被她踩得吱嘎作响。 杰森猜她大概是有些不高兴,但是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他不太清楚,把人带走不就这几个姿势嘛,赶时间自然是他怎么顺手怎么来。 他挑挑拣拣,从看得还算顺眼的御主身上找出个太‘娇气’的缺点。 一个钱包从前面飞到他怀里,一叠发绿的富兰克林夹在其中,杰森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心想这难道就是拿人手短的弊端?他红头罩以前可没受过这罪。走到大门的时候他又想开了,说到底都是帮老板办事,他要点启动资金怎么了?受不了就去召唤别的英灵啊。 藤丸立香把自己摔进沙发里,43号如毒蛇一般悄悄游到她身旁,『心情不好?想听歌吗?』 “不想。”藤丸立香果断地回绝,手指在手机窄小的26字母键盘里敲下卡明斯的大名,一边心想这房子到底有什么毛病,他上辈子不会是个郁郁寡欢没放几首歌就报废了的播音机吧? 谷歌滚出一排有相关性的词条,几个同姓不同名的名人百科出现其中,藤丸立香翻了几页,什么都没找到,于是决定换个思路,研究起神秘学。 她把马里科身上的纹身按照记忆画在纸上,虽然和确切的图像多少还是有些出入,画工也略显拙劣,但是强大的计算机网络算法足够弥补这些不足,识图的进度条缓慢爬满,几张近似的图稿跳到藤丸立香的眼前,她顺着链接找到发布图片的位置,看着像个论坛,需要注册后才能发表评论。 ‘我现在相信每个梦境都是一个平行宇宙了!我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神奇女侠,她给了我指引!’ 这个发布ip就在哥谭的帖子主人写道—— ‘两个月前我的妻子在教会里买了副画挂在家里,那太奇怪了,自从我见到了那副画,我就总是能够看到一些可怖的幻象,听见某些惊悚的声音。我每夜都在做噩梦,白天浑浑噩噩,但心理医生觉得我的量表没问题,最多就是神经衰弱,可是那段时间我简直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时刻都想待在那副画的边上,努力记下画中的每一个细节(叫人震惊的是,在我摆脱了它之后我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觉得那副画会动,会说话,它好像要把我吸进去一样,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不吃不喝,就那样站在画的面前直到永远。 一个星期前我由于身体原因昏了过去——谢天谢地——我当时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追随那副画而去,成为颜料中的一个分子,但是我在那时梦见了一个新世界!一个梦幻的、令人激动的世界,我在那儿见到了神奇女侠——不夸张地说,虽然外表有一点偏差,但我能肯定那就是神奇女侠,没有什么人能够比她更有神性、更光明、更圣洁,她指引了我,将由星辰绘制的祝福送给了我。那一瞬间仿佛我的整个身体都重新接受了洗礼。 我无所谓有没有其他人相信,至少对于我来说这是这真的,她确实拯救了我。我凭借记忆画下了那个图案,希望对有同样困扰的人能够起到一些帮助。p&l.’ 【图片.jpge】 故事像个走投无路的□□徒刚编的,藤丸立香在心中觉得他顶多就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可信度。 但是附件的图片和藤丸立香记下的图案很相似,这可信度稍微上升了几个百分点。不过这个帖子的发布时间就在两周前,而马里科身上的纹身从晕染的状况来看已经有好几年了。 藤丸立香直到现在才看出那图案中画的其实是位女性,因为线条抽象而导致指向不明确,可是一旦心中有了个影子,隐隐约约就能解读出很多新的发现,比方说对方身上穿着盔甲,一手握盾挡在前方,另一只手上握着剑向上举起,浑身散发着光芒(被用漫画线条表示出来了),剑尖的光里有个模模糊糊的星形图案。 有人在帖子底下留言,‘你真的不是嗑药嗑昏头了吗?是不是医生没给你开美/沙酮?’ 还有人问:‘dude,你不觉得你形容得更像索拉卡(soraka)吗lmao!’ ‘真的有那么神奇的画?除非你也让我看看。’ 贴主在这条留言下回答对方:‘我已经把画烧了,什么都没留下,但我真的觉得那不对劲!那个教会也有问题,信教会不如信神奇女侠!’ 只是这种宣扬神秘主义的掐头去尾帖子并没有受到多少关注度,发布没多久便沉底了,留言寥寥无几,如果不是藤丸立香精准识图,她是绝对找不到的。 反正她翻到底也没看到这个所谓的‘教会’到底是什么,出于好奇,藤丸立香在这个论坛上注册了账号,到帖子里留言询问是什么教会——哥谭有很多教会,奥布里正在上学的地方也是个教会,无论如何她接下来会在这座城市里待很久,总要留点心眼。 贴主不是总在网上冲浪的,藤丸立香刷新了几次也没等到有人回她,于是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上面。 没彻底关上的大门被推开,杰森裹着一身寒意,抱着一大箱的东西走了进来。 22、伊斯的怀表20 藤丸立香被从办公室的主位上赶了下去,对方可恨地鸠占鹊巢,电脑设备铺开,占领了半张桌面。 杰森一回生二回熟,扯好网线安装软件,键盘被他敲得飞起。 藤丸立香在他边上看了五分钟,没看懂由0和1构成的二进制宇宙,只能悻悻退场,去烧了热水泡两盒杯面凑合吃。 时间走得很快,哥谭的很多旧案记录也并非电子录入,大多是扫描件,寻找起来格外麻烦。 杰森面无表情,电脑光在他脸上留下一层浅浅的亮,有种生人勿进的冷漠。 “过来看看,是她吗?”他把电脑屏幕转了个方向。 “芮妮·卡明斯,46岁……已死亡。” 这是一份属于gcpd的死亡记录,含有被记录人的照片,照片上的浅金色头发女性和藤丸立香印象中那位躺在冰柜里的女人有九分相似,只是照片上的看起来要年轻得多。 档案里写了她的一些基本资料,她的丈夫就是利维·卡明斯,有一个叫做安·伯德·卡明斯的女儿,死在两年前的冬天,而芮妮本人则在去年因为服用过量的艾司唑仑而抢救无效死亡。 “她以前是护士?怪不得能拿到这么多的艾司唑仑。”藤丸立香说,“曾经在阿卡姆疯人院担任……咦、阿卡姆?” 自从召唤出杰森之后,藤丸立香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地方,她查看小丑经历的时候也注意到对方被关在‘阿卡姆疯人院’之中,就是不知道这和杰森被称作为‘阿卡姆骑士’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杰森的脸色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差。 不过贸然问出口对方应该不会想回答吧? 藤丸立香把注意力挪回电脑,档案里还写着,芮妮在自己的女儿安意外去世之后的几个月内,还曾因为精神崩溃而做出持刀伤人的事情,并且多次试图伤害她的丈夫利维。 利维·卡明斯在几年前还是一家科研公司的医学研究人员,后来他为了照顾精神状态出现问题的妻子而辞职。因此在芮妮自杀后,gcpd的警员也传唤过利维,以确认这其中是否会有他杀的嫌疑。不过利维本人并没有其他的不良记录,经过警局相关人员鉴定,最终芮妮的死亡也被证实为严重的双向障碍导致的自杀。 利维曾任职的企业有些眼熟,藤丸立香看着想了几秒,从口袋里翻出了白天她在traderjoe''''''''s里收到的那张名片,相同的名称,相同的企业logo。 藤丸立香挑眉:“……他果然还是和埃利奥特有关。” 调查到利维时,埃利奥特的存在感已经在这场闹剧之中变得很微弱了——或许是偶然、凑巧,只是菲奇将倒卖氪石与埃利奥特的家族集权联系在一起,警局的不作为和埃利奥特对失踪案件的遮掩更像是为了自己名声着想的一种举措——但利维的过去却和埃利奥特有所牵扯,太多的偶然便会成为必然,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存在。 藤丸立香把gcpd对他们俩人的全部记录都看了一遍后,微微皱起眉,“所以是在他的妻子自杀后,他才开始研究那种所谓的可以叫人死而复生的邪术?我记得那份日记里……最开始记录的日期是从去年的五月份开始的。” 而芮妮则是在去年的年初,他们女儿安的忌日那天自杀。 藤丸立香的视线挪到芮妮死亡日期,表情怔住了,“2月18日……那不就是今天?” 她拿出手机重新确认了一遍,明晃晃的数字印在屏幕上,告示着她并未记错。 藤丸立香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了那本日记本上潦草的字迹,猛地抓住杰森的手臂,“他在日记本里写他只有一年的时间。” 她和杰森对视,心口剧烈地跳动起来,“一年,今天就是一年整了!” 今天是利维妻女的忌日。 杰森说:“所以他今天一定会在那儿。” “我们走。”藤丸立香准备出门。 杰森连忙拽住她,用不敢置信的视线打量,“你认真的?” 藤丸立香眨眨眼,“不然呢?” 杰森皱眉,语气不太好,“莽莽撞撞的,到时候又得重来。” 他已经经历过上一次一对三时莫名的魔力流失,藤丸立香也说过自己在当时好像被某种力量所控制无法行动。 “尽管你现在手握作弊代码,”那双绿色的眼睛紧盯着藤丸立香,缓缓地说:“但死亡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知道,我会躲远一点,确保自己处在他们的攻击范围外。” 藤丸立香冷静地向他解释,“就是因为不清楚所以才要去。即便是神代的诅咒,只要找对了方向也能发现解咒的办法,但如果什么都不清楚,势必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archer,作弊代码既然存在,我们就应该合理使用它。” 杰森冷冷地睥她,停顿了五秒后,不打算继续和她做辩论,扯开一抹笑,“行,你是御主,你说了算。” 作为英灵,杰森无疑是那种能够听从指挥的类型,但是他表现出来的神色却总是和自己的行动相悖,公事公办到有些刻薄,浑身上下就透露出一个意思‘自己找死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反正他是英灵,大不了事情结束之后重回英灵殿,对于他来说这和外派工作没多少区别,顶多没工资。 他们出发的时候很晚了,路灯亮了一排,不过靠近森林的那块公路几乎没有灯,藤丸立香和杰森经过时往下一看,只有黑黢黢的一片。 “也不知道赶没赶上……”藤丸立香咕哝,他们这一天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可千万别是他们到了目的地,却已经有四具活死人在等着了。 快到木屋时,他们才发现有些不对劲。那栋小屋子投出一片微弱的光,有人影在前面的空地上走动。 杰森确认了安全范围,把藤丸立香放在树枝上。 他对一只手按在树干上,满脸严肃的年轻御主深表怀疑,“你听得清吗?” “强化魔术我还是会用的。”藤丸立香不满地乜他一眼,继续集中注意力观察木屋。 夜晚的风很大,林中传来枯枝败叶摩擦的簌簌响,风声像是一阵哀嚎,偶尔尖锐地刮过来,藤丸立香看到对方点了蜡烛,只是火烛在风里不断颤动,把人影在地面上扭曲出狂乱的块面。 看来他们还没有错过这场仪式。 利维——应该是他——在空地上摆了一些东西,那个巨大的冷柜被他拖了出来,几支蜡烛围绕在周边,烛火燃烧又熄灭,往复循环。 不过他看起来很有耐心,一点都不着急,蜡烛被吹灭了他就蹲下身再把它点燃,烛火在风中胡乱扭动着,那一片区域升起一种无比诡异的氛围,藤丸立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利维从木屋里又搬了些东西出来,期间还要补上被风吹灭的蜡烛,看起来很忙碌。 “他到底在等什么?”藤丸立香瞥了眼时间,她蹲在这树干上都已经快有一小时了,腿都开始发麻。 正待藤丸立香想要看清周边还放着的其他东西是什么物品时,凛冽的寒风忽然停下了。 她被吹扬起的发丝垂下,耳边万籁俱静。 “结界?”杰森疑惑地抬起头。 常年阴云笼罩的哥谭天空在这一刻居然变得干干净净。 肉眼所见的圆月好像格外大,贴近地球仿佛一颗白色的眼球。月光洒下一片苍白的凉意,星辰于幕穹之上闪烁着光芒。 一阵带着旋律的诡异低吟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这声音尤其诡异,像某种庞大的族群,如飞跃麦田蝗虫、密密麻麻的蚁群……声音里带着些要将人的尸骸血肉一鼓作气吞吃殆尽的意味。 空地腾生出一片黑色的雾气,一个瘦高的人影在其中隐隐绰绰,缓慢地移动着。 利维的声音变得高昂起来,他不知说的是什么语言,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吟唱还是诵读,神色扭曲而狂热,肢体夸张地向周围抻开。 他前面的冷柜里传来‘咚咚’的撞击声,火烛颤动,一具空壳躯体挣扎着从中坐起,尸骸狰狞地转动,好像生生扭断了里面的骨头再重新连接上一般,发出叫人牙酸的‘咯咯’响。 “……死而复生?他成功了?” 经过强化的双目让藤丸立香能够清楚地看到芮妮全部的动作。那张没有血色的灰青色脸上并没有像马文他们那样扭曲成一张笑脸,而是正常的姿态。 芮妮闭上的双眼颤抖了几下,周围的雾气越发浓郁了,几乎要遮挡住藤丸立香全部的视线。 她有些困惑,盯着那不甚清晰的人影,在心中琢磨——好像带着高顶的礼帽,身影很高,比利维还要再高出一个脑袋,又瘦又长,立在那儿就像根黑色的杆子。 过了半秒,她又想:真奇怪,分明我前两次听见了这声音脑袋就痛得不行,怎么这回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人影似有察觉,靠近利维的动作停顿住了,微微扭转身体往藤丸立香和杰森的方向看过来。 她的心跳重重地落下,脑袋里有钟声敲响那样让她下意识生出种危险的警告,呼吸忽然一窒,仿佛有人伸手用力地掐住了她的喉咙,周围的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身旁的杰森抬起手臂,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杰森冷静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向后一退,半揽着她离开了那棵枯树。靠近的嘴唇几乎要擦过藤丸立香的耳朵,英灵没什么温度的冰冷躯体在此刻居然能够予以她足够多的安全感。 直到藤丸立香的双脚踩在了地面上,杰森才放下手,把她转过来凝视着她的脸,见她脸色有些难看,放缓表情,慢慢地对她说道:“呼吸。” “——!” 清冽的嗓音撞进她耳朵里,藤丸立香猛地吸了一口气,冷冰冰的空气从喉咙一路滚进她干瘪的肺部,如缺水的鱼终于被放回进水中。 藤丸立香看着对方在暗色中显得分外幽绿的双目,觉得自己不知为何浑身都热了起来,尤其是正面的腰腹侧方,刚刚被杰森一手揽过的位置热得惊人,甚至已经有点要发烫的趋势了。 30-40 第31章 混沌脑 Act 1. Scene 3- 在桑德离开之后, 藤丸立香把桑德的那张图用打印机打了出来,认真地研究了一下路线图。只不过网络上似乎只能搜索到对方庄园的大门图片。 杰森走过来时看了眼,伸出手指敲了敲纸张一侧的一片空白处。 他说:“我们从这里进去。” “这是什么位置?”藤丸立香看看他,不解。 “林园。”杰森说。 “为什么从这里进去?”不耻下问是个好品德, 藤丸立香从来不掩饰这一点。 杰森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汤力水, 边拧瓶盖边含糊地回答:“因为那里一般没人。安保大多都会在前面, 况且林园里也不装监控, 尽头靠近马路方便翻墙。” “哦,你听起来对那儿很熟悉?”藤丸立香问道:“你认识德莱顿家的人吗?” “不认识。”杰森干脆道,“只是远离市中心的郊区庄园大多都是这个构造。” 这些超出了藤丸立香的知识范围,所以她并没有在上面多做纠结, 既然杰森都这么说了, 那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眼下藤丸立香更为在意的一件事情, 还是想要搞明白这回她掷到的两个‘8’的骰子又给她带来了什么样的新能力。 毕竟她的确受够了死亡存档和到点重开的经历, 每一次的开始都给她的身体带去了更加沉重的负担。如果是当做保命技能来看,这确实还算可圈可点。但是藤丸立香在复盘时也确实想到过, 如果第四次的重新开始她还是失败了,那么第五次,自己到底还有没有体力能够坚持到解决完利维的事情?或许还会有别的转机,但就目前的推论来看,这还挺难的。 “今天你做饭。”杰森对她说。 他俩一般都是轮流做家务——主要是做饭, 因为43号能够自己清洁,这帮他们省了很多事——毕竟他们这样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合租室友, 有序分配不失为一种良好的维护室友感情的方式。 藤丸立香心不在焉, 下锅煮了半包速冻饺子。她放饺子的时机过早, 又煮得过头了, 以至于捞出来的时候饺子面皮有些破, 肉馅沫都溜了出来。 杰森看着被端到他面前的汤饺子,露出了一个‘这就是你说的厨艺不错’的质疑表情,这让他看起来格外鲜活。 藤丸立香干笑了两声,不太好意思。 虽然露出了那样的神情,但杰森最后还是毫无怨言地把水饺都吃完了。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藤丸立香发现他一点都不挑食——迦勒底曾经来过几位对食物颇有要求的英灵——在吃食上杰森几乎没有抱怨过什么,仅管藤丸立香贫瘠得能一望见底的魔力或许也是让他食不重味的原因之一,但至少他对周围的人要求不是很高。 不过有的时候,藤丸立香发现杰森还会自己做一些以前没尝试过的菜式,因为有一次她在茶几上发现了杰森看到一半的食谱书。 难道我做的饭其实并不合他胃口?藤丸立香忧心地想。 晚上7点左右,桑德开车到了事务所的门口。他换了身衣服,黑色的大衣外套潇洒地敞开着,里面是薄薄的衬衫——很像音乐舞台剧里中世纪时期会出现的那种——脖子上挂着手工制作的项链。看起来为了今晚的见面下足了功夫。不过,虽然已经是早春了,但这么穿会不会有点太冷了? “半个小时的路程,不算太远,这个时间段正好。”桑德对他们说道,然后招呼他们上车。那是辆吉普,车里奏响着贝多芬的《F大调第六交响曲》,钢琴声循序渐进,“我没想到你们真的可以带我去见艾琳!我本来都打算在她的生日宴上直接带她走了。” “我们可以去俄勒冈州、华盛顿州……不,我的朋友在法国定居,我们可以去巴黎,或者去米兰。管他什么德莱顿。” 桑德是个气质很文艺的男性,有点像黑塞在书里描绘的那类艺术家——灵性流溢,脆弱又富有激情,灵魂迷茫,但永远在寻求艺术之美的表达。 藤丸立香说:“你很爱她。” “艾琳是最完美的,”桑德打着方向盘,语气却难掩雀跃,“没有人能比得上她,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造物主将她创造出来的那一刻,我艺术的乐园便已经圆满了。” 他的话听起来有几分炫耀的意味,可是藤丸立香却在开着暖气的车里莫名其妙地觉得周身一冷,她打了个颤。 车子开过道路上的一个小坡,挂在车内后视镜上的装饰品相互碰撞了一下,传出清脆的响声。 藤丸立香微微眯起眼,注意到那是一张小小的合照,被用银链挂在上面,弯出了弧度的银线穿插缠绕在周边,像个精致的手工工艺品,边上还有一串造型奇特的小巧风铃,底下坠着一个漂亮的海螺,每次两个东西碰撞一下,就会传出很好听的响声。合照上的两人就是桑德和艾琳,黑发的少女在左侧,向镜头露出了一个略带羞赧的笑容,而另一边的桑德则侧过头看着艾琳,眼中含着笑意,脸上的笑容非常温柔。 郊区的路稍显荒凉,德莱顿庄园很大,车子开过了一座小桥便已经能在暗色的夜晚里看到些庄园的轮廓。 桑德按照他们的指示把车子绕到庄园的另一侧,关掉车前灯,小心翼翼地下车。 “要从这里进去吗……”他有些犹豫。 林园的围墙不高,上面也没有缠着铁丝,还算好翻。 藤丸立香的手指在冰冷的墙砖上轻轻抹了一下,然后微蹲再跃起,像只灵巧的小猫一样跳上了围墙。 前方是一片修剪得当的景观林,高耸的红松树顺着目光向前铺陈开来,乔木的气味裹挟在夜晚的风里,吹动藤丸立香的碎发。庄园在几百米开外,向周围透出一些金灿灿的光亮。 她巡视了一圈,没有在这一块儿看见什么人,就如杰森所说的那样,安保似乎都在正门那里。 藤丸立香向下方的两人比了个ok的手势,杰森拎起和他差不多的桑德轻松得就像拎起一个小鸡仔一样。 桑德发出了一小声惊叫,接着在杰森冷冰冰的视线里把后半句尖叫给咽了回去。他在寒冷的夜里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小心翼翼地跟在藤丸立香后面。 “说真的,你们真的是侦探事务所吗?”他问,“不是什么佣兵团?” 藤丸立香看着前面,“不是,我们是侦探。” 桑德回头看了眼围墙,似乎心有余悸:“这也太刺激了,我们不会被抓住吧……” 藤丸立香:“嘘。” 在他们靠近大宅时,桑德压低了声音对藤丸立香说道:“就是那个房间——亮着灯的那个,我就说吧,艾琳果然在!” 藤丸立香准备先上去看看,如果没问题再让杰森把人带上去。桑德细胳膊细腿,在石膏上精雕细琢的手大概不太适合攀岩。 她避开监控摄像头的范围,踩着墙壁上凸出来的浮雕装饰,手臂用力,往上攀了些距离,直到靠近二楼地板,便一手抓着二楼房间阳台的栏杆翻了上去。 阳台的窗帘半拉着,屋子里暖黄色的灯光向外透出来,藤丸立香听见了有女性正在小声说话的声音。她侧过身往里面看了眼,就见到一位穿着浅色睡袍的姑娘倚在床上打电话。 “……不、是我要感谢你愿意帮我……我只是无法再忍受下去……” 房间里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艾琳,她就和照片上一样……甚至真人所带来的冲击力比定格的相片还要更大些。藤丸立香曾见到过不少令人容貌惊艳的女神,但眼前的这位少女和她们相比居然也不相上下。 可是……她分明有手机,为什么桑德却说他们联系不上? 正在藤丸立香疑惑之际,房间里的艾琳像是注意到了被人窥视的目光,往藤丸立香这儿看过来。 她们两人维持着肢体不动,沉默了几秒钟,艾琳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如同大海般沉静,并未对突然有人出现在她房间阳台上这件事产生一点惊讶。 “我还有些事,先不聊了……”她的嘴唇动了动,“周六见。” 电话被挂断,艾琳走下床铺,赤足缓缓地往藤丸立香这边过来。 “你是谁?”她把阳台的玻璃门推开,“怎么会在这里?” 藤丸立香往后退了一步,正想说话,底下传来桑德小声的呼唤。 “艾琳!亲爱的——”桑德站在下面,杂物间支出来的雨棚下,算是监控的盲区。他扬起手臂奋力地朝二楼招手,因为不敢太大声,看起来像个可笑的默剧演员。 “哦,你是学长找来的帮手?”艾琳的目光轻轻地掠过桑德,语气很平静,对他的现身也没什么感情上的起伏。 藤丸立香越发觉得奇怪了……他们难道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桑德不会是艾琳的某位狂热追求者吧? 43号找的什么委托人? “我是——” 藤丸立香张口想要继续说下去,声音却忽然消失在空气里,她的声带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什么音节都发不出来。她茫然地眨眨眼,视野之中却缓缓浮现了几行字。 【眼前的这位女士对你的身份充满了好奇,你决定告诉她——】 【a.美丽的小姐,我是月下的怪盗,为夺取你的芳心而来。】 【b.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是被人从异世界召唤来的勇者。】 【c.看见那个男人了吗?他是我的新男友,希望你以后别再靠近他,懂?】 ……什么Galgame选项?早十年前的游戏台词都没有这样让人脚趾抓地。 但如果不在这三个选项里选择一句回答,她就无法发出声音,连身体都慢慢变得迟缓僵硬起来——好极了,白天的那两枚骰子。 藤丸立香在心里咬牙切齿,艰难地移动视线选择了内心稍微能够接受的那句,张开嘴:“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被从异世界召唤而来的勇者……” 艾琳愣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蓝色的双眼弯弯,连桑德的出现都没让她有什么反应的脸,这会儿却因为藤丸立香的一句话而柔和下来:“勇者小姐,晚上好。我知道学长想让你问什么,不过……我最近不想见他。” “能否帮我转告学长,我无法成为他的艺术品,这段关系还是结束吧。” “……”藤丸立香大脑再次宕机。 艾琳说完后便利落地转身,连看都不看底下的桑德一眼,把玻璃门关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作者有话说】 *本次buff为《我的脑内恋碍选项》(一般向版) 委托人以为的见面方式:行骗天下、瞒天过海美人计 实际上的见面方式:007、碟中谍 藤丸立香:抱一丝啊老板,我们良心侦探是不骗人的 第32章 混沌脑 Act 1. Scene 4. TheBlueDanube-JohannStraussJr. “藤丸小姐!艾琳刚刚都和你说什么了?为什么她回去了?” 藤丸立香刚走到桑德的面前他就凑了上来, 像只小狗一样可怜地盯着藤丸立香,双只眼睛里都充满了哀求。 二楼房间的窗帘被彻底拉上了,只剩下一片朦胧的光影,这座华丽而巨大的庄园禁止他们进入。 “她说……”藤丸立香深吸了一口气, “她说, 她要和你结束这段关系。” 桑德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如遭雷劈, 面色在刹那间惨白如纸,“什么……?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藤丸立香连忙在桑德可能要痛哭出声之前捂住了他的嘴,看着一旁沉默无言的杰森:“我们先离开这里。” 以桑德目前的精神状态, 藤丸立香不太敢让他驾驶汽车, 担心他一个想不开, 方向盘一横往别的地方冲出去, 所以拽着他把人塞进了后座,杰森发动车子离开了德莱顿庄园。 “不可能……这不可能……” 桑德自从听到藤丸立香的复述之后就变得失魂落魄, 满脸的不敢置信。 “艾琳一定是受胁迫了!”他像是在给自己洗脑那般喃喃自语,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语气忽然变得确信起来,一把抓住了藤丸立香的衣袖。 “对,我就知道, 艾琳一定是受到别人的胁迫了!” 藤丸立香看向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了几分怜悯。 桑德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如今已经蔫蔫地耷拉下来,大衣里面那件精致的白色宫廷式复古衬衣被晚风吹得乱糟糟, 领口翻飞。他的眼眶泛着红, 脸颊也被风吹出红紫色的痕迹。整个人就好像一只刚被人遗弃的金毛犬。 强扭的瓜不甜。藤丸立香很想这么对他说。但桑德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 低头捂住了眼睛, 语气悲痛:“明明是她……是她先来找我的, 凭什么说结束就结束……” 车子驶上大马路,后视镜上的风铃碰撞,传来清脆的一响,藤丸立香瞥了眼,悬挂着的合照在空气里转了个圈,艾琳的笑脸又一次映入她的眼底。 藤丸立香:“你不是对她一见钟情吗……” 桑德低着头,声音闷闷地说道:“追求艾琳的人有很多,我不是唯一的那个,也不一定是她最好的选择。当时我也根本没想到她会来找我。” “来找你?” 桑德陷进了回忆之中:“……艾琳很漂亮,更何况她坠着那样的姓氏,却选择到公立大学读书,刚开学那会儿就有成打的男男女女在追求她,只不过艾琳一个都没有接受。我那时还没有向她表明心意,只是相比较于她的外貌,艾琳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才是最吸引我的。” “但是有一天,她突然和我说,她喜欢我的雕塑,希望我能凿刻出她在梦中所看到的物件。” 藤丸立香:“……所以,她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想要你帮她做雕塑?” 功利性会不会太明显了点? 桑德没有否认,只是缓缓地说道,“我少年时迷恋雕塑,大卫、维纳斯、萨莫色雷斯尼凯……我为他们的美而心潮澎湃,那种激动,就好像石膏粉天生就是我身体中的一部分。我可以本能地驱使那些刻刀、凿子和木锤在石块上留下痕迹。石头就是这样,平平无奇且沉默孤寂,但是从创世纪起,即便洪水泛滥,最终也只有诺亚方舟和石头留了下来。” “如果人注定如花朵枯萎,树叶凋零,那么我一定要从这生而向死的轮回里抓住一点能够长久留存下来的东西。生命流逝,艺术却永恒。你可以理解吗,藤丸小姐?” 桑德抬起头来直视藤丸立香,在昏暗的夜色里他的双目明亮,闪着奇异的光芒,“艾琳是我灵魂的出口,我的缪斯女神,这个世界上最瑰丽而伟大的作品……我不能没有她。” 藤丸立香失语了几秒,这种言论说不定和迦勒底的某几位英灵能聊上几句,但是和她还是算了吧。 “我要带她走。”桑德认真地说道,“在她的生日会上……藤丸小姐,请你再帮我一次。” 胡搅蛮缠就有些过分了吧!藤丸立香很想拒绝,“我们是侦探事务所,不是许愿池啊,汤姆林森先生。” 桑德充耳不闻,“我的邀请函能够再带一个人,对了,藤丸小姐你会跳舞吗?” 藤丸立香:“……” 伴随着沉默,她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了奇妙的文字。 【你面前的这位可怜男人急需一名舞伴,你的回答是——】 【a.我不会啊,要不然你教教我吧?】 【b.我会跳能够吸引金星女神的祭祀舞!】 【c.进行一个Wave,并回答:区区舞蹈,怎么会难得到我。】 这个委托是非做不可吗? 藤丸立香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一项的前半句是她想说的,但后半句实在有些多余;第二项出现得既荒诞又莫名其妙,先不说伊什塔尔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被一个祭祀舞给吸引来的女神,就是藤丸立香自己也不会跳什么祭祀舞啊;第三项……算了。 藤丸立香心如死水,一板一眼地说:“我会跳能够吸引金星女神的祭祀舞!” 在驾驶位开车的杰森从后视镜瞥了眼她。 藤丸立香想弃车而逃。 “金星女神,是说维纳斯吗?虽然不知道祭祀舞是什么样子的,但我认为在舞会里跳这个应该不太合适……”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藤丸立香默默地挪开视线。 桑德不等藤丸立香回答,继续接着说:“德莱顿夫人以前是有名的国标舞选手,所以每次的宴会都会有舞会环节,作为生日宴的主人公,艾琳一定会参与其中。如果我想要带她走,就先得和她说上话,混入舞池是我唯一的选择。” “如果她不愿意,你也要带她走吗?” 藤丸立香微微眯眼,打量他脸上哀伤的情绪,“艾琳今天已经明确拒绝你了,就算是再不甘心,好聚好散才更体面一些,死缠烂打容易遭人厌弃。” “这根本就不是好聚好散!”桑德反驳,语气愤恨:“德莱顿只是想把她当作一个筹码,这一切都不是艾琳自己的选择。我不过是想要……想让她自由而已!” 盲目又容易自我感动的男人。 藤丸立香自知说不动他,有些疲倦地往后一靠,心里已经琢磨着该怎么劝说43号把这份委托推掉了。 车子刚开过十字路口,拐弯就是密斯卡塔尼克街,杰森大概是想把人丢回哥谭大学,但桑德却忽然从座位上复活,整个人弹了起来,对他们说道:“我得去一趟工作室!藤丸小姐,你们回去吧。周六见!我会去接你的,希望你能练习一下社交舞。” 藤丸立香和杰森被留在了密斯卡塔尼克街的街口,桑德驾驶着自己的吉普转头飞驰而去。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往回走,在心中由衷地为艺术家敏感又跳跃的性格而叹息。 拐角的酒吧正在营业,霓虹灯牌亮了起来,里面传来属于二十一世纪的激烈的电子舞曲,电音与鼓响齐飞,酒水与彩灯流淌。 对面的发廊到了关店的时间,有几个染了红色绿色头发的年轻人一边抽烟一边打量柏莎——发廊的老板娘——她在吊带裙的外面套了件深色的短羽绒服,两条长腿还是赤/裸地暴露在寒风里。 有时藤丸立香会为她担心一下将来或许会发作的老寒腿。 柏莎并不在乎别人毫不掩饰的目光,弯腰把店门锁上。看到了藤丸立香和杰森往里走,便打了个招呼,笑道:“你们两个出去约会了?” 杰森虽然平时表现出一副不近人情,十分冷漠的模样,但普罗大众对于帅哥美女的容忍底线普遍都会更低一些,这份冰山般的冷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成为了一个加分项。 藤丸立香的脾气好,又会说话,没多久就把周围的人认了个遍,因此虽然有人来向她打探过和杰森之间的关系——谁让他俩总是成双结对,杰森还因为上个案件留下的后遗症,有些在意藤丸立香的生命问题——但是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仍然忍不住打趣藤丸立香和他。 “就出去逛了圈,”藤丸立香冲她无奈地笑了笑,“阿尔比夫人,今天的生意怎么样?” “就那样,只有一群裤袋里没几个钢镚的毛头小子,”柏莎耸肩,拿出了一支烟点燃,夹在手指间,她拢了拢外套,对藤丸立香和杰森抛去一个wink,“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啊……这该死的天气!” 说罢,柏莎裹着大衣蹬着高跟鞋离开,那群要醉不醉的年轻人两眼跟着她走,直到人走没影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来。 回到43号后,藤丸立香先问了43号委托能不能中止,但作为一栋一言九鼎的房子,43号果断地给予拒绝的态度。 他大声嚷嚷道:『我们侦探社的宗旨就是尽力完成每个任务,怎么能够出尔反尔!』 藤丸立香失望,“但这个委托人好像听不太懂人话。” “就是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杰森说,“让他去就是了,反正他都给钱了。” “……”这话说得也十分功利,但是没错。 虽然藤丸立香怀疑杰森这次这么好说话是别有目的,不过她向来善于开解自己,所以很快就想开了——就当是在冲业绩,多冲一个业绩就能早一点回迦勒底,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藤丸立香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日期,今天是周二,距离周六不剩几天了,她说:“可是我不会跳舞啊。” 她有参加过几次舞会的经验,但通常跳舞在其中都不算重头戏,没人教过她,日本的国中也没必要学这个。 “你不会交谊舞,但是会祭祀舞?”杰森好笑道。 藤丸立香尴尬,也不全是不会,她只是……没学过女步。 “很简单的,我教你。”杰森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身向她走过来。 “现、现在吗?”藤丸立香惊讶。 杰森挑眉:“你又不是笨蛋,都是过一遍就能记住的动作。” 杰森站在她的面前,眉眼舒展开,表情似笑非笑,但看起来很放松。 藤丸立香抬起头看向他,暖黄色的灯光在他脸上漫溯,像是哥谭少见的阳光,几乎令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脸部的轮廓变得柔和起来,连带着他脸侧那块不算大伤疤也跟着变得不太清晰。 43号恰如其分地放了首舒缓的华尔兹舞曲,流畅的钢琴连音充满了整个屋子。还未到午夜,遥远的喧闹声逐渐消失,被音乐覆盖。 她的英灵做出舞姿,弯腰邀请。懒洋洋地执起她的手,干燥的手指相触时只有冷冰冰的感觉。 “挺胸。”杰森淡淡地说,“你的手要环在这里。” 他把藤丸立香的手往自己的手臂上搭,另一只手轻轻地贴上了藤丸立香的后背。 “就这样,右脚后退。”他们的身高差了些,使得藤丸立香必须要仰起头才能看清杰森的脸,而杰森的双目此刻盯着她看,不徐不疾地说,“侧步,往我这里迈左脚,继续侧步,然后重复。” 杰森带着她踩着节拍跳了一段,鞋底在地面上摩擦出轻微的声音,脚跟落地的响声很快被舞曲的旋律所淹没。 然后杰森对她露出一个笑,“这不是跳得挺好的。” 藤丸立香觉得自己的耳朵忽然之间开始发烫了。 第33章 混沌脑 Act 1. Scene 5. choreomania-FlorenceAndTheMachine 交谊舞并不难, 本来就是作为普及全民娱乐的一项活动,不用像国标舞那样严格拘谨,只需要挪步、旋转、重复。 出乎她意料的是,在杰森教导她的过程中, 藤丸立香一次也没踩到对方的脚。可能是杰森在教人这方面很厉害, 也可能是上一回和Alter在枪身塔上时, 藤丸立香已经把这辈子能踩别人脚的次数都用完了…… 桑德消失了两天, 不仅电话打不通,连人也不在哥谭大学,藤丸立香因为周六的生日宴会要去找他时,碰见了几个与他同系的女同学。 “你是泽安(Xan)的新女友?”一位脸颊上有雀斑, 拥有一头棕卷长发的女孩儿问道。 “不、呃, 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吗?”藤丸立香摇摇头, “我有些事要找他。” “大概在工作室?”她们对视一眼, 咯咯笑起来,“每次他一开工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过,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藤丸立香:“不是。” “哦——”她们露出恍然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变得暧昧,可能是把藤丸立香当做了以前也碰到过的会因为桑德的外貌而来追求他的校外人,“脸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吧?一个好心的建议, 别对他太上心啦,妹妹。” 藤丸立香本来想问桑德工作室的位置, 但是听到了她们这么说, 又把那话咽了回去, “他有什么问题吗?” “作为朋友来说, 泽安是个很不错的人, ”其中的女孩儿笑眯眯道,“但是恋人……哈哈还是算了吧。” 看到藤丸立香还是很困惑的表情,那位卷发的女孩儿对她眨了眨眼,说道:“比方说一个人可可脂过敏,但他还是要吃巧克力,那他可能喜欢的并不是巧克力本身。” “他只是对身体里那种被烧灼的痛意上瘾而已。” “你有看过泽安的作品吗?”有人问藤丸立香。 她摇头。 “你该看看,看过之后你或许就会知道——他在用生命创造美。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会比这个更重要了。” “我们学校的教学楼展示厅就摆着一个,对了,他的工作室不在学校里,在市中心呢,我没去过,你得找泽安的导师问问。” 其他人接口:“而且他的工作室不对外开放,就算你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 藤丸立香向她们道了谢,准备去看看被她们夸得天花乱坠的桑德的作品,于是沿着她们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艺术部的展示厅一般陈列往年优秀毕业生的作品,什么形式的都有,纤维造型、古典主义、交互动画……新潮得让人眼花缭乱。藤丸立香自认算不上艺术细胞比较出众的那类人,她的审美普通且大众化,通常而言能够在主观上区分出美和丑对于她来说就已经到达了及格线——但是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桑德的作品。 那个雕塑并没有被放在很显眼的位置,可是却格外抓眼,好像每个刚走进去的人都会将注意力放到那块苍白的石膏上。 ‘他在用生命创造美。’ 女孩儿的声音在藤丸立香的脑袋里重复。这话居然毫不夸大。 石膏雕刻了一个人形,大概是个女人,或者一个很漂亮的人类。给人的第一感觉只有‘美’,好像这块无机的矿石被人为地注入进了一个绝艳的灵魂。怪不得有人称他为天才。 其实细看之下这算不上有多精致,藤丸立香靠近时看到一侧的展牌上写着这是桑德大一时期的作品。但是这石膏像的周身带着某种瑰奇的气质,奇伟而古怪,却又不含惊悚,手工凿刻的痕迹残留在石像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粗犷的美感。 这种美感让人忍不住要长久地站在此处——藤丸立香忽然想起之前她查找拉曼的纹身时,在网络上发现的那个帖子。贴主说他的妻子买了一副画,那画简直就像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此刻,就如对方所形容的那般,这雕塑也像是要把藤丸立香吸进去。 傍晚藤丸立香回到43号,在门口收到了一个包裹,和一辆机车。 包裹上的名字是她联系不上的桑德……等等,机车是从哪儿来的? 藤丸立香推开门,她的英灵正坐在沙发上看书——杰森很喜欢读书,闲来无事的时候甚至会到旧书店淘书,因为他的缘故,43号的书架已经快被塞满了。 “停在门口的那辆机车是谁的,有客人来了吗?” “给你的。”杰森翻过一页书,平静地说道。 “什么?”藤丸立香退回到门口,又看了几眼,不太相信:“你给我买的?” “嗯。”杰森抬眼看她,“你不会骑?” “会,但是……”藤丸立香犹豫了一下,她当然会骑,至少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驾驶工具都不算难——并非她自满,只是在二十一世纪里骑过飞龙的人类应该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一旦对驾驶工具的恐惧突破了某个阈值,就仿佛打通了身体的任督二脉一样,对很多事情都能无师自通。 “但是你哪儿来的钱?”藤丸立香问,充满怀疑地打量杰森,沉默两秒后,她福至心灵:“哦——那些氪石!你把它们卖了?”怪不得他当时说自己会处理呢。 杰森没说话。藤丸立香又看了眼机车,这辆车光凭外表看就能感觉出它的价格不菲,应该还被改装过,不得不承认……挺酷炫的。 就是不像是送给她的,看起来更像是某人自己想骑。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杰森明智地选择在话题发酵之前转移重点。 “包裹,”藤丸立香说,“汤姆林森先生寄来的。” 她把包装袋拆开,里面居然是一条珍珠白的礼服裙,款式典雅。藤丸立香本来还想着去服装店租一条,好拿收据让桑德报销,结果他居然先寄了一条过来。 包裹里除了裙子,还有一张折起来的信纸,桑德在上面语句简短地写,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挑选更合适的,所以他找了条和藤丸立香体型比较搭的一件,周六傍晚五点,他会来事务所接人,作为感谢,他会将委托费翻一倍。 藤丸立香展开礼裙,提着往自己的身前依了依,咕哝道:“会合适吗?感觉好冷。” 杰森放下书,视线扫过来,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地开口:“腰围大了,裙摆太长,领口太低。你得拿去服装店改改。” 藤丸立香用眼神问他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杰森收回视线,“晚上吃什么?” “……披萨!” “哈,”杰森对此回答发出一声冷笑:“这就是你说的控制高热量碳水化合物摄入?” 前两天她确实说过,但——你懂什么,芝士就是力量。藤丸立香微笑,转身去桌台上翻找披萨店的外卖电话。 周五那天,柏莎给藤丸立香推荐了一家位于唐人街的裁缝店,她经常去那儿低价购买一些类似于中式旗袍、手工毛线衫的衣服,店主是位上了年纪的亚洲女性,长着一张和蔼可亲八方来财的笑脸,周围的人都喊她陈太太。 陈太太给藤丸立香量尺寸,问她还有什么想改的。 藤丸立香思考了一会儿,询问能否把裙子改成长袖的。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迦勒底的作战服穿里面。 陈太太用带着点口音的英语缓缓地告诉她:“不行,那样的话就赶不上明天了,至少要一个礼拜。” 于是藤丸立香悻悻作罢。 周六下午她就拿到了改好的裙子,傍晚桑德如期而至。 金发的男人换了辆入门款的白色超跑,他毕竟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艺术家,收入比起同年龄段的人来说非常高了。 裹着羽绒服把自己塞进车里的藤丸立香莫名其妙想到了仙度瑞拉。 三天没见,桑德的脸色变得很差,有些煞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藤丸立香都有点想把柏莎借给她的那支唇膏给桑德涂一涂。 “你没化妆?”桑德的嗓音沙哑,听着好像熬了几个通宵。藤丸立香坐在副驾驶,有些心惊胆战地瞥了眼方向盘,思考着在他疲劳驾驶酿成惨剧之前,自己应该能上手挽救一些。 “你看起来倒像是画了个吸血鬼妆。”藤丸立香说道,但桑德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玩笑话而松动一下嘴角,在这片并不好笑的空气里,藤丸立香抓了抓脸颊,尴尬地如实回答,“我不太会化妆。” 美式的妆容不适合她,下午柏莎闲着无事给她画了一次,结果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颜料盘在脸上打翻了的喜剧演员,最后卸妆放弃,涂个嘴唇就当了事。 “你的另一位凶巴巴的工作伙伴呢?” 过了一会儿桑德问。 “他有秘密任务……哈哈。”藤丸立香干笑。杰森的身份不方便露面,去往那种场合还是以灵体化的状态比较好,只不过藤丸立香看不到杰森,偶尔冷不丁地忽然在她的身边出声,总要让她吓一跳。 桑德又闭上了嘴巴,车子里陷入一片可怕的沉寂,这一回他连歌都不听了,心情差得肉眼可见,也不知道他都在自己的工作室里遇见了什么。 德莱顿的大宅今日热闹非凡,车子驶入郊区没多久,他们的前方就已经排起了长队,一时间周围只剩下了前后豪车的车喇叭响与明晃晃的车灯。 堵车堵了将近二十分钟,他们才下了车。有些媒体人蹲在大宅的远处拿着摄像机拍照片,力图在这儿抓住每一个自己不曾知道的上流社会桃色新闻。 “这么大的阵仗,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把订婚的消息传出去了。”杰森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藤丸立香的耳边响起,让她险些一脚踩空在阶梯上。 “如果要跑路的话,我们就只能走上次的那条路线。”藤丸立香压低嗓音说。 桑德一只手帮藤丸立香抓着礼裙的长摆,同时和她一起走上大门前的石阶,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但他毕竟有些名气,长相也算得上英俊,甫一走进大厅,就有人凑过来和他聊天。 桑德提起他今日格外苍白无力的微笑,强打精神和他们叙谈,眼神却止不住地往里飘,等着自己眼熟的身影出现。 “这位是你的女朋友?”有人问他。 “只是朋友,”桑德摇摇头,“我缺一位舞伴,只好拜托她来救场了。” 他们说话间,藤丸立香则悄悄地打量着周围,这大厅金碧辉煌,宽阔敞亮,欧式的宫廷装潢,前方甚至还装了个舞台,总共有三层,二、三楼都是望台,左右两侧是自助食物和香槟塔,一群穿着西服和长裙的侍者从光鲜亮丽的人群中穿过。 桑德靠近她,低声说道:“七点才正式开始,我还没有看到艾琳,你可以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藤丸立香点点头,出于职业道德——最近新培养出来的——她对桑德说:“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我会在你附近。” 为了穿进礼服她没吃晚饭,在路上堵的那一阵子藤丸立香就已经饿了。她走到角落,一个刚好能将桑德的位置尽收眼底的地方,然后从餐桌上拿起一块果派开始吃。 “晚上好,这位小姐。” 陌生的声音忽然从她边上冒出来,藤丸立香被苹果派噎了一下,瞪着眼睛往旁边一看,一位穿着浅色西装的年轻人正对她温和地笑着。 见鬼,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藤丸立香在心里想,努力咽下了那块半上不下的苹果,“你好。晚上好。” 说完,藤丸立香忽然发觉眼前的这人有些眼熟,一秒之后,她反应过来:哦,是那个在电视新闻上看到过的蓝眼睛小帅哥,从一个豪门去到另一个豪门的商业奇才。 还是传闻中艾琳今晚的订婚对象,提摩西·德雷克。 被那视线看着的感觉很奇怪,藤丸立香心中竖起警惕的旗帜,直觉动摇着她的审美底线,显然面前的这个人是另有所图。 但是杰森的声音却充满了兴趣,轻轻地落在藤丸立香的耳边,“和他聊聊。” 【📢作者有话说】 有人存了私房钱,但是他不说。坏男人! 第34章 混沌脑 Act 2. Scene 1- 提姆会答应来参加自己的订婚宴——没错, 订婚宴,他很清楚,而且他还没有和布鲁斯提起这件事——是因为有人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当然,他还不至于热心肠到帮个忙就要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搭进去。 他和艾琳心知肚明, 这是假的, 今晚的流程不会走到那一步。 艾琳是德莱顿家的私生女, 在15岁之前, 她都是和自己的母亲住在一起,一个远离哥谭中心的镇子,直到她的母亲珍妮特去世,艾琳才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罗榭接回德莱顿家教养。 罗榭是个成功的商人, 他精明、势利, 热衷于一切有利可图之事。小时候的艾琳对他来说是个丑闻, 但是如今这个长大了的艾琳就是他利益的筹码。 罗榭的儿子埃德里安是个小混蛋, 提姆认识对方要比认识艾琳还要早些。 哥谭的大企业就这么多,继承人们每年都会在几个固定的晚宴里碰到, 要么臭味相投成为狐朋狗友,要么就是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多数时候提姆都是后者,不过这不妨碍他听八卦,几个和埃德里安关系不怎么好的就常常说起些关于埃德里安犯的蠢事,比方说寻衅滋事、打架斗殴, 差点弄出人命,被几次关进GCPD又被他父亲花钱从里面捞出来……富家少爷能有的坏毛病他是一个都没落下。 提姆和他打过一个照面, 那位脾气暴躁的少年有些矮, 身体圆乎乎的, 足跨二十年, 完美地继承了自己父亲如今中年发福后的基因。 反正和懂事的姐姐相比, 埃德里安简直混蛋得不像话。 艾琳找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是:“罗榭想要参政,我知道德雷克集团目前涉及的领域和德莱顿撞了,而且他从以前就开始针对你们。” 提姆疑惑于她的直言不讳,“你想说什么?” 艾琳提起嘴角,漂亮的脸蛋上流露出一种冷淡的讥笑:“我想让他们血债血偿。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让你拿到至少30%的德莱顿集团股份。” 不可否认,艾琳开的条件很有吸引性。但提姆从来也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毛头小子。 他没有在当下就答应,艾琳也不介意给他多留几天考虑的时间。 对于‘血债血偿’这事,对方虽然并没有多做解释,但世界第二侦探一流的大脑还是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通常而言这个词会被放进复仇的宣言之中,艾琳也是这个意思。而艾琳对于德莱顿家族的仇恨只可能源自于罗榭以及艾琳母亲的死亡。 尤其是当提姆开始调查珍妮特的死因时,他发现这其中被人为地抹去了很多痕迹。这对于他——他们这类做义警的人来讲——毫无意义就是在坦荡地表明:这死亡另有隐情。 就他所知,罗榭平时对艾琳的态度很不好,埃德里安更夸张,这个脑袋空空的混小子恨不得早点把这位可能会和他争夺遗产的同父异母的姐姐赶出家门。所以提姆能够理解艾琳为什么会找上他来帮忙。 德莱顿早就在物色艾琳的婚配对象,门当户对是首要条件,能够给德莱顿带来足够利益的是锦上添花。 而提摩西·德雷克,一个掌握了两个大集团的年轻人,他现在大概也算得上是哥谭市里有头有脸的‘钻石王老五’,仅次于布鲁斯·韦恩吧。 罗榭对于促成此事肯定乐见其成。 至于艾琳到底想要做什么。其实也不难猜,提姆知道她或许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公布一些对于德莱顿来说不太妙的消息。 出于对这场闹剧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好奇,提姆决定帮她这个‘小忙’。 这就是他今晚会出现在这个读作生日宴,写作订婚宴上的原因。 只不过,在这场闹剧上演之前,他似乎有个意外的发现—— 提姆的视线紧盯着面前的少女。 他上一回看到这张脸,还是在收集来的资料中,那张方方正正的学生证件上。能够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她的身影,也是靠半个月前蝙蝠侠丢给他的那几段模模糊糊的视频。 为了查清楚视频中出现的两个人到底是谁,提姆和布鲁斯不得不逐帧研究,并做形体分析,研究肢体动作,声纹比对,这花了他好几个通宵,不可谓不熟悉。 不过不仅是这些视频,还有布鲁斯买下的一整片森林——董事会甚至为此召开了个会议,研究能在这地方开发什么东西。布鲁斯没出席,是提姆代他出席的,所以他那天又累又困,驳回了所有的方案,只是因为,那里面还有一片看上去比乱葬岗还糟糕的骷髅墓园没有被处理好。 一个好消息是,在他们搜完这片森林之后,发现了一栋废弃了的猎人小屋,和一个类似于实验室的地下场所,其中居然还存放着一具完好的女性冻尸。 地下室里残余的监控记录则让他们多花费了两个晚上来理清状况。直到那具尸体的身份被验证。 剩余出现在墙壁上以及纸页上乱糟糟的涂痕被扎坦纳和康斯坦丁认了出来,他们才大概拼凑出了那个毫无征兆降临了暴雪的两个小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顺藤摸瓜,他们接着还在GCPD的报案记录里发现了一位名叫‘菲奇·加尔布雷斯’的地质工程师。然后又是一段时间的扯三扯四,直到菲奇稍微松了口,通过对他的踪迹分析,提姆注意到他前往过的迦勒底侦探事务所。 而如今,这位被菲奇委托调查过马文失踪一案,并且曾在尸堆中出现过的侦探藤丸立香居然就这样站在这场晚宴之中。 这是巧合,还是…… “我知道你。”藤丸立香脸上的表情从警惕变为疑惑,她看着提姆,然后说道,“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前一段时间确实有几个采访,”提姆说道,他的语气温和,“我是提摩西·德雷克。你呢?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知道你的名字?” 藤丸立香犹豫了两秒,问道:“这是搭讪?” 提姆看着她的眼睛,接着笑了一下,坦然地点头,承认道:“是。” “哦,好吧。”橘发少女的表情看着有些尴尬,她说:“我是藤丸立香。” 提姆观察到对方的视线从自己脸上挪开了一瞬间,脑袋不易察觉地往一侧偏了点——她耳朵上没有通讯设备,甚至连耳饰都没带,可是看上去却让提姆觉得她是在听别的什么人讲话一样——藤丸立香把目光转回来,补充说:“我是个侦探。” “藤丸小姐是和朋友一起来的?”提姆问道。 “嗯,一位艺术家朋友,他是艾琳·德莱顿的同学。”藤丸立香毫不避讳地点头,一点想要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这让提姆稍微感到了些意外。侦探思维——他是指自己从小的思考习惯——让他不得不考虑这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对方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以及当时和她一起出现在山上,将她抱走并对蝙蝠侠放出嘲讽的那个人他们至今仍然毫无头绪,一点消息也查不到。 “我今天没带名片,不过德雷克先生,将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我的事务所咨询。”藤丸立香对他说。 “什么都可以?” 藤丸立香挑眉:“我们是正经的侦探事务所,承包一切侦探事务。” “听上去很靠谱,”提姆点了点头,“我会去的。”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有人喊了声,“提米!” 提姆侧过头看了看,藤丸立香也跟着那方向望过去,是个穿了西装的中年男人,棕色的头发稀稀落落地往前梳着,用于遮掩发际线,他年轻时大概长相不赖,五官看上去很舒朗,只不过近些年疏于身材管理,整个人肥硕了不少。 “失陪一下,藤丸小姐。”提姆说,转身往那人的方向走过去。 藤丸立香微微眯眼,看到提姆和对方交谈了几句,她猜这个人应该是罗榭,德莱顿的家主,艾琳的父亲。 “你和他有仇,还是以前就认识?”藤丸立香举起香槟杯挡在嘴巴前,同时问杰森。 “没有,不过确实认识。”杰森慢悠悠地说。 “你知道43号很挑剔吧,你还特地要引他来?” 杰森说:“这次的事情,鸟宝宝或许能帮上一些小忙。” 藤丸立香的注意力放在另一个方向,十分震惊:“所以他在你这里还有个昵称?” 杰森的语气意味深长:“立香,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能给你取一个。” 藤丸立香站在原地,被这称呼叫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自在地翻了个白眼,灌了半杯香槟,在宴会厅的大灯暗下之前走到了桑德的旁边。 五分钟前穿了一身红色礼服裙的艾琳从楼上走了下来,这会儿正和别人聊天。桑德距离她二十米远,隔着宾客,一脸紧张地看着对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冲上前去把人带走。 “冷静点。”藤丸立香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看见德雷克了。”桑德的语气失落,“刚刚还有人对我说,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他刚刚还在搭讪我呢! 虽然知道对方别有目的,但藤丸立香还是想这样安慰桑德。 藤丸立香:“你要知道,无论站在上面的是谁,他们都会这样夸的。”毕竟在场有一半的人都是溜须拍马之辈。 桑德撇撇嘴,“艾琳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罗榭果然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 不开心吗? 藤丸立香隔着人群望向艾琳,对方精致漂亮的脸蛋上没有表露出过多的表情,浅浅的笑容恰到好处,和一旁的提摩西就像两个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假人。 不过藤丸立香莫名觉得她应该是高兴的,因为对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纯真的残忍,充满趣味地滑向周边的每一个人,令她的皮囊与灵魂仿佛被什么割裂开了一样。 很少有人类会给藤丸立香带来这样的感觉……就是忽然让她想起了雷夫教授。 第35章 混沌脑 Act 2. Scene 2- 大厅的灯光暗了下来, 只剩下了舞台上的追光灯,罗榭清了清嗓音在上面进行演讲。 他想要参选国会议员,这种场合下的演讲也是一种拉选票的方式,所以演讲内容从他女儿艾琳的身上延展至自己家族的发展史、对哥谭城作出的贡献。 听中年男人抒发自己的政治见解无聊得很, 藤丸立香双手抱臂, 发了会儿呆。 直到一片热烈的掌声落下, 桑德轻轻推了推她, 嘴唇微抿,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舞会要开始了。” 藤丸立香点头应下,大厅的灯光重新亮起,不过变成了一种偏昏黄的, 暧昧的光线, 人群自觉空出舞池的位置, 角落里的乐团开始弹奏音乐。 有人已经领着舞伴踏入舞池中, 藤丸立香往前面瞥了眼,正好看到艾琳将手放到提姆的手心中, 他们一同走向舞池。 身旁的桑德发出了很大的一声呼气,闷声闷气地对她说道:“藤丸小姐,我们过去吧。” 藤丸立香有些担心,对他说:“你冷静点。” 桑德拉住藤丸立香的手,手握住的力道有些大, 或许是在克制住自己要冲过去的冲动。 舒缓的华尔兹奏响,藤丸立香调整好状态, 跟着桑德一步步跳, 不过对方的注意力总是放在艾琳的身上, 以至于这舞跳得有些磕磕绊绊。 藤丸立香脚上的是一双低跟的尖头鞋, 但她平时更习惯平底鞋和运动鞋, 多了点高度后怎么走都有些不习惯。 旋转的舞姿几次与对方擦肩而过,艾琳似乎有些惊讶于看到藤丸立香与桑德的组合,提姆的蓝眼睛时不时从藤丸立香的脸上扫过,这种被人注意着的感觉令她如芒在背。 最后一支舞会按顺序交换舞伴,桑德紧盯着艾琳,对提姆的位置势在必得,藤丸立香没跳过这种舞,毕竟她和杰森的突击训练只学了最基础的几个舞步,按照交换顺序,她应该和他们身后那组的男嘉宾一起跳。 就在桑德松开手,藤丸立香的裙摆在一个半旋中扩开又坠下时,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她。 “咦……?”藤丸立香有些诧异地看向面前这位不请自来的男士,“德雷克先生?” 她的舞伴不应该是这个人啊……罗榭就站在那边看着,这也太大胆了吧? 旁边的桑德已经拉住了艾琳,眼眶红彤彤的,不知道正低声说着什么。 提姆对藤丸立香笑了笑,“刚刚忘记问了,藤丸小姐,你的事务所在什么位置?” 藤丸立香的注意力在另一头,因此回答的时候反应慢了半拍,“啊?呃……密斯卡塔尼克街,43号……117室。” 她微微皱眉,“你怎么……” “嘘。”提姆揽在藤丸立香后腰上的手稍微用力了些,把人往前撑了点,“我知道藤丸小姐到这里来是因为别的事情。” 藤丸立香的眉梢一跳,下意识就要做出反应,搭在提姆肩头上的手一用力,漂亮的手臂肌肉紧绷起来,看上去随时都能把对方丢出去。 “但是接下来应该会有场非常有趣的演出,我希望你们能再等等。”提姆一边带着藤丸立香在并不熟悉的音乐里缓缓晃动,一边靠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 同杰森一起跳舞与和提姆一起跳舞是种截然相反的感觉。 杰森总是很随意,或许是内里的阅历更为年长的缘故,他有种和外表完全不符的细腻,他会注意到藤丸立香动作的失误,等到结束后再随口提几句有什么问题;提姆就更强硬一些——虽然他长了一张看似温和无害的脸,可藤丸立香总觉得他好像有强迫症——大概是注意到了藤丸立香并不擅长这个舞种,提姆支撑着她的手臂和腰背,以个人的力量带动藤丸立香的每一步,他身上会流露出一种压迫的气场。 演出……什么演出?藤丸立香不记得桑德有说过会有这样的环节。 就在这时,她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字符。 【面前的这个男人正在威胁你,你决定——】 【a.心情不爽,狠狠地踩他几脚。】 【b.威胁回去:德雷克先生,你的订婚对象知道我们俩跳舞这么合拍吗?】 【c.告诉他:等什么等,时间不等人,如果桑德的老婆跑了,你赔吗?】 一如既往,每一项都很炸裂,但这次藤丸立香并没有犹豫,她立刻就选择了a。 “嘶……”提姆发出了一个气声,因为藤丸立香踩下去时带着百分之两百的力道,在他的黑色皮鞋上留下了一道灰白的痕迹,他略显无奈:“藤丸小姐你以前应该不常跳舞吧?” “对啊,”藤丸立香对提姆微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晚宴,不好意思啊,还请多担待。” 说话间,她又踩了两脚,这下提姆的两只脚都被踩上了灰扑扑的鞋印。 提姆苦笑了一下,看出藤丸立香的不情愿了,“没关系,不是多么正式的舞会,随便跳跳也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舞曲就快到达尾声,就在谢幕之时,提姆又一次说道:“艾琳有想要做的事情,在她构想的结局出现之前,她是不会分心处理其他事情的。” “藤丸小姐,这是我给你的忠告:那个女人很危险。” 艾琳想要做的事……藤丸立香的脸上疑惑了一下,旁边的提姆在掌声中一手抚在胸口,微微弯腰鞠躬,藤丸立香也依样画葫芦,不过因为想着事情,再一抬头时,她发现桑德和艾琳都不见了。 哎呀,委托人呢,委托人丢了谁来付尾款,谁来承受43号喋喋不休的教训。 “在楼上。”杰森简短地说,“应该是想聊什么。” “哦……”藤丸立香放下一点心,周边的人群重新回归到最开始拿着香槟杯闲聊的状态,“算了,我们还是过去看看,万一他突然想做什么呢。” 她看到罗榭正大笑着和提姆站在一起,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很高兴的模样,另一边站着一个有些圆鼓鼓的棕发少年,眼睛有点小,乍一眼看起来有几分凶相。 藤丸立香绕开侍者,躬身小心地从一侧的楼梯上去。 “慢点,你别忘了自己今天穿的是裙子。”杰森无奈地对她说。 “我没忘。”藤丸立香咋舌,一边注意着周围是否有人靠近,一边捞起过长的裙摆,在侧面简单粗暴地打了个结。 二楼的走廊和看台是分开的,藤丸立香拐进角落,从另一边往前走,富豪的大庄园做得隔音效果不赖,底下大厅的喧闹声忽然变轻了不少。 地面上铺着红色的地毯,踩在上面几乎不会发出多少声音,两侧墙壁上是精美的壁画,房间的门上都有繁复的浮雕,异常华丽。 顺着杰森的指示,藤丸立香站在一间房面前停住了脚步。 没有完全合上门缝里泄露出隐约的谈话声。 “……你等会儿和德雷克订婚时就要穿这条裙子吗?” 是桑德的声音,他听上去很失落。 “我没打算和他订婚。”艾琳冷淡地回答他。 “那我们——” “学长,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希望你不要再来妨碍我了。” 桑德急切地开口:“有什么事我们不能一起面对?艾琳,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 “我说了,学长,我无法成为你的艺术品,你回去吧。” “在你告诉我为什么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艾琳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学长,过去我确实曾爱过你,尽管你自私、恃才放旷,满眼都是你所谓的艺术美学。因为那会儿我的人生没有目标,我的未来没有落定,我宁愿让你把我藏进石膏里也不想让德莱顿把我当作一块只能用来交易的物件。” “但是现在,我有我想要做的事情,我找到了自己曾经缺失的那部分,我无法忍受自己只是个漂亮的摆设,就算是金刚石,也要能划破别人的喉咙。” “我的理想、我的未来、我的尊严,既然你全部都不理解、不在乎,就不要继续站在这里大声嚷喊着爱情了。” 她把桑德堵得哑口无言。 艾琳继续说,“学长,如果你想要我把事情都讲清楚,那我只能告诉你:你的爱过于廉价,不及我的仇恨半分重要。” “仇恨……什么仇恨?你在说什么?” 艾琳轻声回答:“那与你无关。” “勇者小姐,你在听吧?” 艾琳的目光掠过面前垂头丧气的桑德,缓缓地对那门后面的人说道:“请问你能否接受我的委托?” 藤丸立香面色复杂地往前一步,推开了门。她向来对自己潜行的技术很自信,刚才一路上来也没有惊动到任何人,她有些想不明白艾琳到底是怎么发现她的。 “什么?”她问道。 “学长说你是位侦探,他委托了你帮他。”艾琳说道,“正好我也有些想要委托你的事情。” “我们事务所一般……不接受店外的委托。” 藤丸立香说,但是她顿了顿,眼神警惕地打量艾琳,“不过,我对你所说的事情很好奇,所以可以。” 43号说的果然没错,好奇心是侦探的能源所在。 没想到这才没过去多久,她就变成了这样的人。 艾琳的唇角翘起,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又危险。 “我希望——” 不过她的话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闹声,人群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居然一路拥挤进长廊,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哦,已经开始了。” 艾琳眨了眨眼,从桌边拿起遥控器,按亮了房间里的电视机。 虽然是电视,不过投放出来的画面却是大厅的实时转播,和刚刚藤丸立香上来之前不同,一块幕布在舞台后方被放了下来,投影仪器在上方投出一段视频。 像素不太高的视频里,一位长相有些奇怪的女性正在说话。 形容她‘奇怪’是因为她长着非常漂亮的五官,第一眼就能感觉到她与艾琳有几分相似,但要是仔细观察,却会发现她的美是被模糊了的,无论什么地方都透露着怪异,那美被放大了无数倍,又像是丑陋的。 就连桑德都对此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 画面里的人有些慌乱,声音因为害怕的情绪而沙哑,她说道:“如果我的死亡悄然无息毫无缘由,请不要怀疑,一定是他做的。” “——我知道他恐惧、怨恨着我们的血脉,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杀了我,艾琳娜,你要远离他,不要靠近他——” 视频戛然而止,片刻后又重头开始播放:“艾琳娜,等到你收到这段录像时,我应该已经死了……” 底下罗榭正气急败坏地大喊:“快给我关掉它!这是哪个混蛋做的?诽谤——” “那是我的母亲。” 艾琳平静地说,“这是我在罗榭的房间里发现的录像带,其实应该在我15岁时就寄到我的手上。” “勇者小姐,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罗榭谋杀我母亲的证据。” 第36章 混沌脑 Act 2. Scene 3. Astronomical-Svrcina 德莱顿家的生日宴因为一段突如其来的旧视频而陷入混乱, 罗榭气得在舞台下跳脚,被邀请来的媒体们议论纷纷,一场还未来得及公开的订婚变成了对罗榭本人的谋杀指控。虽然他再三要求压下这个消息,不过还是有漏网之鱼悄悄放出了风声, 一夜之间, 德莱顿的股价大跌, GCPD介入调查。 宴会匆匆散了场, 藤丸立香和桑德走出了大宅,车尾灯如同稍纵即逝的流光,在他们的眼前晃过。 那些豪车一辆接着一辆驶离德莱顿大宅,唯恐身后有什么变态杀人魔正在追着, 半个小时前这里还门庭若市, 突然之间就又变得萧瑟起来。 桑德被艾琳毫不客气的话打击得悲痛欲绝, 整个人都不太好——说实话, 今天下午他来接藤丸立香时,看上去状态就已经差得不行了, 简直就像那种正陷在戒断反应中的瘾君子。 所以藤丸立香这段时间总是很担心他,毕竟委托人要是变傻了谁来付尾款,谁来兑现付两倍委托费的承诺,谁来给43号冲业绩。 藤丸立香把桑德塞进副驾驶,自己则终于裹上了羽绒服外套, 她坐在驾驶位上打了个寒颤,连忙发动车子。 “我先送你回去。” 藤丸立香对桑德说, 但对方没有回答, 只是呆呆地瘫在那儿, 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前方的空气, 好像在晚宴里喝下的半杯香槟就让他完全醉倒了。藤丸立香只好又把安全带给他绑上。 车上的屏幕亮起, 导航最上方弹出来的地址标注为‘工作室’,藤丸立香看了呆呆傻傻的桑德,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在屏幕上点击确认。 导航里传出干巴巴的机械音:已确认目的地当前位置距离工作室22公里。 她踩下离合,车子向前开出,如城堡般的德莱顿大宅渐渐消失在郊区的树影后。 午夜的市中心还很热闹,人群从车边走过,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闪动着的广告屏。 就在藤丸立香等红灯时,桑德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安全带,目光在人行道上穿行的人流里挪动了片刻,突然开口:“艾琳对我说,她以前经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陷在一片深海里。” 藤丸立香侧目看他,桑德的脑袋没有动,继续盯着前方看,“她说那片深海里仿佛有什么生物在活动,波涛翻涌,一切投下来的光影都被海水所吞噬,深蓝色望不见底,变成越来越暗。隐隐约约总有人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在那片深海里见到了一些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东西,所有的所有都太过怪诞,太过诡幻,每每梦醒,她都会感到一阵毫无由来的胆惊心颤。” “后来她说,在她第一次见到我的雕塑后,她就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帮她还原梦中的那副景象,就只能是我了。” 桑德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艺术家有一双修长的手,不过手指上多有伤痕,几乎都是他在凿刻石膏时不小心划伤的。 藤丸立香轻声问:“你帮她做了?” “我按照她说的做了,”桑德说道,“实际上我几乎已经完成了那个作品,只剩下一些细节的修缮,我本来是打算在今天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但是,没有了……” 藤丸立香:“什么没有了?” “雕塑。”桑德说,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原本被发胶向后固定的金发,现在已经变得乱糟糟了,“前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我没有注意,前两天我还在工作室里找了很久,但是根本就找不到它,我还以为是失窃了,直到我调出了监控才发现,在艾琳出发去写生前,她居然来过我的工作室,并且把它带走了。” “你是说,上个礼拜的校外写生活动那会儿,艾琳带走了那个半完成品?” “监控录下的时间就是在那天的早晨。前一天晚上我熬了通宵,所以在工作室里睡着了,完全没注意到她有进来过。” “可是为什么,”藤丸立香疑惑道:“她那时候就想和你分手了?还是说她带着那个雕塑去了进行写生活动的地方?” 不对,桑德之前说了,艾琳去写生的第二天还给他打过电话,心情低落,只不过当时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艾琳的身上。 “我刚才本来想问她的,可是她和我说了那些话,我脑袋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甚至都没有勇气向她问出口。” “唔,那你还记得她们写生的位置是在哪儿吗?”藤丸立香问道。 “好像是——周围的一个小镇子,靠海,挺偏僻的,我们大一的时候去的也是那儿。”桑德回忆了一会儿,报出了一个地名。 藤丸立香愣了下,正好导航显示到达目的地,车子在街道边停了下来。她回过神,在脸上勉强堆积起笑:“你的工作室已经到了。” 桑德解开安全带,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翻找出了一张门禁卡,他说,“都这么晚了,藤丸小姐你可以把车开走,过两天再还给我。” 他露出了一个苦笑:“我想……我或许该休息一阵了,我得好好地想一想。” 说话间,他身上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更加浓郁了,藤丸立香本想叫住他,但视线落在对方青黑的眼底和疲倦的双眼上时,竟然又犹豫了。 桑德拉开车门,看似踉跄地踩上地面,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他回过头来看了藤丸立香一眼,可怜兮兮地垂头,声音也低低的:“谢谢你今天愿意陪我。” 藤丸立香:“你看上去很糟糕,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桑德抬起拿着门禁卡的那只手,晃了晃当作告别。 藤丸立香看着桑德刷开门,走进那个黑黢黢的工作室里,消失在透明玻璃门后,‘咔啦’一声门锁上了。瘦长的背影上,肩背微微下塌,看着就要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垮了。 桑德从大门走进他自己的工作室,再穿过客厅和两侧摆放着的各式雕塑,最后走回到了平时会在这里小憩的休息室。这一路上他都没有打开灯,只是摇摇晃晃着凭着肌肉反应而走动。他爬到床上,疲倦地侧躺下,从房间的位置能够看到工作室正中央他在制作的雕塑。 漂亮得无可复加的脸蛋,弯曲却柔顺的长发,修长而白皙的肢体……那是他的缪斯女神,此刻却也陷在黑暗里,那双眼睛,他花了一个月雕刻的眼睛,正向他也回望而来。 令他感觉自己仿佛是被另一个世界的什么东西所吞噬了。 藤丸立香坐在车子里,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嘴唇上因为干燥而翘起的死皮,皱起眉回想刚才桑德说的那些话。 虽然最开始的确是桑德找上他们,并且声称是德莱顿家的人绑架了艾琳,不过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其实更像是艾琳谋划囚禁了德莱顿全家。毕竟GCPD已经介入了,这会儿他们家里大概没有人可以离开。 杰森出现在副驾驶,忽然开始翻箱倒柜,把副驾驶周围的位置都研究了个遍,没一会儿后,居然让他从不知哪个角落里摸出了一枚硬币大小的塑料片,轻而易举就被他捏扁了,电光在其中一闪而过。 “这是什么?”藤丸立香问。 “哦,你回神了。” 杰森看了看她,脸上有些疑惑,“你是不是困了?” “没有。”藤丸立香摇摇头,重复问了一遍,“你手上的是什么?” “没什么,一个监听器而已。”杰森按下了点车窗,把小型监听器的残骸从窗缝里丢了出去。 监听器还算没什么吗?藤丸立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有人监听我们?”她警惕。虽然她自认为自己身上应该是没有什么对这个宇宙的人有价值的信息,但未经允许被他人探听还是令人十分不爽。 杰森:“不是,大概率是来监听委托人的。” “谁干的?”藤丸立香问道,“德莱顿?” “可能是鸟宝宝吧,他的好奇心可旺盛了。”杰森笑了声。 “……这已经不能用旺盛来形容了。”这是犯罪啊。发现杰森对此似乎接受良好,藤丸立香心累地在导航里输入了43号的地址,重新发动了汽车。 “你想到了什么?”杰森在一旁打量了会儿,开口问道。 “嗯?” “就是刚才,在桑德说完地名之后,你发了好一会儿的愣。” 藤丸立香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最开始她是攥在手心里的,套了外套后又塞进了口袋,上面居然还带着点余温——这是在她离开德莱顿大宅之前,艾琳偷偷递给她的。 一把小巧的钥匙和一张折起来的有些被揉皱了的纸条。 杰森把折叠的纸条摊开抚平,深色钢笔在上面留下了一串斜体字母,是个非常详细的地址,精确到门牌号,不过……小镇的名字和桑德刚才说的是同一个。 那把钥匙如果不出意外,就是这地址所对应的房门。 “她不是要你帮她找罗榭杀人证明?”杰森拿起那把钥匙,在路边飞逝的灯光下研究了一番。 这是一把黄铜制作的老钥匙,沉甸甸的很有分量,造型倒是普通,边缘早就被磨损得十分光滑了,年龄应该足够大,说不定比藤丸立香还要老些,毕竟近几年的五金开锁店都已经配不到这样款式的钥匙和门锁了。 “或许就在这里面?”藤丸立香不太确定,“她大概猜到了自己如果放出录像,警局就会介入这件事,德莱顿的所有人都得接受调查无法离开哥谭,所以……她需要一个能帮她找东西的人?” 杰森不置可否,摸了摸下巴,“她为什么信任你?” “……可能是我长得像个好人?” 杰森通过后视镜仔细端详藤丸立香的脸,片刻后说:“是看你笨笨的,比较好骗吧。” 藤丸立香考虑到自己在开车,不想和他动手,但还是忍不住说:“禁止人身攻击。再说,我哪里笨了?” “德莱顿家的那个女孩,她的精神不太正常。” 杰森说,“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有点不对,我以为你至少会考虑考虑,没想到……你不仅一口答应,还连别人的证物都拿回来了。” “……她长得很漂亮嘛。”藤丸立香的声音立刻变小了,虚弱地辩解:“我不太擅长拒绝这个。” 杰森叹出一口气,可能是被她的话气笑了。 汽车开进密斯卡塔尼克街,藤丸立香准备在43号门前找位置停车时,街对面一辆开着明亮车前灯的卡宴突然打开了车门,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藤丸立香瞥了一眼,一旁的杰森显然也看到了,他收回想要开车门的手,反而丢下一句“鸟宝宝过来了,你们先聊”,就立刻恢复了灵体化的状态,一整个英灵消失不见。 藤丸立香:“……”不是,怎么搞得好像我俩在偷情似的? 车窗被人敲了几下,站在外面的人显然很有耐心,礼貌地说道:“晚上好,藤丸小姐。” “德雷克先生,晚上好。”藤丸立香按下车窗,冷气从外面飞快地挤了进来,她温和地弯起眼睛,对提姆说道:“我可没听说过‘搭讪’还有追到别人家门口的。” 提姆的视线在副驾驶上停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刚才的分明觉得车里不止一个人在…… “是关于艾琳的事情,”他好脾气地对藤丸立香笑了笑,“我想和你聊聊。” 藤丸立香缓缓地收回笑容,定定地注视了他几秒钟,试图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找到点不那么友善的证据,不过提姆对外总是表现出一副柔软的姿态,似乎对他投去的所有警惕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般绵软——他照单全收,却不予任何反击。 藤丸立香在最后说道:“……我们进去聊。” 第37章 混沌脑 Act 2. Scene 4. IfIDieYoung-TheBandPerry 藤丸立香给提姆泡了杯咖啡。 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累——如果他从43号离开后因为疲劳驾驶出车祸, 警察会不会追问到这里来——藤丸立香站在咖啡机前思考了半天,无果,最后将一杯热乎乎的意式浓缩放在了他面前。 提姆坐在43号那张柔软的布艺沙发上,前方茶几上放着一本杰森快看完了的《艾格妮丝·格雷》。他以一种谨慎的姿态慢慢地审视整间屋子, 灯光在他身上留下了点温和的痕迹, 使得他看起来好像一只沉默寡言的小动物。 “藤丸小姐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提姆缓声询问, 接着又向藤丸立香道了谢, 他用指尖轻轻推了一下咖啡杯的杯柄,杯柄侧在右边,现在和茶几的边缘线呈水平状态——藤丸立香确定了他确实有点强迫症。 “一个人。”藤丸立香说,不过她忽然想起来附近的人好像都见过杰森, 于是又补充道:“有时候朋友会来帮忙。” 提姆点点头, 视线从屋子绕回到藤丸立香身上, 湛蓝色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叫人难以琢磨,他说:“艾琳是不是委托你帮她做一些事。” 分明是问句, 提姆却说得很笃定。 藤丸立香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提姆连这个都知道。 不会是她身上也被放了什么监听器吧? 她犹豫了片刻,顾左右而言他,一板一眼道:“我们事务所很重视客户的隐私,不方便回答这种问题。”就是让他别问了。 提姆笑了笑,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上一点忙。” 藤丸立香扬眉, 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你喜欢艾琳?” 但提姆马上就否认了, 他说只是朋友。 “艾琳需要我帮她达成自己的目的, 现在她已经成功了。” “至于我嘛……”提姆说, “我希望这些事情能快点结束。” 他拿出手机, 在上面按了按,调转方向后放到了藤丸立香的面前。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则短报,是关于对罗榭的谋杀指控,下面的内容大意是,这则丑闻已经让德莱顿企业的股价下跌了百分之十二,并且有继续下跌的趋势。 “罗榭在准备公关材料了,如果不赶紧下手,说不定他的人会先你一步。” 藤丸立香扫了遍新闻内容,全部都是金融方面的,充满了大量经济学名词,她其实看不太懂,不过能猜到:“你想彻底搞垮他们?” “在罗榭也把我拖下水之前,”提姆说着,露出了一副既可怜又无辜的神情:“今晚去参加宴会的人里,有三分之二的人都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场,我可不想让德雷克集团和韦恩集团都遭遇公关危机。” 藤丸立香好像隐约听见了杰森发出了一声笑,也不知道是从哪个位置飘过来的。 “所以,你其实在之前就知道艾琳想做什么……怪不得你那样提醒我。” “她没告诉我,大多都是我自己的猜测,只不过她表现得明显,所以不难猜。”提姆说,“艾琳最近直白了许多,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更腼腆一些,现在反而变得有什么就说什么。如果罗榭愿意多花点时间和她聊聊,说不定也会看出她的意图。” “你既然早有猜测,为什么还要答应和她订婚?”藤丸立香充满怀疑地看他,“你应该知道事情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吧?” 提姆坦然地接受藤丸立香的质疑,过了两秒之后他松了一口气,也不装了:“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同艾琳做了笔交易。不过是和她一起骗一骗罗榭,就能换几个亿进账,这也不亏吧。毕竟德雷克集团和德莱顿集团是竞争关系。况且我和她朋友一场,还不至于眼看着她一直承受丧母之痛的折磨。” 藤丸立香半信半疑,她不否认对方说了些真话,但也能肯定对方还隐瞒了些别的什么,只不过在艾琳的这件事情上,他们确实是站在同一个立场的。 “她给了我一个地址。”藤丸立香说,“我得去看看。” 提姆脸上的表情舒展开了,在膝盖上握起的手放松,终于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片刻后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必……” 藤丸立香一愣,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富二代可以亲力亲为到这个份上,难怪杰森说他好奇心旺盛,看起来比她还要适合当侦探,43号当初摇人的时候何必要千里迢迢找上她呢,这里不就有一位现成的。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技术和经济上的支持。”提姆微笑道:“艾琳母亲病逝的地方距离哥谭不远,但也绝不算近,独身一人前去还是有点危险。而且我能帮你应付罗榭的人。” 藤丸立香权衡利弊——多带一个人会有点麻烦,但是可以省笔钱;杰森不讨厌他,至少目前看来此人只是有些虚伪,控制欲稍强,但不是个坏蛋;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不过有他在就可以糊弄过德莱顿的人,算是一个优点——她对提姆说:“那好吧,可是我不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提姆无所谓,“藤丸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她说道,“毕竟我们都想快点解决完这件事。” 而且,她总觉得桑德的状态很奇怪,最好还是早点帮艾琳把事情办完,再去找桑德一趟好好看看。 提姆点点头,站起身,“那么明天上午我会来接你。谢谢你的招待。” 出于礼貌藤丸立香把他送到门口,没想到提姆在这时忽然转过身,湛蓝色的眼睛再次对上她的,语气温和:“对了,有件事我很想打听一下。” “喔,你说。” “藤丸小姐是当侦探的,应该有听说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吧。”提姆说道。 不知道。她领到这个头衔还不到一个月。 “你想问什么?” “死而复生,”提姆淡淡地说,“不知道藤丸小姐有没有听说过。” 一阵早春的晚风从街道的尽头吹了过来,夹杂着远处酒吧里的电音和一股让人恶心泛腻的甜味,藤丸立香脸上的毛孔都缩了一下,手指又开始变得冰凉——她就知道。 提姆不是为了艾琳而来的,‘别有目的’的那个‘目的’原来是在她的身上。 藤丸立香的脸色不变,学着自己当初去找老神婆时对方装模作样的姿态:“德雷克先生你原来信教?我只听说过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还能复活呢。” 提姆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听她这么说也不反驳,又一次露出那种标志到虚伪的假笑:“就当是我的胡言乱语,叨扰了。” 藤丸立香目送他上车,发动那辆黑色的卡宴开出这条路。她将门合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揉揉自己发冷的双颊。 “总算送走了。”藤丸立香说道。 杰森就那样出现在沙发上,“做得不错。”他说。 “嗯?”藤丸立香回过头看他。 “不用太相信鸟宝宝说的那些话,”杰森说:“这儿的人都很擅长花言巧语。他说他要规避公关危机,实际上大概早就在准备做空德莱顿的股票大赚特赚了。” 这听起来确实更像是位经商天才会做的事情。好在藤丸立香见过花言巧语的人也不并不少,就算是在迦勒底也有一堆深谙‘说话的艺术’的从者,她对此早就脱敏了。 “我就知道自己找上门的肯定有猫腻。” 藤丸立香说,然后想起了刚刚提姆说的话,又疑惑道:“但是那天我们留下什么痕迹了?” 她没想起来去找利维的那一次有什么奇怪的……她是指,一共重新开始了四次,前三次的调查他们几乎将该趟的雷都趟了一遍,最后一次进行时也刻意避开了监控处,顶多就是没来得及把墓园的现场清理干净,但那儿又没监控,是有人看到了? 不然德雷克怎么忽然问出那样的问题。藤丸立香想。 杰森静静地看着她,她琢磨了片刻,一手握拳在手心里敲了一下:“哦,那果然还是加尔布雷斯先生说漏嘴了吧,是他告诉德雷克的?他们都是哥谭大学的,好像也不奇怪……” 杰森制止她自言自语的方法就是告诉她真相:“是蝙蝠侠。” 藤丸立香眨眨眼,“那个都市传说?” 她回想了一会儿报刊上对该形象的形容,求证道:“穿着黑色紧身衣和披风,在午夜的街道上晃荡的那个黑色猫猫头?” “……”杰森发现自己反驳不出什么——她说的没毛病——于是点点头。 藤丸立香震惊:“加尔布雷斯先生还有这种人脉?” 杰森翻了个白眼,“我是说,那天,蝙蝠侠看见了。” “哦——在我昏过去之后?怪不得你之前总是不告诉我之后又出了什么事,”藤丸立香语气怪异地停顿了几秒,“……那不会就是你说的‘正义使者’?” 