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我婚约嫁太子?我携孕肚嫁皇帝》 第1章 这贞洁我不在乎了! 正是隆冬。 一场白毛雪,将整个鹊山行宫,笼在其中。 锦宁立在深不见底的雪崖前。 席卷雪崖的冷风和身体之中不断涌现的热意,一同汇集在她的身上,仿若要将她整个人撕碎。 心底的燥热之意,越发汹涌,几乎将她的神智淹没。 此时她的手中,正紧紧地握着一根金钗,那金钗已经刺伤了她的手掌。 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身后雪林之中,隐隐传来男子的对话声。 “这药烈性得很,她跑不远的。” “等找到人,就算是世家贵女,也得亲自解了这华服,匍匐在地上求我们!” 锦宁没想到,自己会重生。 重生在跳崖自尽、用性命保贞洁的这一刻! 前世。 她本是永安侯府唯一的嫡女。 钦天监早有预言,说永安侯府,会出一位天生凤命的皇后。恰她与太子同龄,所有人都猜测,她会是未来的太子妃。 祖父也早就请了赐婚的圣旨。 三年前,祖父病逝,她亲自送祖父的遗骨回淮阳老家,并代父守孝三年。 前些日子孝期满了,她从淮阳老家归来,途经鹊山行宫,听闻陛下带着群臣在此处围猎,她的父亲母亲、兄长,以及她心心念的那个人,都在此处。 便没有直接入京,而是到鹊山行宫和家人相会。 今日是太子约她到鹊山行宫附近的雪林赏雪。 她自幼克己守礼,自不可能做出随意见男子的事情,可太子是她的未婚夫,他们成婚在即。 于是,她来了。 只是没想到,太子没有赴约。 她在此处,撞上了两个山匪。 而她,在赴约之前,饮下了一盏皇后赐下的,被掺了媚药的姜酒。 为保贞洁,她抵死不从,不惜跳下悬崖。被人寻到的时候,双腿尽断,整个人被积雪掩埋,几乎要被冻死在暴雪之中。 她用命换来清白,却没有人相信她,连最深知她刚烈秉性的家人,也逼她以死殉节。 “你被山匪围困一夜,谁会相信你还有清白?” “宁宁,你不能太自私,万万不能影响了侯府的清名。” “明月尚未议亲,切莫牵累了她……” “本宫是喜欢你的,可你这般……实在是让皇家蒙羞。” 指责的声音,不断地在她的耳边响起。 最终,她用那根皇后赏赐下的、代表未来太子妃身份的凤钗,自戕了。 她附在那金钗上,当了三年鬼。 看见太子在她死后一个月就迎娶了她的妹妹裴明月,红绸从侯府铺到了太子府,裴明月戴着她用来自戕的那根凤钗,成了太子妃。 看见父亲母亲同裴明月,母慈子孝,见兄长和裴明月手足情深。 而她仿若,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偶有人提起,也会感叹上一句,她占了裴明月十八年的凤命,如今真正的凤命嫡女回来了,她便遭了报应。 是她命贱,压不住太子妃的贵气,一切都是她活该。 她没想到,上天竟会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 只是这时间,若是早一些该多好?偏偏是她饮下那杯,改变她命运的姜酒之后。 体内不断传来的燥热,将她从回忆之中拉了出来。 “你跑不掉的!” “我劝你还是乖乖主动脱了衣服服侍我们!” “此处四下无人,你更不要做有人来救你的美梦!” 山风吹来远处山匪故意引诱她现身的喊话。 四下无人? 真的无人吗? 这句话猛然间点醒了锦宁! 不,不!有人的! 前世她断腿后,无法离开此处,是被巡查营的人发现,才侥幸活命的! 巡查营的人,当时是要赶着去山顶废弃的织雪殿中,保护什么人。 这山顶是……有人的,而且能让巡查营的主动来保护的,定是十分尊贵的存在。 若此时,她能到山上求得此人庇护,定不用再重蹈前世覆辙。 她也知道,这般模样的她,若真寻到了那人,也未必能守住贞洁。 可她不在乎了! 前世她用大半条命守住了贞洁又如何?不还是……还是被至亲之人逼着殉节吗? 还不如,用这贞洁直接靠上一座大山,让那些人不敢再用那荒唐的理由,逼杀她! 心念急转之间,锦宁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把金钗往发髻上一插,猛然间调转方向,往山上跑去。 鹊山行宫的织雪殿,是为了赏雪而建,但年久失修,早就废弃了。 她踉跄着撞开了织雪殿有些破旧的门之时,已然难以维持清醒的神智,慌乱逃窜之中,她径自撞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干净清洌的松木香,瞬间将她笼在其中。 屋内的人,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人从外面撞进来,第一反应就是将怀中的人推出去。 