杰森摊手,“他来得太快了。所以我想与其让他们胡乱猜你的身份,不如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 藤丸立香幽幽地看他,“这就是大大方方的下场,别人都找上门了,就差往这里也放几个监听器。” “他没有。”杰森说,“我刚看着呢。” “……”这是重点吗? 藤丸立香在这时想到一个点,惊讶道:“照你这么说,德雷克和蝙蝠侠又是什么关系?哦、不会吧,他其实是蝙蝠侠?” 藤丸立香为自己的这个联想而打了个喷嚏。 “不是。”杰森否认,好像是忽然才注意到她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对她里面乱糟糟的长裙和短款的羽绒服外套皱了皱眉,催促道:“早点洗澡早点睡觉。” 藤丸立香略过了他操心妈妈一样的发言,还陷在刚才的猜测里:“也是,我看过报纸上的照片,体型不太像,德雷克比较瘦。” “不过你既然以前就和德雷克认识,那这个世界的你呢?你这会儿多大呀?” 杰森正欲拿书的手一顿,绿眼睛瞥过来。 他正好侧着脸,落在脸颊上的‘J’字伤疤曝露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不知道。” 藤丸立香听见他说:“可能是死了吧。” 第38章 混沌脑 Act 2. Scene 5- 第二天早上, 提姆如约开车前来。 43号的门铃被按响时,正好是九点三十整,精准到秒。不过这回43号没有催促藤丸立香。 昨天他们还探讨了关于艾琳私下委托藤丸立香这件事算不算是接私活——43号年轻的声音欲言又止,先是大喊这不符合规范!沉默了一段时间, 在藤丸立香洗完澡出来之后, 他又扭捏地表示可以:『多接些案件能让你快点成长, 我觉得挺不错的。』 也不知道是突然发现了什么。 提姆换了辆新车, 不是昨天的黑色卡宴,是一辆颜色低调的奔驰AMG,藤丸立香想自己应该是在电视上或者发廊门口的杂志里看到过这款,好像很贵。 “如果坐飞机的话会快一些, 不过最近天气差, 航线不好申请。”提姆对她说道:“只能开车了。” 藤丸立香在心底为无意识炫耀的富二代咂舌:听听,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她扬起笑脸, 从一旁拎起包——没太多需要带的东西,藤丸立香早就习惯说走就走的旅程了——对提姆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德雷克先生。” “叫我提姆就好。” 提姆看着她转身关门,关门前又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说了声‘我出门了’,好像那房子真的能回应什么一样。 大车的后座非常宽敞,内部可能有些科技层面的改装,令这辆车看起来极其酷炫。从哥谭开车去那个镇子需要大概三到四个小时, 藤丸立香委婉地问了提姆需不需要和她轮流开,对方礼貌地拒绝了, 表示他能行, 而且这辆车有自动驾驶以及规避危险的功能, 让她可以放心。 藤丸立香看到了提姆放在边上的杯子里是满满的一杯美式, 对最后的那句安慰深表怀疑。 杰森照常灵体化在她身边, 藤丸立香能感觉到,但不是非常清楚。 自从昨天晚上和杰森的对话结束再到今天早上,这期间他们俩似乎就只说了两句话。 ‘早上好。’ ‘嗯,早。’ 果然昨天晚上我说错话了吧。藤丸立香在心里想。 提姆把副驾驶上的东西拿给她,是一袋吃的,里面有不少口味不同的薯片、洋葱圈和饼干,还有两瓶依云。搞得好像他们不是去找什么谋杀案的证据,而是去踏青的。 “如果想再补个觉也没问题,车子很稳。”提姆对她说。 我们两个人之间如果真的有个人需要休息,我觉得那个人应该是你。 藤丸立香很想这么告诉提姆,但是年轻的富二代已经把车开出了密斯卡塔尼克街,正缓缓开上离开哥谭的马路。 他们要去的地方名叫‘弗彻镇(Fortune Town)’,是个靠海的港城,有一条河湾横穿整个小镇,将其一分为二,听说早些年发展造船业很出名,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布鲁德海文的捕鲸业一样落寞下去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什么名声,几乎被人遗忘,不过因为有些像威尼斯,所以风景不算差,网络时兴之后又渐渐地有了点人气。 今日的哥谭天气确实不好,不仅风大而且光线非常阴沉,的确不像是能够允许飞机起飞的样子,车子开上临海的车道时甚至下了小雨,细密的雨点从车窗玻璃上滚过,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 提姆将车载音乐的声音调整得很低,藤丸立香坐在后座上,低头在手机上切换日英词典和新闻app浏览信息——大多是有关于德莱顿家的。 疑似杀人的丑闻在经过一个晚上没有澄清的发酵下愈发激烈,晨间新闻还有专家在连线里对此事侃侃而谈。 提姆从后视镜望过来,他说道:“你知道那是艾琳出生的地方吗?” “什么?”藤丸立香从手机里抬起头,“弗彻镇?” “二十年前德莱顿准备开发这个镇子作为景区,所以罗榭才认识了艾琳的母亲珍妮特,那会儿他还没有和他的现任妻子结婚。”提姆打着方向盘说道。 他做事似乎有种不疾不徐的作派在里面,就和他的强迫症一样,先审视,然后确认,最后再调整,总让藤丸立香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很着急,但意外的又很精准。 “所以那里应该是艾琳的家……?”藤丸立香迟疑道。 提姆应了一声,“你有仔细看过珍妮特留下的那段录像吗?” “看了,有点奇怪。” 虽然当晚罗榭要求媒体暂压此事,但他本来就因为要宣扬订婚的事宜找了许多媒体,总有好事之徒录下了全程发在网上。 藤丸立香在早上的时候点开又看了两遍,越看越觉得怪异,周身总是阵阵发冷。 “I know he fears and resents our bloodline.” 提姆重复了其中的一句话,将重音压在最后一个单词上,他说:“你不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吗?” 藤丸立香想了想:“意味着……罗榭是个血统论者?” 其实网络上针对此视频也有争论,这也是德莱顿集团股价下跌的一个重要原因,罗榭似乎涉嫌有对阶级和种族的歧视。毕竟这话听起来好像罗榭看不上穷人似的。 提姆的食指在方向盘上随着车载音乐的节奏轻轻地敲了敲,“我觉得不太像,至少从我认识他的这些年来看,他虽然势利,却没到仇视普通人的份上,欧洲人、亚洲人的钱他一样赚。” 藤丸立香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她低声念道:“……血脉?” 抛除人种问题,人的血脉溯源到最初就是古猿,分不出什么高低贵贱,基因组之间的差异甚至不超过百分之零点五。但这仅针对于普通社会的绝大多数人,实际上在这里不仅有人类,还有超人、亚马逊人、亚特兰蒂斯人……罗榭难道是这个意思? “弗彻镇以前其实不叫这个名字,”提姆说道:“快有近一百年了。” 藤丸立香眨眨眼睛:“为什么要改名字?” “可能是出于某种心理暗示吧。”提姆的声音含笑着说道,“希望那个地方更加富裕、幸运,所以才这么叫。就像给男孩取名‘亚当(Adam)’,是希望他能够健康聪明一个意思。” “……你既然都调查到了一些信息,就别对我卖关子了。” 藤丸立香对此人问一句才挤出一句的聊天方式很有意见,“不是你非要和我一块儿去的吗。” “1928年之前,弗彻镇都被称作为印斯茅斯(Innsmouth),”提姆瞥了她一眼,总算不再逗弄她玩,说道,“那是一座被阴霾笼罩着的海滨小镇,说实话,对印斯茅斯留下的记录非常少,我甚至找不到当地的发展史纪录。就好像1927年那座镇子燃起的大火,将所有的过去都烧得一干二净了一样。” “大火?”藤丸立香回想了两秒,疑惑道:“但那儿不是一座水城吗?” “所以很奇怪,”提姆点头,“过去印斯茅斯被盐沼与水湾层层阻隔,远离其他的村镇,本来就不常与周边的人交流,1927年冬天燃起的大火只有几个其他镇子的人目睹了,等他们回去叫人帮忙灭火,那个镇子早就被烧成一片废墟,一个人都不剩了。” “城里的人都死了?” “都死了,说是天气太冷太干燥,那几年又是旱灾。在那之后的十多年里印斯茅斯都是一座死城,直到政府革新,改良盐碱地,修路重建村镇,才慢慢有人重新住到印斯茅斯,不过大概是过去曾烧死过太多人的缘故,所以新移民不想再触霉头,不继续沿用以前的名字,才改了个寓意更好的。” 藤丸立香感到不可思议,“那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跑出来吧?” “其实过去曾有一些博人眼球的小道消息宣称印斯茅斯的住民身上流淌着怪异的血脉,他们的住民和海上的魔鬼做了交易。所以最后遭到了政府机关的屠杀……不过这有些太过耸人听闻了,而且没多久他们就把内容都删除了,年代又过于久远,实在无从查证。” “罗榭不会是听信了这样的传言,所以对珍妮特的身份产生了厌恶?” 藤丸立香思考了几秒,居然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确实有几分逻辑。 提姆笑道:“就是因为好奇这一点,所以我很想去弗彻镇一探究竟。” 藤丸立香在昨天晚上的时候也简单调查了艾琳写给她的地址,不过没查出来什么,没有提姆知道的那么多。 “你都是从什么地方了解的?”她问道。 “一些小网站,私密性高的论坛,稀奇古怪的杂志,”提姆说道:“布鲁斯买过好几家报社,有些能在过去的资料库里查到。” 好吧,最后那条不太适用于平民老百姓,藤丸立香选择性忽视,又忽然想起上一回调查纹身时的那个网站。 她照着关键词搜回原贴,那帖子早就沉到论坛的底部,评论终止于那四五句不敢相信的回复。 藤丸立香重新注册了账号,再一次在那个帖子最后问道:请问您的妻子是在哪个教会里买的这幅画? 贴主当然没有马上回复,藤丸立香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准备再挖一挖印斯茅斯的历史,就听到提姆忽然问:“我猜我们应该会在那儿待一到两天,立香你定旅馆了吗?” “没有,”她刷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回答,“你定了?” “我定了一个双人间。”提姆说。 “哦。”藤丸立香话音刚落,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掐了一下,她提着嗓子叫了声。 “怎么了?”提姆关切地问她。 “……没、没什么,”藤丸立香不知道杰森在哪儿,无从瞪起,干笑一声回答道:“我到了镇子里再定房间吧。” 提姆面露难色,从后视镜里回望了她几次,然后说道:“弗彻镇只有一家旅馆,我昨晚打了电话,老板说有个旅游团定完大半的房间,就剩个双人间了。” 【📢作者有话说】 杰森(生气):你就不能用你那花不完的钱想想办法? *对印斯茅斯部分形容来自于《印斯茅斯的阴霾》(进行了些暗改) 第39章 混沌脑 Act 3. Scene 1. BearHidesandBuffalo-CocoRosie 车子开下南丹尼斯维尔公路时小雨已经停了, 远处接壤的北大西洋海面呈现出一种静谧的深蓝色。 这边靠近开普梅,一个蓝底的指示牌立在杂草丛生的道路边,上面写着‘弗彻镇前方1.5英里’。 藤丸立香刷了一个上午的手机,总是低着头反而令她有些肩颈酸痛, 这会儿放空大脑望着窗外, 在一片空旷无比的道路上其实特别想试试开这辆车——提姆的咖啡杯里的香味几乎要盖过车载香薰。 路势渐低, 往下开的路上就隐隐能够看到弗彻镇了。空气里滚动着一股属于海洋的潮腥气, 比哥谭要更加浓郁些,咸湿的水汽无孔不入地浸入到汽车里。 虽然说这座城市曾被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但如今粗略一看,也能感觉这儿建设得很不错, 完全看不出过去的任何影子。 镇内的河道上停着几艘渔船, 不过现在是禁渔期, 所以渔船不出海, 全部都用塑料布盖着。 道路是修缮过的,地砖铺出好看的花纹, 平整又漂亮,开进去的路上能看到喷泉、小花园,一些不知道开没开着的小商铺。两侧的房屋呈维多利亚式风格,乍一看并不像在美国东海岸,反倒像是某个欧洲的不具名风情小镇。 藤丸立香注意到在小镇的一角有座很高的钟塔, 但那钟楼垒得十分简陋,被一些植被遮遮掩掩地挡在后头, 不过高出了一大截, 灰白的石砖仿佛是在昏暗的天空中撕裂出了一道口子。 弗彻镇的天气也不好, 大概是因为靠海, 受到海洋季风影响, 这里的天气同样很阴沉,厚重的云层汇聚在小镇的顶上,像是随时都酝酿着一场风暴一样。 车子按着车载导航的指示往镇子里开,最后停在了一栋名叫纳姆利格(Namlig)的旅馆前。 这个季节不算旅游旺季,但在停车的地方却已经停了两辆旅游巴士。 杰森似乎对提姆住宿的安排颇有微词,不过藤丸立香在网络上搜索了一番,发现提姆说得没错,这儿确实只有一家营业的旅馆,甚至Airbnb上都没有可以对外租住的房子。 她想:你们俩关系不是挺好的?你都喊他‘鸟宝宝’了,这会儿又是在别扭个什么劲? 停好车之后,藤丸立香就和提姆一同走入旅馆。纳姆利格旅店的老板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地中海男人,人近中年,左手手指上有个婚戒,勒住了那根无名指。他不太高,甚至藤丸立香对上他的眼睛时都要把视线向下挪移一些。 就是说话有些谄媚,分明在进门前藤丸立香还看到他冷着一张脸,一见到有客人进来,那脸上的表情立马翻了个面,嘴角向上提起,变成了一个不那么真心的热切微笑。 “德雷珀先生,哦,我找到您的预约了,运气真好,这是最近仅剩的一间房了。”他将一串挂了两把门房钥匙的金属环递过来。这儿的一切都很复古,灰扑扑的,即便有人每日用湿布擦拭,也不免露出些被岁月侵蚀了的痕迹。大多旅馆早就都用上了电子门卡,没想到这里居然还用的是老钥匙。 老板挤眉弄眼,打量着提姆和藤丸立香,促狭道:“两位是来约会的?我们这儿的风景可是被不少人夸赞过的。” 提姆看了藤丸立香一眼,本来想对两人之间的关系解释几句,没想到藤丸立香却无视了这段,先问老板:“我听说这里经常有艺术系的学生来写生?” “你是说那些总是扛着大木板的?对,他们可喜欢这儿了,每年都有好几十所中学和大学要轮着来几趟,早一个月我这里的房间可是一间都不剩的。” 老板笑眯眯,指了指他身后的墙壁,褪色了的老旧墙纸上悬挂着一个画框,画框里裱着一幅十六开大小的油画,刷过光油后的画面更显清晰,那是一幅珠宝的静物图,模样奇怪但又出乎意料的华丽,让人一时半会儿捉摸不定这到底是颈饰还是饰冠,“这是以前的一位住过我们旅馆的学生送给我的。” 他的前台桌上还有一些小小的精美工艺品,据他所说大部分也都是在这儿住过的学生给他的,“那些学生总说在我们这里的时候灵感会爆发,创作时的手感特别好,所以每年开学的那段时间这里总是很热闹的。你们也是为此而来的?” “原来是这样。”藤丸立香点点头,对他挤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我是听学校的学姐说的,所以好奇,来看看。” 老板大笑起来,“那你可是找对地方了!别的不说,但我们这的风景绝对是不容错过的,要是赶上了日出和落日,那风景,简直比得上南塔克特海滩。” 藤丸立香对此话持保留意见。在美国待了近一个月,她见过太阳的日子还没有以前在南极大陆时多。 纳姆利格旅馆有个很老旧的电梯,承重不大,还极其复古、嘈杂,滑轨在空荡荡的墙壁里运作,发出可怕的‘咔哒’响,另一头有个楼梯口,索性他们的房间楼层在四楼,并不高,于是藤丸立香干脆地放弃了行动缓慢的电梯,转而爬楼梯。 木楼梯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前几楼的磨损很严重,毛面被摩擦破了,露出底下实木的花纹,踩上楼梯时同样会有吱呀作响的叫声。 这一整栋楼都像个年久失修的老古董,濒已垂暮——它甚至有十六层高,真的不算危楼吗——总觉得稍微用点劲就要散架。藤丸立香对这里房间的隔音效果更没有期待,简直不敢想象晚上如果有人上下楼该会有多吵闹。 双人房不出所料,古朴得很稳定,与整栋旅馆带给藤丸立香的气质相似——老旧、潮湿、沉闷。 她问提姆可以接受吗,有些担心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到时候犯挑剔的毛病。但提姆告诉她,这间房只要20刀一晚上,自己从一开始就没对比Motor Hotel还便宜的海边旅馆报有任何幻想。还反问藤丸立香住不住得惯,实在不行他可以买下一栋空的住房,把完全没必要的财大气粗精神发挥到极致。 藤丸立香什么恶劣的环境没待过,对她来说只要能睡觉就成,她看提姆接受良好,就没什么好说的,心态很好地放下背包,上前把房间的窗户打开通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够看到海岸,深蓝色的海水卷着白色的浪花拍上沙滩,有一些人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大概是那些游客。再远一些的海面上有一片暗黑色的礁石滩,形状怪异地从海水里露出一个顶。 提姆同样放下行李,他环视了周围,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异样,才走到藤丸立香的边上和她一起看那片海。 “德莱顿来开发时还想过用炸礁船把附近的暗礁清理了,因为暗礁过多,如果没有老渔夫带路游客很容易撞上礁石。”提姆淡淡地说道,“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最后放弃了,连景区开发的方案也彻底荒废。” “我记得弗彻镇能发展起来还是因为宗教?”藤丸立香在车上翻了一上午的手机也不是白翻的,还是让她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点有用的消息。 可能是那些研究宏观经济的学生在赶论文前夕上网发的帖子,有人在里面提到了弗彻镇,说自己是住在附近的镇子里的,听说过弗彻镇曾有个大投资,后来又意外被放弃,直到弗彻镇里新建起的教堂有位司铎,他以个人的名义资助当地,还联系了政府搞文旅,才又重新让弗彻镇起死回生。 “是个天主教堂。”藤丸立香在手机地图上搜索了一下,跳出了那个位置,发现居然距离旅店不远,好像就在那个巨大的钟楼附近。今日还是周日,也就是主日,一定有很多人去做弥撒仪式。 提姆也凑过来看了看,盯着谷歌地图上显示的图片若有所思,“先去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下午我们去艾琳的家里,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藤丸立香下了楼,老板正无所事事地坐在电脑桌前点鼠标,玩系统自带的扫雷游戏。这栋旅馆好像也没有其他什么员工,虽然说房间都住满了,可却有种清冷的感觉。 她上前询问附近有没有推荐的餐馆,毕竟20刀的旅店不可能包含吃食。 “波佩的饭馆味道很不错,但是他们下午四点才开门营业,你们可以去隔壁街的酒馆吃烤肉,来弗彻的旅客们最喜欢吹着海风伴啤酒吃烤肉了。”老板这么对她说道。 藤丸立香道了谢,和提姆一块儿走出纳姆利格。 弗彻镇不大,如果坐旅游观光车,大概一个下午就能把整个镇子都遛完,隔壁街就在鹅卵石路岔道口的拐弯。 那路的中央有个喷泉雕塑,打眼一看,那尊铜色的雕塑透露出一种美妙而惊人的华美,是个身披华服,戴着繁复饰品的女人。虽然日经风霜导致部分位置发白,但莫名就让人感到熠熠生辉。 藤丸立香因为这座雕塑而止住了脚步,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她身上戴着的好像是纳姆利格墙壁上那幅油画里画着的东西? 再仔细一看,这雕塑又给藤丸立香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她当时看桑德的雕塑作品也是这样的反应。 在忽然之间,周围的声音离她远去,变得很远很远,然后海浪拍打到礁石上的响声顷刻间又仿佛就在她的耳边滚过,那样热烈而凶狠的海水像是要吞没她一般狠狠地扑过来。 “你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蓦地在她耳畔响起。 藤丸立香一眨眼,潮汐声音退去,自己还是站在了原地。 “没什么。”她说。感到一片巨大的阴霾从自己的胸口移开了。 身侧的提姆转过头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藤丸立香愣了一秒,才意识到刚才的那个声音是杰森的,她拧着眉毛,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铜像上,“我只是……觉得这雕塑有点古里古怪的。” 【📢作者有话说】 我们咕哒的san值是蛮低的,但是没关系,杰森会出手。 [1]南丹尼斯维尔公路:在苹果地图上翻的,音译自COURT HOUSE SOUTH DENNISVIE RD. [2]《印斯茅斯的阴霾》里提到的旅馆叫做‘吉尔曼旅馆(Gilman)’,我把它倒了一下,做出区分 [3]Airbnb:爱彼迎,一个租房软件,经常出去旅游的人应该很熟悉 第40章 混沌脑 Act 3. Scene 2. BeforeTheStorm-FabrizioPaterlini “古怪在哪里?”提姆听了藤丸立香的话, 也重新审视了一下该铜像,他倒是没多少感觉。 藤丸立香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去过你们学校的艺术展厅?” “没有。”提姆甚至没思考,就干脆地回答,“金融系教学楼距离艺术展厅很远。” 他从上了大学开始就忙得很, 在当义警、去泰坦塔、拯救世界, 在帮布鲁斯处理韦恩以及接管德雷克集团的事务上来回打转, 根本没时间去逛校园。 好吧。藤丸立香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能是艺术熏陶不够。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提姆:“……?” 出于侦探心理——杰森教的,前段时间他买了很多埃勒里·奎因的小说集——藤丸立香拿出手机给面前的这尊铜像拍了张照记录,并想着等晚一点的时候他们回到旅馆, 还可以去问问老板墙壁上的那张油画能不能让她也拍一份。 有几个路过的人看到了藤丸立香的动作, 也有样学样地跟着走上来, 站在铜像前拍了几张游客照。 时间在中午,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许多从海滩上走回来的游客三三两两地结伴, 空气里翻滚着食物的香气,好像这座小镇短暂地活了一会儿。 藤丸立香和提姆走进老板所说的那家酒馆,几个本地的住民正喝着酒大笑,他们说话的口音带着些东部稍快的节奏,和笑声混夹在一起, 听着格外有精神。 酒馆的老板娘在擦杯子,藤丸立香和提姆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 很快就有位年轻女孩儿过来将一本菜单放在他们桌面上。 接着她狐疑地打量着藤丸立香的脸。 “你多大了?”她问道。 藤丸立香回答她:“十九。” “哦, ”她看了眼提姆, 声音忽然卡了一下, “……今日推荐菜是波士顿龙虾。” 女孩儿转回来对藤丸立香笑了一下, 刚放到桌面上的菜单被她收回,重新换成了一份‘无酒精’的新菜单。 反正他们也不是来喝酒的,藤丸立香对酒精并没有多少追求——这两日的花销都由提摩西·德雷克承担,藤丸立香不委屈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对方点贵的,她也能蹭一份。 “你有没有艾琳的电话?” 等上菜的期间藤丸立香突然想到这件事,她甚至没有艾琳的任何联系方式,就因为对方的三两句话不远千里来到了这儿。 一张漂亮的脸蛋当真是一大杀器,她还以为自己早就对这种魅惑技能免疫了呢。 “有,怎么了?” “我想问问她一些事,昨天晚上太匆忙,好像什么都没说清楚。”藤丸立香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她的太阳穴不知为何正胀乎乎地发酸——昨天晚上没睡好?还是三个小时的旅途奔波已经会让她觉得累了? “GCPD在凌晨时介入调查,12小时内应该都无法联系到他们任何人。”提姆对藤丸立香说道,他乜了眼时间,笑道:“傍晚的时候艾琳肯定会联系你。”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想要替母亲复仇而去寻找杀人证据。这样充满恨意和个人主观的东西,一般人真的会交付给其他人代劳吗?” 提姆坐直身体,微微向前倾,把谈话音量控制在两人之间,他的声音轻柔地落下,“艾琳有不能来这里的顾忌,以及……一定要你来这儿的理由。” 藤丸立香眯了眯眼,听出了他意有所指,“什么意思?” “本来应该是我。她选定了我来帮她达成这个目的,”提姆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从经济上打击德莱顿;第二,替她找到罗榭杀了人的证据。第一点已经达成了,但是第二点……” 提姆看着藤丸立香:“她在见过你之后就改变了主意。为什么?” 酒馆外暗淡的日光流淌在他蔚蓝的双眼中,让藤丸立香凭空生出一种仿佛被锐利的动物盯上了的错觉,提姆继续道:“我认识艾琳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绝对比立香你认识她要多一些。更不用说立场——我会针对德莱顿是迟早的事情,艾琳的请求不过是让这件事情提前发生罢了。所以从结果上看,我无疑是能够被归纳进‘己方队友’的选择范围之内,但是她为什么却在最后选择了只见过一面的立香?” 其实是两面。好吧,藤丸立香不对此事多做解释,不过她和杰森当然也怀疑过这一点,但事情都发生得太匆忙,她就好像是被突然推进了一个大型RPG游戏之中,从天而降一个NPC委托给她一个不仅无法拒绝,还无法反抗的任务,手里拿起了卷轴只能沿着既定的路线往前走。 “所以你认为她让我到这里,是有另外的使命?”藤丸立香沉默了一会儿,窗外的风卷着烤肉的气味呼哧哧地刮过,她无奈地说:“那我就只好期待着下午,艾琳的电话真的能够给我一些解答了。” 这个小镇到处都透露着古怪,镇子里冷漠的氛围从她刚下车开始就在仓惶地挤压着她的身体,一种多年来出生入死的直觉在藤丸立香的体内敲锣打鼓般游走警告,告诫她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但是心脏却开始加速鼓动,好像正在期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酒馆里的女孩儿将他们点的烤肉端上来,但踟蹰了一下又没走开,而是问道:“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不是。”藤丸立香说道,反思了一秒刚才他俩有做什么引人遐想的亲密动作吗……应该没有吧?然后她又意识到,她对面坐着的这位富二代长了一张姑娘们会喜欢的漂亮脸蛋,“我们是朋友。” 女孩儿的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也不扭捏,这个国家的女孩大多都很直白,她将一张写了号码——大概?藤丸立香用膝盖猜的——的纸条塞到提姆的手里,“我叫尤兰达(Yoland),我六点下班。” 她说完便笑着走开了。 藤丸立香以一种介于八卦与戏笑之间的微妙表情对提姆微笑,五官里写满了‘你小子还挺厉害的嘛’。 而提姆维持着他那个惯常使用来敷衍周围人的笑容,把纸条收了起来。 “你要去赴约吗?六点。” 藤丸立香插起一块烤肉,沾了调料的牛肉鲜嫩多汁,是她意料之外的美味。 “不去。”提姆摇头。 “为什么不去?太狠心了吧。”藤丸立香笑道:“就算不是约会,你还可以问她好多事呢,她看起来是在这儿长大的。” 面前的人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叹气,“你可比我狠心多了。” “书里的侦探都是这样搭档的。”藤丸立香不满道:“总要有个人去套话。” 提姆:“你看的都是什么书?” 藤丸立香在杰森买回43号的书堆里想了几秒,最后说道:“《名侦探〇南》。” “……” 填饱肚子的途中,提姆一直保持着种能被称之为‘涵养’的缄默。他额前的碎发遮挡住了眼中的神色,垂下眼睛用刀叉慢条斯理地分开肉块。他的眼睛底下是一片轻微的青色,藤丸立香多观察了他几眼,确认这人应该熬夜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上午那一大桶的美式已经被他喝了个干干净净。 或许富二代的生活就是这样?藤丸立香在心底任由自己发散思维,综合电影、电视剧和小说读物的总结——酒池肉林,犬马声色、日夜不分……怪不得提姆每天都很累的样子。 就在他们埋头吃饭时,酒馆的外面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矮小的人影,一股浓郁的酒气从道路的那头随着风一块儿糊了过来,藤丸立香吸气时被呛了一口,拧了拧眉毛,在这近乎已经发臭的酒精气味里往后避了点。 老板娘从后头跑到窗户边,招呼尤兰达一起将酒馆的玻璃窗一扇扇的都合上了,她站在门边大声骂道:“滚远点酒疯子,别来影响我生意!” 不过对方充耳不闻,大大咧咧地就从酒馆门前走了过去,像一只慢吞吞的游魂一般。老板娘啐了几声,连带着酒馆内的几位本地住民都脸色不好。 藤丸立香看到那是位年纪很大的老人,白发早就掉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几缕几缕地胡乱垂在他的脑袋上,好像秋天稀稀落落树叶就要掉光的枯枝,几乎没有牙齿,嘴巴是瘪起的,整张脸皱皱巴巴,泛着酒精过量的猪肝红。 他的脚步晃荡,让藤丸立香想起之前在墓园里见过的那些骷髅白骨,差不多也是这个模样。 “这是谁?”尤兰达离他们近,藤丸立香便好奇地问了一下。 “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酒鬼。”尤兰达皱起了眉,“听说他有一百零三岁还是多少。整日喝得烂醉,还喜欢在海岸边走,以前就有人和他说过要是哪天喝醉酒翻进了海里就会溺死,结果这么多年了他依然我行我素。” 尤兰达继续说道:“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大家有时候叫他‘疯子’,有时候喊他‘马杰农’,反正我太奶奶还在的时候,说他的爱人在他青年时离他远去,从那之后他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了。现在嘛……喝酒喝得可能连小脑都已经被酒精给泡死了。” 藤丸立香和提姆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谨慎。 藤丸立香问她:“那他在这个镇子里是不是待了很多年了?” 尤兰达说:“反正在我出生前他就待在这儿了,天,他看上去比这个镇子活得还要久。” 尤兰达眼见老酒疯子越走越远,转头对他们说道,“你们在镇子里逛的时候小心点他,他疯癫得很,有人说和他离得太近是会被魔鬼上身的!” 一点整时,弗彻镇最西侧的钟楼发出了沉闷的钟响,浑厚的声音在上空环绕。 马杰农在后面忽然咿咿呀呀地唱起伴随着酒嗝的语调怪异的歌曲:“小珍妮特死了……呃,啊啊……小珍妮特戴上新项链……小、小珍妮特……倒下了……” 歌曲中断,附近的住民早就都见怪不怪了,当他是发病了,在胡言乱语,但是藤丸立香推开窗户往外看,马杰农靠在了前面的墙边,手里抱着只能晃荡出一点水声的绿玻璃酒瓶,低着头把自己的脸埋在脏兮兮的衣服里,打着呼噜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杰森:谁买漫画书了? [1]马杰农:出自波斯诗人内扎米的长篇叙事诗《蕾莉与马杰农》,葛斯出身平民,与同学葛莉相爱,后葛斯因为无法得到爱情而失去理智,流落荒野,被人称作马杰农。 马杰农这一词指代为“疯子”“因爱情而发疯者” 50-60 第51章 混沌脑 Act 4. Scene 5. ament-AdamHurst 虽然提姆摇来的人不是雇佣兵, 但是他们显然对危机事件的处理非常娴熟,藤丸立香看着一群人空降,熟练地分散开,然后各司其职, 灭火、防爆、清理、管控, 联系附近警署。 不过藤丸立香只看到了他们身上穿着统一制服, 并不清楚那其实是布鲁斯·韦恩投股的灾害保障公司员工, 一般都是用于处理超级英雄们的残局善后——简而言之就是给正义联盟的人擦屁股,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叫他们出动。 提姆在接起一个电话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和藤丸立香一起等待飞机救援。 不过等到他转回头, 就发现他的身后已经空荡荡, 刚刚把他们俩从人堆里带出来的盔甲男不知从什么地方偷学了蝙蝠侠‘转头没’的招式, 大变活人凭空消失了。 提姆:“……” 藤丸立香:“……” 他和藤丸立香对视。 藤丸立香心虚, 藤丸立香挠脸,藤丸立香硬着头皮:“那是我的助手。” 提姆挑眉, 显然没有相信:“昨天那位戴着红兜帽的先生?” “对……啊。”藤丸立香顺势点头:“Emiya,你见过的。” “他去哪儿了?”提姆又问。 “暗中保护。”藤丸立香讪笑:“他身手很好的。” 提姆思考了几秒,“刚才他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吧?” 藤丸立香对他的提问卡壳了一下,只好实话实说:“呃、对——暗中保护。” “飞机就快要到了,他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Emiya还有别的事情要调查, 得再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不用暗中保护了吗?” “……”藤丸立香决定讨厌提姆三分钟:“我很厉害的。” 提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藤丸立香默默地移开视线, 往下方扫了眼。 他们目前位于一栋高坡建筑的屋顶上, 高得很艰难, 不像是一般人能爬上去的位置, 所以被菲尼克斯控制来追着提姆的人群无法上来, 只能挤挤挨挨地聚集在底下,仰着头看他们。 远处的教堂冒着浓烟,一排救援车和消防车停在道路上,火舌从底下卷起又被消防水柱浇灭。游客们聚集在海滩的位置吵吵嚷嚷的,有人在和他们交涉,调节恐慌的情绪。 藤丸立香盯着下方不自觉摇摆身体的人浪,荒诞地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开一场无声演唱会。 “他们怎么办?”藤丸立香指指底下的人,转移话题,“就让他们一直在这里看着你shake吗?” “我叫了专业人士,会有人来解决的。”提姆回答她,宽宏大量地放过藤丸立香那些显而易见的语言漏洞。 提姆口中的‘专业人士’是位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高挑美女。藤丸立香是在飞机给他们放下救援梯,把他们拉上去时看到对方的。 螺旋桨驱动时的破风声震耳欲聋,藤丸立香接过了从提姆手里递过来的耳罩,一边带上一边往底下看。 高挑的黑发美女穿着一身飒气的长裙,像是度假途中被匆匆拉来上班的。她站在一片没人的空地上,口中念着什么,荧光闪动的古老字符在她面前的空气中浮动着。 魔术,还是魔法?这个世界的能量流动应该和自己那个世界的很不相同吧? 藤丸立香在魔术方面是半吊子,教会她战斗技巧的英灵们都是鼎鼎有名的大英雄,战斗是他们生前最为擅长的,因而在教导藤丸立香时也不会用那些被规整在课本里的死板知识。 名师一对一辅导从来都不是照本宣科,是直接从身经百战的战斗经验学起,所以藤丸立香的那点魔术入门基础被一跃而过,早早地遗忘在了角落里。 飞行员抬高双发旋翼机,驶离弗彻镇。 和富二代结伴出行的好处就是回去时她不用忍受三个小时的颠簸车程,时间缩短一半,还可以乘坐私人飞机直达哥谭。 不过为了保护听力,他们必须全程戴着耳罩,藤丸立香有问题就只能在手机短信询问提姆。 【旅馆里的东西怎么办,那幅画我还没拿。】 提姆坐在她的对面,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记录什么,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 藤丸立香的短信发过去时,提姆的手机亮了一下,年轻人看了看屏幕,然后抬起眼睛对着双手捧手机的藤丸立香笑了笑,敲字回复她:【我让人去拿了,包括车里的证物,到哥谭后我会送去你的事务所。】 藤丸立香在心底感慨一声不愧是资本的力量,继续问道:【在告解室时,菲尼克斯为什么要突然攻击你?】 一开始对面的态度挺好的,她没想明白菲尼克斯为什么就忽然拿枪攻击了提姆。 【他认出我了。】提姆说。 【?什么,就因为你太出名了吗?】藤丸立香震惊,【你们大企业树敌这么多?】 提姆看到了这句又笑了一下,继续敲字。 【是我猜他和哥谭之前发生的案子有关,所以随口炸了一下,没想到真的猜对了。】 【什么案子?】藤丸立香疑惑。 提姆没一会儿就给她转发来一条新闻的链接,藤丸立香点开看。 那条新闻的标题骇人听闻:THE MADMAN CANNIBAISM, THREE PEOPE DIED!(疯子吃人,三人死亡!) 副标题为:主谋曾任职韦恩集团高管。 藤丸立香心中一惊,这条新闻发布的时间是在几个月前,案子已经结案了,这三个人在被发现时就都是死亡的状态,现场太过血腥,媒体无法拍摄,法医则在他们的口腔和肠胃里发现大量人肉,经过检测后可以确认都是另外两个人的,也就是说他们互相啃食了对方。但怪异的是,警方并未在他们身体里发现任何致/幻剂的痕迹。 最后调查给出的结果是他们集体精神失常。 【你知道冰山俱乐部吗?】提姆问她。 藤丸立香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仔细回想了一下后,隐约记起拉曼侦探留下的那叠资料里有提到过。 【企鹅人的地盘?】 【没错。这几个人就是死在了冰山俱乐部的VIP包厢里。科波特推行会员制,经常去并且消费多的客人会有固定的房间,而在那间包厢里,曾经挂过一幅画。】 这个意思是……藤丸立香惊讶地抬起眼看向提姆。 【和教堂地下室里的一样?】 提姆又将新的一张照片发过来,照片上的男人搂着一位女性,他们的脸上都被打了马赛克,大概是生前的自拍,位于一间灯光璀璨的包厢里,就在镜头的角落,照片右上角的墙壁处挂着一幅入镜了三分之二画幅的油画,因为像素和角度扭曲的原因而不太清晰,但粗略一看却觉得风格与他们在地下室所见到的那些有种诡异的相近。 【早上你和旅店老板讨要大厅的油画时我才忽然想起来的。】提姆在信息里写,【印象中当时GCPD去现场调查,这幅画已经不见了。】 藤丸立香恍然,【所以你觉得菲尼克斯可能和企鹅人也有交易?昨天那两个自称清洁工的人说他们的客户都是阔佬呢。】 等等……关于企鹅人,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藤丸立香拧着眉毛,按了按太阳穴。 前不久企鹅人的手下去自首,承认了一系列的杀人案,包括拉曼侦探被射杀,和马文的失踪案,当然,后者的死亡其实应该是另有他人,所以这些就只是单纯地拉一个人出来顶罪,好让警局早早结案不再跟近调查。 【不过地下室的那些画应该已经被烧掉了吧?】藤丸立香想了想,幸好她走过时还拍了几张照片,【还有那几个鱼人。】要是有人去把他们救了出来,凭他们的精神状态来看,不知道更危险的会是哪边…… 提姆告诉她:【我会让他们尽量救,特殊情况康斯坦丁——另一位专业人士也会出手的。不过炸弹位置的安放应该是菲尼克斯早就计算过的,为的就是在暴露时能够快速脱身并且毁灭证据。】 藤丸立香叹了口气,没有再问什么。 提姆也就放下手机,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笔记本上,接着敲键盘。 从玻璃窗往外看出去,飞机已经飞出了一段距离了,云层下方的弗彻镇变成了小小的一块,仿佛随时都会被灰蓝的北大西洋吞没,爆炸的位置燃起的黑色浓烟直直地飘上天空,在弗彻镇的上空遮天蔽日,难得一见的日光再一次被挡住了。 藤丸立香望见海岸上的黑色礁石,海水争相拍击,弹起水花,她隐约看到似乎有什么人在上面活动。 那是马杰农吗?藤丸立香想,但下一秒海浪狠狠地拍下,那个人影倏地就消失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瞬只是藤丸立香的错觉。 她眨了眨眼,在广袤的海面上看见一艘随着波涛起伏的红色小渔船远去了。 藤丸立香心中莫名升起一阵哀恸。 属于弗彻镇的过往好像随着一位胆小鬼的终途也一块儿停留在了过去。 尘归尘,土归土,又是一场火烧完了这座小镇。 飞机抵达哥谭时才是中午。哥谭的天空很诡异,藤丸立香有些怀疑这里是不是也被什么神秘力量所诅咒了,为什么一飞进哥谭的地盘,阴云就重新笼罩了回来? 他们在韦恩集团大厦的顶部落地,提姆邀请藤丸立香一起吃中饭。 本以为他们会在员工食堂凑合一顿,没想到提姆告诉她自己定了饭店。 她刚下飞机,耳朵因为螺旋桨的缘故还隐约有些幻听,反应慢了一拍,就点头同意了。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就是钞能力吧!为自己免费蹭了一餐高级料理而心情愉快。 杰森好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快乐,在她旁边阴测测地提醒道:“别这么轻易就被鸟宝宝这种花言巧语给骗了。” 藤丸立香在和提姆等电梯,扭过头面向杰森的位置做口型:我、才、没、那、么、蠢! 英灵冷哼一声,仿佛经历得多了,很有过来人的气派:“哼,谁知道呢。” 藤丸立香不想搭理他了。有时候是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忌惮提姆还是在担心藤丸立香要馋提姆的身体——我平时留给你的印象就是这样的人吗——藤丸立香在心底不爽。 电梯开门,他们走进去,提姆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啤酒瓶盖,递给了藤丸立香:“今天要谢谢你,物归原主了。” 藤丸立香把瓶盖拿在手里,内侧星星刻痕的线条似乎变得模糊了一些,薄薄的金属贴片仿佛用点力就能被捏成一团,好像携带着海水的咸味,她又想起了海面上那片黑色的礁石,魔鬼礁的浪声在耳畔回荡。 “没什么,”她说,把瓶盖收了回去,“总不能放着你不管。不然谁请我吃饭呀。” 电梯才下行了一两层就忽然停住,提姆看了眼楼层,脸上的表情顿了顿,有些意外。 电梯门打开时,一位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看见见到藤丸立香时表情同样很怪。 不过只是一秒,他就立刻把表情调整了回去,快得好像藤丸立香的错觉,那张称得上极其英俊的脸蛋上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嘴角上扬的熟悉弧度叫藤丸立香惊悚地觉得杰森、提姆和他都是从同一批工厂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机器人。 “中午好,布鲁斯。”提姆和他打招呼。 “中午好。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布鲁斯·韦恩、远近闻名的花花公子、哥谭甜心,提姆的养父……藤丸立香在财经频道和娱乐频道最频繁看的那个男人对他们说道。 “藤丸小姐……是吗?” 布鲁斯的笑容让藤丸立香后背发凉——明明应该是很迷人的笑,但是她不知为何就是害怕……这太诡异了。 藤丸立香点了点头。 “这次的社会实践成功吗?我以为要一个礼拜的。”布鲁斯问,“他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富二代出门也得找借口? 藤丸立香点头又摇头,憋了两秒后回答:“很不错、而且提姆他人很好。” “那你们现在是准备去吃饭吗?” “喂,御主,”藤丸立香正要点头,就听见杰森在一旁冷冷道,“无论他接下来说什么,你都拒绝他。” 准备点头的脑袋滞住,她生生把点头的姿势转变成看向一边,脖子侧差点抽筋。 布鲁斯说:“介不介意再加上我一个?” 藤丸立香正视他——天啊这蓝眼睛里有buff吧会不会太闪了什么人能够拒绝他啊——深呼吸,嗅到了哥谭首富身上好闻的香水味。 有什么东西捂住了她的喉咙。 【你面前的阔佬正准备和你共进午餐,你决定——】 【a.答应他。(成为哥谭首富的妻子,提姆的后妈就在一念之间!)】 【b.欲拒还迎。(成为哥谭首富的妻子,提姆的后妈就在一念之间!)】 【c.拒绝他。(NoNoNoNo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选什么!)】 你的指向性会不会太过明确了点!藤丸立香忍耐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 坚决地选择了c。 “其实……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得赶快回家一趟。” 第52章 混沌脑 Act 5. Scene 1- 韦恩大厦。 提姆站在落地窗前目送计程车远去, 对布鲁斯说道:“你吓到她了。” 他的导师,名义上的养父对此不置可否:“在小扎联系我之前,我都不知道你是和她一起去的。” “只是忽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提姆说。 “有关德莱顿的?” 提姆瞥了布鲁斯一眼,往常这个时间, 布鲁斯是不会出现在韦恩集团的, 尤其是在自己接任CEO之后, 他休息得更是肆无忌惮。 布鲁斯:“我上午去开会——因为你没出席——听了财务报告。” 提姆回想了一秒日程表, 想起来似乎确有其事:“哦,我忘记和助理提了。” 他这两天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调查弗彻镇的事情上。 “提姆,我知道你很有想法,但……她的身份还有谜团。”布鲁斯淡声道。 只是布鲁斯也调查了很久关于藤丸立香的过往, 那份被43号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身份实在查无可查, 于是又问:“你和她相处了一天, 觉得她怎么样?” 提姆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好隐瞒的:“立香的身上确实藏有很多秘密, 比我们发现的还要多得多,而她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想要隐瞒。” 提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热意已经从上面褪去了,只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红色痕迹昭示着存在感:“……但她是个不错的搭档。” 布鲁斯意外地看向提姆。 “无论和她有没有关系,杰森的事情我都会查下去。”提姆对布鲁斯说,“那是我最早来找你的初心。” “……”布鲁斯无奈地叹气,仔细在提姆的脸上打量了一下, “你额头怎么了?” 提姆闻言抬手摸了摸——肿了——是藤丸立香在地下室时为了让他回过神而撞的一个头槌……居然这么用力? 想到藤丸立香后来跟个没事人一样,额头看上去什么问题都没有, 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怪异:“撞到了……我回去擦点消肿的药。” “我好像失去了一顿免费的豪华料理。” 坐上计程车时藤丸立香对杰森说道。 她把手机拿起来贴在耳边, 装作是在打电话, 这样就不会被司机误认为是喜欢和空气聊天的精神病患者。 “你后悔了?你又不缺钱。”杰森说。 藤丸立香沉默, 眺望了一下另一栋大厦的顶层——据说提姆定的餐厅在那儿——据理力争:“但美食也是很重要的, 不应该被辜负,而且……43号周边只有快餐店。” 开玩笑的……毕竟除了选项c,她也没得好选了不是吗? “那你让司机掉头,我请你吃。”杰森毫不在意。 藤丸立香没有接茬,而是有些疑惑:“你为什么那么忌惮他们?你好像总是……”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招惹他们的是你,逃避他们的也是你。为什么?” 杰森闻言,用一种近乎直白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御主——当然对方在这个时候是感觉不到的——年轻的少女,橙色的头发总是卷翘,被她扎了起来,成为了一束不服管教的亮橙色马尾。今天有一个惊吓颇多,且过分慌乱的早晨,她昨晚几乎没睡,又刚从直升飞机上下来,头发被风刮得乱糟糟没来得及梳理,外套也被扯得皱皱巴巴沾在她躯干上。年轻的脸上虽有倦容,但另一种神采奕奕的气质却在同时压过了那些疲惫。目光看向前方,身体放松地靠进椅背中。 杰森总是觉得她身上有种敏锐的直感、动物般天真的感知,并毫不客气地将其用作为待人接物的手段,所以时常有被她烧灼到了的错觉。 “……或许是一种习惯。”杰森说,试着学会藤丸立香身上的豁达:“这挺难改的,就当是我回到故土后的坏毛病。” 没办法,这具身体太年轻了,这个时期的杰森·陶德还站在仇恨的淤泥之中,恨意是不受控制的,往往通过某个人某件事某句话就被拨动了开关,然后轻而易举地重新在他身体里流淌起来。 藤丸立香不易察觉地怔了一下,来到哥谭的这一个多月也是她认识杰森的一个多月,这好像是她头一次从对方的口中听见如此坦诚的话。 在藤丸立香过去的人生里,她有中规中矩安安稳稳地长到16岁,却在即将要跨进青春叛逆期的时刻一不小心被诓骗去了南极,然后被赋予众望、被催促上路,仿佛猝不及防间披上了一件大衣,站到了山脚下凝望着看不见终点的高山雪峰。 她如今19岁了,苦旅漫漫似乎还未抵达终际,却已经经历了许多人一生都不会有的波澜壮阔。她一边学习,一边继续攀上山路,艰苦道路上她遇见了太多人,听到了各种声音,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即便她有一颗赤子之心,也不免会在沉甸甸的重压之下累得少跳两下。 于是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投机取巧,赤诚中多了些圆滑世故。因而在杰森要求她拒绝布鲁斯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对布鲁斯生出的微弱好奇,选择了‘听话’,只是因为这样做更符合她在对杰森长达一个多月的观察里做出的性格推测:如果不拒绝对方杰森可能会感到别扭,而她不想和自己的——唯一那位的——英灵把关系搞太僵。 杰森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哥谭或许、大概,并不是那么让他开心,所以当初他才会肯定地对藤丸立香说道‘这里是哥谭,哥谭就是这样的’。 藤丸立香善解人意地把探知对方过去的这个选项放在了最底下,人人都有不想说的过去,她能理解。这也是杰森突如其来的坦然会令她感到诧异的缘故。 “怎么?”杰森见她半天不说话,于是继续问:“不是说要去吃豪华料理。” “……算了。”藤丸立香叹气:“之前买了素面,还是回去下面吧,吃完中饭我们去找桑德。” “你挺善变的。”杰森评价道。 “不客气,你也一样。”藤丸立香把手机放下,不再说话了。 回到43号时,他们受到了43号的热烈欢迎。 房子用他年轻天真的嗓音大声道:『你们终于回来啦!一个人看家真的好寂寞!有没有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情?风景好吗?案件解决了吗?我在看下一位主顾了,怎么样 ,还有没有精力?』 只是在外面住了一天,他的语气却听着好像他们已经离开了个把月。 藤丸立香乖乖地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回答,把这当作是英语口语练习题:“不有趣,还行,没有,我困死了。” 她放下包,倒茶喝水、洗手、翻出素面,接水点火,开始熟练地下面条。 他们在弗彻镇替艾琳找到的那些证物会由提姆代劳,上交GCPD调查——他们问过了艾琳的意见,她没有异议。 那幅油画旅店的老板早就给包好了,不过鉴于他本人成为了无声演唱会的听众之一,目前还在接受治疗,提姆说会稍晚一些寄到她的事务所来。 在他们回来的路上,提姆对藤丸立香说道:“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是现如今指纹和血迹不难追溯,化学药物成分在密封情况下也不容易改变,罗榭撑不了太久。恭喜你,帮艾琳和她的母亲完成了心愿。” “但这对艾琳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吧?”藤丸立香犹豫道。 提姆一顿,表情饶有趣味,“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那么笃定我们会和菲尼克斯见面,不过你也看到了,菲尼克斯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放火起来毫不犹豫。我们很可能会死在弗彻镇……她应该会想到的。那样即便我们帮她找到了证据,最后也不一定会交到她的手上。”藤丸立香深吸了一口气:“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她仅凭一面之缘就选择了我,现在我有结论了。” “什么?” “菲尼克斯和他所供奉的东西。”藤丸立香说,“他们扎根在弗彻镇太久,早就影响了那些鱼人的生存,所以艾琳需要一个人对她有利的第三方帮她出面,把菲尼克斯逼出来。” “你?” 藤丸立香看他,但心中觉得提姆应该会猜到这一层面——那天的晚会上他突然来搭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的工作,我的事务所,我的叔叔……大概会接触很多类似菲尼克斯这样的人。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我们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不过菲尼克斯引爆炸弹,艾琳的那些同族也都死了。”提姆看了眼手机,搜救队的人在康斯坦丁的随同下一起处理地下室,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收到任何有生物生还的消息,“她如果是为了给同族报仇,这有些过于偏激了。” “艾琳不在乎这些。”藤丸立香说道,回想起艾琳曾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她只在乎自己的母亲和母亲受到的不公待遇——罗榭是凶手,菲尼克斯是凶手,那些令她母亲陷入如此境地的同族也是。” 弗彻镇有着渊源的历史,它曾叫印斯茅斯,传言里它是被恶魔的血液所浸染的小镇,艺术的灵感被海浪冲上沙岸,然后有些人用一场虚假的大火烧干了这座镇子中隐秘而丑恶的血脉,却没想到还是有一些东西被刻意地留了下来,一个满嘴神主的家伙拉扯着一张谎言大旗,顺理成章地鸠占鹊巢,借由天降的艺术传经布道…… 藤丸立香回想到这里,神经又是怪异地一跳,她把面端到餐桌上,和杰森面对面而坐。 “你刚刚打试过给桑德打电话吗?”藤丸立香问他。 “打了,关机状态。” 杰森把手机推回到藤丸立香的面前,通话记录上显示了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给桑德拨过去了十几个未接电话,但是从昨天傍晚开始就已经联系不上了。 “我觉得他不对劲。”杰森直接道。 “被甩了感到悲痛欲绝,或者化悲愤为动力正在闭关创作,再或者——”藤丸立香一噎,和杰森的目光对视上,喃喃道:“——他不想活了。” 离开哥谭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桑德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猛然又回到藤丸立香的脑海里,胶片电影般一帧帧地划过,最后定格在对方工作室那黝黑的连廊之中。 藤丸立香赶紧低头吃了两大口素面,把筷子一撂,抽纸巾擦嘴,“我们现在就去他工作室一趟。” “嗯。”杰森毫无怨言,习惯了她想什么是什么的行动,跟上她,“外面堵车。” 他们坐计程车回来就在半路卡了很久,打表器跳得惊人,最后付了个叫藤丸立香肉疼的车钱。 藤丸立香的脚步顿了顿,把视线移到了43号外停着的那辆红色机车上。 “借我开一下。”她说。 杰森从玄关处拿了钥匙丢给她,“这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第53章 混沌脑 Act 5. Scene 2. AgainstTheWorld-MustSaveJane! 距离藤丸立香上次骑机车已经过去很久了, 在她的印象里上一次大概还是Alter的那辆黑色机车。 她对载具总是能够很快上手,犹记得国中时问同学借电动车去另一条街町买汽水,她也是摇摇晃晃了一阵就开顺手了。 离踏板踩下的那一刻,风声隔着头盔擦过, 向前冲去的动力托着藤丸立香的身体一起, 仿佛要变成一柄锋利的刀刃划破空气。这是辆六缸的大排量重机车, 红黑相夹, 漆面被擦得锃亮,杰森改装过,所以机车的配置好得叫人惊讶,发动机发出的低沉轰鸣比起平地惊雷还要吓人。藤丸立香刚开出密斯卡塔尼克街就有些心虚地慢下速度, 担心这车的尾气排放量超标, 在半路会被警察拦下。 开机车的好处是, 她能从刹车灯连成一片的车海里见缝插针地挤出去, 在一群降下车窗给她比国际友好手势的路怒症司机目送下,藤丸立香成功开离了最拥挤路段。 她的方向感也很好,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练出来的,记路成为一种习惯,常常不自觉就在脑中展开一张巨大的地图。对于她来说决策是必要的能力,判断也是,她的战友们相信她, 她当然也要回馈这份信任。 机车在桑德的工作室前街停下,虽然说这是市中心的地段, 但是和马路还是隔了一段距离, 一整条街的商铺上开着的几乎都是风格不同的工艺美术品店, 到处透出标新立异又懒得逢迎的先锋感, 颇有种闹中取静的平和。 她走上前按了按门铃, 电子门是合上的,要么刷门禁卡,要么输入密码,她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人回应。 杰森进到内侧给她开了门,反正非法侵入住宅这事他们也不是第一回 做了。 桑德的工作室装潢充满了一种密不透风的压抑氛围,照灯夹在天花板与墙壁交接的缝隙之中,在藤丸立香摸索着将照灯开关打开后,发现这些灯在照明这方面完全没有起到一点的作用,相当于是走廊两侧墙壁上一些画框的展示灯。 藤丸立香走过时瞥了眼,毫不意外地在角落上看到了那个眼熟的‘Xan’签名。 送给纳姆利格旅店老板的那副油画果然是他画的。 藤丸立香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穿过长廊之后的大厅里摆放着的是几座雕塑作品,比藤丸立香要高的巨大石雕正无序地林立其中,沉默的石头以一种审视的姿态凝视着走进来的每一个人。 它们有些是人形,有些又不像人形,表情各异,姿态灵动。被誉为天才的创作技术果然名不虚传,每一个都好像下一秒就会活过来喘气一般,让藤丸立香总是要疑心地在上面多停留两秒。 大厅的中央放着沙发,应该是平时桑德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但是藤丸立香站在这里,被这些叫人无所适从的视线牢牢盯住,心中觉得这里更像某种刑房。 她穿过大厅走进了后面的房间之中,也就是桑德平时会制作雕塑的工作室。 推开门时空气卷动,从里面涌来一股石膏粉味的风。入口处是一盏红外线灯,在藤丸立香迈步走进时仿佛一束舞台追光灯一般‘唰’地在她头顶亮起,十五秒后没有感知到活动痕迹,又‘噔’一下灭掉了。 藤丸立香站在原地诧异地看向工作室的正中间—— 桑德死了。 死得极具戏剧化。 一座还未被打磨光滑的雕塑半成品正以垂首看不清表情的姿势静静地站在工作室的中央,一盏明亮的暖色投灯从一侧照过来,光影将她比普通人要稍大一圈的身形投在后面的墙壁上。石塑被糅造成柔软而富有肉感的身体,她身上所披着的纱裙被凿刻得又轻又薄,好像能被风吹动。女性的轮廓里带着点圣母般的沉静,优雅而温柔地注视着怀中之人,予和取在她的身上巧妙地融为了一体。 她的双手伸出,被她用怀抱婴儿的手法抱着的人,正是桑德。 藤丸立香这位可怜的、清瘦的委托人胸口上插着一柄雕刻凿刀,一头金色的卷发没有了光泽,肌肤在褪去血色后白得惊人,双手垂在空气中,头颅后仰,下颌到胸口的线条流畅得随时都能折断,以一种近似于《哀悼耶稣》的方式躺在其中。 雕塑看向他的神态有几分像艾琳,低垂的眉眼被刻得精妙传神,既像是在为她怀里这痛苦的死亡而感到悲哀,又像是在为迎来死亡终结的桑德而由衷地高兴。 但她和世界上大部分的圣母像又有所区别——她的神性里带着嘲弄,恶意压过典雅,嘴角的弧度趋近于冷漠,朦胧的五官充满了邪态的攻击性。 从被捅破的胸口所涌出来的鲜血顺着雕塑怀抱着他的双手浸下,米白色的石头一大半已经被血液浸红,呈现出凝固后的深褐色。 按理来说尸体在死后一段时间中会有尸僵,很难在这样高难度的姿势中达成固定,大概早早地就会滑落到地上,但桑德就这样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塞进了这个怀抱之中。在这一刻他已经成为了这座作品的一部分。 一股从脚底冒出来的寒气窜上藤丸立香的身体,荒谬的既定感让她汗毛耸立。 她当然还记得自己前两天去桑德的大学时遇见的那几个女同学说对自己说的话。 她们说桑德‘在用生命创造美’。 现在他做到了。 他的血、他的肉、他的死被完完全全地供奉给了这座雕塑。 充满了血迹的怀抱仿佛一颗钉子,将桑德的灵魂钉在这里。 杰森很快就判断出了桑德的死亡时间,“看着时间还不久,应该是昨天晚上。” 由于角落的监控还在运行,杰森自然也没有解除灵体化,于是只能不动声色地观察。 藤丸立香回过神来,连忙在口袋里找手机,先打911报警。 杰森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在工具箱附近的地上看见了一张写了字的纸。 就是一张很大的四开的素描纸,黑色的炭笔在上面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杰森皱眉,念出了纸面上的内容。 「致艾琳·德莱顿, (你对我说过自己并不喜欢这个姓氏,但我不知道你的母亲曾经叫什么,原谅我只能如此写下,以表庄重。) 在你第一次和我搭话时,你告诉我说:这个雕塑作品好美丽,好有力量,好像有向死而生的勇气和韧性。我感到了无法言表的开心,因为你唯一一个说出我在制作她时想法的人。 那个时候我还没走出上一段感情,我和对方都被这段感情折磨得痛不欲生,她生了病住进医院治疗,我的灵感枯竭,石膏再也不成形状。但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对你一见钟情了。 我有位老主顾是一所教堂的主教,他很喜欢我的油画,但说实话,他偏爱的类型总是会叫我苦恼很久,他给我发来的那些参考时常叫我头脑发昏。况且我其实在认识你之后便再也不画油画了,画笔太过柔软,难以勾画出你身上的那股力量,我只能用凿刀,用纯白的石头,然后再偷偷从你身上汲取一点点的勇气用来创作。 那位主教对我说:一切的艺术都源于对死亡的恐惧。 我曾经很赞同,因为我确实害怕着它,并怀抱着那样战栗的伤感而试图留下一些转瞬即逝的时刻。可那都是在遇见你之前,那个时候我只会疯狂地画一些杂乱不堪的东西,好像情绪在我的身体里乱撞,却又找不到突破的口子。直到你的出现才拯救了我,令我的一切看起来都熠熠生辉,重活了一次。 艺术会比生命更长久,我祈望你所给我带来的绚烂能够在时间的洪流中留下一个小小的缩影。 也许你说的没有错,我就是一个自大又廉价的三流艺术家,难怪你如今不想再理我。 但是请你相信我,艾琳娜,即使是我这样把创作当作生命存活氧气的卑劣的人,在爱上你之后,那份感情也绝对压过了个人的创作欲/望。因为我在见到你的那一刻便知晓,无论我最终能够做出什么东西,那都无法与你比肩。 你已经是最完美的了。 我猜你看到这里,一定又会发笑了:既然都这样说了,为何还会堂而皇之地躺在这座雕塑的怀抱里,仿佛死得其所? 请再一次原谅我。艺术和艺术家如果无法如狂风骤雨、烈日曝晒、河流冲刷那样激荡而热烈地表达,那么他们的存在便毫无意义。若我们生来就没有展示自我的欲/望,那我们就不能被称之为艺术家。 因为你离开了我,所以我只能以最卑鄙的手段还原你。你是我的皮厄里得斯,我无法活在没有你的世界,就好像过去的混乱又一次重新缠绕上了我。 我将你的名字冠在这个作品身上,这是我从你的身上窃取的最后一点力量,我做完了,并深知即使是你的劣等仿制品,我也没有办法再创造出能够超越她的作品了。 我的使命已经达成,而她必定会比我更长久。愿你也是。 爱你的■■(被划掉) 你真挚的朋友, 桑德·汤姆林森」 碳粉易散,有些字母已经花了,但并不妨碍整体的阅读。 一时间藤丸立香不知道自己是该为桑德丰沛而悲哀的情感而悼念,还是该为他或许和菲尼克斯之间有过交易的关系而感到惊讶。 在认识艾琳之前,桑德曾为菲尼克斯提供过画作吗? 他和艾琳认识了有半年,如果以大一时期桑德去弗彻镇作为开始的起点来看,那么他应该是在这两年间为菲尼克斯提供了一些作品,而这些的起因都是受到了弗彻镇那诡异的‘灵感’影响——菲尼克斯是否借由着弗彻镇独特的怪异而筛选那些有天赋的学生?藤丸立香对此深表怀疑——直到桑德爱上了艾琳,他从这种怪异之中挣脱出来,却又陷进了新的怪异之中。 他深深地为艾琳着迷,都到达了一种痴狂的地步。 灵感的由来从弗彻镇变成了艾琳本身。 现在艾琳和他分手了,他便只能寻死以慰本心。 藤丸立香强迫自己认真地重看了一次面前的雕塑。 细看之下似乎真的与桑德曾经的作品有不同的风格。 虽然同样是古怪的,但进来时挂在墙壁上的那些画明显更无序,更荒诞一些。 大门外传来警笛的响声,先是两个巡逻的警察走了进来。封闭的工作室光照不足,他们还是打着手电进来的。 头顶的红外线灯检测到有人活动,‘唰’地又亮了起来。 “你就是报案人吗,你——” 警员的话说了半句,越过藤丸立香看见了工作室内的情景,声音猛地停顿住,一种震撼与羞耻从他身上由内而外地显露。 他为第一眼所感受到的艺术之美而沉醉,很快属于警察的那份道德与义务感便在心底反抗,才又在这场残忍的死亡里为自己的想法感知到了几分羞耻。 另一位警员拿起了对讲机,对那头艰难地形容道:“现场确认……目前无法判断是否为谋杀。现场有一位报案人,死者被一座圣母雕塑……怀抱。需要增派人手支援。” 第54章 混沌脑 Act 5. Scene 3- “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站在藤丸立香面前的警员很年轻, 脸上有些青涩的紧张,像个新人,他栗色的头发在脑后束着一小撮辫子,问完话又虚张声势地补充道:“别说谎, 我能听出来。” “他是我的委托人。”藤丸立香回答, 正想摸口袋, 才想起来出来时也没带事务所的名片, “我来找桑德讨论关于他委托的事情,只是一直联系不上他,所以才找到他的工作室看看。” “委托人?”警员手里拿着记录的笔,用充满审视的目光打量藤丸立香, 不是很相信, 因为她看起来太像个学生了。 “我是一位侦探, 在密斯卡塔尼克街上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 警员在笔记上奋笔疾书, 生怕漏下任何一句话:“桑德·汤姆林森委托了你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女朋友被她家人绑架了——哦,已经是前女友了。” 藤丸立香言简意赅, 只是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一开始桑德找到自己时说的那些,省略掉了之后艾琳委托她的事情,但对方依旧听得有点入迷,追问她,“你是说那个德莱顿?他们家主罗榭陷入了杀人绯闻的德莱顿?” “监控查了, ”有位穿着工作服的警员走过来,对藤丸立香面前在记笔录的人耸耸肩膀:“是自杀, 监控很清楚。” “你能肯定?”走完流程的警员合上了笔录本, “天啊, 自杀……搞成了这幅模样?” “是你——”走过来的那位警员看了看藤丸立香, 有些惊讶地说道, “藤丸小姐,你就是报案人?” 说话的警员很眼熟,藤丸立香想了一下,记起来是之前在处理马里科·拉曼的案件时遇到过的。 “你好。”藤丸立香向他点点头。 “叫我路易就行。”他走近,“没想到又碰上了,死者是你的朋友?” “他是我的委托人。”藤丸立香道。 “委托,哦,你继续开那家事务所了。”路易恍然。 “桑德是自杀?” 藤丸立香问道。 虽然她在听完那份遗书之后就能确定这的确是自杀,但这个死亡现场确实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自杀。”路易和另一位鉴证师一起看了监控录像,所以回答的很肯定,“他看起来甚至没磕过药。” 不过路易也不能向藤丸立香透露太多,她毕竟不是警务人员,所以话题到这里终止。 藤丸立香回望了一眼工作室——他们现在站在大厅,桑德的尸体已经被取下来了,圣母像的怀中空荡荡,徒留一片暗红色的血渍,如同被泼了一桶油漆在上面。 那个姿势缺少了人体的构成,看上去好像是她在为自己身上所沾染的鲜血而惊讶。 在工作室里取证的警员不少,进进出出的,门口那盏追光灯似得红外线感应灯接触不良一般亮一会儿暗一会儿。 桑德的死亡毋庸置疑,监控里清清楚楚地记录下了昨天晚上他留在工作室内的全部行动,包括他为圣母像凿刻完最后一下,写好遗书,清理房间,在圣母像的嘴角上留下轻轻一吻,最后把自己的身体卡进石膏冰冷的怀抱中,用一柄凿刀捅进自己的心口。 他的血很快漫出来,在胸膛上积成一洼,濡湿衣物与膏体,再滴落到地面上,他的手臂渐渐无力,最后掉了下来,双眼一直盯着圣母像没有移开过视线。然后午夜,万籁俱静,他如一个被陈列其中的艺术品般阒然,直到藤丸立香推开了这扇门,见到了这惊人的一幕。 藤丸立香没有嫌疑,只是作为第一发现人需要配合警方一起去趟警局做详细笔录,所以路易他们在收队时把藤丸立香也一起捎上了。 搜证员还在里面,藤丸立香隐约听见他们说‘邮箱’,‘复原’什么的,于是让杰森继续留在这里观察情况。 车里就只有路易和刚才记笔录的那位警员,藤丸立香坐在后排,垂着眼睛看放在双膝上的手。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提姆给藤丸立香发过来的消息,对方说他们在艾琳家找到的证据已经送去检验了,艾琳让他捎话,等到事情终了,她一定会登门道谢。 藤丸立香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提姆桑德自杀了,但最后也没点开传讯的页面。 前排的两名警员在闲聊。 “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闲了?我以为哥谭随时都有案子呢。” 路易打着方向盘,语气不可思议:“菜鸟,你是不知道去年我们忙成什么样!让老大听到你说的话,他会把你掐死的。快把话收回去,乔伊,你在入职培训时是不是没听老维克说过,新人的乌鸦嘴总是很灵?” “但我当警察就是想抓大坏蛋。” “你可别念了,他们现在都安稳地待在阿卡姆疯人院和黑门监狱里面。”路易说道,从后视镜瞥了眼他,“等你忙过一阵就知道,在哥谭,就算你抓了再多大坏蛋,加班费还是一样算。” 乔伊撇嘴,小声嘀咕:“功利。” “You’re so mean.”路易说着叹气:“我宁愿和那群从布鲁德海文来的家伙搭档。” “是不是有大案子?”乔伊丝毫没在意对方的评价,他是新人,加入GCPD凶案调查组不到两个月,前几个月的那些案件调查时他还在接受培训,现在能够正式出勤,恨不能一天有25个小时让他把爆棚的正义感发散出来。 “跨区联合调查。”路易顾及藤丸立香坐在后面,没有多说,“他们好像上午就到哥谭了。” 车子开进GCPD,路易领着藤丸立香走进大厅。警局一如藤丸立香上回见过的那样忙碌,到处是电话铃在大响,文职办公室内的档案袋堆积如山,职员们看上去就快被淹没了。 “在这边,”路易说,帮藤丸立香拉开了房间的大门,“只用把你和汤姆林森先生的事情都说一遍就好了。他是自杀,应该很快就会结案。” 记笔录的还是他们俩人,路易给她倒了杯咖啡,于是藤丸立香从头开始,把桑德的事情又说了一遍——省去了艾琳与弗彻镇的那部分。 讲完之后路易要送她走,又临时接到一个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后只能对她歉意一笑。 藤丸立香轻轻摇头,“谢谢,不用麻烦了,路易警官,我记得路。” 她走出房间,顺着来时的长廊往大门走,走过拐角时正巧另一边也走过来一群人,藤丸立香差点撞到他们。身体一侧,往旁边躲了过去。 走在最前头的那位反应也很机敏。 “抱歉,”他说道,语气温和,嗓音很好听,轻快又温柔:“我们挡到你了,你先走吧。” 藤丸立香仰起头看看他,见到了一对闪亮深邃的蓝眼睛,然后是一张几乎称得上‘漂亮’的脸蛋。 面前的这个男人长了一张看到第一眼就会叫人升起好感的脸蛋,更别说他的气质很温暖,笑容又真诚,让人忍不住去亲近。 如果世界上有两个极端的话,藤丸立香能毫不犹豫地把他放在这头,把杰森放在另一头。 他穿着警服,衬衣扣子扣在最上面一颗,大小适中的衣服包裹着覆盖着肌肉的躯体。并不算很高,但比例却很惊人,制服裤让他的腿显得又长又匀称。 不过他胸口的警徽上印着则是‘Blüdhaven Police Department’的标志。 藤丸立香飞快地扫了眼他和他身后的那群人,确认了他们就是刚刚在车上路易所说的那些来自BPD的联合调查警员。 藤丸立香对他点点头,绕过了他们继续往大门的位置走,几秒后听见了路易说话的嗓音。 “你们到了,天啊,我刚接到戈登局长的电话,他都没给我时间准备。我是路易·格林顿,帅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和藤丸立香说过话的那人笑起来:“理查德·格雷森,不过他们都叫我迪克……” 又是一个转角,藤丸立香走过,耳边重新被警局的电话声占满,那些对话声越来越遥远,直到再也听不清楚。 藤丸立香打了车回到43号,时间耗费得太多,她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不过杰森还没回来,藤丸立香在进门时看到送信口收到了一封邮件,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藤丸立香奇怪,翻过正面一看,寄件人又是桑德·汤姆林森。 他好像对快件格外钟情,上一回给藤丸立香去舞会的礼裙也是寄件过来的。 『就在你们出门的时候,这个街区的邮递员都是下午来投送的。』43号从来不吝啬于解答藤丸立香的疑惑,声音嘀嘀咕咕,总是让藤丸立香怀疑他是不是活得太久,憋出病了。 藤丸立香将邮件拆开,超薄的包裹内侧倒出来了两张纸,一张是签了名的支票,上面是她和桑德说好的尾款金额,另一张则是一小段用钢笔写下的留言。 【藤丸小姐, 这是一直没来得及给你的委托费,谢谢你给我的帮助,谢谢你之前愿意陪我。 我想在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一定是幸福的。】 『恭喜哇,』43号开口说,『又解决一件事!』 这算解决吗?解决了委托人? 藤丸立香轻轻地叹气,把留言纸和支票都收了起来。 放在餐桌上的素面早就变得又凉又胀了,她收拾了东西,重新搞了点吃的填饱肚子。 杰森还没回来,藤丸立香打开手机翻阅消息,在邮箱里注意到自己在某论坛上收到了一条回复,眉头微微一皱,点了进去。 论坛正是一个月前她调查拉曼侦探身上的纹身和星形石图案的那个- 迦勒底正义的伙伴:‘请问您的妻子是在哪个教会里买的这幅画?’- 贴主 to 迦勒底正义的伙伴:‘他们自称为‘繁星之慧(The Church of Starry Wisdom)’,但我总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那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诡异。况且我后来在网络上搜了很久,好像也没找到任何有关它的信息,所以我不能确定。但我不建议你对他们太过感兴趣,这很危险!’ 【📢作者有话说】 写了一半开始思考,咱们事务所是不是没交税…… 第55章 欺诈教团- 艾琳从一个深梦中醒来, 有些意外于自己没有继续梦见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具现化混沌和来自深海的遥远呼唤,反而出现了罗榭。 罗榭当然不是个好父亲,他是商人,商人只需要能够赚钱。对于罗榭来说, 他能把挣来的那份钱用于建设家族, 那么他就是个成功的人。 至于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 比起钱来不值一提, 他的话语权在家族里举足轻重,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上赶着证明自己给他看。 罗榭的夫人是位已经隐退了的舞蹈艺术家,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买奢饰品和听音乐剧, 每年各大品牌的高定秀是她最忙的一段时间, 对德莱顿的关注度甚至没有新季包包来得浓厚。 所以艾琳不奇怪埃德里安会被他们养成那副骄纵的样子。 艾琳梦见了自己在小时候见过一次的年轻的罗榭, 那时候他还没开始发福, 脸还算看得过去,在他父亲还没过世前接手德莱顿的一些项目, 出门总是穿着西装,系上领带,脚上踩着的是切尔西皮鞋,年轻又充满了野心。 他们那次见面是在艾琳六岁的时候,男人在她面前蹲下, 用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表情是轻蔑的, 在触及这张脸时又微微一怔。 “她和你很像。”罗榭对珍妮特说, 表情意味深长, 挑选商品一般把艾琳的脸上下扫视了一圈, “好的血缘拯救你, 坏的血缘会毁掉你。” 他很快松开手,回过身看向珍妮特,“你开个价,我会带她走。” 在商人的眼里一切都是商品,一切都能被明码标价,即便这是他曾经和自己爱过的人所生下的孩子。 艾琳记得珍妮特一把抱住了她,抱着她往后退了好几步,用力地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头顶传来的声音颤抖而充满不敢置信:“我、我不是……不是为了钱才和你……” 珍妮特摇头,眼泪从眼眶里坠下,如同一串珍珠。这个可怜的女人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和她讲过什么血脉,什么传承,那些在陌生人口中的上个世纪的秘辛在她看来与自己总是无关的。 “看来你要选后者了。”罗榭轻飘飘地说道,珍妮特抽泣了一声,将艾琳抱得更紧了。 艾琳在那个怀抱中看到了罗榭离开的背影。 是时候了。她想。罗榭该为此付出代价了。 “我了解到了一些事情,我觉得你可能会想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对藤丸立香说。 藤丸立香把手机免提放在桌面上,正将冰柜里的生肉拿出来解冻,“嗯,我听着呢。” “弗彻镇的那些住民现在恢复了,”提姆在自己的某间安全屋里,用冰袋敷着额头上红肿的部位,“应该是平时菲尼克斯对他们下了某种魔法暗示,就藏在教堂每周都会颂唱的圣歌之中,以至于时间一长,住在镇子的人就都被影响了,所以才会在那时候听了菲尼克斯的召唤就来围堵我。” 这是扎坦娜经过检测后得出的结论,提姆继续道:“那些鱼人都死了,火烧得太旺,炸药几乎都是分布在那个地下牢笼的墙壁之中,他们清理完碎石后确认了那里面没有任何生命存活的迹象。” “我记得那里原来放着一个巨大的石塑……”藤丸立香皱了皱眉,鱼人尖锐的叫声在她的脑海里短暂地出现了一瞬,“好像是他们所供奉的什么神,叫做‘大衮’?” “康斯坦丁——我的一个研究过这方面的老朋友——他说这些鱼人是一个叫做‘深潜者(Deep Ones)’的种族,拥有近乎永恒的寿命,住在海底。他们供奉自己的父神大衮,母神海德拉,以及伟大的克苏鲁,他们在海底建造了宫殿。几个世纪前有一些深潜者来到陆地,宣扬自己的信奉,于是与人类通婚,生下了有着一半深潜者血脉的孩子。这就是1928年印斯茅斯为何会遭到灭亡的根本原因,那座小镇里存在着太多的深潜者了。这些混血的人虽然在短时间内与常人无异,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外貌会渐渐地越来越像深潜者,直到有一日他们选择回归自己的族群,便会离开陆地回到海底。 “以康斯坦丁的看法,他觉得珍妮特大概有着四分之一的深潜者血脉,艾琳则更少一些,按理来说,要是她从小远离海岸,远离那片土地,她很有可能不会觉醒这条血脉,但……弗彻镇太靠近海了,那些深潜者在海中存着一些奇怪的珠宝、巨大的石工艺品以及奇特的水下建筑,这些特征随着他们来到陆地之后慢慢地在印斯茅斯的周围风靡,以至于经年累月便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氛围,让艺术神经更为敏感的那部分人深受影响,艾琳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的血脉无时不刻不在遭到觉醒的召唤。” “所以艾琳才——我记得我听马杰农说,艾琳拿着桑德制作的雕塑在海岸边走,还是他给艾琳指了路,告诉她应该去魔鬼礁上。”藤丸立香说道。 提姆疑惑地问她:“马杰农?你什么时候和他聊过?” “啊、嗯,我睡不着出去走走的时候,恰好碰上了。” “早些年有些深潜者会将反对他们的人类带去魔鬼礁上献祭给父神与母神,”提姆说道,“很多人被从那推进了海里,传言那里直通深潜者的海底宫殿,如果艾琳接受了自己那部分的血脉,他们可能会带她去。” 藤丸立香若有所思,艾琳在给她打的那通电话里,也说了差不多的意思。艾琳接受了自己属于深潜者的那些血脉,但也知道这些家伙曾经做过什么,因而并未对他们有过太大归属感,能放任藤丸立香他们找上菲尼克斯,即使自己的同族会被杀死也无所谓,因为她只想逼出菲尼克斯。 “那菲尼克斯呢,这个教堂你们有查到什么?地下室里的画一幅都不剩吗?”藤丸立香追问提姆,一边切开生肉把去腥的料酒和香料倒进去搅拌。 “倒是抢救出一两幅。”提姆听见了电话筒那头传过来诡异的‘噗叽’声响,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藤丸立香审视着自己面前的这盆生食,谨慎地回答:“我在腌肉。你继续说。” 提姆叹了口气,“那几幅画的作者倒是查到了,可惜,他们似乎都自杀了。” 藤丸立香怔了怔:“……自杀?” “嗯,前年和去年,这两位画家素不相识,也不算非常出名的商业艺术家,菲尼克斯是他们的客户,偶尔会从他们那买画。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都曾经去过弗彻镇取材采风,在回去之后,他们的画作风格都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以前的其他客户并不喜欢这样的风格,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菲尼克斯是他们唯一的金钱来源,直到他们自杀。” 藤丸立香说:“桑德也自杀了。就在昨天晚上。” 提姆的呼吸一滞,片刻后才缓缓地开口继续道:“……我们查到菲尼克斯的教会确实是打着天主教堂的幌子,扎坦娜她……你应该有印象,上午她帮忙解决了那些受到了控制的人群。扎坦娜告诉我说,实际上菲尼克斯可能信奉着一个叫做‘繁星之慧’的邪/教,然后通过将这些宗教艺术品卖给一些有钱人,来增长自己的信徒。” 藤丸立香‘啊’了一声,这个名字她刚从网络帖子上那位贴主的恢复中看见过。 “你还记得我上午发给你的那条新闻吗?”开着免提,提姆对藤丸立香的声音听得并不算太清晰,所以没听见她奇怪的反应。 “那个吃人的……” “企鹅人确实是菲尼克斯的客户或者说信徒之一。至少也是想借由这邪/教做点什么的。所以我准备从他的身上入手,调查一下。”提姆说道。 “那可能会很危险。”藤丸立香并不是很赞同地皱了皱眉,她还是没有想明白提姆一个不愁吃穿的富二代怎么连这种事都管,真的是吃饱了撑的吗? “所以我对你说了。”提姆的视线在自己面前的那叠属于企鹅人的资料上一顿,然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有事你就打这个电话。”藤丸立香无奈道,“别贸然行动。CEO,你还要管两个公司呢。” “谢谢提醒,我会的。”他说。 藤丸立香也客气地对他说:“谢谢你分享的消息。你确实是个守约的人。” 他们在和菲尼克斯正式碰面前,藤丸立香要求提姆在事情结束后要把原因告诉她。 提姆挂了电话,藤丸立香有些心不在焉地站在流理台前,直到定时闹铃响起来,她才把腌好的肉从冰箱拿出来,摆在烤盘里放进烤箱。 杰森在五分钟之后开着那辆红黑色的机车回到43号。 “你的脸色看上去很差。”杰森把头盔放下,奇怪地看她问道,“你在警局遇见什么不好的事了?” “倒也没有,见到帅哥了。”藤丸立香说,从墙壁的金属反光里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脸,发现确实僵硬得吓人,于是用手拍了拍脸蛋,对他说道:“可能只是太饿了吧。你呢?有没有听那些鉴证人员说出什么重要消息?” “哦,他们查到了桑德的邮箱,”杰森说道,瞥了眼烤箱剩余的时间,拿出了一瓶汤力水喝,“邮箱里有没删除的邮件,他似乎和一个叫作繁星之慧的教团有商业合作。就是对方的联系人在他们打电话过去时已经找不到了。” 杰森看看她,“怎么,你看着不是很意外?” 藤丸立香扯扯嘴角,“太好了,你是今天第三个和我提到这个教团的人。我现在觉得他们应该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 第56章 救世主的职业履历 Heroes(wecouldbe)-Alesso/Toveo 繁星之慧教团是一个遍布全世界的宗教组织, 但是它们存在于网络之上的记录却少之又少。藤丸立香和杰森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来调查它们,可惜没查的多少有用的。 只知道在前几个世纪时它曾名重一时,但是没过去几年,它就因为国家的大力清缴而销声匿迹了, 之后便是接踵而来的战争, 因此相关资料少得可怜。 在他们调查繁星之慧教团的中途, GCPD正在给桑德的自杀案作结案报告。藤丸立香被叫去了几次, 同样被警局传唤的还有艾琳,毕竟桑德留下的那张能够称得上是遗书的纸上写得全部都是艾琳。 尽管无论是从道德还是法律层面来看,分手和自杀之间也并没有因果关系。 结案的那天,藤丸立香在警局门口遇见了艾琳。 艾琳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 “罗榭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上门致谢。” “提姆和我说了。那个针管有派上用场吗?”藤丸立香问她。 在提姆和自己的短讯之中曾提到过一两句关于化验的报告结果, 不过那两天藤丸立香和杰森正忙着从世界的各个角落里揪出任何一点有关于繁星之慧教团的信息, 所以没有很详细的了解。 艾琳只是笑了笑, 用手指将额前的头发勾到了耳朵后面,露出她那张漂亮得惊人的脸, 语气平缓地说道:“他死了,就在昨天。” 藤丸立香一愣,有些意外,“罗榭?” “化验结果帮了大忙,所以罗榭被拘留候审, 可惜,他在关押时受了刺激, 撞墙死了。” 或许是因为大仇得报的缘故。艾琳脸上的笑容比起以往要生动许多, 最开始藤丸立香在对方身上感觉到的那股对人类的漠然已经消失了。 “不是我做的。” 艾琳仿佛是看出了藤丸立香心中的疑虑, 轻笑了一声, 目光与她错开, 望向天际,哥谭翻滚的乌云在那里酝酿着下一场雨,“他注定要死,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让他死得这样容易。” “你的意思是……”藤丸立香想到了菲尼克斯,想到了罗榭和对方的关系。 这很有可能是菲尼克斯灭的口。 艾琳对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带了谢礼。”艾琳很快略过这个话题,对藤丸立香说道,“本来就打算抽空去拜访你的,所以放在了车上,不过这样会不会太不正式了?” “不会。”藤丸立香摇了摇头,手指不好意思地在脸颊上抓了一下:“我还担心我们事务所能招待你的东西太简陋了呢。” 艾琳从她那辆黑色的林肯车上拿出了一个大木盒。 “这是以前去弗彻镇调查的一位学生留下的,虽然后来他没有了踪迹,我猜可能是菲尼克斯动的手,不过他留下了这个。” 沉甸甸的木盒被移交到了藤丸立香的手上。 “旅店的老板整理房间时发现的,他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所以把东西给了我。不过我对它也没辙,留在我手上又派不上用场。” 藤丸立香疑惑地将木盒上的盖子挪开,被放在木盒正中央的是一本大小适中的古书——大概是书——书的封皮应该是牛皮做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牛皮已经有些发黑了,边角有轻微被火烧灼过的痕迹,上面用烫烙的姿态留下一串看起来像是拉丁语的字母。 “死……什么?”藤丸立香皱了皱眉。 “Necronomicon,《死灵之书》。”艾琳说道,耸了耸肩,“亚马逊上都有卖,一群无所事事的神秘主义者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堆前后不接的手稿,然后翻译了它,还把它平装出版了。” 在印象之中,藤丸立香似乎也有听闻过此书的大名,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艾琳这样一形容,顿时觉得眼前的这本书所带来的神秘感减轻了不少。 “不过我猜这一本可能是最早的那几版手抄本,”艾琳轻声道,“和那些胡言乱语的出版书可不同。” 藤丸立香手中的这本书被黑色的牛皮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方形的书本在一侧以三角的形状收拢,扣在了正面,那个三角上烫了银色的金属,勾画出复杂的花纹。 “那这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吧……”藤丸立香哑然,不知自己是否要收下。 “反正我也打不开它,如果是勇者小姐的话,说不定能找到办法。”艾琳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施施然和她告别离开了。 “所以你就收下拿回来了?” 43号屋内,杰森坐在沙发上,和对面的藤丸立香面面相觑。中间放着装了《死灵之书》的木盒子。 “我觉得可能会派上用场。”藤丸立香解释道,“——万一呢。” 杰森对此深表怀疑,这本书上附有奇怪的魔术,轻易打不开它,即便他用大种姓之刃也难以破除该魔术。杰森又并非是深谙魔术之道的那类英灵——拜托,念咒语哪有直接打来得痛快。 藤丸立香看到杰森皱起眉,用一种看棘手问题的目光盯着《死灵之书》,于是又说:“而且43号有可能知道打开的办法,对吧?” 房子吱哇乱叫,连唱片机都卡壳了几秒:『我只是一栋房子!立香!不要给我添加额外的设定!』 好吧,他不知道。 藤丸立香顿了一下,在脑子里寻找能够解决问题的人——好极了,他们要么在迦勒底要么在英灵殿……哦,等等,上回那个老神婆说不定会知道点什么? “……我会去查查看。”杰森在这时开口说道,藤丸立香抬头看他,还是那副眉心能够夹死蚊子的表情。 他在沉默时偶尔会让藤丸立香感觉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凶意,仿佛是控制自我的大门被悄悄地推开了一道缝隙,从里面露出了些许他的内里,等到他回过神来后这阵尖锐的锋芒才重新被他收回去,严严实实地锁在大门的另一侧。 “那就麻烦你了?”藤丸立香说道。 杰森瞥了眼她,“去点外卖。” 他们在大多数的时候轮流做饭,秉持着一三五你来做,二四六我来做,星期日看先抓到哪张外卖电话就点什么的原则,不过两人深谙偷懒的艺术,除了有时候很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之外,已经将这条共识默认为:今天可以点我想吃的。 “我准备增肌,”藤丸立香飞快地跑到冰箱边,上面用冰箱贴贴着一些常买的外卖店电话小纸和宣传单,“水煮鸡胸肉。” 杰森冷冷地哼了一声,“前天你还在吃炸鸡。” “那是因为你想看NCAA锦标赛。哥谭大学vs密歇根州立,所以我才点的炸鸡。”藤丸立香不甘示弱地回击他。 “你也看得很开心。”杰森把注意力从《死灵之书》上抽回来。 “谁让你突然那么——”藤丸立香顿了顿,“我以为提姆也在里面呢。” 虽然没听提姆提起过自己在打篮球,但杰森那天还挺期待的,让藤丸立香真的以为自己能在一群超过一米九的男大学生里看到提姆。 “哦,”杰森眯了眯眼,警惕地问:“你现在怎么这么在意他?” “哪有,更在意的那个人明明是你。”藤丸立香拨出订餐电话,不打算和蛮不讲理的男人继续拌嘴,“不想吃我就不给你点了。”反正英灵少吃一顿也不会饿死。 “我要。”杰森说,“水煮鸡胸肉和沙拉。” 藤丸立香和电话那头的订餐员报出菜名,看见杰森冲她笑了一下,“明天我也点这些,你最好是能坚持下来。” 幼稚。藤丸立香撇开眼,听带着浓厚东南亚口音的订餐员和她确认菜品,脚尖在木质地板上划了划,飘摇的思绪沉下来,陌生的英语从她耳朵里飘过。 她很少有在一个特异点停留那么久的情况,而且距离归途似乎还遥遥无期,前两天她问43号为什么每次委托都要间隔这么久。 43号说:『哪有那么容易就碰到适合的委托人嘛,我也想早点送你回去啊,你们俩昨天打架差点把我的地板踢坏了!』 没打架,是切磋。藤丸立香忍住了反驳,但依旧很疑惑:“那你当时为什么要选择我?”这个宇宙里分明有比她更适合的人。 『因为你有救世的经验,』43号大声说:『而且你又在时空传送的途中,时机都赶巧了,我就觉得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藤丸立香不禁汗颜,没想到现在当救世主都要看职业履历了。 『况且,我也不是全无准备的。』 那会儿杰森出去了,房间里只有藤丸立香一个人,43号神秘兮兮地说道:『把你拉过来之前,我抛了个骰子。二十分之一的几率,它就是选中你了。』 『立香,你说不定是被运气女神眷顾着的人类哦。』 “就是这些吗?”电话那头的订餐员问道。 “啊,嗯。”藤丸立香回过神来,“就是这些,谢谢。” 她挂断了电话,扭过头时看到杰森已经离开了沙发,正蹲在电视柜前翻碟片。 一周前杰森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台CD机,修了一个小时就把它修好了,然后从后街那家看着就快要倒闭了的影片租赁店里租借了不少老片子,在搜查陷入瓶颈的时候会放一部当作放松。把43号本来就看不出多少现代感的屋子变得更复古了点。 藤丸立香那天从警局回来已经是傍晚了——她本来是去配合桑德的案子,但那天上午他们俩人因为一些事情大吵了一架,准确来说,是藤丸立香单方面和杰森置气,因为杰森对她的大多数问题都持以沉默,所以她从警局回43号的路上还特地绕了路,在外面多磨蹭了一会儿。 结果她刚进门就发现百叶窗是拉上的,整个屋子里黑黢黢,只有电视显示屏正散发着蓝光。 银幕上John Wick拿着手/枪丝毫不乱地在派来杀他的杀手中开枪,弹无虚发,音响传出猛烈的砰砰砰响。 藤丸立香在一片光影交错之中和杰森对视。 “过来,”杰森对她说,“我觉得你需要让自己放松些。”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和,甚至带有一些安慰的意味,让藤丸立香不自觉就走到了沙发边坐下,看完了剩下半部退休杀手寻仇记。 早上的争吵就如同春季的晚风一般倏地消失不见了。很诡异。 在这之后,他们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秘而不宣的约定,在某些时刻,比方说吵架、心情不好、认为对方需要平缓下来,他们就会默契地坐下,打开电视,给出一部电影的时间用来自我开解。 我也没生气啊,他生气了?藤丸立香一边在心里想,一边走过去瞥了眼杰森手里拿了什么碟片,是叫《Fight Club》,她没看过,不同宇宙里总是会有些事物平行,有些事物交错。就好像她的宇宙里也不会有杰森·陶德。 藤丸立香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拉上了百叶窗,后知后觉地想到:英灵殿应该是超脱于所有宇宙之外的吧? 【📢作者有话说】 [1]NCAA: 美国全国大学体育协会,是由一千多所美国和加拿大大学院校所参与结盟的一个协会。其主要活动是每年举办的各种体育项目联赛,其中最受关注的是上半年的篮球联赛和下半年的橄榄球联赛。 篮球常规赛在11到3月初,4月会有锦标赛(是这个时间) [2] John Wick:基努·李维斯主演的《疾速追杀》男主角,一条狗引发的血案。 [3]《Fight Club》:电影《搏击俱乐部》 第57章 好人杰森- 杰森的卧室在藤丸立香隔壁, 但是作为英灵来讲,睡眠不是必要的,多数时候他总是待在一楼的客厅里看书,少部分时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当人类时保留下来的习惯。 藤丸立香经常做噩梦。这是杰森在某一天忽然发现的。要比他们出发去弗彻镇再早一些。 最开始是刚结束死亡循环的那一天, 他把藤丸立香放到床上就下楼了, 等听到动静拿着吃的再上楼时, 就看到他的御主满脸苍白, 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他年轻时被噩梦惊醒也是这幅鬼样子。 第二次是在哥谭的一个雷暴雨夜晚,藤丸立香和他对打半个小时当作日常训练,然后就回房间洗澡睡觉了,凌晨的时候一道闪电劈下来, 将昏暗的室内照得亮堂, 伴随着轰隆作响的雷声, 隔壁发出一声巨响, 杰森听着觉得像是水杯摔落的声音,犹豫了半秒思考自己该不该闯进去——没过两秒钟他就听见藤丸立香从床下下来, 自己打开房间门找扫帚清理。 杰森走到门口,默默地看着藤丸立香将水杯的残骸扫进簸箕里,脸又是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上粘着冷汗。 “要不要去楼下坐一会儿?”杰森眼看自己的御主状态不对劲,于是叹了口气开口问。 藤丸立香抬起眼看他, 目光蒙蒙,还没回过神来, 露出了几分让人觉得好笑的茫然和不解。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他抛下这句话, 转身下楼。 走廊尽头的摆钟分针转过十二点, 时针正好对上一点整, 那个总是要准点报时的钟摆被他拆掉了, 因为太吵,不过后来他发现43号不满的抱怨更吵一些。 藤丸立香坐在大厅的沙发里,手捧着热牛奶,腿上放着一本杰森拿过来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因为乱七八糟的梦境而发胀的大脑在这片称得上‘温馨’的环境之中缓缓松懈。 她看到爱丽丝跟着一只会说话的兔子掉进了兔子洞,缩小成拇指人,对着一堆药水蛋糕发愁那一段,接着合上了书,宣布道:“我去睡了。” 杰森闻言,目光在她总算缓过来的脸上巡游了一圈,仿佛是在评估她的精神状态,沉默了几秒后才松口:“那么晚安。” 藤丸立香迈着明显要轻快许多的脚步走了回去。 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些陪伴。杰森猜测。藤丸立香好像已经习惯了总是会有人在她身边,以至于独身一人时会试图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好像觉得这样做就可以驱赶那些令她难以适应的寂寞感。 她在另一个世界里都经历了什么?杰森不由得对此萌生了一些好奇。 这很难得,因为他不是那种多事的人。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杰森和杰森们的过去,那可能会是“操”。类似于网络关键词检索,这个单词在统计页面中应该会是最大,位置最中心的那个。 有些人为爱而活,有些人为活而活。 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 杰森·陶德的人生本来应该是一眼就能看见底的,结果在外力的干涉下居然扶摇直上又急转直下,那条道路左拐右拐生成一个迷宫,像个没来得及打结就不小心窜出去乱飞的气球在空中划下的轨迹,无从说起,一团乱麻。 在仇恨得以消解的那段日子里,他做了不少事,比方说接任蝙蝠侠,比方说整治黑h帮,比方说帮助民兵,再比方说成为法外者。 有时候他会觉得很累,像……去救某些人、阻止一些恶棍、阻止世界爆炸、阻止宇宙毁灭。他时常觉得就算少他一个又会怎样呢?他就是个普通人,而这个宇宙里最不缺的就是正义之士。 尽管罗伊将他这段情绪称作为‘书看太多把脑子看坏了’。 但不能否认,多数时候他会对很多事感到无所谓,即使正义感还是怎么说——他那颗爱管闲事的良心总是会催促他:Just don''''t give up so early. Try again. 你知道善心是天生的吧?罗伊对他说,彼时他们正从纽约驱车赶回哥谭,因为听说外星人入侵,黑门监狱被破坏,哥谭急需支援。 罗伊的脸上是某种恶心兮兮的笑容,然后用肩膀撞了撞他: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他们,胸再大都遮不住良心啊。 我只是去帮小红,别把我说得像个圣人一样。杰森不满地说。如果不是他在开车,他真的很想和罗伊打一架。 你这话可真幼稚。最幼稚的那人从车门的杂物篮里摸出了一块口香糖,拆了包装袋塞进嘴里嚼:五六岁的小孩才这么说话。 杰森翻了个白眼。 坚持做一些好事,这很酷。罗伊把手肘搭载车窗上说:bro,我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酷。 当然,杰森并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好事。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情。 尽管大部分时间里,那可以被世俗地称之为‘好’。 这是在成为英灵之前,后来他成为了英灵。 起初他对英雄这个缀称很有意见。 天啊,英雄。他在心里想,在说谁?我吗? 这份不解在他发现自己的同僚们——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们也兵刃相向——来自远古、神话、史诗和一些脍炙人口的故事之后到达了巅峰。 但是阿赖耶识对他说道:为什么要否认?有人承认,你才会出现在这。 杰森木着脸反驳:那是他们认为的,你们收编之前都不问问个人意愿的吗?我想休息了,为什么有的人在死后还要加班,我都加了快一辈子的班了! 不好意思。阿赖耶识说,我为人类服务,所以我们这边一直都是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杰森破口大骂,阿赖耶识等着他的无能狂怒结束,对他说:好了,你可以去上班了。 ife is Shit.这是杰森在十二岁的时候就悟出来的真理。简单来说,他从那会儿开始就已经想骂所有的东西了。 英灵的工作——他坚持这么叫——很简单,只有打架、打架,和打架。 有点像是在玩生存游戏。 召唤他的那些家伙,无一例外的,恰巧脑子都不太好,以及自大、傲慢、听不懂人话。 杰森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需要动脑,他只要听着就好了,然后执行,成为一个输入指令就行动的机器人,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让杰森躲开对方无休止的抱怨。 据说圣杯是个万能的许愿机,但杰森没什么愿望。拜托,他都死了,即使算不上寿终正寝,可他也活得足够久了,他的遗憾早就被过去愈合。如果一定要让他有什么想法的话,他还挺想再尝一次阿尔弗雷德做的甜饼,因为他自己复刻的味道好像总是有点微妙的差别。 但他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小甜饼的配方太过拼命的。你知道吧。这不至于。 确切来说,杰森有点怕痛。虽然他的痛觉神经耐痛能力很强,不过他真的不喜欢。 成为英灵之后也不会屏蔽痛觉,这就很不友好。因为他的攻击对象从以前的拿着热/武器的人类,变成了拿着冷/兵器但能够放出堪比核/武器杀伤力的神话角色——这很划不来。 所以他的工作态度就更消极了。他是说,在做完本职工作的情况下低能待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减少交流,速战速决。 通常御主和英灵能够配合到1+1>2,他有在努力让那个大于号变为等号。 基本上御主自身能走到哪,他们就能走到哪。 如果罗伊也在这,大概会笑骂他缺德。 没办法,他的御主们脑子不太好,他那颗还没有被胸肌彻底盖死的良心催促着说道:可不能让这个小混蛋真的拿到圣杯了。 这条规则比较看碟下菜,不过目前为止杰森还没遇上一个能让他打破规则的人。 因为严格来说,藤丸立香召唤他回到哥谭的这一次,并不是一场圣杯战争。对吧。 藤丸立香无疑是“为爱而活”的那类人。 杰森有时甚至有点怵她。因为那种在不自觉地包容一切的胸襟和几近炽热的情感实在是太可怕了。 但偶尔杰森也会因为这些对藤丸立香产生一点莫名的担心,类似于在一刹那间冒出来的短暂怜爱。 因为人毕竟只是人,就算是太阳也有燃烧殆尽的那一天,爱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漫出来的无私分享给他人的情绪,长久地维持住这种状态并不是一件易事。 杰森很快意识到,藤丸立香那些在无人的午夜中才会滋生出来的恐惧就是她对自我的一种保护机制,她接受得心甘情愿,仿佛修道的苦行僧,以忍受痛苦而磨练自我。 这不可避免地让他想到布鲁斯。 这种联想令他诡异又缓慢地接受了藤丸立香在他心中所占据的界限变得越来越大。 电影放完是在晚上的八点多,藤丸立香没留下什么影评,她看电影时总是很沉默,倒是对今晚的外卖留下辣评,真心实意地对杰森感慨:“白人饭真的好难吃,你明天千万别再点这家。” “不打算继续增肌了?” “还是明天的训练时间再加一倍吧。”其实当时就是单纯想和杰森对着干,藤丸立香讪讪道,从沙发上爬起来,“我要去休息了。” 杰森看着她说:“洗完澡记得下来喝杯热牛奶。” “嗯?” 藤丸立香按开了客厅的灯,杰森的眼睛在暖黄色的灯光里微微眯了一下,补充说:“能安眠。” 藤丸立香顿了顿,点头,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过头来看他,欲言又止。 杰森:“想说什么就说。” 藤丸立香说:“你看电影的主角也严重失眠,他治疗的方式是抱抱耶——” 她把语气拖长了,似乎意有所指,因为电影主角把自己埋在他人丰腴的双胸里治愈自身。藤丸立香在看到那个画面时“哇”了一声。 杰森:“……”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罗伊的一针见血,他确实是书看多了把脑子看坏了。 “你要来吗?”他张开手臂,皮笑肉不笑。 “我就是说说,也没有到这个程度,”好一副有贼心没贼胆,藤丸立香立刻干笑了两声后退,“谢谢你给我热牛奶。” 她说完就一溜烟回到二楼了。 【📢作者有话说】 [1]有些人为爱而活,有些人为活而活:加缪 📖 【裂变排异】 📖 第58章 《会饮篇》一 ibuprofen-Alicks 在坠入最浅层的梦境前, 藤丸立香还感慨了一下热牛奶居然真的会有用。 哥谭在下雨,梦里也在下雨。 藤丸立香在略带潮湿气味的床铺中翻了个身,像是一滴从窗沿上落下汇进一洼积水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另一个混沌的世界。 我是‘我’,但不是‘藤丸立香’。 视角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阴沉沉的雨幕后是哥谭的老式建筑。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 藤丸立香打了个寒颤, 低下头时, 瞥见‘自己’穿了一件红色的卫衣。 好像长高了些。 藤丸立香对上灰蒙蒙的玻璃上模模糊糊的倒影,潜藏在躯体深处的视线仿佛与那双蓝眼睛对上了。 又是那个梦—— 人类已经抵达一个新千年了,1999年的终末谣言被顺理成章地打破,但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 世界没有因此变得更好, 也没有变得更烂……它一直这样, 只是人类纪元的一个小小变化, 在它漫长的、不知道要从多少亿年前开始算起的生命中完全不值一提。 这是一间小屋子,没有缴电费所以非常昏暗, 房间的主人有尽力让它看上去整洁一些,但它确实到处都彰显着贫旧与破败。 桌面上放着半个冷透了的三明治,他走上去三两下将三明治吞吃了下去,藤丸立香甚至没有尝出味道,他已经将卫衣的兜帽戴上, 离开了房子。 这个男孩是个小偷——或者飞毛腿——在藤丸立香看来这都没差。她看不太清对方的脸,奔跑着大步跨过地上的水潭时, 水中的倒影被踩得稀碎, 只留下一片荡漾的红色波纹。 他很少关注自己。也对, 连温饱都不成问题的人哪里有时间去关心其他的。 藤丸立香跟着他偷盗, 抢劫, 被迫感受了被人追出三条街的愤怒。 至少他不抢劫穷人,还是有点侠义精神。 在一个阴沉的午后,或者夜晚……视角的变化与梦境独有的昏沉让藤丸立香搞不清楚时间问题,更何况哥谭一年到头好像就只有两个颜色:阴沉沉的白天和阴沉沉的夜晚。 钙片一定是这座城市里除了止血绷带以外,卖得最脱销的那个。 男孩走在路上,一阵呼哧哧的声音从半空传来,一个巨大的影子笼罩在他头顶。他下意识地躲开,在哥谭城里磨练多年的摸爬滚打已经把他的身体锻炼得非常敏捷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像流弹一样砰地砸在一边,另一个苍白的人坠落在他面前,声音仿佛是个破风琴,拉出尖锐而嘶哑的叫唤:“帮个忙好心人……” 面前这个白色的家伙有着一张血红的大嘴,因为笑容而留在脸上的褶皱又长又深,标志性的绿色头发以及紫色的西装。就算藤丸立香只在手机新闻里见过他的几张图片,也一下子认出了这是小丑。 小丑穿着怪异的装备,手里举着枪或者火箭筒或者什么更有杀伤力的武器,对准了他身后的黑色家伙。 “让开点,我好不容易把他打昏……” 小丑叽叽咕咕开始讲话,话很多,又吵,仿佛一阵系统错乱的杂音,藤丸立香没听太清楚,就感觉身体飞快地转了过去,心跳就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抓住了那个地上的人影往后躲——该死的,猫耳朵,长披风,这居然是蝙蝠侠? 蝙蝠侠是在哥谭大街上随手就能捡到的地方特产吗? “听不懂吗,小子,”小丑的笑容垮下来,子弹不要钱般突突砸过来,可惜准头不太行:“看来我还得花时间把你杀了……” 黑色的大高个还陷在撞击的眩晕之中,男孩沉着冷静——他心跳得很快,手指有点抖——地从蝙蝠侠的腰带上摸到了一把枪,不知道是什么枪,反正哥谭人就算不考持枪证也会用枪。 枪口对准了小丑,他没有犹豫地扣下扳机。 很遗憾不是真子弹,可能是电击/枪或者麻醉/枪,但小丑被击倒了——如果小丑是随便什么路人也能杀死的角色,他应该也不至于能够逍遥到现在吧? 一辆炫酷的黑色大车几乎是在同时停到了他们身旁。好车,百万级的改装车,配备了武器和许多藤丸立香甚至说不出口的设备,达·芬奇亲可能会很感兴趣。 蝙蝠侠在他开枪的那一瞬间就清醒了。 男孩把枪丢回给他,起身跑开。 “谢谢你的帮助。”低沉而配有变声器的声音,低音炮般响起。 男孩挥手,潇洒道:“举手之劳,不用谢。” 热心的哥谭人正欲消失在哥谭尽头,蝙蝠侠叫住了他:“你有东西落在这了。” 男孩回头,蝙蝠侠对他举着一袋现金——他刚从一个喝醉了的老混蛋家里抢的——下一秒,对方手里的枪喷出了个钩爪一般的东西,在没有伤害他的情况下把他捆住了,他被摔在地上。 靠。藤丸立香和男孩同时骂出了声。 五分钟后警车呼啸而来,他坐在车里,蝙蝠侠站在车前,有个年纪稍大些的男人正同他讲话。 藤丸立香从车子的后视镜里观察自己在梦中的身体,对着这张黑发蓝眼的脸陷入沉默。然后惊恐地发现这张脸居然越看越眼熟……她在一瞬间想起了很多被她忘记的事情。 她以前也梦见过差不多的,某些她从未经历过的过去偶尔也会悄然占据她的梦境,毕竟她有个‘人类最后的御主’称号,在拯救烧却的人理之前,迦勒底那么多的英灵们几乎都维系在她身上,梦见他们的平生过往是很寻常的事情。 但随着失眠症与噩梦的折磨,如今的频率已经少了许多,更别说是以这种视角的。 通常藤丸立香很快会意识到这个梦是属于谁的,因为梦里总有人会提醒她,喊出对方名字的那一刻意味着梦境的本人将藤丸立香一起拉入了这个时代,拽进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但他,杰森·陶德,他刻意避开了那些声音,在他的过去里没有人叫他,他也不会驻足望向自己,他只是蒙着头往前跑,跑向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未来。 就仿佛他并不承认,也不在乎这个身份。 他是谁这不重要,他只要‘活下去’。 镜面中的‘自己’摆着一张了无生趣的脸,足够年轻,白皙且幼稚,脸上还没有那个骇人的伤痕,黑发稍长,没经过修剪,蓝色的眼睛映着哥谭灰扑扑的天。 或许一个不被人期待的童年会是杰森对自己的过去缄默不言的原因之一。 陌生男人对蝙蝠侠说,“这个男孩叫杰森·陶德,父母双亡,没有案底,不过在过去的几年中涉嫌几起抢劫……” 杰森在对方说话时抬眼看了看,蝙蝠侠似有所感地转回头,蝙蝠面具后的双眼平静地看着他。 他因抢劫和非法持有武器而被关进了少管所,但没过一个星期就被放了出来,因为韦恩集团有个资助失足少年的计划,他只要不再做坏事,他就能得到读书的学费。 于是他进了高中,开始学习、看书、运动,认识很多人,同学和老师都会叫他‘杰森’或者‘陶德’。 他很开心。 藤丸立香猜,大概从这之后,15岁的杰森·陶德终于开始学会了接受自己。 这个梦变得明亮起来。 尤其是在蝙蝠侠午夜十分出现在他的寝室外,抛给了他一件罗宾制服,对他说:“这是一晚上的试用期。” 藤丸立香觉得那一刻杰森的心脏跳得比对小丑开枪时还要快。 但很快心跳得更快的那个人就变成藤丸立香了,因为……布鲁斯·韦恩收养了杰森,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韦恩就是那个打碎过43号几块玻璃的黑夜传说、复仇骑士、黑色猫猫头?! ……所以提姆也是布鲁斯的养子,所以提姆和杰森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藤丸立香逐渐理解了这一切,藤丸立香从震惊中惊醒。 有人在她房间的窗边站着,无声无息,像个黑影。 藤丸立香瞥见人影,一个激灵,差点就要甩个Gandr过去:“杰森,你怎么在这?” 她脑袋懵懵的,想过去抓住他晃一晃,质问他为什么之前不告诉自己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 难怪他们每次聊到蝙蝠侠那部分,他的表情都怪怪的。 “我吵醒你了?”杰森有些惊讶。 藤丸立香揉揉额头,“不、我只是没想到你在我房间里。” “昨天晚上有点动静,外面有群人在打架。”杰森淡淡地说,“我觉得这房子不太牢靠,所以过来看看。” 43号好像听到了他的话,非常不满,一楼音响的音量陡然放大,在二楼都听得很清楚。 “哦……什么?”藤丸立香顿了顿,紧张道:“后街的那个帮/派终于开始和别人火并了?” “不是。几个从疯人院溜出来的疯子路过了这边,”他说,“和两个义警打起来了。” 藤丸立香沉默,“……蝙蝠侠?” 杰森瞥了她一眼,藤丸立香猜这意思大概是:不然还能有谁呢。 藤丸立香思考了一会儿自己该不该说出她梦见了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这事,但杰森已经趁着她沉思的时候走开了。 “醒了就下来吃饭。” 藤丸立香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都怪哥谭总下雨,太难区分时间了。 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到一楼,早餐是碱水棒配鹰嘴豆泥和南瓜汁,电视里的新闻正在播放杰森提到的阿卡姆疯人院疯子逃离事件,索性在今早黎明时分,他们已经被蝙蝠侠捆好放在了阿卡姆的门口。 逃跑的两人藤丸立香都没见过,还被揍得鼻青脸肿,用绳索捆在了一起,满脸惨淡,在报道的视频中大喊着“我不想死啊”、“让我走!送我去黑门监狱!”的话,被辅警送进了疯人院之中。 看起来精神状态真的很有问题。 藤丸立香把餐具放进水槽清洗,43号忽然大喊了一声:『立香!快来抛骰子!』 她眨眨眼,下一刻流理台边上就出现了那对眼熟的二十面金属骰子。 “这么突然?”她还满手泡泡呢。 43号催促:『快快,客人要上门了。』 藤丸立香看看杰森,杰森起身走到了窗边,往外观察。 于是她拿起沉甸甸的骰子,轻轻掂了掂,松开手。 清脆的响声落在大理石台上。 金属骰子旋转,又慢悠悠停下,摇摇晃晃变成两个数字,是‘6’和‘9’,但骰子很小,其实也可能是两个‘6’或者两个‘9’,反正她不确定,骰子就消失了。 藤丸立香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先往杰森的方向瞥了眼,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她看到一位有着黑色卷发的高挑美女站在窗边,浓密睫毛下的绿色眼睛向这边望过来,精致而艳丽的脸,‘J’形的伤痕还在,却完全无损其魅力,甚至多了几分危险的性/感。 同样是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样。 “你……”藤丸立香才发了一个音节就匆匆闭上了嘴巴。 她抬起手摸了摸,在自己的喉咙上摸到了突出的喉结。 杰森好像变成女性了。 她变成男性了。 藤丸立香又不理解这一切了。 门铃在此刻被按响了。 【📢作者有话说】 *本次buff:性转(仅对43号房间内角色生效) 咕哒性转就是变成咕哒……黑发蓝眼小男孩哒! 第59章 《会饮篇》二- 藤丸立香突遭一场平地风波, 只能在极度的困惑之中走向大门。她在经过反光物时下意识地打量自己——陌生的,有着一头柔软的黑色头发,蓝色眼睛,看起来有那么一些像是伊什塔尔的男性。 无论怎么说也太……不是, 你谁啊? 杰森的外貌看上去尚且和他拥有男性特征时近似, 但自己这个就——完完全全换了个人吧! 难道天生橙发这种基因其实是假冒的吗?父母一起诓骗了她十六年……? 莫名其妙得出这个结论时, 藤丸立香险些脚下一个踉跄, 第一次作为男性——如果算上梦里被迫体验杰森身体的那几次,这应该算是第三次?——双/腿间多了一部分陌生的身体组织,幸好她在起床后随手拿的衣服比较宽松。 藤丸立香从大门猫眼往外面看,看到了两个矮矮的小朋友站在门外。 站在左边的那位很眼熟, 是奥布里。 自从企鹅人的手下认了罪被抓进黑门监狱之后, 藤丸立香帮奥布里一起处理了他父亲老维克的下葬, 这之后奥布里就因为没有直系亲属而被本地的儿童福利院收容, 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她打开门,“早上好。” 说完藤丸立香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 天啊,她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和爱德蒙好像。 奥布里显然是更受惊吓的那位,他拉着他边上的小姑娘往后退了一步,用一种‘见了鬼了’的不解表情往藤丸立香头顶的铭牌上看:“我我、我们按错门铃了——” “这里是迦勒底侦探事务所。”藤丸立香努力平静地将话说出来,“如果你们是来找侦探咨询的话, 没有走错。” “但是,藤丸姐姐她……”奥布里犹豫, 往她后面的房间里看了看, 只看到了杰森如今火辣的身影, 马上又退缩了, “她不在吗?” “她的大学有些事, 临时回去了一趟。”藤丸立香说:“我是她哥哥,代她处理这段时间的业务,叫我藤丸就好了。” 奥布里太困惑了,因为这个场景和他上一次来43号寻求帮助时简直一模一样。连将主演再一次换人的情节都还原了。 “我知道你,立香和我提过你,”藤丸立香微笑,但是她对这具陌生身体的掌控力似乎还未生出来,连笑容都有些僵硬:“你叫奥布里对不对,是出了什么事吗?” 小朋友们在房间的沙发上坐下,杰森给他们拿了果汁,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藤丸立香的边上,比起藤丸立香的浑身不自在,他对于自身性别的转变显然要适应多了,尽管身上的薄毛衣正紧巴巴地箍着他的胸部。 在过去,他是说……一些很久远的记忆,杰森不止一次穿过裙子,还是罗宾的时候他试过——不是什么变态的原因——只是任务需要,毕竟他那时候偏瘦,和提姆差不多,后来他去当法外者,罗伊是那个会喊他一起穿的人,柯莉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看着他们然后大笑。后来是阿尔忒弥斯和比扎罗,说实话,这个时候的打扮几乎都是出于恶心对手。但总而言之,他的身材比起另外两位队友来说,居然是唯一能套上那条裙子的。 杰森从短暂的回忆里抽回注意力,面前的小孩睁着大眼睛打量他,注意到被发现后马上又匆匆移开视线。 “她是我的同学梅根,她想委托一些事情。”奥布里说道,“我们会付委托费的!” 坐在奥布里身旁的小姑娘有着一头红棕色的长发,肤色白皙,棕眸圆滚滚,像是一只无害的幼鹿,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很轻,“侦探先生,我的妈妈她好像……被诅咒了。” 梅根吸了一口气,怯怯地看向他们:“可以帮帮我么?” “诅咒?”藤丸立香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怎么了?” “妈妈总是在午夜的时候出门,等到天亮了才回家。她变得很陌生,不再和我拥抱,也不再给我讲故事,”梅根的声音细软,带着点忍耐的哭腔:“……她好像不爱我了。” 棕色的眼眸湿漉漉的,小动物般柔软的幼童总会叫人忽然生出些怜悯来。 “妈妈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藤丸立香忍耐住自己想要上去抱住她的冲动,静下心来问道。 梅根想了想摇头,“她以前总是在家里,偶尔会帮街坊邻居补衣服。” “那爸爸呢?”藤丸立香猜想她的妈妈或许是接了些临时工作,太忙碌了才不小心忽略了她。 “爸爸从来不管我们,”梅根红着眼眶,眼泪似乎摇摇欲坠,“他不在乎妈妈也不在乎我。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虽然是那副表情,但她说这几句话时居然意外地果决,似乎‘父亲’对于她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藤丸立香看了杰森一眼,杰森好像能听见她的心声,默契地上前轻轻地拥住了小梅根,温和地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妈妈或许只是太累了,我们会帮你查清楚发生了什么。小公主,看这里。” 杰森将手握成拳放在梅根的面前,然后翻转过来张开手掌,一颗巧克力糖果出现在其中,他将糖果拿给梅根:“如果是诅咒,我们会想办法解决它,一切都会变好的。” 杰森确实有哄小孩的经验,他遇上过一些更暴躁的——达米安,来自刺客联盟的恶魔崽子,被他、迪克以及提姆轮流带在身边过——或者更脆弱的——他还是罗宾的时候也不得不面对一些无辜的受害者——安抚幼崽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他学的不太出色,但是够用了。 梅根眨眨眼,仰着头看杰森,“妈妈以前也总是这样对我说。大姐姐,你和我妈妈好像啊。” 但是当妈的体验还是第一次。杰森挤出一个笑:“……嗯。相信我们。” 把两个孩子送出43号时,奥布里转身看了看藤丸立香,一幅很想说什么,但又很忧心的模样。 藤丸立香问他:“怎么了?” 奥布里:“上一次立香姐姐说,如果觉得学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和她说。” 藤丸立香点点头,已经能够熟练地扮演另一个人了:“我知道这事,立香也和我讲过。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教会的修女们说如果帮忙打扫卫生就能拿到一些报酬,所以我在中午的时候都会去清扫礼拜堂后面的院子。院子旁边连着城内的地下河,最近我常看到有人在里面进出……”奥布里说到这里皱起眉,“总觉得那个地方阴森森的,有股不好闻的气味。” 藤丸立香点点头,“谢谢你的消息,我会转告立香的。” 她前不久还记过哥谭城内的地下河分布,因为过去哥谭城里曾发生过几次在地下河中投毒,或者将人绑架到地下河空区作为犯罪要挟的事件。 她回到43号,杰森刚从电脑屏幕前转回头,临走前梅根给他们留下了她妈妈的名字和她们的住址,杰森简单地在网络上调查了一下。 “她母亲蒂莉娅·琼·弥尔顿(Delia·Joan·Milton)如今才28岁,高中的时候是学校的啦啦队队长。”杰森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照片,十年前的照片在高校的官网里还能找到,那会儿的蒂莉娅就是个漂亮又开朗的美国姑娘。 “28岁,那岂不是……”奥布里和梅根是同龄人,都不过还是十一二岁的小朋友,要这样算起来的话,蒂莉娅在16岁的时候就怀孕了。 “她丈夫阿伦·弥尔顿(Alan·Milton)曾经是那所高中的历史老师,比她大了15岁,在蒂莉娅毕业之后的没几个月就因为催债人找上学校而被革职了。” 高中校园师生恋,简直像是会在奈飞上播出的狗血青春网剧,有一种大家最后都会去坐牢的绝望感。 藤丸立香被这两条消息堵得无话可说,咕嘟咕嘟灌下半杯白水,“下午我们就去看看蒂莉娅在做什么吧。” 她侧目,看到杰森正表情古怪地盯着她看,疑惑地歪歪脑袋,“怎么?” “这是你到目前为止喝的第三杯水了。”杰森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藤丸立香:“我只是渴了……” 她重重地放下茶杯,然后在一瞬间福至心灵,脚步僵硬,生生在大厅里拐了个弯,沉默地走上楼梯。 杰森看了眼时间,大概过了五分钟,藤丸立香才一脸严肃地从楼上下来,杀气腾腾的脚步中带着一点虚浮。 她对杰森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这个委托必须得快点解决。”才过去半个小时,但是她已经受不了这具身体了! 『哦,立香很有精神嘛!』43号不怕来事地鼓劲道。 “我都听你的。” 杰森弯起眼睛,本来就很浓密的睫毛如今看上去又卷又翘,他把黑色的长发往后捋了一下,从桌面上拿起了藤丸立香放在那的皮筋,随手绑了一下——他身上那股尖锐的攻击性并没有因此减少,但是女性略显柔和的脸部轮廓将其揉杂其中,仿佛一柄锋芒又漂亮的蝴蝶刃。 藤丸立香很没骨气地心跳加速了一下。撇开脑袋不敢再去看他了。 43号的门铃是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响起来的,藤丸立香还以为是刚才的小客人们去而复返,走过去开了门。 不过这一回站在门口的却是两位陌生的警探——硬要说的话也不算是很陌生,在藤丸立香的印象里她在GCPD时和他们见过一面。 “嗨,这里就是迦勒底侦探事务所吗?”按门铃的男性嗓音轻快,抬了抬手向藤丸立香打招呼,警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尤为盘靓条顺。 “是。”藤丸立香顿了顿,点头。 “我们是GCPD重案调查组的,我是理查德·格雷森,他是迈克·阿尔曼。”理查德看着藤丸立香,眨了眨他那双湛蓝的眼睛,奇怪道:“我记得来之前路易说这里的主理人是个女孩儿?” “……那是我妹妹。”藤丸立香不得已又把刚才的借口搬出来,“她有事回学校了。” 相信43号能糊弄过他们。 ……大概。 “哦,所以主理人现在是你了?”名叫理查德的漂亮男人倒是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确认了藤丸立香就是这间事务所的主理人后便问道,“介意我们进去吗?这里有一些事情想和你——” 他瞥了眼藤丸立香身后的人,疑惑的情绪在眼中一闪而逝,随即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变得更加甜蜜了:“和你们聊聊?” 第60章 《会饮篇》三 Thelemonadesong-PinkMartini 把人请进房间时, 藤丸立香注意到杰森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停留在格雷森警探身上。 “这位是我们事务所的职员……”藤丸立香想了想,“杰西卡、小姐。” “嗨,杰西卡。”名叫格雷森但是被搭档称呼为迪克的男性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杰森将两杯咖啡放在他们面前,听到这声音, 手腕不知为何颤动了一下, 水杯不安地倾斜, 在茶几桌上溅出了几滴咖啡液。 “小心, ”迪克关切地问,“是太烫了?” 杰森没有说话,仿佛是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看到迪克的这张脸,杰森心中还是会有一阵恍惚, 英灵殿终止在他身上的时间以一种匀速的缓慢步伐向后倒退。 在布鲁斯离开之后, 与布鲁斯有关系的这群人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加亲密起来。杰森少年时翻看动物百科书, 书里标注着蝙蝠是群居动物, 小蝙蝠会在大蝙蝠出去觅食时保护对方,以免遭到掠食者的攻击。 这就很像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达米安刚到哥谭找蝙蝠侠的那阵子, 继承了蝙蝠披风的那位蝙蝠侠正是迪克。 老蝙蝠有个亲生儿子突然来寻亲这事被迪克在公共通讯频道里说了不下十遍,彼时杰森正和柯莉、罗伊驱车在前往南非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连忙掉头赶回哥谭。 这个时期的杰森还处在一种看到哥谭的那些义警装扮仍旧会下意识地神经紧绷阶段。他会听见自己的心底忽然冒出来一个尖锐的裹挟着笑声的杂音,仿佛一把尖针扎进了脑袋里,血肉之中白骨碎裂又合上, 游转于身体各个角落的隐痛被从过去重新带回来。 迪克总是家里最关注别人,操心得最多的那位。在迪克第一次与成为阿卡姆骑士的杰森正面交锋时, 他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股已经快要变成基因刻进血肉之中的恨意。 迪克自认磊落, 从没想过到底该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才会令另一个人对自己有着如此之深的恨, 所以直到他弄清楚小丑在那两年里对杰森做过什么后, 愧疚感如同泛滥的洪水袭来, 几乎要将他的整个身躯都淹没,他那些向来丰沛的感性全部被转化成了自责内疚的源动力,试图用所有他能做到的承诺来修补杰森与他们之间的裂缝。 在杰森因为达米安的事情回到韦恩大宅时,迪克早就将一切有可能会挑动杰森敏感神经的东西都放进了杂物间封锁起来,他甚至和提姆一起列出了一张有二十多英寸长的‘禁忌话题’参考,并对住在大宅里的每一位成员耳提面命——尽管这张纸在第二天晚上就被杰森看到并且揉成一团给丢进了垃圾桶里——他还开始研究心理学、神经生物学,磕磕绊绊地教达米安友善待人——有点难,但迪克觉得他能克服。 因此杰森待在大宅里的很长一段时间中,他总是会在恰当或者不恰当的时机遇到满脸笑容,并意图给他讲一个睡前故事安眠的迪克——去他妈的迪克头甚至没想起来他们夜巡的时间总是差不多的——直到杰森忍无可忍,又一次离开哥谭,踏上属于他自己的旅途。 但——达米安是那个更麻烦的。 他太年轻,太冲动,就和过去的每一任罗宾一样,这也意味着他能搞出来的麻烦比起曾经只多不少。 大宅里的各位开展紧急会议,最后决定由各位轮流带未成年。所以迪克带过达米安,提姆也带过达米安——虽然他们俩的关系不知为何总显得恶劣——卡珊德拉、史蒂芬妮、芭芭拉、杜克……轮到杰森时,这只恶魔崽已经被黄金男孩的魅力所深深折服,张口闭口都是‘格雷森’,恨不能把法外者小队的三个人打包,兑换一个理查德·格雷森放在一旁。 治不住恶魔崽,还要谨防阿尔忒弥斯嫌烦把达米安丢下的时候,杰森就只能致电家族里最热心的大哥,以研究对达米安的致胜之法。 通常迪克都会先大笑一阵,如果他在大宅里,就会把留在家里的几个人都招呼过来,然后开个短暂的圆桌会议,隔着电话给杰森出主意。 迪克就是有本事把糟糕的事情变成不那么糟糕,这是他身为哥谭人见人爱的黄金男孩的被动技能,有用到吓人。 所以杰森在成为英灵之后,总会认为自己那些被小丑折磨出来的精神疾病已经痊愈了……毕竟痛苦的事总会被快乐的事所冲淡,人类的大脑拥有足够完善的自我保护机制。 脑前额叶抑制痛苦,回避那些破坏性记忆,以此来促进遗忘。 可是被遗忘的痛苦真的就能够被抛在过去吗?破碎的镜子散落成一堆碎片,它只是被放在那里,放在深处,不代表被触碰到时就不会划伤手指。 杰森被藤丸立香从英灵殿召唤到哥谭,听见这房子提及‘蝙蝠侠’时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令他意识到:或许这是注定的,他在上一次没有直面说清的痛苦一直都在宇宙维度的变换之中追逐着他。如今它们又重新抓住了他,并紧紧地缠绕在这具躯体之上。 杰森一直没有说话,迪克于是疑惑地看向他,清楚地在对方深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迪克愣了一下,他向来灵敏的感知力在这一刻勇敢地给予他反馈——留下她! 但这份反馈过于模糊,没有界限,到底是出于哪种方面的,迪克都没来得及细想,只是下意识地想伸手抓住杰森:“你——” 但迪克只来得及吐露出一个音节,藤丸立香仿佛是感知到了某种一闪而逝的指引,在迪克即将要接触到杰森时,果断地拉住了杰森的手,在杰森回过神来的那一瞬间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边上。 “你还好吗?”藤丸立香问他,“是不舒服?” 变成女性让他有生理期了?藤丸立香的视线惊悚地下移。 杰森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天马行空的思想,把人按回沙发,简洁道:“我没事。” 他只是以为自己至少会因为迪克的出现而生出一些怒火,但似乎没有,不仅如此,就算看到提姆和布鲁斯时,那种感觉也不明显……唯一一次他没有压住那股反叛的精神是在山林里见到蝙蝠侠的时候。 所以硬要说的话,这也不是无迹可寻,毕竟小丑折磨他的那两年总是叫别人穿着蝙蝠侠或者罗宾的制服来和他打架。 条件反射对穿着制服的义警们扫射程度更大一些。 迪克喝了口咖啡以掩饰自己胸口莫名的悸动,他和迈克对视一眼,然后将手里的文件放下来,说道:“我们两个本来都是布鲁德海文来的警员,因为有几起案子似乎涉嫌跨区域犯罪,我们调查的线索连接到了哥谭,所以提出和哥谭警局联合调查。” 藤丸立香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们看过资料,马里科·拉曼是这间侦探事务所的前主理人?” 藤丸立香停顿了一下,“是。但是马里科叔叔在不久就前因为意外已经去世了。” 迪克温和地对她说道:“其实我们了解到,在拉曼侦探还担任主理人的期间,似乎调查过不少关于奥斯瓦尔德的事情。” 企鹅人?藤丸立香回想了一下,屋子里本来就没剩下多少有关于马里科的东西,她问过43号是不是都被清理走了,但43号告诉她,自己只收拾了马里科的衣物,但他的习惯本来就是如此,很少留下什么东西,事务所又只有他一个人,没必要写什么报告收录起来,他更懒得写。 因此藤丸立香在刚到43号时会有种马里科·拉曼的生活痕迹完全被抹除了的错觉。 不过她倒是记得书桌上唯一留下的几份关于哥谭各大产业的金融分析资料上,企鹅人开办的冰山俱乐部被罗列其中,马里科还在上面留下了不少笔记。 “案件和企鹅人有关?”藤丸立香问。 这太巧了,因为没多久前提姆才和她提到企鹅人的嫌疑,表明对方可能与‘繁星之慧教团’有着深厚的接触。 迪克也不隐瞒,把文件拿给藤丸立香,“是,所以我们需要你们事务所的协助。如果拉曼侦探有留下什么情报,希望你能够和我们共享。” “你们?”藤丸立香扬眉,在他们脸上扫过:“不是向GCPD?” 迈克说:“把我们当做联络人就好。” 藤丸立香将报告单从文件夹里抽出来,又问道:“可是为什么GCPD会让你们来?路易警探处理过马里科叔叔的案子,如果是他来的话,应该会更清楚一些吧?” 迪克听藤丸立香这么问,也不反驳,只是笑了一下,“我们俩只不过是重案组的成员,可不知道上头的人都在想什么。” 文件袋中的资料是近几个月里,在布鲁德海文发生的几起案件,藤丸立香看得飞快,纸页翻飞,她在心中惊讶于这些死者好像都是些画家、艺术创作者,死因皆是毫无疑问的自杀,简直和桑德如出一辙。 文件的最后还有几张现场拍摄的证物图,能看出来那都是他们创作过的作品,乍一眼看上去又是审美极为超前,会出现在菲尼克斯地下藏品室中的那种类型。不过唯一的不同是,这几幅作品已经被毁坏了,画布被刀划破,色彩与构成一分为二,割裂地占据左右。案件报告中写着这些画都是在作者本人自杀前亲手毁坏的。 “你们怀疑他们的自杀都是人为的……?”藤丸立香看完后抬起头问道。 迪克耸耸肩,“这其实不好界定,我只能说,从目前的数据上来看,近期自杀的人数飙升得太高了,群体的指向性也太过明显。一切不合常理的背后一定会有某个原因。我们现在就是在找那个原因。” “而且这些案子看起来很眼熟吧?”迪克说道。 “你是说桑德·汤姆林森,”藤丸立香赞同道:“他确实也是自杀的,同样是艺术家,也画过一些……让人不好评价的画。” “路易说那起案子令妹是报案人,”迈克补充道,“我们本来是想问问她的看法的,没想到这么不凑巧。” 令妹本妹就坐在他们面前,但好巧不巧刚刚在一个小时前变性成了哥哥,藤丸立香叹了口气把资料合上,放回桌面,“她不在哥谭。” “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能电话联系吗?”迪克问道。 “归期不定……”藤丸立香顿时头大道:“她很内向,我会尽量联系她的。” 还没和提姆互通情报,现在还并不了解藤丸立香的迪克闻言便点了点头,“那么合作愉快。藤丸先生。” 他伸出手和藤丸立香握了握,又接着想和杰森握手,“你也是,杰西卡小姐。” “说实话,我在第一眼看到你们时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藤丸立香和杰西卡给迪克留下第一印象确实不错。 前者的气质柔和而澄澈,少年的干净的脸庞会让他想起一些幼鸟或者晴空万里的蓝天,天蓝色的眼睛如同宝石。 后者则更难以言说,迪克是在看向对方第三次时才注意到脸侧的那个‘J’形伤疤的,那伤并不小,却在被注意到之前首先被对方凌厉淡漠的气场给盖了过去,就好像它其实不值一提。 很奇怪,迪克在见到她时心脏跳动的声音是如此之快,仿佛是见到了某位阔别已久的老朋友,复杂而澎拜的情绪汹涌地向他奔来,那种片刻产生的陌生悸动让他困惑。 此刻还不知道不久后的自己会崩溃地指控他们俩为‘骗子’的迪克爽朗地笑,“U must be a very nice person.” 杰森微笑,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用力。 迪克的眉梢跳动了一下:“哇哦……杰西卡小姐,你的手劲也很厉害。” 70-80 第71章 《会饮篇》十四 I’llKeeing-owRoar 学校的孩子们在义工活动结束后便直接回家了, 几所养老院的位置距离他们的街区比学校还要更近些。 藤丸立香和杰森走到梅根家时,蒂莉娅还在便利店没有下班。 小姑娘给他们开了门,看到来人是谁后,脸上闪过昭然若揭的欣喜, 但是藤丸立香板着一张脸, 不像是有什么好消息, 梅根的手指便紧张地抓住身上肥大背带裤的边线, 小鹿眼巴巴地望过来,期冀又可怜。 藤丸立香把那些心虚收了回去,毕竟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梅根说她的妈妈可能误入邪/教了,而且还有极大的可能将自己的丈夫当作祭品献祭给了邪神。 尽管在梅根看来, 父亲并不是一个多么重要的角色, 没有了父亲的生活说不定还会更加自在一些。 藤丸立香伸手揉了揉梅根的脑袋, 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我们能不能去你妈妈的房间看看?” 梅根点点头, 没有多问,侧过身让出了入口的位置, 脑袋低垂,视线落在地面上,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用那双小鹿般的眼睛看她。 藤丸立香的胸膛在这一刻漫过了一阵近乎悲哀的情感,仿佛被海边的潮水猛烈地冲击,冰冷的海水浸湿了身体, 然后缓缓地退下,双足沉滞而充满了无力感。 她很难再向女孩做出‘我会让你妈妈变回原来那样’的承诺, 因为她清楚这是很特殊的情况——精神的倦怠, 生活的压榨, 堆积下来的沉郁情绪……这些都是能够被改变的, 可是一旦信仰了那些异星邪神, 来自群星深处的影响将会永久地存在于她的身体之中。如一块被火焰反复灼烧过的烙铁,它会在人灵魂的深处留下一道永远都无法抚平的伤痕。 她深知自己该对梅根说些什么,但是……该说什么?安抚是慢性毒药,名叫藤丸立香的侦探在这个世界中没有未来,好像梅根也是这样。 梅根家是一栋并不算大的双层平房,打扫得很整洁——完全没有男主人生活过的痕迹,可能是蒂莉娅已经把它们清理干净了。 蒂莉娅的卧室在二楼,藤丸立香他们在对面观察蒂莉娅情况的时候注意过,但由于角度的原因,还是第一次看清楚室内的装潢。 “这是……” 打开卧室门的那一刻,视线的正前方就是墙壁,边上的窗户拉上了薄薄的纱窗帘,对着他们的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副笔触凌乱的油画。 因为这种难以用言语描述出来的扭曲与反胃感过于熟悉,藤丸立香的视线只是匆匆地在上面掠过,便清楚这和菲尼克斯的那堆藏品画是相同的。 菲尼克斯很有可能就藏在哥谭的某个地方。他们俩在来的路上还讨论了这些事,毕竟那俩个修女和修士抱怨的话里透露出不少信息。 菲尼克斯在弗彻镇披着那件主教红衣招摇撞骗时,借由环境地理和深潜者的独特性,吸引来了大批拥有艺术天赋的人为他创作作品。到这一步为止还只是筛选,确认创作者是否能够感知到那样诡异神秘的灵感。 一旦有这样的苗头出现,菲尼克斯便会去联系对方,希望对方能为自己的教堂作画。而这些因为其影响而制作出来的画作最终都成为了扩张‘繁星之慧教团’的工具。 就像藤丸立香曾在网络上看到的那则帖子,只是买了一副画,就差点让贴主丧命。桑德只是去了一趟弗彻镇,便受到其中的影响,最终将自己变成了作品的一部分——那尊邪诡的圣母像还在警局的证物室里不见天日。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与菲尼克斯脱不开关系。 哥谭的大量失踪案、地下溶洞中的夏特克鸟、半成品圣杯和不规则晶体、挂羊头卖狗肉的教堂、诡异的深夜读书会、一群打扮成修女修道士模样的清道夫……他们怀着相同‘崇高’的理想聚集在一起,以鲜血淋漓的残酷来强硬地使目的达成。在这过程中,人性早已泯灭,理智烟消云散。 仅仅是为了填充满圣杯的魔力,便已经骸骨遍地,藤丸立香无法想象当他们的目的真正达成的那一天会发生什么。 邪恶的光辉已经笼罩在哥谭的上空,悄无声息地张开血盆大口,而底下似乎俱是待宰的羔羊。 “这是父亲带回来的。” 梅根说道。孩童尚未有形成一套完整的审美体系,敏锐的小动物通常都是运用直觉来判断绝大多数的事情。她感知到了危险,她会逃跑、躲避,所以梅根已经习惯回避这幅画了。 “你的父亲?”藤丸立香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这是蒂莉娅去教堂时收到的,没想到居然是阿伦带回来的。 “之前他在外面和人打赌,赌赢了,就带回了这幅画,然后就挂在房间里。”梅根说道,“一开始妈妈还说要把它卖掉换钱,父亲说这个画师的画以后肯定能升值……他们俩人就吵了起来。妈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半天,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画的事而且她就是从这个时候变得早出晚归了。” “你还记得你的父亲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将这幅画拿回来的吗?”藤丸立香问。 梅根歪着脑袋回忆了片刻:“在两个多月之前,就是那场暴雪来的前一晚上,他说他打算去一个俱乐部玩牌。” 藤丸立香迟疑道:“……冰山俱乐部?” 梅根顿了顿,小幅度地点头。 藤丸立香的心脏噗通撞了一下胸膛。 拉曼侦探就是在冰山俱乐部边上的巷口里,暴雪降临的前一个晚上被杀害的。 “我明白了。”藤丸立香对梅根说,指了一下房间,“介意我们进去吗?” “妈妈……还没回来。”梅根小声说,飞快地往时钟上看了眼,“二十分钟。”她就站在房间门口不肯踏进一步,像个固执的守卫。 蒂莉娅的房间里没太多的东西,这里原先是她和阿伦的卧室,但是现在一切属于阿伦的衣物和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了。书桌上面压着一块大小相同的玻璃板,挤压的间隙之中塞着不少相片,但所有阿伦出现了身影的照片都被用黑色的笔涂掉了脸,线条嘈杂而凌乱地糊成一团,乱糟糟地盖住对方的整张脸,很轻易就能狗从中看出这些线条里发泄着愤恨的情绪。 相片几乎都是蒂莉娅在少女时期拍的——她高中毕业就怀孕生下了梅根,照片也在这稍纵即逝的青春期里戛然而止。所有带着青春肆意妄为的大笑都停滞于她毕业的那一年。这之后蒂莉娅就再也没有拍过任何照片,好像被一脚从阳光底下踹进了淤泥堆里。 藤丸立香皱着眉从桌面上扫过,看到角落里堆叠着几本书,最下面几本是有关于厨房料理的食谱,还有一本儿童读物,最上面的那本看起来被翻得边角都已经翘了起来的则是一本叫做《新闻学入门:大众传播理论》的教材,书页之间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纸,藤丸立香翻看了一下,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显然她其实并不满足于就这样成为一位家庭主妇。 藤丸立香拿起那本教材时,书页底下紧贴在一起的一张传单慢悠悠地掉到了地面上。她把纸拾起,上面是一个简陋的教会宣传,就像那些会坚持不懈上门传教的□□徒,但藤丸立香看到那个署名,心中惊了一下。 传单上写着—— 你是否在迷茫?是否困顿于一望见底的人生? 不若加入我们,于星光降临之时,参悟圣物,接触伟大存在。 这里有一切的答案,让你知晓世间知识,辨识宇宙奥秘。 (最下面是一行斜体的小字) 本教团还提供大学学位咨询、心理疾患互助会,每周一至周六,提供免费午晚餐。若你感兴趣,欢迎拜访。 ——繁星之慧 纸张的背面是路线图,写着他们白天去过的那所教会学校的地址。 这就是一张传教单,甚至还是个邪/教,但装出了一副福利优渥的正派模样,和在弗彻镇一样,借着天主教的名头,背地里搞小动作。 藤丸立香正要把这张传单拿给杰森看,站在床边的人从床头柜里抽出了一沓纸。 “这是什么?”藤丸立香凑过去看。 杰森翻过几张,脸上的表情奇怪,“是量表和确诊单。” 他说完,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梅根,将声音放低,“是蒂莉娅在怀孕的时候确诊的。” “产前抑郁?” 杰森摇摇头,将最后的那张确诊的纸拿给藤丸立香,“双重人格障碍。她在阿卡姆待了一年多。” “……”确诊单上明确地写着蒂莉娅被确诊有人格分裂症,出现明确另一人格的症状,否认怀孕,(有一定可能)虐待胎儿。所以蒂莉娅在怀孕的最后三个月以及之后的一整年里都待在阿卡姆疯人院之中。 藤丸立香看完全部的记录感觉有点惊悚:“那她现在是被治愈了的状态还是……发病状态?” 距离确诊单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这沓纸张之中并没有任何有关于她被成功治愈的记录,蒂莉娅最后离开阿卡姆疯人院只是因为她由于爆炸去世的双亲给她留下的遗产已经无法再负担起她的治疗费了。 “不过看上去她有在努力变好……”藤丸立香指着她在离开阿卡姆疯人院前主治医生最后写的病情报告说道,“或许她那个时候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之后她不得不与阿伦生活在一起,对方糟糕的态度又让病情复发了。” 从梅根最开始的描述中,藤丸立香能感知到蒂莉娅对孩子的在意,她并没有不爱梅根,她努力去爱了,将阿伦缺失的那部分也一起加上,所以她才那么努力地配合治疗,仅仅一年,曾在记录里被描述为‘缺失同理心’、‘具有攻击性’的另一人格蒂娜已经和她有了要和解的迹象。 人格分裂常与过去的心理创伤密切相关,个体会存在两种或者两种以上不同身份的人格状态。 蒂莉娅的另一重人格‘蒂娜’是一位年长她三十岁的中年女性。表现为过分冷漠且缺乏同理心、强迫症、极端厌恶人类、轻微反社会人格、悲观主义,会说一口流利的挪威语,会在蒂莉娅精神崩溃后接管她的身体2到5天。 如果现在的蒂莉娅并不是她自己本人,而是蒂娜,那么……她到底是在哪一个时间段出现的?去繁星之慧教团的之前还是之后。 藤丸立香来到梅根的身边蹲下身,“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妈妈生病了,你清楚是什么原因吗?” 梅根往藤丸立香身后看了一下,视线在杰森手中拿着的病历单上扫过,“父亲总是打伤她,所以妈妈只能一直待在家里——藤丸哥哥,你们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是有一些发现,”藤丸立香勉强地笑了一下,“会好的——” 滋啦——z……滋啦—— 电视机未等藤丸立香说完话,率先发出一阵响动。 房间墙壁上的老款电视忽然亮起了屏幕,频道断断续续地跳转,主持人们的话被分割成不同的单词,最后变成了一面雪花屏。 什么情况……? 藤丸立香看看杰森,对方站在原地,手里还是拿着那沓病历单,没有任何人碰到了电视的遥控器开关,它怎么就自己开机了? 隔壁传来一个男人暴躁的声音:“在搞什么啊!怎么回事?” 电路出错了?还是隔壁邻居的蓝牙错连? 黑白的雪花屏卡顿了一秒,旋即一张没有聚焦上的惨白脸孔就突兀地出现在屏幕之中。 “OK.现在好了。”那语气油腔滑调,拖着长长的尾音,能够让人听出他在笑,只是那股笑意叫人不寒而栗。 屏幕中的人向后退,露出完整的脸,一张被涂抹得鲜红的大嘴向两侧夸张地扬起,削尖的肌肉像是覆盖在皮肉之上的另一层面具:“Hey, Bat, Do you miss me?” 这张脸刚一露面,街区外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同一时刻,哥谭的所有无线电波都被小丑挟持了。无数人看到了这个画面,声音如同有巨大的扩音喇叭般向周围传出去。 是小丑。 藤丸立香愣了一下,她大脑的思绪明明还停留在电视屏幕中小丑的笑容之上,但双腿已经不受控制地向杰森的方向走了过去。 “Easy,”小丑仿佛是听见了这些骂声,笑容显得更加得意,不过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唇前嘘声安抚,“这次我不想搞点太吵闹的事情。亲爱的,我只是想控诉一下我们应得的正当权益。鉴于哥谭市政并不接收精神病人的意见,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藤丸立香将手心覆盖在杰森的手背上。 她甚至还没有搞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已经拽住了杰森,手指轻轻地拂过对方因用力而僵硬得如同石头一般的拳头。 “如果你觉得他讨厌,你就看着我。” 藤丸立香微微抬起头对杰森说道。 英灵的脸被她用另一只手转过来,绿色的眼睛对上她的,仿佛森林要被一片汪洋淹没。 杰森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藤丸立香也不在乎他的回答,她说:“我就在这里。” 第72章 《会饮篇》十五- “你们可以想象在阿卡姆的生活吗?”小丑站在镜头面前发问。他的绿色头发和紫色西装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态度严肃。但是他身旁的破旧沙发上坐着一个惊恐的男人,嘴唇上被贴了胶带,身体用绳索绑了起来。 “黑暗、潮湿、一股子腥臭,每天都有一群人在打架, 到处是束缚带和带着电棍的警卫。”小丑煞有介事, “Never mind, 这些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我想要控诉的是——我的主治医生, 马隆·斯温森。” 小丑推了一把沙发,被绑住的男人跟着沙发一起被推到了镜头的前面,恐惧的情绪充盈在他睁大的灰蓝色眼睛之中,脸上的肌肉颤动, 他想哭想叫喊, 不过嘴巴被堵上了, 只能发出‘呜呜’的震鸣。 “你在阿卡姆十五年了, 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不是吗, 比我还要久,”小丑用手揉斯温森医生苍白短发的动作,就像是在摸小动物,他的语气轻柔却危险:“但是夏普雇佣你来就只是为了让你给我开一些加了料的利培/酮吗?我可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治疗法。” 斯温森绝望地摇头,努力想解释什么, 可是小丑按着他的脑袋不让他动弹,五指牢牢地按压在斯温森的头颅上, 使得他不得不正对着镜头:“作为礼尚往来的交换, 我也在你身上加了点‘料’, Oh-oh, 别总是在我这垮着一张脸, 笑一下,让蝙蝠知道你在等他。” 小丑惨白的脸转过来,对着镜头笑了笑:“现在是六点整了。那么倒计时开始。” 他的嘴巴里模拟出时钟嘀-嗒转动的响声,舌尖在唇齿间弹动,显得很愉快:“猜猜我们现在在哪里?你有……六个小时,是不是太久了?我知道你不会这么没用的对吧?总之,如果找不到的话,斯温森医生的脑袋就会在零点准时Boom——!” 他的手指猛然张开,做出一个爆炸的动作,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因为我偶尔也得发泄一下不快的情绪嘛。我的小南瓜告诉我不可以把所有的委屈都憋在心里。” 他说完这些,上前关掉了镜头。电视重回雪花屏,跳动了几秒之后,恢复成了最开始的频道,节目主持人还在频道里冷静地念着稿子。 小丑进行了一个杀人预告,不过比起以往他对炸弹的喜爱之深,这一次的小丑看起来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完全算不上吵闹的程度。 “你……还好吧?” 藤丸立香看着杰森,他们离得有些近,从她对杰森说完那几句话后,杰森就没有把视线从她身上离开过。 在心理学上,超过八秒的对视会令对视双方产生坠入爱河的错觉,而超过一分钟的对视,藤丸立香只在恶搞游戏和综艺节目里看到过,因此她现在不得不把视线停留在杰森两眼间的三角区,以缓解超过社交界定范围的不安。 被握住的手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 但刚才杰森一听见小丑的声音便条件反射生出愤怒的情绪能够让藤丸立香确定,杰森的过去应该和小丑充满了争议。 “不是很好。”杰森低下头,藤丸立香的手被他往上抬了些,他的目光停留在两人交握间的位置,“我和小丑……”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怒火连烧的大脑胀痛令他的神经末梢尖叫起来,他迟钝了几秒钟,感觉到水流在他的口鼻耳腔边流过,接着他感觉到了藤丸立香手心温暖的触感正紧紧包裹着他,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浮木,他来到水面之上,空气疯狂地涌进他的身体。他短暂地活了过来。 杰森换了口气,仿佛充盈的气球亟待绑上结,却一下子泄了气,于是轻轻地将藤丸立香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 猝不及防地,藤丸立香往前了半步,被他的双臂收拢在了怀抱之中,杰森说:“谢谢。” 藤丸立香侧着头,看到梅根正困惑地看着他们俩人,一时间感觉到有种毫无由来的炽热感顺着耳畔一路烧灼到脖颈。 “我、呃——你……”藤丸立香的舌头打结,紧张兮兮地要推开他,手蜷在对方的怀抱之中却不敢用力。 但是杰森马上就结束了这个拥抱,没事人似地松开手,“我知道小丑在什么地方。” “我、我们要去找他吗?”藤丸立香瞠目结舌,她在刚才的视频中大概能够分辨出小丑的拍摄环境很暗,是一个脏兮兮的昏暗房间,堆满了老旧的破布和尘灰。 杰森指了指蒂莉娅病历单上的主治医师签名,上面赫然写着:马隆·斯温森。正是被小丑绑架了这位医生。 傍晚六点零五分,一楼大门的门锁从外侧被转动,梅根被吓得跳了一下,回头往下面看了看,“妈妈回来了。”她小声道。 藤丸立香点点头,和杰森一起小心地将东西恢复到原位,从房间的窗口翻身出去——和杰森待久了,连她都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出行方式。 藤丸立香侧跨在窗栏上,和梅根对上视线。风从她身后吹进来,晃动她短短的黑发,蓝色的眼睛温和且安静,那一瞬间的光影漫溯模糊了性别和时间,模糊了她的面容,只有那片望过来的视线之中,仿佛带着一种神明垂爱的投射,藤丸立香说:“谢谢你的帮助,梅根。会好的。相信我,未来一定会变好的。” 小女孩咬着嘴唇,双眸好像湿润了些,藤丸立香冲她笑了笑,将窗户重新移上了。 风声消散,蒂莉娅走上二楼的楼梯,看见梅根站在她卧室房间的大门外发愣。 藤丸立香和杰森先回了43号一趟,将机车开上,准备出发时藤丸立香问,“我们要去哪儿?” 杰森丢给她一个头盔,“阿卡姆疯人院。” 她呆了下,追问道:“小丑还在阿卡姆?他不是……前天晚上就跑了吗?” 在哥谭的新闻里,罪犯们从阿卡姆疯人院跑出去根本就不是多么新奇的消息,基本上每隔几个月就会发生一次。对于其中的一小部分——主要是小丑——来说,阿卡姆疯人院的关押并没什么实质上的可行性,往往他愿意留在里面,只是因为他想休息一阵,或者回去和他的几个‘老朋友’找点乐子。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从阿卡姆离开。 藤丸立香听说在哥谭的义警已经找了小丑两天了,这也是为什么她在这几天夜里都看见了蝙蝠灯被打开,昨天晚上还碰到了夜翼。 “那个房间在阿卡姆里面,”杰森说道,他将头盔戴上,声音变得模糊了一些,跨上车,示意藤丸立香坐到后面,“他就喜欢看人浪费时间。虽然这次有点……” 杰森皱了一下眉,发动机车的时候引擎震动,他的思绪分出去了片刻,总觉得这次的选择不像是小丑的作风。太……刻意了,太像是一个鱼饵,等着有人一口咬上去。 藤丸立香没听清他说的话:“什么?” “抓紧我,走了。”杰森说,感知到身后有双手小心地绕过他的腹部,便转下握把,机车猛地冲了出去,在道路上留下一道浅红的残影。 阿卡姆疯人院在哥谭的近郊,开车过去起码要二十多分钟。此刻哥谭的天空阴沉,两侧的老建筑物高耸而尖锐,极具压迫感地俯视着道路上的所有人。地平线尽头的黑云正在翻滚,一盏明晃晃的蝙蝠灯照在云层之上。糟糕又寻常的一天。 藤丸立香在撕扯而来的劲风中努力伏下身体,双臂抱住杰森的腰腹,胸膛几乎紧贴着对方的后背,偏过头,她觉得自己的姿势像个巨大的抱脸虫。 杰森的腰变细了——大概——藤丸立香的双臂能够轻松地绕过去,并留有余裕。但拥抱不是经常会发生在她们生活之中的举动,分享同一个后座也不是。杰森更愿意把她扛在肩膀上,尽管她为此控诉过很多次。 她开始回忆杰森最近的变化。比如说一些习惯,一些用词,一些态度。长期的共同生活让她开始记下杰森的细微改变。 其实是有在往好的方向过去的……对吧? 藤丸立香刚召唤出杰森的那会儿,他看上去就像只刺猬,冷酷的刺猬。碰一下就要扎她一手血,以钢铁般无情的态度和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某种若即若离的脆弱关系,让藤丸立香时常生出杰森随时要撂挑子不干的错觉。 现在好多了,若有似无的墙壁好像在某一天轰然倒塌,令他重新开始接受这个世界。 作为英灵却留恋人世,听起来简直和《人鬼情未了》一样悲惨,但是作为杰森的御主——藤丸立香觉得自己更想用‘朋友’这个单词——她并不愿意看到杰森一直用那样冰冷的状态面对所有。太辛苦,太孤独了。 她花了一段时间判断出杰森和他自己的过去几乎没有差别。就像藤丸立香梦到的那些,杰森就是一个需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来开始接受一件事情的人。 他要花很久习惯自己是被人期待的,他要花很久明白‘杰森·陶德’这个名字是会被人喜欢的,他同样要花很久知道哥谭没有那么讨厌他。他得承认自己依旧鲜活地活着。 因此当杰森身上所有变化的情绪开始清晰地展现出来时,藤丸立香才好像是终于舒了一口气般。 英灵越来越像人听上去不是件好事。可是如果他们只是一柄利刃,就好像否认了他们过去的一切。 藤丸立香不觉得自己在做错的事。她从来不。 【📢作者有话说】 [1] 奎西·夏普(Warden Quincy Sharp):游戏中他是阿卡姆疯人院的院长(在《蝙蝠侠:阿卡姆之城》里成功当选哥谭市市长) [2] 利培/酮:是一种精神科药物,用于治疗急性和慢性精神分裂症。特别是对阳性及阴性症状及其伴发的情感症状(如焦虑、抑郁等)有较好的疗效。也可减轻与精神分裂症有关的情感症状。 第73章 《会饮篇》十六 SomebodytoDieFor-Hurts 车子开过一片荒野, 泥泞潮湿的车道后接着一片矮松平原,弯弯曲曲的柏油马路因为多年不曾修缮,到处是积着雨水的低洼。深入森林后有条笔直的小道,往前延伸开几英里, 尽头是一座庞大的黑色建筑。 藤丸立香坐在机车的后面往边上一瞥, 见到几株树的树干上缠绕着五股带刺的铁丝线, 车越往里面开, 这些铁丝线就缠得更加严密。 阿卡姆疯人院是其创始人阿玛迪斯·阿卡姆医生以他母亲的名字建立的,前身叫作阿卡姆综合医院,不过在该医院建造的期间,他们的建筑师莫名发疯, 砍死了他的工人。后来为了纪念患有精神类疾病的母亲, 阿玛迪斯在其母过世后将阿卡姆综合医院改建为专门收治精神类疾病患者的病院。然而在不久之后, 一位被收治在阿卡姆中的罪犯逃脱, 杀害了阿玛迪斯的妻女,这件事令阿玛迪斯大受刺激, 他重新改建医院,将这所疯人院专业化为专门接收具有重度犯罪倾向和具有精神疾病罪犯的收治中心。 这是藤丸立香了解到的有关于阿卡姆疯人院的过去,时过境迁,阿玛迪斯也早就老死在了疯人院中,他的侄子杰瑞麦现在是疯人院的主管。平时几乎没有人会走这条路来阿卡姆, 藤丸立香敢相信来这儿次数最多的说不定是蝙蝠侠。 “怎么没有人……?”藤丸立香站在阿卡姆疯人院的大门口,这里鬼气森森的, 风声从丛林的间隙中呜呜咽咽地卷过, 树叶摩擦发出窸窣的轻微动静, 寂静而冰冷的空气仿佛一片透明的墙壁围绕着他们的身旁。 杰森同样觉得有些莫名, 他对这栋建筑的熟悉不亚于任何人, 虽说平行宇宙之间会有细微的差别,但是阿卡姆疯人院这种地方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没人看守,里面收治着的罪犯们个顶个差不多都能在哥谭掀起一场灾难,GCPD是疯了才不会在这儿加派人手。就算是蝙蝠侠……以他那超越常人的掌控欲,怎么会不注意到这奇怪的现象——哦,对了,小丑跑了,他最近把注意力都放在小丑的身上。 “小丑会在这里吗?”藤丸立香不大确定,这里虽然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但那个啤酒瓶盖却没发生什么变化,空气里是某种化学试剂的难闻气味,拥挤在鼻腔之中。 “疯人院里有些房间并没有安装过监控,平时也几乎没人会经过,很多工作人员都忘记了这些房间,”杰森皱着眉打量着这栋庞大建筑,它肮脏、破旧,黑灰的墙砖上攀着青苔和枯枝,和他记忆中的那座别无二致,“因此会有罪犯利用它们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说,这一切实际上是小丑伪造出了自己逃离疯人院的景象,但实际上他还留在里面,”藤丸立香往空荡荡的保安室里看了看,里面很干净,像是才被人打扫过的样子,不应该没人:“都两天了,蝙蝠侠总会意识到的吧。” 杰森轻飘飘地道:“谁知道,他要是能发现,不至于回回都能让小丑肆意妄为。” 他似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嘴角想要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低下头时动作又顿住了,厚厚的枯叶堆底下露出一小截白色的骨状物体,杰森蹲下身拨开树叶,那是一块完整的属于生物的骨头。 藤丸立香凑过来,盯着看了会儿,判断道:“不像是人的。” 她对此类遗迹颇有研究,几年的特异点旅途令她不得不学会许多判断生物种类的基础方法,人类的骸骨她见过不少,不过还是动物的骸骨见得更多一些,面前的这一截很明显是哺乳类动物的遗骨,哥谭的近郊有狼和鹿,每年都有不少动物死于横穿公路被汽车撞死,会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见到遗骨并不奇怪。藤丸立香只是更困惑于这块腿骨——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腿——看起来保存得很完好,但正常的因为蝇蛆侵食或者土壤湿度而产生的白骨化是很容易观察到一些迹象的。这块腿骨上却什么都没有,干净得仿佛是刚从无菌手术中被无损地剥离出来,然后丢在这儿的。 “真奇怪啊。”藤丸立香用匕首推了推白骨,骨面粗糙,但没有骨折线或任何被啃咬过的痕迹,“总不能是假的吧。” “……我们先进去看看。”杰森从发现白骨的位置往前看,这儿正好就是阿卡姆疯人院大门的正中央,白骨如同一个指针,笔直地指向内部。 这栋建筑显然没有专门的保洁人员,当然藤丸立香确实怀疑这里是否真的能招来职员,入门的大厅脏兮兮的,大理石地面上是各种污渍拖拽之后留下的痕迹,前台没有人,后面是疯人院的入口,都用铁门上了锁,几个监控摄像头冒着红光,冰冷地注视着每一位来人。 走进阿卡姆之后,那股化学试剂的气味更加浓郁了,比医院的消毒水要更刺鼻些,让藤丸立香忍不住屏息。 藤丸立香在走过前台时又仔细看了看,觉得这儿前不久应该还有人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消失不见了。 杰森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打开铁门,水到渠成的自然,藤丸立香本想问他,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疯人院的走廊也很安静,两侧的金属墙壁模糊地折射出他们的身影,白炽灯传来细微的电流声,显得视野更加冰冷。 杰森不紧不慢地穿过连廊,然后又是上了锁的铁门,他输入密码,门锁‘咔啦’一响便被打开了。杰森抬头盯着角落的摄像头沉默了几秒钟,接着走向监控室。 “见了鬼了,”藤丸立香小声说,“这儿明明前不久还有人的,怎么也不见了?” 她环视这间狭小的监控室,房间里的几台电脑屏幕都是亮着的,桌面上甚至放着两杯冰美式,冰块已经化掉了,杯壁上因冷气而凝结的水珠在桌子上流了一滩。从痕迹上判断,这儿的人消失不过几个小时,和门口的保安亭,入口的前台都是相同的,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就好像一股烟气,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杰森敲了敲键盘,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闪了闪,一个接着一个暗掉了。 “监控画面都被覆盖掉了。”怪不得老蝙蝠没察觉到阿卡姆的异样,杰森检测了一遍所有的摄像头,显然它们全部都被第三方黑入,从两天前开始的画面就都是虚假的。 “如果这也是小丑的计划,”藤丸立香皱眉,“他就是想杀死斯温森医生,那预告对他来说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单纯为了看蝙蝠侠的乐子?” 杰森挑眉,“小丑就是这种疯子。他又不享受杀人,他更享受玩弄蝙蝠侠。” “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藤丸立香虽然对疯子独特的兴趣爱好咋舌,可是同样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引导着她的判断,“为什么非得是在阿卡姆?” “你是觉得他刻意让蝙蝠侠来这儿很奇怪?”杰森说,耸耸肩,“那个疯子的想法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不然他就不会被送进来了。真的好奇,我们就找上去好好问问。” 他们重新回到那条用金属构成的冰冷长廊,穿过一些疯人院的手术室、器械室,当然这里没有任何疯人院医生护士的存在。再往里面深入便是罪犯们的牢笼,一间间分隔开的单人囚室,墙壁是堵死的,钢板铁门上只有能够容纳三餐食盘的窄缝。 藤丸立香和杰森的脚步声几乎可以当作是没有,但从他们踏入这片区域开始,囚室里便发出一些咯吱的小响动,片刻后是衣物织布的摩擦声,几个尖细的声音从囚室的后面爆发出来,尖声叫道:“我听见你了——!” “我知道你在外面!” 陷入疯狂的声音在钢筋水泥之中回荡,接着有人哭出声,有人开始大笑,仿佛有一阵凉意顺着地面,从藤丸立香的背脊往上钻,令她寒毛直竖。 杰森的脚步没停,好像对于他来说这些声音都是虚假的,他并不在意,平静地穿过囚室,后面依旧是长廊、旧手术室、向下的楼梯,红外线的廊灯感应到有人经过便会忽然亮起,如同追光灯。 藤丸立香觉得自己应该是走过了某个底下防空洞,越是往疯人院的下面走,她便越觉得这片建筑错综复杂,道路如同迷宫,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不得不全速运转,才不至于让她记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方向。同样她对于能够完全不迷糊地穿过这些道路的杰森报以最诚挚的敬佩。 杰森在某一扇门前停下脚步时,手握上门把正要往下压,他忽然停住了,就像是发条玩偶的发条转完了所有的圈数,以至于身体内的零件全数停滞。 “小丑不在这里。”杰森说。 “什么?” “那段视频不是直播,是早就录好的,”杰森盯着面前的这扇门,仿佛要在上面盯出一朵花,“六点是阿卡姆的晚餐时间,他们会有铃声,无论在阿卡姆的任何角落都能听见响声,但是那段视频里没有。” “也许……他确实不在阿卡姆?”藤丸立香道。 “不,就是这间房,就是这里。”杰森肯定道,“你说的没错,为什么非得是阿卡姆……他就是故意要让蝙蝠侠来这儿。” 藤丸立香一把抓住杰森握着门把的手腕,“他是想杀了蝙蝠侠,里面是陷阱?” 她很快想起了哥谭市层出不穷的犯罪事件,“毒气?定时炸弹?高科技仪器?你现在还能松手吗?你先撑住,我们——我们想想,办法总比困难多……” 杰森这时才听出藤丸立香在担心的是什么,一时间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小丑想让蝙蝠侠发现一些东西,所以才让他来这里。” “……怎么着,听起来他们俩还是合作关系?”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想让人知道阿卡姆里出了异样,有人在替小丑掩盖行踪,但是他显然不想让人这么做。”杰森说,“小丑从来不和别人合作,也讨厌被人指挥。他感兴趣的不过是蝙蝠侠的绝望,但也只是蝙蝠侠而已。” 杰森按下门把,铁门吱呀地被打开,昏暗的房间内部猛地响起礼炮的响声,头顶一盏白炽灯断断续续地亮开,投下一束惨白的光,小礼炮拉开后的彩色塑料纸凄惨地在半空飘飘荡荡。 最后一张有半截手掌大小的草稿纸慢悠悠地落下来,上面用扭曲的字迹写着:WHAT A SURPRISE! U found me! As a reward, I’ll to give u a little gift. 房间的中央只有一张沙发,破旧沙发上是斯温森医生被用绳索捆住的躯体。 他平静地垂着脑袋,已经死了。 第74章 《会饮篇》十七 TimeToRemember-BatonRouge 他们所在的地下空间换气系统非常糟糕, 自从阿卡姆疯人院建立起来之后,这里应该就再也没修理过。杰森打开门时,沉闷的房间里猛地向外扑出股糜烂的尸体臭气,熏得藤丸立香向后退了一步, 她在那片散落的塑料礼花中呆愣了一秒。 “怎么会……” 小丑写着明晃晃嘲笑的纸张在她的视野中施施然飘落, 被绑在沙发上的斯温森医生面容呈现青紫色, 窒息死亡令他的身体肌肉肿胀, 在绳索的束缚中好似充了气,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凝滞怒张,仿佛正在瞪视着空气之中旁人所不能见到之物。 “他的死亡时间应该已经超过了八个小时,”杰森看着对方的身体判断道, “看样子是在凌晨去世的, 小丑绑了他有好几天。” 对方的脖子的手腕上几乎都是挣扎留下的淤青和勒痕, 这个绑绳越是挣扎便收得越紧, 直到斯温森先生呼吸困难。 藤丸立香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按新闻上面的报道, 小丑前天就从阿卡姆消失了,所以这是第三天——等等,他胸前是不是塞着什么东西?” 斯温森医生的身上穿着的还是阿卡姆疯人院的医师白大褂,左边胸口上别着一张工作铭牌,藤丸立香注意到他胸前的衣袋里鼓囊囊的, 应该是放了什么,所以露出了一小块边角。 杰森上前, 从他的衣袋中将东西抽了出来。 那是一份牛皮纸信封, 没有封口, 信封正面的字迹就和那张小纸片上的一样, 是小丑留下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GiFT tO BaT 杰森毫不客气地将信封里的东西倒出来。 只有一张老照片, 角落的时间戳印表示这张照片是在十一年前拍下的,看起来应该是疯人院的团体合照——那会儿还有不少精神病患者的家属会选择阿卡姆,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了——合照的位置就在阿卡姆疯人院的大门口,阴森的建筑物成为背景,照片上的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目光冷漠且麻木,乍一看仿佛是一群死气沉沉的机器人。 斯温森医生同样也在照片里,还有几个护士,大概也是疯人院的职工,小丑、双面人、稻草人这些阿卡姆疯人院的‘老主顾’倒是没出现在合照之中。照片中一共十五个人,除了明显能够看出医师打扮的几位职员之外,剩下的都不是多么有名的脸孔,估计是来精神治疗的普通病人,但藤丸立香还是很惊讶,因为她居然在上面看到了蒂莉娅。 按照年份来开,这毫无疑问就是在十一年前,是蒂莉娅怀孕后由于人格分裂症状而不得不入住阿卡姆的那段时间拍下的,从照片中看起来蒂莉娅还没有很明显的怀孕迹象,应该是她刚住入阿卡姆的那几个月。 “难道说小丑他也知道教会的事情,还是他和蝙蝠侠都在调查蒂莉娅?” 藤丸立香对这张由小丑留下来的线索而感到困惑。推测又说不通,如果蝙蝠侠早就注意到了这些事情,他不会调查不到教堂地下的那个恐怖祭坛和圣杯,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消失的人成为‘许愿机’的能量来源。小丑如果只是想引导蝙蝠侠调查此事,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一次他想当个好人? “是因为他。”杰森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手指敲了敲他的脸,说出了他的名字:“托马斯·埃利奥特。” “咦、埃利奥特?他也在阿卡姆待过?”虽然哥谭本地的新闻节目上时常报道有关于埃利奥特家族的新闻,毕竟这两年他们企业发展的势头确实很猛,但是媒体几乎没有拍到过托马斯本人的照片,和另一位有名富二代布鲁斯·韦恩不同,托马斯的性格似乎要更加孤僻一些,总是拒绝媒体的采访,就连发布会也是由企业的发言人代为出席,因此藤丸立香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杰森挑眉,他对于自己在这张照片里看到托马斯·埃利奥特同样感到意外:“我也没想到。” 杰森曾经和作为‘缄默’的托马斯打过几次交道,那会儿托马斯就已经割掉了自己的脸,以‘绷带怪人’的状态出没,能够认出照片上的这张面孔还是因为过去他曾认真地调查过托马斯。毕竟托马斯·埃利奥特当过整形外科医生,由于嫉妒并仇恨布鲁斯·韦恩,他策划用车祸谋杀自己的双亲继承家产,又在之后常年观察并模仿布鲁斯,想要对其实施报复。这一段时期托马斯杀害了很多人,并用他们的脸一点点拼凑出一张和布鲁斯·韦恩相同的脸,最后割下了自己原本的脸而戴上了这张。 他只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托马斯·埃利奥特居然在阿卡姆疯人院里待过。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很眼熟?”藤丸立香认真地扫了一遍整张照片里的人,企图给每个人都从脑海里匹配出一个应有的名字,结果居然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位极为眼熟的人。 杰森顺着她指的位置看了几秒,浅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肌肤,身穿护士服,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不过和病人们多少有些区别,至少她是笑着的,这张脸确实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杰森和藤丸立香在两秒后同时说:“芮妮?” “天啊,”藤丸立香很快就想起来当初他们看芮妮资料的时候,上面确实写着她曾经在阿卡姆疯人院担任过护士,一阵莫名的心惊肉跳让她忍不住摸摸手臂:“这真的是巧合?有点吓人了。” 芮妮在怀孕之后便辞职不当护士,直到几年后她的孩子意外去世,芮妮因此引发精神疾病,一年之后同样自杀身亡,在所属埃利奥特的医疗研究院中参与药物研发的利维·卡明斯从这之后就开始研究死而复生的死灵魔法,而他所选择的地点就在埃利奥特新投资的地产附近。 “这些人应该都知道点什么……”杰森说道。 尸体的气味愈发浓厚,藤丸立香终于憋不住,捂着鼻子往后退,“斯温森医生身上还有别的线索吗?我们要不先报个警?这儿的信号真差——!” 她的后背在向后退的过程中撞上了一个身体,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条件反射地弹开,“谁?!” 来人很快就格挡住了她的攻击,不过还是在那股力道的冲撞中不稳地晃动了一下,“Wow,你和夜翼对打的时候也是用的这招?” 那个脑袋上下看她,毫不客气道:“你看着瘦瘦弱弱的,力气还挺大。” 熟悉的嗓音让藤丸立香迟疑了一下,认真打量着对方一颗光溜的红色头盔:“……你是红头罩?”居然是陶德? “我已经这么有名了?”陶德吹了个口哨。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藤丸立香疑惑。陶德不是在调查企鹅人吗? “你管这么多,阿卡姆是你家开的?”陶德嗤笑反问她,带着红色头盔也看不出表情,藤丸立香只能从对方突然冷下来的声调里判断情绪。 用问句回答问句显然是个非常糟糕的开头。藤丸立香在心底反思。 “当然是为了你们手上的那东西来的。”陶德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倒是不在意,继续说道:“劳驾,能把那玩意儿也给我看看?” 杰森走上前,沉默地盯着红头罩看了几秒钟,接着将手中的照片拿给他。 陶德:“谢了,美女。” 杰森:“……”捏着相片的手收紧了一下。 陶德以为他不想给:“喂,你到底给不给?要不是看在他那天晚上帮了我——” 杰森面无表情:“祝你好运。”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陶德后面想说的都堵了回去。 说完后杰森扯着藤丸立香往外走。 藤丸立香可能是被房间里的气味臭得脑袋胀痛神志不清了,乖乖被杰森拉了出去,还没等她站稳身体,某人就已经熟练地将她扛上肩膀,耳边一阵风驰电掣,眼前什么都看不清。 “呃——要吐了……我说真的……!” 藤丸立香费劲捶了捶杰森的后背,艰难地吐出几个单词。她确实有在忧心如果自己就这样吐在杰森的后背上,会不会被对方原地抛下。 来自地下室的那股尸臭依旧停留在她的肺部中无法消散,一呼一吸之间,那股恶臭充盈在鼻腔之中,仿佛一个没有终结的死循环。 杰森似乎叹了口气,停下动作,把藤丸立香放下来。 藤丸立香在站稳之后发现,他们目前应该是在地下室的上面一层,距离那群被关起来的精神病人还有一段距离,这里是个老旧的废弃手术室,手术台上盖着一层塑料布,已经积了许多灰,角落还结着蜘蛛网。 杰森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脆弱’的目光盯着藤丸立香看。 拳打红头罩脚踢夜翼的藤丸立香捂着胸口缓了几口气,问他:“……你知道人类是有极限的吧。” “……”杰森无奈,“要不我给你找杯水喝?” 藤丸立香连连摆手,“怎么这么着急?” “斯温森的身上没有别的东西,小丑只是想给蝙蝠侠留下那张照片。”说到这里,杰森顿了顿,问她:“你都记下脸了?” “记了。”藤丸立香说,奇怪地挑起眉毛:“我要是说没有记下,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杰森闻言,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部手机,“用你的手机拍了。不客气。” 什么时候拿走的。藤丸立香手忙脚乱地接过,嘀嘀咕咕道:“早晚要给你买个手机。陶、我是说,红头罩怎么办?我们就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吗?他不会把相片一起带走吧?蝙蝠侠要是来了该怎么办——” 好歹是小丑指名道姓,特地留给蝙蝠侠的‘礼物’。 杰森在嘴唇起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同时利落地拆下了房间内的通风管道口,勾勾手,叫她过去。 