可慌乱且被烈药折磨的锦宁,几乎理智尽失,但她知道,眼前之人是自己唯一的生路,于是死死地抓住了那人。 那人一推不成,被气笑了:“松手!” 可此时的锦宁,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双手勾向了男子的脖子,将自己柔媚的身体,贴向了男子。 锦宁生得极好,明眸皓齿,此时她双目迷离,娇俏之中又带着几分媚态。 “求……求你……救……救我。”锦宁喃喃低语地说着。 温热的,带着少女馨香的气息,让男子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动欲的瞬间,他有些恼羞成怒。 “放肆!”威严冷沉的声音自锦宁的耳旁响起。 可锦宁,此时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她被那烈药折磨的,全身如同蚂蚁啃咬,万分难捱。 男子身上带来的冰凉之意,让她得到了某种纾解。 她抱的更紧了,抓的更用力了,甚至用力去扯来人的衣领。 “你可知我是谁?”男子抓住了她胡乱施为的手,与此同时,几分隐怒的声音传来。 锦宁茫然地抬头看去。 整个人恍若瞬间跌入了一双,如深渊一般寂静,仿若装着山河的眸子。 这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玄衣,模样生得很好,冷肃之中又带着几分威严,周身气度不似寻常之人。 这人是……是…… “陛下?”锦宁心头一窒。 第2章 求陛下疼我 锦宁做好了不要贞洁,只要活下去的准备。 她想好了,殿内这人,不管是谁,总也好过断腿后,被亲人逼杀。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这大梁的陛下——萧熠。 锦宁愣住的瞬间,男子冷冽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既知道我是谁,还不快些滚下去!” 事到如今。 锦宁的心情复杂,又坚定。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人是陛下更好!若夺走她贞洁的是陛下……她那些所谓的亲人,还会觉得她是失节之人吗? 锦宁不但没有滚下去,反而任由媚药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迷离地看向男子,喃喃道:“陛下……求……求陛下疼……疼我。” 伴随着她放肆的言语,她的动作,也更加的大胆了。 她扯不开男子的衣服,便扯开了自己绯红的衣裙。 今日她是来见太子的,所以特意打扮过,绯红的裙子,既不失端庄,又显得俏丽。 此时她眉眼之中,早就没有了世家贵女该有的端庄,只剩下了横生的媚态。 领口被扯开的瞬间,暖白如玉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皇帝萧熠的眼前。 往常时候,萧熠虽不是什么圣人,可他最是厌恶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 宫中凡是有宫女,或者是什么其他女子,想借着勾引他,攀龙附凤,皆无一人得好下场。 但今日…… 他出发狩猎之前,在安嫔殿内,饮了一些鹿血酒。 不知为何,心中始终萦绕着一股散不出的燥意。 此时锦宁这般扑过来,彻底将他体内的燥意,勾了出来。 锦宁环住帝王脖子的手,微微一用力,帝王俯首。 锦宁好似得到某种信号一样,吻了上去。 绯红和玄黑色的衣衫,散落且缠绕在一起。 锦宁如同一条饥渴的鱼,想从这位冷肃帝王的身上,汲取可以让她活下去的水汽。 衣衫散尽。 常年无人居住的空殿之中,积攒多时的冷意,落在锦宁的肌肤上。 让锦宁本能地去挣扎,想要推开帝王。 柔软的手,摁在帝王的胸膛上。 帝王染了欲念的目光,落在锦宁的身上,这一次,他环住锦宁纤细的腰肢,将准备逃离的锦宁,拉向了自己,缓缓压下。 外面的风雪更浓了,砰的一声,贴身近卫魏莽从外面冲了进来。 他刚才去喂马,瞧见两个山匪模样的人,往山上来,击退二人后,便着急回来护驾。 “属下护驾来迟,请陛下……”说这话,魏莽就要抬起头来。 锦宁被帝王压在身下,整个人动弹不得,外面忽然闯入的人,让她本能的紧张,全身绷紧。 忽地,帝王将锦宁整个人牢牢遮挡住,然后对着魏莽呵斥道:“滚出去!” 魏莽虽然看不到锦宁,可屋内散落的女子衣服,已经让他知道,发生什么了! 陛下在这……废弃的旧宫偏殿之中,幸了……一个人? 难不成是哪位娘娘,追寻而来了? 