藤丸立香奇怪地蹲过去,在杰森的旁边侧耳听,就听见顺着通风管道口,里面模模糊糊地传来一阵拳腿交加的打斗声,伴随着陶德的嗓音以及一阵低沉的,经过机器处理后的说话声。 这间手术室的通风管道和地下室的长廊居然是连通的。 藤丸立香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这里能听见?”杰森对于这栋建筑表现出了超越一般的熟稔,除非他有个作用为‘透视’的千里眼,或者他参与过建造,不然……杰森也在阿卡姆里待过? 杰森什么都没说。 藤丸立香心领神会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指了指下面,低下声音问:“是蝙蝠侠?” “嗯。”杰森淡淡地应道。 时间掐得这么准?藤丸立香随即便想起杰森在监控室的操作,恍然大悟:“你把监控恢复了?” 难怪蝙蝠侠这么快就赶来阿卡姆了,也怪不得杰森那么爽快地就把照片给了陶德,他知道再过一会儿蝙蝠侠就该下来找人了。 藤丸立香一边听着底下打斗的声音,一边在心里摇头,这人对自己也这么不留情面啊。 好心狠手辣的男人。 呸,好心狠手辣的美女。 第75章 《会饮篇》十八- 蝙蝠侠和夜翼驱车来到阿卡姆疯人院搜查。因为监控之中显示所有应该在阿卡姆的执勤人员居然都消失不见, 他们也无法与院长夏普取得联系。要么是因为监控被黑了,要么就是在他们发现之前监控已经被黑了。 接通的公共通讯器中,提姆平缓地将信息念出来,最近芭芭拉帮他接管了部分泰坦塔的任务, 所以提姆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身上受的伤没有好全, 他本来也不方便离开韦恩大宅, 所以向学校请了假, 不用再替布鲁斯去韦恩集团开会,正巧碰上迪克从布鲁德海文回哥谭处理公务的好机会,连晚上夜巡都有人帮忙,所以他开始了从早到晚与阿尔弗雷德相伴的生活。 年长者时常对于他们这些人蝙蝠式昼伏夜出的不良习惯颇有微词, 操心他们的肠胃、肌肉和心理健康, 可惜叛逆精神在他们的家族里盛行不衰, 听话不是第一选项, 这总是会叫老管家有些头痛。好在提姆骨折养伤的这段期间里行动不便,总算让阿尔弗雷德找到了能够纠正这些个坏习惯的时机。 是以, 提姆近期的生活节奏不得不慢下来,用来当营养液灌的冰美式变成了英式红茶,往常总是不到四个小时的睡眠被足足抻长了一倍,他照镜子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脸圆润了一圈。 “我查到了一些以前的东西,”提姆对蝙蝠侠说, “杰瑞麦,你还记得他吧?” 蝙蝠侠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前主管, 阿玛迪斯的侄子。” 早些年他把那群在哥谭里肆意妄为的疯子一个个丢进阿卡姆的时候, 他还能和杰瑞麦说上几句话。被冠以‘阿卡姆’之名, 他们一家人对于这些疯子都有着相同的痛恨, 不过家族遗传的精神病还是让杰瑞麦在青年时期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与阿玛迪斯相同的老路, 最终不得不被关进阿卡姆疯人院之中。 “两年前夏普就已经把他放了出来,据说他治好了自己的精神崩溃,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深居简出没有离开过住所,不过我找到了一些零散的监控录像,能看出杰瑞麦好像和企鹅人见过几次面。”提姆咽下茶,看了看另一台电脑的显示画面,“顺带一提,你们刚刚经过的那个房间里有间暗房,疯人院消失的职工们应该被关在那里。” 蝙蝠侠的脚步一顿,跟着他一块儿过来的夜翼已经折回去打开了门。 疯人院配备有专门的娱乐室,隔一段时间就会让患者们聚在一起举办些歌舞活动——虽然这个规矩随着阿卡姆不再收治普通精神病人而渐渐废止——这间屋子就是他们以前的娱乐室,房间很空荡,能够容纳二十几个人开个小型派对,前方有一个从木板搭起的舞台,后面坠着上了年纪的深红色帷幕。 夜翼撩开帷幕,被遮挡住的墙壁上果然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 阿卡姆疯人院的职工包括警卫、前台、三名心理医生,六名实习医师,两名主治医生和院长夏普,不过电视中和小丑一块儿出现的斯温森医生并不在其中。 这些人都昏迷在门内的小房间里,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夜翼和蝙蝠侠替他们将绑在手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我调查了今天到阿卡姆来轮值的治安官,他们临时收到了消息,被调开了。”提姆说,“我还黑了阿卡姆其中的几个职工电话号码,发现他们的手机在今天的下午四点收到了来自夏普发来的需要开会的短消息,所以他们全部都来到了这个房间,之后应该是被什么人放倒了丢在这里……很大概率是小丑做的。”毕竟夏普本人也躺在其中。 “传消息的信号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蝙蝠侠问。 “就是从阿卡姆发出去的,”说到这儿,提姆有些无奈:“被覆盖的监控录像直接被替换了信号源,没有录下原先的任何信息,所以我这里什么都找不到。” 夜翼蹲在奎西·夏普的跟前,谨慎地观察着这位剃着光头的疯人院院长,就他所知,十几年前夏普还不过是疯人院里的一名普通警卫,在协助蝙蝠侠成功关押几次小丑之后——恰好杰瑞麦的精神崩溃,阿卡姆一时间处在无人接管的状态里——他不知为何忽然被政府提拔,被任命为阿卡姆疯人院的院长。要说帮忙,他确实是帮了蝙蝠侠不少的,但是随着他年岁的增长,夏普的胆子愈发小了起来,无论做什么决定都畏手畏脚的,面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含糊其辞的态度。 夜翼如今已经不能确定他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了。 “我们要不要把他弄醒?”夜翼问,他们身上都带着醒神的药剂以备不时之需。就观察到的来看,夏普他们的呼吸平缓,显然就只是因为迷/药而陷入昏迷,并没有危及到生命。 蝙蝠侠看了他一会儿,“红罗宾通知了戈登,就让他们好好待在这里——能够查到小丑的踪迹吗?” “坏消息,他简直和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提姆在通讯器的那头说道,“不过也有个好消息。” “说下去。” “阿卡姆有个不对外开放的地下防空洞,八分钟前里面的密码锁被人开启过,两分钟前它被第二次破解,我猜有人在那儿。”提姆敲着键盘,他在蝙蝠洞内,虽然阿尔弗雷德坚持认为卧室更适合身体休养,但如今他吊着一条手臂,在房间里重新装上四台显示器再连上各种电线有些过于难为他,“你要感谢钢骨帮忙改进了算法,不然我们可能还得再浪费半个小时。” 夜翼和蝙蝠侠的移动终端上收到提姆发过来的位置,转身往底下防空洞过去。 适逢杰森刚扛着藤丸立香拐进一楼的空房间,他的御主脸色并不好看,被毒气攻击后像是下一秒就要撅过去。 杰森当然听见了蝙蝠侠他们的脚步声,所以才匆匆提溜着藤丸立香离开。 他自认往事已去,总是抓着过去不放并不是个好习惯,时间于他来说已经消逝了足够久,那些死了又活的创剧痛深都能在漫长的记忆长河之中被模糊得平淡起来。但是他没忘记作为英灵被召唤出来的这具身体还停留在过去,仇恨的火焰在躯体中呼啸烧灼,小丑留在他精神里的东西还清晰地印在其中,更何况这里是阿卡姆,那间空荡的地下室他住了两年,所以才会一眼就认出来。他在那两年里听见扭曲的大笑、听见折辱脊骨的咒骂,听见蝙蝠侠和他的新罗宾一步步从自己的头顶上走过去。 ‘他早就放弃你了,没有人需要你,你看,不过才两个月,他就找到了新的替代品……小鸟、哦,我的小鸟,你会沦落至此,都是蝙蝠的错。’ 从杰森看到了小丑之后,这熟悉的声音卷土重来,阴魂不散地在他的脑袋里回荡。 杰森无法想象如果他在这里正好撞上蝙蝠侠和夜翼,自己是否还能够控制住理智。 天可怜见,他年轻的御主那点脆弱的魔力储备可受不了这种程度的折腾。 旧手术室在疯人院的一楼,角落有一扇半破不破的玻璃窗,许久没人清理了,窗外爬满了绿植,一只黑灰的蜘蛛正坦然地在窗户角落织网。 藤丸立香蹲在杰森边上听得很认真,像是她读书的时候英语考试做听力题一样,但实际上,她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停留在杰森的脸上。 这张漂亮且明艳的脸蛋露出了一幅极为认真的表情,下颚用力地绷紧,看一眼就能够感觉到杰森是在咬着牙齿的。 他其实很在意蝙蝠侠。却又时常表现出一种对此不屑一顾的冷淡态度。这种矛盾总是让藤丸立香很在意。 刑部姬以前好像和她提过这种东洋属性,叫什么来着…… 藤丸立香在心底费劲地思索,通风管道底下传来的声音却渐渐变小了,没一会儿就彻底安静下来。 “他们走了?”藤丸立香蹑手蹑脚,心想这就打完了?这么快?还是临时达成休战协议了……这个宇宙的杰森·陶德和布鲁斯·韦恩又是什么关系,他们也是养父子,还是说这个宇宙里他们的关系更加恶劣? 杰森唰地站起身,将藤丸立香也一起扯了起来,“是我们该走了。” “这么快,”藤丸立香愣了下,“我们回去?还是说到教堂去……我记得那个修女说,仪式要等到周五的晚上才开始举行,现在我们去监视她吗?” 不得不承认,近期的侦探活动除了监视就是监视,虽然枯燥,但藤丸立香还是有点上瘾。 “再不走被监视的就是我们了。” 杰森笑了声,推开窗户,把藤丸立香往外面塞,直奔停着机车的方向。 窗角的蜘蛛网很快就被吹进来的大风给刮破了,蜘蛛艰难地在窗沿上翻了个身,然后玻璃窗又在它前面重重地合上,风差点把它掀下去。 阿卡姆疯人院的大门口潇洒地停着一辆漆黑的蝙蝠车,藤丸立香和杰森匆匆避开,不得已只能从角落钻进树林,摸黑找到了他们进来前停着机车的位置。 藤丸立香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扣上头盔,但是杰森已经干脆地将机车发动,初速度快得她得要伸出一只手费劲地抓住杰森的腰,防止自己掉下车后座。 红色的机车飞快地冲出去,夜晚的天色很暗,这条老旧的马路上又没有路灯,一路上只剩下风刮过树林时簌簌的细响,藤丸立香还在疑惑他们怎么忽然就跟要逃命了一样,就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发动机低沉的引擎轰鸣,明亮的车前灯从她的身后照过来,让藤丸立香眯起了眼睛,那光将他们的身影照得锃亮,在前方泥泞的道路上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靠,蝙蝠车! 藤丸立香把头转回来,虽然也曾和布鲁斯·韦恩谈笑风声,但是身处哥谭,蝙蝠侠的都市传说依旧会带给她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直觉告诉她要是真的遇上蝙蝠侠,事情会变得很糟糕。 “不然我们再开快点?”藤丸立香在杰森后面跃跃欲试,“需不需要我给你加点劲。” 她的强化魔术可是得到过夜翼的认证。 “省着力气等会儿用。”杰森的声音在风中模糊不清,他转了个车头,车子顺着另一条小道一头扎进了茂密的丛林之中,“保护好自己。” 树枝剐蹭过藤丸立香的双腿,她顺势给自己套上了一个身体的强化魔术,身后恼人的刺眼车灯总算消失不见,他们被铁丝网拦在了道路中央,蝙蝠车没能开进森林。 “他们和刚刚带着红头罩的那家伙不是一伙的。”夜翼说道,“小提就是被他打伤的!我前两天就见过他,他在冰山俱乐部——” 提姆听见迪克提到这事,心中一紧,打断了家族里热心的兄长为他伸张正义的话,“你们刚刚的碰面我都已经记录下来了,万幸数据比留在泰坦塔里的那些更精准一些,应该很快就能查到。虽然我总觉得……”提姆的声音轻了下去,他没把话说完,因为担心自己的猜测过于惊世骇俗,所以这两天都在犹豫要不要向蝙蝠侠坦白出来。 迪克却接过了他的话头,“我总觉得,刚刚那两个人也很眼熟啊。” 虽然灯光只是照到了几秒钟,还因为车灯太亮了而看不清楚,但迪克看着那两个落荒而到的背影就是莫名地熟悉,他在记忆中挖掘几秒,后知后觉地道:“哦……是藤丸!” 他念出这个拗口的罗马音名字,连提姆也跟着愣了愣:“你是说立香?” 迪克惊奇道:“你们认识?” “上个月我和她在弗彻镇一起调查了一些事情。” 迪克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你和杰西卡?” 提姆听到了个新名字,有些奇怪:“谁?” 迪克理所当然地说:“藤丸的美女助手啊。” 提姆开始困惑了,他不记得应该有这个人,藤丸立香的助手不是个男的吗,一个神秘的总是在暗中保护的男人。 “你在说谁?” 迪克也很困惑:“你又在说谁?” “藤丸立香啊。” “我说的就是他啊!” 蝙蝠侠:“……”正题要不然还是放回到照片上吧? 第76章 《会饮篇》十九 ostAgain-KingsElliont 机车从森林一路拐回到马路, 藤丸立香向后望,蝙蝠车并没有跟上来。 “他们应该不会把我们当成是小丑那一伙的吧?”藤丸立香心有余悸地说道。 “不会,夜翼见过你。” 这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藤丸立香沉默几秒:“那他们会不会找上门来?” 夜翼是知道她住在43号的,上回见到时她还纳闷呢, 为什么这位隔壁市的义警先生会认出她是个侦探。 藤丸立香很担心某天夜里蝙蝠侠会忽然出现在他们房子的大厅——要说作为委托人出现也很吓人。也不知道43号有没有研究过什么蝙蝠驱逐咒…… “找到小丑对他们来说更要紧, ”杰森对于藤丸立香提出的担忧只是笑了声, “但你要是在他们找上你之前就离开了这个宇宙, 我想你大概会成为不亚于蝙蝠侠的都市传说。” 并且永远地成为蝙蝠侠心中的一颗莫名扎进去的钉子,没头没尾,非常神秘。 坚持不懈热衷于找乐子看的阿卡姆骑士只要一想到还这种可能性,心情就不免愉快了几分。 他们从郊外开进城市, 马路上陆陆续续总算能够看到其他的车辆, 小丑的全城播报所掀起的热潮对这群信奉及时行乐的二十一世纪住民影响不大, 只有执法者们还在焦头烂额地忙碌着, 时常有警车顶着车灯呼啸而过。 红色机车遵循交通法规停在红灯前。 他们一侧的机动车道上停着一辆亮蓝色的限量跑车,车轮被车主装上了一圈五彩灯光作为装饰, 五颜六色的光污染乍一看上去藤丸立香还以为是双色警灯再就业,车载音乐在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声色犬马。 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个染着红色寸头的年轻人,脸上都是钉子,从眉骨顺延到下巴,像是一张缝缝补补的脸。他正无所事事地数着红灯秒数。年轻人瞥见他们, 按下车窗,大笑着对藤丸立香说道:“喂, 坐在女人的后座上很逊哎!” 全世界的青少年都是如出一辙的讨人嫌, 无论看见什么都要凑一脚, 荷尔蒙像喷过头的香水, 霸道地向周围侵袭。不过藤丸立香还没来得及回嘴, 杰森率先冷冷地瞥过去一眼,头盔下的绿色眼眸像是一柄飞刃,猛扎到那人的身上,语气冷淡:“你连愿意载你的女朋友都没有,岂不是更逊?” 青年被这话噎了一下,还欲继续与他辩论两句,街灯的光影在杰森的头盔上闪过,映得内里凌厉的双眸明亮。 预感到危险的心跳加速和陷入爱河的心跳加速在某个时刻里总是难以分辨,藤丸立香眼睁睁看着这位染了红色头发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从嘲笑转变成了痴迷,一时间心中的警铃大响。 “就要绿灯了,我们快走。”她催促道。 杰森对绝大多数人类不感兴趣,闻言便发动了机车准备走,旁边的那辆跑车却也要跟上来,车主软下声调:“哎,嗨!我们可不可以……” 藤丸立香瞪了他一眼,注意到马路上车子不多,指尖凝聚起一个小小的魔力弹,飞快地往他头上甩过去了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Gandr。 普通阴炁弹只能用作诅咒,藤丸立香自然没有使用多少魔力,驾驶跑车的年轻人甚至还没发动汽车,只觉得自己的额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像个脑瓜崩,一小股力道弹上来,令他的脑袋向后仰过去,后脑勺撞在车靠背上。 一秒钟之后他疑惑地回想刚刚自己是怎么了,接着连续打出两个喷嚏,等到他再一定神往路上看,那辆帅气的红色机车已经只剩个车尾灯了。 “你生气了?”杰森有些惊讶,感知到了藤丸立香的举动,以为她是因为现在转变的身份原因而不忿,于是对她安慰道:“等到周六就好了。” 藤丸立香抓着他的腰,幽幽叹气,她当然没有生气——她能肯定,因为自己生起气来不是这样的,最多就是有点烦躁,身体不适、被人无端挑衅、闻到了恶心的气味……傍晚开始发生的一切都令她头晕目眩,胸口郁气——她很想让杰森认清,他现在这幅模样真的很受欢迎,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但是这种话要是真的说出口了,听起来就像个上了年纪的油腻中年人,肯定会被杰森嘲笑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斯巴达的海伦?” 藤丸立香的手指抓在他的腰腹周围,杰森套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冲锋衣的防水面料触感冰冷,和自己身上的这件应该是同个牌子。藤丸立香一直没搞清楚杰森平时穿的衣服都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也是43号给他准备的——那杰森的衣柜里会有裙子吗……毕竟43号还挺恶趣味的。 驾驶着机车的杰森猜不到自己御主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车子不再加速,平缓地往前开,他慢吞吞地回答:“什么,神话里那位因美貌冠绝希腊,最终成为特洛伊十年战争导火线的海伦?” “Bingo!”藤丸立香拍拍他——的肚子——期期艾艾地说:“希望你能有点理解。” “……你到底想说什么?” 隐喻还是过于含蓄,杰森没明白,琢磨几秒之后问她:“你是想看《特洛伊》吗?正好我在租赁店里看到有碟片,布拉德·皮特主演的那部。” 藤丸立香又叹了口气,决定先略过这个话题:“我哪里来的女朋友?” 机车转过弯,开进了密斯卡塔尼克街,杰森的身体因为这句话而僵硬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紧绷的后背一点点放松,状似不在意:“你想有就会有。” 暂且不去分析杰森说这话时的心理活动,至少他们俩在某种程度上笨拙得半斤八两。 天啊。藤丸立香只是在心里想到:我们的生活不能再这样继续西化下去了。 今天柏莎的那间发廊早早地就已经关上了门,对街的那间酒吧看起来也清冷了不少,贴在外面墙壁上的乐队海报用亮色的纸条写着‘演出暂停’的告示,大概是因为维克托受到了枪伤需要休养。 经过一家中式快餐店时藤丸立香终于感觉到了饥饿,空荡荡的肚子在身体里大叫,杰森停了车,让藤丸立香去点餐。 快餐店里的彩电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店主一脸心不在焉地刷着TikTok,热闹的背景音乐在滑动间切换。电视中小丑的照片被大大咧咧挂在上面,新闻主播念着稿子,将小丑‘辉煌’的人生经历重复了一遍,然后是那位被绑架了的疯人院主治医生马隆·斯温森,如果有人发现对方的任何踪迹,请告知警局——实际上现在GCPD的人应该已经赶到了阿卡姆疯人院并且发现斯温森医生的遗体了。 藤丸立香虽然饿,但是胃口不佳,更何况听着新闻播报的这些,总觉得死尸的气味余韵未散,轰轰烈烈地在她的鼻腔中复原,她感觉到自己的胃部翻涌,喉咙中不上不下地卡着一口气,极为不痛快。 凑合完晚饭,杰森就把她带回了43号。其实原先他们是打算去梅根家的,但杰森看她脸色实在太差,语气严肃地让她回去冲个澡好好休息。 藤丸立香蔫蔫地点头。 “你还好吗?” 杰森皱眉凑过去,伸手在藤丸立香的眼前晃了晃,察觉到她的反应不对,于是抬起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英灵带着凉意的手心让藤丸立香轻轻抖了一下,昏涨涨的热意和肌肤贴在一起。 杰森惊讶道:“你发热了?” “怎么可能。”藤丸立香下意识地反驳。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很少生病,更别说自从去了迦勒底之后,长期的锻炼让她的身体壮得和头牛似的,绝大多数的人类传染病都打不过她体内的白细胞,生病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件非常久远的事情了。但是话音刚落,她便觉得周身一阵冷意袭来,抱着手臂缩了一下。 “你发烧了。”杰森肯定道,扒下她的外套,从沙发上扯来一条毛毯裹住她,“这几天都在淋雨,不生病才怪了。” 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藤丸立香坐在沙发边上,眼皮沉重,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在视野中晃动。 杰森从客厅的柜子底下找出急救箱,用温度计给藤丸立香量了体温,看着上面的数字有些发愁:“102℉,先吃点退烧药。” 杰森并不是不会照顾人,他从小到大炎症发烧是家常便饭,通常找了药吃就往床铺上一躺,能不能好都看身体的求生本能。 在少年时他和人打架,偷东西被抓住挨揍,后来被带去韦恩大宅,成为罗宾后受得伤比起以前只多不少,有时布鲁斯会替他上药,有时是阿尔弗雷德或者迪克。再之后他落到小丑的手里,断骨混着血肉,他仿佛死了又活过来,小丑只在乎他能不能活下去,至于活得怎么样,并不在考虑范围内。 所以渐渐地,杰森不习惯将自己的不适暴露在人前,那就好像是一片没有甲胄的肌肤,最不堪一击那部分,没有人会在意他,就算暴露出来又怎么样呢? 但这是藤丸立香,他年轻的御主,他们之间又是不同的,藤丸立香无疑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杰森还没想好自己该把藤丸立香放在哪个角色上对待。 人类是一种极为矛盾的生物,顽强起来就算是濒死之际都能奋力从淤泥堆底爬出来,但脆弱的时候甚至能被一句话杀死。 杰森对此深有体会。 藤丸立香和着温水咽下了一粒退烧药,迷迷瞪瞪地在沙发上倚了一会儿,忽然掀开毛毯跳起来,把正在研究退烧药说明书的杰森吓了一跳。 ……虽然说明书上写着药物会在半个小时后起效,但这也太迅速了吧? 杰森看她摇摇晃晃,脸上通红:“你要做什么?” 藤丸立香用手拍拍自己的脸颊,似乎在努力让自己清醒点,“我要去洗澡,感觉身上的气味好恶心啊……” 她晕乎乎地回答,双耳有些轻微的耳鸣,突如其来的发烧像是她迟来了几个月的水土不服,切换宇宙的后遗症,迅速地压垮了她仅存的理智。 杰森并不赞同:“你生病了,要是昏在里面我可帮不了你。” “我才不会——”她好像喝醉了一样将声音拖长,语气里裹着一种洋洋得意的声调,“我身体很好的。” “我帮你换衣服。”杰森试图和她打商量。 “不要!”藤丸立香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站在原地打了个寒战,拔腿就冲进二楼的浴室里。 浴室已经放好了热水,水汽腾腾地氤氲其中。43号在这方面总是很贴心,毕竟他也会担心自己从别处拐来的救世主要是不小心死掉了,自己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宇宙的黑名单榜首。 藤丸立香在里面懵懵地站了一会儿,她的呼吸间都是湿润的水蒸气,暖色的照灯从她头顶上投下来,在肌肤上留下一片暖洋洋的热意。 杰森在浴室的门外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语气平缓,“有什么问题你就随时叫我,好吗?” 这让藤丸立香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贴心可爱的学妹,一时间悲从中来,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杰森继续说:“要是十五分钟后你还没出来,我就要进浴室把你扛出去了。” 藤丸立香闻言立刻清醒了几分,应了他一声,后知后觉地将衣服换下。 摘下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时,藤丸立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于是将啤酒瓶盖拿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有些奇怪,她分明记得一个月前马杰农将这个瓶盖交给她时,内里所刻画出来的线条还是很清晰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居然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是什么被磨平了所有的痕迹,变回了一片薄薄的金属铁皮。 藤丸立香知道它不会再起任何作用了,就像最初那块和利维一起消散的星形石那样。 可是,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产生变化的?明明昨天他们在教堂里,它还发着烫提醒藤丸立香夏塔克鸟的存在,怎么到了今天它就失去了作用。 ……是在他们走进阿卡姆疯人院的之前还是之后? 藤丸立香此刻浆糊成一团的大脑显然并不能够支持她完成这个抽丝剥茧的过程,她将瓶盖放在了洗漱台边上准备之后再研究。 退烧药的副作用缓慢地显现在她身上,尤其表现在她的身体被温水裹挟后。藤丸立香浸在水里,脑袋一顿一顿,过分温暖的舒适感险些令她在浴缸里睡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杰森在浴室外面敲门,磨砂门显出他身体的轮廓,说话的口吻很不客气:“没淹死吧?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了。” 藤丸立香在略微转凉的水中惊醒,猛吸了口气,被浴室里的水汽呛得直咳嗽,艰难地冲杰森道:“咳——呃,马上!我在换衣服!” 她急匆匆从浴缸里出去,擦干身体换上睡衣,拉开浴室大门时,杰森就靠在墙边,双手抱臂看着她。 绿色的双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确认藤丸立香没在泡澡的时候把自己弄得缺胳膊断腿,杰森满意地指挥她说,“去睡觉,要是明天你的烧还没退下去,我们就得就去医院。” 藤丸立香很快回嘴,她晕乎乎的,说话都没过脑子:“那圣杯的事情怎么办?”明天晚上他们得去教堂呢。 杰森平静道:“我去办。” 藤丸立香抬起眼看他,迷茫的蔚蓝色眼睛,像是透过那张艳丽的脸看到了另一个杰森,男性的,差脾气更容易表露在脸上的那位。 “会好的。”半晌后藤丸立香咕哝道,“……我身体很好的。” “嗯。”杰森顿了顿,宽宏大量地没多说什么,嘴角微微向上挑了些弧度,把人推到卧室里,“睡吧。” 藤丸立香的腿没什么力气,软绵绵地挪到床边,掀开被子时问他,“你等会儿要去看看梅根吗?还是蒂莉娅,今天晚上他们应该也会有集会……” “我不去。” 杰森站在她房间的窗前,将纱窗拉上了一半,半夜的哥谭又开始下雨,外面是湿漉漉的一片,水珠映着光的影子,明明灭灭,他望见天空之中的蝙蝠灯,对藤丸立香道:“我就在这。” “喔……”陷进被子中的人难得一见的虚弱,鹅绒被压在胸口上都让她感觉到了一种沉重,她侧过身收紧被子,声音含糊不清:“那明早记得叫醒我。” 藤丸立香说完就陷入了一片昏沉沉的梦境,杰森看了她一会儿,弯腰关上了她屋子里的灯。 雨水从房檐角落坠下,汇聚在玻璃窗上形成细长的水流,嘀嘀嗒嗒的细微声音爬进藤丸立香的耳朵里,她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有些不顺畅,正在竭力地大口喘息,胸口痛得厉害。 摇晃的意识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显露出图像,模糊的视线在晃动中稳定。 藤丸立香看到一双黑色的皮鞋向自己走过来。 第77章 《会饮篇》二十 余震-张敬轩 那是一双黑色的老款皮鞋, 鞋尖上沾着一些尘灰和看不出颜色的液体。 尖锐的耳鸣撕扯着藤丸立香的鼓膜,像是台接触不良的电子设备断断续续地发出干扰。她花了几秒钟看清出皮鞋上方的紫色西装裤腿,又花了几秒听清楚了金属棍子摩擦过地面的响声。 她躺在地上,受伤了, 浑身酸痛, 鼻腔里都是血的气味, 沉闷而凝滞的空气在沉重的呼吸间滚动。 那股疼痛就如同虫豸开始蚕食人的血肉一般, 缓慢地从骨缝里抽长出来,细细密密的一片混夹在一起,构成惊人的痛苦。 她喘息,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堪比一把破旧的手拉风琴, 灼热的呼吸与因为失血过多而冰冷的躯体侧躺在地面上微微颤抖着。 什么情况?我在哪里?怎么了?杰森呢? 一连串的疑惑像是泉水里的气泡飘浮上来, 然后破裂。她被发热折磨得理智不多的大脑缓慢地回神, 直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把她从地面上拽起来。 “小鸟,我的小鸟, 别这么快就倒下。” 一个吐息之中带着一阵令人反感笑意的声音响起,针扎那样钻进藤丸立香的身体里,让她的肌肉紧缩,像是条件反射,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们还要给你的蝙蝠爸爸录视频呢。” 声音对她说。 一根长长的金属撬棍被对方拿起来, 撬棍头戳了戳藤丸立香的肩膀,好像碰到了上面的伤口, 她吸了一口气, 又扯动了嘴角的淤痕, 藤丸立香踉跄着向后退了步, 膝窝撞在身后一把凳子的横杆上, 整个人往里一倒,坐在了椅子上。 “哼哼~世事有起、必有落——” 发出声音的人心情很好,哼着一首怪诞的小曲调,拿起一条绳索不疾不徐地将藤丸立香结实地捆在椅子上面。 昏沉的大脑抬起来时,藤丸立香看到自己的正前方放着一台摄像机,一角闪动着正在录制视频的红光。藤丸立香艰难地打量这个房间,眼熟,她应该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但脑袋这会儿还迟钝着,胀得发痛,上面有什么拿武器在她头顶上狠狠地敲了几下,耳鸣还没终止,记忆在一时半会儿中仿佛是断了片,只余茫然。 几秒种后,一张脸,一张苍白的脸凑近她,近到藤丸立香完全能够看清对方脸上的肌肤由于化学试剂的灼烧而颜色不均,肌肉僵硬。一双沾染着癫狂的浅绿色眼睛中,瞳孔缩小成一点,像那些犯了毒瘾的瘾君子。 小丑。是小丑。 藤丸立香的呼吸一滞,胸前的肋骨好像是断了,胸腔的起伏间闷痛开始蔓延,疼痛折磨得她眼前一黑。 不!杰森! 某个意识在她的心底大喊,她想要伸手抓住什么,但是这具沉重,肢节肿痛的躯体并没有依照她的指令行动。 等到藤丸立香的意识再一次回笼的时候,小丑依旧施施然站在她跟前,只不过手中的撬棍变成了一杆烙铁。 “嘿,搭档,你还记得你昏过去了多久吗?几天……还是几个小时?” 猩红的嘴巴开合着,问句的声调被他提高几个八度,用甜腻的语气询问出口,好像身上的这些伤都不是他弄出来的一样。 摄像机依旧在运行,冰冷的镜头平静地记录下这里所有的痕迹。 这具身体颤抖着,向后靠。属于过去的杰森的意识只能发出一连串的唇齿碰撞的咯咯响。 小丑大笑,脸上的褶皱变成深深浅浅的线条,令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狰狞尖刻的虚假面具:“我也忘记了,我对时间太没概念,有时候都能吓到自己!” 他将通了电的烙铁往杰森的脸上贴近来。 皮开肉绽的痛,灼热的铁面,视野之中斑斑点点的光痕,视网膜左下角明亮得发红,肌肉开始颤动,不受控制地尖叫,肉的焦糊味…… “啊啊啊啊啊——!” 这是那块伤疤。藤丸立香想道:它来自这里,它居然来自小丑! 这具身体在尖叫,藤丸立香也想大喊,怒火升腾,灵魂挣扎着要从躯体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想要一拳狠狠地砸到面前这个苍白的鬼魂脸上,把他打翻在地。 但藤丸立香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看着。 “哈哈哈哈哈,小鸟啊小鸟,我的小鸟,一想到我和你要如何取乐蝙蝠,就完全不会觉得腻味。” 小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是这间地下室,这里是阿卡姆疯人院,是斯温森医生死去的地方。 难怪杰森如此熟悉,他甚至只是看到了那段视频,就肯定地告诉藤丸立香,他知道小丑把人关在什么地方了。 他来过这,他在这待了很久。 藤丸立香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沮丧。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这里是阿卡姆疯人院的最深处,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小丑有时出现,有时不在,他会将杰森绑在房间内。 放在进门入口处的那根金属撬棍上已经满是血迹,都是属于杰森的血迹,偶尔小丑女也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她替杰森上药包扎,保证他不会死在这里,然后是一些常住于阿卡姆的罪犯们,好像杰森是个买票入场就能互动的动物,被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他们用暴力使他屈服,折断他的骨头,打断他的双腿,等那些碎骨恢复,再重复一次。在这里,活着远比死了要更痛苦。 藤丸立香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了。大概和她入睡前正发着烧也有关系。 她以前也做噩梦,那些是一种缓慢的压迫,在醒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上一阵恐惧与后怕,通常不会是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而是浩瀚无边的宇宙,一些巨大又寻不到边际的场景,孤寂之中只留她一人,带着宇宙燃烧毁灭的暗示。 但没有这样漫长的,小丑反复出现,大笑声、击打声,好像正一点点凌迟着她和杰森的灵魂,要从上面削下骨肉。 “蝙蝠侠不会再来救你了,小鸟。” 声音从耳边响起,一个人悄悄地走近她的身旁,语气轻柔宛若耳语。 “他会来的。”身体说道。 “已经六个月了,杰森,是时候该直面现实了。” 耳语像是嘶嘶吐出蛇信子的巨蟒,缓慢地紧密地缠绕住他的身体。 “滚远点!”杰森低吼道,沙哑的声带颤动,带来一阵艰涩的痛意。 “呵呵哈哈哈,就是这种精神,你和老蝙蝠可真像啊。”小丑低伏身体,手指搭在杰森的肩膀上,亲昵地将人往自己的方向靠近,耳语慢条斯理:“这可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帮助。” 杰森垂着脑袋,藤丸立香只能看到他身上这件破破烂烂的罗宾制服。 上一次她梦见杰森,杰森穿上崭新的制服,好像所有被阴云笼罩的破事都在那一刻驱散了。没想到她再次入梦,时过境迁,烂事依旧。 “……为什么你就不直接杀了我。” “什么?杀了你?不不不,我可一点都没打算杀了你。你现在是我的搭档,想象一下,你和我,上街走,挑起殴斗,让弱者不能还手。哈!一对牢不可破的活力双雄。就像老蝙蝠和他的新搭档男孩一样。” 小丑意味深长,用于否认的辩解毫无诚意,重音被他放在最后一句,就像是一把大锤,狠狠地砸上了杰森的心脏,把它敲得扁扁的。 他虚弱无力地说:“不、他不会……” “你真的这么想?所以……这不是蝙蝠侠咯?真奇怪,那对尖耳朵,不明明白白地挑明他的身份了吗?” 一张照片被从身后拿到了杰森的眼前,蝙蝠侠和他的新罗宾,相似的制服,不一样的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杰森颤抖着嘴唇。 “我之前可没打算让你看这些照片,我是说真的。但这似乎是让你学着释怀的唯一办法。” 小丑的黑色皮鞋踩在木板地面上,‘嗒哒’、‘嗒哒’,他走到门边拿起那根撬棍,再走向杰森,轻柔地说道:“我知道这很痛,但有时候,这也是在为你好。” 一阵天旋地转。藤丸立香几乎快要对疼痛麻木了。 她昏沉沉,杰森也昏沉沉,两个半死不活的灵魂就是碰在了一起,也难以变成一具健全的好身体。 “小鸟,你听见了吗?”小丑揽着他的肩膀。杰森没有动,他没力气动,漫长而没有终点的折磨已经让他的身体残破不堪。但小丑动了动手臂,比了个向上的手势,“认真听,那是你的蝙蝠爸爸,他和他的新男孩又送进来了几个可怜的家伙。” “……” 头顶传来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杰森触碰过那件沉重的蝙蝠盔甲,冰冷而厚重的盔甲在行动时会使得甲胄碰撞在一起,会发出金属的脆响,他熟悉,他知道,所以他更加绝望。 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人在乎他的求救,没有人还记得他。 他和以前一样。 藤丸立香没记住他们到底在这儿待了多久。几个月?一年?还是两年。大概是梦境的缘故,她的时间总是很跳跃,闭眼和睁眼间就是下一段进程。但这依旧是段无比漫长的时间,漫长到意志力被消解,仇恨重新燃起。杰森开始仇恨蝙蝠侠,仇恨替代品,他恨一切。 又一次小丑女来替他上药,杰森偷走了钥匙,他在一个寂静的夜晚逃出了疯人院。 他站在那片树枝交叠的郊野回望,疯人院是一座黑暗的城堡,狰狞地矗立于天幕之下,像个墓碑,里面埋葬着杰森·陶德。 于是他做了一套盔甲,修整新的装备,将自己被烙铁烫出痕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走向哥谭。为死去的自己复仇。就像水滴融入一片沼泽。 藤丸立香惊醒。如同一条脱水的鱼般从砧板上跳了起来,她捂着胸口,厚重的鹅绒被被她推到一边,心脏在其中剧烈地跳动着。 天还蒙蒙亮,是黎明之时,杰森坐在窗边沉默着,就像藤丸立香睡去前他说的那样,他没有离开,就在这里。 转过去的左侧脸部因为角度而看不清,那块伤疤也被掩藏在那头,只留下一条流畅的侧脸线条。 年轻而漂亮的女人,和梦中挣扎的男孩有着相似的神情。 他转过头,“你还好吗,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藤丸立香捂着胸口,大声喘气,疑心自己的肋骨是不是也断了,或许是她在梦里大哭的时候把它给哭折了。 但是她出了一身汗,身体竟然轻快不少,病来如山,病去也如山,睡前吃的那颗退烧药难不成是特效药? 她看看杰森,祈求似地妄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点属于过去苦难的残留,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道:“我梦见你了。” “……”杰森顿了顿,他注视着藤丸立香悲伤的脸,一下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好像想要笑,但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他问道:“那些很恶心吧?” 藤丸立香从床铺上起来,坐在床边,在杰森的面前,她问:“还会痛吗?” “……偶尔。”杰森说,“我本来都快忘记了,你一说我才想起来的。”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杰森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16岁的时候谁的话都不爱听,老蝙蝠告诉过我不要冲动,但是我不想,所以那都是我的咎由自取,已经过去了。和你无关。” 他的16岁生日在阿卡姆疯人院度过,在最最深处的房间里,如同一间禁闭室,躺在地面上能够看到天花板低垂。死亡如影随形,小丑相伴左右。生日礼物是一把沾着血的撬棍和一顿难以还手的挨揍。 “我16岁的时候。”藤丸立香忽然说,“我16岁的时候和同学去献血,走上了一辆献血车,他们检查了我的身体,发现我具有灵子转移的适性。后来一个男人一路跟踪我到家里,希望我能去他们的机构就职,最后我被绑架到了南极洲。” 杰森看着她。 藤丸立香继续说,“那是一个叫做‘迦勒底’的机构,但在里面的人几乎都是魔术师,而我只是个歪打正着,只有适性是百分之百的普通人。” “难怪你的魔力那么……” “第一次会议的时候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所以睡着了,后来所长把我赶了出去。结果管制室爆炸,其余47名御主候补全部死亡,世界在同时迎来了人理烧却的结果。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变成了人类最后的御主,不得不去修正特异点,恢复人理。” “我的16岁,在踏往拯救世界的路上。”藤丸立香对杰森说道。 她去过法兰西,见过神圣罗马帝国,踏过四海之浪……她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但如今回过头再看一遍,好像也并非都是糟糕的事情。 天就要亮起来了,在杰森身后的玻璃窗外越来越明亮,藤丸立香的目光灼灼,她说:“我把我的16岁也分给你。” 杰森听见风声,听见清晨的麻雀声,听见有人醒了推开窗户,听见早晨的广播。 但他这次没听见小丑的笑声在心底响起。 他说:“好。” 第78章 《会饮篇》二一- 前一天的雨夜, 蝙蝠侠和夜翼在GCPD赶过来之前最后搜查了一遍阿卡姆,这栋建筑愈发透露出某种阴冷的气质,走在其间,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沉默地凝视着。 他们没有发现有关于小丑的其他痕迹, 也没有找到刚刚消失的那个红头罩, 于是便只能打道回府。 01:48 a.m. 韦恩大宅, 蝙蝠洞内。 布鲁斯和迪克从车上下来的时候, 远处的提姆还坐在电脑前面敲打键盘,听见他们回来的响动,头也没抬,用唯一能动的一只手向他们挥了挥。 阿尔弗雷德在提姆的身旁辅助处理蝙蝠侠他们去阿卡姆疯人院的途中所拍下的图像和视频。 “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东西?” 提姆的另一只手上绑着石膏, 身残志坚地协助这些热心义警在午夜伸张正义。好在他比起刚开始的那几天, 现在脸上的淤青已经完全消退了, 加上他最近在韦恩大宅里过得格外舒坦, 连黑眼圈看着都淡了不少,整个人倒是神采奕奕, 和养父义兄成为了鲜明的对照组。 “什么?”迪克抬高声音,好奇地问道,“你找到小丑了?” 他说完又连打了几个喷嚏,蝙蝠车内和蝙蝠洞的温度不同,他一下子还没适应。 哥谭总是下雨, 又离海那么近,一到夜晚气温便尤为冰冷。 阿尔弗雷德给迪克递来一杯热茶, 提醒他早点把制服换下去。迪克小声道谢, 抽了抽鼻子向布鲁斯抱怨:“天啊, 为什么我觉得阿卡姆越来越渗人了……是我离开太久了吗?” “不是小丑。”提姆回答迪克一开始的问题, 说道, “是托马斯·埃利奥特。” 蝙蝠侠向提姆的方向走过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找到了托马斯当初住入阿卡姆疯人院时亲手签下入院证明,时间对得上,笔迹也对得上,所以你们找到的这张照片不是作假的。” “托马斯·埃利奥特居然真的在疯人院里待过。”迪克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倒情愿相信这是那个红头罩拿出来混淆视听的。 况且,如果这真的是小丑留下的,他又是何必呢? “照片里的其他人呢?”布鲁斯摘下头盔。 “这已经是十一年前的照片了,其中不少人都已经死了,他们几乎都是普通人,我没发现什么疑点。”提姆皱了一下眉,“但确实有几个人我还不能确定。” “芮妮·卡明斯。”布鲁斯念出其中一人的名字,比起提姆的语气要更笃定一些。 毕竟当初找到放有对方遗体的冰柜时,是他全权处理的。 “这又是谁?”迪克凑过来问。 提姆说:“在两个月前的一起事件中我们发现了她的遗体。” 暴雪又一次来临的那个夜晚。蝙蝠侠赶到墓地时,除了离去的藤丸立香和身着盔甲的男人——提姆说那是藤丸立香的神秘助手Emiya——山坡上就只有一堆已经变得乱七八糟的尸骸,惨烈得像是被炸弹轰炸过。 在后续的清理和调查中,他们在山的另一边发现了一栋老木屋,木屋含有地下室,里面放着一些奇怪的小物件,以及几册画着怪异魔法阵和不知名符文的簿子,除此之外,便剩下一个冰柜。 在其中被保存完善的人就是芮妮·卡明斯,通过后续的调查,他们判断这栋木屋的所有人就是芮妮的丈夫利维·卡明斯。 可是,在调查身为墓地管理员的利维时,蝙蝠侠却没在其中发现任何有关于他的痕迹。 扎坦娜和康斯坦丁在看完利维留下的笔记本后,认为他是想使用‘黑魔法’使妻子能够复活,但他们同时也表示这种魔法实际上不过是个唬人的噱头,真正的作用是用来召唤某位邪神降临的。 就比方说墓地里那群从六尺之下爬出来的白骨。如果说他们是活着的,四舍五入确实也可以吧,丧尸大电影就拍过这种类型的。但是累累白骨,死后被重新叫回人世,不能说话也没有记忆,实际上不过是变成了一具听命于他人的行尸走肉罢了。 扎坦娜说应该是有人阻止了利维召唤邪神的仪式,现场的很多东西分明就是在为召唤而做准备的。要是邪神真的降临,或许会附着在某人的身上,对他们造成更大的威胁。 布鲁斯在墓地看到的只有藤丸立香他们,阻止的人到底是谁似乎没有争议。这也是为什么他对藤丸立香在哥谭的小动作格外容忍。 提姆给迪克把当时的情报简单地概括了一下,接着说道,“十一年前,蒂莉娅还没有从阿卡姆疯人院离职。那个时候她的丈夫利维·卡明斯也还在埃利奥特家族的医疗研究院工作——” “哦,等等,你是说那家研究院?”迪克很快打断了他,吃惊地问:“真的是埃利奥特研发致幻剂的那家?” 这回轮到提姆愣了,他问,“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我这次回哥谭的目的了吗?”迪克说:“BPD在布鲁德海文发现了一种新型的致幻剂在市面上流通。但是那些人并不将它称作为致幻剂或者毒品。他们认为这种复合类精神药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体魄,让肌肉在短时间内获得超强的爆发力。可实际上,我们发现这类药物的副作用强劲,后遗症巨大,还极易上瘾。服用过该药物的绝大多数人到最后都陷进了一种诡异的状态里,无法叫醒,还有自毁倾向。” 迪克耸了耸肩膀:“它对大脑的损害是致命且无法被逆转的,把它当做是毒药都不为过了。我们在调查这批货的源头时,就发现它实际上来自哥谭,很有可能是某家私人研究院的产物。所以我就和GCPD商讨了能否展开联合调查行动。我回到哥谭后才察觉到那应该和埃利奥特有关,只是证据不足,还无法向警局上报。” 没办法,他看到的太多证据都是自己作为夜翼时‘非法’获取到的。 提姆点点头,表示明白。 “说起来,我前几天在冰山俱乐部的后巷里还碰到了两个正好在做交易的人。可惜,他们两人对此所知甚少。买的那个人觉得这玩意儿很有效,打算在用完之后去抢银行。卖东西的那个人只是个低级的销货商,是从码头那儿拿的货,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在和谁做交易,什么都不知道。我最多就是能猜到企鹅人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迪克轻轻叹气,长手拖过来了一把电脑椅坐下。摘下多米诺面具后的脸上看着有几分浓厚的疲倦。 尽管迪克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作息,可是他又要忙工作又要忙义警事业,尤其最近高强度加班,就算是‘黄金男孩’也有点吃不消了。 提姆向他投去一个‘你辛苦了’的眼神。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对布鲁斯说道:“对了,还有一个人。我总是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提姆指了指那张照片中的另一个人。对方冷淡地站在人群中,那双古井无波的目光看上去极为冷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这个人正是蒂莉娅。 “她是蒂莉娅·琼·弥尔顿,哥谭本地人,今年28岁,十一年前她因为意外怀孕,父母又遭遇车祸死亡,受到强烈刺激,被诊断出具有人格分裂的病症,期间她的另一人格具有反社会倾向,想要杀死肚子里的生命,于是蒂莉娅选择去阿卡姆疯人院治疗。只不过她只在阿卡姆里治疗了一年后出院了,她的人格分裂症状并没有完全治好。” 迪克问,“你觉得她哪里奇怪了?” 提姆解释道:“她的丈夫对她施行了长达十年的暴力,但最近却不见踪迹了。” “你是觉得,她终于不堪忍受,于是自己动手杀死了那个人渣?”迪克问道。 提姆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我在企鹅人的名单上看到过她的名字。” “企鹅人的名单?”迪克的语气奇怪起来,颇为真诚地问:“提宝,你最近都在调查什么?” “不久前我和藤丸立香一起在弗彻镇碰见了一些怪异的事情。” 提姆看向布鲁斯,“在我问过康斯坦丁他的意见之后,我就觉得发生在弗彻镇里的那些事情和企鹅人也有一定的联系。” “企鹅人也太闲了吧,怎么什么事都要参一脚……” 迪克对此的评价是无语,要不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企鹅人,他们早就把他抓出来好好拷问一番。 布鲁斯点头,“我记得你当时提起过一个教会和一位红衣主教。但我在瞭望塔的时候调查过那个主教,就连钢骨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这个人的消息……要么是他捏造了一个很高明的假身份,要么就是他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只是能够骗过钢骨的假身份,怎么想都超过了人类应有的界限。 “嗯,我也在纳闷这事,不过毫无疑问,这位叫做菲尼克斯的主教和弗彻镇里的被烧完的秘密以及哥谭的埃利奥特家族都有关系。” 就像是蜘蛛的网结,菲尼克斯落在最中心,向周边织出一格又一格的丝网。 提姆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他们都串联在一起,只是现在还没找到。 提姆说回蒂莉娅的事情:“几天前我黑入企鹅人的电脑,发现了一份被删除的名单,那上面就有蒂莉娅的名字,看起来应该是购买过什么的记录……这方面我还没搞清楚,而且这两天企鹅人好像加强了管控,我觉得从他那儿很难再找到什么了。” “给我看看。”布鲁斯坐下,调出提姆传输过来的数据,又转头对他们俩说:“你们去休息吧。” 阿尔弗雷德在另一边发出略带严肃的声音,“布鲁斯老爷。” “咳,”布鲁斯轻咳一声,“我看完这些就回去。” 迪克噌地一下站起来,绕到提姆的轮椅后边,热情道:“我推你回去!” “……”提姆还没来的及反对,手指已经远离了键盘,迪克健步如飞,把他推往运输梯。 “我知道企鹅人为什么突然加强了防范,”迪克一边走一边说,“就是前天晚上在冰山俱乐部,有人闯进他的办公室偷走了一些数据。” “啊……就是你没回庄园的那天。”提姆回想:“你当时也在现场?” “还有藤丸,和一个带着红兜帽的家伙——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他袭击的你。”迪克说,“结果之后又冒出一个家伙,就是今天在阿卡姆也碰见的那个红头罩。他当时闯入了企鹅人的办公室。” “就是他?你们已经见过了。”提姆吃惊,没想到在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迪克已经和杰森见过面了。 “就是他啊!”迪克义愤填膺,“提宝你放心,下回、下回要是再让我遇上,我一定把那家伙打趴给你报仇!” “不、其实……”提姆的心情复杂,虽然很感激迪克,可实际上,他对此人抵触的心理早在猜到对方是谁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死而复生太过传奇,他只是觉得自己该先告知布鲁斯,但始终没有想好要怎么说。 “提宝,你怎么了,最近总是说话说一半?”迪克困惑地眨眨眼睛。 “没什么。”提姆呼出一口气,在心里恨铁不成钢:你为什么会没有认出来啊! —— 藤丸立香的烧已经退下去了,而且没有要反复的迹象,杰森给她重新量了温度,宣布她在度过8个小时的危机之后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健康,白细胞的杀菌水平超越百分之九十的同类,遥遥领先。 不过今天是周五,他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 今晚繁星之慧教团的人就会在教堂墓室的地下溶洞内举行最后的祭祀仪式,用十二个人给‘大圣杯’补充魔力。 他们暂时还没有调查到这十二个人具体会是谁,不过这问题不大,因为他们要做的是阻止仪式成功,并确保蒂莉娅不会出事。 以他们事务所的处事原则——有这个东西吗——来说,完成委托人的任务当然是排在第一位,毕竟这事关藤丸立香什么时候能够回去,所以回收大圣杯在他们这里排第二。 不过那头位于地下河对岸休憩的巨型夏塔克鸟对他们来说依旧很棘手。藤丸立香有过几次和它们对战的经验,可是她在塞勒姆的特异点遇见的夏塔克鸟并没有庞大到这样的程度。 “我知道它们畏光,所以总是在夜晚出没,信号弹可能有用,但无法保证。” 杰森带着藤丸立香去了趟黑市,他们在几个私人武器商手中以廉价的批发价收来了大量的信号弹,杰森会在夜晚的仪式开始之前将信号弹安置在溶洞的上方,将开展仪式的那一片区域和夏塔克鸟休憩的区域分隔开来。 只要有什么情况,他们就能用枪启动这些信号弹,反正杰森的枪法很准,这样能够确保夏塔克鸟在晚上的时候不会干扰他们。 “先装上,之后再让你的另一位英灵把它引走。”杰森随意道,“顺着地下河能一路跑到哥谭湾,那里也是日出最早的地方,撑一段时间就行。” 藤丸立香:“……”Assassin职阶的英灵在敏捷度上确实非常出色。可是再怎么样,当成夏塔克鸟的诱饵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藤丸立香心虚地捂了一下胸口左上方,灵基之影的刻印就在魔术礼装的这个位置。她又一次庆幸在这里的并不是Emiya本人。 “你最多能使用多少次卢恩符文?”杰森问藤丸立香。 “我没试过。”她摇摇头,不过按照以往使用时的魔力消耗来看,支撑十几次应该是足够的,藤丸立香遗憾道:“要是那个瓶盖还……咦,不过我觉得我好像可以提前做一些符文石来便于携带。” 她以前使用过符文石的魔术礼装,那些五彩缤纷的天然石上雕刻有卢恩文字,缩短了发动时间。 早上整理东西的时候,杰森在浴室的洗漱台上发现了昨晚藤丸立香放在那里的瓶盖项链,刻在上面的纹路已经消失不见了,让它彻底变回了一块金属铁片。 起先藤丸立香还打算用这个来应付一些精神失常的情况——当初对上利维的时候奏效了,后来帮提姆的时候也有用——说不定蒂莉娅还有可能会因此发生改变。 只是没有想到时机居然会不凑巧成这样,就在正事发生的前一天无法使用了。 于是他们不得不临时思考对策,决定先试用卢恩符文作为替代品,临时赶制一些符文石。 同样是神赐的文字,卢恩符文也有着保护之意,古时挪威人会用卢恩祈求身体健康,邪祟远离,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缓解异星邪神的对精神的影响。毕竟在弗彻镇时,藤丸立香在提姆床头留下的那个卢恩文字就让提姆回避了夏塔克鸟的影响。 藤丸立香和杰森路过一家卖饰品的小店,在里面买到了一些爱心形状的金属钥匙扣,和小徽章,男店主看在杰森的份上给他们打了个对折,热情地邀请他们下次再来光顾。 到了下午,他们就去便利店对面等着蒂莉娅下班。 蒂莉娅依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冷淡模样,偶尔向周围投射的视线中夹杂着细微的讥嘲和仇恨,很符合病历上所描述的另一人格‘蒂娜’。 藤丸立香莫名有些焦虑,担心符文石到时候无法发挥作用,杰森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后背,在上面拍了拍,说道:“别这么紧张。我觉得你可以去和她聊聊,顺便试试这会不会起效。” 藤丸立香竖起眉毛,犹豫道:“现在吗?” 杰森点头,“反正她也没见过你。” 他倒是不担心藤丸立香和别人的沟通,他的这位御主身上天生就带有一种能够让人信服的领袖能力,无论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和她心平气和地扯上两句,非常具有迷惑性。 藤丸立香于是收整脸上的表情,往便利店的方向走过去,经过玻璃门时,她看了看自己在上面陌生的倒影——她果然还是很难适应这幅模样。 藤丸立香装作平静地从货架里拿了两瓶运动饮料,等到别的客人都走完了,才磨蹭到收银台结账,她将一个刻上了卢恩的钥匙扣一起递给了蒂娜。 蒂娜起先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她,只是接过东西扫码,在看到钥匙扣时她皱了皱眉,用扫码器把金属爱心推回到藤丸立香的面前,语气没有起伏:“这不是店里的东西。” “我知道,这是我做的手工艺品,送给这条街上的所有人,”藤丸立香小心地看着那块爱心形状的钥匙扣。卢恩符文刻在它的背面,蒂娜还没触碰到它,“这能给人带来平安。” 蒂娜冷冷地说:“我不需要。” “请、请收下。” 藤丸立香硬着头皮掰扯,在蒂莉娅几乎没有情绪的注视之中,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蒂莉娅房间里的那张传单。 繁星之慧教团招收的信徒大多都是一些想要得到知识的人,家庭主妇、流水线工人、拿基础工资的白领……被社会在群体底端压榨的人确信‘知识改变命运’,并为此风雨无阻地参与‘阅读’,宁愿失去最亲近的人。 藤丸立香立刻改口,拿出半个月前碰到的摩/门教徒敲门传教的热情:“我在上面刻下了智慧之□□讳,收下它,智慧之神莱昂纳多就会庇护您获得启迪智慧的钥匙,愿智慧的光辉照耀您未来之路。” 蒂娜被她这一连串的祝词说得愣了几秒,将信将疑,缓缓地拿起了心形钥匙扣,藤丸立香见状连忙补充:“愿莱昂纳多照拂您!” 说罢,抬手上前握住了蒂娜拿起钥匙扣的那只手,将它们都包裹起来。 她手心中冷冷的肌肤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收回去,却被藤丸立香用了点力气拉住。 金属制面上,藤丸立香用匕首刻出的卢恩符文痕迹微微闪动了一下,就像是某种光泽在其中熛过。 蒂娜的脸上的神色松弛了瞬间,仿佛有一双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推了一下,她本想挣脱开藤丸立香的手,在这一刻却愣住了。 一串清明的泉水流动声在她的心底卷过。 “你……”蒂莉娅呆呆地看着藤丸立香的蓝眼睛。 藤丸立香在心中感慨卢恩符文居然真的有用,感谢库·丘林当时逼着她把这些记下。 “记得去看看梅根,她很想你。”藤丸立香对蒂莉娅笑了一下,随后利落地松开手,留下钞票拿着两瓶运动饮料走出了便利店。 蒂莉娅看着她的背影,又低下头拿起钥匙扣,银色的爱心在她的手中晃动着,像是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 一种陌生却熟悉的情绪缓慢地在她心口涌动。 蒂莉娅沉默几秒,鬼使神差地将钥匙扣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起作用了?”杰森说,接过了藤丸立香递过来的运动饮料。 “有点……但是依旧需要大量的魔力支撑。”藤丸立香摸摸下巴,她毕竟不是正统的魔术师,依样画葫芦做的符文石难以然后魔力在上面长时间地停驻,“不过这至少是个好消息。” 卢恩符文当然治不了人格分裂这样的精神疾病,但它对于教会的洗脑还是有点抵御作用。 藤丸立香安慰梅根时告诉她之后一定会变好的,起码不会变成一个彻底的谎言了。 【📢作者有话说】 [1]达芬奇全名:莱昂纳多·达·芬奇 [2]礼装符文石(持有技能):自身的弱化耐性提升10% &星集中度提升200%[最大解放] 第79章 《会饮篇》二二- 午夜十一点, 蒂娜准时离开家前往教会。 藤丸立香从对面的屋顶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双腿,却看见在蒂莉娅的房子的二楼,属于梅根的那间卧室忽然亮起了灯, 窗帘被拉开, 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推开窗户向外望, 目光哀愁地落在蒂莉娅离开的背影上。 藤丸立香心中一怔, 放在口袋里的几块符文石正在沉沉地向下坠着,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拉到地面上。 杰森轻声道:“走了。” 藤丸立香点点头。 他们换了一身衣服,还从柏莎的发廊里买了两顶假发用来伪装自己的新身份。因为他们从那十二位参与读书会的人当中筛选出了两位体型和他们比较相近的,剩下的只需要简单地打理一番, 在夜晚昏暗的灯光之下确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更何况根据他们这几天坚持不懈监视下来的情况来看, 这些邪/教徒也有些‘避光性’, 通常拿在手边的就只有蜡烛,仿佛一群虫子。 杰森和藤丸立香在下午的时候把人绑到43号, 确保他们直到明天都无法联系外界——虽然43号对此颇有微词,但这不重要。 只要阻止了给大圣杯补充魔力的献祭仪式,就能够破坏圣杯所展开的结界,从而拿走圣杯。 藤丸立香和杰森跟到了教堂,刻意地与蒂娜保持了一段距离, 慢吞吞地在最后走进了集会所。 教堂的内部格外昏暗,长排的礼拜椅已经被人撤走了, 空出来的一片地上摆着一圈单人座椅, 每个位置的边上则配备一张小台子, 上面放着一条黑色的长布, 一个空的高脚杯, 并且燃烧着一盏并不是非常明亮的蜡烛,这十二根烛火就是整个集会所里唯有的光源了。 好吧,尽管这很暗也很晃眼睛,但至少他们不容易被发现。 等到藤丸立香他们走进去,这个房间里刚刚好塞满十一个人,有几个位置还空着,于是藤丸立香顺理成章地走到了其中一个空位的前面,杰森就在她的对面,只要微微抬头,她就能够看到对方几乎被黑发遮掩了三分之二的脸。 偶尔会有人低声说两句话,但藤丸立香发现站在她左右的两个人看起来脸色都木木的,维持着一种极为冷淡的态度,或者说,他们已经慢慢地变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 从他们将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一献祭,断绝社会关系开始,属于人性的那一面就已经缓慢地从他们的身体之中剥离开了。 藤丸立香不想和他们搭话,只好挨个观察房间里站着的人,等到她身边的那支白色的蜡烛淌下一串烛蜡,一个穿着修女服饰的女人忽然出现在礼拜堂的后面,然后向他们走过来。 她正是前两天藤丸立香看见的那位修女。 修女的手中拿着一个瓶身细长的斜口醒酒器,里面晃荡着红色的液体,她面带笑容,从容不迫地依次在每个人身边的高脚杯里倒上小半杯,最后走到了最前方的位置。 “诸位。” 她清了清嗓音,语气柔软而平静,脸庞被烛火照得通红,仿佛她的眼底也同样燃起一簇带着野望的火焰:“感谢你们参加最后一次的降灵仪式。” 她环顾每个人,似乎很满意他们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宇宙近在眼前,明日唾手可得。神启将会开始一个崭新的时代,属于我们的时代。希望诸位智识通天,乘愿而往。” 这应该是个祝酒词,有人抬手鼓掌,藤丸立香也跟着拍了两下,接着修女微笑着抬起了自己手中的那杯酒,示意干杯。 周围的其他人也跟着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口。 藤丸立香闻见高脚杯里面散发出来的气味就是通常的红葡萄酒,酒味浓郁,带着股水果的清甜,应该是年份和庄园都不错的好酒,不过她看见杰森向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表示不要喝这个。 藤丸立香没有碰到葡萄酒,装着样子举起高脚杯,嘴唇和杯口轻轻贴了贴。 虽然藤丸立香并不清楚这葡萄酒水里是不是被加了什么东西,但这群人在喝完酒之后确实产生了一些变化,整个集会所的气氛也变得轻快了不少,好像这酒其实是红牛或者魔爪的功能饮料,他们一扫刚才死气沉沉的模样,重新焕发了活力。 藤丸立香有些惊讶,因为站在她右侧的那位男性在一分钟前还一幅所有人都欠了他钱的样子,这会儿忽然又变得热切起来,身体里某个开关被打开,凑过来和藤丸立香搭了几句话,说他最近看了些什么书,有了什么新的体会,说他正在准备辞掉工作去考个大学,开朗得似乎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藤丸立香担心自己的伪声不合格,被人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只好含糊地应了两声。 好在零点的钟声没多久便响了起来,修女说道:“让我们最后一次感恩繁星之慧的降临。” 他们收整形体,背过手站直身体,被规训得像是一群属于巴浦洛夫的狗,藤丸立香用余光看着,照着他们的姿势依样画葫芦。 “我在此感恩您的伟大,”他们齐声念了出来,表情餍足:“繁星悬于头顶,您予我知识、予我宇宙之奥秘。天启于新世界辉煌,届时星光闪烁,智识照耀……” “今天是最后一次,你们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修女在大家念完之后拍了拍手,身旁的人若无其事地拿起桌面上那块黑色布条,蒙上了自己的双眼。 那块黑色的布很薄,只是蒙上一层的话,在影影绰绰之中依旧能够看出些烛火的光芒在跃动,修女穿着一双厚跟的长靴,踩在石块地面上时会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跟上我。”她说道。 人群依次跟在她的身后,像跟着头羊的羊群,步伐坚定,仿佛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了许多次,烂熟于心。藤丸立香和杰森落在最后,这一整支由12个人组成的长队只有修女的手中拿着一根烛火用来照明。 熹微的光亮如一只夜色里的莹虫,引领着他们的前路,但前路只是一片黑暗。 藤丸立香知道他们要去的是墓室的地下溶洞,但是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看见其他人……按照仪式来说,他们需要准备十二个人来作为补充大圣杯魔力的来源,不过他们这群人的亲人朋友几乎都已经没有了——除了梅根,藤丸立香对此还是有点疑惑——就算他们想要再找人凑齐‘十二头羊’,大概只能去街上坑蒙拐骗了。 墓室的空气沉闷,带着腐朽的尘灰,修女在最前方拧开烛火开关,隐秘的石门缓缓转开露出一条幽深的通道。 在他们头顶上方,圣母像垂眸,嘴角含笑,被烛火的光线映衬出惊悚而缄默的笑意。 修女依旧走在最前方,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蒙着眼睛的人会不会一步踏空摔下去,连带着一整支队伍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被推倒。 周围太安静了,等到了后面就只有细微的脚步声,藤丸立香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震耳欲聋。 他们走得很慢,所以队伍格外拥挤,藤丸立香不能说话,只好亦步亦趋地迈下阶梯。 这路其实并不长,她上次来的时候就数过,大概是因为‘7’这个数字在很多地方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古巴比伦的天文学家观察到天空中有七个主要的天体:太阳、月亮,以及五颗最亮的行星(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和土星),他们认为这些天体是神祇的象征,每一天都会由一颗天体来主宰,于是七天便是一个轮回。而在《圣经》之中,上帝在六天内创造了世界,第七天安息,因此一周共有七天。而这一条路的台阶同样是七十七阶, 藤丸立香在心中默数着数字,走在她身后的杰森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冷冰冰的手指在藤丸立香的手心轻轻地划着笔画,有些痒,她忍不住缩了一下手指,杰森又把她的手指掰平,继续在上面写字。 ‘到了底下,听我信号。’ 杰森在上面写。 还以为是要说什么呢。藤丸立香在心里想,不是过来之前就已经说好的嘛,于是她比了‘ok’的手势,但是杰森又一次撑开她的手心,在上面写:有人跟着我们。 藤丸立香一惊,她集中注意力才发现在他们的身后确实还有细碎的脚步声,因为隐藏在大部队之中所以很难被发现。 居然真的有人跟着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跟着的人又是谁?教会的人,还是另一拨人? 虽然藤丸立香很好奇,但她马上就克制住了自己要转过头看的冲动,她将自己的两只手都背在了身后,准确地抓到了杰森的手,在他手背上画了一个问号。 ‘也许是蝙蝠侠’ 杰森并不是很在意,‘也许是夜翼,或者另一个我。’ ‘也许他们都在’ 那也太多人了。藤丸立香心想,抓过杰森的手继续写:计划不变? 杰森回答她:不变。 好吧,看来杰森不打算在他们面前装了。可能是性转给他带来的信心——等等,那他一看到蝙蝠侠和夜翼就会发火的状况到底还会不会继续? 藤丸立香很忧心,恨不能将自己口袋里的那一堆符文石都塞到杰森的身上。 七十七阶石梯很快就走完,祭坛就在他们前方。从潮湿的泥土地里飘出来的腥臭味丝毫未变,藤丸立香虽然蒙着眼睛,但那黑纱布薄薄的一层,地下溶洞内还点着几根烛火,她能够看清楚大致的情况。 她注意最中央的圣龛已经扯开了帷布,圣杯被放置在其中,那块镶在圣杯中的红色多面体晶体随着角度的变化而折射出烛火的光亮,仿佛一只能够活动的眼睛,正冷漠但趣意盎然地注视着每一个人。 这群人缓步向前,就像是被一种力量所牵引,藤丸立香在模模糊糊中听见了一个声音在说话,起先是朦胧细碎的,片刻后又渐渐清晰起来,声音像是洪钟,余音震荡,仿佛要击碎她的胸膛,一种怪异的感觉从胸腔之中冉冉升起。藤丸立香皱着眉,伸手捏住了一块符文石,卢恩符文的光辉在口袋中一闪而过,有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贴合的位置冲进藤丸立香的身体里,减缓了这阵痛苦。 她下意识地想抬头去看杰森,却发现那些十二道圆环咒痕上已经站了人,除了他们和修女之外的九个人一人一个位置,站在了圆环的咒痕之上。 藤丸立香看着这幅场景,脑中忽然轰隆一声,她知道,不会有另外的十二个人了。 这次的‘羊’就是他们。 第80章 《会饮篇》二三- “回到你的位置, 朱利安。” 修女温声说道,她本应该站立的位置上已经有了一个人,眼睛同样被黑色的布条蒙住,跪在那一条长长的九重圆环咒文最前方的那个圆圈上一动不动, 像是只待宰的鹌鹑。 朱利安是藤丸立香现在所扮演的这个家伙的名字, 朱利安·泰诺, 三十八岁, 一个瘦小的黑发男人,是下城区一所食品加工厂的流水线工人,他和一个牙买加女人在六年前结婚,不过就在他们商讨离婚的前夕(也就是上个月), 他的妻子毫无征兆地带着自己的孩子消失不见了——很显然, 这种没有缘由也找不到出走踪迹的情况, 和这个教会的残忍仪式脱不了关系。 藤丸立香走向空着的那个圆环。这片潮腥的土地里浸满了死人的血液, 每走一步都让人心中犯恶心。 十二个人就在距离圣龛一步之遥的位置,环绕成一个圆形, 因为离得很近,以至于藤丸立香被黑布所蒙着的双眼几乎能够看清残破圣杯之上那块被镶嵌进去的红色多面体结晶正在微微发亮,一种血液般的红光在其中流动,映现着不详的预兆。 当藤丸立香站在那个圆环之中,忽然觉得耳边那阵叫人恼火的声音越变越大, 情况糟糕的像是他们几个月前目睹利维将要召唤‘死神’的那个夜晚。她不得不小幅度地晃动脑袋,使那种仿佛是贴着她耳朵的低吟消失不见。 藤丸立香努力静下心, 接着开始在脑中构建溶洞内所有人站立的位置。 蒂娜和他们之间隔着三个人, 意味着他们得绕路先救下她;杰森就在边上, 这是个好消息;修女不参与本次仪式的献祭, 不过她就站在圣龛的旁边, 需要‘主持’仪式。藤丸立香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她不像是携带着巨大杀伤力武器的样子,最多是有把手/枪或者小刀,这个可以解决。 所以,等到仪式正式开始(藤丸立香和杰森都不清楚什么样的情况下算是‘开始’,所以得让直觉出马),先带走蒂娜,顺便如果需要反击修女,就必须让她丧失行动能力,把人直接打昏是最便捷省事的,不过攻击她的惯用手也可以。接着由杰森带走圣杯,只要这一切不会引起夏塔克鸟的注意,他们就没必要动用安置在溶洞顶部的照明弹,可以全身而退。 楼上的棺椁都标注了名字和死亡时间,相信之后的善后事宜都能够交给GCPD——或者蝙蝠侠。 好极了。福尔摩斯先生教的演绎法终于能够派上用场。 藤丸立香在心底想,现在最麻烦的那伙人反而变成了他们的蝙蝠朋友:几个不变的定式里忽然出现的变量。 藤丸立香陷在一片焦躁中,不好估算他们到底来了几个人,至少他们很会隐藏行踪,并且修女到现在也还没发现——她也没有发现。 但杰森说计划不变,那么预计的计划实施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偏差……吧? 藤丸立香不敢保证,只能在心底许愿。因为仪式就要开始了。 “为了繁星之慧。”修女说。 人群低低的嗓音跟着重复了这句话。 昏沉的空间之中,地底的血腥味变得更加浓郁。 “现在,拿起你们右手边的匕首。”修女说。 人群照做,藤丸立香这才忽然发现,就在他们的脚边,每个人只要弯下腰就能够拿到一柄短匕首,刀刃锋利,刀锋上亮色的反光一闪而过。 好吧。这不在计划中。 藤丸立香捏紧刀柄,拿起了匕首。 修女高呼:“为了伟大存在!” 人群也高呼,他们就仿佛是一群被设定了听之任之程序的机器人,什么也不反驳,什么都不思考,但愿意为眼前的圣杯献上自己的一切。 “圣物倾听我们的请求,智慧星光永垂不朽!” 人群高喊起来,声音坚定,摧枯拉朽,溶洞内的烛火在他们话音刚落下时晃动了一下,被投射在石壁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远处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像是有头野兽正在用力地喘息。 他们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上拿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手腕处扎了下去。 锋利的刀顷刻便划破了他们的肌肤,血液从被破坏的组织处涌了出来,然后慢慢地滚落到地面上,发出一连串黏腻的水声。 没有人为此而痛呼,也没有人停下动作,匕首被以插在手腕中的状态一点点向上划动。血越流越多,接着地面上的那道九层圆环咒文亮起了红色的光芒,一道、两道、三道…… 只有等到这所有的十二道咒文全部都亮起,献祭仪式才算是真正地开始。 藤丸立香往杰森那儿看了一眼,对方微微点头,于是她同样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下伤口,血珠从肌肤里涌出来,温热的液体覆盖在手臂之上,缓慢地滑落到地面上。 她划得并不深,不过伤口依旧开始火辣辣地发痛,血液滴落,她脚底下的咒文仿佛在以心脏跳动的频率闪动光芒。 噗通、噗通…… 藤丸立香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就在他们的脚底下起伏,最后一道咒文亮起,地面上的血咒连成一片,亮红色的光从地底向上投射,照在他们的脸上如同饿鬼,仿佛地狱再临。 修女的笑容没有刚才那样平缓了,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兴奋,好像正因激动而浑身颤抖。 那盏圣杯上的多面体晶石在这时也猝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 来自远古的吟唱如有实质,浑厚而繁杂的声音像是一座山狠狠地向他们压了下来,这种无形的重压让藤丸立香的身体晃动了一下,脸颊变得苍白。 夏塔克鸟在这一刻发出嘶哑的鸣叫,几乎能够扎破人耳膜的叫声回荡在整个溶洞里面,接着和地面的震动混夹在了一起。 哥谭夜晚的星空灼灼闪烁,乌云散去后的一轮圆月居然夸张地大,似乎它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和地球贴近了几百光年。 有什么东西就要醒过来了。 但藤丸立香没有看到,他们都看不到外面这诡异的景象,他们只是知道,仪式开始了。 “天啊,我们得阻止他们——” 夜翼的声音在黑暗里传出来,其实很小声,但是藤丸立香捕捉到了。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藤丸立香便一把扯下了眼前的黑布。 一个蝙蝠飞镖从他们身后的某个角落里飞出来,‘叮’地一下撞开了其中一人握着的匕首。 藤丸立香把自己的那把刀抽出,刀尖在她手中灵巧地转动,被她甩了出去,那柄飞刀精准地扎向修女肩膀。 “WTF……那是谁?”夜翼说。 修女似乎还在仪式即将成功的狂喜里没有回过神,依旧维持着那副表情,飞刀直直穿透过她的右侧肩膀,她整个人都向一边歪倒。 愣了两秒,修女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惊疑的视线落在自己肩膀的匕首上,然后又转到藤丸立香刚才所在的位置——圆环内空荡荡,藤丸立香在甩出飞刀的那一刻就离开了位置,使用治愈魔术恢复自己的伤口,向蒂娜所在的位置冲过去,假发头套在过快的速度中掉在了地上。 修女发出一声怒吼,身体摇晃着要追上藤丸立香,但随即又被藤丸立香弹出的一发Gandr击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扎在血肉里的匕首给她第二次创伤,令修女一时间倒在地面上起不来。 与此同时,杰森抽出了两把大种姓之刃,那刃面上闪烁着炽热的金色光芒,被他插入地面,金光像是两道闪电,以刀锋为中心向周围裂开。 心脏搏动的频率猛地停滞住了一秒,然后红光加速闪烁,似乎正在和金光做对抗。杰森趁着这个时机上前,手臂穿过圣龛,这一次他成功地碰到了圣杯。 地面上的红色光芒越来越黯淡,藤丸立香一把扯住蒂娜,把她的刀丢开,手心覆盖在对方已经划出了将近八英寸长的伤口上,治愈魔术散发出微绿色的光,让那些裂开的血肉快速愈合。 蝙蝠飞镖准确地弹开了那些人手里的匕首,不过他们看上去理智尚缺,有些浑浑噩噩的,呆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消息,至少蝙蝠侠他们出现了,这群可怜的家伙能得到更快的救治。 或许是治愈魔术有效果,或许是藤丸立香白天塞给蒂娜的符文石起了点作用,又或许是精神病让蒂莉娅对这一切都适应良好。 她恍惚了一阵后很快便回归了神志,忽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中还吓了一跳,本想推开藤丸立香,却被藤丸立香抓着手臂固定住,“别动,我得保证你的安全。” “你他妈的是谁?”女人惊恐地大叫道,“我的手好痛!” 说话的语气不对,神色也不对,藤丸立香瞥了她一眼,毫不意外在对方瞪圆的鹿眼中看到了慌乱和茫然:“你是蒂莉娅?” 蒂莉娅的性格其实算是胆小,不然她也不会和长期家暴自己的丈夫相处了那么多年都没有选择离开,现在被藤丸立香用称得上冷酷的口吻询问,一时间愣住了,过了几秒后才点点头。 “看来是意外之喜。”藤丸立香挑眉,“解释的话我们之后再说,我先带你走。” “什么?啊、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蒂莉娅心烦意乱,她的手臂痛得要死,好像刚刚断掉过一样,上面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谁的,才刚从藤丸立香身上分出注意力,看到周围的陌生环境,顿时又心惊胆战,语气颤抖道:“……我是死了吗?” “没有,你还活着,只是犯病了。” “蒂娜又出来了?!”蒂莉娅大声说,“上帝啊,过去多久了?我的梅根呢?她还好吗?蒂娜有对她做什么吗?” 女人尖细的嗓音几乎在扯着藤丸立香的耳朵。 “冷静点,一切都很好,除了——”除了你丈夫死了。 藤丸立香的话还没说完,沙哑的鸟叫声向他们逼近,巨型的羽翅在扇动时带来一阵呼啸的风声和湍急地下河流的水汽。 夏塔克鸟……它能感知到这个仪式! “杰森!”藤丸立香喊道,他们该启动照明弹了。 一声枪响,子弹精准地落在洞顶上的照明弹上,一阵刺眼的白光在溶洞内炸裂开来,藤丸立香一手挡住蒂莉娅的视线,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然后背过身躲避强光。 夏塔克鸟在照明弹的范围里发出惨烈的哀鸣,一个声音在白茫茫的一片中传来:“Shit,刚刚谁在叫我?” 夜翼刚从腰带里摸出一幅用于避光的镜片,同样也奇怪道:“杰森?哪里有杰森?” 藤丸立香:…… 哇哦,很显然,她的计划之中也不包含这些。 【📢作者有话说】 老板们要小心近期的流感!我的低烧终于退了,我恨换季,我恨流感 80-90 第81章 《会饮篇》二四 ican’t-pinkglass 现场忽然变得一片混乱, 风声在溶洞的石壁上来回撞击,哗啦啦的水声回荡着,信号弹的照明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谁在那边?!”有人说道。 杰森一手提着圣杯向藤丸立香的方向冲过来,“我们该走了, 让Emiya执行计划。” 藤丸立香闻言便发动了魔术刻印, 衣着严密的暗杀者向她微微一点头, 随即便消失在茫茫的白光中。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那是什么?我要瞎了——啊——!” 蒂莉娅在刺眼的信号弹光线里尖叫, 她太慌乱了,好像在她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所有东西都超出了她所能够承受的范围。 藤丸立香因为她近在咫尺的惊叫而皱眉,但又不能把她丢到一边,只好更用力地收紧抓着蒂莉娅的那只手。 “冷静, 女士, 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冷静下来好吗?梅根还在等你。” 听见梅根的名字, 蒂莉娅的叫声在喉咙中堵了片刻,信号弹最为刺眼的那段过去了, 整个溶洞被燃烧得如同白昼,哥谭几乎都没有过这样明亮的日子。 蒂莉娅看着前方,死人的气味和地面上层层相连的圆环咒文暴露出来,她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迹,声音颤抖, “老天啊……” 修女此刻正躺倒在地面上,瞪大双目不敢相信地看着溶洞顶端, 她的瞳孔中仿佛汇聚起整个空间中的光线, 有一场小型爆炸在她眼中诞生, “你、你们怎么敢——” 就在她倒下的边上, 一个小小的老式按键手机掉出她的口袋, 屏幕亮了起来,一首经典的《Sprint》手机铃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不过修女没有搭理这通电话,她只是在害怕,脸上的表情愈加惊惧,她知道后果,在她被授予职责之后,她知道了很多事情,但那些都无所谓了,因为仪式被中断,一切都成为梦幻泡影。夏塔克鸟——神祇的使者将会带来惩戒。 出口有两个,一个是他们进来的那条密道,另一个则是跨越河流后能够找到的教会后院。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们打算引开夏塔克鸟,再撂倒有能力反抗的家伙们,先将蒂莉娅带到安全的地方再去解决剩下的烂摊子,一个晚上的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意外的变量’还是止住了他们的脚步。 一个黑漆漆的高大身影站在他们的退路中央,身旁是夜翼,红头罩则在另一侧的一块岩石后打量他们。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沉默,藤丸立香跨在杰森的面前想要挡住他的身影,过了两秒才意识到,就算杰森变成了女性,他还是比自己要高出一截。 “虽然我很想问蒂莉娅女士一些小问题,不过……现在应该不是个很好的时机吧?”夜翼有些犹豫,同时还有些震惊,手中依旧拿着武器没有放下:“我同样也很意外能在这里见到你们,藤丸先生以及,杰西卡小姐。这是不是也不能算是一个好的打招呼时机?” “这是个糟糕的搭讪开头。” 藤丸立香很想扯出一个笑容来回应夜翼这些打破了尴尬气氛的话,但坏消息是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魔力正在快速消耗,Emiya那儿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种无法确定的危险导致她的心情沉重下去。 蝙蝠侠正在用一种捉摸不定的视线看着杰森的脸,好像在上面发现了什么令他极为困惑的东西,之后他又看向藤丸立香,声音低沉,如他的穿着一般强硬:“我需要这位女士。把她给我。” 蒂莉娅马上意识到蝙蝠侠口中的这个‘她’指的就是自己,声音顿时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只发出了短促的一声,“是蝙蝠侠——我一定是在做梦!” 然后她翻着眼睛昏了过去。 藤丸立香:“……”真的假的,怎么会有人在看到了那么多更加奇怪的东西后,最后居然是被蝙蝠侠吓昏的? 这个顶着黑色猫猫头的家伙到底在哥谭做什么了? 她不得不更加用力地抓住蒂莉娅的腰部,以防止她软绵绵的身体瘫到地上。 “我很乐意给你们提供帮助,但不是现在,我收到委托,得确保她的人身安全。”藤丸立香说。 “我们不会伤害她!”夜翼说,“她是重要的证人之一。” “说实话,我不想在你们之中掺和一脚,”红头罩看看他俩,然后对藤丸立香说道,“但我也需要她。我说真的,你可以把她交给我,然后我保证不会在这里多留一秒,至于那两个家伙嘛,我知道他们肯定对你身后的这些事更加好奇。” “喂,”夜翼瞪他,“你这个带着头盔的小混球!” “我还没有那么相信你们。”藤丸立香说话时感觉到她和灵基之影间的联系忽然断开了,这意味着Emiya要么魔力不足,要么就是因为伤势过重的缘故无法再维持灵体显现,她打商量的语气加快了,匆匆打断夜翼接下来要说的话,“以及,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待这了。” “别跟他们废话,”杰森冷着脸,抬起枪毫不犹豫地对着面前的人,“让开。” 蝙蝠侠被枪指着,有些意外,但随即他的披风被一阵强烈的风吹开,这风浪从他们的身后狠狠地掀过来,几乎要把他们的身体卷得飞离地面,那几个站在圣龛面前依旧一幅浑浑噩噩模样的人被风刮倒在地。 “——来不及了。” 藤丸立香看见墙壁的倒影上出现了夏塔克鸟的影子,黑乎乎的一片几乎笼罩过来,地下暗河的水随着这阵风一起向他们这个方向飞溅,整个溶洞变得更加潮湿。 天顶之上,几块倒悬的钟乳石断裂开,狠狠地往地上一砸,信号弹的光变得断断续续,然后彻底灭了。 一个庞大的躯体极具压迫感地出现在溶洞的那一头,修女听见那野兽的呼吸,开始大笑起来,笑声扯起她的声带,每个音调都像是在即将破碎的边缘,声音趋近于癫狂:“我主,将一切都予我吧!永恒!我同您一起共享永恒!” 夏塔克鸟喷出鼻息,带着一股腐臭气味。 “别看它!”藤丸立香喊道。 她可不想让这些人都变成疯子! 好在信号弹不再发亮,几只火烛也在风里被吹灭了,这个溶洞回归一片昏暗。 藤丸立香在特异点遇见过的那几头夏塔克鸟远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只是引开它的话,一位英灵就足够了,但显然在哥谭,它的攻击力增强了不只一倍,不仅更丑更庞大,也更难应付了。 修女依旧在笑,沙哑的笑声几乎让她换不上气,胸口一边咳嗽着一边剧烈地起伏。 藤丸立香能够听见夏塔克鸟难耐的鼻息,那是一股与泥地的血腥味不同,但是极为近似的腥臭味,飘过来的气味令人作呕。只是这种畏光的生物通常夜视能力更强,意味着这对他们来说在黑暗里作战是个劣势。 藤丸立香摸到了口袋中的符文石,冰冷的金属在她手心里亮了起来,光芒顺着卢恩符文的线条在其中流光溢彩地滑动,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声音变得更大,藤丸立香迅速地将符文石抛出,那些微光在空气里拖曳出一道浅浅的虚影,砸进了蝙蝠侠的怀中——和夜翼,和红头罩。 她回过身,大衣内里的魔术礼装上所有的魔术回路都亮了起来。 夏塔克鸟张开血盆大口向他们吼叫,尖利的禽类叫声仿佛是魔鬼被解除了封印,声浪中像是裹挟着闪着锋芒的刀片往他们身上砸过来。 杰森挡在最前面,挡下了那阵最强烈的冲击,瞬间整个身体就像是炮弹一样被推到了后面。 夜翼一把接住了他,以一种极为罗曼蒂克的‘英雄救美’式单手抱,揽住了杰森的身体。 “你还好吗?”夜翼担忧地低头看杰森。他还没搞清状况,因为这里有非常难闻的气味、这是个疑似邪/教的聚集地,还有那个庞然大物,以及突然抛到他手中甚至会发亮的爱心状钥匙链。但救人对他来说依旧是如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事情。 Oh,Shit. 藤丸立香心里想的是要完蛋了,他们离得太近了,杰森万一没忍住,一拳揍上去了可怎么办。 杰森冷冷地看着夜翼,下一秒,黑色盔甲在他身上缓缓显现,冷冰冰的甲胄,迷彩战术服,能够映出夜翼倒影的光学头盔……他推开夜翼,将圣杯丢给藤丸立香,走向夏塔克鸟,“我去引开它,你先带这些蠢货离开这里。” 这么说也太不客气了。 藤丸立香抓住圣杯,另一只手抱着蒂莉娅转头看向蝙蝠侠他们。 “不……我觉得你在想很糟糕的事情。”红头罩说。 “你们留在这里更糟糕。”藤丸立香对他说道。 身后杰森重新拔出大种姓之刃,金色的刀刃砍向夏塔克鸟时甚至能够发出撞在坚硬石头上的脆响。 “那些家伙要是继续待在这里就会死掉,”藤丸立香侧了侧头示意那群呆呆傻傻的人群,“我有个方法能够转移我们所有人,但现在这个距离太远了,我需要你们帮忙。” 蝙蝠侠警惕地问:“什么方法?” 藤丸立香在心底估算自己的魔力能不能支持同时带这么多人同时施展缩地的魔术,答案是可以,但很勉强。 不过她不可能看着这些人死在这里,就算是那位修女……至少也得等到他们问出点什么吧。 “瞬间移动。”藤丸立香说。 “你最好是在开玩笑——”夜翼说,不过他的疑问句没有说完,就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好像听见了谁说话的声音,接着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可以。”蝙蝠侠松口,“但我们需要蒂莉娅。” “在事情解决之后。” 藤丸立香点点头,“如果她愿意听你的请求。” 夜翼和蝙蝠侠对视一眼,他们马上行动,把歪倒在地的众人搬过来。 那边,杰森和夏塔克鸟的攻击越来越远,轰隆的碰撞声混杂在河水的尽头,地面因为这阵攻击而微微震颤起来,仿佛地震。 藤丸立香以前使用过缩地魔术,但是只有一次,那需要耗费大量的魔力,从理论上来说,这个的魔术准备也是极为冗长的,魔术阵的刻画需要一点都不能出错——但好在她会高速神言。 等到人群距离她很近的时候,藤丸立香手背上的三道令咒便快速燃烧,只留下了一些难以辨认的细微痕迹。 地下溶洞在下一刻变得空荡荡,残余乱七八糟的一片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泥地,和一个倒下的圣龛。 眨眼间,藤丸立香他们就出现在了码头附近的那间物流仓库后,可能是这里靠近43号,又是出海口,藤丸立香下意识地带着人到了这里。 夜翼眨眨眼睛,很是震惊:“你真的会移形换影!” “什么?这不是……”藤丸立香想要辩解,一时间又被他的话堵得语塞了——好像确实没什么区别——她体内的魔力接近见底,这个魔术在一瞬间就把她给榨干了,她留下句“记得送他们去医院”后,就扛着蒂莉娅跑开。 藤丸立香有一幅强健的躯体,即便她才刚大病初愈也没有影响到任何,扛着蒂莉娅可谓是跑得飞快,在夜色里瞬间就跑得没影了。 夜翼本想追上去,但是蝙蝠侠拦住了他。 “为什么,B,他太可疑了,我们需要从蒂莉娅身上了解到埃利奥特的消息。” “他的确很可疑,”蝙蝠侠看着藤丸立香消失的方向,“但他会去什么地方,我们应该都知道。” 通讯器的那头,提姆正满脸怀疑人生地通过他搭档们身上的摄像头同步当前状况。他又一次调回到了在溶洞时拍到的画面,对着屏幕上那位黑色短发的蓝眼睛少年大眼瞪大眼。 这是谁?这是藤丸立香? WTF? “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先解决一下我们之间的问题。”提姆听见语音频道里传出蝙蝠侠的声音,抬头往另一个监视器上看,就看到红头罩站在蝙蝠侠的面前。 提姆倒吸了一口气,在通讯频道里说道:“事实上,B、我觉得——” 他听见布鲁斯没有那么生硬的语气通过电子设备传到了蝙蝠洞内:“杰森?” 提姆听见阿尔弗雷德正在往这儿走近的脚步声。 他听见迪克由于困惑而有些磕巴的疑问。 心中的某个角落终于松下一口气,所有的惴惴不安都像是被安抚了。 他知道世界第一侦探肯定会发现的。 第82章 《会饮篇》二五 Flymetothemoon-FeliciaSanders 红头罩站在距离他们两米之外的地方, 他本来打算走,不过他敢保证全世界所有的瞬间移动对身体都有一定影响,所以他现在有点反胃——顺带一提,这是他第一次体验瞬间移动, 在他看了那么多魔法和科幻电影之后——听见了蝙蝠侠说出的话, 他顿了顿, 一种怪异的感觉在他胸口涌动, 让他好像一座即将就要爆发的火山,头罩下的肌肉颤动,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露出一个刻薄的微笑:“怎么,你是想让我夸奖一下你的侦查能力?” “杰森, 真的是你?你是怎么……”夜翼惊讶, 他细密的情感在那一瞬间攀到顶峰, 腿部的肌肉驱动着他让他要上前给对方一个长长的拥抱,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围绕着他的奇怪氛围到现在终于真相大白:“我是说,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以为你真的——” 红头罩冰冷的是视线落在夜翼的身上,“死了。你可以说出这个词,因为我就是死了。那又怎么样?” “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可以帮你。”夜翼说。 “帮什么?怎么帮?”陶德将红头罩一把摘下,那张长大了的脸上满是怒意, “死而复生并非我的本意,我不介意死亡, 我以为我早就应该死去了。我只是没想到, 你们什么都没变。” “什么、不, 杰森, 我们……”夜翼从家人失而复得的狂喜里回过神来, 对方冷冰冰的、近乎尖酸的语言像是将他刺痛了。 “我以为至少会有人杀死小丑,在他杀了我,杀了那么多人之后,”红头罩抽出枪,抬起手臂对准他们,“为什么你还是这样,一直放任他肆意妄为,将无辜的生命填满地狱?就好像我的死亡是个笑话,在你的心里不值一提。小丑对你来说更重要是吗?是不是你其实也享受着与他针锋相对的感觉。你不在乎我,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生命,只过了两个月你就找到了下一任罗宾。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你吸取教训,你只是想满足自己无聊且爆棚的正义感。” 陶德的话让他自己仿佛是从枪口迸射出来的火星,带着火药味,引线正在燃烧,而他即将要爆炸。 “不是这样的,B和我、阿福、还有小提,我们都在想办法。B他不是……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蝙蝠侠上前一步,放下武器,将双手抬起来,“我很抱歉,杰森,我不能杀了他。在我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我都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但我不能……” 陶德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一颗子弹从枪口中弹出来,擦着蝙蝠侠的盔甲砸进后面的泥土里。 他失望道:“所以你们确实什么都没变。” 蝙蝠侠只是又一次重复道:“我真的很抱歉。” “我们都知道这是最廉价的一句话,”陶德说道,“挨揍的那个人永远都只会喊着‘我很抱歉’,我相信你每天都能听见好几次。现在这是什么?你觉得自己说了这句话后我就该原谅你吗?‘老爹’?” 海浪卷着一声吼叫从海面上传来,陶德的脑袋往那个方向偏了偏,接着他说道:“我现在可没空陪你们演什么《六尺之下》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去解决。” 他转身往藤丸立香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夜翼和蝙蝠侠没有动。 “我们伤透了他的心,”夜翼说,他垂下头,好像一只惨遭遗弃的大型动物,“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们了。” 那位一直躺在地上的修女还没因为失血或者疼痛而昏过去,她接话,嗓音像是个沙哑的巫婆:“是的,他不会原谅你们的。” 夜翼转头怒视她,“如果你想在救护车到这里之前就失去意识,我不介意帮你,女士。” 修女闭上嘴,但是依旧向上扬着嘴唇,双眼紧盯着夜晚闪亮的星空,一片乌云遮住了明亮的圆月。 “B,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杰森的身份的……”提姆小心地在通讯器里提问。 蝙蝠侠沉默一阵,“他闯入泰坦塔之后,我分析了你和他动手时他的招式——” “——那很熟悉。”提姆接口道,随即又叹出一口气,“我当时也很奇怪这点……所以我做了不少推测,但这确实是最意料之外的那个。” “我问了小扎关于死而复生的这件事,”蝙蝠侠沉声,“自从我们发现哥谭出现过活死人和一些意图召唤邪神的邪/教仪式后,我和他们就在跟进这些事,调查的时候,我们注意到阿拉伯的沙漠里有一口名叫‘拉撒路’的泉水,确实能够令人死而复生,不过这被刺客联盟所掌控……我发现了刺客联盟中的人有在杰森死亡之后的入境记录。” 2月初的时候,布鲁斯从警局那儿了解到了停尸房里有尸体‘活了过来’,并且从停尸房跑出去了,他感到困惑,但是看到了戈登提供的视频,并且检查之后,他又不得不相信确有其事,从那时起,他的心中就一直缠绕着一种莫名的直感,这种直感让他挖开了杰森的坟墓,里面果然是空的,但是他以为这些活死人事件是有人刻意针对他,会是一些可能了解他和杰森身份的人,但是随着之后的深入调查,他又意识到,杰森遗体的失踪和那些活死人是没有联系的。 直到他从康斯坦丁那儿听说了拉撒路泉水的事情。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夜翼问他,“找回杰森?我有点担心他,他好像很生气,情绪化严重。” “在拉撒路泉水中复活之后,有概率会影响到精神问题……”蝙蝠侠顿了一下,“红罗宾,跟紧他,他或许会去找小丑。” “嗯,我在研究这附近的道路CCTV了。”提姆回答他,“以及,我发现海上好像有不得了的大事,我们是不是该联系一下超人,女侠或者海王?” “Eww,那头巨鸟,它飞去海上了吗?”夜翼回想了一下五分钟前的情况,感觉鼻腔里的气味还没有散干净,他问:“那会不会有什么放射性物质?海王他弟弟会不会发怒把哥谭给淹了。” “不好说。”提姆言简意赅,暂时没有精力思考这个可能会产生可怕后果的问题,“但我问了钥匙扣上的图案是什么,扎坦娜说这是‘卢恩符文’,大概是保护用的,收好,别丢了,如果你们打算去会会那头鸟的话。” “我们可以相信藤丸?”夜翼问,“你告诉我们她的瞬间移动很有可能成功,你之前也体验过?” “立香是个好人,我是说……我们会遇上的那些东西,很可能会影响你的神志,如果你不想变成一个疯子的话。”提姆回答他,省略了后半句:“我经历过那些生物,所以你们最好拿好那个钥匙扣。” “哦,听起来你真的和藤丸很熟悉。” “呃……”提姆注视着屏幕截屏上的男孩,迟疑道:“其实、可能……也没有那么熟。” 藤丸立香当然不可能知道在她离开之后那里发生了什么,她只来得及把蒂莉娅和圣杯往43号里一塞,就准备去找杰森。 43号的语气就像在对一只雨夜里的流浪小狗般:『你看起来好狼狈,立香。』 “糟糕的一晚,但愿我能活下来。”藤丸立香没什么力气,魔力消耗令她的四肢发软,于是从冰箱里找出了他们上午没吃完的外卖,也不在乎是什么味道,三两下大口吞下了食物,冷冰冰的食物顺着食道落进胃里,回复了一点点稀少的魔力。 『你不会死的。』43号肯定道。 “那帮我把魔力补完。”藤丸立香对43号说。 『我做不到,我只是一栋房子。不过你救了她,你们很快就会变回来的。』43号好脾气地对她说。 藤丸立香叹气,觉得又一次想要指望43号的自己是个大蠢蛋。她擦擦嘴角,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大堆的能量棒和压缩饼干,魔力急缺,又没有办法快速恢复的时候,她只能通过进食来保证魔力补充。 她提着一袋子零食离开房子。 海面上浪潮涌动,巨浪毫不留情地卷起又拍下,仿佛轰雷的响声,只要靠近些就能感觉到海水的腥潮气味蔓延开来,到处都是咸咸的水汽,以往这个时候,会有鸥鸟在上面盘旋,今天却不一样。 藤丸立香赶到距离海河交汇最近的地方时,就看到了夏塔克鸟巨大的身影在海面上挣扎,幸好月亮被遮住了,这个夜晚的光亮微弱得可怜,从昏暗的月色里只能窥见一点点属于可怖的惊悚气息。 杰森的两柄大种姓之刃都扎在了夏塔克鸟的身体里,一柄扎在它的脖子下方,另一柄在左翼羽翅的根部,就像两根定位器一样,让杰森能够方便自己确认它的位置。 “你来了。”杰森很快注意到了自己御主的靠近,英灵的筋力比起夏塔克鸟这样庞大的身躯,多少还是略输一筹……拜托,他死前也就是个人类,没经历过什么基因改造,去过英灵殿也不可能把他变成另一种程度上的氪星人。 “我得展开固有结界。”杰森对藤丸立香说,“不然它可能会发狂飞进城里,但是现在的魔力不足以支撑我的固有结界。” “好,”藤丸立香扯开袋子,掏出能量棒:“给我三分钟。” “不用,太慢了。”杰森说。 “你有什么别的办法——”藤丸立香瞪大眼睛,她听见庞然大物又一次从海上展开羽翼,有力的翅膀拍击着海面,浪潮被激起水花,它在接连的攻击力怒火中烧,此刻正往岸边飞过来,而杰森就站在她的面前,战术头盔升起面罩,露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接着杰森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前领,低下头。 藤丸立香的声音止住了,嘴唇上是温热的触感,在她的印象里,英灵的肢体总是冰冷的,她从来没想到他的嘴唇有温度,或者那可能是她自己脸上的温度,或者她的烧可能还没有退…… 这个吻极具侵略性,张开的嘴唇像是要将藤丸立香的舌头咬下去,对方的发丝从她的脸颊边轻柔地卷过,有些细微的痒。她停止转动的脑袋迟钝地想起有人说过,御主和英灵的身体接触,御主的血液、体/液都可以成为魔力补充的一种方式——这是在补充魔力。藤丸立香在心里想,单纯的。她又补充。 但是杰森停下这个吻。他们喘息着,呼吸在接近的鼻尖前交换,他的额头贴近藤丸立香的额头,用一种比起吻的力道要轻柔许多的温和姿态在上面贴了贴,虔诚而暧昧,这种不合时宜的柔情几乎让藤丸立香的心脏停跳。 一轮圆月从乌云后面显露出其惊人的大小,她的耳畔暂时被自己的声音堵住了,这个静谧的世界银光闪耀。 下一秒,一个魔术阵从他们的脚底下疯狂张开,光线在地面上交错闪烁,甚至延伸到了海面上,藤丸立香在这片光里看到杰森漂亮的绿色眼睛亮得惊人。 能量像种无形无声的罩子随着魔术阵的扩张而将这一整片的范围都笼罩住了,时空在某一秒钟甚至停滞了一下,旋即,空气继续流动。 藤丸立香的嘴唇迟钝地反上一阵麻麻的感觉,吹来的海风正在让那股热意远离她的脑袋,但她依旧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太吵了。 杰森站直身体,手中出现了一柄长长的狙/击枪,海浪和夏塔克鸟同时而来,他抬起枪。 【📢作者有话说】 [1]《六尺之下》:一部美国电视连续剧,本剧以经营葬仪社的费雪家族(Fisher)为重心,描述每个家族成员在父亲死亡之后的生活。故事的场景主要设定在现代的洛杉矶。此剧可能是第一部 把死亡当做主要话题的美剧。 第83章 《会饮篇》二六- 杰森的身体岿然不动, 改装后的狙/击枪比起同类型的大多数枪来说还是会短一些,毕竟这是由两柄P99手/枪拼接而成的战术狙/击枪。 宇宙在他们头顶闪烁,固有结界范围内的空气挤压,一种厚重的疯狂仿佛黏腻的液体般正从天幕之上倾倒下来。 夏塔克鸟俯下身体, 向他们冲过来, 那张巨大的马脸挡住了圆月, 光影被分隔成两半, 一部分从它坚硬可怖的深色羽翼上滑过,另一部分淌在波光粼粼的海浪中。 当这片黑影居高临下地笼罩住他们的身躯时,像是一张由暗影编织而成的罗网,铺天盖地般落下。 藤丸立香在这片即将要侵蚀掉她的阴影中用出了最后的一点魔力, 构筑出了一个防护魔术, 卢恩符文在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 随即心形的金属钥匙扣就碎成了一片齑粉。 杰森在那一刻扣下了扳机, 一枚由魔力凝缩的子弹冲出枪口,尖锐地划破空气, 如同一束金灿灿的光突破了夏塔克鸟坚硬的羽鳞,毫不客气地砸进前胸。 这颗子弹势不可挡,白虹贯日那样直接穿透了它的身体。 很少能够在动物的脸上看出‘愤怒’的情绪,这些生物惯常使用吼叫和姿态来表达它们的情感,但藤丸立香确实在夏塔克鸟那张长窄的马脸上看出了恼怒, 它不敢相信,这些在它眼中只是挥挥爪子就能够拍死的渺小人类居然对它做出了一个这样致命的攻击。 怒火在它胸口燃烧, 它愤恨地张开嘴, 想要将眼前的两人吞吃下去。穿透它身体的灼热却真的像是一簇愤怒之火一样在它的身体内部燃烧起来。 夏塔克鸟怒吼出声, 沙哑凄厉的尖叫像是要直通天际, 星辰为之摇晃, 连海浪都在它的这阵嚎叫之中变得更加猛烈了。 可是它的身躯却坚硬起来。 像它们这样的生物不应该有‘死亡’的概念,但是在此刻,它这颗在漫长的时光洪流中几乎用不到的脑子却突兀地感受到了一种生命即将消亡的危机。它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还维持着飞行俯冲的姿态,海风却从它身体中被贯穿的伤口里灌进,一阵灼热的烧痛从身体内部冲向四肢,一刹那,它几乎无法稳定住自己在空中的姿势,紧接着双翼僵直,丝丝缕缕的蛛网状裂痕蔓从它的伤口位置开始向周围延开去,裂开的间隙里流动着金红色的光芒。 呼吸—— 冷风卷进它的嘴巴,堵住了一个尖声的吼叫。空气在它身体内部像是一串连环爆炸。 那颗用于给他供给动能的肥大心脏炸开了。 它在空中被撕扯成了无数的碎片。 藤丸立香在这猝然炸裂而带来的风浪里后退了两步,艰难地眯起了眼睛,杰森伸手抓住了她,与此同时,杰森身上的灵装被解除了,月亮静静地注视他们,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重新散落下来,让杰森看上去好像一位冷酷却忠诚的女战士。 她的英灵什么话都没说,手臂用力一拉,便将她拉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藤丸立香抬眼,金色的碎屑在空气中亮闪闪地落下,像是一片梦幻的精灵结界,但是她很快想起来这是夏塔克鸟炸开的身体,又感到一阵反胃。 事实上……她的心脏还在继续狂跳,以至于她不得不分出点注意力在脑中大声地对自己说:这只是吊桥效应!冷静点! 杰森:“我们该走了。” “哦……什、什么?”藤丸立香眨眨眼,下一秒钟,杰森抓着她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往上一提——糟了!藤丸立香在心中划过一个不祥的预感,但还没来及的说出口——像是甩麻袋一样将她甩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又来? 藤丸立香的视野天旋地转,耳边疾风怒号。 “你的魔力就快耗尽了,”杰森快速地说道,“我可能会维持不住实体,所以在这之前我得把你带回43号。” 藤丸立香只有在43号时,恢复魔力的速度才会趋于正常,毕竟哥谭对于她来说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宇宙,这个宇宙里没有魔力,土地之下也没有灵脉,藤丸立香待在外面的时候魔力只会消耗而无法恢复。 好好好。藤丸立香闭上嘴,决定在杰森的肩膀上扮演一具敬业的死尸——反正她差不多已经半死不活了。 在海岸高处的石岸上,夜翼在这个夜晚又一次茫然地与蝙蝠侠对视。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发展会如此急转直下,跌宕起伏。 “我想……我们好像不用联系超人了?”夜翼迟疑道:“不过是不是该和海王说一声,有什么可疑的——呃、生物残肢掉进了他的海里。” 大海的浪潮一如往日那样撞碎在峭壁上,晦暗而沉静地给予回应。 “我在联系了。” 提姆敲着键盘:“哦,好极了,联络器联系不上,钢骨说海王不在瞭望塔,回去看他的父亲了,所以我现在只能给他发邮件,希望等到他看到的时候不会生气……那最好是在那些鱼变异之前。” 蝙蝠侠:“封锁这片海域。” 夜翼:“提宝,封锁这片海域。” 提姆:“……我只是骨折了,不是耳聋了。” “你们刚刚有看到那个场景吗?”预感到危机似乎已经过去,迪克很快又变得活络起来。 “你是指哪个?”提姆问,“毕竟你们站在那里,什么都看到了。” “Kiss!”迪克兴奋地说,像个看到了PG18分级电影的青少年,“大决战前的接吻!天啊!简直像是在拍电影一样,就好像他们孤注一掷,随时都有可能会殉情。” “被你一说我怎么感觉有点恶心了。”提姆的身体抖了一下。 “什么,那很甜蜜好吗?”迪克不满地反驳。 “我只是觉得……很微妙。” 提姆顿了一下,对刚才自己通过视频传输器所看到的画面不置可否。 “好吧,其实我也觉得有些微妙。”迪克跟在布鲁斯后面,蝙蝠车刚开到他们的附近,他们打算去找蒂莉娅,鉴于藤丸立香答应过——会帮他们——所以上门要人,再问清楚具体情况,这应该不算过分吧? 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但是看到了那样刺激的场景,迪克的精神依旧抖擞,感觉能再大干一场。 “我刚认识杰西卡的时候就觉得她很眼熟,好像我们早就认识。” 提姆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不、别是我想的那样。” 迪克呼出一口气:“就是你想的那样。” 提姆感叹:“天啊,理查德。我以为你只是喜欢红发。” “Sorry,bro.”迪克耸耸肩说,“总之,我以为她就是藤丸的姐姐什么的——不过我现在觉得他们真的很般配。真心的。” “行了,我又发现一个情况。” 提姆凝视着屏幕上视频通过重新计算后得到的高清画面,语气忽然诡异地往上滑了上去,飘忽不定,他好像有些震惊,“B,我把画面给你传过去了。” 蝙蝠侠的移动终端与蝙蝠车是相连的,所以他们能够通过蝙蝠车的内置屏幕看到所有信息。 电子计算后的图片出现在车内时,迪克倒吸了口气,那口气噎在他的喉咙中不上不下,最后他咳了两声,“我确实没意识到他们两个……会有这么像。怪不得我看她那么眼熟!” “你们觉得杰森会有个姐妹吗?”提姆很困惑。 照片里的两个人都是他们在今晚遇上的,一位是死而复生的杰森,一位是几乎查不到任何有效信息的幽灵人,但是当他们的照片被同时放在一起时,才忽然让人意识到,他们居然惊人地相似,五官、轮廓,包括表情,眼瞳,他们太像了,除了脸上的那个‘J’字伤疤。 异卵双胞胎通常不会长得很像,像到这种程度的,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意外,就只能是人为了。 迪克在惊讶后又很疑惑:“杰森也不知道这件事吧?前两次他们应该见过,但是杰森没有认出她……哦,但是我记得藤丸在那天晚上和我说,别让杰西卡发现我——杰西卡!他们连名字都是成对的——我还以为是她不喜欢我。” “再等会儿,还有一张照片在处理。” 提姆另一侧的电脑屏幕上,一张黑乎乎的,从视频中截出来的满是马赛克的照片正在计算。 杰森把藤丸立香甩进43号。 一如往常,他没走门,从房子后面的窗户那儿把藤丸立香塞了进去。 百叶窗哗啦啦作响,被翻起来,然后又无可奈何地荡下来撞在墙壁上。藤丸立香趴在地上翻了个身,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 43号在一瞬间就把客厅的灯都打开了。 藤丸立香站在胡桃木工作桌的后面,和站在沙发面前的人面面相觑。 “杰、红头罩……?”藤丸立香看着对方正将昏过去的蒂莉娅从沙发上拉起来。 “What The F——”陶德还在震惊这房间的灯怎么突然就亮了,不是,他进来的时候也没发现这是红外线灯啊。 “你是怎么进来的?”藤丸立香同样震惊,她看看旁边的杰森,再看看陶德,有种奇怪的割裂感。 陶德的视线移到藤丸立香的身后,那扇窗——好极了,他们不愧是同位体,连进房子的习惯都是一样的。 “说真的,你房子的租户还蛮多的,合租中?”陶德随口道,就好像他不是特意闯入的一样,“他们睡得可真潇洒。” 两个被藤丸立香和杰森绑回来的‘读书会’成员还被绳子捆着,躺在地上没有醒来。 “放下她。”藤丸立香对陶德说道。杰森本想上前,但是藤丸立香按住了他。 “抱歉,我需要她。” 陶德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他们连扛人的姿势都是一样的!藤丸立香在心里想。 “我的委托人也需要她。”藤丸立香说道,缓声试图和对方讲道理:“她的女儿还在等她回家。” 陶德的动作停住了:“你是说梅根?” 藤丸立香:“……你认识梅根?” 陶德:“她是你的委托人?” 看到藤丸立香的表情,陶德显然明白了,“看来这个小孩也知道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我看到她一个人在街上哭。”陶德说道:“小孩的哭声太恼人了,所以我没忍住,就去问她为什么哭。” “她想要她妈妈回去,”藤丸立香幽幽道:“所以你决定帮她找回妈妈?” 陶德摊摊手,“显而易见。” “……”藤丸立香叹气,“什么时候,不会就是今晚吧?” 陶德环视这个房间,然后在墙壁上找到了时钟,他算了算时间:“准确地说,是在三个小时前。” 十一点多,就在蒂莉娅出门之后! 果然梅根今晚没有睡着,或许是血脉相连真的会有什么心灵暗示,她感觉到了母亲的生命会有危险,无法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落定。 “她现在在哪儿?”藤丸立香问,“她回家了吗?” 陶德看看她,眉梢轻轻一挑,把蒂莉娅放回了沙发上,转身打开了客厅的大门——第一下门把手他没按开,藤丸立香往天花板瞥了眼,43号仿佛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在陶德第二次按下门把手的时候,门开了。 一位小女孩就站在事务所的门口,双眼红肿,惨兮兮地看向房间里的人,随后她的视线落在沙发上昏迷的蒂莉娅,像是一只终于找到亲人的流浪小动物,瘦弱的身体冲进了房间,奔到了蒂莉娅的身旁。 “我本来让她回家的,不过她好像很焦虑,在外面偷偷待了很久,二十分钟前她又发现我了,所以——我带她过来了。”陶德说道。 “妈妈……”她颤声道。 “她会醒来的,”藤丸立香安慰她,“不过她需要去接受治疗。” 梅根抬起眼睛望着她,柔软圆润的鹿眼里充满了泪水,小声问:“那她会回来吗?” “会的。”藤丸立香说道。既然卢恩符文有用,藤丸立香不介意多做一些送给她们。不过蒂莉娅需要再去精神病院治疗一段时间,好在蒂娜可能不会再出现了,那个冰冷的,反社会的人格似乎已经死在了那场献祭仪式之中。 梅根扑进蒂莉娅的怀中,泪水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陶德瞪大眼睛看着藤丸立香,片刻后骂道:“Damn!” 然后他看向杰森,对着那张忽然和自己变得一模一样的脸,又骂了一声。 43号的百叶窗又一次发出一阵窸窣的响,藤丸立香转头看。 两个黑漆漆的身影就在窗口后。 夜翼目瞪口呆地看着房间里的三个人。 一位橙发的女孩,两位杰森。 他愣了许久,直到通讯器里的声音出现,才让他如梦初醒,然后他崩溃看着藤丸立香,声音悲伤:“骗子!” 第84章 永远年轻永远不走正门- 两分钟前, 提姆正等着超级计算机处理图像,进度条有条不紊地向前挪动。他靠在椅背上等待结果刷新,听着迪克在通讯器那头和布鲁斯神经兮兮地碎碎念。 “我来过两次,记得他们后面的那扇窗好像可以打开。”迪克压低声音和布鲁斯说道, “哦, 里面的灯亮了, 他们是赶回来了吗?也太快了吧——我是说, 我们来的时候车速至少有110码吧。他们是怎么赶回来的……你觉得他们会认识沃利吗?” “资料上写藤丸立香以前住在加利福尼亚。”布鲁斯贴着墙壁,谨慎地绕到43号屋子的后面,抬眼看了看二楼的窗口,思考他们是否该从二楼溜进去。 “真的?哈, 怪不得他说话听起来很像好莱坞。” 提姆打了个哈欠, 进度条走到最后, 那张图片闪动着一点点在屏幕上清晰地显现出来。 当提姆看清楚上面的画面时, 原先放松的姿势一下子又绷紧了,他坐直身体, 皱着眉看着这张照片。 屏幕上的年轻女人所穿着的作战盔甲让他觉得很眼熟……藤丸立香那位会在暗中保护她,还从布鲁斯眼皮子底下丢了狠话又离开的神秘人穿着的也是这套装备,迷彩、光学头盔,肩肘处的甲胄上图案像是两个''''A''''镜像。 虽然之前藤丸立香提到说他叫‘Emiya’,但那位带着红色的兜帽, 还用绷带缠住了满脸的Emiya明显和这位的出手习惯不同,惯用的武器也不同——甚至连性别都不同。 除非他们是个什么安保公司, 会统一派发工作服。 “嘿, B, 这边。有人在说话。”迪克弓着腰, 向布鲁斯招招手, 示意他也到窗户后面。细长的百叶窗间隙里投射出一截截被分段的暖色光影,这扇窗居然没有合上。 提姆脸色凝重,想起了一周前自己给藤丸立香打电话时,藤丸立香忽然变得奇怪的声音,如果那不是由于感冒而引起的喉咙沙哑,如果这个黑发的男孩就是他认识的那位藤丸立香……说不定他们遇到了某种怪异的变性魔法,或者宇宙辐射,或者病毒。 鉴于瞭望塔中已经有三分之一的成员来自外星球,提姆觉得自己的这些猜测也不算很离谱。 况且,他们在弗彻镇的遭遇已经让提姆开始警惕一些神秘且怪异的能量了。 “是杰森。”迪克说,“他帮了一个小女孩!” “夜翼,镇定点。”布鲁斯有些无奈,他能感觉到迪克这会儿的情绪特别亢奋,大概是因为杰森出现在这里的缘故,毕竟迪克一直自责于那几年自己对待杰森的态度不够好。 迪克以前的脾气不能算好,阿尔弗雷德总说他有单兵暴动癖。刚离家去布鲁德海文那段时间,他们俩个还处在一派无休止的争吵中,以至于迪克见到杰森的时候总是恶言相向,他们相处的时间过少,还没有来得及了解对方,杰森便离去了。这一度让迪克的情绪崩溃。所以在提姆出现后,他总是尽可能地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 迪克听了会儿,紧张道:“等等,他为什么在说脏话——他们是打起来了吗?” 提姆:“B,我又发现了点新状况,我觉得他们可能遭遇了某种魔法或者诅咒。” 布鲁斯:“夜翼!” 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下一秒,迪克已经掀起了百叶窗。 提姆还在继续说:“也有可能是什么外星的病毒,让他们的性别发生了变化。总之我已经问了扎坦娜,但愿她还没睡觉——” 通讯器陷入了几秒钟的沉默。没有人说话,提姆疑惑地重新检查了一下路线。 “Hello?”他问。 “……骗子!”迪克站在窗后瞠目结舌。他不敢置信地松开手,那百叶窗又落了回去,遮挡住了大家的视线。 迪克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声音虚弱,嘀嘀咕咕地说:“他们都是骗子……天啊,小提,那里有两个杰森,和一位我没见过的女孩。杰西卡呢……?我中迷/药了是吗?” “Oops,”提姆看清楚了情况,喝了口茶,“魔法可能失灵了。” 藤丸立香走上前,终于将今夜祸不单行的百叶窗帘卷了起来,她站在窗口处盯着外面的两人,视线从他们耳朵上的通讯器上扫过,语气平缓,慢条斯理地对他们说道:“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坐下来谈一谈可,格雷森警官、布鲁斯先生,还有提摩西?” “你说的对,我们确实该谈谈!”迪克举双手赞成,口吻听着气呼呼的,不知道在为什么闹情绪。他准备翻窗进去,但是被藤丸立香拦住了。 “请从大门走。”藤丸立香受不了地叹了口气,然后补充道:“还有,进门前请摘掉面具。” “哇哦,这可是很糟糕的主意。” 陶德在客厅里冷飕飕地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所以我没理由继续待在这了。” “抱歉,小翅膀,但我们还不能让你走。”夜翼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大门口,他挡住了陶德的去路,摘下了多米诺面具的脸上露出一个欣喜的神色。 陶德一脸‘你他妈的怎么跑得这么快’的表情,不过在看到他身后的布鲁斯,脸色一僵,然后向一侧转了转,决心不搭理这两个人,乘人不备就想离开。 但是43号的门合上了就很难打开,可能是43号故意为之,陶德摇晃了几下门把手,这门丝毫不动,仿佛是生锈了。 见鬼了。陶德心想。这房子总是怎么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梅根在这个晚上实在太累了,她神经高度紧绷,患得患失的情绪直到半小时前看见蒂莉娅后才从她的胸口消失,所以在她确认蒂莉娅还活着后,就趴在蒂莉娅的边上哭了一会儿,现在总算睡着了。于是藤丸立香和杰森先把她们抱到了二楼,让她们在客房里休息一晚。 走下楼梯之前,藤丸立香转过身对杰森说:“是我想和他们谈谈的,你可以就待在这里。我知道你每次看到他们的时候心情都不是很好。” 昨天她才梦见的属于杰森的过去,那是一段太过厚重的痛苦,只是让藤丸立香稍稍回想起一些,便觉得心口发酸。因此,杰森不想见他们,她完全能够理解。 但是杰森抓住了藤丸立香的手臂,有些犹豫地抿了一下嘴,他变回男性的模样后,脸上那道伤疤的存在感又一次深刻起来,将他和另一位杰森·陶德分割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他们会很麻烦。” “他们的疑心病都很重。”藤丸立香回答他,“我知道。” “但他们不是坏人。” 藤丸立香笑了一下,“我知道。” “我不讨厌他们,我只是……有时会控制不住我的情绪。” 藤丸立香点点头,轻轻地在杰森抓着她的那只手上拍了拍,像是在安抚一只小动物:“我知道。” 藤丸立香赶在陶德试图把她刚锁上的后窗砸碎前回到了大厅。 43号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要是他把家具打坏了,你就去找布鲁斯·韦恩索赔!我早就想把隔壁的房子买下来了,斯普林西太太整天都在抽水烟,我觉得我都要得肺癌了!』 “你只是栋房子,你怎么会得肺癌。”藤丸立香从牙缝里挤出句子来,回过身烧了壶水,让他们几个人坐下。 大家都显得很拘束——好吧,布鲁斯没有,他看起来还是一样潇洒、冷酷……哦,他在打量这个房间。 43号继续说:『天呐,他的目光好让人紧张。我要是没忍住,可能会不小心打开唱片机。』 “……你最好给我忍住。”藤丸立香警告他,“不然我可能会天天邀请他们来喝茶。” 『E——!』43号响亮地回答她。 “那是什么声音?”迪克疑惑道。 藤丸立香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平常心,不能生气:“是隔壁的斯普林西太太,她抽了六十年的烟,现在经常咯痰。” “哦,听起来确实挺严重的。”迪克没有碰藤丸立香放在他们面前的茶杯,而是双手抱臂,“那么……等等、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了——杰西、咳,你的另一位伙伴呢?” “他去休息了,而且这不重要。”藤丸立香说。 这很重要好吗!迪克在心里反驳。 藤丸立香看向布鲁斯,“布鲁斯先生,相信你已经在提摩西那儿已经了解过我的事情了。” 不带着蝙蝠侠面具的布鲁斯看起来要柔和一些,他如今四十岁,虽然坚持了二十多年的打击罪犯活动,但是看上去却依旧年轻得透出股青春气,英俊得不可思议,像位芳龄永驻的英灵。 “他说我们可以相信你。”布鲁斯说道。 藤丸立香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们事务所又不做违法的勾当。” 非法跟踪、潜入阿卡姆疯人院、和企鹅人的手下斗殴……藤丸立香做过这些事,但布鲁斯和迪克也做过,所以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陶德的表情臭得好像正在图谋要把这栋房子炸掉,他坐在单人的沙发里,一只手按在枪上,另一手搭在手臂上不耐烦地点着。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陶德的视线扫过他们几个人的脸,眉毛又往下压了些,显得这张桀骜不驯的脸愈加烦躁,“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忽然变成一个女的,还有一个人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我们遇到了一个诅咒,”藤丸立香说,“就是在晚上你们看到过的那只怪物,现在它死了,所以诅咒消失,我们就变回来了。” 藤丸立香说的随意,反正在这个宇宙里她没什么负担,过一段时间总会回去的,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至于我伙伴的模样,”藤丸立香耸耸肩膀,“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长这样了。” 陶德冷哼了声,绝大多数人在看到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出现时,心情都不会太过明媚,况且他从以前开始就瞧不上莱克斯的那些做派,超人和毁灭日的战斗甚至摧毁了一大半的大都会。 “要么是基因克隆,要么他换过脸。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丑。”藤丸立香说。但她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房间里的所有人脸色都一变。 “我知道你们都在调查小丑。”藤丸立香继续说下去,“我也知道你们已经调查到了小丑留下的那张照片里到底存着什么信息。你们想找到他,我也是。” 小丑留下了一张埃利奥特·托马斯在阿卡姆疯人院之中的合照,藤丸立香当然知道他想要暗示什么。鉴于埃利奥特在私底下图谋的事情可能与菲尼克斯之间有很大的联系,她肯定会查清楚这些事情的。 “我可以协助你们。” 第85章 吊桥效应 Felicity-IsaacShepard “昨夜哥谭附近海域发生不明地震, 引发海啸,有目击证人声称从海中飞出一只巨大的海怪……” 早间新闻上主持人一板一眼地念着稿子,然后画面切换为现场采访,胡子拉碴的流浪汉大叔对着镜头手舞足蹈地描述, 口吻骇人听闻, 好像个疯子:“灰马骑士现世!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你们都完蛋了哈哈哈哈哈——” 直播画面在那阵豪放的大笑里紧急切回了演播厅, 主持人只能尴尬地笑笑, 继续念接下来的稿子。 “GCPD于今早成功围剿一伙邪/教组织,该组织涉嫌超过三十多起命案,和一所宗教小学有联系,GCPD还在跟进后续调查, 局长詹姆斯·戈登将于一小时后召开新闻发布会。” “昨日接到一起报案, 声称食人案件再次发生, 有两人互相撕咬对方的身体, 直至双方死亡……” 藤丸立香和杰森回到43号时,已经是在下午了。 在经过昨夜的‘友善’交流之后, 布鲁斯同意藤丸立香的提案,一起查清小丑想要做什么以及菲尼克斯的目的。 尽管他们对于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身份的这一问题还毫无头绪,更别说两个杰森的出现已经快要把他们搞昏头了——藤丸立香拒绝透露对方的身份,但表示如果有一天他愿意,他们肯定会将此事告知给陶德。 毕竟他们长得一样, 作为名誉权受到‘侵害’的陶德对此事还一直颇有微词。 不过这在世界第一(和第二)侦探看来,无异于是向他们发出一封挑战信。 尽管藤丸立香绝无此意, 但是他们确实已经在私底下展开了一系列调查, 谁让他们这一脉相承的控制欲都高得离谱, 超出他们掌控范围内的任何人或物都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布鲁斯愿意以韦恩集团的名义, 帮助这场邪/教围剿中获救的受害者们进行精神治疗, 这其中就包括了蒂莉娅。 他们将被转移到一所由韦恩集团投资的疗养院救治,同时梅根和奥布里所在的那所宗教小学由于涉嫌邪/教组织,同样需要被重新审视,布鲁斯向藤丸立香保证,他会确保这些孩子能够得到更好的教育资源。 因此,在一大清早梅根和蒂莉娅醒来之后,布鲁斯就派人来接走了他们。 昨夜的经历让蒂莉娅惊魂未定,早上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后她还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险些从二楼的楼梯上摔下去。 她浑浑噩噩的,记不清楚蒂娜接管她身体的时候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也不明白为什么女儿只要盯着她多看会儿就会开始掉眼泪。 她在清醒后唯一感到开心的事情是:丈夫弥尔顿死了。 她在精神濒临崩溃的生活里坚持了太久,如今总算是感受到了强压着的石头被挪开,她能够好好地喘气了。 梅根在车上犯困,昨天晚上她哭得太厉害,这会儿眼皮红肿地坠在眼睛上,偶尔会睡过去,但很快就会因为长时间缺失安全感而惊醒,直到看见了蒂莉娅的身影就在身边没有离开才安心下来。 作为救出蒂莉娅的头号关系人,藤丸立香和杰森一起把他们送到了疗养院。 在离开前藤丸立香拿给梅根一个小袋子,里面装满了她之前做多了的符文石。这一袋沉甸甸的金属制物被小女孩艰难地捧住,她略显茫然地盯着藤丸立香看,大概是在想这两人是谁,‘藤丸哥哥’和‘杰西卡姐姐’为什么忽然不见了。 不过藤丸立香和她挥挥手告别,她想起上学的时候奥布里对她说迦勒底事务所里的藤丸姐姐是怎么帮他找到父亲的,那语气中满是感激。她站在蒂莉娅的边上蹦蹦跳跳,不知为何心中的阴霾散开了,于是也高抬手臂和他们晃了晃,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脸,脸颊红红的,眼睛眯起来笑,好像一只容易满足的小动物。 哥谭出太阳了,从密斯卡塔尼克街头走回43号的路上映着一片金色的明亮光芒,这天气少见到藤丸立香恨不能用手机拍它个十七八张的照片。 昨天晚上的商讨其实只完成了百分之六十,剩下没完成的那部分主要是在陶德的身上。 没办法,他是被43号困在房子里的,偷溜进来很方便,之后再想走就得看43号愿不愿意放人了,所以在布鲁斯他们坐下商谈的后半程里,他一度想要逃离这个让他感到心烦的房子,却反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被困在里面乱撞。他想尽了各种办法,最终都由于各种来自43号的‘意外’而失败。 “你的这房子有毛病吧。”陶德不信邪地拽着纹丝不动的门把手,忍不住用怀疑的语气质问藤丸立香,“不会是闹鬼了?” 房子能够说话算不算是闹鬼?唱片机会自己点歌算不算是闹鬼?浴室会自动放好热水算不算是闹鬼? 不太好说,因为迪士尼城堡里可能也这样。 藤丸立香又不可能直接告诉他43号的事情,只能含糊其辞:“我的叔叔马里科,就是事务所的上一任主理人,他由于意外去世了,所以我来到这儿接手他的事业,说不定是他想来看看我做得好不好。” 陶德啧嘴,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倒是没有刚开始那么冲了,“还是让死人安生点吧。” 最后他得以离开还是因为迪克靠过来,试图散发一下自己身上属于长兄的温情,并且向他道歉。只是陶德不是很想听,只好在43号里四处逃窜,最后以撞倒一把椅子,踩断一块木板为缘由,被忍无可忍的43号丢出了房子。 事后布鲁斯开了张支票作为补偿。藤丸立香算了下税后,发现他们还是买不起隔壁的那栋房子。 另外一小部分没有完成的,则在他们带回来的‘圣杯’之中。 毫无疑问藤丸立香能够从中感觉到魔力的流动,但是同时那些魔力又很诡异,就像教会底下的溶洞中所刻着的巨大九圆环咒文,不存在于藤丸立香世界的魔术体系内,是属于这个宇宙的能量。 而让她感到更奇怪的东西,则是圣杯中镶嵌着的那块暗红色的多边体晶体,布鲁斯本想带走这个物件,只是藤丸立香坚决不同意——圣杯的来源太过诡异,而且已经有无数个平行宇宙能够证实让一般人持有圣杯后的下场,其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都会以悲剧收场。 藤丸立香并不想要冒这个险。她是来拯救世界的,不是来毁灭世界的。 所以最后他们各退一步,藤丸立香能够保存这个圣杯,但同时她也得同意黑暗正义联盟的成员要能够上门来研究圣杯以及上面的石头。 藤丸立香和杰森并肩走回43号,这是从昨天晚上之后他们俩罕见的独处时间,藤丸立香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吻。 海风从海湾的方向吹过来,裹挟着一股咸湿的气息,和浪潮拍击岸礁的声音一起翻腾,总是会将她带回嘴唇又热又麻,脑袋晕乎乎的状态里。 藤丸立香很早就了解过魔力补充的各种事项,罗玛尼和达·芬奇多次耳提面命地和她讲魔力的合理分配,但那会儿她身上用的魔力几乎都是来自迦勒底提供的电量,以至于她很少沦落到真的需要靠‘亲密接触’来补充魔力。 多数时候罗玛尼更担心的是那群应召而来的英灵们会对藤丸立香出手,毕竟他们中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些又疯狂迷恋御主,还有些只是单纯认为这很有趣。 16岁可是未成年,给迦勒底非法打黑工也就算了,被欺骗感情可是大糟糕事件! 因此罗玛尼有时候就像个操心的老父亲,警惕着所有图谋不轨,妄图接近自己‘女儿’的家伙。 “所以昨晚……” 藤丸立香觉得他们有必要把这件事情讲开,暧昧停留太久是会变质的,可是那些疑问从她的胸腹升到喉咙,又哽在其中,让她难以吐露出来。因为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声音砰砰响,开始用力地撞击着前胸,她感到奇怪,像一阵什么风倏地吹过,捉不住,也没有实感,但确实有‘什么东西经过了’的感觉。 “咳、我是说,”藤丸立香斟酌道:“那时候你想让我和提姆有接触就是因为这样吗?” “多了几个得力助手,这不好吗?” 杰森闻言笑笑,手臂在藤丸立香的肩膀上搭着拍了两下——性别转换的那几天杰森已经习惯这个动作了,连藤丸立香也已经习以为常,但是放到现在,她却因为这短暂的接触而差点跳起来。 还好她优秀的身体控制能力立刻压制住了这个可能会在一秒钟后令两个人都感到尴尬的反应。 “还是说作为世界第一的侦探小姐,你觉得自己不需要其他助手?”杰森没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继续道。 “噢、不是那个意思,布鲁斯能答应合作对我来说实在是帮了大忙。”藤丸立香摇摇头,杰森总爱拿她之前对老神婆胡诌的那些话打趣,这会儿听起来却莫名让她觉得臊得慌。 “而且说实话,他愿意帮助梅根也省了我再费心,虽然之前收到的委托费足够我能应付一段时间,但我不会一直在这,不可能等到她长大。”藤丸立香说道。 杰森轻声道:“谁都不会永远都在。” 声音在空气里飘飘荡荡,稍纵即逝一样,藤丸立香抬头看了他一眼,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住了,她在杰森低头看过来之前挪开视线,“所以有韦恩集团帮助还是更靠谱一点。这样对大家来说都好。” 藤丸立香快步往前走,刻意避开与杰森并肩,这样她就不会在偏过头时注意到杰森脸上的伤疤和那张脸。 她在心里叹气,好像她整个脑袋里都亮起了红灯,接连不断地大声播报着‘WARNING!WARNING’。 只是吊桥效应! 她在心底大声喊了一遍。 有个小小的声音低声反驳:你自己清楚是不是。 藤丸立香呼出一口气,率先走进43号,把地板踩得噔噔作响,杰森后她三秒走进来,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怒气冲冲的。门口的那串铃铛随着开门关门而晃动了几下,没过两秒就被完全关在了门外。 藤丸立香打开冰箱躲在后面翻东西吃,她昨晚给自己塞了一堆的能量棒和压缩饼干,肚子胀了半个晚上,但是熬到现在,她又开始饿了。 又累又饿的窘境倒也不是总是会在她身上降临的,尽管通宵一整晚、去单挑邪/教组织、激战夏塔克鸟——主要战力是杰森——不过藤丸立香现在的精神状况却出奇的好,她想大概还是因为夜里发生的那个吻、呃,更正一下,是通过亲密接触的体/液交换进行的魔力补充。 哎……藤丸立香沮丧地低下头,脑袋抵在冰箱边上,羞赧感姗姗来迟,让她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这么形容听起来好像更糟糕了! “我叫了外卖,是你之前说想吃的那家披萨店。”杰森在冰箱打开后的另一边和她说,“你很饿吗?我可以去取,Uber会花一段时间。” 藤丸立香合上冰箱门,偏过头看他,“也没有饿到那种程度。” 杰森就站在边上静静地望过来,蓝绿色的眼睛里映着藤丸立香的脸,然后他平静道,“那好吧,我去看看还有什么碟片能播。” 英灵转身走向客厅的电视柜,拉出抽屉翻看里面的碟片。一部分是他在影片租赁店里借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二手市场按重估价买回来的。 藤丸立香看着他自若的背影,脑袋空白了几秒,接着在心里骂。 该死。她想,现在这根本就不是吊桥效应了! 第86章 电影、酒精和一本书- 通常他们同时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总是会气氛尴尬。没人说话, 只有音响里传来电影公司辉煌的片头音乐,没有开灯的客厅在一片暗沉里闪动出电影的光线。 因为他们吵架后的冷静期就是一部电影的时间。 1.66:1的画幅,一百二十多分钟,光影充斥其中。 绝大多数的电影在藤丸立香的眼里就仿佛是一个方正的房间, 而他们被这房间笼罩在一起, 直到情绪稳定, 拨云见日, 房间才心安理得地将他们放出来。 藤丸立香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像每个平成年代的小孩,安稳、和平。 前十六年里她的双亲相敬如宾,人生平无波折, 看电影对她来说只是周末放假和同学一起去放松消闲的方式。 但是杰森不同, 他在千禧年前出生, 生活在一个充满了暴力与仇恨的地方, 看电影这项规划几乎不会出现在他的日常行程计划中。因而他们第一次一起度过一部电影的时间——一百六十分种,黑泽明的《影武者》, 在异国他乡听见熟悉的语言令她意外——藤丸立香从杰森放松的脸上恍然大悟,忽然明白‘电影时间’对于杰森来说,似乎是个能够令他平静下来的开关。 藤丸立香陆陆续续地梦见几次有关于杰森的过去,那些梦总是冗长而又充满了无法调节的矛盾,她越是回想起其中的一些细枝末节, 便越是要心惊肉颤。 「不要想着去了解男人悲惨的过去。」 似乎是在某个月明星亮的夜晚,布伦希尔德坐在藤丸立香的身边, 她曲着腿, 用手臂环住膝盖, 侧过头, 银白色的长发像是一片闪亮的瀑布披下, 语气平静而温和,「同情的种子一旦生根,便会开始肆无忌惮地发芽生长。」 布伦希尔德轻声叹息,像是在劝诫又像是通过藤丸立香的双眼看到了一个清晰的未来,「御主,爱是一种很复杂又很痛苦的东西。」 此刻,藤丸立香坐在沙发上,随着米高梅电影公司的狮吼开头,黑白画面的城市就像是哥谭的缩影一点点展开。 画面切换成一个灯牌,上面闪动的文字是这部电影的片名:《曼哈顿》 藤丸立香忍不住侧过头偷偷看了眼杰森,她的英灵坐在沙发的另一角,整个人身体放松靠在柔软的后垫中,双目在电影的光影中显得明亮而专注。 她想起半个小时前的对话,那些英文像是缠绕成了一连串的杂乱文字被塞进了她的脑袋里,迟钝地缓慢地被慢吞吞地剥离出来。 他说:没有人会永远都在。 藤丸立香明白这一点,她的人生里总是充满了离别,她见过太多。毅然决然的、无法回避的、哀痛的、怅然的……她本应该习惯这些的,但杰森的声音这好像一个警钟,在她的脑中来回晃荡。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原因,为什么明明在一开始的时候杰森并不想和布鲁斯他们扯上关系,现在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在这个宇宙里,杰森能够相信的就只有布鲁斯他们,即便他这具应召而来的身体还在条件反射地恐惧他们,杰森也不能否认‘信任’的这一事实。 而作为御主的藤丸立香并没有足够多的魔力,这让杰森无法保证自己总是能够及时出现在藤丸立香的身边。 他不会永远都在,所以布鲁斯是他最后的那道保险。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藤丸立香缩在沙发角落,把毛毯又裹紧了些,她听见自己心口用力鼓动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在这间不算大的房子里震耳欲聋,不禁在心底哀嚎着叹气,为这避无可避却又一望能够见底的悲伤结局而感到绝望。 “你很冷吗?” 杰森问她,在黑白的光里向她晃了晃手,“过来,我热了牛奶,喝点。” 在迦勒底的诸位英灵总是乐此不疲地企图用各种酒精将御主灌醉,能够见到御主的醉态对于他们来说似乎也是种挑战。 但杰森却更喜欢给她喝牛奶,尤其是在知道了藤丸立香常常会做噩梦之后,热牛奶就成了一种安定剂,好像有人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对杰森做的,所以他笨拙地照搬照抄。 ——藤丸立香怀疑是布鲁斯。 她慢吞吞地往杰森的方向挪过去了些,接过了杰森递过来的牛奶,捧着抿了一口,余光瞥见杰森打开了罐一夸脱的啤酒。 “为什么你能喝啤酒?”藤丸立香撇嘴。 “因为这是最后一罐。”杰森的理由非常质朴,“而且牛奶已经开封了好几天,再不喝完就要坏了。” “……”藤丸立香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愤愤不平地把一整杯牛奶灌了下去,闭上嘴巴开始认真看电影。 不过或许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魔力没有完全恢复,亦或者热牛奶确实有助眠的作用,而43号的窗帘又被拉上了,这个午后令人昏昏欲睡。藤丸立香在看到近一半的时候就有些发困了,她觉得自己的眼皮正在沉重地垂下来,视野中的女主人公正和男主角坐在马车里接吻,曼哈顿星光闪烁的夜色将他们朦胧地笼罩住。 “别否认,我知道你爱我。” 女孩儿在男主角的臂弯里说。 藤丸立香困得整个人快要歪倒在沙发上,眼前逐渐暗下去,语气轻轻地问:“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 杰森的注意力已经从电影中转移到她的身上,在那片有些卷起的橙色头发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挪到了藤丸立香的脸上,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她的眼睫毛在微微颤动。 “……嗯。”杰森说,“我想是的。” “喔……”藤丸立香拖着声音应答,没过十秒钟呼吸就变得悠长而平缓起来,她睡着了。 杰森目光没动,缓缓地注视着她因呼吸而起伏的身体,过了一会儿,他转回头,将音量调至最低,忍不住也往藤丸立香的位置靠过去了一些。 酒精。他困惑地想,酒精对英灵也会起作用吗? 空荡荡的易拉罐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响声,很快被他放在了茶几上。 他伸手,几乎屏着呼吸,轻轻地碰了一下藤丸立香的手,干燥温暖的手指像是婴儿的抓握反射般一下就捉住了杰森。 杰森把她的手塞进毯子里,发现她没有醒后,不知为何还松了口气。 影片结束的时候藤丸立香已经把自己摆成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呼吸声轻缓,头发乱糟糟地贴着她的脸颊。 影片的结尾,女主人公决定离开男主角去往伦敦,男主角跑来挽留她,希望她不要离开自己。 “你到底还爱不爱我?”他问。 女主人公反问他:“你爱我吗?” 杰森知道他们不会在一起。于是偏过头,将那几缕贴着藤丸立香脸颊的头发拨开。 他在落幕的小提琴声里弯腰抱起了藤丸立香,把她转移到二楼的卧室。 『哦哦——』43号压着声音,语气里却是无法掩饰的看热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杰森:“闭嘴。” 43号嘤嘤抽泣,指责道:『你好让我心碎,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闭——嘴。” 也不知道是警示的话对他来说真的有用,还是43号决定不再陆续打扰他们俩,43号断开了电视的电源,大厅蓦地陷入一片真正的寂静,杰森把人放到了卧室的床铺上,又小心地关上门出去了。 藤丸立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惊奇地发现自己出现在卧室里,而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最后的印象停留在那杯令她‘恼火’的牛奶,和黑白电影中男女主情难自制的吻中。 不过她这一觉从下午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饿得前胸贴后背,下楼的时候杰森正坐在沙发里聚精会神地翻书看,好像都没察觉到藤丸立香走下楼。 藤丸立香一边往厨房移动,一边瞥了眼书封,是雷蒙德的小说集《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这书放在书架上有快三个月的时间了,连包装纸都没撕,好像是在藤丸立香住进43号前就已经在了的,她闲来无事的时候还观察过,作为书店的热销书籍,书封上的推荐字样是这么写的:我们真的懂得爱情吗?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只是爱情的新手。 看着有些牙酸,反正她之前从来没觉得杰森会对这本书感兴趣。 “微波炉里有你的那份快餐,”杰森头也没抬,“热一下就能吃了。” 藤丸立香拉开微波炉门看了眼,是隔壁唐人街的中餐,然后又合上,按下了加热按钮。 “提姆有联系我吗?” 藤丸立香盯着杰森专注看书的背影问道。昨天他们还想互通一下有关于小丑的情报,但是提姆似乎忙得很,于是商量的时间只能向后推迟。 就连格雷森警探在结束了他的义警任务后,也还得换上警服去警局报道。 藤丸立香有点发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迦勒底啊?再待在哥谭她就要完蛋了啊! 43号在这时大喊道:『立香立香,该掷骰子了!』 藤丸立香转头,黑胡桃木桌面上已经出现了两枚熟悉的二十面骰子,她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的委托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杰森放下了书本,同样脸色凝重地看向她。 藤丸立香上前拿起骰子,就像之前的那几次一样将它们掷再桌面上,古铜色地骰子不断旋转,接着撞在了桌面上的文件夹边上,慢慢悠悠地停下了。 两个数字只待藤丸立香看清了之后便马上又消失不见。 门铃与此同时响了起来,杰森上前开门,从猫眼往外看了眼,语气奇怪,好像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儿:“是柏莎。” 📖 【应许之地】 📖 第87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01- 柏莎·阿尔比在这条街上也算是个响当当的风云人物。 她摩登漂亮, 一头金发烫成艳丽的波浪卷,一年四季都化着精致的妆容,似乎没人见过她不打扮的样子。她身上穿着的是当季新上的短裙,性感大方, 以至于密斯卡塔尼克街周围的家庭主妇们时常带着点批判性的视线从她的发廊前经过, 好似在怀疑这张艳俗的脸能把那些男人的钱袋子给榨干, 只好时刻警惕着她。 柏莎和这群一惊一乍的人说不到一块儿去, 又懒得向这些人自证,于是干脆离群索居,反正这条街的租金很低,她开着发廊不至于入不敷出。 侦探事务所和发廊不过一分钟的路程, 柏莎以前也认识马里科·拉曼, 大约是在几年前, 这个外地男人忽然出现在哥谭, 然后接手了那栋老房子,做起了侦探的业务。 拉曼侦探长了一张英俊帅气的脸, 况且他年轻又热情,二十岁出头,整个人却沉稳得体,身上透出一股叫人难以捕捉的神秘气息。年轻与成熟兼备,英俊与气质相应, 这样的人太少见了,在拉曼才到这条街没多久, 事务所便人来客往, 就算有些人没什么委托, 也要上门来说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 要么找猫找狗, 要么出轨调查,恨不得连家里的水管堵塞都要绕着路上门来问两句。拉曼侦探的性格很好,通常也不拒绝,乐于帮助每位上门来求助的顾客。 所以那些男人们忌惮拉曼就像是女人们在意柏莎一样。 柏莎和拉曼少数的打交道就是在每年的春季,挨过冷冬后,拉曼侦探就像是冬眠的小动物苏醒般,要到她的发廊里把头发剪短,也就这会他们俩人能够聊上几句。 侦探是个健谈且博学的人,涉猎范围甚广,无论谈论的是什么话题,他都能搭上几句,从当月的时尚杂志聊到街尾谁家里的离婚分手,言辞幽默,介于不正经与严肃之间,也怪不得每天都有人乐此不疲地去事务所闲聊。 所以在柏莎得知拉曼的死讯之时还很不敢置信,那样友善的人居然死于非命,这让她感到无比的遗憾,每个曾经在私底下偷偷说过拉曼侦探坏话的人在她眼里都可能是潜在的杀人犯。 藤丸立香才到这条街上没两天的时候,柏莎就已经注意到了她。听说她是拉曼的侄女时,柏莎仔细观察了几天,虽然一点都没觉得相像——一个混血儿和一个亚裔,有着通俗意义上漂亮的脸蛋,但五官完全不相像——不过藤丸立香身上的某种气质却叫柏莎感到熟悉,那简直和拉曼侦探如出一辙。 不过好奇归好奇,柏莎是个性格强势,多少有点离经叛道的人,侦探事务所对于她来说似乎遥不可及,她想象不到自己生活里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侦探存在的。 柏莎年少的时候父母便因病去世,她十一二岁就得自己养活小了六岁的弟弟。早些年她很拼命,有什么活就做什么,拉货、保洁、门卫,只要能挣到钱,她就不在乎有多累。后来渐渐走运,慢慢攒起了钱盘店铺开发廊。 越是有人说她是靠男人吃饭的,她就越是要表现出自己强硬的独立态度,恨不能把银行流水单贴到那些人的脸上给他们看。反正对于柏莎来说,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她都能在谷歌里找到解决的办法,麻烦不到别人头上。 但现在,她犹豫着,好像黔驴技穷,终于遇到了一个谷歌上无法解答的困境,不得不去求助他人。于是她站在了‘迦勒底侦探事务所’的大门口,按响了那个门铃。 藤丸立香没想到会发生的这么快——她昨天凌晨才帮梅根找回了妈妈,和杰森变回原样的时间还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按照43号以往挑剔委托人的程度,她掐着手指头算时间,怎么想都觉得下一起委托至少也要再等上半个月的时间吧,不成想一眨眼的功夫委托人居然就已经找上门了。 更别说这位委托人是柏莎。 杰森拉开门时看到柏莎有些不安地站在门口,她穿着一条80s的伞裙,肩膀上披着一条用彩丝戳纳的刺绣披风,金色的波浪卷发垂下来,让她看起来像个从上世纪不慎走错到了二十一世纪的摩登女郎。 “杰,下午好。”柏莎向杰森点点头,然后往房间里望了眼,在看到藤丸立香后才勉强挤出一个笑。 “出了什么事吗?”藤丸立香连忙走过去,说话战战兢兢的,经过反光面时还多瞅了两眼,生怕自己掷骰子又掷到了个糟糕的结果,忽然变成了别的什么模样或者长出了怪东西。 “立香,我想委托一件事……”柏莎被藤丸立香拉到沙发上坐下,语气犹豫着问道:“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的下落。” 藤丸立香下意识地看了眼柏莎的肚子,她听维克托提起过柏莎怀孕了,但另一位重要的主人公却不知所踪。柏莎怀孕大概也才三四个月,因为身材保持得好,这会儿还看不太出明显的显怀痕迹。 藤丸立香往她面前推过去一杯温茶,和杰森一起并排坐在柏莎的面前,“当然,我们这是侦探事务所,你有什么委托就尽管提好了。” “我想找的人叫约瑟夫·R·佩里,”柏莎握紧茶杯,手指在陶瓷茶杯的杯沿边不安地来回摩挲,“他24岁,要比我小三岁,是我的……男朋友。” 藤丸立香挑挑眉,有点意外,毕竟前段时间维克托提起这人的时候,更像是在形容一个已经和柏莎切断了所有联系的陌生人。 不过她和维克托认识的那段时间正好是她和杰森都转变了性别的那几天,要是柏莎问起来,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告诉对方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藤丸立香只能继续问下去:“你联系不上他了?在这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没有联系的?” “约瑟夫在科波特的手底下打工,有时会帮他运送些货物,我知道科波特有一部分比较私密的生意,所以约瑟夫在工作常常联系不到,我们相处的时候也不太会提到这一部分。”柏莎摇了摇头,随即垂下眼睛,沉默地盯着茶杯里浅色的水面,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好像透过水面径直和自己对视,轻轻道:“只是这次联系不上的时间有些太久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多月都杳无音信的情况……我很担心他。” 一个多月,这可比维克多提到的时间要久得多了。藤丸立香问道,“你之前和约瑟夫是什么样的见面频率?他的工作很繁忙吗?” “多数时候我们一周也就见一面,”柏莎说道,“约瑟夫想多挣点钱,然后从科波特的手下离开,不过我知道科波特挺看重他的,有时在半夜还会打电话让他去处理货物。” 杰森道:“一周只能见一面,你能笃定他的消失不是早有准备吗?” 柏莎的手拂在自己的小腹上,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秒钟,接着又摇了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的。” 藤丸立香和杰森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有照片吗?我得看看他的模样。” “哦,有。”柏莎拿出手机翻相册,把一张双人合照展示给他们看。 维克托形容约瑟夫是个长相凶狠,留着寸短发的高壮男人,但是柏莎给他们展示的这张照片里面出现的男人却和这几个形容词完全搭不上边。 这是个看起来高瘦的男孩,年轻得有点像才从学校毕业不久的样子,和维克托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亚麻色的卷发微翘,脸上有雀斑,笑容热烈而温暖,唯一不太符合他年龄的一处就是他的嘴唇上有道小疤,斜斜地从侧边划破上下嘴唇,在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维克托真的见过约瑟夫吗?为什么他所说的和柏莎口中的人全然不同。 但是如果他见到的人不是约瑟夫,那他所说的人又是谁? “我清楚了,我们会尽力帮你。”藤丸立香安抚柏莎,声音没两秒蓦地止住。 一个奇怪的,仿佛是网页游戏一般的界面缓缓地浮现在她眼线,浅蓝色的图标会随着她的视野移动,简直就像是烙在了她的视网膜上。这很快就让藤丸立香回想起自己当初被那些稀奇古怪的选项支配的恐惧。而在藤丸立香视野的最角落上,有一个骰子的图标,上方闪动着一个莹亮的箭头,示意藤丸立香注意到它。 又是骰子? 藤丸立香已经对这小小的多面体物件有了点心理阴影。 就在她将注意力放到了骰子上时,那个箭头马上就消失了,那颗骰子出现在了藤丸立香的正前方。 趋近于圆形的多面体,现如今一般不会有真实的工艺品能够做到一百面体,但这个骰子确实有一百个切面,并且在藤丸立香的注视下转动了。 同时,在藤丸立香的面前,柏莎拿出一叠绿色富兰克林放在桌面上对他们道,“这些是委托的费用,如果不够我还能再加……立香?” “……嗯?”藤丸立香的视野完全被那颗转动的骰子挡住了,一错眼的功夫,这颗骰子就已经停了下来。 【你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侦查 60d100=83】 【失败】 【疑惑很快就从你的胸口中溜走,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而柏莎决定要离开了】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柏莎对他们说。 藤丸立香茫然地眨眨眼,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还没搞懂这是什么机制,整个人都懵懵的。 杰森把人送出房子,合上门后转过来看她,倒也不是很意外,驾轻就熟地问:“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他已经经历过了漫长又重复的一天、藤丸立香不分场合的胡言乱语,以及莫名其妙的一周性转体验卡,和藤丸立香一样对43号的那两枚骰子表现出敬而远之的态度,基本上只要是藤丸立香的身上出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反应,他就能猜到绝对是43号的问题。 “我刚刚看到了一个骰子,然后它掷出了个很高的数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藤丸立香干巴巴地开口说,“我觉得现在好像大富翁游戏。” 就在她话音刚落下,视野另一侧便出现了个卡牌一样的图标,上面有个卡通角色的形象,接着那图标很快就在藤丸立香的面前展现开来,变成了一连串的数值。 【角色卡】 姓名:藤丸立香 性别:女 年龄:19岁 出生地:日本(无法检索) 种族:人类 职业:侦探(救世主) 体力:20/30 力量:40~99 敏捷:60 理智:25/70 侦查:60 外表:80~??? 幸运:??? 智力:70 教育:88 魔力:2/10 藤丸立香看得瞠目结舌,囫囵扫完所有的数值后,惊恐地对杰森道:“糟了,我好像变成游戏角色了!” 第88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02 Monster-ShawnMendes/JustinBieber 杰森困惑地看着藤丸立香, 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缓缓出现的惊讶,那双蜜棕色的眼睛瞪大了,像是看到了什么令她不敢置信的东西。不过杰森毕竟无法看到藤丸立香眼中的界面,这次掷出骰子后产生的效果并未在他的身上显现, 于是藤丸立香只好给他比划一通, 才堪堪解释了个大概。 藤丸立香对着这个界面研究半天, 摸摸下巴猜测道:“我看这些数值, 应该是按照骰子掷出的数字来确认是否成功,如果高于数值就是失败,那么我们就不能得到线索,反之, 如果掷骰子成功, 说不定能够出现意料之外的信息。” 要是这么一说, 她道不觉得这次的Buff是个大麻烦了, 毕竟这在某种程度来说也称得上是一种作弊代码,只是需要‘赌博’。藤丸立香记得自己在弗彻镇时也遇到过相近的情况, 当时她甚至掷出了一个‘大成功’,机缘巧合之下让她听懂了那些深潜者的语言。 杰森将一张放在茶几上的纸条拿了起来,这是柏莎在离开之前给他们留下来的,上面写着约瑟夫的联系电话以及他平时住的位置。尽管那串电话已经有一个月都打不通了。况且这个住所的位置让杰森感到熟悉——这是企鹅人的打手们平时休息的街道,从外地到哥谭谋求一份差事的人会住在那儿。 “所以还是要找和约瑟夫相关的人。” “我们去这里看看, ”藤丸立香决定不管自己视野之中的‘游戏界面’,绕回到微波炉边, 才加热过的早餐经过这十几分钟的折腾又凉了下去, 她重新加热, 然后从沙发后面凑近看, 声音几乎就在杰森的耳畔边响起, “柏莎说他之前还有个室友呢,说不定这个人会知道些什么。” 杰森偏过头来看她,藤丸立香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竟然这么近,鼻尖几乎就要擦到对方。她触到电了般猛地站直了身体,又觉得这反应会不会太大,显得刻意,于是尴尬地笑了两声,说道:“你觉得呢?” 杰森的眉梢轻轻地挑了一下,似乎意外于看到藤丸立香这幅不知所措的模样,视线缓慢地从她的眉心下移过鼻梁,最后落在她的嘴唇上,停顿了一秒钟后杰森说道:“我都听你的。” 藤丸立香不知为何被他的视线看得两耳发热,从耳根处开始烧起来。 是不是要入夏了。她心不在焉地想着,一边往微波炉的方向走过去,一边抬手往脸上扇风。 约瑟夫的住处距离码头的那间仓库并不远,那是个临近老街区的位置,被企鹅人包下了半条街当作打手们的休憩处。按照柏莎的说法,约瑟夫很少住在那儿,他出生在布鲁德海文,高中毕业后就来到哥谭闯荡了,给企鹅人当打手只是这两年的事情,以前他只是做一些零工,从侍应生到码头的搬运工,只要有钱拿,他什么都做。 藤丸立香戴了一顶鸭舌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幅墨镜,和杰森一起摸到了那条街道。 经过前两天的‘海上巨怪’奇闻之后,最近赶到哥谭来看海的人不少,他们大多是些三流媒体的新闻记者,或者神秘现象爱好者,整日只想得到最新的消息,于是都聚集在海岸的附近,支着三脚架,一边钓鱼一边等待传闻现世。 不过他们到的这条街区上却显得空荡,大概是因为这儿的混混远近闻名,嗑药磕昏头的瘾君子也多,他们的怀里揣着枪,神经兮兮的,冷不丁就要发疯,实在让人害怕。更何况这片区是贫民区,片区的警员一般过来早晚巡逻一次,巡逻车开得仿佛在高速上,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道路中,几乎不管事,显得这儿像个独立自治区,自成一套街头弱肉强食的法则,以至于治安非常成问题。 企鹅人在明面上经营着一些赌场和酒店,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冰山俱乐部,只不过他在暗地里同样还拥有许多违法的揽钱勾当,得靠着他养着的这群打手替他在私底下悄悄地办事。这其中就包括了一些洗/钱、毒品和人口的交易。因此住在这条街道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和他的这些非法勾当又点关系。 企鹅人付他们卖命钱,他们能在警局查到不对劲的时候替他背锅。就像最早那位承认自己杀了拉曼侦探和奥布里父亲,被判了一千多年有期徒刑的倒霉蛋。 走在街道上的人大多个高壮硕,穿着一件白色的上衣背心,有些还披着企鹅人那套深色的员工制服,他们手臂上的肌肉虬结,几乎紧巴巴地绷在外套的布料里,壮得好像要去参加健美大赛。 他们在藤丸立香和杰森经过时用视线警惕地打量这两个陌生人,身体紧绷,好似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和他们打一架。 藤丸立香走得如芒在背,还没走出多远,就看到有个人在一条巷道边鬼鬼祟祟地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快点过去。 她和杰森对视一眼,好在街上这会儿人还少,他们飞快地溜了过去。 她刚跨进巷道口,一只手就飞快地把她往里面拽了点,直到藤丸立香的身影被墙壁完全挡住,抓着她的人才一把扯下脸上的口罩,充满了暴躁情绪的嗓音被压低,有些危险地问道:“你们是故意的吗?就这样来大摇大摆地走在这里,恨不能让科波特马上就知道有人在调查他?” 藤丸立香眨眨眼看着眼前的这双绿眼睛。 说话的人正是陶德,他换了身打扮,换掉了那件很有标志性的卫衣,穿着的和那些打手们如出一辙,肌肉鼓囊囊地被白背心和防雨外套束缚住,他的脸上似乎还化了点妆,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变样了,眼睛被化得钝圆,额前的那一撮白发也染黑了,看着淳朴了不少,没有那么锋芒而锐利。 “你怎么也在这里?” 藤丸立香惊讶陶德居然会出现在这儿,毕竟那天他们在43号里和布鲁斯一起商量合作的时候,他可是表现出一幅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比起帮忙,他似乎更想和布鲁斯打一架——尽管他已经和迪克以及提姆都打过一架了。 陶德用一种‘你问的什么废话’的失望眼神望着她,“当然是调查科波特了,还能是什么?” “打扮成这样?”藤丸立香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又往边上的杰森身上扫了眼,忽然发现陶德把头发都染黑之后他们俩就更像了。她被两个杰森围在中间,一个错眼的功夫甚至觉得有几分的恍惚。 “他们很警惕,科波特的嘴巴这次管得很牢,把他揍一顿只会打草惊蛇,所以我得从这些家伙的嘴里套出一点话。”陶德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说话间还会玩往他们身后的街道上警惕地扫几眼,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位置,他才继续说道,“我之前从科波特那儿抢来一个硬盘,里面是些不知所谓的名单和物流单,数目都大得可疑,所以我准备查他到底打算干什么。” 藤丸立香马上想起来她第一次遇见这个世界的陶德就是在那时,她尾随着陶德一路到冰山俱乐部,然后遇到了维克托和夜翼。 “那你觉得他们在这儿运送什么东西……” “毒品,”陶德嫌恶地皱了一下鼻子,“或者一些违禁药物,最能搞到钱的东西就是他们最喜欢的。” ……所以约瑟夫也很有可能是在帮企鹅人运输毒品? 藤丸立香不由得猜测他是不是因为知道的太多被灭口了,或者撞破了什么交易。 “你们来干嘛?”陶德问,双手抱臂毫不客气地说道:“要是把我的事情搅黄了,我连老蝙蝠的账也一块算在你们身上。” “……”这也太咄咄逼人了,藤丸立香说:“我打算找企鹅人的一个手下,他可能参与过那些货品的运输,就是他好像消失了很久,我得搞清楚他的下落,之前他就住在这儿,我来找人问问。” “打扮成这样?”陶德嗤笑了声,把藤丸立香不久前的问句原封不动地还给她,轻飘飘道:“要不了半个小时,科波特就能安排杀手埋伏在你们事务所周围了。” 藤丸立香虚心学习,不耻下问:“那我要怎么做?” 陶德上下打量她,然后视线又挪到了她身旁的杰森上,对着那张和自己近乎一样的脸愣了两秒,轻微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又被他咽回去了。 “你们得当我的小弟。”陶德说最后说道。 藤丸立香:“啊?” “你以为科波特真的能在哥谭找到那么多替他办事又不会出卖他的人?”陶德开口解释:“这里大半的打手都是给钱就能干活,他们只想糊口,又不在乎自己做的是什么事情,要是真的想要和科波特打上交道,他们得混到上面去。” “我们就不能威逼利诱吗?”藤丸立香问道。 “拿了卖命钱的人凭什么要出卖雇主来帮你,”陶德说,嘴角讽刺地向上扬起,“你能在科波特手下保住他吗?” 陶德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威逼利诱对于普通混混来说没什么作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对于那些忠诚企鹅人的高级打手们来说,更不能称得上是好选择,他们会有暴露的风险,在这种环境下想要不丢掉姓名,他们不可能和科波特站在对立面。 但如果真的要跟着陶德从底层做起,这得花多长的时间啊。 “可以。”杰森忽然出声道。 藤丸立香疑惑地看他,“嗯?” 杰森继续说:“不过不用算上我,你带着她就好。我不方便露面,会在暗中帮忙的。” 藤丸立香:“嗯???” 陶德思考了片刻,觉得这也没什么问题,他见过这个和他长得一样的人是什么身手,做到隐藏起来不被发现的程度陶德还是可以信任他的,况且这个人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好像他们之间的默契浑然天成,和这幅近乎相同的模样一样,合拍到有点诡异了。 藤丸立香瞪大眼睛看杰森,对方拍拍她的肩膀,像是一个安慰,但充满了敷衍的意味,“别担心,御主,我说过我会在。” 她闻言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听满了两耳朵的陶德在这时却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嘴巴,瞳孔地震,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震惊于他们的主仆游戏好像玩得很大,还是该震惊于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居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亦或者,他可能在为自己成为了别人play中的一环而感到反胃。 杰森和藤丸立香同时看向他,似乎还在疑惑他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陶德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对藤丸说道:“但是你这样不行,我得再给你做点伪装。” “什么伪装?”藤丸立香问。 “你能……变回以前男孩的样子吗?”陶德盯着她帽子下的橙色头发若有所思。 藤丸立香:“……那是诅咒,不是什么《马丁的早晨》。” 陶德遗憾地叹气,对她勾勾手,“来吧,我带你去换身衣服。” 你到底在遗憾什么…… 藤丸立香跟上他,“我们要去哪儿?” “我的安全屋。”陶德说,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睛扫视了圈周围,眼皮一跳,惊讶道:“见鬼,他人呢?” 杰森这会儿已经灵体化待在藤丸立香的边上了,陶德自然看不到,只是觉得这转头没的招式好像格外眼熟,让他的拳头有点发痒。 藤丸立香想了想告诉陶德:“他去暗中保护了。” 陶德感叹了一声:“靠,身手还真可以啊。” 第89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03- 陶德的这间安全屋位于街道上的一个偏僻角落, 走进去看着其貌不扬的,墙角还放着几盆半死不活的盆栽,它们不太适应哥谭的天气,被水泡得有些发蔫。 陶德看了看周围, 拉开门让藤丸立香进去, 房间里的所有窗帘都是被拉上的, 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把客厅灯打开的同时,陶德说:“中午好。” 藤丸立香闻言,立刻警惕地打量房间,以为房间里还有别人, 但是过了两秒钟她都没有察觉到属于其他任何人的气息, 于是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 奇怪地问陶德:“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陶德瞥了她一眼, 理所当然地回答她:“安全屋。” “这房子会说话?”难不成和43号一样拥有自我意识的碎嘴房子在哥谭里不止一栋? “你被风吹傻了吗?”陶德笑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说道,“房子怎么可能会说话。” “……哦。”看来这只是陶德的习惯,这人回家居然会和空荡荡的房子打招呼——杰森好像没有这个习惯——要是让43号知道,指不定能激动成什么样子,毕竟他们俩成天都无视43号, “你说得对,房子怎么会说话呢哈哈。” 陶德很快从沙发边的橱柜里翻出一个箱子, 对藤丸立香招招手, “别傻傻地怵在那了, 过来。” 他将一顶假发放到藤丸立香面前, “你的发色太惹眼了, 得遮住。” 藤丸立香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幸亏哥谭的气温总是不高,虽然临近夏季,海风却依旧能把人吹得透心凉。 陶德以为她不乐意,说道:“我本来我打算给你染个别的颜色或者把头发剪短,不过我想你的男朋友可能不太乐意。” “……什么?”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陶德。 陶德耸耸肩膀,“我看他挺喜欢你的头发,你还是戴假发吧。” 藤丸立香提着假发,这是一顶黑色的短发,和之前她变成男性模样时的发型差不多。 在她的大脑处理完陶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时,差点把假发丢了出去,“喜、喜欢我的头发……?” 陶德点点头,“你没发现?他看起来总是很想手上摸摸。” “说得好像小动物一样……”藤丸立香嘀咕道,半秒后她猛地回想起杰森就在自己的身边,只是灵体化看不到罢了,连忙紧张地摇头否认,“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都看到你们接吻了。”陶德顿了顿,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你们现在都玩得那么开放?” “你看到了?”藤丸立香的声音抬高了一个八度,耳朵红得像是要烧起来,灼热的感觉从脖颈一路蔓延上去。 “我在夜翼的记录仪里看到的。”陶德大大咧咧地说,“和他打架的时候我把它顺走了。” “夜翼也看到了?!” 藤丸立香很想把脸捂住,羞愧感像拳头一样重击在她的身上。夜翼看到了也就意味着蝙蝠侠也看到了……天啊,藤丸立香已经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摆出一幅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们了。 说到底……现在就有一个和杰森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坐在她的面前,认知到这一点后,藤丸立香不敢再直视陶德的双眼。 “高清720p,挺浪漫的。”陶德幽幽地说,仿佛是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语气平静:“不过别被坏男人骗了,尤其他可能还是个克隆人。” 藤丸立香抹了一把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是那样的人。” 陶德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藤丸立香心虚地避开了他。 “化妆就算了,我还不确定我们得在这儿待多久,你把口罩戴上就行,”陶德继续之前的事情,教藤丸立香怎么成为自己的马仔,“少说话多做事,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自己得了流感。” “那平时我们都做些什么事情?”藤丸立香问道。 陶德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随意道:“喝酒打牌,在台球馆浪费时间,有时上门讨债,一些人会在晚上帮科波特搬运货物,总之待在这儿无所事事的人不少,要是想认识一些上面的人了解情况飞黄腾达,就必须要从科波特身边的人入手,他有几个下属时不时会来这儿看看,到时候在他们面前好好表现。” “你对这些事情可真熟。”藤丸立香下意识地说道。 陶德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以前混过不少帮派,这些家伙又没必要推陈出新,只要能扩大势力就好了,总归都是一样的。” 他虽然没表现出什么对少年时期的不满,但藤丸立香还是想起了自己梦见过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偷轮胎少年,一些尖刻的咒骂与脏兮兮的老巷道在她的脑海里一晃而过。她自知说错了话,有些尴尬地抿起了嘴巴。 “说起来,你说你想找的人是谁?”陶德没注意到她的表情,继续问道。 “一位叫做约瑟夫·R·佩里的男人,”藤丸立香打开手机把照片给陶德看,“据说他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 陶德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一会儿,心里好像琢磨着什么,随后语气听起来有些迟疑:“我好像在科波特的资料理看到过这个人,他替科波特运输过药品?运货单上有他的签名。” “签名……?” 提姆说过他在调查企鹅人,不过许多信息已经被删除无法恢复了,所以在接近企鹅人之前,他们很难再得到更有效的信息。但是陶德拿到过企鹅人在删除信息前的部分资料,他只是没打算和蝙蝠侠他们合作,所以这些信息只有他单方面拥有。藤丸立香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运货单?” “你等会儿。”陶德起身去找电脑,没多久,他将一台笔记本电脑拿了过来。 网线和数据线陶德都没来得及拔掉,乱糟糟地在地面上拧成一条。 文件夹里都是一些扫描件,白纸黑字的运输单上标着运输的货物的重量和批号,大多都是医疗药品的名称,角落上有个签名,字写得认真,倒也没有龙飞凤舞,所以藤丸立香很快就认出了这是约瑟夫的名字。 “这些都是从去年中旬开始的,直到今年的一月份,签名的名字就变成了别人。” 陶德滑动鼠标切换扫描文件,纸张上的时间从去年的九月一溜到今年的一月份,这期间上面签署的名字都是约瑟夫,最近的那份是在一月十四日,从这之后,签署的名字就变成了一个叫做‘奥德里奇·巴顿(Aldrich·Patton)’的人。 一月十四日,这对于藤丸立香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即便做不到过目不忘,但只要略微回想一下,有些模糊的信息也很快会变得清晰起来。她记得这天是奥布里的父亲老维克失踪的那一天。就在老维克做夜班的期间,就是在这个码头,他不知为何没了踪迹,后来又出现在了利维的小屋里。 她承认这世界上的巧合并不少,尤其是在哥谭,一个晚上同时发生好几起案子的状况屡见不鲜,但是利维和埃利奥特、企鹅人、菲尼克斯之间的关系肯定有什么联系点,藤丸立香并不觉得这两个相同的日期会是个不期而遇的意外。 老维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利维的身边,甚至被利维通过伏都教的手段变成了一具活死人。因为利维的死亡,这些问题的答案也随之消散,不过藤丸立香意识到,现在她说不定能够从另一个角度找到解答这些问题的办法。 一个莹亮的箭头再一次出现在藤丸立香的视野之中,她注意力从屏幕上被分散到了那颗骰子的图标上。 多面体开始滚动。 【就在电脑将要被合上之前,你忽然发现了一个刚刚一直被忽视的图案】 【幸运???d100=77】 【成功】 【你在运货单的公章上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这似乎是一家医疗机构的企业标志,你想起自己曾经在一辆运输车上看到它,你还记起了这辆车的车牌号】 藤丸立香按住了陶德要合上电脑的手,“等等——这个图案……这是属于企鹅人的吗?” 陶德看了看,说道:“不,这是出发的地点,科波特是接收这些货物的。不过这个公司……你提醒我了,之前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空的皮包公司,不过从这里查下去说不定也会有什么收获。” “我之前见过这个标志。”藤丸立香皱起眉,“我在跟踪教团里的那位修女时,发现他们将仪式献祭后的遗体残骸拖到了带有这个图案的运输车上。” “你是说上回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陶德对此略有点印象,不过他那会儿还面临着直接遇到了布鲁斯的产生的怒火,拉撒路泉水带给他的影响在他的脑袋里大喊大叫,以至于他对周围的很多事情都不太在意。 “是她,B、蝙蝠侠他们好像把人带回去了,”藤丸立香皱了一下眉说道,“提姆好像很忙,我都还没问他这些事情。” “这个女人死了。”陶德说道。 “死了?”藤丸立香惊讶道,“我当时应该只是刺中了她的肩膀……失血过多?” 陶德摇头,“她的精神错乱,神经兮兮的,在急救车开回医院的路上就忽然猝死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陶德理直气壮道:“哦,我在蝙蝠洞的电脑上有后门,他们的情报我都能看到。” “……”藤丸立香被噎了一下,干巴巴地回应道:“酷、很酷。话说回来,既然这样你能不能通过车牌号查到车辆持有人的信息?” “当然可以。”陶德说,“你说的是那辆运输车?” 藤丸立香点头,把当时记下了的车牌号报给陶德听,就见他和杰森一样在键盘上敲了一会儿,便跳出了一堆的窗口,没过多久陶德就找到了他们想知道的信息。 “这种企业的公共车辆大概不会是驾驶者本身的,基本上都是公司用其他人的信息买回来的。”陶德按了按键盘,“所以我们很有可能会查到一个毫无关系的家伙。” “杰瑞麦·阿卡姆……”藤丸立香将这个名字念了出来,疑惑地重复了几遍,“他和阿卡姆疯人院有什么关系吗?” 