可不管是什么,他此时都不敢逗留,他不敢多看一眼,连忙低着头,往外走去。 魏莽走了,屋内就只剩下锦宁和这位帝王了。 锦宁隐隐约约,好似听到帝王低沉,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放松一些。” 后来,她只记得,自己如同江上的一叶小船,起起伏伏,随波荡漾。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只知道,站在门口守门的魏莽,肩膀上已经积了厚厚的积雪。 药效终于散尽,锦宁回过神来。 她此时已经躺在偏殿的床上了,身旁的男人,也从欲念之中清醒过来,用疏离的目光,打量着她。 “叫什么名字?”萧熠的的声音,肃冷至极。 锦宁听他这样一问,瞬间就明白了,他这是没认出自己来! 想也是。 如今的她,离京三年,刚刚从淮阳老家回来,更遑论,三年之前的又两年,她便陪伴在祖父的身边,陪祖父四下求医,鲜少在汴京之中驻足。 五年的时间,她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清丽端庄的世家贵女,便是父母见上一面,都要叹上一声,变化良多。 更遑论,这位只在许多年前,见过她一面的帝王了? “问你话呢!”萧熠蹙眉看向面前的年轻姑娘。 他的眼神冰冷刺骨,早就没了刚才荒唐之时的温情。 若不是,今日他出来狩猎是临时起意,来此处落脚,更是临时起意,他都要怀疑,是眼前的女子,为攀龙附凤,主动投怀送抱了! 饶是眼前女子没什么嫌疑。 但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也让他难以对眼前的锦宁,有什么好性儿。 锦宁动了动嘴唇,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叫什么名字?她叫裴锦宁,是陛下钦赐的,即将和太子完婚的未来太子妃。 不过此事一出,锦宁也知道,她永远当不成太子妃了。 她也不想当什么太子妃了! 但就算这样,锦宁也没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 一来是,此时的情形,着实是有些尴尬。 二来是……她若说了身份,这位陛下会如何处置此事? 是会为了掩盖这场皇家丑闻,对自己灭口,还是……会让她入宫封妃? 毕竟,宠幸了御赐的太子妃,对这位帝王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锦宁也不知道,这位帝王,会如何抉择。 就算陛下愿意给她名分,让她入宫为妃,以如今这情形,日后陛下也未必会宠爱她。 重活一世,锦宁早就不是前世单纯的锦宁了。 此时她虽然心中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冷静,她想为自己好好打算,为自己博一条生路出来。 若她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回到侯府继续当自己的大姑娘?害她之人,一次不成,还会有下一次。 谁让她挡了那位真正的凤命嫡女的路呢? 想要活下去……只有一条路,锦宁看向身侧这位,孤清冷肃的帝王,神色愈发坚定。 她要入宫,要攀附上这棵大树,让那些轻她贱她之人,不敢再随意折辱她! 但……她需要多一些筹码,让这位帝王,心甘情愿的,将自己迎入宫中。 而不是只凭这一次荒唐,去赌帝王一定让她入宫。 萧熠见锦宁一直不说话,冷声道:“哑巴?” 说着,帝王就想到什么似的,轻笑了一声:“不哑。” 刚才他虽然醉酒,可少女娇软求饶的叫声,一直没有停过,怎么这会儿,不会说话了? 第3章 为何没赴约? 锦宁没有说话,而是慌乱地下了床,将自己的衣服胡乱裹上,捡起地上自己散落的东西。 砰的一声,撞开殿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整个过程,没有再看萧熠一眼。 与其留在这,等着帝王查清楚她的身份,做出决定,还不如以退为进。 站在门口当柱子的魏莽,甚至没有看清楚锦宁的模样,回过神来的时候,锦宁已经跑远了。 …… 萧熠先一步,回到了鹊山行宫。 在山脚下。 他瞧见车夫正将两辆马车牵走。 仔细一看,其中一辆是太子的车辇。 魏莽便走过去问了几句,然后回来禀告。 “太子殿下今日同永安侯府的裴姑娘,一同去了金风台,这会儿刚刚上山去,可用属下前去喊住太子殿下?”魏莽问。 萧熠闻言,便道:“不必了。” “裴家那丫头,刚从淮阳回来,两个人久别重逢,许是有许多话要说,孤便不去叨扰了。”萧熠温声道。 