陶德的脸色却一下变得阴沉下来,“阿卡姆疯人院的创始人以自己母亲的名字建立了阿卡姆综合医院,直到几十年后才改建为疯人院。” 杰森的声音在藤丸立香耳边响起来,“杰瑞麦是阿玛迪斯的侄子,他算是阿卡姆的继承人。” 陶德说:“我知道他,他有家族遗传病,后来住进了疯人院里,等等……什么时候他也能出来了?” “你知道这家机构是什么来路吗?”藤丸立香想了想问道,“杰瑞麦和这个机构有关系?” 陶德做了个让她等等的手势,又找了一会儿,显示出来的结果却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埃利奥特?这个机构居然是由埃利奥特·托马斯全权控股的……” 陶德愣了一下,接着奇怪地喃喃道:“他在和科波特合作?” 藤丸立香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毫无疑问,利维会使用伏都教的复活术不是什么意外,这可能是个早有预谋的策划,毕竟利维的妻子芮妮曾在疯人院工作,而恰好埃利奥特住进疯人院的那段时间里,芮妮同样关照过对方。利维不可能平白无故从个唯物主义医疗研究学家变成个神神叨叨的神秘学家,这期间他肯定是听说过什么东西。 那么菲尼克斯呢?那位从弗彻镇逃到哥谭的红衣主教又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这骤然显露出的一切都叫藤丸立香不寒而栗,一股寒意从她的脚底窜上来。好似一个手电筒照亮了她的周身,才让她发觉自己如今居然深陷在一个精心编织的蛛网之中。 43号希望她能够阻止这个世界被毁灭,那么到底是什么将会导致世界毁灭呢? 第90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04- 混进黑h帮在陶德看来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已经了解过这片区域里一些人的习惯,通过一番打点,换上了一个叫做布莱恩·刘易斯(Brian·ewis)的假名——姓名原本的主人被他介绍了新工作,离开了这里——陶德在这儿一天下来, 他成功弄明白了布莱恩在这儿所有的关系人。 布莱恩是个快要40岁的沉默男人, 无父无母也没有结婚生子, 是一条孤苦伶仃的老光棍, 他赚钱的一切目的都只是为了自己能够喝上一口酒,或者在台球馆的夜晚打上一把。 布莱恩在这片区混得不好,毕竟他算不上是武力派的那类,平日里收租运货, 在仓库里整理包装箱能待一整天, 除了有时候会被叫去帮忙撑个场面, 但是他通常会在气氛紧张就要打起来的时候偷偷溜号, 怂得很有原则。 这种生活态度让布莱恩的帮派地位多年来一直维持着不上不下的状态,大家都记得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但存在感不高,打个照面走开几步,那张脸在印象里就变得朦胧起来。 不过这在很大程度上倒是方便了陶德行事,他把自己那副桀骜不驯的表情收好,变换了平时走路的习惯, 身体微微向前倾,缩起了脖子, 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实男人, 让藤丸立香啧啧称奇。 少女的橙色头发被发网拢在头上, 一顶黑色的短假发经过陶德的修护后显得非常逼真。 她本来就长得很年轻, 这个国度里的人不太能分辨亚洲人的年龄, 在哥谭就时常被当作是没成年的初中生,戴上这么一顶假发,就更有点雌雄莫辨的少年感。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卡洛特·斯皮尔(Karlot·Spear),来自加拿大的17岁男孩,你的父亲在矿地做工,后来因为赌博欠债被债主砍断了手,十二岁时母亲离乡改嫁抛下了你们,又过一年父亲也死去,你于是辍学去采矿,十六岁之后离开了布雷顿角到了多伦多打杂,之后因为抢了东西犯事而辗转逃到了哥谭。这里是你打听到的一个‘好’帮派,至少能让你不再挨饿,你遇到了布莱恩——也就是我——布莱恩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要一个孩子,所以他决定帮你,这样至少他还能拥有一个能帮他养老的人。” 英文字母在藤丸立香的脑袋里来回撞着,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听什么故事播客,懵懵地记下陶德说的一大串话,问他:“这是你刚想的角色吗?” “不然我从那儿给你现套一个来?虽然要打交道的是群混混,但他们又不是不看电影,照搬照抄万一露馅了怎么办?”陶德对待这事好像很认真,他似乎真的对于角色扮演乐在其中。 陶德翻出了两件灰黑的衣服让藤丸立香去换上,但他的体型和杰森几乎一样,经过训练后的身体壮实有力,比起藤丸立香要大上好几圈,以至于这些衣袖和裤腿穿在藤丸立香的身上都会长出一截,她只好把多出来的布料卷起来,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布料晃晃荡荡地挂在她身上,配合那顶乱糟糟的假发,乍一眼看确实有点营养不良又家境窘迫的感觉。 “晚上八点之后,他们会在一家叫做‘麦克劳德(MACEOD)’的台球馆里闲聊,那里的人说不定会提到你想找的那个人。”陶德对藤丸立香说道。 他们离开安全屋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不过夏令时的哥谭直到晚上七点都还不算是落日,今天的天气很好,这个点的室外还非常亮堂。陶德领着藤丸立香熟悉了一下周围,告诉她仓库和输送车的位置、几个由企鹅人掌控的摄像头、酒鬼们和瘾君子最常聚集的地方,还有一些能够在科波特面前说得上话的人,陶德和藤丸立香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用不易察觉的视线一一指认,通常这几个家伙会找人帮科波特办事,想要见到科波特也得和他们打好关系。 这一路上陶德都站在藤丸立香的边上,手臂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压着嗓音,眼神不停地注意着周围经过的的人群,偶尔有人认出了他,隔着半条街向他点点头,“嘿,布莱恩,最近怎么样?” 陶德回以一个不太像他平常的笑,眼睛眯起来,扬了一下手腕当作打招呼,抬了抬下巴回答:“和以前一样,一堆烂事(Same, all shit)。” 他说话的声音和以往也有了些区别,沙哑了一些,仿佛一位多年的老烟枪,有砂纸在他的声带里摩擦着。他以前过惯了双重身份的生活——杰森·陶德和罗宾——扮演另一个人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手到擒来一般熟稔。 有些人会问他身旁的藤丸立香是谁,陶德拖着声音笑,“卡洛特,我养子、我儿子,他前不久刚从多伦多过来,在路上染了流感,这会儿嗓子不舒服,我让他别老闷在房间里,要出来走走。” 有人恭喜他,有人打笑他,视线轻飘飘地从藤丸立香的身上划过,鹰隼一样的目光会在她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上停留一下,好像在琢磨这个小孩的长相看上去居然还蛮不赖,于是心底怀疑布莱恩说的真实性——这里的人总是会把人想得更下流一些——眼中很快就浮现出促狭的笑,对陶德露出了然的表情。 藤丸立香的身体在那些无耻的注视里变得紧绷,好似等下就要冲过去揍人。陶德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目光向前看,语气轻轻地:“放轻松,当作没听到。” 她吸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状态,又听陶德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我记着这些人呢,完事之后我们挨个找他们打一顿。” 藤丸立香呼出的气差点被呛到,闷着口罩咳了几声,一时间躁郁在胸口的那股气都散了个干净。 麦克劳德主要是一家破酒吧,店门口的招牌早就要亮不亮了,只剩下三个英文字母在不安稳的电压里发亮,散发出一阵蚊虫震动翅膀般的电流声:CEO。 藤丸立香走进之前抬头看了眼这招牌,心想,酷,应该让提姆也来看看的。 走进麦克劳德,先是一跳向下的楼梯,楼道里有两个醉醺醺的老人半倚半靠,好像已经溺死在了酒精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和呼噜,时不时会被自己的呼吸哽咽住,就在有人疑心他们是不是就这样要死掉的时候,呼噜声再度震耳欲聋起来。藤丸立香抬腿迈过他们,跟在陶德的身后走进了麦克劳德。 这间酒吧又窄又长,一股酒精呕吐的酸味和烟气,浑浊酸臭,暖色的灯光下摇曳着一层层叠加的烟雾,将整个房间衬托得像个朦胧的‘仙境’,吧台在入口六七步的距离,一个体型壮硕的男人站在里面调酒,说是调酒,这儿的业务似乎并不包含这些花把戏,来这儿找乐子的人没时间等着花里胡哨的雪克壶把酒精融合,所以这里的调酒师只倒酒,把橱柜里的酒瓶拿出来放到客人面前。 酒吧的后半截里放着几张台球桌,大概是四张,再后面的就被氤氲的烟雾挡住了。 已经有人围在台球桌前拿着球杆击球了,其中有几个是下午的时候陶德带她认过的。 陶德回头看了看她,藤丸立香微微点了一下头,于是他们往里面走进去。 那些男人脱掉了外套,灰白的背心上沾着汗渍或者酒液,有些上了年纪的身材就没有那么好,肚子突出来将背心撑得有些变形,握着球杆趴上球桌时,模样看上去更加好笑,赘肉摊在绿茵般的球桌上,令他整个人都像一滩软乎乎的肉块。 白球和球杆撞击发出清脆的响,然后弹出去撞到另一颗红球,它轻柔地划过桌面,从球洞里掉下去,然后在球桌下的某处发出滑动的响声,最后撞在了那些早先就掉在里面的同僚们。 陶德带着藤丸立香走到人群边上,往人最多的球桌那儿看了看,原来是两个男人在比赛。小破台球馆的比赛规则很简单,谁赢谁就能够一直拥有这张台球桌,挑战者可以拿出5美元和他比赛,谁先将八号球击落进球袋里,谁就是胜者,然后他可以继续拥有这张台球桌与对方的挑战费等待下一场。 现在正在比赛的是一个寸头的壮男人,和一个皮肤苍白,满身赘肉的胖乎乎老白男,前者藤丸立香不认识,后者倒是听陶德提起过,他是企鹅人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叫做‘神枪手卡伦’,据说他以前枪法很准,五十米开外可以闭着眼睛打——不过这个称呼只在死射出名前有人提过,现在就只有他自己会说了。卡伦会负责派活,从企鹅人那儿得到需求,然后由他来挑选能够执行这项工作的人,所以这里的人倒是总阿谀他,毕竟帮科波特办好事情,总是能够拿到一笔不小的酬劳。 有人认出了陶德,和他打招呼,双臂抱着,将一根球杆揽在怀里,目光认真地盯着台球桌。 “现在是怎么样?”陶德若无其事地问。这场球赛似乎格外惹人注目,半个酒吧里的人都站在周围看。 “Damn,巴顿今天的运气就跟踩了狗屎一样,他已经赢了卡伦两场了。”男人说道,一边向杰森的方向倾斜身体,用耳语的程度对他道:“大家都知道卡伦的脾气不好,这场要是再输,他就得挂脸了。” “我看他现在手气不是正旺嘛。”陶德说道。这会儿正在执球的人正是胖乎乎的卡伦,他已经连续送进了四个球,还剩三球就可以打到最难的黑八。但随着陶德的话音落下,这颗白球被打出去的力道轻缓,轻轻撞了一下前方的绿球,没能成功把它送进球洞。 周围发出一些若有似无的叹气声。 卡伦竖着球杆,杆底在木质地面上撞了一下,发出沉闷的一声,他抬起手背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脸上的表情没有刚才那样轻松了,苍白的脸在弥漫着二手烟的房间里看向另一个男人,牵扯起脸上松垮垮的肉勉强笑道:“到你了。” 这个应该是叫‘巴顿’的壮硕男人是真的很强壮,身高和杰森差不多,六英尺多一些,剪了一头干净的寸短发,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凌厉,五官乍一看有点凶恶的感觉,平白看过来会叫人生出点心惊胆战的感觉。 藤丸立香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觉得奇怪。 这个人看起来也太像是维克托那会儿给他形容的那位了吧……而且,巴顿?这个名字也有些熟悉。 在约瑟夫之后,接替了他的运输工作,并且在运输单上签名的人好像也叫巴顿? 90-100 第91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05- 男人弯下身体击球, 光滑的球杆流畅地从他的指间擦过,毫不费劲的一击,白球向前撞到一颗黄球,然后又弹射到另一颗靠近洞袋的紫球上, 两颗球一齐掉入球袋。 美式黑八的比赛规则:击球者需要将自己方的球打进指定球袋中, 如果本轮击球未击入球袋或者打入对方球袋则需要换对方击球, 如果有人在未清场前先将黑八击入则属于输掉这场比赛。 这个男人的运气果真如其他人所说的那样好到不像话, 一轮中一次性击中的两颗球都是他自己的那组球,并且成功滚入了他所指定的球袋中,现下台球桌上他只要再击中自己的两颗球和一颗黑八,就能够赢下这场比赛了。 卡伦紧紧抿着自己的嘴巴, 脸上的神色略显难堪, 额间的汗冒出得更多了, 秃了头的脑门在迷离的灯光下更显光泽。 “天啊, 巴顿又要赢了,这几颗球的位置对他来说太简单, 要我说闭着眼睛都能进。”陶德身旁的男人还在嘀嘀咕咕,手掌挡在嘴巴前对陶德说,“你看老卡伦的表情,他要是带了枪,这会儿就该发飙了。” 神枪手卡伦因为自己的名号不再响亮而黯然失神, 于是成天揣着一把手枪在外闲逛,偶尔拉上几个常常在身边阿谀奉承的马仔, 怀念一下自己曾经的风光, 拿手/枪瞄准街道边的空易拉罐, 可惜年老昏花, 子弹落在空地上, 吓跑一群聚众憋坏的小年轻,还要挨顿骂。几次失手之后,这项表演技能也就被挂不下面子的他束之高阁了。 果不其然,巴顿行云流水般接连击入三颗球,最后的黑八被撞进球袋时,人群出发一阵吸气声,似乎不敢置信他真的赢了老卡伦三把。 卡伦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片刻后他伸手拍了拍巴顿,他说你做得不错,好像在鼓励对方,可是眼神却不这么说,让他看上去极为勉强,像个情绪错乱的小丑玩具。 巴顿倒是高兴,他脸上的表情倨傲,普通斗胜的狮子,环视周围,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好像他一点都不在乎老卡伦的难堪。 “他最近怎么了,”陶德问身旁的男人,“就不怕得罪人吗?” 男人另一边的人伸过头来,神秘兮兮地对他们说道:“你没听说吗,他就快要飞黄腾达了,才不在乎这点有的没的。” “什么?”陶德奇怪地问。 这人抽了口烟后向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凑近听,咧开笑的嘴巴里牙齿都是焦黄色的。 “他接下了‘那份’送货的活儿,老板看中他呢,过两天就要让他去俱乐部了。”此人呼哧哧笑着,白烟从他的口腔里随着说话的声音一起冒出来,丝丝缕缕地混进浑浊的空气之中。 “那份?!”站在陶德边上的男人惊讶道,脸上即是艳羡又是迟疑,“我可知道前两个做这事的人下场不太好啊。” “可不是嘛,不过巴顿这种性格,说不定反而更受老板的器重,和那两个白眼狼可不一样。” 藤丸立香听他们的话就像是在打哑谜,在陶德后边悄悄戳了戳他的腰,让他继续问下去。 “只是送几批货,哪有这么玄乎。”陶德很快也注意到了巴顿这个名字,有至少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巴顿就是那位接替约瑟夫的新送货员。 “布莱恩,你真是老了,”男人乜过来一眼,手中握着台球杆,轻轻地敲着地面,哼笑着说,“老板有多看重那些货,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送货员,谁都不清楚那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又要送到什么地方去。上回半夜路过码头的倒霉蛋不慎看到交易现场,当即就被处理干净了。更不要说封口费了,老板起码要给这个数呢。” 男人比划了一个数字,陶德适时也表现出一副见了世面的震惊表情,“难怪他都不把老卡伦看在眼里。不过他不担心吗,之前那两个人……” 套话的最好方式,第一,浅显地暴露出你的无知,这些人最乐意成为说教的那一方;第二,说话说一半,前因后果都由他们自己猜,他们自己回答;第三,否认并质疑一切,反驳的措辞总是充满了真相。 “谁让他们嘴上不牢靠,我听说佩里,啊就是巴顿之前的那个室友,那个小白脸,他之前靠做这个活已经攒下一笔钱了,还等着和自己的小女朋友双宿双飞,这不就让老板给处理了吗?巴顿的脑袋里塞满了肌肉,就这个臭脾气没人受的了他,比起佩里,肯定能做得长久。” 另一人的笑声下流,“我听红灯区的妞说过他,那儿没人喜欢接待他,说他讲话刻薄要求还多,又不给小费,掉进钱眼的人就别想着泡妞了。” 男人们的话题急转直下,下得有点太过了,直冲下半身去,藤丸立香听得直在心底翻白眼,于是封闭双耳,将这些没营养的话当作耳旁风,开始认真分析他们刚刚所说那些话里包含的信息。 约瑟夫·R·佩里之前深得企鹅人的信任,所以企鹅人会把货品运输的活都会交给他去做,不过约瑟夫后来似乎向其他人透露出了这项工作的一些信息,以至于企鹅人不能再容忍他,于是把他处理掉了——什么是处理,杀了?尸体呢?谁处理的?这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这些问题她还统统找不到答案。 就在这几人聊天的当口,卡伦把球杆往台球架里一丢,迈着实心的步子走出了酒吧,走得气势汹汹,明显能够看出来不是很高兴。 巴顿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拿起了三张皱皱巴巴的5美元在手上晃了晃,脸上满是得意,“还有人要来吗?” “得了吧,巴顿,你这两天手气都这么旺,谁敢和你比啊。”有人笑道。 巴顿哼了哼,甩甩纸币,“那就明天继续。” 他说完,在围观的人群里随机找了个人,把球杆抛给他,“别辜负了我的连胜。” 拿到球杆的人脸上涨红,显然很激动。 看到巴顿往外走去,藤丸立香有点想要跟上,但是陶德将她拦了回来,手臂在她的肩头轻轻握了一下,“有人跟着他,先别轻举妄动。” 她扭头的动作一顿,余光瞥见人群攒动之中,除了巴顿之外,还有两个穿了一身黑的男人掐灭了烟,跟在巴顿后面走了出去。 即像是在监视,又像是在保护……难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人在调查巴顿? “不用心急,他那副自得意满的样子,很容易能被套出话来。”陶德偏过头在立香的耳边轻声道,“我们得再等等。” 刚刚站在他边上的男人走到了另一张台球桌,向他招手,“布莱恩,今晚来一局不?” 陶德微笑点头,同时问藤丸立香:“你会打台球吗?” “……我看过比赛,但没试过。”藤丸立香回答他,日本高中生的休假一般是KTV或者逛商场,更别说去了迦勒底之后她要忙的事情变得更多,台球对她来说只是在电视转播的体育赛事里瞥见过几眼的运动。 “今天我来教你,明天你和巴顿打一场。”陶德说。 “什么?”藤丸立香惊讶地侧头看他,陶德却轻轻推着她的后背,把她带到了球桌边。 “这是卡洛特,我的儿子。”陶德向男人介绍她,“菲比,我的老朋友。” “哦,你真的收养了个小孩。”菲比笑起来,黄白的脸上褶皱堆起,笑得眯起来的浑浊眼睛不露痕迹地打量着藤丸立香。 “他从布雷顿角岛过来,得了流感,我让他出来走走。” “布雷顿角?那个破海岛?”菲比夸张地笑,“加拿大佬,你们也下矿吗?” 藤丸立香粗声粗气地说:“矿场早就被挖空了。” “他也打吗?”菲比看看陶德。 “小孩没打过,我带他练练手。帮个忙?”陶德拍拍藤丸立香的肩膀,从球杆架里抽出了一根杆子丢到她怀里。 “闲着也是闲着。”菲比点点头没有拒绝。 “开个球。”陶德把巧粉递给她,让她在球杆头擦一擦。 藤丸立香拿着球杆上前,依样画葫芦地伏下身体,将球杆架在手指间,瞄准白球。 她的姿势并不准确,看着有些别扭,陶德原先站在几步之外慢吞吞地指点她,刚打算走上前帮她摆一摆姿势,藤丸立香立刻便觉得有股轻柔的力量托上她的手臂,一只手轻轻地将她的腰压下去。 这个位置过于亲密,通常不怎么会被人碰到,她以为是陶德,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想要扭头对他说话,随即一个声音却擦着她的耳畔而过,杰森放低了声音,嗓音轻缓地,仿佛是这片朦胧烟气之中闪现的一个幻影:“把重心放低点,偏头,瞄准白球,就像开枪一样。” 陶德向这边走来的脚步止住了,因为他发现藤丸立香击球的姿势忽然变得极为标准,仿佛有什么一寸寸地将她的身体重新摆弄放好。乍一看上去姿势流畅,充满了赏心悦目的力量感。 他挑了一下眉,“还不错,开球吧。” 球杆向前推出,击中了白球,接着又撞击到三角形的目标球,清脆的一片撞击声中,彩球在球桌上四散开。 “开得好,”陶德还挺惊讶,“你对这个还挺上手嘛。” 藤丸立香浑身不自在,觉得杰森的声音还在自己的耳边回荡,和陶德的一起重叠,变成了二重声。 她扯了扯衣服的领子,隐藏在黑色头发下的耳朵隐隐发红。 他们在酒吧里待到十点,鸡零狗碎的消息听了一耳朵,有说哪里更赚钱的,有说谁的妞更带劲的,有说谁死了谁被打伤的。藤丸立香有心想找人问问更多属于巴顿的事情——他就是约瑟夫的室友,之后得想办法从他那儿拿到消息。可是到了后半场,这里的一群人都喝酒喝得醉醺醺,满嘴的胡话和意义不明的呓语,实在问不出什么东西。 藤丸立香走出酒吧大门时深深地吸气,觉得自己总算重获新生,酒吧里浑浊的空气一直挤压着她的肺部,这会儿终于能够得见天日。 陶德和她并肩走进了一条没人的小巷才问她,“你是回去还是去安全屋?” 藤丸立香张了张嘴,未等她说话,杰森的声音便毫不客气地插进来,“我们回去。” 黑发的男人自屋檐的阴影下缓缓走出来。 陶德看看他,眼角的肌肉轻微抽动了一下,“你刚刚也在里面?” 杰森点头,毫无缘由地伸手把自己御主给拉到了身旁。 陶德哼了声,若有所思。 藤丸立香却觉得杰森有些怪怪的,莫名的情绪在她胸口炸开,她一下拍掉了杰森的手,“我又不是在上幼儿园。”怎么还有接送人的。 “啊-哦。” 陶德眼看情况不对,决定转身开溜,“那么明天见,小朋友,保育员哥哥就先回去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忘记中式黑八和美式黑八的区别了,可能有bug 第92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06- 藤丸立香转向杰森:“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杰森语气平静, “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你看起来很奇怪——哎!”未等藤丸立香把话说完,杰森直接一只手勾着她,把人抓上了屋顶。 夜风飕飕地从她的眼前卷过, 她只得用手捂着自己的头发, 防止假发被风卷走。 起码这次不是扛着的了。藤丸立香在心里安慰自己。 “喂。我们之前在外面通宵一个晚上你都不说什么的。”她对杰森说。 杰森回以沉默。 身影很快避开了这条街道, 今夜沾染上的烟酒的气味很快就随着冷风吹拂过身体而消散, 藤丸立香的脸被吹得生冷,被从窗户塞进43号后,她站在客厅里懵懵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你还没说呢, 到底是怎么了?杰森, 是有什么不对吗?” 作为御主, 关心自家英灵的心理问题也是一门学问, 藤丸立香这么几年来应付过了那么多位英灵,此次都能‘化险为夷’, 无他,唯手熟尔。 她放软了声音,心平气和地对杰森打着商量:“是见到这个宇宙的自己让你感到不自在了吗?有什么问题我们都能一起解决,我能……” “我不知道。”杰森说,他站在那儿, 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接着侧过头注视藤丸立香的双眼, 语气罕见地茫然而困惑, 他重复道:“我不知道。” 房间没有开灯, 仅有月色透过窗户投射进来, 像是一片粘稠的冷意, 在杰森的背影上镀了一层银辉。 藤丸立香一时语塞,她那条善于争辩的舌头在这个场景下忽然卡住了。对方绿色双眼中的专注让她不合时宜地耳朵发烫,某种隐隐约约的猜想就差临门一脚,随即便飞快地从她的脑中溜过,像是有头迷路的小鹿直接跑进了她的胸口。 房间的灯在一秒之后猛地亮起,43号热情的声音从他们的头顶上冒出来,问道:『我错过什么了吗?』 藤丸立香怔怔地和杰森错开了视线,后怕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然后摇摇头:“不、呃……我先去休息了。” 她觉得自己离开客厅的方式很像是在逃难。 杰森看着她跑上楼梯的背影,直到那门合上才挪开目光。悬在身边的手握紧,好像想要抓住什么,片刻后又松开了。 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道:“43号,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房子有问必答,像所有的好事之徒:『什么事?无论什么事情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本房子乐善好施,古道热肠,只要不违法乱纪,我什么都能帮你——就算是稍微违法乱纪一点,也不是什么问题。我是说,人类的法律目前还追究不到我身上呢。』 藤丸立香在第二天清早出现在了陶德的安全屋门口。来时她已经全副武装,戴上了假发和口罩,和昨天的她别无二致。 “真是见鬼了。”陶德不耐烦地拉开门,看看周围有没有别人注意,接着将她拽了进去。此人明显还处在睡眠不足被吵醒的烦躁中,语气不快:“警报声响个不停,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过来,我给你录个脸。” 藤丸立香闻言往后瞥了眼,杰森已经看不到身影了。 陶德双手抱臂,冷冷地笑了下,“哦,明白了,你的监护人把你丢过来的。” “我们今天要做什么?”藤丸立香决定忽视他冷嘲热讽的‘幼儿园理论’,拿起了手里的早餐袋,“我知道你还没吃早饭。” 虽然是杰森买的,但他应该不介意自己借花献佛一下。 陶德在看到免费的早餐后,表情倒是没有那么臭了,叹了口气,“我们得去打听一些事。昨天帮了你,今天你得帮我。” “什么?”藤丸立香问,“企鹅人的事?你不是说知道那些东西的人很少吗?” “那也不代表什么都不能打探出来,小朋友。”陶德笑笑,“这儿的人最在意的两件事,一件叫做‘如何赚大钱’,另一件叫做‘怎样能保命’。他们对于这方面的敏感度可是高得不能再高了。” 藤丸立香也没反对,她知道想要查清楚这次的事件是个漫长的过程,混进黑h帮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弄明白的。毕竟约瑟夫的事情牵扯到了科波特,而科波特与埃利奥特以及菲尼克斯之间有无法说清的关联,如果一不小心打草惊蛇,菲尼克斯可能会再一次消失不见,那么他们这么久来的努力也就功亏一篑了。 陶德和藤丸立香一起到码头,那儿有一些工人正在卸货,将集装箱从轮船上卸下来,几个人头戴安全帽,一边抽烟一边围着聊天。 昨晚他们在酒吧里见到过的菲比也在其中,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大声笑着,似乎谈论得很愉快。 陶德带着她走上前,菲比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这个老眼昏花的男人几乎没什么警惕心,或许布莱恩对他来说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即便换了个人,他也完全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 “布莱恩!嘿,好兄弟,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边,仓库很空闲?” “下午开始才会忙起来。”陶德扮作的布莱恩咧开嘴笑,他这两天的化妆技术越来越精进,已经到了一种让藤丸立香吃惊的地步,昨天的布莱恩看起来还有几分返老还童的年轻感,到了今天看上去就真的是个四十岁上下,正在面临中年危机的老男人了。 菲比张开双手在陶德的背上用力拍了拍,然后看到了藤丸立香,又在她的肩膀上也拍了拍,“还是带你儿子认识环境?天啊,这细瘦的小身板,小家伙,风浪再大一点你就要被掀翻了。” 他的工友在身后笑了起来,“布莱恩,要不要让你儿子在这儿做几天工练练肌肉。” “他现在还水土不服,流感越来越严重了,过段时间我一定把这小子送过来,让他赚点零花钱。”陶德说道,侧过头看看她,口吻调笑似地:“老爹以后可都要靠你了。” 藤丸立香对这角色适应良好,唯一让她觉得浑身别扭的就是陶德现在总是能在口头上占她便宜,她非得在心底默念几遍这是为了能够早点回到迦勒底的角色扮演,才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这群上了年纪的老男人。 “最近天气好,我带他过来晒晒太阳。”陶德说道,“这边的海最近不是很有人气?说不定我们运气好,也能看见些不一样的东西。” “你是说那头海怪?得了吧,”有人说,“我们在这儿做了十多年的工,谁也没看见过这个玩意儿。” “说不定是政府吸引游客的政策,这破地方已经连续二十年当选‘最不被推荐的旅游地区’第一名。” “Damn,听起来真可悲。” 陶德和菲比勾肩搭背:“可不是吗,我最近碰见陌生人的频率越来越高,这儿到处都是拿着相机带着渔夫帽的外地人。昨天仓库核对还发现丢了不少东西,我都怀疑是他们偷偷拿的。” “天杀的外乡人,”有人啐一口,“什么素质!要是丢了重要物品,老板会把我们沉进哥谭湾的。” 藤丸立香在后面表情怪异地扫过说话人的表情,在地上他吐出的那口痰上停留一下,心想你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种话的,一边把视线放到远方灰蓝色的海岸线上,告诉自己要忍住别笑。 “可不是,我还想你们帮我注意一下是不是有什么陌生人总在这边上徘徊。”陶德说道,“这附近的摄像头坏了一段时间,还没人修呢。” 藤丸立香一顿,忽然回想起来,仓库附近的摄像头好像是她上回跟踪陶德,还顺走一辆面包车的时候,用Gandr搞坏的。 工人们义愤填膺——虽然很大可能是担心科波特发怒后会连坐他们——纷纷表示绝对会帮着抓到偷东西的嫌疑人。 陶德和他们又扯了些有的没的,直到中午才带着藤丸立香离开。 “我听你的口吻,你在调查的不只是企鹅人吧?”藤丸立香问他。 陶德应了声,“我查到有个家伙可能也在这儿,我觉得他很和很多人都有联系,所以得找到他。冰山俱乐部什么人都在查,科波特不可能把他放在那儿,所以只可能是在这儿,毕竟这片区域鱼龙混杂,人口流动性那么大,一个陌生面孔并不起眼。” 藤丸立香想了想:“你是说小丑?”自从小丑挟持了全哥谭的信号播出了那段视频,吸引蝙蝠侠他们到阿卡姆疯人院找到那张照片后,他就消失不见,再也没有踪迹了。 陶德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不是……虽然确实和他有关。” “你在调查小丑的踪迹?”藤丸立香推测道:“所以从他留下的那张照片里的人下手?里面有谁是在这儿打工的……唔,我好像没什么印象。” 陶德有点惊讶,“你记性还挺好,那么些人你都能记住?” “短期内可以,”藤丸立香说道,“不过时间久了也容易忘记。哦,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那位杰瑞麦·阿卡姆……他也出现在照片里,况且最近一段时间的行踪成谜。你在调查的人是他?” “他的身份特殊,”陶德说道,“疯人院的权限除了院长夏普之外,只有他是最高的了,现在他还和埃利奥特搭上了关系,蝙蝠侠的信息库里有调查到他曾和企鹅人见过面,我猜他如今可能在某一方的管控下。” 藤丸立香回忆了一会儿:“我记得杰瑞麦住在郊区的一栋老别墅里?” 自从他从阿卡姆疯人院出院后,就一直住在他们家的老宅子里。 “我去过那儿,”陶德不吝于分享这些情报,只是说道这个情况时,眉心微微蹙起,“但那栋房子有段时间没人住了,他这几个月都没待在自己家。” “我们昨天才查过他……”藤丸立香说着,语气微微一顿,有些吃惊,“你在昨天晚上去的?” 难怪陶德早上困得要命。 陶德点头承认,“所以要么是科波特,要么就是埃利奥特。他们都有理由留下杰瑞麦。既然我都在这儿,就顺便查查看能不能打听到有关他的行踪。这里这么多人,保不齐会有人见过他。” 第93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07 Cocopops-Ivoris 藤丸立香跟陶德在回安全屋的路上还特地绕了远路, 去集市买了点海鲜和水果,某人看上去似乎想要下厨大显身手一番。 他们提着袋子慢悠悠地走着,杰森说:“今天晚上我们还得去酒吧,但你必须要赢巴顿一把。” 她眨眨眼, “赢一把?台球?但我就打过一次, 还是在昨天。” 陶德的语气笃定, 气定神闲地说:“我信你能赢, 昨天晚上你打得很好。” 藤丸立香:“……你在说什么鬼话,我自己都不信。” 陶德将手臂搁在她的肩膀上,“你要相信你自己。就算今天赢不了,我们也可以等到明天, 明天赢不了就后天。” “非得赢?”她的眉毛拧成一团, 问:“为什么?”就她昨晚对巴顿的印象来看, 赢了巴顿说不定还会让对方记仇。 “你到时候就会知道了。”陶德笑了笑, 没有继续回答。 他们的午餐是西班牙海鲜饭,陶德的那间安全屋不大, 但里面却什么都有,出人意料地装修得十分温馨——现代式的舒适感,比起43号矫揉造作的复古感要好上不知道几倍(别告诉43号)——不过藤丸立香发誓自己在没有完全关上的那扇房门后看到了至少摆满一整面墙的武器。 陶德处理食材时看上去还有模有样的,只是她在沙发上坐不住,没过一会儿便溜溜达达到厨房附近, 提出要帮他的忙,话音才落下, 对方的视线立刻如雷达一样扫过来, 评估打量那样, 生怕她小小的身体里有能把这间小厨房炸掉的潜力, 最后还是回绝了, 毫不客气地叫她在客厅里好好待着。 杰森做饭其实不算好吃——以藤丸立香那条已经被迦勒底的食堂养刁了的舌头来说,充其量就是普通水准——能让人下咽,而且水平波动较大,拿手菜和一般菜就像是两个人做出来的。正是如此,后来他们俩都默契地决定不自己动手,时常去隔壁的唐人街里打包三餐。所以她对陶德的手艺也没报什么希望,只要别下毒就好。 其实就算他真的在里面下毒了,也不是太大的问题,藤丸立香的身体抗毒性非常惊人,连达·芬奇都对此感到惊奇。 “你为什么看上去坐立不安的。”杰森的声音忽然出现。 那声音从她的耳畔一路钻进去,让藤丸立香身体一个激灵。 杰森太久没说话,她差点忘记自己的英灵还待在边上了。 藤丸立香不太想因为自言自语而被陶德怀疑,于是拿出手机打字,输入了几个单词很快又删掉。 杰森没出声,安静地等着她。 藤丸立香打:【我在想晚上的事情,要赢过巴顿是不是太突然了。】 杰森似乎并不在意:“我能帮你。” 这样一说,藤丸立香立刻想起了他们昨晚忽然避而不提的话题,顿觉自己的后腰上有隐隐发烫的迹象。 【不!不用了!】 她在手机上敲下字,随即又意识到这拒绝的话语被她使用得太过绝对了,于是接着在后面找补道:【我觉得昨天试球时手感不赖……说不定今天晚上真的能赢。】 【我运气总是还行。】 陶德在这时从厨房里走出来,将两碗红艳的海鲜饭放在桌子上,瞥了眼正和手机屏幕激烈搏斗的藤丸立香:“你在看什么,怎么脸这么红?而且……为什么看上去坐立不安的。” 相同的声音和相似的问句让藤丸立香‘嗖’地收起手机,“啊、你说什么……” 她磕磕巴巴地站起身,把手机放回到自己衣服的口袋里,“只是看看新闻,我脸红吗……可能是没开窗,有点热。” 陶德往外看了眼,哥谭海湾周围的风浪总是很大,从太平洋海面而来,这会儿窗外正刮着风,将玻璃窗吹得微颤:“现在这个天气,你很热吗?” “我要饿死了,天啊,你做的这个看起来很美味!”藤丸立香生硬地转移话题,飞快地在餐桌前坐下,“感谢你的午餐。” 陶德说:“不客气,你是我‘儿子’嘛。” 她舀了一口饭就塞进嘴里,刚触及到嘴巴的时候她福至心灵,预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但是下一秒,饭粒和剥好的虾仁已经停留在她的舌头上了。 味蕾沉默了。 藤丸立香:“……” 味道不出所料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顶多到能够到下咽的及格水准。就是这些茄汁似乎有点太酸了,平等地给予她的舌尖激烈的感受。 她咕咚咽下了这口饭,眉梢还是忍不住挑了一下。 看来杰森们在厨艺上确实没什么天赋。 藤丸立香在心底备注。 “这饭不合你的胃口?”陶德看着她。 藤丸立香说不出违心的夸奖,只能尴尬地笑一笑:“……能吃。” “不喜欢也得吃完,”陶德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不过酷哥完全不在乎,语气冷淡,非常之独裁,像个熬了毒药给人灌下去的巫婆:“我做了一整锅,要是放到明天就会坏掉,所以今天之内我们要把它都解决。” 知道不好吃你还做这么多! 藤丸立香看着陶德面色如常地吃掉海鲜饭,心中一片震惊,有些疑心陶德的味蕾是不是坏了。 到了下午,他们还去了趟布莱恩之前工作的物流仓库。陶德手里有布莱恩的所有证件,不过好在这片老旧区域的管控算不上非常严苛,毕竟企鹅人也没打算搞什么高科技研究院,仓库门口的守门人甚至都不需要核对证件,看到陶德身上的那件工作服和工牌就放他进去了。 他们花费了半条烟和一罐啤酒的代价让守门人对藤丸立香的出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位瞎了一只眼的胖男人,穿着一身紧巴巴的格子衬衫和长裤,几乎将他身上赘肉的外形全部勾勒了出来。 物流仓库的工作简单繁琐,只需要将一些纸箱搬运到某一指定区域,或者核对纸箱的数目是否准确,然后就等着运货员们过来取。完全不需要动脑子。 藤丸立香在这座宽阔的仓库里绕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这儿白天的人比较少,入口处的守门人坐在办公桌后看《浴血黑h帮》,一只手撑在脸颊上眼睛眯起,看着就像要睡着,那罐贿赂给他的啤酒已经被喝完了,整个空间都显出一阵令人昏沉沉的枯燥。 他们倒是想看看那批特殊的货物在这儿是否也有留下过什么痕迹,可惜一个下午的忙活似乎是徒劳无功,太过重要的东西可能只有科波特本人才知道运输路线,仓库里摆放的货品都是些外包物流公司的网购商品,包括衣服、鞋子、美妆用品、儿童玩具,等等。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守门人便已经早早就地收工下班,完全不在乎傍晚的时间没人看守。 藤丸立香帮忙搬了半天的箱子,满脑子都是货仓的数字代码,被陶德领回安全屋,发现晚饭还是吃中午剩下的海鲜饭。 她脑袋一阵发晕。 藤丸立香在餐桌前如临大敌,吃完饭后连续灌了三杯凉水,才感觉食道里的番茄汁酸味减轻了不少。 或许是一个下午的忙活没有什么成效,让藤丸立香或多或少感到了沮丧,以至于到了晚上她就变得心直口快了起来,诚恳地对陶德说:“做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做了。” 气得陶德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冷哼一声:“爱吃不吃,不然你做?” 藤丸立香很不满他的轻视,反驳道:“我厨艺很好的。” “好,那明天厨房就归你了。”陶德冷飕飕地说道,“别把它炸了。” 藤丸立香依旧觉得这是一种轻视:“什么人做饭能把厨房炸了。” 陶德回头看了看她,仿佛饱经风霜,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 虽然评价了一番对方的厨艺,但毕竟吃了别人做的饭,藤丸立香自觉帮陶德去洗碗。陶德则绕到后面的房间里,似乎是在检查武器。 杰森又一次悄悄地在藤丸立香耳边搭话,颇有几分没话找话的意味:“其实还是我的厨艺好吧。” 你们怎么还比上了,这不是半斤八两。 而且你就想说这个?藤丸立香的心中生出一阵说不清楚的失落。 她叹了口气,说:“都没有我好。” “你平时也不下厨。”杰森说,“机会屈指可数,里面有半数还是在解冻速食食品。” “那是因为要赶时间。” 藤丸立香舔了舔嘴唇,不知道是因为那锅海鲜饭经过一个下午的发酵变得更加酸了,还是因为她胸口骤然生出的那阵烦躁在这会儿蠢蠢欲动着,她说话的口吻添上了几分强硬:“而且你挺喜欢吃的。你还去唐人街入口的那家餐厅问他们老板买的是哪个牌子的速冻饺子。” “所以你觉得我做的不好吃?”杰森又问。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藤丸立香扭开水龙头,把瓷碗上的泡沫水洗干净,一边解释:“没有觉得不好吃,我很感谢你平时照顾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 陶德走出了房间,似乎听见她在水池边上的低语,疑惑地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在安全屋里陶德不会改变自己说话的语气和音调,这让藤丸立香觉得自己好像在和同一个人滔滔不绝地高强度聊天。 她崩溃了。 “电子宠物。”藤丸立香说,用一种肯定的声音回答陶德,“我的电子宠物快寂寞死了,我得和他说说话。” “Ok,”陶德有些意外于她忽然升高的语气,“你指Chat GPT那种?我能理解,不过……你最好不要把我的碗摔坏,我很喜欢上面的图案。” “我才不会。”藤丸立香一字一顿地回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水槽里,白瓷饭碗被她擦得锃光发亮,上面隐隐约约映出她被弧度扭曲了的脸。然后她又注意到杰森不再说话了。 “Wow,天啊,谁惹你了。” 陶德从后面看藤丸立香,觉得她好像忽然吃了炸药一样,整个人都怒气冲冲的,头一次开始反思自己做饭真的有难吃到这种程度吗? 就算是这样他都能在韦恩家排到前两名了……藤丸立香要是吃过布鲁斯和迪克做的饭,岂不是会想掐死他们? 【📢作者有话说】 两个都在闹别扭的人,和莫名其妙被卷入其中的无辜杰陶(也不完全是无辜) 第94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08 HappyNow?-FINNEAS 到了夜里, 哥谭的霓虹灯一点点亮起,建筑尖耸的顶部隐没在淡淡的薄雾之中,整座城市仿佛充满了诡谲的色彩。 他们沿着街道走进麦克劳德的时候,台球比赛已经开始很久了, 烟雾缭绕的酒吧里男人们低声窃语, 伴随着台球的碰撞声响。 巴顿今晚已经赢了两场, 人们的夸耀声不绝耳, 这让他的虚荣心非常满足。他脱掉了外套,身上的白色背心贴在肌肉鼓起的肌肤上,一些黄色的汗渍仿佛沾染上烟酒的气息。 酒吧的角落里站着昨晚藤丸立香看到过的老卡伦,他今天似乎没有什么兴致和人打一局, 虚白发胖的脸像一个面团, 灯光若有似无的照应到他, 显出那张脸上深沉的略显锐利的神情, 让他看上去像是位心思深沉的暗杀者。 陶德和藤丸立香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找到了个空位, 继续看巴顿的这把比赛。 巴顿这场的对手是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整个人如一条海鱼一样,是细瘦的一条,两颊向内凹进去,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 或许是巴顿的气势太盛, 又或者此人的胆子确实很小,以至于他的心态不稳定, 到了最后几球的时候用了太大的力气, 白球直接被他击出了球桌。巴顿接上他继续打, 利落地将自己的那几颗球打进了球洞之中。 围观的人鼓掌欢呼, 奉承的意味颇重, 这是巴顿今晚的第三次大胜。 “如有神助啊,老弟,你最近势头真猛!”巴顿身边的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巴顿不怎么笑,表情看上去总是冷酷且倨傲的,只有赢了球后眉梢才会稍微扬起,看起来多了几分自得。他身体往后撤了撤,似乎是不喜欢有人触碰他,语气平平的,听不出好坏,理所当然道:“我知道。”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的人讪讪后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又没人了?”巴顿慢条斯理地在球杆顶部擦着巧粉,嗤笑着说,“老天,酒精迟早把你们的小脑泡坏。” 他把球杆丢到了别人的怀里,然后抓起了台球桌上的几张‘挑战费’便打算离开。 藤丸立香看看陶德,陶德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于是她穿过人群走向了巴顿。人们好像惊讶她的胆子大,声音在空气中停滞了几秒,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币,放在巴顿前面地桌面上,“我想来试试。” 巴顿打算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低下头打量藤丸立香,视线轻飘飘的从她身上划过,这小家伙的身高才到自己的胸口,巴顿用一只手就能把她提溜起来,“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我才来这没几天。”藤丸立香的声音被挡在口罩后,显得闷闷的,缺失了几分活力。 “他叫卡洛特,”人群里有人大声说,藤丸立香听出这个说话的人正是菲比,“是布莱恩养的‘小儿子’。” 他的话音才落下,人群里骤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他们似乎真的觉得这句话蕴含着什么更深的内涵,能把他们所有人都逗笑。 “布莱恩,那个老滑头……”巴顿从鼻腔里喷出了一口气,对这个名字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不屑。他伸手向旁边一张五指,刚才接到他球杆的人又将那支杆子递回到了他的手中,“好啊,那就试试。不过你确定要这幅样子?” “我得了流感。”藤丸立香低声说着,把口罩又往上提了一些。 巴顿耸了耸肩膀,“随你。” 等到藤丸立香也挑好一根球杆之后,巴顿拿了两颗主球,把其中一颗丢给了藤丸立香,“那就来吧,看球权。” 开球权一般由双方在开球线后同时分别将两颗主球向底边打击,碰底边弹回后静止,球离顶边最近的那方获得开球权。 藤丸立香手中的那支球杆的手感并不算好,毕竟这老旧的酒吧看样子也不会做多少保养。而巴顿这支球杆大概是花过大价钱的,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上面的油层特别明亮。 她绕到球桌前,将主球放置在开球线的后方,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有点紧张。 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打台球。 藤丸立香抬起眼,看到了陶德装扮后的身影,在他的后面,那些人头攒动的阴影之后,她似乎也看到了杰森沉默注视过来的视线,但是一个晃眼,等到藤丸立香准备再找的时候,对方的身影又消失不见了,像个错觉。 她知道自己还在为晚饭时的事情生气,只是这股不快莫名其妙,又没有缘由也没有踪迹,只是自然而然地就出现了,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她通常不是容易发脾气的那种类型,情绪稳定应该是属于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救世主’的标配,可这就是不打招呼地冒出来了,并且堂而皇之地盘踞在她的胸口中。 说不定是这么久都无法联系上迦勒底终于让她感觉到了焦虑,或者……杰森表现出来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无法把控所有事件的恐惧在这个陌生的空间里不断膨胀,直到冲破她的情绪阈值。 “准备好了吗?”巴顿在一旁问。 藤丸立香点头,握紧球杆低下身体。 两颗主球同时向底边飞去。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接着球体在绿色绒面的球桌上缓缓停止,巴顿感到意外地挑眉,“你先。” 有人帮忙摆球位,藤丸立香支着球杆站在边上,眼前却出现了一行字。 【恭喜你解锁‘妙手’技能】 在藤丸立香视野的左下角,属于她个人的角色卡里又加上了一条【妙手:35】 【身旁的壮汉心高气傲,你想从他身上打听出消息就得和他搭上关系,是输给他让他心情愉快,还是赢了他叫他视你如仇敌?】 【妙手35d100=1】 【大成功】 【你觉得自己好像能够操控这场比赛,桌球之神正在你的身上降临,这或许能够帮到你,又或许会害了你,结局一片迷雾,似乎无人能够猜到】 “开球吧,”巴顿在一旁催促,因为藤丸立香从刚刚开始就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也不动,“小子,你别是吓呆了。难道你以前没怎么打过?” 旁边有人插嘴,充满了调笑的意味:“我昨天才见过他,他说他是第一次打呢哈哈哈!” 巴顿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眼,接着表情松懈了一些,整个人好像放松了下来,“新手可是有保护期的,说不准你今天手感会很不错。” 藤丸立香回过神,没有搭话,提着球杆靠近球桌,白球被她随便放了个位置。 “果然是新手。”有人在人群后窃窃私语。 藤丸立香两耳不闻,一种无法形容的状态缠绕在她的周身,仿佛一个无人入侵的结界,将她恰如其分地包裹其中。她伏下身体,球杆架在她的手指间,只是轻松地向前推出,白球便精准地碰上其中的一颗,推进了球洞里。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一杆控两球…… 整场比赛藤丸立香一点错都没有犯,直接一杆清台,将属于她的球全部都打进了洞袋之中。 巴顿看她打球的第五分钟,脸上的表情便没有那么好看了,等到藤丸立香最后打进黑八之前,他的额头上似乎冒了汗,清台完成的时候,他更是面如锅底。 有人不敢置信,“老天,这小子居然打出一杆清台了……新手保护期是这样的?我以前怎么没体验过呢。” “这把球开得也不怎么样啊,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以前比过赛?”巴顿问她。 藤丸立香摇了摇头,非常诚实,“今天是我第二次打台球,可能运气好吧。” 人群里一阵此起彼伏的骂声。 巴顿的两眼发红,眼白上都是红血丝,看着好像是被她这话气到了,胸口起伏不定,停顿了一秒后,他把纸币往藤丸立香面前一拍,“我们再来比一场。” 这里的规矩就是谁赢谁当擂主,等着别人来打擂,之前一段时间都是巴顿连胜,没想到今天晚上居然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菜鸟打断了,还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 巴顿身边的人小声地说,“奥德,你不是说今晚有工作,老大那边……” 巴顿的表情瞬间凝固住,接着仿佛是理智重归大脑,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抓着皱巴巴的纸币往后退了步,“明天……明天我们再比一场,怎么样?” “呃——好啊。” 藤丸立香越过他的肩膀,匆匆往人群中瞅了眼,但一时间没看到陶德的身影在哪里,连之前靠在角落的老卡伦也不见了踪迹,她只得点点头,没有拒绝。 巴顿抓起先前被他丢在另一张书桌上的外套,在手里抓成一团,很是烦躁地推开人群大步走出去。 他的身影离开酒吧,藤丸立香却很快被人潮淹没,满身烟酒气的老男人靠过来,七嘴八舌地在她的耳边发问。 “你刚刚是怎么打的?” “进黄球的那一步隔山打牛可真酷!” “你以前真没打过台球?你该去当选手,布莱恩可不能带你赚大钱……” “我认识个经纪人,要不要我们留个电话?下次我带你去看看……” “下一场我和你打,我猜你就是狗屎运——” 藤丸立香连连摆手,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去,边大声喊道:“我有流感,很严重的,小心传染!” 她冲出酒吧,远离了二手烟污染源,在道路边扯下口罩深呼吸了几口气,一个不慎又吸进了一股大/麻的腻味,呛得她有点反胃,马上又把口罩给重新戴上了。 巴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这条街道上。 “杰——”她习惯性地想要叫出这个名字,很快又噤了声。 陶德就站在酒吧边的巷道口。 “你怎么出来了?”藤丸立香问他。 “目标对象走了,我就也跟出来了。”陶德说。 “你看到巴顿往哪儿去了?”藤丸立香走过去。 陶德侧倚着墙壁,低头抓了一下脸,“啊?他也走了?我没注意。” “……”藤丸立香困惑了,“那你盯着谁看呢?” “卡伦啊,”陶德坦然地说,前后看了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别人在,又放低了声音小声说,“他看巴顿不顺眼,打着主意想让他滚蛋,我猜他应该也在背地里狠狠地盯着巴顿,准备让巴顿栽个大跟头。” “所以让我赢巴顿是因为……你准备和卡伦套关系?” 陶德打了个响指,“Bingo!不过你今天一杆清台也太离谱了点,巴顿会气炸的。” “不是你叫我赢球的。”这比赛的赌资只有5美元,藤丸立香不信巴顿会小心眼成那样:“只是一场比赛,不至于吧……” “他收集威望的道路被你一举摧毁了,他不气得给你来一枪,已经是摄像头普及率增高的结果了。”陶德笑了声,“一杆清台,天,不愧是我,把你教得真好。” “……”藤丸立香:“你上午还说让我相信自己呢。” 你根本就没教什么,那是杰森教的—— 她在心底反驳了一下。 第95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09- 巴顿的行踪不定, 他身边的人似乎也并没有很清楚。每到晚上,巴顿便会到麦克劳德打几台比赛,赢球仿佛是他给自己找到的一种生活乐趣,用来舒缓他阴晴不定的心情, 凭借着周围人的吹捧而巩固自己的地位, 不过他偶尔会因为要替科波特干活而提前离场。 科波特对这项工作的保密程度之高, 让巴顿很注意去干活前自己是否避人耳目了, 所以只要一离开麦克劳德,他便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这片区域。 藤丸立香有想过让杰森去跟着,但是最近不知怎么的,杰森时常不露面, 灵体化总是一整天, 不知道在忙什么事情, 有时候藤丸立香甚至怀疑杰森都没有待在她的身边。 给御主节省魔力是好事, 但是杰森一句话都不多说,似乎打定主意要和藤丸立香演默剧。 哪有英灵在通过用接吻来补充魔力的不久后就这样和御主冷战啊! 她是什么很让人讨厌的角色吗? 藤丸立香的怒气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是杰森什么都不说,连带着让她的逆反心理也冒出来了,本来还打算和杰森坐下来好好说明白,这会因为心情烦躁,什么也不想说了, 不然倒显得她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于是就这样,虽然他们依旧井然有序地像以往那样待在43号里, 但是两人既不交谈, 也没有眼神重叠, 像是只有一座房子在那唱独角戏(43号郁闷了几天)。 试图挽救这两人情感的43号只能见缝插针地对藤丸立香说点安慰话, 可是他总支支吾吾的, 有时话说了一半就住嘴,一个劲儿地懊恼叹气,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直到今早藤丸立香出门前,43号又一次叫住了她,说道:『你最近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不要太担心,立香,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藤丸立香知道自己情绪不对,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他什么,只能点点头。 这两天总和藤丸立香待在一块的陶德没多久也注意到了她心情不正常的低落,觉着她跟在自己的边上就像是有一座沉默的火山跟着移动,其中酝酿着一股即将喷发的怒火。 其实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毕竟藤丸立香的那位‘监护人’有好几天没出现了。 “你想要谈谈吗?”陶德坐到了她的边上。 今晚又是一场黑八比赛,巴顿第五次输给了藤丸立香,气得要摔杆子,陶德像之前那样见好就收,维持着布莱恩小胆谄媚的形象,只赢一把,就拉着藤丸立香离开麦克劳德,让巴顿的烦躁无处发泄。 藤丸立香今天没提出要回43号,而是一反常态地跟陶德回到了安全屋。 这间独居公寓以往没有女孩留宿过,陶德在回去的路上还费神想了一会儿安全屋里的另一床被子被他放在了哪个柜子。 但等到陶德把自己的脸洗干净走回到客厅的时候,藤丸立香也还和刚进屋子一样,坐在他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发呆,摘下黑色假发后橙色的头发散下来,不是很柔顺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让她看上去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松鼠。 陶德瞅着她的背影,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形容词:为情所困。 不过他知道自己如果说出口,藤丸立香肯定会否认——她已经反复强调了几遍自己和对方没有在交往——但……别开玩笑了,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俩之间有点什么,那位‘监护人’的占有欲强烈到都快能威胁其他人的生存空间了! 听见陶德说话的声音,藤丸立香的眼睛慢吞吞地转动了一下,仿佛是刚回过神来,“什么?不、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她似乎感到了疲倦,轻轻闭了一下眼,手指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心底某个曾经被堵住的地方如今破了一道口子,一些负面情绪被从中释放出来,轻而易举地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藤丸立香最近时常会觉得肩膀越来越沉,逃避的想法只是从脑中一闪而逝,她却能将其牢牢地抓住,然后在心底小声地怂恿她。 这不对劲。藤丸立香想到,这非常不对劲。 虽然她在哥谭待了这么几个月,确实经历过不少烦心事和命悬一线的状况,但她以前也总是与危险为伍,就算是在面对魔神柱的时候,要与盖提亚对战的时候,不得不成为泛人类史全体人类的敌人时,她都不曾因怯懦而退缩过。 为什么只是遇到这种情况,她反而还畏缩了起来? 她是受到什么影响了?43号这两天犹犹豫豫的到底想要和她说什么?杰森的古怪行踪会和她的情绪变化有关系吗? 藤丸立香的思绪在脑中盘旋,缠绕成了乱糟糟的一团,把她搞得胸口发闷。 她苦思无果,站起身,对陶德说:“已经很晚了、我想我该回去了……” “再坐会儿吧,”陶德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杯热牛奶,“你看上去状态很差,放你一个人走说不定会在半路被流浪汉打劫。” “……只是最近没睡好。”热牛奶在她的手心里散发着熨帖的暖意。很奇怪,这就像是一把门钥匙,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人从泥潭之中拽了出来,天旋地转般,她终于有了自己待在一个安全之处的真实感。 “看出来了。”陶德笑了声,语气里少了点讽刺的尖锐,听上去就和平时的杰森一样,“你不想和我谈,是因为我和你那位‘监护人’长得很像吗?” 藤丸立香闻言愣了一下,扭过头看向陶德,几乎能够重叠的脸重新烙在她的视网膜里,那些在她的身体内盘结起来的烦嚣窃语在这瞬间被摧枯拉朽般化解了。 “说真的,他叫什么?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我不想总是这样称呼他,感觉要比很多个双引号。” 藤丸立香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正不自觉地用力握紧玻璃杯,指节发白,好似在为什么而紧张着,她后知后觉地放松肩背,两肩微微沉下,像是忽然之间松懈下了许多旁人无法看到的东西,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捧起热牛奶抿了一口。 她不知道杰森还有没有在自己的身边,因为今天一整天他们都还没有说过一个字。 “Archer,我最开始是这样叫他的,”藤丸立香说,“后来他告诉我他叫‘杰森’。如果你觉得这样很怪异,你就用第一个称呼吧。” “所以他确实是我的克隆体?”陶德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藤丸立香摇摇头,“不是,他就是杰森,杰森·陶德。” “哈,”陶德发出一声嗤笑,“那我是什么?” “你也是杰森。”藤丸立香看着他,温声回答,“你们真的很像。” 她将牛奶拿起来,这让她想起了几个电影之夜和一些转瞬的记忆碎片,不知为何,她的嘴角稍微向上翘起了些:“他也会给我热牛奶,像哄小孩一样。” 好吧。陶德搞不懂藤丸立香的逻辑,不过今天和她坐下来聊天,他也没打算彻底搞明白对方的身份,尽管他隐约已经有了点猜测。 “所以你们吵架了?”陶德问道。 “是冷战。”藤丸立香指正,随即又问:“很明显吗?” 陶德翻了个白眼,“你就差写在脸上了。而且你们要是没吵架,那位杰森早该跳出来把你领回家了。” “我要是彻夜不归,我的房子才会是更伤心的那个。”藤丸立香说。 陶德哼了下,“你们因为什么冷战?说说看,既然你觉得我们很像,说不定我可以给你参考参考。” “……这不好吧?”好像在外面找代餐,会不会被天打雷劈? “有什么不好,”陶德回答得理所应当道:“你不是和他说不出口吗?我这是在给你一个练习的机会。” “……”藤丸立香犹豫了一会儿,说不出缘由,她心中的某一部分居然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她做贼似地打量周围,觉得杰森好像就在她边上,一言不发地听着她说话。 “我……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藤丸立香深吸气,然后开口,但是想要说的话一旦打开了一个口子就很难再停下来,藤丸立香絮絮叨叨半天,才猛然惊觉自己居然憋了这么多话想要抱怨:“他总是把别人看作小孩,好像他自己能够摆平所有事情一样,以前看着懒懒散散的却还要找着机会和我呛声,现在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以为自己是个劳模,能三头六臂分身不累,我们明明是搭档啊,为什么要把我排除在外。” 陶德听得连连点头,似乎她的这些抱怨都不算是什么事,反而是在肯定他自己的某些优良品格一样,最后居然有些赞同,反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藤丸立香:“……”算了,还是走人吧。 这家伙和那家伙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啊! 陶德看她表情的变化,哈哈大笑起来,等到笑够了才一把拽住准备走人的藤丸立香,把人重新按回沙发上:“你不就是不能把关心他的真相说给他本人听吗?” “我是在生气。”藤丸立香反驳了一句。 “好吧,你在生气,”陶德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但你要知道,有些人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不是因为不信任别人,而是想保护别人。”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所以你承认他是我的克隆体了吗?” “不、你继续说。” “成长环境、人生经历和接受的教育都会塑造一个人的认知观,”陶德耸耸肩,“有的人就是这样,别扭较真,难以敞开内心。你见过刺猬吗?那种小小的生物,在受到威胁的时候会蜷曲成一个球状,将头和四肢包裹起来,利用身上的棘刺作为防御机制。” 陶德将手伸到藤丸立香的面前,做了个握拳的手势,“而你是在哥谭,哥谭有太多这样的人了,一切真情流露的瞬间都会叫他们像刺猬一样把自己武装起来,因为袒露内心曾让他们受到过伤害,所以平等地将一切非理性的情绪都视为软肋。” “他不告诉你可能只是因为他担心你也会苦恼不安。”陶德难得心平气和地和人坐下来谈论某一件事,这在他从拉撒路泉水醒来之后还是头一遭,更别说他的这些话比起出谋划策,反而更像是他在对自己的内心作出剖析。 藤丸立香茫然而柔软的眼神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那会儿的他也是这样看待布鲁斯的。 死而复生之前,成为罗宾的那段日子,他总是满心愤怒,在恼火搭档的不信任,为他人的隐瞒而怨气满腹。但是现在他其实能够理解很多了,在他周游世界学习技艺的那段时间里,陶德忽然明白苦痛被压在心低的艰难,尽管复仇之火在身躯里灼灼燃烧,但其实他更担心布鲁斯在他死后是不是会难过,就像布鲁斯无法面对自己父母的死亡。 又有一位亲人在他的眼前失去生命,他会怎么样? “但他应该告诉我的……”藤丸立香说,“心里要是总藏着这么多想法,岂不是会爆炸?” 陶德怔了怔,随即一笑,“爆炸,哈哈,也许你说得没错。所以你该和他说清楚。” 陶德对藤丸立香说道:“让他坦白,然后你们一起解决这些事情。就像安抚一只刺猬。” 藤丸立香把空的玻璃杯放回到桌面上,接着站起身,“谢谢,我想我该回去了。” 陶德说:“我送你回去吧,还是说你现在要给他打个电话?” “哦,他没手机,不过不用劳烦了。”藤丸立香说着转回身,注视着陶德,“但明天我们还得去酒吧吗?我已经和巴顿打了五天的比赛了,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该得肺癌了。” 那间小酒吧里全是二手烟废气,她进去一趟就觉得自己丢了半条命。 陶德说:“哦,差点忘了和你说这事,卡伦昨天就来找过我了,所以明天你不用再和巴顿打球——顺带一提,你每次和他打都能一杆清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有点太吓人了,你以前真的没打过桌球?” 藤丸立香耸耸肩,“唯手熟尔。” “……好吧,总之,明天晚上是我们行动的时候,”陶德对藤丸立香道,“卡伦告诉我说巴顿在明天就有科波特的工作,他打算让卡伦丢掉这份活儿,所以摸清楚了他的路线,准备埋伏他,然后把那批货藏起来,这样科波特就会大发雷霆。” “还算恶毒,”藤丸立香疑惑地问:“他怎么想到要和你合作的?” “卡伦讨厌巴顿,巴顿的性格也不讨人喜欢,锋芒太露在这种地方总是不好的。卡伦看我们天天赢他,知道早晚有一天巴顿会对我们下手,所以提前和我们结盟。” “嗯,不过还有一件事。”藤丸立香停了下来,翻出手机看了眼。 昨天她在人群后偷偷拍了一张巴顿的照片发给还在医院待着的维克托——他们在酒吧的时候交换过联系方式,只要不打电话,维克托应该不会疑惑藤丸立香为什么从一个男孩变成了女孩——询问这个人是不是他之前看到过的柏莎的那位‘男朋友’。 时隔一天维克托居然回了消息,说这个人确实是他之前看到过的那人。 于是藤丸立香又把照片发给柏莎看,果不其然,柏莎见过这个人,但是只有一面,而且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只是在约瑟夫失去了消息之后,巴顿曾去过她的店里。这人长相凶恶,刚到发廊的时候凶神恶煞,像是个亡命之徒,一开始柏莎还以为他是来抢劫的,于是和他争论了几句,但很快巴顿就掏出了一把枪对准她。柏莎回忆自己当时没出事的原因可能是巴顿发现了桌面上放着柏莎从医院拿来的怀孕报告。 “他很奇怪,发现我怀孕了之后就放下枪,反而开始问东问西,”藤丸立香和柏莎通话时对方说道,“问了我孩子的父亲什么的,我怕他开枪,就都告诉他了,之后他威胁了我两句,让我别报警,把他来过的事情说出去,就拿走了那份怀孕报告单,他还说他下次会再来的……让我准备好钱。” “我觉得巴顿手上应该有一些属于约瑟夫东西,”藤丸立香说,“如果约瑟夫泄露了什么消息,那么企鹅人就得让他消失,而一切与约瑟夫有关的人都可能会遭到毒手,这件事情只能由约瑟夫的接班人巴顿去做,但是在这个城里,约瑟夫唯一的关系人就是女朋友柏莎,因此巴顿找上了柏莎准备灭口。不过他在发现柏莎怀孕之后就改变了主意,没有杀她,而是……” 藤丸立香说道这儿顿了顿,有些疑惑地想把思路捋下去,却一时间想不到巴顿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他准备敲诈一笔,”陶德接上,“之前有人提过,这俩人是室友,约瑟夫有东西海留在房间里,他大可以拿那些能够代表此人身份的东西敲诈那位孕妇,狠狠的赚个外快。” “所以……我觉得我们该去他住的地方看看。”藤丸立香赞同地点头。 “嗯——”陶德敲了敲手指,“我没跟踪过他呢,这人的反侦察意识很强。” 陶德随即拿出了一部老式的翻盖机——这是布莱恩的——他打开手机,一边敲字一边对藤丸立香说道:“不过好在我们的‘线人’应该会知道。卡伦视他为眼中钉这么久,肯定连下毒的办法都考虑过。” “你居然还和他加上联系方式了。”藤丸立香说。 “布莱恩的升迁之路可是要看这些家伙啊,”陶德晃晃手机,没过一会儿就收到了一份新发过来的短信,他点开一看,满意地笑了笑,“怎么着,你是准备现在就出发一探究竟,还是先回去和那位杰森谈谈心,解决一下情绪问题?” 【📢作者有话说】 过两天因为工作原因要在香港待几天,更新可能会迟 第96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10- 藤丸立香一把将门拉开, 毫不意外地看到杰森正站在陶德安全屋的外边,带着帽子低着头,很不惹人注目的样子。 认出了是他,藤丸立香刚提起的心马上放下。 陶德也从客厅望见了对方的身影, 耸耸肩膀, “看来你是打算要选择后者了。” “我觉得……”藤丸立香回头想要解释, 却看见陶德抬起手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我把地址发给你了, 明天我让卡伦找点事叫走巴顿,白天我们也能去。”陶德说完,飞快地掀起眼皮掠了他们两人一眼:“快点解决吧,我可受不了总有人在我边上撅着一张嘴。” ……哪有这么夸张。藤丸立香心想。 她转回身, 杰森安静地站在门外, 微微低下头看过来,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陶德刚刚说的那些话, 他给自己找了顶黑色的鸭舌帽,还戴着口罩, 挡住了他的脸,身上穿着低调的暗色外套,让他很容易就能够与那些走在街道上的混混们称兄道弟。 藤丸立香抬起头看着他,视线直直地对上杰森幽绿色的双眸,那里面映着她的脸, 映着哥谭昏暗的夜晚,似乎藏满了许多情绪, 将这个人复杂地分割开来。 “你都——”藤丸立香开口问, 但下一秒杰森已经将鸭舌帽扣了下来, 帽檐挡住了她的视线, 打断了近乎直白的注视。藤丸立香抬手调整位置, 继续说自己没讲完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杰森点了点头。 藤丸立香又问:“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 杰森再度点头。 陶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客厅里略带恼火地传出来,他说:“不要在我家门口谈情说爱!” 藤丸立香:“……” 杰森抬手关上了门。 索性这条街道和密斯卡塔尼克街都靠近港口,就算他们俩人拖着步子走走停停,赶回去也花不了二十分钟。 这会的时间将近凌晨,春季夜晚的风裹着冰凉的海水潮气从藤丸立香的身边吹拂过去,这让她觉得自己从酒吧里沾惹来的一身烟酒气确实不再那么明显。 只是杰森虽然终于愿意解除灵体化走在藤丸立香的边上,但他们回去的路程中有百分之七十的时间依旧是沉默。 藤丸立香低下头,看见他们两人的影子随着街灯的照射而倒映在地面上,这么一看,杰森的体型比她要大上好几圈,藤丸立香见过他胳膊上的肌肉,是自己在训练室里再练上两年都难以企及的。 “我不想和你吵架。”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发廊附近的十字路口时,藤丸立香忽然开口说。 杰森像是为此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似的,回答她,“我也不喜欢吵架。” 藤丸立香数着地面上的花纹,试图从颜色相同的石砖上踩过去,不知为何,摇摇晃晃的心口放下了一些:“抱歉,我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总是心不在焉的,或许我有些忽视你了。” “不。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杰森好像笑了一下,“我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你是御主,你有理由要求我为你做任何事。” 听到杰森这样说,藤丸立香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一下,手背上被挡住的令咒痕迹在这一刻用力地彰显着它的存在感,似乎正灼灼地要烧起来。 她通常只把令咒作为魔力结晶,因为被召唤出来的英灵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无法违抗御主使用令咒下达的命令,而她并不愿意这么做。 “那你现在觉得能够对我坦白了吗?”藤丸立香问道。 “你最近睡得不好,”杰森开口,“43号告诉我说,你睡觉梦魇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他连这都知道?”藤丸立香的脸色顿时有些怪异。 “他让你把他当作智能手表,毕竟他总是无所事事,只能在你睡着的时候帮忙测测心率。”杰森回答她,“他说你的心律很健康。” “……好,然后呢?”把房东看做是个智能手表还是让藤丸立香感到微妙,但……那就是栋房子,她要是无法接受,就只能搬出去住了。 “我有些担心你,所以43号就把我送进了你的梦里。” “送进……梦里?”藤丸立香不解,不过她最近确实睡得不好,不如说,自从她开始待在哥谭,这种精神上的不适就一直若有似无地伴随着她,随着停留在这儿的时间越长,影响也就变得越来越大。 “我看到了许多属于你的故事。” 就和藤丸立香看到了杰森的过去一样,她知道杰森说的是什么,顿时愣了一下。 “你当时说要送给我的。”杰森说道。 “啊——那是……”藤丸立香只要一想起自己那会儿磕磕绊绊的模样,就有点不好意思,犹豫着开口问:“亲眼看到了,会不会有些失望?那一路上都很仓促和慌乱。” “不、那很有趣。”杰森摇摇头,不疾不徐地评价道:“很伟大,很壮阔。” 他停顿住了,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唇角向上扬了些,看着藤丸立香:“我很高兴成为你故事里的一部分。” 藤丸立香张了张嘴,在某一瞬间却仿佛是失语了,在那阵注视中愣了几秒才回过神,心中暗自庆幸夜色正浓,脸上的臊红不易被人察觉:“所、所以他把你送进我的梦里,只是为了让你看看我在做些什么梦?我最近确实做了些噩梦……但我记不太清了。” 杰森用手指挠了挠脸侧,似乎同样对此感到尴尬,“我想我还是帮了点小忙的,只有一些——43号说我能给……让你的噩梦变少点。” 藤丸立香闻言挑了一下眉,有些意外:“你不是Archer吗,居然还有这种能力。难道你身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梦魇血统?” 杰森又摇摇头,“可能是43号也想帮你。我还在努力。” “你就是因为这些事瞒着我?”藤丸立香问,依旧留有一些怀疑。 杰森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在藤丸立香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 “我不希望你有太大的压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藤丸立香一直仰着脖子,后颈发酸,她揉了揉,撇开视线继续往43号的方向走过去,脸上露出一个笑,这是最近几天她第一次在杰森面前流露出这样轻松的姿态,“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又不会生气。” 杰森的视线停留在她按着后颈的手上,右手背上有令咒,但是装扮为‘卡洛特·斯皮尔’的藤丸立香必须要将令咒遮挡住,防止自己的身份泄露,所以她套着从陶德那儿顺来的黑色半截手套,帽子遮挡的脑后露出几撮乱糟糟的橙发和一小截后颈的肌肤,一种年轻的活力感好像被重新注回了她的身体里。杰森轻轻地嗯了一声,跟在藤丸立香的身后,一起走进了43号的大门。 屋子自然而然地打开大厅的灯光,说话时语气扬起,显得心情很不错,『立香,你比出门前看上去要好多啦!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藤丸立香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换上鞋往冰箱的位置走过去,表情舒缓,和前几天的闷闷不乐大相径庭,“明天说不定就能发现约瑟夫的下落……” 『哦!好消息嘛,胜利近在眼前!』 杰森想起那天夜里43号和自己的对话。 声音是压低的,仿佛担心会惊扰到某人,平日里总显得不大正经的语气在只有杰森的时候倒生出了几分沉稳。 『你觉得她的情绪有问题?你还挺敏锐的。虽然以前她也总是做噩梦,但的确没有最近要频繁。』 “是不是因为那个祭坛?仪式,或者那只怪鸟的缘故。” 『肯定会有影响……哎,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也是没办法,这个宇宙可是会被那些东西毁灭的!』43号嘀嘀咕咕,提起这些事就好像打开了他某个神经质的开关,开始啰啰嗦嗦地抱怨:『我知道这位名叫‘藤丸立香’的救世主身上确实有些神秘的东西存在,但是……奇怪、嗯……我没想到会出现在一个人类的……』 “是什么?”杰森没那么闲,听一栋房子胡言乱语,于是直接打断他问。 『……那是‘我’能够看到的结果,但不是‘你们’可以看到的。』 43号神神叨叨,断了电似地忽然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又对杰森说,『你应该能猜到为什么我可以够跨越宇宙把立香找过来吧?她和那些异星神之间有一点难以分割的联系,或许是因为她曾经的经历,或许是因为她太过被眷顾……这通常都不是什么好征兆。』 杰森轻轻地叹气,“寻常人遇见那种东西一两次就该疯掉了。” 但藤丸立香没有。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人类——杰森和她一起待了这么久,不至于看不出来——但总能有逢凶化吉的好运和天眷的勇气。 『你知道,救世主这个名号所带来的从来都不仅是那些光鲜亮丽的东西。它伴随着危险和紧迫,不可避免地给他们带去些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这种压力迫使他们完成‘救世’的旅途。因此,在藤丸立香身体里应该会有一个专门‘处理’这些情绪的地方,只是它现在好像有些……失控了。』 “如果她回到自己的宇宙,能不能阻止这种失控?”杰森问。 『或许可以,毕竟她之前也安安稳稳的。』43号迟疑地说。 杰森:“你的那些委托还剩几个,就不能一次性给完吗?” 『委托都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43号不满地反驳他,『我也不想拖太久。我可不想被别的宇宙的什么神明找上门讨债……不过我想我或许有个暂时拖延这个的办法。』 “说。” 『说之前我必须要先警告你,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你都不能向立香透露!』 “为什么?” 『因为那不应该是被立香观测到的东西,一旦藤丸立香赋予了它存在的意义,它就会真的与立香融为一体,到那个时候就不是‘能不能够被阻止’的问题了,而是‘将会发生什么灾难’的问题。那很危险,无论是对于立香还是对于你,或者这些宇宙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杰森消化了一会儿43号所说的,依旧是一知半解的样子,不过43号很快就继续宣布:『我会把你送进立香的梦里,在那里你应该会遇到一些东西,总之不会什么太美妙——你见到了就会知道的,把那些消灭掉就好了。』 “就这样?” 43号肯定道:『就这样。要辛苦你一段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立香的废弃孔(含一点胡编乱造,以及这是2.1-2.2之间的立香/2.3后的剧情我都没看,所以本文不会涉及) 第97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11 BloodMoney-VancouverSleepClinic 第二天, 藤丸立香和陶德来到约定的地点碰头,那儿距离巴顿住所的位置不远,拐过一个路口就能看到。 巴顿这会被卡伦以约钓鱼的名义叫了出去,一群人现在正在码头边垂钓。 科波特给他住的地方是栋独立的公寓楼, 有着俗不可耐的灰墙红顶, 楼层并不算高, 窗口却很多, 密密麻麻的像是无数睁开的眼睛,硬是把只能安排四层的房子给压缩成了六层,乍一看充满了资本社会的压榨。 自从法尔科内离开哥谭之后,科波特就接替了前者的位置成为了哥谭里世界的老大, 这个罪恶之都中多的是走投无路的人, 选择投奔企鹅人也不啻为最坏的选择。 巴顿就是这样的人, 沾染在墙壁上毫不起眼的一点污泥, 无数个悄默无声的哥谭黑影之一。巴顿六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再各自组建家庭,他一个人在旧街区里长大, 住过孤儿院也待过少管所,曾经是GCPD监管所的常客,在犯下一起大额的抢劫案之后,他坐了四年的牢,直到去年才被放出来, 口袋空空又无一技之长傍身的青年人只能找到科波特家族来谋求一份工作。 哥谭是港口城市,运输业在这的占比不小, 码头的工人总是如浪潮般去了又来, 周而复始, 科波特从来都不缺人, 但也不会拒绝毛遂自荐的‘仰慕者’, 比起让双面人、黑面具这些家伙壮大势力,他还是宁愿多劳费点心神,成为一棵供养这些小蝼蚁的大树。 这住所简陋老旧,并没什么管理员,来来往往的都是劳工或者黑h社会,抽着烟忙着做自己的事情,还有几个躺在角落的阴影里似乎半死不活的。藤丸立香和陶德掩人耳目,确认周围没有监控设备后便偷偷地溜进了公寓里。 探查对于杰森来说并不是什么麻烦的大问题,毕竟英灵能够无视物质世界的构成,不过现在看起来,这对于陶德来说也不算麻烦事。 陶德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几根细细铁丝线,铁丝在他的手指间下压弯折几下,就顺利地插进了锁口。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拧的,不过十秒钟,那门便乖乖地打开了。 藤丸立香和陶德默契地看看两侧连廊周围有没有其他人,随即就悄悄地闪身进了房间里。 “这间房里的东西都被整理干净了,不过没有丢掉……你看这箱子上沾了这么厚的灰尘,巴顿应该已经有很久没注意过这些东西了。” 藤丸立香环视客厅,这是个狭窄的屋子,一共有几扇门几个房间,站在客厅中看简直一览无余。房间能够住两到三个人,不过只有一间卧室正在使用,另外一间曾经住过人,现在都被收拾干净了,床铺衣柜只剩个空荡的木架子,墙角边上倒是堆着几个大纸箱,里面放着的好像是私人用品。 “都是些衣服,”陶德随手翻了几下,“哎,这是不是你拿来的那张照片上的T恤?” 藤丸立香凑过去认真地打量,分辨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就是这件。” 这件衣服和当时柏莎拿给她看的约瑟夫在照片上所穿的是同一件。 “还有别的什么吗?这些东西不太能确认这个人的身份。”藤丸立香皱了一下眉,“巴顿难道指望着用这些东西去敲诈柏莎一笔?” 不太可能,巴顿虽然看着不聪明,脑子里塞满了肌肉,但也不至于会犯蠢到这种地步。 “我再翻翻。”陶德并不在意,耸耸肩膀后就投身于繁忙的生活杂物清理之中。 藤丸立香错开身,四下走了一圈,发现这房子里确实只留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原先的另一个人所有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可能打算在某天一起丢掉或者卖到二手市场里。 这几天她在酒吧打台球,听了一耳朵的八卦杂谈,断断续续地拼凑出几个版本不一的传言。 有的人说约瑟夫私底下偷偷跟黑面具合作,出卖了企鹅人,被企鹅人知道后尸体沉入哥谭湾码头,以警告所有意图背叛者。 还有人说巴顿嫉妒约瑟夫,所以偷偷使绊子,导致约瑟夫帮企鹅人办事的时候出了问题,最后丢了这个活儿,好让自己能够顶上。 按理来说,要是巴顿不知道约瑟夫出了事,那他也不会平白无故忽然把自己室友的东西都整理好。所以巴顿对于约瑟夫出了什么事情肯定有所了解,要么他真的参与了其中,要么他在企鹅人那儿了解到了什么…… 藤丸立香沿着这间客厅顺时针绕了一圈,最后站在了巴顿的卧室门口。那屋子很简陋,也没有什么装饰的物件,冷冰冰的好像便捷旅店,看不出有人长期居住的痕迹。 巴顿的书架都是空的,桌面上放着好几瓶酒和几个空的易拉罐,还有些零散的扑克牌。 藤丸立香把注意力放在这间卧室中唯一堆积着东西的角落——一小摞租来的碟片和几本有关于台球的技巧教学书,她蹲下随意翻了翻,忽然手指一顿,疑惑地侧过脑袋,从堆起的碟片与墙壁的角落里扯出了一包用塑料密封袋装着的物件。 这是一张干净的碟片,碟片的盘面上是空白的,没有写明任何标题文字,所以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样塞在里面。夹在碟片后面的还有一个白色的崭新信封,这信封是完全没有被使用过的,角落贴着一张邮票,但因为没有寄出去过,当然也没有邮局的戳印。 看起来像是曾经有什么人想把这碟片给寄出去? “我找到了本笔记,”陶德从约瑟夫的房间里出来,走到藤丸立香的身边:“那堆杂物里还有张相片,我看了,相框里的女人就是你的那位朋友,我们没找错地方,约瑟夫以前确实住在这。” “笔记本?”藤丸立香起身,凑近看陶德手里的东西。 “被压在杂物箱的最底下,那墙角边还放着几瓶酒精呢,看起来不像打扫用的,我猜巴顿原本打算把这些东西都烧了,不过他可能在其中发现了什么,到现在也还没动手。你手里拿着什么……?” “哦,我找到了一张碟片,不知道为什么这张碟片被包起来塞在角落里,简直就像是特意把它藏起来的。”藤丸立香说道。 陶德接过藤丸立香手里的东西,正反翻看了一番,对她说:“是新的,可能有人在这碟片里刻录了什么内容。” “嗯……这笔记本有什么奇怪的,里面写了东西?” 陶德闻言,便翻开了那本黑色牛皮的笔记本扉页,露出了上面用钢笔写下的名字,他说,“这不是约瑟夫的,也不是巴顿的,所以我才奇怪这本笔记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房中。” 那扉页上的名字用深蓝色的钢笔墨水写下,是一连串的流畅花体字:马里科·拉曼。 这居然是拉曼侦探的……藤丸立香怔了一下,从陶德的手中抽出了这本笔记本,不敢置信道:“怎么会?” 拉曼侦探的遗物是她从警局那里领回来的 ,不可能还会有什么遗漏,43号里更不至于丢东西,所以这东西要么是拉曼侦探给约瑟夫的,要么就是约瑟夫从拉曼身上找到的。 “你叔叔和他以前也认识?”陶德随意问道。 藤丸立香翻了几页笔记本,一边回道:“我不知道,拉、马里科叔叔的事情我所知甚少,我到哥谭才几个月。” 笔记本里记录的东西和43号中拉曼侦探留下的笔迹是相同的,毫无疑问这确实就是马里科·拉曼的记事本。 陶德的视线落在藤丸立香的身上,停顿了几秒钟,他才靠近了一步,看纸面上的痕迹,“上面都写了什么?” “一些委托的要点……委托人的嘱咐,什么的。”藤丸立香向后翻看,这本笔记本上一开始只是点零碎的记录,大多是拉曼侦探接下来的委托,和从前柏莎和藤丸立香私下闲聊的时候说的差不多,都是鸡零狗碎的小事情,谁家丢了小动物,谁家的下水道坏了……更像是他自己的备忘录。 其中偶尔有几页是写拉曼侦探通过委托和打零工赚到的收入,以及买菜买生活用品花去的钱,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深奥的异族文字,藤丸立香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意思,只能暂时略过。 再往后翻,字迹慢慢变得多了起来,一些委托的任务记录里伴随着拉曼侦探的猜测和推论,他写下大概的事件,再把线索用线连上,像是刑侦电视剧中的思路图,一点点找到其中值得令人注意的重点。 在翻看的途中,藤丸立香忽然注意到一个名字——贾尔斯·维克。 她很眼熟这个名字,因为这是奥布里的爸爸,那位在夜晚消失于码头,又被做成了还魂尸的男人。 那么从这一页开始记录的就是今年的一月份,奥布里找到拉曼侦探,希望他能够帮助自己找到父亲的时候。 藤丸立香停下了翻页的手,开始仔细阅读拉曼侦探所写的文字。 陶德也低头站在她的边上,这本笔记本虽然厚,但并不算大,能够放进大衣口袋便携,因而页面也就只有成年男性的手掌大小,陶德得凑近了才能看清楚上面纷乱的字母。 “他也调查过科波特,”陶德扫视着上面的记录,零碎文字写着的是地址,他指着其中一条说道,“这是科波特的另一家店面的地址、这是他的仓库、他在码头的运货轮号……不得不说,你叔叔调查的可真清楚。” “或许就是太清楚了……” 藤丸立香低语,想起自己在43号里看过几次的资料单,属于企鹅人的那一部分也被拉曼侦探做了不少笔记。 她又往后翻了一页,上面居然是几行字,像是一段简陋的日记。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那个孩子吐露出事实。他死了,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残酷。」 「如果我们能让一切都真相大白……」 “我们?”陶德奇怪地念出这个词,“他和谁在合作?” 藤丸立香不记得43号提过马里科有个侦探助手这样的话。她继续往下看,写在后面一页上的则是个日期:2月11日,晚上八点,冰山俱乐部。 这行日期被笔墨圈起来加重了,大概是个重要的日子。 