天彻底黑下来之前,锦宁终于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鹊山行宫。 她太累了。 前世今生,两世的事情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更遑论……刚才在那荒废的宫殿之中,她就已经被抽干了力气。 此时只想回到自己的卧房躺上一躺。 穿过芳梅殿的外院,便是锦宁临时的住处了。 她刚踏过月亮门,便听到少女清脆的笑声。 伴随着这笑声,一个雪球,兜头而来,砸了锦宁一脸。 冰凉的感觉,让气力全无的锦宁,打起精神往前看去。 入目,先是一个背对着他的、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然后就是一个面对着她的娇媚少女。 那是……永安侯府真正的嫡女——裴明月。 前世的她,这个时候还没见过裴明月。 她断腿后,被人抬回鹊山行宫之时,才第一次见了裴明月。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不是侯府的嫡女,而是丫鬟生的庶女。 裴明月是父亲母亲,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她替祖父守孝的时候,永安侯府寻回了这位真正的嫡女。 倒也不是什么丫鬟换女的狗血剧情,据说是昔日永安侯夫人刚刚诞下女儿,便因流寇冲击,丢了女儿。 悲痛欲绝,日日思念女儿,神伤过重。 所以,将身为庶女的她,抱到身边,以慰丧女之痛。 这些年来,永安侯夫人,也的确将锦宁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好生对待。 只是,一切美好都停留在裴明月归来之时。 锦宁其实不在意,父亲母亲更疼爱亲生女儿一些的,她甚至愿意,一起疼爱和弥补妹妹。 她只是……只是想不通,侯府养育了自己这么多年,当真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当真一点生路,都不愿意给她留吗? 裴明月瞧见锦宁的一瞬间,微微一愣,似乎有些诧异锦宁会出现在此处。 锦宁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福身行礼:“锦宁见过太子殿下。” 那年轻男子转过身来,是个龙章凤姿的年轻人,身上自带一股,少年人稍有的稳成。 这位便是大梁朝的太子,陛下的嫡长子萧宸了。 此时裴明月也缓步往这边走来,她似乎有些紧张的,躲在了萧锦宸的身后,只探一个头出来,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锦宁。 锦宁同太子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太子奉命南巡,特意绕到了淮阳,只为给她带上一份,宫中的点心。 好一会儿,萧宸才开口道:“宁……裴大姑娘,免礼。” 这一声略带疏离的裴大姑娘,让锦宁心头一窒。 “明儿,这位就是你的大姐姐。”萧宸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略带紧张的少女说道。 裴明月从萧宸的身后走出来,看着锦宁说道:“明月见过锦宁姐姐。” 锦宁深深地看了萧宸一眼,语气艰难晦涩,问了一句:“太子今日,为何没去雪林赴约?” 她其实早就不在乎萧宸了。 但前世到死,她都没想明白的事情,如今她想知道答案,这是她的执念。 究竟是有人假传萧宸的话,还是他约了自己,却没去。 萧宸看向锦宁,开口解释:“裴大姑娘,我……” 不等萧宸说完话,裴明月便开口说道:“锦宁姐姐,你别怪太子哥哥,是我不知道太子哥哥约了你见面,缠着太子哥哥陪我去金风台饮茶……” 金风台是这鹊山行宫附近的一处赏雪烹茶之地。 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金风台,算是男女子定情的常去之处。 锦宁知道,裴明月提起金风台的意思,但她看也没看裴明月,而是认真地看向萧宸问道:“所以,你的确约我在雪林见面,却爽约了。” 裴明月还想说话:“锦宁姐姐……我说了,是我……” 锦宁正色看向萧宸问道:“殿下,我想听你的答案。” 萧宸看着一脸疲惫,但双眸却异常冷冽的锦宁,心中有些不安,倒是罕见地表达了歉意:“今日是我不好,你且先回去歇着,明天我带你出去狩猎。” 所以,太子约她相见的事情是真的,只是没赴约。 锦宁深深地看了一眼萧宸,眼神之中带着年轻姑娘不会有的冷情。 