藤丸立香的手指在此刻不知为何开始颤抖,纸页被她用力地抓紧,直到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膀,她才猝然松开,往边上撤了一步,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陶德从笔记本的内容里回神,被她吓了一下,眉心微微皱起,“怎么了,哎、你脸好白,我记得你出来前没化妆啊?” 藤丸立香才意识到刚刚拍她肩膀的人应该是杰森。 她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什么,只是这个日期……” 她记得这一天,这是哥谭二月份暴雪降临的前一天,也是拉曼侦探死去的那天。 “这个日期很重要。”藤丸立香说完,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一副挂在墙壁上的画,是他们去梅根的家时,在蒂莉娅卧室墙壁上看到过的那幅——现在应该已经被布鲁斯收起来调查了——他们当时问梅根这是什么时候拿回家的,梅根说,这是暴雪来的前一天晚上,她父亲在冰山俱乐部里赢回来的。 所以就是在那个晚上,拉曼侦探和他的神秘伙伴一起到了冰山俱乐部调查,与此同时,冰山俱乐部内部,菲尼克斯的怪异艺术品正在进行某种交易?他们目睹了某些事情,以至于拉曼侦探被灭口,他的伙伴很有可能带着这本记事本逃走了……是约瑟夫? 第98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12- 继续翻看笔记本的后半部分, 似乎渐渐地开始揭露这些事情发生的原因。 马里科的笔迹从这页之后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并不好辨认的字迹,有时用墨迹断断续续的圆珠笔写,有时则是铅笔, 铅粉沾了水, 只要一抹就容易糊掉, 这些字母有种稍显幼稚的钝圆感。 藤丸立香和陶德挪了个位置, 换到了一个光线充足的地方才开始努力分辨。 英语对于她来说本来就是第二语言,更不用说这些字母大大小小,不太讲究语法细节,藤丸立香总要迟疑片刻才能认出来, 一大半的内容靠陶德翻译, 一小部分靠杰森冷不丁出声纠正, 两个声音在她耳畔响响停停, 好像有个环绕全景音响。 「刚刚梦见了拉曼侦探。梦到一半我就惊醒了,那颗子弹好像打在我的身上一样。我要为他报仇!」 「我没看清开枪的人长什么样, 他站在阴影里,挺高的,但我想不会是科波特自己动的手。」 说的是暴雪的前一天,果然当时这个人就和拉曼侦探待在一起。 笔记隔了几页继续往下写:「我知道当时没有人看到我,科波特真是个疯子, 他们真的敢做这些事!但我会收集到所有证据的!」 「暴雪结束了,下周又是工作。拉曼先生的遗体好像还没被发现, 我得想个办法让警察注意到……」 「现在还不能把录像寄给警方, 里面有科波特的人」 「今天又梦见拉曼侦探了。明明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我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很久。他们是个组织, 但是我没记清拉曼先生当时和我说的是什么, 翻遍了整本笔记本也没印象,大概是该去一趟事务所,■■■说拉曼侦探的侄女接手了事务所,我应该去问问她,或许她会知道什么。」 「有人盯上我了,但我不确定是谁。」 「我就知道他们会推出一个替罪羊,杀害拉曼先生的人分明不是这家伙!」 「致■■■」 被涂黑的位置写着的是个名字,整篇笔记中,似乎只有这个名字被人完整地涂掉了,连带着之后的整页文字都有被划掉的痕迹,好在划得不是很严重,费点时间还是能够看出上面的内容。 「如果你能收到这份笔记,我希望你别紧张,我的字迹你是能认得出来的。联系不上我的原因不多,只要是超过了两个礼拜,那么对我动手的不是科波特就是埃利奥特。 连同笔记一起寄给你光盘里有一段我从行车记录仪拷下来的视频,这是一段在码头上意外录下的凶杀记录,请你务必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交给GCPD的局长詹姆斯·戈登。 我也想过在网路上匿名发给GCPD,但是警局内部有卧底,我担心会有人调查到你的身上,我不想让你陷入危险,况且我对于电子设备并不了解。还好巴顿以前总爱把视频刻成碟片,我借口帮他刻新的视频,将这段录像夹在了其中,应该不容易被发现。 被害者的名字叫做贾尔斯·维克,被害时间是在1月14日的凌晨三点二十左右,我当时要帮科波特运货,那时候交货的人还没到,我就打了个盹,结果这个倒霉的家伙路过时正好遇到来交接的人。科波特的这些货在交接时不能有其他人在场,这是规矩,但我之前从来没遇上过这种事情,枪响的时候我才惊醒。我在后续检查时发现行车记录仪里居然留下了这段视频。 按理来说科波特的要求是必须把所有相关的记录都删掉,但我在两天后碰到了一个来码头找父亲的小男孩,我知道他在找的是谁……我觉得这些事情不能就这样沉寂下去。况且科波特的这些货物太过奇怪,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我找到了拉曼侦探,希望他能够帮我。」 「每个月科波特都会在冰山俱乐部里举办一轮拍卖会,只有他的会员客户才有资格参与其中。他让我运送的货物大概和拍卖会的内容有关,我记得这些物件的包装,很像是一些艺术品,可能是画框或者石雕。不过有时候交货人是另一批,他们开着的车子是医疗所的运输车,货品总是小心翼翼地包装起来,我猜科波特可能还在提供一些非法药物。拉曼侦探认出他们属于埃利奥特家族企业,他们之间或许有合作,这是我接下来要调查的重点。」 可能是写完过几天后又有些后悔,于是这长段的文字被铅笔胡乱地划掉,示意作废。 「拉曼侦探说的没错,我不能把■■■牵扯进来,最近不能再联系她了」 「今天的工作安排晚上一点半 码头货轮号C.T.P-58」 笔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之后的小半本笔记本都是空白的,没有任何书写过的痕迹,以这本笔记被巴顿丢在了杂物箱里无人问津的样子看来,巴顿应该没有注意到笔记本里所写的内容,而约瑟夫又消失得十分突然,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将这本笔记寄出去。 按照里面描述的这些事情,藤丸立香大概可以拼凑出几个月前事件发生的大致过程。 拉曼侦探为了帮助奥布里调查他父亲的失踪案,于是顺着码头的线索找到了企鹅人,正好约瑟夫由于遇上了老维克的凶杀案件,觉得企鹅人需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所以开始搜集证据想要曝光他们,于是找到了拉曼的侦探事务所。 随着他们两人一起调查企鹅人的深入,居然真的让他们发现了企鹅人业务上的某些秘密,所以拉曼侦探才会在暴雪降临的那天出现在冰山俱乐部的后巷。 “那看来就是这张碟片喽?”陶德翻完了全部的内容,很快就想清楚了这些的事情,手中这张纯白的碟片被他抽出来,“正好,他这房间里就能放碟片,时间还早,我们看看?” 藤丸立香没有拒绝,她当然也想确认一下事件的真伪,于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碟片很快被推进CD机里,电视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一段杂乱的雪花屏,他们等了会儿,雪花屏才变为一段画质不算清晰的录像。 开头是个女人的笑声,夜晚的街灯与房间里的光影从老旧的贴纸墙壁上掠过,手持相机的镜头摇晃着对准了一位穿着吊带裙的女人,她正在抽烟,夜晚昏暗的灯光穿透过朦胧的烟气在她的脸庞上弥散开。她坐在一张小沙发上,注意到了镜头向自己对过来,于是一边笑着一边抬起手挡住了镜头。 “别拍我,奥德……”她笑起来,“你很无聊吗,这里的女人你不是都已经拍了一个遍了?” 镜头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好像有人起身走到了那女性的面前,然后把烟从对方的嘴唇间拿了出来,镜头用上至下拍着她的脸。 女人仰着头对镜头喷出一口烟,“别拍了,不然我可要另外收你肖像费的。” 画面旋转,黑色的夜晚、迷离的台灯、晃动的小窗口、乱糟糟的床铺……伴随着笑骂与惊叫声,藤丸立香才忽然反应过来这录的是什么东西。 原来约瑟夫说的巴顿喜欢把视频刻成光盘是这种意思,拍的居然是这种视频! 怪不得打台球时那些人总说他有奇怪的嗜好。 陶德只是看了个开头就福至心灵,想直接快进视频,但晃眼间却没找到遥控器的下落,四下翻看了半天,直到掀起枕头才发现遥控器,但这会藤丸立香已经双颊发红,抬起一只手挡着眼睛,从手指缝里偷偷望出去。 陶德心中发笑,马上按下键快进,但又不知道该和藤丸立香说点什么,似乎无论怎么样都是尴尬的,于是干脆就噤了声。 老电视和旧CD机快进的倍数最高是32倍,画面‘喀啦啦’地飞快闪过,变成了黑屏,足足又过了一分钟,才又变成了一段新的视频。 这就是约瑟夫的行车记录仪录下的视频了,画面的时间明显是在夜晚,右下角有时间的显示,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哥谭湾码头的一个角落里,周围没什么人,这个位置也并不起眼,不太容易被人注意到。 大约在凌晨三点十几分左右,有个男人经过了前方的路口,可能是因为这儿只停着一辆车,还亮着车灯,所以他有些好奇,站在路口那儿驻足看了几眼。 就在这时,路的另一头开过来一辆大运输车,刺目的车前灯从老维克的身上扫过,让他不得不抬起手挡住脸。这辆大运输车停在了入口处,车子副驾驶的人按下车窗和老维客说了几句话,没过几秒钟就是一声枪响,这是在午夜,又是格外偏僻荒凉的区域,几乎没有其他人发现。 车内的约瑟夫似乎因为这响声而惊醒,“Jesus!什么情况……” 而后那运输车的司机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开过来,在约瑟夫的前方停下,从车里跳下两人,过来敲了敲他的窗户。 这两人很像藤丸立香之前在教堂后院看到的与修女聊过天的那类‘清道夫’。 “喂,你是‘帝企鹅’?”戴着口罩的男人问。 约瑟夫这会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被枪响惊醒了,没来得及想明白,对方的车子就已经将凶案现场挡了个严严实实,于是他照常工作,应道:“是我。” “来接货。”男人说完,转身走回到车边,打开运输车的车后箱门。 约瑟夫也下车去,车灯照着他们的身影,将影子投射到运输车巨大的货箱上,藤丸立香这才注意到车体上的那个OGO,这个标志正是埃利奥特的那间医疗机构。 两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从车箱里卸下几十个物流箱,接着让约瑟夫在单子上签好名字,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别担心这里的事,我们会解决。” 约瑟夫困惑于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另一个男人拖着老维克的遗体过来丢上车后箱时,他才刚把货物装回自己的车上,明晃晃的车灯下,他好像在车灯下终于瞥见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整个人都一激灵,磕磕巴巴地问道:“刚、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处理了一只小虫子。”男人把车后门关上,随意地挥挥手,“正好能派上用场呢。” 这个所谓的“派上用场”,就是在一天之后,老维克的遗体成为了利维还魂尸的实验体之一。 视频到这结束,电视屏幕变成黑色,顿了一段时间后又变成了雪花屏,然后重头开始播放。光影在其中闪动着,鲜活地吞云吐雾,同样的夜晚,有人声色犬马,有人却失去了生命。 第99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13 Glitter-DaisytheGreat 陶德将光盘从CD机里拿出来, 塞回到了盒子里,薄薄的塑料盒在轻晃下发出一点响声,“这东西我就拿走备份了。” 他的注意力从光盘移到了藤丸立香的脸上,语气罕见地迟疑了起来:“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要不要我们把晚上的活动推迟?” “不用, 我就是有点意外。”藤丸立香轻轻叹出一口气, 手中的笔记本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逾千斤重, 沉沉地压下去,“晚上的事情按照计划进行就好了。我看卡伦对这事这么上心,要是随便改了时间,他肯定要不满意。” 名叫卡伦的老男人似乎因为巴顿这两个月盖过了他的风头而格外愤恼, 在和他们联系的短信里不止一次地催促过快点搅黄巴顿的现在活, 恨不能叫他立刻身败名裂。 “那你把这本笔记拿回去……”陶德垂下眼睛看她, 视线从藤丸的额头下滑过低垂的眼睫和鼻梁, 再到干燥的嘴唇上,最后是没什么血色的脸颊, 依旧有些忧心:“你没休息好?生理期?还是早上吃坏肚子了?晚上不会一个不留神就昏过去了吧,要是出什么事故,我可不一定能顾得上救你。” 被质疑了专业素质的迦勒底御主撇撇嘴,一把收起笔记本,不满地反驳他:“怎么会, 你才是到了晚上别掉链子。” “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先走, 到了中午这里的人会多, 别让别人看到了。” 他们收好东西, 离开巴顿的房子之前将刚才翻找时挪动过的物件都恢复到原位, 又戴上帽子, 躲避人群的视线按原路返回了。 藤丸立香回到43号时还不算晚,一边吃着早午餐一边研究拉曼侦探的这本笔记,除了一部分零碎的文字记录,剩下的那一部分都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奇怪字符,像是一些图腾或者某种魔法阵。可惜她和杰森都不精于此道,连蒙带猜也只能一知半解,她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和这边的几位魔法侧人员交流一下,视线转到房间的木柜上。 那个圣杯被安静地放置在木柜最上面的一格中,和圣杯融合在一起的石头到底是什么,这里怎么会有圣杯出现——她对这些疑问太过好奇了,但先前提姆提到过的‘扎坦娜’和‘康斯坦丁’至今还没联系上她。 藤丸立香先前也问过43号能不能帮上点忙,但惯常油嘴滑舌的房子遗憾地说自己不过是栋房子,哪里还懂教书育人,要是他真的能知道那么多的秘密,早就被连地皮一块儿被撬走带去研究了。 藤丸立香一向对他说的话保留一部分的怀疑,不过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她也清楚43号和人类的相处方式总是很直接,他不想说的事情那就是真的不会帮忙。 笔迹中的文字愈加繁乱,藤丸立香泄了气,趴在桌面上,神色恹恹地提着书页看。杰森帮她倒了杯红茶,看到她乱糟糟的橙色头发在身后披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直不起腰的猫——哦,还是橘猫,吃得很多的那种。 他注视着那些头发,心中有些疑惑地估算,觉得似乎比两个月前的时候要长了不少,至少有两截手指的长度,他有些蠢蠢欲动,想趁着御主没注意乱摸一把,藤丸立香却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杰森才伸了一半的手往后一缩,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藤丸立香狐疑地瞥了两眼他,“你怎么了……” 杰森轻咳一声,反问道:“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天大的屎盆子就这样扣下来,藤丸立香反思了半秒自己到底哪里一惊一乍了,然后心安理得地将无理取闹的这个头衔拨给杰森,才将手机屏幕转给他看,上面显示正有一通电话拨过来,解释道,“是提摩西的电话。” 藤丸立香说着,用不太信任的目光慢吞吞得扫视过他整个人:“……我先接个电话。” “抱歉,这么久才联系你。” 接通的电话那头,提姆的嗓音温和地响起,“你现在没在忙吧?我听说你和杰森在一起调查科波特。” “杰、哦,之前碰巧遇到了,”藤丸立香一开始以为提姆指的是英灵杰森,吓了一跳,但马上回过神来,明白他说的是另一位,“等、不对,你这是听谁说的?” 陶德们(同样包括她这边的这位)这会儿提到布鲁斯他们时还总很别扭,一副好似又爱又恨的纠结,自然没打算和蝙蝠侠合作,把一切能互通的情报都当作骇客交锋的战利品,如果不是藤丸立香那天正好和他在同一处碰见了,保不齐他要像只独狼一样行动到一切终结。 “是夜翼,他在夜巡的时候看到你们了,”提姆在电话那头似乎模糊地笑了笑,声音在电波中显得若有似无的,“你也知道他上回和杰森打了几次,他知道杰森现在不想见到他,所以就一直没露面。” 感情你们这几个人都在互相监视以示尊重? 陶德偷偷从蝙蝠洞的资料库里翻能用的信息,夜翼则在半夜悄无声息地追踪他们的踪迹。 藤丸立香猜想迪克大概是在酒吧附近看到他们的,“那岂不是说明我的化妆技术很糟糕……我应该没露馅吧?” “不会,只是他能看出杰森的装扮,他们的手法都很像,以前夜翼还教过他呢。”提姆说道,“差点忘了,我是想和你说有关于菲尼克斯的事情。” “你查到他的踪迹了?”藤丸立香问道。自从他们从弗彻镇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此人,如果不是之后他们又在哥谭遇到的这些事情总能和所谓的‘繁星之慧’教团扯上关系,她甚至会觉得菲尼克斯其实早就脚底抹油,跑到其他国家去了。 “有线人据称最近看到过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出入阿卡姆疯人院。” “嗯?怎么会是那儿……?”藤丸立香顿了顿,对这个场所还有些意外,“但是如果在阿卡姆的话,为什么警方没有抓到他?” “阿卡姆疯人院并不完全由GCPD管理,就像上次阿卡姆出事那样,还有其他人能够直接接管疯人院的监控和设备。” 藤丸立香:“你是说阿卡姆的继承人,杰瑞麦?” “不能完全确定,但只有他的嫌疑是最大的,疯人院的院长夏普只不过是个挂名的代表人,况且就他那样小的胆子,小丑的事情他是不敢帮的,更不用说菲尼克斯这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提姆那边传来喝咖啡时瓷杯轻碰的响声:“我知道你们在科波特那查到了一些有关于杰瑞麦的事情,能不能……” “其实——这是陶德调查的主要目的,我就是帮了他几个小忙,如果你想知道更细节的事情,你得去问陶德。” 藤丸立香最近调查的重点还是放在了巴顿和约瑟夫之间的事情上,研究企鹅人和杰瑞麦的私下往来她几乎没有参与过,陶德又是那种只要你不问他就不打算说的类型,“不过我能告诉你一些知道的。杰瑞麦现在应该在科波特的身边,陶德说这几个月他都没有回过自己的宅子,个人账户没有动静,要是他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事故,就肯定是有人给他提供了住所——说起来,那天我们调查到一个新的线索,有关于埃利奥特的,也和杰瑞麦有点关系。” “托马斯·埃利奥特私人的那间医疗研究院?” “你知道?”藤丸立香吃惊地说,伸手从桌面上拿过来一叠资料,是前不久陶德查到的那些,她为了方便比照就把它们都打印出来了,“那间研究所有几辆运输车,车子都是记在杰瑞麦名下的。” 提姆无声地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意外藤丸立香所说的:“你还记得我们在艾琳的家中找到的那支注射剂吗?” 藤丸立香:“罗榭·德莱顿留下的……” “嗯,我在上交给检方前私下调查了注射剂中残留的成分,”或许是提姆总是睡不足的缘故,他说话的语气称得上温柔,但并不会因此而失去力度,轻飘飘的话有时却总会叫藤丸立香毛骨悚然:“其中致幻剂的成分和埃利奥特曾经研究过的一款已经停产的药物极为相似。而且夜翼也说,最近布鲁德海文有种新的精神致幻剂在市面上流通,来源同样是埃利奥特。使用过该致幻剂的人会产生一定程度上的肌肉亢奋或者精神游离。我前两天收到了BPD那传来的资料,不少人的状态看上去就像我们在弗彻镇里看到过的深潜者那样。” “这么说起来,我之前在冰山俱乐部还碰到过两个在交易什么的人,夜翼把他们都带走了,应该也和这件事有关吧……”藤丸立香被提姆一提醒,忽然想起了不少之前总被自己忽视的细节,皱着眉细数:“还有教会里那群人搞午夜读书会的时候,杰、咳,那什么,我当时觉得他们喝的红酒里好像被加过什么东西,所以没有喝……” 她靠在椅背上,脸色不好看,视线凝重地望出去,杰森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仿佛世事与他无关,倒是在捕捉到某几个音节时偏头往藤丸立香的方向投过来一眼,那眼神中不带着什么浓厚的情感,却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地挠过藤丸立香的胸口,让她极为不自在。 藤丸立香转了转椅子,让自己背对客厅,从百叶窗的间隙中向外面的街道上望出去,今天的天气没有前两天那样晴朗了,就快入夏,雨季再过不久就又该连绵起来,“还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在意。” “什么?” “有关于小丑的……”藤丸立香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声音压低,她知道就算是这样杰森也完全能够听见自己在说什么,但她还是聊以慰藉,“他那会儿说阿卡姆在给他们治疗的药里加了‘料’。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觉得小丑其实想要出卖他们?” “也不是……我总觉得小丑从一开始和他们就不是一伙的。” 藤丸立香的疑惑从那天听到小丑的全城广播之后便积水成渊,再加上后来杰森也提过一两次对这事感到奇怪,藤丸立香在某几个瞬间忽然很想推翻他们对于小丑的那种约定俗成的猜想。 “那天我们赶到阿卡姆,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早有预谋,录像是提前录的,并非当日,整个疯人院都营造出了一种小丑潜逃并杀害了所有职员的景象,但实际上死去的只有我们没来得及赶去救下的斯温森医生。这不像小丑的手笔。” “B也说过这事,只是我们找不到小丑的踪迹,他从那天之后就人间蒸发了。”提姆无奈地说,“所有的东西都无从查证,那张照片里剩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再要么不见踪迹,我们倒是想从蒂莉娅那入手,但她最近正在使用的治疗药物总让她呆呆的,硬问就更问不出什么了。” 藤丸立香知道大家都在死胡同里撞来撞去,必须要找到一个关键的线索才能一举击散迷雾,叹气道:“晚上我和陶德要去调查科波特和埃利奥特在私下运送的是什么东西,我猜可能会有点收获,到时候和你联系。” 第100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14 RoundandRound-HEIZE 伏击对于藤丸立香来说并非难事, 计划是早前就定好的,他们这一周在码头四处闲逛也不完全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而是切实地用双脚丈量了企鹅人的地盘,并把路线全都记在了脑袋里。 习惯使然, 陶德有自己的一套行事规章, 藤丸立香也有在长久的磨炼中而逐渐精进的事前准备习惯。每每抵达一个新的地方, 确认什么位置方便偷袭, 哪个方向适合脱身,用什么办法能够避开耳目,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们身体的行动本能。因此一切就这样顺水推舟地进行下去,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巴顿的工作时间在晚上十点, 她和陶德要在晚上八点汇合, 重新确认完计划路线无误之后, 就要去应付卡伦——这个可怜的老男人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感到兴致勃勃, 真觉得自己是颗蒙尘的明珠,只待巴顿完蛋他就能重回往日荣光。虽然藤丸立香至今仍然不能理解他对胜利的评判标准到底是哪方面的……台球比赛吗? 她和笔记本内容的抗争持续到傍晚, 吃了饭,在里面换上作战服后才开始做伪装。她在出发之前检查了自己的假发是否正常,魔术礼装能否正常使用,又在兜里揣上了两块符文石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将卫衣的帽子一翻, 便出门去找陶德了。 杰森跟在她身边,依旧是灵体化的状态, 最近他不常说话, 似乎存在感急速下降, 有时立香会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一般, 在他张嘴发出什么声音的时候忽然被吓一跳。 虽然那副惴惴不安的傻样子常看常新, 还挺有趣的,但杰森如今确实不能把太多的精力分配到和自己御主的插科打诨上,每天晚上入梦后的‘工作’令他少见地感到疲惫,这还是在他成为了英灵后头一次有这种体验。 杰森几乎将自己整个夜晚的时间都花费在保卫藤丸立香的梦境中。那些梦往往是纷乱而跳跃的,时常上一秒还在这个场景,下一秒又跳去另一个场景,梦幻之中带着惊悚,总有些人在其中反复地闪回,仿佛一个鬼魂留恋人世般回望;有的声音响彻整个天空——或是宇宙,震耳欲聋。 狂大的、炽热的、无穷无尽的。梦如同一个永无止境的圆形旋梯,无论是抬头还是向下看去,都无法看见终点,好像不管是上升还是下降,同样也位于一个圆形之中,循环不止。 藤丸立香不愧其救世主之名,杰森在这些跳跃的梦境中窥见到的属于她冒险的一星半点,就已经足够壮丽,足够浩大,足够惊心动魄,总是让杰森忍不住怀疑自己御主那称不上结实的肩背真的能够支撑起这浩大的命运之轮吗? 与之相对应的,那些出现在藤丸立香梦境之中的‘敌人’也同样棘手。它们会以各种新奇的姿态潜伏其中,蠢蠢欲动着要对杰森造成最为致命的一击,它们有时是人有时又是动物或者植物,黑影、昆虫、从未见过的东西,可怖而叫人惊愕的,五花八门地挑战着杰森的审美底线。他不得不一直绷起自己的神经,以防一个不慎就掉进这些东西的陷阱之中。 43号没有和他说在藤丸立香的梦境中受伤会有什么影响,但光是杰森这些天感受到威胁,便能猜想到这危险程度到底会有多高。 正是因为必须要处理这些家伙,所以杰森最近一直处于急缺魔力的状态,才只好保持灵体化的状态节省魔力。 “你还好吗?”藤丸立香问他。 “怎么了?”杰森回应了一声。 藤丸立香偏了一下头,像是往杰森的位置看了一眼:“你最近都不说话,我总怕你不在。” “只要你叫我,我就会在。”杰森说。 年轻的御主可疑地沉默几秒,杰森看到她的耳朵唰地变红,正常走路的步伐不知为何忽然加快了。 “晚上会顺利的。” 杰森不紧不慢地跟着,一开始觉得有些好笑,但笑意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从某个角落席卷而来,这份情感出现得过于突兀,仿佛上天给予他的一个转瞬的未来视,带着离别前的隐兆,刹那间又消散无踪了。 藤丸立香眨眨眼,脚步忽然顿住。 她站在两盏路灯中间,一个昏暗的分界线之上,语气迟疑地问道:“你在白天的时候……是不是想要和我说什么?被提摩西的电话打断了,后来我就忘记问你了。” “不是什么大事。”杰森说,他也跟着停在藤丸立香的身边。 被这样问,他不可遏制地想起午后的藤丸立香像只猫一样趴在桌面上的背影,橙发散落在身上,令她好像一团毛茸茸的温暖又柔软的小动物,让杰森胸膛里那刻死寂已久的心脏忽然费劲地跳动了几下。 想到这,杰森又愣住了。他本想说我已经忘记那会儿想讲的话题了,但藤丸立香转过身,好像能够精准地猜到他在什么位置。 “可是你当时的表情分明就很想——” 灵体化解除,高过藤丸立香一个脑袋的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由于距离挨得有些太过近,她的鼻尖险些撞到对方的胸膛上。 藤丸立香站不稳似地微微向后仰,一只手贴上她的后背,适逢其时地一把搂住了她。 “——说点什么……怎、怎么了?”藤丸立香慢吞吞地补充完后半句话,眼睛瞪大了,似乎并不明白杰森忽然这样是要搞哪一出。 “只是想——”想摸摸你的脑袋。这话杰森犹豫一秒,没有选择说出口,反倒是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另一只手隔着卫衣的帽子,在藤丸立香的头上拍了两下,比起提醒,更像是轻缓的抚摸:“想告诉你,要相信我,相信这个世界的我。” “……哦。” 藤丸立香捂着头后退,耳朵还是红的,不过隐藏在发丝和兜帽底下并不明显,她低下头不敢和杰森对视,嘀嘀咕咕道:“我以为你们关系不好呢。” “虽然有所不同,但那也是我。我又不喜欢和人置气。”杰森对她说,声音飘落在空气中,又一次恢复了灵体化消失在藤丸立香的眼前。 “说什么不喜欢,你不是还天天呛我呢。”藤丸立香反驳道。 杰森笑了笑,没有回答这句话,像是怀着一点恶作剧的意味,提醒她:“你就要迟到了。” 闻言,藤丸立香摸出手机瞥了眼,急匆匆地再度迈步前往陶德的安全屋:“陶德发怒的样子很吓人……老天,这里就没打算搞一个巴士站吗?” 虽然天公不作美,在藤丸立香行路的半途中就忽然开始下雨,但好在她还是赶在他们约定时间的最后关头赶到了。 陶德拉开门,上下打量她几秒,像是一台无情的扫描机器,直到藤丸立香全身‘零件’都在他的眼中通过后,才撤开身体让她进去,同时又往门外的空地看了几眼,大雨噼里啪啦地落下,溅起一地水花:“我的克隆人没来?” “暗中,在暗中。”藤丸立香搬出最常用的借口,她迈进房间,把帽子放下,扶了扶假发确认没有错位,才舒了一口气,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道:“而且他不是你的克隆人,我纠正过很多次了。” “这么大的雨。”陶德‘嘭’地合上门,双手抱臂看着她,如同毒蛇般毫不留情:“你这么狠心就让他在外面淋雨?” 藤丸立香瞥了眼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笑,“怎么了,这么在意?之前不是还说看到他会很别扭吗?” 陶德从鼻腔里哼出一个不屑的发音,“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什——没有!”藤丸立香呛声,吸进去的那口冷空气仿佛在她的喉咙里产生了一场小型的连环爆炸,她哑口无言了半晌,看到陶德已经回到了大厅的沙发上。 她摸摸鼻尖,慢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咳、所以计划书呢,地形图呢,时间规划呢。”她在陶德面前坐下,竭力想要揭过刚刚的话题,“不是说要复盘一遍,开始吧。” 陶德似乎想要翻个白眼,不过被他忍耐住了,“你怎么连装都不会装?在老蝙蝠面前的时候不是很能说吗?” 绿色的眼睛向她投来一个怀疑的视线,“怎么在我这里你都不打算遮掩一二?” 他一只手撑在茶几上,身体微微向前倾,越过桌面往藤丸立香的方向靠近,“为什么,因为我和他长得很像吗?” 藤丸立香在陶德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越来越近,她屏住呼吸,不知为何自己感到紧张。 她确实会因为外貌相近而在恍惚中分辨不出两人,除开脸上的那道伤疤之外,他们做事的习惯,说话的方式,气口、语调,玩笑和冷嘲热讽都太过相像。 但也有一部分时间,他们截然不同。 杰森好像要更加温和一些,他经历的太多,已经能够习惯收起尖刺的生活。而陶德还年轻,相比较于英灵超脱出世俗计数的年纪,他太过年轻,所以毫不避让,咄咄逼人是常态,说话的语气从来都不客气,好像对待所有人都有股针锋相对的傲气,越是磋磨越是浓厚。 陶德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听不出好坏:“因为我就是他吗?” 藤丸立香眨了一下眼,“是。” 陶德像是感到了无趣,所以重新坐回了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你是那种很容易被男人骗的类型啊。” 藤丸立香:“……” 被一辆献血车骗到了南极的藤丸立香:“我不是,我没有,你这人怎么瞎说八道!” 100-110 第101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15- 一个小时后, 藤丸立香和陶德站在了即将要接头的废弃仓库边。他们到的时候卡伦已经在那等着了。 哥谭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这会儿暴雨如注,藤丸立香穿的是靴子,虽然鞋子里没有进水, 但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响, 她披着雨披, 像个笨拙的人偶。 老仓库因为位置的缘故, 已经被荒废了几十年,被平日找机会偷懒的工人们拉上了电线,装了几个照明用的电灯泡——忙里偷闲的时候他们会聚在一起打牌——仓库里面放着几把破旧的沙发,坐垫下方的弹簧早就冲破布艺的限制, 惨得很有格调, 报废得非常先锋。 藤丸立香前不久和陶德去过一次, 是菲比把他们喊过去的。那天他们围着中间用转运箱代替的桌子打了几轮的牌, 但是藤丸立香的手气实在是太好了,那几个男人不敢置信, 大呼小叫着怀疑她是不是被赌博之神上身了,扑克牌转了一轮后便被放在桌面上无人问津。大家转而开始问起藤丸立香过去的事情。 卡洛特是个悲惨的男孩,陶德喜欢信口胡诌,生搬硬套地往这个角色身上加了不少的故事,藤丸立香起先跟在他的身边总是发呆, 但很快她就发现陶德会在那些聊天里给她添油加醋地加上点补充设定,这让藤丸立香不得不在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里都强打精神, 力求听清楚陶德说的每一个字, 以防止自己哪天说不留神漏了嘴——虽然她预感这次的任务就快结束了。 老卡伦不常出现在码头, 毕竟他和菲比这些人不同, 在企鹅人的帮派帝国中多少也有了一点话语权, 起先知道陶德想让他也参与进来,藤丸立香持对意见,但之后转念一想,卡伦知道的事情肯定要比他们多,更何况他呆在这儿的时间比起巴顿来说可是足足长了一倍。 和他搞好关系,之后总会有用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出来之前还得伪装好自己。 “哦,你们终于到了。”卡伦坐在仓库深处的沙发上,肥硕的身体像一座小山,他穿着件薄薄的衬衫,身上的赘肉被紧绷地包裹在布料里,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费劲。 他腰上别着一把枪,很老的款式,像是上个世纪的遗留物,说不定真的是他曾经用过的。 电灯泡闪动着并不安稳的频率,电流声裹挟在窗外噼里啪啦的雨水之中,藤丸立香收起伞,跟着陶德走上前去。 “今天的天气太糟糕了。”老卡伦很紧张似的。抬起手摸了一把额头。旧仓库漏风,碎玻璃被工人们用木块挡住了,但依旧有一股不规矩的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老卡伦身上却在冒汗。不知道是因为被淋湿过了,还是因为厚重的脂肪让他在这种天气也觉得闷热。 “你不会是后悔了?”陶德淡声问,在老卡伦的面前坐下。破沙发的弹簧在他身下发出了凄惨的一声。 “怎么会呢,打听他的位置花了我不少钱。”老卡伦一笑,露出一嘴焦黄的牙齿,“况且,我可巴不得雨下得更大一些。雨天才是办事的好时机,人死在雨夜就像沉入大海那样毫无痕迹。” 时代在转变。二十多年前的卡伦经历过的远比如今要残忍,在那个监控与网络并不发达的年代,黑h帮就像《City Of God》、《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Pulp Fiction》里所描绘的那般冷酷,杀人越货不是新鲜事,在这个城市的土地上谈及美国梦,仿佛是在具现化所有人心中不可言说的欲念,人人都凭感觉做事,人人都身处地狱。 “我们可没打算杀了他。”陶德挑眉,“只是让他丢了工作,至于之后到底能不能活着,那是交给企鹅人做的决定。” 卡伦哈哈大笑起来,“你可比我厉害多了,布莱恩,之前是我小看你了。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做?” 陶德拍了一下藤丸立香的背,嘴里咬着一支烟,装作很有痞气的模样:“给他看看。” 藤丸立香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型的手绘地图,摊开放在桌面上。 陶德在暗沉的灯光下用手指在图片上划过,“这是他的必经之路,我在这个拐角放了减速带,那里刚好没有路灯。轮胎爆了他肯定会下车查看,到时候一个人就负责偷袭,另一个人上车把通讯和行车记录仪断开。这条路前面就有个岔口,另一边通往一片荒芜的林子,把货从那儿卸下就能偷偷运走了。” “但那些货……要是被企鹅人找到了该怎么办?”卡伦说道:“我可不敢卖他的东西啊。要让他知道,我们都得被沉哥谭湾。” “谁让你卖掉了。”陶德说,“找一个没人的仓库里放几天就得了,这里到处都是废弃的老屋子,而且现在这个天气,地上都是泥泞,暴雨会破坏掉车轮和鞋子的所有痕迹,追不追查的到是一回事,企鹅人觉得是谁劫的货又是另一回事。” 老卡伦迟疑道:“你是说……” 陶德点了点纸面的一角:“黑面具的地盘就在这儿,过了两个街区就是,他们前不久才刚因为赌场营收的原因发生纷争,企鹅人还没忘记呢。等风头一过,巴顿滚蛋了,你带着这些东西随便找个借口,企鹅人肯定会很高兴的。你拿了大钱又搞走了巴顿,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卡伦连连点头,被陶德几句话的功夫就说服了,“就说是黑面具的手下自作主张……只要找回来了,也没处可以去核对,反正我也不贪里面的东西……” 卡伦喃喃自语地说着,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看他们,“那你们呢,你们这样帮我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 陶德和藤丸立香互看了一眼,顿了顿,“我们没想要什么钱,只是要保命而已。你又不是没看到,巴顿最近看卡洛特的眼神恨不得要杀了他。” “唉呦,小鬼……”卡伦看着藤丸立香,显然是想起了这几个晚上她在酒吧里的惊人壮举,叹气着劝慰道:“我要是碰上你这样的对手,也恨不得要把你碎尸万段了。你说你偏偏和他比赛,就硬要一杆清台,一清就是一个礼拜,像是专门去羞辱他的,真担心自己的小命,不如学着圆滑一些算了。你和巴顿,两个倔货,迟早要害死自己的。” 藤丸立香没说话,垂下眼睛扮演一位沉默寡言的异国孤儿,陶德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他就这种性格,不懂得变通,我只好帮衬着点。” 卡伦用一种敬佩的目光看他,“没想到你对一个收养的小鬼这么上心。不过说真的,以他的天赋,你要是打算送他去比正赛,说不定真的能赚到不少钱。我们后面的那条街,那儿的台球馆天天比大额,动骤就是几千几万,赢一晚上,比得上你在这辛苦做工一个月了。” 陶德笑了声,“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等这小子病好了,我就让他去混几场,爸爸的养老金可都要靠你了。” 藤丸立香又被他占了次便宜,在心底啧了声,给他小小地记上了一笔。 等他们谈好,陶德便和卡伦先出发,到路中守株待兔,藤丸立香则独自一人赶去码头的位置确认巴顿的方向。 这也是提前说好的,藤丸立香根据陶德手上的那些物流单推测,按照规律,今天晚上要和巴顿接头的应该是埃利奥特的人,那么说不定接头的位置和约瑟夫在碟片里录下的位置是同一个。来之前她和陶德根据拍摄到的部分环境推测,排除掉了几个位置后,最终在码头的地形图上圈出了两个概率更大的位置。 卡伦听说藤丸立香不和他们一块儿走的时候还有点惊讶,大概看她年纪小,并不是很相信她能把事情办妥。 陶德说:“他做这种事还是很机灵的,而且只是叫他报坐标位置,重要的事情还得我们俩人来做。” 陶德开走了卡伦的小轿车,载着人开往他提前布置了道路的位置,藤丸立香则站在仓库里叹出一口气,终于能将脸上的口罩摘下来。 雨天湿润,这口罩被水汽濡湿,像是一张刑具一样贴着她的肌肤。 藤丸立香侧耳,听到外面车子渐渐驶离的声音,伸手关上了仓库里的小灯,把假发摘掉,拿起雨伞走了出去。 距离晚上十点整还有一刻钟。 藤丸立香赶往码头,她和杰森去的是不同的位置,不过英灵行动总是会比她要快一步,杰森消失了一会儿后便返回到她的身边,言简意赅:“不在那儿。” “嗯,我猜到了,这边的山坡更眼熟一点,我在录像里注意过。”藤丸立香点点头,远远地便在雨幕中看到了一道车子的灯亮从里面照射出来。 藤丸立香小心地收起伞,侧身躲在一棵树后,这个糟糕的天气中风声和雨声都大得很,呼哧哗啦地狠狠砸着树叶。好在这样也算一种遮掩,巴顿不会注意到藤丸立香藏身的这片区域。 她沿着停车场边上的绿化带一点点靠近,看到雨幕后巴顿正坐在驾驶位,车内开着照明灯,窗口被他摇下一点缝隙用来通风,他在其中点着一支烟,似乎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他在说什么?”藤丸立香有些疑惑,脑中回忆着自己学到过的那些魔术里有没有在这方面能够派上用场的,毕竟她读唇语的技术并不高明。 “是女人的声音。”杰森在藤丸立香的耳边说。 “女人?和巴顿交接的人吗?” 英灵的听力要超出普通人类,藤丸立香在这片嘈杂声中什么都听不见,但杰森却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一切。 “我好想你啊,”杰森贴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地重复,似乎坏心眼地学着电话那头缠绵的音调,把尾音拖得又长又缓,好似缱绻的情人耳语:“你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藤丸立香的耳朵酥麻了一阵,浑身一颤,又惊又羞地捂住,有点不敢置信,但是胸口砰砰直跳,低声问道:“你搞什么?” 杰森闷笑了两声,就在距离藤丸立香很近的位置,等笑够了,他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看来巴顿对待工作很不认真,这会儿还在和女人聊天。” “哈、哈哈,这样,”藤丸立香飞快地扭过头,继续在一片雨幕中盯梢巴顿,仿佛她瞪大眼睛就真的能看清楚一样,再次开口时语气尴尬,更像在没话找话:“是说呢,柏莎可从来没说过约瑟夫会在工作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啊,那边来车了。” 藤丸立香抹掉脸颊上从树叶间落下的雨水,看向路口的位置,一辆大型运送车正从那个位置开进来,敞亮的车前灯将大半个停车场都照得通明。 她微微眯眼,望过去,果不其然在运输车的车厢上看到了熟悉的标志。 “埃利奥特……”藤丸立香说,“这次终于碰上了。” 她看到巴顿挂了电话,拉开车门从车上下去,顶着伞往车那边走。运输车上同样下来两个穿着白色大衣的男人,和那段录像中的很像。和巴顿没说两句话,就转头去开车子的后车厢门,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 “那是保温材料吗?”藤丸立香看着他们拿出来的东西疑惑地问,“里面难道真的是什么非法药物?” 【📢作者有话说】 [1]《上帝之城》、《美国往事》、《低俗小说》:都算是帮派电影,不过非常父权制,依旧可以被总结为肯的大战(不过昆汀的电影讲的故事我还挺喜欢的) 第102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16- 男人手中提着的东西是外表厚重的金属手提箱, 也不知道这都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看上去坚硬无比。不过他们拿给巴顿的货品并不多,没一会儿就收拾完了东西。不如说,相比较于他们这宽大的运输车, 仅仅这么些手提箱就算是小轿车都够用了。 巴顿在物流的确认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接着将这些手提箱都放进自己的后车厢, 然后锁上门。 他朝那两位男性扬了一下手, 随意地往他们那丢过去了一包烟,“走了,兄弟。” 停留许久的黑色运输车终于发动,巴顿扭着方向盘从自己停车的位置上开出。 “他要走了。” 藤丸立香蹲下身, 杰森应了一声, 明亮刺目的车灯在这片湿淋淋的雨幕中闪过的瞬间, 他出现在了藤丸立香的身旁, 从她的手中拿过了定位器。 车轮在积水的地面上滚过,水泽激起一片水花, 杰森轻轻地扬手,那小巧的定位器便落在了巴顿的车子上。 陶德提供给他们的定位器小巧又不起眼,扔在物体上还会自己吸附,作为私人研发品来说,有些过于违法了。不过藤丸立香也算不上是位秉公守法的好市民——干完这票就收手, 宇宙警察可还管不到她身上去。 眼看定位器安稳地随着巴顿的车离开这儿,藤丸立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飞快地给陶德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那边很快回过来一个‘收到’的手势, 意味着陶德已经准备就绪, 之后的事情藤丸立香可以放心地交给他。 “他们在聊什么?”确认定位器正在安全运行, 手机上的软件中能够看到他巴顿车辆的行驶轨迹, 她松了一口气, 把注意力转移到剩下的两个人身上。 他们交完货之后并不着急发车,反倒坐在车里闲聊,抽着巴顿丢给他们的那包烟,窗玻璃摇下一道缝隙,雨珠在上面滑动,将其中的人影切割得破碎不堪。 杰森瞥了眼,英灵格外灵敏的听力给藤丸立香现场讲解:“等着下班回家睡觉。一个说这烟不好,另一个说就当是开夜路提神醒脑了。” 都是没什么信息的闲扯,藤丸立香思忖了半晌,问道:“你说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今天人都已经送到你的跟前了,”杰森反问她,“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再去?” “谁让我们是徒步来的,等会儿只能趴车背上了。” 藤丸立香撇了一下嘴,倒也不是不想,只是今天的雨愈下愈大,趴在车背上的滋味可能堪比在水上乐园玩激流勇进还不穿雨衣,寒风里裹挟着大颗粒的雨水往脸上砸,能叫她的眼睛睁不开。 杰森笑了声,抬手把藤丸立香后面的帽子给她戴上,顺手将抽绳收紧,一时间防水冲锋衣紧巴巴地裹着她的脑袋。 “那你一开始该选和老卡伦一起行动。”杰森说道,向她伸手,“抓紧,我们要出发了。” 车子传来发动机重新点火启动的声响,藤丸立香蹲下的身体才微微站直了一些,便被杰森一手勾住了腰部,随即双脚离地,风雨声呼哧哧地从她的耳边卷过,下一秒她就已经出现在了即将开出的运输车顶上。 “嘶,不是说要入夏了,怎么还是这么冷,哥谭的天气真是见鬼了。”藤丸立香被冷风这么兜头一撞,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手臂贴着货箱的金属,又向下趴了些身体,忽然很想念自己那套极地用的迦勒底制服,回想一下真是保暖的体验,根本不用担心冷风侵袭。不过很快她又心有戚戚,反思了一会儿自己是不是被达·芬奇亲惯得太厉害了,甚至没想过学一些简易的魔术用于日常行动—— “反正早晚都是要动手的,”虽然车子已经开动了,车顶上的风伴随着车速的加快变得越来越猛烈,但杰森依旧能够平稳地蹲在上面,不受任何干扰,低头看着车顶,用手指在金属车箱的顶部向下按了按,似乎这样就能测出厚度,“你要是又生病我可受不了。” “喂。”藤丸立香挣扎着在狂风里瞪了他一眼——杰森很有可能根本没注意到——即使有心想要反驳两句,在这阵疯狂往她嘴巴里灌冷气的风中也无力发出声音,只能忿忿不平地想:上回发烧也就一个晚上,麻烦你什么了! 紧接着她就看到杰森的手中出现了大种姓之刃,金色的光芒在刀面上一闪而过,尖利的刀刃直直地向下刺入金属箱面,带有魔力的剑刃近乎削铁如泥,如同切豆腐一样就被杰森轻而易举地划开了一道口子,声音在风中远去,底下开车的两人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杰森在上面划出了一个大圆弧线,伸手一掰便将大约有一指宽的厚重铁壁给扯了开来。 他做完这些后,拉住了藤丸立香的手臂。在疑惑不解的视线里扣紧手臂,往自己的方向一收。锻炼多年且精于武技的年轻御主依旧逃不开人类身体的限制,被英灵这样轻轻地一拽,眨眼间就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对方的怀里,杰森的手环绕过自己的后背,藤丸立香有些困惑又恍惚,不知道自己的双手该搭在什么位置,稍稍仰起头便是杰森的侧脸,雨水从他的嘴唇上滑过,顺着下巴滴落下来,冷冰冰地砸在藤丸立香的脸上。再一眨眼,自己已经被他安稳地放在了运输车的车厢内部。 “你、我——”藤丸立香的语言系统混乱了几秒,手指在他们俩人间来回指了指,彻底迷糊了。 杰森甩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露出一副很是无辜的模样,“你不是说冷吗?这里要比顶上好多了。” 天啊,最惯着她的那个人原来在这里。 藤丸立香默然着抹了一把脸,心中同时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会为这种事而暗爽。 “不会被发现吧?”她平复心情,抬起头看了看上方,被强扭出一个口子的天花板上还时不时地要漏进一些雨水来,不过比刚才的窘境要舒适了不少。 “走之前再压回去就是了。”杰森理所当然地回答,好像这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说完便转身拿出了手电照亮周围。 “……”算了,他也是在为我好。 藤丸立香咽下想要吐槽的话,无声地叹气,开始打量这车厢里的东西。 “是空的,东西都搬完了,他们难道出来一趟就只带那些箱子?”这个宽大的货箱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用来固定位置的铁链在颠簸中发出几声摩擦的响动,风声从头顶的那个口子边吹过,发出略显诡异的细长呜声,藤丸立香不得不感慨:“好大的排场,应该是什么重要物件吧。” 杰森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正在心中估算着什么,片刻后他轻声道:“大概是致幻剂那类东西,我看他们只交给了巴顿十个手提箱。” “那就是提姆说了好几次的那件事,说起来……精神失常、还有食人事件——企鹅人最近卷进的案件可不少,他到底在做什么啊。”藤丸立香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耳后,越发觉得这一切乱糟糟的事情似乎终于要显露出一个端倪了。 “十个手提箱,里面如果真的放置的是致幻剂之类的精神药物,应该有这么大。”杰森用手指比划了一个范围。 他和藤丸立香都看过提姆那儿的资料,其中大部分来源都是迪克提供的,不过有关于药物记载的内容少之又少,没什么证物,绝大多数的口供内容像是一群磕嗨了的瘾君子随口胡诌的,似乎在这方面上的保密措施非常严苛,正是如此,BPD才没在布鲁德海文调查出什么,因而要和哥谭警局一起展开调查。 一群人证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说是粉末,有些说是注射剂,总之藤丸立香他们唯一能够用来推断的只有最初他们从弗彻镇里找到的那支遗留证物。 “出于保护作用,里面的东西一般都会是分装,说不定真的有需要冷藏的要求,也就是说一个手提箱内会有十到十二支不等……那么就是一百多支药品,平均一周有两次运输的要求,用来售卖还是太过稀少,大概是专门提供给某一部分人的。” 藤丸立香顿了顿,“科波特的VIP用户们?”难道说是经常出入冰山俱乐部的那些家伙…… 杰森朝她望过来一眼,赞同地点点头,“整个哥谭市和他私交密切的阔佬和政客就那么些,最近有部分人还频繁出现在新闻里,多是发生了些横事,信息不是被封锁了就是没头没尾,连GCPD都查不清楚。” 藤丸立香干脆靠着墙坐下,从手机里翻出一个月前提姆发给她的那条食人新闻。 “最近也有新闻说食人,双方均是丧失了神志的人。”藤丸立香指了指新闻报道中的几个角色,“我看他们都挺有名的,应该也去过几次冰山俱乐部吧?” 杰森凑到了藤丸立香的边上,看了一会儿后若有所思,“科波特现在的胆子这么大……他真的知道后果吗。这可是在自掘坟墓。” “或许……”藤丸立香愣了几秒,冷风从她贴着肌肤的外衣上卷过,又让她冷得抖了一下:“或许他就是在求死呢?” “嗯?” “前不久的那个祭坛,目的是通过死亡来祈求什么‘降临’,为了他们口中能够予以智识的神明,所以才需要杀害了那么多人。之前我们找到的利维,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了让尸体活过来的还魂术,虽然有所区别,但他们仍旧为此谋害了不少性命……甚至桑德和那批自杀的艺术家,他们为菲尼克斯提供可售卖的工艺品,却几乎所有人都落得一个精神失常,惶然丧命的下场。我在网上看到有个人买下了他的画,险些死了。” 藤丸立香说着,皱起了眉,有些用力地拧着自己的手指,指节泛白,指甲在肌肤上留下了浅浅的月牙印子,“你看,所有能够和菲尼克斯扯上关系的事情,都避免不了‘死亡’,好像他就是在为了害命而存在的。” “我明白你想说的,但科波特不像是那种容易听信邪/教蛊惑的人。”杰森曾经也和企鹅人打过交道,甚至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处在两相抗争的状态之中,就他对企鹅人的印象来说,虽然那是个油嘴滑舌又无比卑劣的家伙,但确实有足够的智商和狠辣的手段能够在哥谭的里世界活下去。 “小丑不也是和科波特很像的人,”藤丸立香摇了摇头,“连他感到棘手,大概菲尼克斯还有别的特别手段吧。” “他——”提到小丑,杰森有些厌恶地皱起眉。 “你之前不就猜到过了?小丑特意把蝙蝠侠叫到阿卡姆疯人院,用的手段和以往都不同,本该会被他搞得大张旗鼓的事情最后却不了了之,从那天之后小丑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藤丸立香笃定道,“他想让蝙蝠侠在斯温森医生那了解什么,希望蝙蝠侠能够发现那张过去的照片,注意到埃利奥特和杰瑞麦。他需要蝙蝠侠开始调查这件事,但是他不能直白地说出来——” 说到这儿,藤丸立香自己都有些被吓到,语气低了下去,近乎喃喃地说:“小丑知道自己被人监视了?” 第103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17- 小丑很聪明, 或者说过分聪明了,而他也毫不吝啬地将这些聪明才智作用在自己的犯罪事业上,开展得简直如火如荼,一般人完全招架不住。 “这就说的通了。”藤丸立香更加用力地捏住了手指, 她确实有这样的坏习惯, 会在专注思考某件事的时候不自觉地用力, 有时他们看电影或者看书的时候杰森会注意到。 “为什么那段录像漏洞百出, 他和蝙蝠侠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不会不知道蝙蝠侠的能耐。” 藤丸立香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接着道:“小丑知道有人盯上了他,特地制造了点不易被其他人察觉的‘错误’展示给蝙蝠侠看, 他知道事后蝙蝠侠一定会抓着这点深究, 目的就是想要他牵扯出隐藏在暗处的这一群人。” “可那是小丑, ”杰森几乎要被说服了, 但这个对于他来说是个疯狂意象的家伙拥有残忍的手段和远低于人类的同理心,某些属于过去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让他微微皱了皱眉,“他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世界毁灭,也不会想要伸手救什么人……” 车子途径一段颠簸的道路,轮胎碾压过粗粝的地面,一阵乱糟糟的摩擦响从他们的脚底传上来, 藤丸立香背靠在墙壁上,沉稳的语气里隐隐透出些颤抖, 或许是因为冷, 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 湿淋淋发丝顺着脸颊往下淌着水珠, 脸色似乎有些发白。 “但他需要蝙蝠侠和他一起看着。”藤丸立香说。 近乎黑暗的车厢里只有手电筒的灯光, 低斜地照着地面的一角,破洞的天花板上漏进细碎的雨水,砸在金属的地面上时响起一片铿锵之声。 藤丸立香看着杰森,在明灭而不甚清晰的夜里,双目带着遥远而神秘的朦胧感,她用一种轻柔的,像是自己对自己说话的声音回答:“他要邀请蝙蝠侠和他一起见证这个死亡降临的瞬间。” “因为所有人都会死,这是最公平的时候,是他最欢喜的刹那——” 是小丑等待已久,心心念念,可以见证黑暗骑士的徒劳无功,看到他希望破碎的那一刻。 他告密给他,是为了那避无可避的死亡闭环最终能够达成。如魔鬼狡猾地告知耶稣:如果你接受耻辱、唾弃、咒骂,戴上荆棘冠冕,殒身于十字架上,人类可得你救赎。耶稣果真这样做了,于是死亡吞没神子,魔鬼得意大笑,知道所谓救赎者不过是一厢情愿,终会被摧枯拉朽地化解。 “他果然是个疯子……”忽然想通了这一点,藤丸立香的心中陡生一种令她厌恶的恐惧,寒风像是要渗透进她的肌肤,把骨头冻得咯咯作响。 “这点毋庸置疑,我在多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杰森叹出一口气,他们几乎同时想明白了小丑的图谋,这个可怖的幽灵般的家伙阴魂不散地盘旋在这座城市之上,总能想出各种毛骨悚然的新点子来折磨人——这才是他记忆中的小丑。 杰森握住了藤丸立香的手,似乎头一次发现御主的体温居然要比自己还低,手指冷的像是冰块。他轻轻地抓住,把藤丸立香交叠的双手分开,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分明已经出现了几道指甲用力倾轧后的红痕。 “我们能解决的。”杰森对她说,在她的指节上慢慢地揉了揉,试图安抚她有些不安的紧张,“你可是世界第一侦探啊。” 车子忽然刹车,藤丸立香贴着舱壁,杰森的身体因为刹车而靠得很近,他一只手抓着藤丸立香的手没有放开,另一只手撑在了她身旁的铁壁上,这让他们的姿势像半个即将成型的拥抱。 松开放在脚边的手电筒转了半圈,灯光转移到了藤丸立香的身上,把他们紧握的手照得清清楚楚。 藤丸立香回过神来,想要抽出手,杰森却反而抓紧不放开,更加向她靠近了些。 眼前的视线完全被杰森的胸膛挡住,呼吸好像就在她的头顶,过分亲密了,超出了一般英灵和御主的距离——等等,他们之前是不是已经超过了? 她当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脑中同时闪过几个念头,处理器还不能非常快速地分析完毕,满脑子只剩下了—— 这是在干嘛? 天啊,他好像比我要大……看上去很柔软的样子,我能不能把脸埋过去? “杰……” 藤丸立香的话还没说出口,杰森低下头对她说,“他们要到了。” 她砰砰乱跳的心脏安静下来,靠着舱壁的脑袋瞬间清醒。微微侧过头,在冰冷的箱壁后车厢外雨声纷乱滴滴答答地仓促落下,其中裹挟着一些零星的对话声。 “……又是你们,辛苦,看来最近忙得很。” “可不是嘛,天天加夜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休假。” 似乎是开车的人正在和门卫闲聊,车子停了好一会儿,他们说话的声音隔着一片雨幕和一层金属壁,听起来不太清晰。 藤丸立香屏息凝神,听见外面的人继续问:“这两天怎么这么严,过个门禁还要查四五个人,就是去还个车,让不让人下班了。” “上头的要求嘛,他们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说最近哥谭到处都是条子,平时送货小心些,别太惹人注目。” “我们和好几家医院合作,要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来。”开车的男人说。 “哎,反正就是提个醒,你也知道老板的脾气很差。最后几天了,让他盯上什么,休假可就要泡汤了——” 滴滴—— 伴随着某种门禁卡的滴响,门卫对他们说:“行了,你们进去吧。” 停驻的车子发动,接着向前开去,车身摇晃了一下,杰森下意识扶住了藤丸立香的肩膀。 “我们……”四目相对,杰森似乎到这个时候才忽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近到鼻尖几乎要相触。他顿了顿,松开藤丸的手,“我们该出去了。” 藤丸立香松了口气,“对,是要出去了。” 放在口袋中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她摸出来看了眼,是陶德发过来。 “他们把巴顿打昏了。”她说道,“准备把车子转移到其他地方。他说……巴顿的目的地就是冰山俱乐部的仓库。” “意料之内。”杰森点点头,拉了一把藤丸立香,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发个定位给鸟宝宝,让他注意一下这边。” “嗯,发了。”藤丸立香飞快地编辑文字发送。 杰森熟练地拦腰抱起藤丸立香,像是在捞一种小动物,能够轻巧地被安置在怀里。有几个瞬间,杰森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怀里少女柔软的肌肤和熟悉的洗发香波气味——他的御主瘦了,比刚到哥谭那会儿的体重要轻上不少,难怪他看她的脸好像小了一圈,似乎没有刚开始的时候圆润了。 “这是老片区吧,但我记得他们注册用的地址好像并不在这儿,”他们重新回到外边,那块被掰弯的铁板很快让杰森给按了回去,尽管铁面上皱皱巴巴,还有一道被划开的痕迹,不过只要不抬头认真看,似乎并不显眼,藤丸立香拍了拍杰森的手,让他放开自己,“怪不得埃利奥特买下那么多早就荒废了的旧工区,原来是要把研究所开在这种地方。” 杰森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难怪总是找不到,夜翼去打探了几次都一无所获。” 周围的建筑皆是上世纪的老样式,灰黄的石砖垒起高高的烟囱,道路上没什么灯,只有车灯照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雨夜腾升起一片蒙蒙的雾气,高高低低的房屋隐没在远方,静谧之中翻滚着一种诡谲的气息。 车子开离大门之后,距离内部的建筑还有一小段路程。藤丸立香和杰森倒没真的打算到车库里待一晚上,出了车厢后就找了个不易发现的死角遮掩行踪。 虽然这里一副黑心作坊的模样,但路中也有巡逻的人,手电的灯光在朦胧的雨雾中穿行,藤丸立香眯着眼睛多看了几眼,在手电灯往他们身上照来之前躲回了墙壁后,“要是我们在弗彻镇遇见的那两个‘清道夫’,真的和他们就是一伙的,那菲尼克斯岂不是至少在八、九年前就和埃利奥特勾搭上了?” “或许比这还要久呢。”杰森幽幽道,“二十年前菲尼克斯就已经在弗彻镇扎根,还和德莱顿的人有联系,那会儿埃利奥特的双亲已经去世,托马斯几乎消失在哥谭,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谁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又认识了谁。” “那他们谋划这么久,就是为了……毁灭?”藤丸立香心中一惊,一想到追根溯源居然能从那么多年前算起,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有一群人都在背地里信奉着一位繁星之中的神祇,不过这份信仰早就变成了癫狂的执念,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耗费了多少的精力,路途之中埋下了多少人的骨血,时间被亡魂血淋淋的怨恨浸透,而这样细水长流的安排为的只是要达成一个叫人寒毛卓竖的终局,实在是无法形容的残酷冷血。 “有人过来了。”杰森说,雨幕后的脚步声在泥泞的地面上响起,黏腻的土地被雨水泡透,浑成褐色的泥地,踩在上面时会发出啪裟啪裟的声音。 他小心地握住藤丸立香的手腕,狭小的墙壁是一个向内凹陷的水管槽,大约能站一个半的人,于是他轻轻地拽了一下,藤丸立香不得不往里挤进去,近乎严丝合缝地与他的身体贴了起来,英灵高大的身躯挡在外侧,像个遮风避雨的罩子,把藤丸立香挡得严严实实。 藤丸立香微微抬起头,杰森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示意她噤声。手电的灯光远远地往这个角落投过来,晃了没两秒便挪开了。 光芒在她余光里闪过的瞬间,藤丸立香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骰子的形状。 【他们似乎正在说什么,你侧耳听——】 【侦查60d100=52】 【成功】 【雨声倾泻,他们似乎不得不用很大的音量说话才能够听见对方的声音。风正往你的方向吹过来,你听见了他们的谈论】 “这雨太大了。”有人抱怨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这里天天下雨,我都要被泡皱了。” 他身边的另一个人说:“你不是从密歇根来的,那里和哥谭也差不多吧?” 男人啐了声:“我们那的雨季还没哥谭半个月下的雨多,要我说这边才该变成威尼斯,干脆坐船出行算了。” 有人笑了几声,接着是一段嘀嘀咕咕的抱怨和骂声,这几个人往藤丸立香他们的位置走近了些,没几秒后,那位密歇根人忍不住又说:“不是说要换班了,怎么还没来,我还得给那几个倒霉蛋送饭呢。” “那几个人还活着呢?” “命硬呗,三个多月都没死,听说实验室的人已经准备在他们身上试药了。”男人哼笑着,“嘴巴不严的家伙就是活该。” 这形容听上去有那么些耳熟,难不成约瑟夫还活着? 藤丸立香眨眨眼,对杰森扬了扬下巴。 杰森后仰身体,越过墙壁飞快地往那边看了眼,又转回身低声对藤丸立香说:“他们还没走远,再等等。” 身影重新笼罩回来,藤丸立香一动不动,盯着杰森的双眼,幽绿色的眼瞳安静地垂下来,仿佛与此同时的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雨水声、脚步声、远处的风声,变得清晰可辨,她胸腔里的跃动、呼吸声也跟着显现。 那几个男人往这边靠近,脚步声越来越近,藤丸立香的手有些抖,被杰森一把握住了,她仿佛是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但那几人的方向一拐,很快又从墙角外的另一边走远了。 藤丸立香张了张嘴,这湿润的天气却让她的嘴巴诡异的有些发干,像是要打破这默然无声地僵局似的,她忽然开口:“要不要说点什么……” “你想听什么?”杰森问她。 我想听什么?藤丸立香的心脏漏跳一拍,自觉好像说了句蠢话,摇摇头想解释,杰森却又低下了身体靠近她。 “不过我确实有一个坏消息要和你说。”他没等藤丸立香的回答,缓缓地开口说。双眼认真地看着,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有颗雨水从他的额角滴落下来,“Master,我的魔力不足了。” 【📢作者有话说】 [1]魔鬼与耶稣的意象化用于毛姆的《刀锋》 第104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18 StayWithMe-朴灿烈/Punch 杰森的声音真挚而诚恳, 就像在说‘我肚子饿了’这样稀疏平常的话,藤丸立香的脸却立刻红了,“……什么?” 话音刚落下,她又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 天啊, 藤丸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饱经磨难的救世主早就在各种或是冷漠或是讽刺的话语中练就出一张神魔不惧的扑克脸, 却没成想来到异国他乡甚至不到半年,就给她打回了原型,像剥开一层又一层的伪装后恰恰刚好地显露出了其中属于19岁年纪应有的羞赧。 到底是她道高一尺还是杰森此人魔高一丈? “那怎么办?”依旧是蠢话。 她的脑袋停摆了两秒,像是计算机负载死机了那样, 在对方似笑非笑的视线里才恢复过来, 抬起手, 三划令咒清晰地映在她的手背上。 她磕磕巴巴道:“我给你补魔……” 杰森点点头, 嘴角留着一点笑意,他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而是往后退开了一步,恢复了他们之间本该有的社交距离,眼睛笑眯眯的,如一头见到羔羊步入陷阱的大尾巴狼,慢条斯理道:“人已经走远了, 我们现在可以跟上去。” 藤丸立香不知为何在他的这少见的笑里抖了一下。 两划令咒悄无声息地消失,魔力填充进英灵的身体内, 她摸摸脑袋, 跟上杰森。 提姆的短信藤丸立香定位发过去后的五分钟里回复, 他回了个收到, 告诉藤丸立香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 藤丸立香弓着腰躲在一栋平层石屋的角落后面,扒着窗户的位置偷偷往屋内望了眼——只是看看,不算轻举妄动吧。 这间不算大的旧屋像是个小小的牢房,玻璃窗外都被焊上了铁网,屋里大概六七个面容枯槁的男人坐在地上,手上和脚上都被套了铁链,或许是在这儿的时间太久了,他们的头发与胡子都长得很长,乱蓬蓬地遮挡住了他们的面容,几乎分辨不出模样。 先前在巡逻的男人身上穿着雨披,愈发频繁的夜间巡逻让他的脾气大了起来,于是面色不善地将几个硬邦邦的干面包和几瓶水丢到屋内。 有两个人一拥而上,生怕有别人来抢一般,飞快地拿走食物,接着就像是仓鼠藏食那样退到了角落里,另外的几个人动也不动,靠在墙边歪着脑袋,像尸体一般,可能只是没力气,也可能是没气了,不过送饭的密歇根人根本不想深究,也懒得在这多待,放了东西就关上门,重新在门外落了锁,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藤丸立香的特殊buff在沉寂了一个礼拜后变得格外活跃,尤其是这个晚上。视角侧面的骰子又一次闪烁着它的图标,亟欲想要得到藤丸立香的注意力。 【你希望能在这些人中见到那个熟悉的脸孔,他要么还活着,要么早就死了,你决定搏一把】 【幸运:???】 【1d100=100】 【大失败!】 是先前从未遇见过的新字符。藤丸立香愣了一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这串文字在她的眼前重新组成语句。 【你试图在其中找到约瑟夫,但在找到他之前,另一个人影先出现在你的面前……】 藤丸立香刚看完这段文字,玻璃窗内便忽然靠近了一个人,那张脸用力地贴在玻璃上,都有些变形了,潦草而长期没有打理过的脑袋让这人看上去比流浪汉还要邋遢,脸部被毛发覆盖了近百分之八十,那些长长的灰白色的毛上沾着一些污渍,将它们结成一络又一络的,一双浑浊的灰色眼睛在毛发中惊恐地睁大,像是恍然发觉窗外居然还有一个人,他和藤丸立香对视了一秒钟,嘴中发出了一串尖锐的大叫。 他的喊叫声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恐慌,于是这个屋子里的人乱成一团,开始此起彼伏地大叫起来。缠绕在他们手脚上的铁链随着慌乱的动作而挥舞起来,砸在墙壁上梆梆响,玻璃没撑过五秒钟就被砸碎了,碎玻璃迸裂开,大风与骤雨猛地从外灌进去,很快便弥漫开了一股血腥的气味。 几双手从里面伸出来,用力地抓在铁丝网上摇晃。 完了,好像一不小心就‘轻举妄动’了—— 藤丸立香看得瞠目结舌,没料到一个‘大失败’的威力居然能有这样——她很快想起了上一个大成功让她在台球桌上连续打出一周的一杆清台,险些把巴顿给气死。 杰森把她拉到身后,皱着眉往里面看了眼,说道:“他们的精神太不稳定了,可能早就疯了——那边有人过来,我想我们得走了。” 刚才走出去的密歇根人因为这阵噪杂而返回,见到半个屋子的人都在发疯,惊慌地从身上找出了对讲机连接呼叫频道。 几辆巡逻机车在不到半分钟内便开着到了这边。 藤丸立香和杰森待在侧边稍高的一座塔楼,可能是人手紧张,这座哨塔内无人,他们从高处往下看,水雾朦胧的地面上,巡逻机车闪动着红蓝的警示灯,屋子里的尖叫还未停止,一屋子的疯子正在崩溃大叫,用铁链子砸着墙壁,屋外的人身上没什么武器,看了几眼后又退出几步,不敢进去,只能在外边干看着。 有人烦躁地大声问:“他妈的突然发什么疯?” “给他们的晚饭里加料了?” 那个密歇根人被吓得嗫嚅了一会儿,“我、我不知道啊……刚刚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也没人和我提过这件事,我就是和之前一样……领了东西就拿过来了——都是他们准备好的。” “我刚刚好像看到约瑟夫了。”藤丸立香忧心忡忡地往下望,小小的平房内只有两条细长的白色灯管,从窗口处涌出一片苍白的光,屋内群魔乱舞,人影从灯光下经过时,把光线扭曲成破碎的小块。 “如果你没看错,那他已经被关了三个月。”杰森轻声说,藤丸立香知道他的言下之意,这屋子里的人明显都疯了,即便他们能把约瑟夫带走,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况且柏莎还怀着孕,她要是知道这件事…… 藤丸立香叹出一口气。目光越过雨幕往更远的方向看过去。这块老片区还是上世纪的建筑布局,被精准地分割成见方状的区域,符合强迫症的刻板美学,形成了一片犹如蜂巢般井然有序的网格。 再远处的位置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藤丸立香望着那片区域,忽然不安地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问:“那个方向……不是阿卡姆疯人院吗?” 她记得疯人院外也有片森林,她和杰森还从那绕过道。待在运输车里的时候不能记路,现在站在高处,曾经走过了的路线反而在藤丸立香的脑中清晰起来,线条圈圈绕绕地连成一片,茂密树林尽头的后方毫无疑问就是阿卡姆疯人院所在的位置。 杰森跟着往那个位置看了看,他顿住了。 藤丸立香说的没错,那里确实是阿卡姆疯人院。 但他不记得疯人院森林的后面还有这样一片区域?是平行宇宙之间的区别? “但我记得穿过森林进入的方法就只有一条路吧?”那还是哥谭政府在几十年前特地修缮的,后来因为多数时候只有些脑子有毛病的犯罪分子被关进这,政府干脆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了哥谭警局,平时没有多少余钱的哥谭警局又在蝙蝠侠频繁出入其中之后,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半个阿卡姆疯人院的管理系统也交给了对方,这样做说不准还能让他们蹭上点韦恩集团的经济补贴…… “那条路在半个世纪前还没建起来,以前确实有几条猎人们专门用来抄近路和拉柴车的小道,只是自从阿卡姆建起来之后,住在附近的人几乎都搬走了,森林和那些小道早就荒废掉了。”杰森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藤丸立香低头研究了一会儿手机,在地图上左翻又翻,半晌后总结道:“怪不得,这片区域根本就不在哥谭的地图上显示——上面和森林是连成一片的,所以我刚刚发给提莫西的地址只有经纬度。” 底下的骚乱还没有平息,藤丸立香的注意力却被埃利奥特的这片老工厂给吸引了,“我看到有辆车从森林里开过来了……是从疯人院开来的?” “你的视力很好嘛,”杰森感到意外地挑眉,“这么远都能看到。” 藤丸立香谦逊地挥挥手,“只是下大雨的时候他们车前灯总是开得很大,这附近连路灯都没装几个,暗沉沉的一片,有车子开出来很明显的。” “比起这个,提摩西的效率可真快,看,他给我发了卫星地图……”不愧是有六颗卫星在太空,“他说这是前几天的图片,不过这么短时间内大概不会有什么变化。” 虽然伴随着照片发过来的同时,还有提姆的几句吐槽:不是让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吗!怎么就突然出现在里面,怎么就突然有人发疯了! 抱歉啦,事已至此,藤丸立香只能左滑信息,当作没看到。 杰森到藤丸立香的边上蹲下和她一起看,“这里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那间平房的隔壁看起来是个仓库。” “我记得他们的巡逻路线,是从这个方向走过来的,走到……这儿,”藤丸立香指着实景图下他们藏身过的角落,声音忽然卡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揭过继续道:“然后是这栋屋子,所以这里就是他们平时用来休息和交班的地方了。开运输车的两个人则从这里开进去,嗯……车库在这儿?” 他们托着下巴盘算了一会儿,推测中间的几栋看起来更加宽阔的大房子可能是他们平时用于实验的地方,致幻剂真正研发的出处。 “你待在这挺安全的,小心注意着下边的动静,有什么事随时用那个叫我。”杰森指了指藤丸立香手背上的令咒,“我去看看。” 作为英灵,帮助御主排忧解难也是一种职责,尽管他前几十年的英灵生涯中都对此视若无睹。 藤丸立香点点头同意了,一眨眼的功夫杰森又恢复成了灵体化的状态,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她收回手机,从瞭台低头看下面的情况,几位疯子的症状没有减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嘴巴里呢喃着一些让人听不清楚的碎语。藤丸立香却是一怔,想起来他们的状态好像和弗彻镇里被关押在地下牢笼的那几个深潜者差不多。 外面的管理员讨论了半天,最后有人打电话问过上级,才叫人安排把几个催眠瓦斯丢进去,先让这群疯疯癫癫的家伙消停下来。 藤丸立香也不着急,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没过多久,那间屋子里的大喊声渐渐地平息下来,再过一会儿就彻底没有了。 “头儿,他们这样怎么办啊……”有人问。 “这不都还活着嘛,在里面躺着又不会死。”那个总说脏话的男人说道:“老板又不在乎这几个人,就算死了也没事,大不了丢到后面的森林里喂给野狼就好了。” “说的也是……”他们又窸窣地聊了几句,因为不想在这多留,打着伞很快就又离开了。 藤丸立香等到这群人都走了个干净,于是悄悄地又攀着塔楼边的石砖下去,左转右看没什么人,便站到了门前。 【你的面前有一把锁,它古朴、厚重,大概需要一把老钥匙打开。那个密歇根人似乎随身携带着钥匙,但你已经找不到他的踪迹了,于是你决定——】 【力量(今日)50d100=8】 【成功】 【虽然勉强,但你还是通过武力打开了这把锁,在下一轮的巡逻来到这里之前,你还有八分钟】 锁在门上的金属大锁咔嗒地断开了,藤丸立香挥了挥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小心地推开了门,房间的地面上有不少污渍和血水,被砸碎的玻璃分散在其中。 这里的人姿势凌乱地躺在地上,全部都沉沉地昏了过去,不过有些人刚刚似乎发疯撞了墙,墙壁脏兮兮的,他们满脑袋都是血,看起来就像是误入了某个欧美恐怖片的拍摄现场。 藤丸立香需要找人,所以只能挨个靠近看,碰到伤势过重的人,还是于心不忍,于是用治愈魔术把那些外伤治疗好了。 检查到第六个人还不是她要找的人的时候,藤丸立香心中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说不定刚刚她看到的是错觉。 第七个人的头发很长,因为昏过去了而歪着脑袋,所以看不清长相,他靠在屋子最内侧的角落里,身上没有血渍,总的来说运气还好,保不齐他没有参与刚才的混乱。 藤丸立香伸手拨开他的头发,茂盛的胡子下是一张削瘦的脸,但他的嘴唇上有道显眼的伤疤,藤丸立香捏着他冷冰冰的脸颊,将他的脑袋抬起来认真地辨认,从那些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找到了点在照片里看到过的特征。 约瑟夫居然真的在这儿! 不管他到底疯没疯,待在这里肯定是没多少活路的,至少先得把委托人的委托办好了。 藤丸立香给提姆编辑了一条短信,才开始思考起自己该怎么带着这个人回去…… 还是呼叫杰森吧。她想。杰森滴滴,虽然经常会让她觉得胃痛,但至少快速! 而且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不太扛自己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的上是个好消息。 “你找到人了?”杰森的声音幽幽地出现在她身后。 “——!” 藤丸立香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她的英灵果不其然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的身后:“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杰森指了指藤丸立香的手,“我听到你叫我了。” 藤丸立香的手指正按在手背上,最后一划令咒也消失了,她居然在刚才无意识地发动了令咒的强制召唤,直接把杰森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就是他吗?”杰森侧过头打量躺在地上的男人。 藤丸立香点点头,“还是早点把他带走吧,再在这儿待几天,他肯定会死的。” “怎么离开?”杰森说,“我刚刚看了一圈,他们的戒备确实森严,临时伪装是来不及了。” “所以说……不然……”藤丸立香犹豫道,“不然你带我们一起走?”以英灵的身手,带两个人一起行动自然绰绰有余,更别说藤丸立香本身也有过相应的锻炼,勉强跟上他不是问题。 “好啊。”杰森爽快地答应了。 藤丸立香眨眨眼,一肚子的说辞没处使,似乎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快。 “不过嘛,”英灵拖长了声音,“这里距离43号太远了,魔力消耗对我来说会很大。” “……啊?” “Master,”杰森向她走近了些,似乎短促地笑了一下:“Feed me.” 【📢作者有话说】 *无人知晓的角落,43号打开了音乐 第105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19 It’saBeautifulDay-EvanMcHugh 藤丸立香的脑袋里很快闪过一些画面。来到哥谭后的这几个月像是一本新装订的书籍从头到尾飞快地唰唰翻过去, 杰森的身影如同连环画里的小人出现在其中。一开始他拒人千里,每日百无聊赖到恨不能立刻下班走人,然后他开始慢慢地向藤丸立香靠近,疏离的态度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他们越来越近, 好似亲密无间。 太近了。近到藤丸立香忍不住在心里反思, 是不是因为她独自身处哥谭, 所以对自己唯一一位能够交付信任的英灵太过于依赖了,才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要是她亲爱的后辈玛修在这,大概会告诉她:前辈是位非常可靠的御主,拥有足够坦阔的胸襟, 只是缺少清楚自己很受人喜欢的自觉。 藤丸立香当然不会知道。她向来以友善待人, 多年来一直秉持着这样的信念, 来到迦勒底之后更是勤勤恳恳, 力求让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御主。毕竟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她的这段旅途并无任何可参照的对象, 一切她该知晓的事物都来自于万能之人与同伴的教导,英灵们的存在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种跨越了时间长河的奇迹,她有御神的能力,却几乎对此视若无睹。 她想和英灵们成为伙伴、战友,更近一步的, 或许有机会是挚友——但,绝不是这种关系, 这种能够随意接吻的关系。 即便在魔术师的世界里, 这只是补充魔力的一种方式。又或者, 以她在哥谭住了近四个月的见闻来分辨, 欧美人对唇舌之间的亲切交流远没有世界的东方那样保守。 可她确实就是普通人, 并且来自亚洲。这种亲密的触碰于是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一些暧昧而情/色的意味。 藤丸立香的心跳快如擂鼓,正在不可遏制地加速,血液在她的皮囊下翻腾,火热地烧进骨头里,然后升腾的热意最终在她的脑袋里发酵。 听见自己心脏用力跳动的那一刻,藤丸立香忽然绝望且清晰地意识到:我不会拒绝。 布伦希尔德的叹气又在她的耳畔响起,她的另一位英灵伙伴远在另一个时空,却遥遥地望来,似乎在那个时刻便已经看到了属于藤丸立香的这个未来,她说:御主,爱是一种很复杂又很痛苦的东西。 窗外是磅礴不止的大雨,试图涤濯这片大地,而他们身处在一个漏风而冷落的破旧屋子里,所有人都在沉酣,只有她和她面前的这个人站立着,微弱的灯光在他们的脸上留下细影,浓厚的水汽充斥在藤丸立香的鼻腔间。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开口,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她说:“好啊。” 杰森轻笑了声,又走近了一步,然后更近,藤丸立香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白炽灯太暗了,刚才不知道是谁把其中一盏给砸坏了,本就不足够明亮的房间变得更昏暗,杰森的脸在其中晦暗不明。 在肌肤相触的前一秒,藤丸立香有过片刻的质疑魔术师们研究出这种魔力交换方式的正当性,但在杰森将手心贴在她脸上的时候,所有的念头都飞快地褪去了,她迷蒙地睁着眼睛,看着杰森。对方那双幽绿色的眼瞳中含着一种难以究诘的势在必得,她的心口又是用力地一撞,像是被一截大木桩撞过的铜钟,发出轻微的无法停止的颤抖。 杰森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仿佛是在为她拭去从外面沾染到的雨水,拇指在藤丸立香的下唇上抹过,他倾下身,带着一股冷意,毫不犹豫地贴上了自己的御主。 鼻尖比起嘴唇要更先相碰,她棕色的双眸愣愣地看着,有些傻傻的,杰森贴着她的唇瓣微微侧过头,含糊不清地指使道:“闭眼。” 不知是脑袋发蒙还是她认为就这样直直地盯着看确实不妥,藤丸立香听话地闭上眼睛,眼睫不安地颤动着,紧张得像是在慷慨赴义。 杰森又笑了一声,可能是觉得她这副样子很惹人喜爱,舌尖轻轻地扫过她的唇线,藤丸立香的身体立刻抖了一下,向后一躲,杰森没有犹豫,再次贴过去,用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颈。脖颈被他的手推着往前,一个恰如其分的角度,让嘴唇又一次贴合起来。 藤丸立香橘色的头发淋了半个晚上的雨,有些湿漉漉的,但从视觉上来看却总是很温暖。无数次,他的御主就站在自己的边上,他低下头,看到一片乱糟糟的橙发,或是有时会扎歪的马尾。而他就看着,像是在看一块精雕细琢的宝贝。 杰森不免在心底叹息一声,这个宇宙的杰森不愧是他的同位体,只是和他见过那么几面,就能看出自己的心念。 藤丸立香微微张开嘴,杰森毫不客气地深吻进去,如果说这只是在单纯的魔力交换,那好像显得他格外正人君子,用上这些技巧也未免太过花哨,但他承认自己确实别有用心,于是心安理得地带着一些捉弄人的恶意熟练地卷过她的舌尖,磨蹭过上颚,将这个吻交织起来,变得难割难分。 藤丸立香有些站不住,她太过年轻,鲜少有——或者说几乎没有——这种体验,至少她人生中的接吻对象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杰森在其中更是能够列位宗师,她一时招架不住很正常。 唇瓣分开的时候甚至发出了一声非常清晰的轻响,藤丸立香眨眨眼睛,不敢看近在咫尺的人,于是低头看地面,结果正好对上一张昏睡的流浪汉一般的脸,眉梢一跳,又挪开视线,移动着,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看向杰森。 “够、了吗?”她有些尴尬地张嘴,视线落在杰森因为挤压和舔/弄而显得湿润微红的嘴唇上,说完了话一时半刻却忽然忘记了自己该把舌头放在什么位置。 “够了。”杰森用手抹了一下嘴唇,正是刚刚摸过藤丸立香唇瓣的那根手指,“暂时够了,还缺的大不了回去再补上。” “什——”藤丸立香的脸红得要烧起来,被这大言不惭的话惊到了,捂住嘴巴瞪他。 杰森却一笑,顺理成章地将手臂收紧,没有收回去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轻而易举地把她用一只手抱了起来。杰森提起昏迷的约瑟夫,说:“抱紧,我们得走了。” 藤丸立香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已是一片暗沉的夜雨,铺天盖地向她而来,一声因骤然失重而差点冒出来的惊叫被她咽回喉咙,她抬起手臂绕过杰森的脖子,把自己的脸埋进对方的肩膀。 她就以这样的姿势默默地待了半天,然后深吸几口气,感觉自己从刚才开始一直过速的心脏这会儿终于安稳下来,于是往杰森的另一只手上瞥了眼,有些忧心道:“别把约瑟夫折腾死了,我怕柏莎和我拼命。” “那你早该开车来的。”杰森说。 “就你买的那辆四面漏风的机车,这种天气就算不车毁人亡也要在医院躺上几个月。”藤丸立香忍不住回嘴。 杰森却顿了顿,没有回应这句,反而有些意外于她的牙尖嘴利,说道:“你现在倒是恢复过来了。” 藤丸立香趴在他的肩膀上,耳朵是烧红的,庆幸自己现在不用和杰森面面相觑,明知故问道:“怎么?” “是谁刚才一副傻愣愣的模样,”杰森哼笑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吃掉了你的半个脑子。” 藤丸立香愤而往他背上用力锤了两下,“你真的缺魔吗?僵尸先生。”她问。 杰森笑了几声,藤丸立香的身体和他紧贴着,能够感知到从对方胸膛里传来的震动,说话声音在雨声里显得那样模糊难辩,如同错觉。 “如果我说没有那么缺,你会生气吗?” 藤丸立香环着他的脖子,把下巴置在杰森的肩膀上。 在漆黑的雨夜里,她从高处望向哥谭城依旧明亮的街景。这座城市日夜通明,好像一座真正的欲/望之都,相信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恶人相信他们在这能够为所欲为,蝙蝠侠站在这相信他能以黑暗骑士之名守护正义——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所以脱离开宇宙、穿越、救世这些因素,藤丸立香也就是普通人,她在哥谭,她想,没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 于是她对杰森说:“如果我说也没有那么生气,你还会笑我吗?” “……我没有在笑你。”杰森托着藤丸立香身体的手又收紧了些,他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了,像是在脑中努力地字斟句酌,片刻后,藤丸立香听见自己耳畔传来声音,“我只是觉得很可爱。我很……喜欢。” “……喔。”完了,完了!她完了! 藤丸立香重新把头埋回去,声音闷闷的,“风太大了,我们回去说。” 杰森想笑,但没笑出声。藤丸立香顺手又在他背上锤了下,“我知道你在笑!” “很痛啊,御主……” 回到43号的时候,藤丸立香已经习惯了他一直把门当作摆设,总是从窗口进出了。落了地就熟练地拍了拍自己衣服上沾染的雨水,找了块毯子给约瑟夫披上。 43号开了灯,看到有陌生人在,一时半会没出声,等到他确认此人昏迷不醒后才抱怨道:『怎么又把别人塞进来了?这里是侦探事务所,又不是避难所。』 藤丸立香没搭理他,和杰森一块儿把人挪到了沙发上,犹豫着是先把他脸上的络腮胡剃干净,还是先给他换套衣服,或者看看他的身上会有多少伤口。 “我给他用过治愈魔术,但不一定全部的伤都好了,他被关了三个月,就是没关出精神病,身体也肯定关坏了。” “嗯,等会我给他换。” “我联系了提摩西,他说会让医生过来。” 『什么?还有人来?我讨厌不能说话的日子!』 杰森点点头当作听见,对藤丸立香说,“那你先去洗澡,我给你煮点姜茶,再把这家伙清理一下。” 『这就是委托人想找的人吗?你们终于找到了。』 藤丸立香犹豫了几秒,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要是陶德那有什么消息过来,麻烦你回一下。”她说完转身上楼。 『喂,你们倒是理我一下啊,Hello!能听见吗?喂——』 “安静点。”杰森说。 43号:『……原来你能听得到我说话。』 “我不想在这个好日子和你浪费口舌。” 『什么什么好日子?你居然喜欢下雨天吗?可是我好讨厌,总觉得天花板会渗水——要不是因为……哼,我才不待在哥谭!』 杰森叹气,决定屏蔽掉43号的声音,先去烧了些热水,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把约瑟夫身上脏兮兮的外衣换掉了。他找了把锋利的小刀——英灵平时也没有剃须的需求——把约瑟夫那过分丰盛的脸部毛发剃了个干净。 年轻人总算显露出他属于自己年龄该有的面容,就是憔悴得有点过分。 杰森呼出一口气,确认了约瑟夫的身上只有一些已经在愈合了的外伤之后,便用毛毯把约瑟夫整个都裹了起来。 做完这些,藤丸立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着响起声音,一通电话拨过来,杰森拿过来看了眼,上面的备注是陶德。 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起身帮藤丸立香煮姜茶。 “什么事。”他问。 电话那头的人迟疑了几秒,然后疑惑地问:“怎么是你,藤丸呢?” “她在洗澡。” 陶德:? 怎么听着感觉怪怪的。 “呃、反正,巴顿这边的事情暂时解决好了,我就长话短说,卡伦也已经让我给打发走了,我把巴顿带回了安全屋,有什么事情等到他醒了我会问……至于那批货,我拿了一盒,可能要研究一段时间——地址我会发到这个手机上,让老蝙蝠自己去找。至于科波特那,我估计他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反应过来,藤丸明天如果要过来,你就提醒她让她小心点。” 【📢作者有话说】 *藤丸选手才是真正的直球攻击! 附送今日BGM(来自43号的歌单)—— Outside, outside, it''''s cold 外边,外边,有点冷 That wild wind Old Man Winter''''s on a roll 冬天的风放肆的在盘旋 But if you coulde a little closer 但是如果你靠近我一点点 You could keep me warm 你就可以感到温暖 And we could leave our mittens in the drawers 我们可以开心的住在一起 It''''s a beautiful day 这是美丽的一天 to be with you 和你在一起 第106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20- 敲响43号大门的是两位不算面生的人, 至少对于杰森来说不是。在这之前藤丸立香只见过他们俩一面,但由于印象深刻,所以没花两秒钟就把他们从记忆深处给翻了出来——她刚离开弗彻镇的那会儿,是这两个人帮忙处理当时的烂摊子, 他们同时也是布鲁斯提到过的要来帮忙研究圣杯的人。 门边的铃铛随着杰森开门时带动的风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侧过身, 只让那位高挑的长发女性进了门, 另一位穿着风衣的金发男人则被他伸手拦在了门外。 “房间禁烟。”杰森说话毫不客气。 康斯坦丁从善如流地换了只手拿烟,往边上走了一步,站在了屋檐下,大概是想在外边把烟抽完。不过他上下打量着杰森, 脸上确实露出了些惊讶的神情, “你年纪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你。你和那会儿……很不一样。” 杰森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脸上的表情都不带变一下, 好像他嘴里说的是个陌生人:“你认错人了吧。” 康斯坦丁闻言笑了声,夹着烟抽了口, 橘红色的火星在夜色里亮了一瞬,白色的烟气弥漫开,他转头看着哥谭的雨幕,什么也没多说。 “你就是立香?你好,我是扎坦娜, 我听提宝提起过你。”黑发的女性向藤丸立香友善地笑了笑,将头上的一顶黑色礼帽摘了下来, 放在了置衣架上, 接着往沙发那走去, 开门见山道:“这位就是你们从埃利奥特那带出来的人?” 藤丸立香点头, “嗯, 我看了他身上没有严重的外伤,只是担心他的精神状态——那里太折磨人了。” “正好,我也不太会看外伤。”扎坦娜说着干脆坐到了边上,“提宝说你会一些……魔法?” 扎坦娜的五官立体,是位外貌非常具有攻击性的漂亮美女,和杰森变成杰西卡后让人眼前一亮的程度不相上下,美得非常有辨识度,让藤丸立香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点,“只是机缘巧合,以前有前辈教过我,但我的天赋不好,所以在这方面并不是很精通。” 扎坦娜晗首,好像并不意外,深沉的蓝色双眸中滚动着某种无法说出口的神秘,仿佛能够轻而易举地看穿藤丸立香,她轻声说:“我能感觉到,这个宇宙与你并不合拍。” “不过还真是奇妙,”她抬起头环视这间屋子,暖色调的灯光将她的五官照得柔和而平缓,“这里是有魔法结界吗,还是说什么特殊的地理原因?到了你家就好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43号可能被女魔法师吓得大气不敢出,这会儿也不在藤丸立香的耳边碎碎念了。 “看来提宝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很神秘的人。”扎坦娜并没有刨根问底的精神,即使在这个空间内感受到了一些奇怪的不同于外界的能量因子,她也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提摩西到底都说了什么……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 藤丸立香抓了抓头发,无奈地叹息。她刚洗完澡,头发才吹了一半,半湿半干的长发被她用夹子压在了脑后,身上穿着的是43号给她准备的一套毛绒绒的厚睡衣,帽子上甚至带有两个熊耳朵。 她有点后悔……早知道要上门拜访的人是这样的大美女,她就穿得正式一些了。 扎坦娜哈哈笑起来,“他夸你神秘,难以琢磨,还有些神奇的能力,但是很有趣。嗯,我觉得他还挺喜欢你的——我是说,他有没有邀请你加入泰坦小队?” 藤丸立香牙酸地吸了一口气,倒是没想到自己在提摩西那的评价居然会有这么高。他们甚至没有相处很久——最长的时间是在弗彻镇20美刀一晚的廉价旅馆,之后便几乎只依靠移动设备进行联系——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提摩西的伤还没好全,据说被勒令在家好好休息(似乎是陶德提到的)。 ‘泰坦’这个队伍她也有点了解(还是陶德说到过的),他们是一群年轻的超级英雄。毕竟在这个宇宙里的‘超级英雄’是土特产,对于藤丸立香来说,差不多是和假面骑士一样的存在,网络上不乏有喜欢或厌恶他们的群体,一份城市日报里的内容,除了部分实事与经济发展,剩下的报道不是对超级英雄的抨击就是赞美。在哥谭待上一个月的人,要么变成了蝙蝠侠的死忠粉,要么成为宣扬‘都市传说都是吓唬不睡觉的小孩编出来的’言论中的一份子。 藤丸立香摇摇头,“我和提摩西没有聊过这些事。”他们认识的时候,提姆在她看来不过是个胆子很大的帅气富二代罢了。 谁知道他们家族还有这样的祖传业务。 扎坦娜挑了一下眉,说:“看来我也不算来晚了,要不要试试加入黑暗正——” 她的话没有说完,视线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康斯坦丁终于走了进来。 他抽完了烟,还被迫在屋外吹了一分钟的冷风散散身上浓厚的烟气,才被杰森准许放进屋子里。那套风衣和西装显然在这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并不顶用,康斯坦丁这会儿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脸上又白又红,沾着一层水汽,冷得很狼狈。 “里面要暖和多了。”康斯坦丁咕哝道,径直向他们走过来,“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扎坦娜回答:“我在邀请立香加入我们。” 藤丸立香睁大了眼睛,等等—— 扎坦娜笑着说:“约翰,你觉得呢?” 略显沧桑的男人随手掸了掸风衣外套上沾到的水珠,在藤丸立香的脸上扫过一眼,说道:“你来决定就好,我不过是个了解一些神秘学的三流黑魔法师,给不出什么建议。” 他叹叹气,看了看这个事务所的摆设,不死心地问藤丸立香:“不过小姑娘,你们这儿真的禁烟吗?就没有设立什么吸烟区?” 藤丸立香:“……没有,想要抽烟的话就去外边。” 康斯坦丁回头又看了眼杰森,遗憾地将自己的烟盒往风衣口袋里塞进了一些。 “就是他吗,那个倒霉蛋?”康斯坦丁低头看躺在沙发上的约瑟夫,伸手翻了一下他的眼皮。通常人在昏迷的状态里瞳孔也会有对光反射,但约瑟夫的眼睛瞳色很浅,比一般的琥珀色还要淡一些,眼瞳收缩起来,变成小小的一个黑点,直勾勾地盯着上方,这让他看起来有种非人的异类感。 藤丸立香忽然有些疑惑,如果他们两位的本职是魔法师,为什么会需要来看约瑟夫的情况。 “他还好吗?能醒过来吗?” 康斯坦丁脸上闲散的神色收敛起了些,看着居然还有几分严肃。 杰森无声无息地给藤丸立香拿过来烧好的姜汤,然后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她的边上。 “不好说。”康斯坦丁摇了摇头,和扎坦娜对视一眼,“这和我们在埃及遇到的那些很像。” “是啊……”扎坦娜的眉心也皱了起来,视线在约瑟夫僵白的脸上扫过,迟疑了片刻后才低声说道:“我知道哥谭可能早就被影响了,但要是真按照B调查出来的那些信息来看,这时间可能得要追溯到二三十年之前——越是久远,他们便扎根得越深。” “什么意思,”藤丸立香听不懂他们没头没尾的话,只能一头雾水地问,“你们是在说繁星之慧教团?之前的活人献祭和现在的情况也有关系吗?” 扎坦娜点点头说道:“是的,其实我们早该在一周前就来找你,不过被其他事情绊住了手脚。有关于这个教团,我们也是几个月前在埃及遇到的。” “埃及……”藤丸立香想,这也太远了,难不成菲尼克斯以前还在埃及待过?但不能否认作为世界四大文明古国的延续,埃及确实隐藏着不少特殊的习俗和或许早就失去了记载的魔术。 就在扎坦娜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刚才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约瑟夫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忽然在沙发上扭动起来,双目瞪大。 他的四肢发出僵硬的‘咯咯’响,开始诡异地一截一截活动,好像程序错乱的机器人,嘴中开始胡乱地呓语些听不出语序的文字。 “小扎!” 康斯坦丁连忙按住约瑟夫的身体,杰森伸手把他的头重新按回到沙发上,用力地将那些不听话的肢体固定在原地。 扎坦娜在约瑟夫脸的正上方展开了五指,一层莹绿色的光芒出现在其中,扎坦娜闭上双眼,念出了一段咒语——可能是某种语言的反语,藤丸立香只觉得那些语调中蕴含着奇异的力量。扎坦娜仿佛正在努力控制着什么,手中的光芒大盛,约瑟夫发出了像野兽般的吼叫,喉咙滚动着,有低低的吼声,如同威胁的警告。但他很快又安静下去,那层莹绿的光笼罩着他,让锐利的目光一点点地涣散开,接着就如同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样,他又重新陷回了沙发之中,沉沉地昏过去了。 藤丸立香的眼前突兀地跳出一行文字:【恭喜你解锁‘神秘学’技能】 【神秘学:8】 扎坦娜呼出一口气,只是短短的半分钟,她的额头上却因此有了点汗水。她将约瑟夫的双眼合上,说:“他的精神已经被搅乱了,灵魂七零八落,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也就是说,他不能再恢复了吗?” 骰子的图标这次没有什么变化,藤丸立香转回注意力,有些迟疑地问道。 “很难,”扎坦娜想了想,回答她,“我们在埃及时也遇到过和他情况类似的原住民,那会儿也找了很多办法,可惜,最后他们都……” 藤丸立香沉默下来,虽然柏莎的委托是想要找到约瑟夫,这样也算是完成了委托,但……她不可能把这副模样的约瑟夫交给柏莎啊。 “不过还是有些区别,”扎坦娜似乎看出了藤丸立香的情绪不高,安慰道,“在埃及的那些人完全是因为受到某种远超人类所能承受的力量影响,但在哥谭并不是这样的,他会这样完全是因为一些精神药物的作用,说不定我们也能找到别的突破口。” “所以,他们和教团企图用活人献祭的那些人用的都是同一种药物——八年前罗榭用来杀害埃琳母亲的药物,由埃利奥特提供。”藤丸立香说道,把视线转移到了43号橱窗里的圣杯上,“他们想要招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107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21- “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和约翰到了埃及, 起先是因为我们收到了有人向正义联盟发来的求助,当地的住民声称有组织正在试图召唤恶魔……亦或者是想要复活某一任的法老王。”扎坦娜对藤丸立香说道,“约翰对这方面比较在行,所以我和他就一起过去了, 不过等到我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 却发现事情变得很不对劲。” 康斯坦丁往后一靠, 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 看着天花板,接着扎坦娜的话继续说下去:“最早向我们发出消息的人没了踪迹,那片区域的人全都变得神神叨叨的,我们刚找到旅馆住下, 就有一封警告信送上门来, 指名道姓要我们离开埃及。” 他说到这儿, 顿了顿, 重新直起身体,用手抹了一把脸, 像是要驱走疲倦似的,他问:“你们要不要猜一猜这封警告信的署名是谁?” 五个月前,12月21日,埃及卢克索。 这个古老的国度气候素来炎热,大西洋对岸的美国即将迎来一场铺天盖的的暴风雪, 它们却依旧处在烈阳的烘灼之下。 扎坦娜和康斯坦丁根据收到的消息上所描述的地址,在卢克索国际机场落地, 又租了车赶去他们事先约定的地点。 不过在赶过去的一路上, 求助人的电话怎么也联系不上, 卢克索周围本该是有名的旅游景点, 那两天的人流量不知为何却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少很多。 他们将要前往的小镇里原住民居多, 因为距离几个有名的金字塔和神庙都很远,更是靠近沙漠,因此几乎没有游客会前往。 但路途中事故频发,先是GPS诡异地失灵,导航屡屡出错,他们不得不多绕了许多路,又险些在黄沙里迷路。再是汽车半路抛锚,时间从上午一直磨蹭到日落之后,扎坦娜在那叫天天不灵的沙漠路上掀开车前盖研究了五分钟,最终决定放弃这辆车,直接带着康斯坦丁瞬移至小镇附近——任务中的一切花销,某位阔佬会承担。 “早该这么做了。”正所谓摆烂的人先享受世界,康斯坦丁从来都是坦然接受任何事的那个人,他走在扎坦娜的边上往小镇的方向过去。 年轻的黑发女魔法师跟在他边上,鲜少气鼓鼓的模样:“是你说想要顺便旅游玩,我才选择这个出行方式的。” 向来没皮没脸的英国男人在这种时候却总能马上道歉:“抱歉,小扎,我只是不想你太生气,路上的事情已经耗费我们太久了。事情解决花不了一天,之后我们能去开罗,等到暴雪天过了再回美国……” 他们走入那个小镇,虽然街边的屋子里都亮着灯,偶尔会有人影走动,但几乎没有人在路上,整个镇子都显出一种怪异的静谧,夜风吹动一些晾晒在窗外的衣物,会有野猫悄悄出现在角落用明亮锐利的视线观察他们,远处的沙漠里传来鬣狗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 电话依旧联系不上他们的求助人,出于无奈,两人只好在镇子里找到唯一的那家旅馆暂时住下。 旅馆开在这种远离景区的小镇总是赚不到多少钱的,那家旅馆很破旧了,充斥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古老装潢,旅馆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皮肤被晒得很黑,身体佝偻起来,穿着埃及风格的长袍子,用沙哑难听的粗粝嗓音和他们说话。 老奶奶约莫有八十多岁了,只会说阿拉伯语和一些法语,接受美金却不收埃及镑,给他们开了间大床房,但实际上是由两张小床并在一起拼成的。房间小到他们两个人站在床尾都会感到拥挤,房间里只有一盏电灯,路线还不怎么灵敏,灯光闪动着,随时都有可能跳线。床头柜上倒是颇有先见之明地放了两根蜡烛和打火机,或许曾经真的有几个迷路的游客在这儿遭受过那种待遇。 好在两位魔法师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落魄的时候甚至比这更差,对休息环境没多少抱怨,大不了用魔法改善一下。 就快要休息之前,房间的门却被人敲响了,老奶奶一只手上举着一盏蜡烛,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封信。 那条长廊上也没有灯,烛火橘红色的光亮在她的脸上摇曳,“这是有人给你们的。” 她用法语说,然后又从生涩的英文念出了他们俩人的名字。 魔法师通常不会在外面暴露真名,即便是刚刚办理入住时,他们用的也是假身份,更不用说在神秘学的领域,被他人知道姓名是种大忌。浑不吝如康斯坦丁这样的人,也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真名告知给别人。一个埃及偏僻小镇里的老奶奶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的? 但老人留下信封就转身离开,康斯坦丁喊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 他们拿起信封仔细瞧,上面居然写着的是这个旅店的地址,正好是他们入住的门牌号,下面写着:约翰·康斯坦丁(John Constantine)&扎坦娜·扎塔拉(Zatanna Zatara) 虽然这封信到处都透露着怪异的气息,但扎坦娜确实没有在上面感受到任何魔法的痕迹,于是他们将信封拆开。 里面只有一张轻飘飘的纸,上面用墨水写着:我无意与两位为敌,如果不想丧命于此,请在明日落日前离开这个国度。 底下的署名是:万王之王 听到这个名字,藤丸立香忽然眉梢一跳,某个嚣张至极的笑声在她脑海里突兀地出现,夸张地笑了半天。一口姜汤在她的喉咙里不上不下,两秒后她拧着眉毛咽下,语气不敢置信:“万王之王?” 扎坦娜叹息了声,“是啊,要知道在埃及能够被称为万王之王的只有一位……” 雪莱有一首著名的抒情诗,里面写: …… 吾乃万王之王是也, 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 此外无一物,但见废墟周围, 寂寞平沙空莽莽, 伸向荒凉的四方。 这首诗的名字叫做《奥兹曼迪亚斯》。 藤丸立香说道:“拉美西斯二世……难道说有人想要复活的是他?” “说是复活其实并不是很准确,至少我和约翰都不觉得那是复活——顶多是有个恶魔在用这个名号招摇撞骗罢了。拉美西斯二世的木乃伊还在埃及博物馆的展厅里好好躺着呢。我们离开埃及前还特意去确认了一遍。” 扎坦娜继续道,“我们本来只打算在埃及待一个礼拜,因为这封信让我和约翰都很好奇,所以最后居然在那儿多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们走遍了那座小镇,也去过距离最近的神庙,结果发现了一件怪事。这个镇子里的住民都不约而同地拥有同一种信仰,却并非是埃及的本土信仰,大概来自于某种邪典,我们偷偷观察过,他们每到落日后便不再外出,家里只燃烛火,念的咒文有时是古埃及语,有时又是英文,约翰说听起来像是要将自己的灵魂献给什么……” “恶魔、邪神……这类邪门歪道都喜欢吃这种玩意儿,”康斯坦丁道,“它们想尽办法逼迫人类和自己签订契约,或者以满足人类心中的欲求来交换什么东西,再或者,用一些花言巧语去哄骗他们自愿献出灵魂,这都是他们常用的手段,无关国界,简直全世界通用。” “在那里待到半个月的时候,我们总算找到了最开始求助我们的那人,可惜他的状态就和这家伙一样。”康斯坦丁拍了拍约瑟夫,“其实那儿有不少小孩也是这种情况,灵魂即将被吞吃之前会有混沌迷茫的状态,好在小扎的反语魔法让他的神志恢复了一小会儿,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让我们去镇子的藏书馆里找一本老书,他说自己正是因为曾经翻看过那本书,才意识到身边的情况很不对劲。” “一本书?”藤丸立香疑惑地问,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艾琳也曾交给过她一本《死灵之书》,只不过她和杰森对于怎么打开这本书一直没有头绪,于是也被她放在橱柜里暂时搁置了。 “叫做《伊波恩之书》,是一本类似于黑魔法术的典籍。里面用古埃及语记录,我和小扎花了一段时间来翻译,内容大多缺页……上面记载了几桩几百年前的事情,几个邪恶的召唤咒文——也不知道召唤的是什么,我们没找到出处,哦,还有一些献祭仪式的方法,好在大半都被损坏了。”康斯坦丁说道,“不过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张照片。” 扎坦娜说,“那会儿我们还不知道照片上的是何人,但后来提宝拜托我们去处理弗彻镇发生的那些事情时候,我和约翰忽然意识到弗彻镇里的深潜者们、意图用艺术品来扭曲精神的渗透方式,简直和《伊波恩之书》里记载的献祭仪式如出一辙。所以我把照片拿给提宝看,照片上的人我猜你们都不陌生。” 她拿出手机,点开图片放到藤丸立香的面前。 那是一张黑白的照片,拍摄于很多年前,有两个人正站在狮身人面像的正前方,面对相机,他们没有墨镜,眼睛被太阳照得眯了起来,年纪更大一些的男人脸上满是笑容,将一只手搭在年纪小的那位肩膀上。小孩面无表情,眼神直勾勾地望过来,仿佛能够透过相片与后面的人对视。不过抛开这些略让人感到不自在的点不谈,他们这样看起来还挺像一张亲子照的。 藤丸立香有点惊讶,虽然时间久远,人早就变样了,但她还是能够认出来,这个男人是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去过埃及?”藤丸立香愣了一下。 “是吧,应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扎坦娜说,“难怪埃及和哥谭几乎同时发生这些事情。” “他还有个孩子?”藤丸立香盯着照片,“不对,这是……” 她脑中的脸孔一个接着一个闪过,可惜孩子过于年幼,她一时间对不上脸,就是觉得很眼熟,大概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这是埃利奥特。”杰森说道,“托马斯·埃利奥特。” 藤丸立香恍然大悟,她曾在新闻上看到过这张脸,那会儿新闻正在报道埃利奥特家族曾经的惨案,一家三口的合照里,托马斯·埃利奥特和这张照片中的小孩样貌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1]《奥西曼迭斯》雪莱/著,用了王佐良先生的翻译版本 第108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22- 藤丸立香心中不免生出惊讶, 毕竟按照这样的说法,几乎能够推翻她之前对托马斯的大部分猜测,“托马斯·埃利奥特怎么会这么早就和菲尼克斯混在一起?” 她又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人,疑惑地问:“这是他在多大的时候……怎么好像和新闻报道他父母事故那会儿没什么变化?” 托马斯·埃利奥特没有几张流传在网络上的照片, 藤丸立香想要调查他, 只能找到几十年前的老照片, 也就是他家人出事的时候被媒体报道出来的全家照。毫无疑问, 这两张照片上的男孩处在极为相近的年龄。 而站在托马斯身边的菲尼克斯在这个时期还是位脸颊瘦削,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的学者眼镜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绝没有在弗彻镇那时红衣主教的威严气质, 只有五官之间很是相似, 仔细分辨几眼后就能看出来。 “大概是他父母去世的第二年, ”扎坦娜说道, “前两天布鲁斯就在调查这些事,自从托马斯的父母去世之后, 他就像是被抹除了生存的痕迹,不知道隐匿到什么地方去了——像是他们那样的家族,通常会为了遗产闹得很不愉快,但实际上那些事情似乎并未发生在托马斯的身上,他被隐藏得很好。布鲁斯猜菲尼克斯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以什么身份?”藤丸立香问道, 又一次审视菲尼克斯年轻时的模样:“托马斯会这样信任一个外人吗?” 她和杰森花了很久去调查菲尼克斯,但这位主教的身份成谜, 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不带一片云彩, 并未留下多少蛛丝马迹, 这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们都对菲尼克斯束手无策。 “可能是特地请来的心理医生, 但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提宝还没调查出个头绪呢,这家伙的信息太难查了”扎坦娜不确定地说:“……说回正题,有关于他们在埃及的事情,我和约翰发现,其实和那个名叫繁星之慧的教团也有点关系。” “他们也信那什么——智慧之神?”藤丸立香缩了一下肩膀,每回她只要一想起与菲尼克斯有关的这个教团,就觉得身边仿佛有阴风阵阵。从她来到哥谭后所遇见的一切麻烦情况,都是因为这个教团的存在,“之前我听那些深潜者说的‘大衮’,或者说‘克苏鲁’这样……奇怪的信仰,这就是菲尼克斯的目的?” “准确来说,‘这些’和‘那些’并不相同。”放空了一会儿的康斯坦丁回过神来,开口纠正道:“我能认出那几个深潜者是因为我曾在英国遇见过类似的情况,英吉利海峡附近有一些地区分布着含有深潜者血统的住民,几年前有人找我驱魔,我了解过情况,他们——这群来自海里的家伙——所信奉的东西同样来自深海,一座多年前沉没于南太平洋中的古城,他们的神长眠其中。” “亚特兰蒂斯?”杰森挑眉。 “哦,和那儿倒是没什么关系,”康斯坦丁顿了顿,后知后觉道:“说起来我倒确实还没问过那位七海之王……算了,这些现在不重要,是说埃及,一个沙漠占地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地方,几乎没有人会了解到深海里的劳什子神。” 康斯坦丁说到这,又想抽烟了,缓解烟瘾似地大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继续道:“对于埃及人来讲,祂一开始被视为某些部落的守护神,或者某位功绩卓著的法老王留存在俗世的灵魂,死者永生嘛。不过从实际情况来看……我和小扎研究了几天他们平时的祈祷仪式,可以确认那几乎就是《伊波恩之书》中所记载的某个召唤降临的仪式变体。” “哈尼夫(Hanifism)——也就是来向我们寻求帮助的那个年轻人,他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和父母搬去了开罗,去年因为住在镇子里的长辈去世了,所以赶回去处理后事。他说自己每次回到这里就会感觉到一种怪异的氛围,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将他的灵魂从身体里抽出去,直觉让他平时都会下意识地避开这里。” 扎坦娜给藤丸立香看了几张照片,是他们在埃及拍下的,照片中的人应该就是她口中所说的‘哈尼夫’。 这位年轻人的肤色被晒得很深,因为过于憔悴,所以看不出年纪,他的眼窝深陷,双眼无神,眼睛的下方呈现一片青黑色,显然拍下照片时他已经处在了行将就木的边缘,扎坦娜说道:“他告诉我们,那些仪式兴起的时间不过二十年左右,一开始只是村长有这样的习惯,一段时间之后大家才开始有样学样。哈尼夫和他的父母离开的时候,这种习惯还没传开,等过了几年后他再回镇子上看望长辈,才惊觉他们的行为模式变得奇怪起来,更不用说性格……老人们的性格越来越古怪,变得孤僻又容易暴怒,偶尔陷入一种痴傻呆愣的状态中,镇子里的年轻人多数死于非命,就像是沾染上了某种诅咒,到了时间就有死神带走他们的性命,孩童个个怪异刻板,看人的目光总是让他不寒而栗。他感到不对劲于是向我们求助,也是因为哈尼夫的两位长辈几乎是在同一天离世,虽说是猝死,但他看了遗体,觉得那模样未免太过惊悚,仿佛两具被吸干的干尸,要知道就算是天然的干尸也绝不会轻易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形成。” “后来他在家里收整遗物,不知为何就忽然昏了过去,然后便一直都浑浑噩噩的,直到我和约翰找到他。我猜大概是因为他在无意间触碰到了那些平时会用于仪式的器物,才沾染到了死亡的影子,但我们想去找那些东西的时候,却发现早都不见了,镇子里的住民对于外来者非常警惕,似乎早在我们抵达之前,就把哈尼夫老宅子里的东西都洗劫一空。” “也就是说,菲尼克斯在二十年前和埃利奥特·托马斯一起去过埃及,有可能就是来到了这个小镇上,要么是他们在这儿受到了什么启发,从此入教,决定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上发扬死者永生的精神,要么就是他们早有此意,打算在不同国家都召唤出什么——不太好的东西。”藤丸立香若有所思,接着说道,“繁星之慧教团的作用就是为了这个……聚集起大量的信徒,召唤出某位来自宇宙深处的神明。” 那么他在哥谭所做的一切也都只是为了同一件事:传教。 虽说藤丸立香如今住在哥谭有一阵子了,这儿的宗教五花八门,从来不缺各种传教人士,光是她自己就已经听过灵恩派的演讲,看到福音派刊登在报纸上的抨击,遇到过拜火教和摩/门教徒敲门询问——43号的房子不仅没有任何隐匿作用,在某些时候好像还格外显眼,似乎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发现似的。 或许因为这里的政教分离,信仰自由,这些教会又总有利可图,像菲尼克斯这样的教会虽然不至于遍地都是,但也不容易受到压制,以至于他们能够光明正大地披着一张皮,在私底下搞些小动作。 扎坦娜点了点头:“先前的那个地下溶洞,我和约翰都去看过……”她皱了一下眉,“那儿无疑也是属于召唤仪式的一部分,只是那本《伊波恩之书》里面的残页太过破碎了,很难分辨出什么。不过我们试过从那片土地上感应灵魂,很奇怪,那里什么也没有,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我觉得召唤仪式已经启动了,如果不加以阻止,或许有一天真的会招来什么……” 藤丸立香听她这么一说,忽然站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了那个圣杯,圣杯之上的红色多面体结晶经过这些天的沉淀,不知为何颜色看上去似乎更加深沉了一些,棱角分明的结晶面上倒映出他们的身影,被分割成无数个破碎的晃动着的影子。 她将圣杯放置在桌面上。 “这是圣杯,但我不确定镶嵌在其中的结晶体是什么,按理来说,它不应该出现在圣杯之中……不过当时他们的仪式,似乎是在将那些人献祭给这个圣杯。” 康斯坦丁懒洋洋的视线瞥到圣杯上,黄金的杯壁映照着房间暖黄色的灯光,在他蓝色的眼睛上留下一片金色的痕迹:“传说中耶稣使用过的葡萄酒杯,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的……朴素。”接着他的目光从圣杯转移到藤丸立香的身上,充满探寻的意味:“你听起来似乎对圣杯很熟悉?” 藤丸立香并没什么想要隐瞒的意图——这个宇宙没有魔术协会,不管她怎么说也不会有人来追责——说道,“在我受习过的体系中,圣杯内是高密度的魔力结晶,在魔力抵达某个阈值后,能够将无形之物转换成物质,也就是所谓的万能的许愿机。” 康斯坦丁摸摸下巴,说道:“自愿献出的灵魂总是被看作为高尚纯洁的存在,用人的灵魂当作魔力填充确实是个好办法,就是太下流了。至于这块石头……我没见过,难道不是一体的?它们的能量流动是相连的。” “或许是为了用圣杯里的魔力给予它更多的能量?”扎坦娜猜测道,“我不确定,我得回去翻一翻典籍,或许在什么地方有过记录,毕竟它的形状很特殊。” 虽然是多面体结晶,但该晶体的分割非常均匀,呈现三侧楞相等的三棱锥几何体,既不像是正方形也不像是三角形,如果它镶嵌在圣杯中的那部分和暴露出来的是镜像对等的,那么这就是一个特殊的二十四面体,也可以被称作为三八面体。 唯一的不协调感,就是这块晶体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将其一分为二。 “我能带走这个吗?”扎坦娜询问。 藤丸立香摇了摇头,“抱歉,圣杯有其特殊性,我和布鲁斯约定了,不能将圣杯交给他人。” 扎坦娜拿起手机,“拍照呢?” 藤丸立香点头表示可以。 “我在约瑟夫的精神内下了一点能够让他安静下来的暗示,他的灵魂饱受折磨,一直在飘荡,我不确定这是否能帮上什么,但至少会拖延他发作的时间——我和约翰还得调查几天,下次来我会把那本《伊波恩之书》带上,我想你说不定能够看出一些我们看不懂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加班,一到年底就加班,但会在过年前写完(流眼泪) 第109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23- 昨夜, 11:00 p.m. 夜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他们这个小小的屋子淹没。 约瑟夫靠在墙边,透过窗外铁丝的缝隙出神地望着昏沉的天幕。 他已经有些记不太清楚自己在这儿待了多久了,因为精神状态很差, 一直处于衰弱且神经紧张的状态中。他一开始在墙壁上划了线, 用来计算被关押在这儿的时间, 但哥谭阴雨连绵, 时常分不出白天与黑夜,况且他在某一日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昏过去了超过两天的时间,而自从有人将不知名的注射剂扎入他的身体之后, 这种情况时常发生, 于是计数法再也没有作用。 这是第几天了? 他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忽然有一种想要冲过去张嘴接下雨水的冲动。 什么时候会死? 屋子里的其他人——有些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在漫无目的地绕圈, 仿佛动物长时间处于牢笼中而产生的刻板行为。他们的嘴中发出些听不懂的低语。约瑟夫有些厌倦地从他们身上扫过,再一次将视线转回到窗外。 我为什么在这里? 心里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和他对话:你被人欺骗了!那个侦探就是个骗子!! 侦探……哦、侦探! 约瑟夫迟钝的眼珠转了转, 一段破碎的记忆从脑海的深处冲上来,像是一部帧画错误的短片,七颠八倒地在他的脑袋里播了一遍。 侦探已经死了。他说。房间里摇摇晃晃的人群似乎都长着张相似的苍白的脸,脸上毫无血色,胸口被一颗子弹穿过, 血液止不住地往外涌,黏腻地落在地面上, 一点一点, 像是要填满这里。 你看, 他死了。约瑟夫说, 他们都死了。 房间里的人向他伸出手,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遥远的方向对他说:你该离开这里了。 约瑟夫的身体条件反射地震颤了一下,在这个瞬间,他像是要从地面上跳起来,但肌肉依旧是绵软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麻木的淡漠再度席卷过他。 有人打开门,不知扔了什么东西进来,那门敞开着,一些外面的雨水从那儿飘进来,带来一股清新的饱含着冷意的风。 你要离开这里!声音大喊,越来越近,扯着他的耳朵在吼叫。 很耳熟,是谁在说话?哦,是侦探,是拉曼侦探。我要……我要替他了结这一切! 约瑟夫的脑海里莫名跳出几个字,像是一种指令,他支撑着疲软的身体贴着墙壁一点点站起身,慢吞吞地往大门的方向走过去。但他甚至只迈出了不到两步远,那门又砰一下地阖上了。 开门,我要离开这——他喊,声音咿咿呀呀的,破碎不堪,穿过喉咙却不能变成语序正常的词句。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声惊叫率先袭来,几个人——长着同马里科·拉曼一张脸的男人大叫着向他撞过来,约瑟夫向后倒下去,后脑结实地撞在地上,好大一声,他晕乎乎,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天花板是红色的,走过的人也是红色的,有一些粘稠的液体从他的头顶上向下滴落。 他闭上眼睛。另一个自己说道:你可以休息了。 于是约瑟夫将一切都交由给那个声音。 他的思绪不知停留在什么地方。可能是冥府,可能是宇宙之外。他不知道,只有一些属于过往的残影在他眼前走马灯,那些残影留下一星半点的印象后很快便融化,变成一滩乌黑的液体,然后扭曲着鼓动,抽长成一个人形。男人的脸缓慢地从中浮现,他的脸上是往日那副温和的表情,平静地注视过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约瑟夫困惑地盯着他看,看到他除了头颅以外的部分都是黑色的液体,如同血液滴滴答答地落下,约瑟夫回答他:“侦探,我可能是死了。” 侦探摇摇头,“会有人把你带回去的。” 约瑟夫回头望了望自己的来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接着他又抬起头,这里全是黑色的,只有他面前是一盏路灯。他猛地转回头,画面变成冰山俱乐部边上的那条小巷道,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闪烁着微弱不安的光芒,马里科·拉曼就站在他的面前,天色是黑的,零星的雪点从天空中飘落下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科波特为什么要这么做?哥谭毁灭了对他又没好处。” 站在他身前的拉曼侦探笑了一声,“他别无选择,因为无论他加不加入都是一条死路。” 约瑟夫又听到自己牙齿上下碰撞发出的打颤声,惊觉自己的身体一阵发冷:“那为什么还……” “站在这一边至少还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拉曼侦探说道,“况且他所要面对的,是所有人类的宿命。” “宿命无法抵挡?” “或许有人可以,但太难了。” 那我们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呢?约瑟夫想问,但是他还没有说出口,拉曼侦探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的那样继续说道:“我们只是在让那‘命定’的一刻发生得再晚一些,替那位能够阻止这一切的人做好准备。” 拉曼转过身,从怀中拿出一本笔记交给他,冰冷的手指在约瑟夫的手背上拍了拍:“这里面会有答案。” 他低下头,愣愣地看着那本笔记,而拉曼侦探说:“你该离开这里了。” “你——你要去见什么人?”约瑟夫问道。冰山俱乐部后门的把手被向下按压,似乎有谁就要从里面走出来。 “我不知道。可能是宿命。” 拉曼摇了摇头,缓缓地,带着一种早就预见过这一幕的轻松说道:“如果我死了,那么我的猜想就是正确的,祂真的在玩弄我们所有人。” 约瑟夫发着抖,到底是天气太冷,还是他因为拉曼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一些难以琢磨的细节毛骨悚然,语气颤抖着:“谁?” 拉曼抬起头望了望天空,星辰在这个下着雪的夜晚同样灼灼闪烁,他对约瑟夫说道:“离开这里。” 年轻人被轻轻地一推,推到了那盏坏掉的路灯下面,身体好像被冻住了一样不能动,只能目送着拉曼侦探转身向里走去。 昏暗的巷道里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看不清脸,约瑟夫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仿佛要坠入一片寒冰之中,拉曼似乎和那人说了几句话,声音也模糊不清,被风雪撞碎在空气中,随即,那男人抬起手,一把袖珍的银色□□折射着夜晚微弱的光,子弹倏地冲出来,砸中拉曼的身体,约瑟夫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可以活动了,于是他开始跑,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回去。 视野越来越暗,前方变成一片黑色,他回过头,看见有着拉曼侦探脸的人形又一次化开,变成了一滩活着的黑色液体。 约瑟夫喘息着,扭头心有余悸地往前跑,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一阵刺目的绿光在他眼前闪过,耳畔隐约有几个人的说话声,像是隔着几层布,朦朦胧胧的,他的四肢再度沉重起来,仿佛吸饱了几斤的水,被压着往底下沉进去。 藤丸立香刚把扎坦娜和康斯坦丁送离43号,回身走进大厅的时候就发现约瑟夫再度抽搐了起来,他的肢体抽动着,像是被一位蹩脚的提线木偶师操纵,半个身体从沙发上倾倒在茶几上,枯干的手指就要抓在圣杯之上。黄金之杯上的红色三八面晶体颜色透亮,映照着他扭曲的五官,吓人得仿佛是某些科幻惊悚电影——对,她和杰森前几个月看过的那几部! 杰森上前将他拎回去,作为人类来说,他的力道有些超出杰森的预料,制服约瑟夫花了好一阵,藤丸立香试着往约瑟夫身上画了几个卢恩符文,光芒闪过,卢恩符文在空气中燃烧着消失,约瑟夫重新回到那冗长而晦暗的昏睡之中。 “他还能撑得住吗?”藤丸立香有些忧心,约瑟夫的脸上紧皱着眉,额间都是冷汗,是一个被梦魇住了的表情,两位大魔法师也看不好的癔症,就算把他送去医院也无济于事。 “他的生命力还在不断流逝,”杰森说道,侧过头看了看那个圣杯,眼中闪过疑惑,“还是把这玩意儿收起来吧,我看那块石头有点邪门。” 快近黎明的时候,提姆叫的私人医生也来了一趟,检查一番后依旧没什么头绪,只好先给他拿来了点用来镇定的药物。 藤丸立香在二楼收拾出了一间客房,杰森把人带了上去,43号虽然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会儿——他讨厌所有不是因为委托而上门的陌生人——但总归没把人给丢出去。 等他们忙完这些,夜雨已经停下了,天幕正泛着白光,走廊尽头的钟表上,时针越过数字六,藤丸立香松了一口气,迈着软绵绵的脚步走下楼梯,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包麦片,然后倒进杯子里,加牛奶,塞进微波炉加热,最后又往沙发上一坐。她本想找点东西填填肚子,毕竟大半个晚上的神经紧张一旦松懈下来,饥饿感便非常强烈。但当她的身体陷入柔软的布艺之中,昏沉沉的困意先她空荡荡的肠胃一步,迅速地将人击倒了。 杰森在她下楼后的一分钟也走下楼梯,此时他的御主已经一头栽在沙发的靠垫中睡了过去,头发乱糟糟地贴着脸颊,睡衣的帽子盖住她的脑袋,两只熊耳朵没什么精神地耷拉在她脑袋上,发出悠长的呼吸声。 杰森轻手轻脚地靠近,在她面前蹲下身,抬起头看过去。 年轻的御主隐没在光影之中,43号对她总是很体贴,尽管抱怨居多,但还是事无巨细到像是在养小孩,一见她犯困,就把百叶窗合上,把暖气调高,再把所有刺目的灯光都关掉,房间骤然生出静谧的安详,空气中滚动着安神精油的香气。 藤丸立香的一只手垂在一边,杰森蹲着看了会儿,抬手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手,他没敢用力,看到藤丸立香手背上红色的令咒恢复了一道,另外的两道只留下些模糊的红色痕迹。 他的拇指在上面慢慢地摩挲过。 『今天是个好梦喔。』43号说,『她就是太累了。』 杰森笑了声,好像带着点‘不出所料’的得意,“我知道。” 『给她披个毯子,不然会感冒。』 杰森轻轻扯了扯藤丸立香的手,人没有什么反应,于是他低头在藤丸立香的手指上亲了亲。 『——啊!』43号叫了一声,又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大声会不会把人吵醒,屏息凝神了几秒种,才用气声在杰森的耳边说:『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杰森没说话,弯腰一把捞起了藤丸立香。 43号又‘啊’了声,这次是小声的,像个哑了声也还要大叫的人,语气中难掩他吃瓜的激动:『你怎么能这么做!』 杰森轻飘飘地对他说:“安静点。” 『哈,我就知道——你们昨天晚上!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但你别忘了今天的工作!她睡着了你就该上工了!』 第110章 赫卡忒的路口 No.24- 藤丸立香一觉醒来已经是在傍晚了, 房间的窗帘被人拉上,一股带着湿润水汽的风从开了一些的窗外翻涌进来,冷沉沉地压在房间里。她还没回过神,有人在外面敲了敲她的房门。 “请进。”她说道。 杰森拉开门, 英灵向来是一副兴致缺缺, 对一切都重在参与谢绝深入的表情, 今天的神色看上去却夹杂着几分倦容, 藤丸立香审视着他的脸庞,正想问他是怎么了,就听到杰森说:“醒了,你饿不饿?” “有点……”藤丸立香看看他, 又低头看了看床被, 刚才冒出来的疑惑就像湖上的波纹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她问:“是我怎么回房间的?”好像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杰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对她说道:“我煮了面条,下来吃。” 脚步声离开房间, 藤丸立香坐在床上瞪着墙壁放空了五秒钟,脑袋中的记忆还乱糟糟地停在凌晨的画面,恰逢手机拨进来一个电话,把所有未能捋起来的线索重新打乱成一团,她摸到手机, 拿起来接通。 与刚才离开的那位说话声音极为相似的另一人在电话那头对她道:“藤丸?” 她应了一声,手指按了按额角, “是我。怎么了?” 陶德不知咕哝了什么, 语气里喊着些惊讶:“你现在才醒?” “昨天晚上在忙……”藤丸立香抬头看着天花板, 扎坦娜、康斯坦丁, 还有约瑟夫的脸从她脑海里一个接一个划过去, 圣杯上那颗红色的晶体转动着令人不安的光泽,一个无梦的酣睡换来清醒后对未知之物的惴惴不安,她叹着气,“是巴顿出了什么事吗?” “哦,我看科波特似乎勃然大怒,他的人把巴顿带走了。”陶德说道,“你那边有没有问题,没觉得有人在盯着你吧?” 要是有人盯着,大概杰森很快会发觉,43号也讨厌那类窥视的视线,总归是合伙人,这栋房子再吝啬也不至于连这种小忙都选择中立,藤丸立香想了想说:“没有,况且前几天我们也没暴露身份,暂时不会查到这。”她顿了一下,“科波特会对巴顿怎么样?” “不知道,说不定要他偿命。”陶德说,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在说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不过在问出情况之前他应该都会活着。我在他身上放了纳米追踪器,这会儿的位置是在……冰山俱乐部。总之,我会查下去,只是你最近别来找我。” “嗯。从他那儿拿来的东西有查出什么吗?”藤丸立香问。 “那些药剂?报告还没出,看起来挺不妙的。”陶德说道,有点不大情愿的样子:“那个罗宾也拿走了一份,要是他调查出了什么应该会给你发消息——这个电话之后我就不用了,别打过来。有需要我会联系你的。” “提摩西人挺好的……”藤丸立香忍不住为自己的富二代朋友辩解两句,“别太为难他。”看在人家挨了你的揍到现在都还没痊愈的份上。 陶德对此的回应是毫不犹豫地挂掉了电话,和杰森扭头就走的冷酷如出一辙。 不愧是同位体,连冷处理的方式都这样相似。 下楼前,藤丸立香推开隔壁的卧室门,约瑟夫正躺在其中,提摩西找人送了几台检测仪器过来——尽管43号怒斥其耗电过大——心电图在屏幕上安稳地搏动着,他依旧处在昏沉之中,眉心是皱起的,帮他剃掉了胡子的干净面容上满是憔悴,仿佛生命力正在一点点地流逝掉。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无声地阖起门,下楼去了。 43号是栋上了年纪的古董房,隔音效果很一般,对于英灵的听力来说毫无挑战性,光凭藤丸立香的脚步声杰森就能猜到她在做什么。所以他当然也听见藤丸立香沉默的驻足,以及怅然若失的喟叹。 他这位年轻的御主情感细腻,对死亡有种敏锐的感知力,从来都是挎着希望前行,猝然陷入茫然,竟有几分沮丧又可怜的脆弱。 “坐吧。”杰森帮她将椅子拉开,体贴地扮演着一位侍者,只是嘴巴不怎么留情,“你再不吃,要么被饿死,要么面坨了被噎死。” 藤丸立香的手中被塞进一双筷子,日式拉面的浓汤香气把她飘飘落落的魂魄重新扯回到了房子里,她眨眨眼,片刻后双手合十,低声道:“我开动了。” 拉面的味道居然出乎意料的正宗,比起印象里杰森平时随便做的要好吃不少,藤丸立香挑起一边的眉毛,“好吃哎——像是上次我们在唐人街吃到的那家。” 她喝了一口汤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久违地感觉到了故乡的气息,瞥了眼流理台上拉面的包装袋,疑惑道:“你不会去那家日料店里偷师了吧?” 杰森在后面按了按她的脑袋,哼了声,“吃你的吧,话这么多。” 藤丸立香笑着晃晃头,一点都不客气地点单道:“那你有没有偷师到那位老板的牛肉盖饭?听说是他们店的一绝,我还想吃寿喜锅……什么,你没吃过?哼哼,那藤丸大人就大发善心,下次做给你尝尝吧。” “好啊,到时候我们一决胜负。”杰森开玩笑一般说,“让43号做评委,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料理鼠王。” 无故出现在两人争端中的房子滋哇乱叫:『什么——我根本就吃不到!』 杰森在藤丸立香前面坐下,对上视线的时候,那双绿眼迅速地弯起来冲她笑了笑,看起来乖张又温和。柔顺的黑色短发垂下来,薄薄的嘴唇向上扬起一点弧度,和以往那类流于表面的笑能够清晰地区分开来,显得真情实感不少,藤丸立香的视线扫过他淡色的嘴唇,被火燎了一下似地又收回目光,后知后觉地想起被自己抛之脑后的一些事情,一股灼热的赧意像是从底下猛地窜上来一般,要把她逼进汤碗里。 但杰森居然没有提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像是任何一个只有他们俩人的傍晚,不用在乎发生在哥谭的种种繁杂,不用搭理43号以外的一切危险,他等了一会儿,直到藤丸立香咽下大半碗的拉面,才以一种平缓的语气问道:“你现在心情好多了吗?” 藤丸立香用筷子在汤碗里顺时针转,剩余的细面便一圈圈地绕在筷子上,她盯着汤面,“没有那么好也不是很差,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约瑟夫的事?” “我不知道要怎么和柏莎说,”藤丸立香犹豫着,“目前还找不到挽救的办法,他那副模样……柏莎该怎么办?” 她和43号的约定只是帮助对方在哥谭完成委托人的事务,按理来说,只要找到了约瑟夫,那么柏莎的委托任务也就结束了,她距离回到迦勒底也更近一步,但——怎么也说不出口。约瑟夫早先就和柏莎断开了联系,想来也是不希望她会卷进这场混乱之中,况且他们对约瑟夫身上的情况没有头绪,更不用说柏莎现在怀着孕,藤丸立香不可能冒险让一位孕妇就这样和他接触。 “我们还有一段时间。”杰森说,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墨黑的云端在地平线上方翻涌着,他淡淡道:“……或许他会醒过来,你可以问问他的意愿。” 藤丸立香夹起面条,“但愿吧。” 因为需要时刻注意约瑟夫的情况,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藤丸立香都待在43号没怎么出门,反而杰森却好像愈发忙碌了起来,时常白天就不见踪迹,藤丸立香问43号,这房子对此缄默不言,好像他们俩之间有个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要是放在以前,藤丸立香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劲,并且把所有事情都问个明白,但如今却忙得没空思考其他。 哥谭在巴顿的运输车被劫之后,似乎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平静,像是风雨欲来前的欲盖弥彰。时隔小半个月,扎坦娜和康斯坦丁送来了那本《伊波恩之书》。 “附着在上面的魔法很奇怪……”女魔法师在那时对藤丸立香说道:“我从未见过这种魔法,但在你身上我却感觉到了相似的能量。” 《伊波恩之书》的年代久远,难以考究,羊皮装订的书封格外厚实,里面像是夹着什么东西,不过四角都被铁片烙实了,藤丸立香就先将注意力放到了里面的内容上。 文本是用古埃及语记载的,扎坦娜和康斯坦丁花了一段时间用来翻译,因此也将简易的译本夹在其中给藤丸立香一起拿了过来,虽说是神秘莫测的黑魔法书,但阅读起来却更像是某种地方志传。书中花了大量的篇幅讲述了一位巨大白色蠕虫鲁利姆·夏科洛斯的邪神侵袭‘希伯里尔’的事件,还有一些著作者本人对于个人信仰的描述,夹杂着一小部分无法翻译出来的形容词,不像是古埃及语,扎坦娜猜测这或许是书中所提及的‘希伯里尔’的文字。 藤丸立香翻看了半天,莫名觉得这些细小的文字有几分熟悉,于是找出了拉曼侦探留下的那本笔记,又从书柜里翻出了艾琳给她的那本《死灵之书》。 同《死灵之书》放在一块的圣杯上,那颗红色的晶体光芒一闪,待到藤丸立香定睛仔细看,那些光滑的棱面就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晶体的颜色变得越来越亮了。 旋即,楼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响,藤丸立香一惊,合上柜门跑去二楼,就见到约瑟夫的身体抽搐着,整个人从床上摔到了地上,一只手笔直地向前伸着,手指绷紧,像是要抓住或者追逐什么东西。 藤丸立香上前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放在床头柜上的几块符文石发出低低的嗡鸣,像是感知到了某种常人难以察觉到的力量,金属的表面争先开裂,莹白色的光芒在其中一闪而逝。 约瑟夫一把抓住了藤丸立香的手,干枯的手指用力地掐紧,那手心就像铁钳似地紧紧地收拢,藤丸立香抽不出来,嘶地吸了口气。窗户外翻进来一个人影,眼疾手快地把约瑟夫按回了床上,只是那手依旧紧抓着不放,他的眼睛微微翕开一道缝,眼色悚然地死盯住藤丸立香的肌肤,仿佛憋着一股劲。 杰森掰着他的手腕稍微用力,那骨头发出清脆的一响,脱臼了 藤丸立香的手总算得以缩回去,就看见杰森捏着约瑟夫的手腕又甩了下,把他脱臼了的手腕重新接了回去。 “……”藤丸立香沉默两秒,“这样对病人是不是有点太不客气……” 杰森似笑非笑地瞥她眼,理所当然道:“病人又不会知道,我都给他装回去了。”他扬扬下巴,“你的手现在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藤丸立香抬起手看了看,约瑟夫抓着的是她的右手,握力很大,连她都一时间无法挣脱,手指挤压后的红痕残余在她的肌肤上,和那三划令咒就快要融为一体,她甩了甩手,心有余悸:“虽然打着营养针,但他这力气未免也太吓人了点。” 杰森并不意外:“利维那会儿也是这样的,大概是邪神这类东西给予信徒的甜头,用超人的力量、非凡的智识当作噱头。” “瘆人。”闻言,藤丸立香抱住手臂抖了一下,垂下眼睛看约瑟夫逐渐恢复平静的脸,总觉得有什么怪异的能量在他的皮囊下涌动,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问:“对了,你今天去做什么了?一个白天都没看到你人影。” “喔,去给鸟宝宝帮点忙,”杰森回答她,“这事已经拖了太久。” “什么事?他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怎么不叫我……”藤丸立香小声嘀咕。 “你不是要看着病人。”杰森说,“43号还算安全,最近就待在家里别出去了。” “怎么了,你最近又变得很奇怪。”藤丸立香打量他,心中琢磨了一下问,“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和鸟宝宝在找小丑的踪迹,你不会想跟着我们一块儿的,得满哥谭跑,”杰森叹了口气,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一转话锋,把人带出房间:“你呢,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魔法书——对了,我刚刚好像有点新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对不起)老板们啵啵啵啵 好消息:我捋完结局了! 坏消息:拔智齿发炎,在打点滴,打字速度下降百分之五十呜呜,本就糟糕的打字技艺雪上加霜 第121章 真理的原理有三项 第121章 真理的原理有三项 Prover-milet 一阵因荒谬而产生的恐惧从藤丸立香的后脊背升起, 她注视着菲尼克斯贪婪的双眼,某个声音在她的心底小声地蛊惑,如同妖精的窃语或者一段古老的呓言,总之模模糊糊却极具煽动性。 ……走过去!走过去……走过去! 藤丸立香感觉到自己的额角抽动了一下, 好像她的身体忽然被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在后面把她推着向前, 另一部分又在极力遏制住自己的动作, 这种变化让她有些生气,就好像她正一步步走进别人给她布置的陷阱之中,而自己一点儿都没发现。 安静点。她对自己说,准确来讲, 应该是对她内心那阵蠢蠢欲动的声音说。 声音消失了, 但她胸口的那团猝然烧起的怒火却没消散, 不适感令她轻微转动了一下脑袋, 想要避开菲尼克斯那直愣愣的视线。 杰森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向她身上投过来的目光里裹挟着担忧。 “你怎么可能会在这……” 藤丸立香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去, 如有实质那样从楼上掉下去,摔进深深的地穴之中。菲尼克斯认识她,这意味着他们有可能来自于同一个宇宙,至少也是拥有魔术师的那些世界——小丑说的果真没错——但43号尚且是在她进行灵子转移的时候把她绑架过来的,菲尼克斯又是怎么出现的……? “很意外?”菲尼克斯微笑着说, “圣杯汲取了60年的魔力,被毁灭的刹那会形成无与伦比的灾难或是奇迹。你应该见到过了, 2004年的冬木。” 特异点F——藤丸立香不得不面对人理烧却现实的第一步。 “不可能, 那个圣杯分明就消失了。”特异点F的空间彻底崩塌, 大圣杯的结晶体也随着这个特异点的消失而被毁灭了。 “消失?那只是在你的记忆里。”菲尼克斯倒是饶有兴致地为她解答疑虑, “那个空间中的时间被无数次重复, 纵向的宇宙之中战胜Saber的也并非只有你们一行人。宇宙是面镜子,它不断反射,成倍增加,总有「另外」的那条路。” 他抬了抬手臂,目光掠过底下的那些枯干的死人脸,“不过终局都是灭亡——雷夫、那个疯男人倒是没说错。立香,在没有你的地球上,人类史彻底终止了。” 藤丸立香心中一震,菲尼克斯口中所描述的是另一条时间线,一条她并不存在,而迦勒底彻底走进绝境的时间线。 “雷夫将冬木和其他空间相连,冬木市彻底崩塌的那一瞬间,回收了所有英灵的大圣杯魔力爆发,我被它卷入其中。”菲尼克斯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回忆起了久远年岁之前短暂的混乱,“然后一个男孩在哥谭进行了简陋的召唤仪式,他献上了自己的双亲以求得力量。于是我被带到了这里。” “是埃利奥特召唤的你——”藤丸立香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菲尼克斯会忽然出现在托马斯·埃利奥特的身边,为什么他们找不到菲尼克斯的过去,为什么会有一个与偏方的三八体相融合的圣杯,“但你那时候不是……英灵。” 不然杰森早该在弗彻镇见到菲尼克斯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当然,那并非英灵召唤仪式,”菲尼克斯说道,“那是请神的仪式,不过太过简陋朴素,所以他只成功了一小部分,把那个濒临破碎的圣杯和半个勉强还算是人类的我一起带了过来。” 藤丸立香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站在这个法阵上不挪动半步了……他既是英灵也是圣杯,或者说,一个正在被充满魔力的容器。 这个空间里的其他人,他们的血肉和魂灵都在成为他的养分。 一块不知多久之前被分成两半的光辉的偏方三八面体和小圣杯融合,重新赋予了它所拥有的能力。 这是《死灵之书》中所写的奈亚拉托提普召唤仪式的第一项要求:献上光辉的偏方三八面体。 第二项要求是一位全心侍奉着奈亚拉托提普的祭司。 第三项要求是需要足够多的人类自愿献祭,血、肉、魂都是能够达成的条件——也就是如今的菲尼克斯。 严丝合缝,毫无偏差。 血腥味在这个空间中弥漫开来,死亡距离他们咫尺之遥。 藤丸立香的视线晃动了一下,这片腐肉横生的场景不啻于地狱,但这种危险让她今日多次受到冲击的大脑迅速冷却下来。 菲尼克斯脸上的笑容加深了,抬起双臂,仿佛一个自满的迎接仪式,声音高昂: “祂就要来了,藤丸立香,只要有你的身体——祂就苏醒!” 浑厚的声音伴随着一群濒死之人的低呼,地面上的法阵明亮而夺目,如地狱之火喷出火舌燎过地面。 菲尼克斯灰色的双眸之中像是被注入了一团黑色的浓雾,那双眼睛不再是人的眼睛了,任何被『祂』看到的生物都会毛骨悚然,仿佛死了一遍。 藤丸立香看到菲尼克斯的手背上晃过一个暗红色的令咒痕迹。 他怎么会有令咒……不对、既然他们都在这儿,那么托马斯·埃利奥特又在什么地方? 毫无疑问在埃利奥特老宅里他们成功召唤出了什么——或许正是菲尼克斯身上的东西——而先前约瑟夫确实是在埃利奥特的身上发现了令咒的存在。 那么这个痕迹是…… “立香,你去吸引住他的注意力。”迪克向她靠近,嘴唇微动,不留神险些就听不见的声音钻进藤丸立香的耳朵里,“我得去把B和小翅膀拉上来——终止这个鬼仪式的方法你想到了吗?” 托马斯? 藤丸立香的思绪豁然开朗。 菲尼克斯是被从另一个时空召唤过来的,在他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人想着寻找能够让奈亚拉托提普降临的方法了。 托马斯·埃利奥特,这位少年时期就阴郁而暴躁的豪门继承人,他在十二岁时就设计谋杀了自己的双亲,用亲人的血骨和亡魂唤醒与异星的连接,他才是那个最为纯粹而虔诚的‘祭司’,菲尼克斯不会让他死,而他也必须在现场。 这个空间内最为安全的地方就是菲尼克斯的身边。 “布鲁斯那边我来搞定,倒数三秒。”藤丸立香咬着牙齿小声说,确保迪克和杰森都能理解她的意思,“注意他的身后。” “三。” 法阵光芒大盛,在视网膜的底部燃烧,藤丸立香在菲尼克斯的注视中向他靠近了一步。 “二。” 一片极近干涸的哀嚎,行将就木的枯骨发出的最后一声残留世间的喘息,好像受苦的芸芸众生。 “一!” 话音消散在空气中的那瞬间,钩爪枪越过中空的地带,直接勾在对面的铁栏杆上,迪克翻身过铁栏杆,准确地找到了陶德的位置,抓紧他胸口上的枪托带,把人带离地面。 藤丸立香的手心翻转,美狄亚所赠的匕首闪过一瞬的寒芒,身形轻巧地落下。 “布鲁斯?”藤丸立香迅速地拉住蝙蝠侠的手臂,将一个治愈魔术覆盖到他的身体上,但那血还是没有停止,凯夫拉材质的盔甲上被划出一道横贯过他腹部的伤口,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武器划开的。 向来沉稳的男性这会儿半阖着双眼,蓝眼睛昏沉沉地藏在其中,藤丸立香不得不把他半扛在身上后退。 “你想离开吗?” 从藤丸立香出现之后,菲尼克斯的视线就再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过,犹如饥饿的豺狼终于见到的一块生肉,恨不能立刻扑上来将其吞吃干净,“你想回去吗?” 他的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辉,有一刹那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不可触碰,不可拼读,不可直视。』 《死灵之书》上对祂们这样的异星神如此警惕。藤丸立香用力咬住下嘴唇以将自己从那股心神目眩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那没什么意思。”菲尼克斯或是奈亚拉托提普的代行者用引诱人作恶的声线嘶嘶吐出蛇信子,“我能看到你身上的罪业,迦勒底付诸了太多期望在你身上。” 藤丸立香没说话,但心底的那个声音卷土重来,敲锣打鼓般紧随着她的心跳,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地掐住了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滞涩的空气在这片区域像是要被抽空,一些过往在她出现黑色斑点的眼前闪过。 无数人的死亡、血红色的迦勒底亚斯、提亚玛特来临前的乌鲁克、盖提亚问她为何要战斗、罗马尼说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A组的叛变、异闻带剪定、伊凡雷帝质问她:你有这样的觉悟吗? 菲尼克斯的声音穿过茫茫的虚无,坠落在她的耳畔:“你知道很多时候救世主和杀人犯就只有一步之遥。” “你做好觉悟了吗?” 藤丸立香的身体僵住了一瞬,白噪音填充在她的脑中,她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旋即,她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男人动了一下,那身沉重的盔甲发出轻微的碰撞,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叹息:“坚持你的信念,藤丸立香。” 这绝不是死与断绝的故事。 活下去。去战斗。 “……在他的身后。” 藤丸立香抓紧了布鲁斯的手臂,抑制着自己不要在菲尼克斯的注视中发抖,余光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上方闪过。 一声枪响。飞快地划破空气。 固有结界展开的那一刻藤丸立香抓住迪克放下来的绳索,把布鲁斯甩上楼梯。 痛呼声来自于菲尼克斯的身上,但不是他发出来的。 高壮的男人转过身怒视站在他们身后的杰森。 阿卡姆骑士的盔甲上反射着法阵的光芒,将这棱角分明的冰冷甲胄衬得更加残酷,甚少使用这种形态的宝具正对准菲尼克斯的脑门。 藤丸立香知道这把枪总共只有7颗子弹,是特质的,每发必中。在一个多月前他们面对那头夏塔克鸟的时候杰森消耗了一颗。 这一颗则是送给托马斯·埃利奥特的。 就在菲尼克斯的身后,另一个男人紧贴在他的身躯上,躯干对着躯干,四肢贴着四肢,仿佛他们就要融为一体。 他双目紧闭一脸痛苦——那张脸,与布鲁斯·韦恩有着惊人的相似,但在细微之处又透露出些诡异的僵硬。 杰森的一颗子弹穿透他的身躯,径直穿过他心脏的位置。 大概是已将自身彻底贡献给异星神,死亡待他不薄,迟迟没有降临。 菲尼克斯的目光一冷,一团黑雾从他身上翻涌出来,洪水猛兽般飞快地穿过地下的房间。 里面的人群又一次被挤压着发出悲鸣,连身上最后的那滴鲜血都要被榨干。 这群乐祸幸灾的恶徒或许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他们曾肆无忌惮地威胁、玩弄他人性命,如今也如同一只虫豸般能够被轻而易举地压碎。 “你觉得凭你就能阻止这一切吗?”菲尼克斯冷哼一声,听上去就好像他和另一个家伙轮流使用这个躯体。而那颗穿过托马斯身体的子弹并没有给他带去任何影响。 “我的御主相信我能。”杰森淡淡地说道,扣下扳机,子弹旋转着冲出枪口,直面菲尼克斯,“我会如她所愿。” 第122章 救世之路 第122章 救世之路- 菲尼克斯满身被黑雾缠绕, 双目浓黑像是两个黑洞,能够将所见之物都吸进去,简直就像个来自于地狱的恶鬼,就连杰森与他对视都不免要心惊胆战几秒钟。 正在运转之中的魔术咒光芒大涨, 到了一种近乎炽热的感觉, 藤丸立香向后退了一步, 闭上眼睛时感觉眼皮都跟着烧灼起来了。 血腥味和气浪带着坚不可摧的力道, 猛地掀过来,将藤丸立香压倒在地。她沉重地喘息,眼前出现黑色的残块,仿佛一些小虫子正在蚕食她的视野。 ——…——! 耳鸣声就像是有一根细针贴着她的太阳穴扎进去, 震颤不止, 剧痛拨搅着藤丸立香的神经, 所有的声音在刹那间被隔绝在外, 失重的恶心反胃感让她的视野一片模糊。她用手撑在地面上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砸在地上,魔术阵的咒痕在她视网膜上留下清晰的亮斑。 她低着头, 看到红色的细线正从她身后蔓延过来,线是血的颜色,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很快就覆盖过了那些明亮的咒痕,将整个地面都盖上了一层红色的薄膜, 那些线像蛇群般向菲尼克斯的方向游过去。 藤丸立香艰难地扭过头,那间屋子里的人伸出手向她求救, 他们的身躯拥挤地堵塞在房间的门洞里, 那里早就卸掉了铁门, 却似乎还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阻碍着他们离开, 于是只能像是一罐爆满的沙丁鱼罐头那样挤在一块儿。 她对上他们的双眼, 那些绝望的眼睛暴怒地睁大,眼中既是怨恨又是惊惧,眼珠在同等的压迫下爆红凸出。 藤丸立香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听见一声凄厉的哀鸣。 藤丸立香在他们即将枯干的悲壮脸上认出了几个曾经在新闻见到过的连环杀人犯,她在这个时刻还能不合时宜地想起他们刚被警方逮捕时癫狂的模样,红蓝警灯的光辉将他们的脸分割成不同的模样。 他们要死了——藤丸立香心想——恶人先死,然后是他们,最后是所有人。 顷刻间铺天盖地的声音又一次重回她的耳边,他们在为这无法阻止的死亡进程哀泣,藤丸立香模模糊糊地向前方望过去。 黑雾涌动交错,托马斯·埃利奥特被包裹在其中,他的身体红得像是一块透明的合成物,血脉在其中呈现出黑色的纹路,心脏砰砰直跳,臌胀得巨大,然后再缩小,杰森刚刚射向他的那枚子弹陷在他心脏的最中央,如同一个金色的信标停留,会在生存活动中永恒性地瞬间爆发。 “呃啊啊啊——” 埃利奥特几乎要彻底融入菲尼克斯的躯体,血线顺着法阵和站立的身躯攀上他们,贪婪地占据一切肌肤。 菲尼克斯瞪视着他面前的杰森,脸上牵扯出的笑容混杂着凶戾和居高临下的自傲:“已经晚了!吾主将临——!” 大地震动,不知哪处是塌陷了还是怎么了,轰隆的巨响和天花板顶滚落下碎石。 迪克和布鲁斯的通讯设备被一阵嘈杂的噪音干扰,电路噪声让从刚刚起就精神紧绷的迪克险些跳起来。 “——Sizz……ing——夜翼?” 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直到迪克惊讶地回答:“罗宾?通讯恢复了?我们这里现在——” “我在阿卡姆。”提姆简短地和他说。 “什么——怎么——不、”迪克肉眼可见地慌乱了,他和布鲁斯对视一眼,底下的状况糟糕的仿佛是地狱现场,地面还在摇晃,他们脚底下的金属支架正嘎吱作响:“别过来,离远点!” “不行,我走不了。”提姆的回答中罕见地也多了几分郁闷和不甘:“这群人要冲进去送死,我不可能抛下他们不管。” “谁?”迪克身旁两位伤员,尤其其中一位还昏迷不醒,不得不费力地抓住陶德,不让他因为震动而撞在铁杆干上,“你不是去冰山俱乐部了?” “就是他们,”提姆的声音带着喘息,语气快速,单词像是一连串的咒语一样从他嘴中吐出来,“我和藤丸立香在弗彻镇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那些人失了神智,像人偶一样能够被操控,如今阿卡姆里正在进行的祭献仪式是他们的目的。扎坦娜和康斯坦丁在另一边被繁星之慧的余党缠住了,现在肯定赶不过来。你们说的——魔力一旦被充满,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告诉立香,她只有五分钟。我最多能再撑五分钟!” “立香!藤丸立香!”迪克在将倾未倾的铁梯上向下看,年轻女孩的身影摇摇晃晃,费劲地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站直,“五分钟——必要要结束这一切!” 藤丸立香抬了一下手,看到自己的手心上沾满了血红色的痕迹,几乎和手背上的那几道令咒混合在一块,就要看不清楚了。 心中的声音对她说:如果坚持不下去,为什么不停下来? 她深深地吐息,目光不瞬地盯住托马斯·埃利奥特痛苦的脸。 『走吧,前辈!他说所有的生命都必须终结。我能理解他的话,但却不想认可这话。』 『你真的成长为了一位可靠的御主啊,立香!』 『御主,别担心。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会听见的。』 藤丸立香向前踏了一步,强化魔术几个接上一个覆盖在躯体上,连脖颈和脸颊上的肌肤都攀上了强行扩展魔术回路的痕迹。她身上的外衣被缠绕的黑雾撕碎,徒留下内里的迦勒底作战服。 菲尼克斯好像注意到了她的靠近,侧过头看向她,但随即杰森的身影便靠近来,大种姓之刃带着灼热而明亮的金色光芒,挥动的瞬间能够划破那些浓郁的黑雾。 他的语气冰冷,刀尖毫不客气地对准菲尼克斯的喉咙,张牙舞爪的黑雾在此刻也只能待在菲尼克斯的边上静静等待。 “你的对手是我。” 菲尼克斯微眯了一下眼睛,这样的威胁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值得害怕:“区区一介从者,甚至连一点神性都没有,你以为你能让吾主停下来吗?” “神怎么了,”经由电子处理器变化后的嗓音带着冷意,阿卡姆骑士手中的剑刃更加灼热,仿佛要燃烧起来:“谁还没杀过几个神。” 菲尼克斯脸颊上的表情停滞了一瞬,也就是这个瞬间,藤丸立香抬手抓住了托马斯·埃利奥特的脖颈,用力地将他与菲尼克斯分开。 所谓献祭,便是将自己全身的血肉都赠予神明,求得信仰救赎。 尽管这一切都荒谬无比,但藤丸立香的直觉还是在告诉她,必须要在托马斯彻底「献祭」之前阻止他们。 他们俩人的黏连并非是身体之间的融合,更像是一方的魂灵正在被另一方吸收。藤丸立香的手指上缠绕着魔术回路亮蓝色的光,另一只手上的匕首狠狠地扎入托马斯脑部的后侧,想要将他们斩成两半。黑雾终于察觉到了情况不妙,不要命似地往藤丸立香的身上涌去,杰森于是挥下大种姓之刃,菲尼克斯发出一声怒火中烧的低吼,他的身形高大,几乎与布鲁斯相似,身上的肌肉虬结,移动时像是一座小山。 黑雾与藤丸立香覆盖在躯体上的防御魔术相互消解,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的,附着在肌肤上时有种被啃噬了的痛意,藤丸立香的额头上因疼痛而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手指用力到手背上的筋骨都突出。 “给我——滚出来!” 她的嘴唇血红,牙齿在上面咬破的一处溢出鲜血,但脸上却毫无血色,白得像是一张薄薄的纸。 杰森架住菲尼克斯的一条手臂,一柄剑刃从他的一侧的肋下穿过,把人往与藤丸立香相反的方向带去。他们俩人很少有这样需要同心协力一起块儿动手的时刻,默契程度却高得惊人,甚至眼神的交流在这种情况下也被省去了,就好像他们天然地便能知晓对方想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藤丸立香紧抓住托马斯·埃利奥特向后撤。 “啊啊啊啊啊!” 托马斯尖叫着,身体被藤丸立香扯出半米远,红色的半透明身体还有些黏连状地和菲尼克斯相连,不过或许是因为没有离得那么近了,他身体上的颜色褪去一些,内里的黑色脉络也变得模糊起来。 那种软绵绵的不似实体的触感终于被皮肉的感觉所替代,不过他浑身的温度低得就像是冰块一样,撕扯开来的疼痛感让他大口地喘着气,心脏中央的金色‘信标’以一种与他心跳相悖的频率闪烁。他睁开眼睛,眼中还是怨恨与狠戾,猩红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逝。 “——别来妨碍我。” 他哑着声音,喉咙在藤丸立香的手心下滚动,他用那张和布鲁斯相似的脸看过来,神情却是扭曲而疯狂的。这种疯狂就像是游于水底的一片阴影,将将刚好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却还是能够看到水面之下繁杂扭动的黑暗。 藤丸立香快要被气笑了,她当然不是什么天选救世主圣体,无论是在三年前还是现在,她挣扎在那些被死亡和离别折磨的午夜,偶尔也会受不住压力地感到崩溃,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自己。 救世是一条鲜血淋漓的小路,回头望去骸骨林立,这条苦难路上生满荆棘,而她像个赤身的稚童在其中穿行。 “别妨碍我回家。” 藤丸立香冷冷地瞪视着他,没有一丝犹豫地挥手斩断了他们两人相黏连的那些部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大结局! 【正文完结】 第123章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静かの海-PlasticTree 托马斯的脸扭曲起来, 差点被扯掉半条命的身体彻底变为实体,沉沉的躯体摔在地上。 “你怎么敢……”托马斯伏在地上捏紧拳头,苍白的手上三划令咒亮起红光,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菲尼克斯的身体彻底暴涨开, 黑雾从法阵之中涌出, 钻进他的身体里, 将那些本就结实的肌肉鼓撑到变形, 藤丸立香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骨头一截一截断裂开的声响,血管像是黑色的诅咒纹路爬满了他的身躯,像是一片丑陋的黑色长虫。 他的神志完全消散,把理智交给了身体之中的另一面, 或许那就是他们在埃利奥特的老宅里召唤出来的那一部分, 一位异星神的化身, 有些近似蝙蝠的肿胀怪物, 肌肉异变抽长。 藤丸立香在书里看到过这位无貌的千面之神其中的一个面目「夜魔」。 杰森深知人类难以抵挡这等异星神的低语,想要将那柄还未抽出来的大种姓之刃向上割去, 这怪物的手抬起来,稳稳地捏住刀刃不让它移动分毫。金色的光芒与他的肌肤相斥,刀身发出微鸣,大种姓之刃在这绝对的邪异之中颤抖,他深吸一口气, 足下运力,另一只手猛抓住这怪物的身体向上方冲去, 成为夜魔之后的菲尼克斯后背上生出两片薄薄的肉翅, 挥动起来能够刮起一阵巨大的风。 天花板被一层一层撞破, 碎石噼里啪啦地落下一片, 托马斯扑过来, 想要把藤丸立香压制在地上,一个黑色的暗影带着一团风从藤丸立香的一侧擦过,直直地扎入了托马斯的肩膀,他本就体力不支的身体往后一倾,又一次重重地倒在地上。 那是一个蝙蝠镖。 藤丸立香微微侧头,看到布鲁斯捂着腹部的伤口,面罩的眼睛望过来,带着凝重而严肃。 “我们去帮红罗宾,能再给你争取两到三分钟的时间。”他沉声道。 藤丸立香点了一下头。迪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抓起陶德和布鲁斯一起跑出了这处地下空间。 倒在地上的托马斯苍白着一张脸冷笑:“谁也阻止不了,藤丸立香,你会死,而这世界将会迎来新生!” 他的眼睛睁大,浑浊的蓝眼睛中裹含着尖锐的红芒,“吾主才是救世主!” 但那变回实体的后果终于姗姗来迟,他心脏中央的子弹不愧为只有7枚的特制魔力弹,让他嘶嘶抽着气的声音瞬间止住。托马斯有些疑惑地低头,摸了一下胸口,然后那些血很快就漫了出来,顷刻之间就覆盖过他的胸膛,在他那些肌肉起伏之中堆积,仿佛他是个异形的圣杯,肉/身上盛满了葡萄酒。他的躯体微微动了一瞬,马上又无力地陷进地里,眼痛茫茫地睁着。 “……嗬——不、吾主……永生——” 他瞪视着虚空,或者某处只有他能够看见而其他人无法见到的乐园。好像那于他只有咫尺之近,如今却连伸手抓住的机会都消失没有了。 激烈的缠斗声在上方像是穿破了阿卡姆疯人院的整座建筑,但没过几秒后又向藤丸立香的位置靠近,子弹击在夜魔身上就像是砸上一块坚硬的铁板。 “御主!” 杰森大喝一声,声音同那黑色的身影下坠。 藤丸立香抓住托马斯的躯体往后扯开,以防止上方砸下来的身躯把他的遗骨砸烂,“我们得把这条地脉断开,不然这些魔力还会源源不断地给它提供能量,即使没有御主他也能自由行动,直到魔力完全充盈奈亚拉托提普就会降临。” 杰森用大种姓之刃抵着夜魔的面孔,菲尼克斯的头部已经看不出一开始的人的模样,头颅硕大而扁长,黑色的诅咒纹样铺满所有的肌肤,让它的身躯看上去就像黑色的,眼睛裂成三瓣,其中似乎有黑雾与血色正在燃烧。魔术阵中汲取出来的黑雾如影随形地涌入他的身躯,给它提供足以毁灭这整座城市的能量。 那对肉翅在即将碰底的瞬间扇动起风浪,整个身躯又一次向上方冲了过去,它如一只被引诱着的野兽,不管不顾地死咬自己眼前唯一的目标。 藤丸立香手上的令咒明亮,她在那阵风中纹丝不动,反手覆盖上那几道咒痕,血迹沾染在那些魔力的结晶之上。 “令咒!为我、为杰森·陶德,带来胜利!” 猩红的魔力结晶飞速消散,周围一切的光芒盛大地展开,炽热地在藤丸立香的视线之中燃烧坠落。 杰森翻身来到夜魔的上方,足下用力,那个沉重的黑色身躯伴随着一声大力的冲击猛地砸向地底,杰森的身形顺势跃高。 『When we came alive at the moment we met.』 『This is still worth fighting, still worth fighting for.』 『Arkham Sentence——!!!』 宝具彻底解放,这栋昏暗的建筑与这座被黑夜囚禁的所有光辉都在此刻汇聚于一点。 阿卡姆骑士架起枪,对下瞄准,战术狙/击/枪的枪身纤长,隔着夜晚的水雾、残破的建筑,哥谭一切冰冷而残酷的景象都在他头盔的反射面上掠过,那个黑色的身躯下坠犹如流星之势,他扣下扳机。 子弹冲出枪口,银色子弹是星星的碎片,轻巧却又有着不可撼动的万钧之力,径直划开空气,冲进翻腾的纷乱尘灰之中。骨钉般砸进夜魔的躯体中,它下坠继而沉沉地砸进地面,四颗子弹穿过的皮表仿佛是被烈性炸药炸过的地表,呈现出一个一个的坑洞。 那片魔术阵的运转仿佛也滞涩住了,光芒不再刺目,整个阿卡姆疯人院的地底,除了藤丸立香以外就再也没有第二位活着的人类。 “它死了……?”藤丸立香有点不敢相信,但眼前这巨物的所有行动都停止了,身躯坦然地平摊在最下方的法阵之中。不过她悬着的心还未来得及放下,那双燃烧着裂成三瓣的眼睛忽然颤动了一下,灵巧地转动到侧面,穿过飞扬的尘雾直直看着藤丸立香。 她的脑中静止了一秒,这一秒又被无限地拉长,成为与静谧宇宙相异的冗长嘈杂,不知从何而来的低吟悄声细语,卷来寒冰似的冷意,好似正在奏响一首挽歌——那是唱给死者听的。 为什么好像是唱给我听的呢? 藤丸立香茫然的脑中一阵剧痛,灵魂仿佛要跟着那股痛意抽离开自己的身体。 不过这片空白很快就被新的声音刷了下去。 她的胸前烧起一股热意,像有一团火苗正在她身躯上摇曳。火焰带着熨贴的温热暖呼呼地烧开她被冰住的四肢。 这熟悉的灼热感让她瞬间回过神来,她进到阿卡姆之前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画了旧印的金属石头此刻同曾经她从别处获得的那两块旧印一样温度升高,给她带来温柔的警示,藤丸立香将它拽出来,细链上星星的图案闪烁着微光,金属的挂饰周围已经裂开了一些细缝。 “御主。”杰森的身形落下,往她的方向走来了几步,扶住她的身体,魔力竭尽的感觉他同样也能体会到,尽管一整条地脉都在他们的脚下,但这些魔力却无法为他们所用,只要魔力的输送没有停止,夜魔就能够拥有不死之躯。 “没事,我只是、我们得断开地脉,”藤丸立香侧了一下脑袋,听见阿卡姆废墟的那一边有片杂乱的声音正在接近,她知道布鲁斯他们替自己争取的时间就要到了,在这之前如果还不能停止这场闹剧的话,奈亚拉托提普真的会来到,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但我的魔力……作为御主我还真是不够格啊。” 三划令咒已然消散,身体之中本就不够充盈的魔力如今早已见底,能够强行支撑从者的宝具完全展开和无数辅助魔术,还得得益于被困在43号研究那几本魔导书的时间缓慢积累。 “交给我。”杰森抓住她的手,手套略带粗粝的触感轻轻摩挲过肌肤上沾染的那些血迹。 藤丸立香疑惑地皱了皱眉,“但是你的魔力应该也……” 杰森的头盔升起,露出那张英俊的脸,视线柔和下来,平静地注视着藤丸立香,仿佛他们周围的时间被拉长,天地只余这一瞬。 “作为英灵也该留有一些秘密傍身,”他说,“不然我要靠什么吸引你了解我?” 藤丸立香的心脏重重地落下,像是即将要预见一个已经回避了无数次的终局。 “不、等等——我还可以想想别的———”她回握住杰森的手,偏执地想要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拽过来。但杰森并没有挪动半步,而是拾起藤丸立香的手,在她的指节处轻轻吻了一下,肌肤擦过另一处的肌肤,蜻蜓点水般又消失,快得像是错觉。 “阿赖耶识许诺我的应许之地我已经找到了。” 杰森贴着她的手,用脸侧蹭了一下,绿色的眼睛闭上,睫羽轻颤的瞬间流露出几分不舍的眷恋。 接着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我说过我会为你带来胜利的,藤丸立香。” “这次可以带我回家了。” 藤丸立香的手向前了下,却什么也没抓住,疲软的身躯支撑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旋即一片灿烂的金色光芒高涨出惊人的数米高,她被这炫目的光辉刺激得眯起眼睛。 光线彻底照亮这片废墟,她在一片模糊之中看到金色光芒之中包裹着的一个人影下陷如地底,如同一束能够穿透地球的光,那金红色的光芒像是一道笔直的线,直冲天际和地心,砸进那片翻涌着哥谭魔力的地脉之中,金红色的亮芒带着吞噬一切的汹涌,毫不客气地截断了这一整条的地脉。 地面震动不止,藤丸立香看着那个魔术阵的亮光彻底熄灭。 天空被这束金光冲破,云层散开,天幕都变得明亮,城市的另一头,圣杯中心的红色合成物在这避无可避,媲美天光的金色里一点点碎成齑粉。 宇宙星辰仿佛怒吼了一瞬,又不甘心地避开这片灿金的光芒。 夜魔挣扎了一下,最终也没能让那具庞大的身躯重新立起,肉翅铺散在地表上,很快就像是被光亮晒干了的老旧尸体,极速地老死。 意识到结束的这个时刻,藤丸立香很奇怪自己竟然不是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救世主历经无数次置死地而后生后依旧望不见终点的身体自我调节,但藤丸立香很清晰地明白自己此刻空荡荡的内心是在为什么而静默。 “藤丸立香!!!”一串凌乱的脚步和略带惊慌的喊声从身后传来,“那群人忽然恢复神志了!你还好吗?” 金色的光束恰逢其时地化散成无数细小的灵子颗粒,仿佛有一阵清风卷过她的脸颊,像是一个轻吻。 她在自己的名字中缓过神来,坐在地上回头望去。 那即将断裂开的石墙后方,冲过来几个身影。 藤丸立香先是看到了陶德,他从昏迷中醒过来了,唇角还有没擦掉的血迹,深绿色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她的周围。站在他身旁的是迪克,他的脸颊上被划开了好几道血痕,多米诺面具下的双眸同样迷茫地投过来。紧随而来的是提摩西,或许是在某一段时间里和两位大魔法师相处的时间更久,比起总是在外忙活的兄长来说他该清楚的状况更多一些,弗一看清藤丸立香身边的情况,他便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侧过头和最后赶来的布鲁斯对视一眼,点了一下头。 “都结束了是吗?”一片寂静之中,陶德轻声开口询问。 “都结束了。” 她张了张嘴,声音却不如意料之中那般出口,而是极为艰涩的,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她撑起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起身,视野却在一瞬间暗了下去。 “那就好、我们该离开了,这里感觉要塌……喂、藤丸!藤丸立香?!” “……” 所有的声音朦朦胧胧地远去,潮水褪去般消逝,她的意识轻飘飘地落下,像是也要沉进地里,或是沉入一片茫茫的海水中。 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托住了自己,在一些晃动而不甚清晰的间隙中,她瞥见一双绿色的眼睛低着头看向自己。 我们可以回家了。她想到。 【📢作者有话说】 [1]阿卡姆骑士解放宝具台词来自My Darkest Days的《Still Worth Fighting For》 *回迦就把杰陶召唤回来,无论最后选择牺牲还是找其他的办法,他们都注定会迎来一场分别。 别担心43号已经偷偷为立香留下了圣遗物! 正文在这里结束,感谢各位老板的陪伴! 番外暂定了四篇,另外还有几个小故事还没确定写不写,前文会仔细地捉虫一下,并把一些不太合理的bug修改好,亲亲各位老板,祝大家学业有成工作顺心事事顺意发财快乐! 再庆祝一下今天是我们翅哥的生日,很高兴恰好能在这天写完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