只听她冷声道:“不必了。” 她微微一顿补充了一句:“以后殿下不必再约臣女相见。” 她也不会再单独见太子了。 说完,锦宁就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往前走去,打算路过此处,回到自己的卧房。 锦宁路过萧宸身边的时候,萧宸忽然间伸出手来,拉住了锦宁的手腕。 “裴大姑娘……” 锦宁淡漠疏离的目光,落在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上,然后又抬头看向萧宸,沉声道:“殿下请自重。” 说着,锦宁就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这一次,她谁也没看,而是大步往前走去。 风雪迎面,她的眼角有一丝水珠划过。 却不知道是雪花融化,亦或是别的什么。 素雪红衣,渐行渐远,孤冷又美的夺目,这样的场景,让萧宸有片刻的失神,他总觉得,在这一刻,好似有什么极其珍视的东西,随着纷飞的雪花一同消逝。 裴明月瞧见这一幕,很是不安地抓住萧宸的衣摆。 “宸哥哥,大姐姐是不是同我生气了?”裴明月小声问。 第4章 我没错 萧宸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怯怯的裴明月,温声安问道:“没有。” “那就是她……不喜欢我?”裴明月的眼中已经含着泪花了,她生得格外俏丽可爱,这样含泪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 萧宸微微摇头说道:“不会的,锦宁她素来端庄守礼,清冷一些,许是让你误会了。更何况,明月这般可爱,谁会不喜欢你?” 裴明月听到这,破涕为笑:“是吗?所有人都会喜欢我吗?” 萧宸点了点头。 裴明月又道:“那太子哥哥……喜欢我吗?” 萧宸听到这,没有直接回答裴明月,反而伸出手来,将裴明月墨发上的碎雪拨掉。 裴明月微微咬唇,垂眸,不知道心中想着什么。 …… 锦宁到卧房跟前的时候,便瞧见丫鬟海棠正焦急地站在门口,来回张望。 见锦宁往这边来,海棠就连忙跑了过来:“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海棠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卧房的方向,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侯爷和夫人来了,瞧着心情不太爽利的样子。” 锦宁听到这,脚步微微一顿,神色也复杂了起来。 锦宁也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快,就要和“家人”见面了。 “大姑娘?您怎么了?”海棠疑惑地问道。 锦宁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什么。” 说着,锦宁就抬脚往前走去,推门而入。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屋内燃着明亮的烛火。 永安侯和夫人宋氏,便坐在屋内的八仙椅上。 永安侯今年约莫四十几岁的年纪,看起来不拘言笑,宋氏只比他小两岁,但保养得很好,一看便是浸在富贵之中端庄贵妇。 锦宁收起心中万千念头,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还知道回来?”不等锦宁再说什么,永安侯冷冽的呵斥声,就兜头而来。 宋氏看着那异常恼怒的永安侯,低声劝道:“侯爷,宁宁素来守规矩,这次的事情定有什么误会,你不要同她动气。” “守规矩?她若真守规矩,一个闺阁女子,怎会出去会外男到此时才归!”永安侯的脸色更沉了。 若是从前,父亲母亲训斥她,她定是规矩听训的。 但如今,锦宁只心中觉得好笑。 她不但没有跪下,反而抬头看向永安侯说道:“父亲之前不是说,要我同太子多往来吗?莫要生疏了情分,今日太子约女儿相见,女儿也知晓不妥,但想起父亲的教导,实在不敢违背父命,所以还是去了。” 永安侯正要抬手饮茶,听锦宁这样说,便重重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身旁的八仙桌上。 啪地一声脆响,茶水到桌上。 锦宁瞧见这一幕,心中暗道,这是动怒了。 从前她很怕父亲母亲生气,到也不是畏惧,只是不想父亲母亲为自己烦心,所以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书得读的最好,琴得弹的最好,一举一动都要最贤淑端庄,当最懂规矩,最孝顺的世家贵女,给侯府增光,让父亲母亲安心。 死过一次的她,看清楚了许多事情,便觉得,不在乎了。 “这三年,没把你放在身边教导,我看你的性子是野了,竟敢顶撞父亲了!今日,我便给你好好立立规矩!”永安侯的声音冷沉。 锦宁笔直地站在那,直视着永安侯,声音异常清脆:“难道女儿说的不对吗?” 永安侯第一次从这个女儿的眼中,看到了不驯,微微一愣。 怎么会是这样?锦宁这丫头,从前不是最知书懂礼了吗? 还是说,锦宁刚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会如此? 想到这,永安侯更恼了。 不管锦宁到底是谁生的,都是他的女儿,侯府养育和教导了她这么多年,她若敢因为明月的事情,心生不忿,便更应该教训! “跪下!” 锦宁听到这声音的时候,还是微微错愕了一下。 “给我跪下!”永安侯怒目看向锦宁,呵斥着。 “宁宁,你还不快些跪下给你父亲认错,你刚刚归家,莫要惹你父亲动怒。”宋氏看向锦宁,语气之中有几分急切,看起来倒是十分为锦宁着想的。 锦宁淡淡道:“我没错,为何要认错?” “宁宁,你父亲也是为你好,你和太子到底没有完婚,如今私下见面,伤了你的名声,可就不好了,更何况,那雪林在行宫之外,很是荒芜偏僻,若你在那遇见什么危险,该如何是好?”宋氏的声音温和,满脸慈爱。 “你莫要再劝,我今日定要好好教导她,让她知道,一个闺阁女的本分!来人!请家法!”永安侯怒声呵斥。 说着话,便有两个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一个人搬着长条板凳,另外一个,拿着一块细长的板子。 这便是永安侯府的家法了。 两个嬷嬷将东西放好后,看了看永安侯的脸色,便对着锦宁走了过来。 锦宁看向永安侯,意味深长地问道:“所以,父亲觉得,私会太子,是大错,错到该请家法对吗?” “你不要以为,你抬出太子来,我这个当父亲的,便不敢罚你!即便是太子,只要你一日未出阁,便一日是我永安侯府的姑娘,你如此行事,就是辱没的永安侯府的清正的门风!”永安侯冷声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动手!”永安侯催促着。 两个婆子的手,摁在锦宁的肩膀上,其中一个低声说了一句:“大姑娘,得罪了。” 锦宁唇角一扬,正想开口说话。 便听到门外传来了女子欢快说话的声音:“父亲!母亲!” 说着话,人就已经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裴明月瞧见锦宁被两个婆子摁住肩膀,屋子里面还放着请家法用的板子,有些疑惑。 说这话的时候,裴明月也没有将手,从萧宸手臂上拿下来的意思。 裴明月继续说着:“姐姐刚刚归家,父亲怎么就要罚姐姐?” 宋氏连忙介绍:“锦宁,想必你也听说府上发生的事情了,这位就是你明月妹妹。” 锦宁轻笑一下:“刚才已经见过了。” “不管姐姐犯了什么错惹父亲生气,明月都斗胆请父亲看在明月的面子上,放过姐姐这一次。”裴明月继续道。 永安侯闻言,便重新拿起茶盏饮茶,颇为舒心地说了一句:“枉费侯府悉心教导你十余年,竟不如你妹妹一半儿懂事!不过今日,谁的面子也不管用!我一定得好好教导这个辱没门风的不孝女!” 裴明月又将目光落在锦宁的身上,继续劝道:“姐姐,你还是给父亲认个错吧。” 锦宁耐心地等着裴明月说完,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了:“父亲说我不如妹妹懂事,妹妹又让我给父亲认错,那么,妹妹可知道,父亲为何要罚我?” “为何?”裴明月也有些好奇。 第5章 她不过是替身而已 锦宁唇角微微一勾,便似笑非笑地说道:“父亲是因为,我今日在雪林私会太子一事罚我。” 裴明月听到这,微微一愣,神色有些尴尬。 永安侯冷声道:“怎么?不该罚吗?“ 锦宁看向永安侯,语气异常平静:“刚才父亲没给女儿说清楚的机会,女儿今日之所以不认错……是因为,锦宁的确被太子相邀至雪林,只不过,太子并未赴约。” 永安侯有些意外:“你没和太子在一起?你休要诓骗我!今日下人可是亲眼瞧见,太子和永安侯府的马车,一同离开了行宫!” 锦宁站在那,神色从容,淡淡说道:“今日女儿赏雪归来,恰好碰到明月妹妹和太子殿下一同戏雪,明月妹妹还说,今日她和太子一同去了金风台。” 说完这话,锦宁就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永安侯和宋氏。 她想看看。 一样的事情,若是换做裴明月做的,父亲是否,会如此责罚?母亲……又会如何? 她想知道,永安侯府严苛的家法,是会一视同仁,还是只针对自己。 永安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将目光落在裴明月的身上:“你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刚才还温和慈爱的宋氏,神色之中有几分着急,对着裴明月用了个眼色。 裴明月神色慌乱地跪了下来,开口道:“父亲,今日实在是太子盛情相邀,女儿不敢违逆太子的意思……” 锦宁轻笑。 刚才还对自己说,是她缠着萧宸去金风台,这会儿又成了太子相邀不敢拒绝了。 永安侯刚刚喝了一口的茶水,又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看起来,是确有此事!” 啪的一声脆响后,裴明月瑟缩了一下,已经没了刚才的欢快,看起来似乎有些害怕。 锦宁在一旁说了一句:“还请父亲看在锦宁的面子上,饶过妹妹这一次吧,不要和对待锦宁一样,对妹妹动用家法。” 刚才裴明月给她求情的时候,父亲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便看看,这会儿父亲要怎么做。 永安侯听锦宁这样一说,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对永安侯来说,两个都是他的女儿,如今他被锦宁往上这样一架,即便是偏心,也不好摆在明面上来。 只好看着裴明月冷声呵斥道:“你既然认错,那便领罚吧!” 永安侯一挥手,站在锦宁身后的两个婆子,便走到了裴明月的身旁。 裴明月看了一眼锦宁后,就抿唇看向宋氏,瞧着十分可怜。 便是此时,宋氏开口了:“侯爷,万万不可啊!” 锦宁将目光落在宋氏的身上,面带嘲弄,一样的事情,刚才打自己的时候就可以,这会儿打裴明月就不可以吗? 永安侯看向宋氏,冷声道:“本侯说了,谁求情都没用!” “明月不像锦宁,自小就请了最好的嬷嬷教导,她在外面吃了许多辛苦,难免性子散漫一些,也情有可原。若真有错的话,那也是我们当父母的没护好明月,让她流离在外。”宋氏说着,便抬起手来,用一方绣着牡丹的帕子,擦拭眼泪。 宋氏这样一说,永安侯看向裴明月,便有些歉疚,对裴明月动家法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只不过…… 永安侯又一次将目光落在了锦宁的身上,锦宁也在看他。 他有些不敢直视锦宁清亮的,略带质问的眼神。 刚才把话说得太死,若是一点都不罚,偏心的太明显,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于是,永安侯便冷声道:“家法就免了,但你如此行事,却不得不罚!就罚你,抄写三遍女经!” 锦宁微微敛眉,将眼神之中的冷意隐下。 果真如此。 父亲舍不得重罚裴明月,一样的事情,她做出来是有辱门风,裴明月做出来就是情有可原,罚她是请家法,罚裴明月是不过是轻飘飘的抄书。 如此看来,若前世,在雪林坠崖的人是裴明月,这些家人定舍不得逼杀裴明月。 所以,说到底不是永安侯府的门风多清正,而是……她这个庶出之女,前些年所得到的家人爱重,都是假的。 她不过是裴明月的替身而已。 或者说,裴明月回来了,她的存在便多余了,便该悄无声息地死去,将原本属于裴明月的身份、地位、婚约,还给裴明月。 裴明月被罚抄书,眼睛蕴起了水汽,看起来将哭未哭,委屈至极。 宋氏瞧见这一幕,很是心疼,连忙起身,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对着裴明月招手:“好了,莫要委屈了,天冷,娘温了酒酿汤圆,你随娘去吃一些。” 裴明月吸了吸鼻子,委屈地点了点头,这才跟着宋氏往外走去。 宋氏走了几步,这才转身看向锦宁。 她的声音沉了几分:“锦宁,你妹妹不比你,从小在侯府长大,她吃了许多苦,往后你要多顾看着一些妹妹。” “是。”锦宁敛眉,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宋氏微微蹙眉,她总觉得,锦宁这次回来,和从前好似不一样了。 虽然说从前的锦宁,就是这般平淡的性子,可如今……她总觉得,锦宁平静的外表下,暗藏锋芒。 宋氏走了。 永安侯就也起身,离开之前,他的脚步一顿,对着锦宁冷声吩咐:“你虽然没见到太子,到底去雪林赴约了!也抄写三遍女经!” 锦宁这次没有反抗,只是锦宁微微福了身子:“是。” 送走这些人,锦宁便踉跄了几步,直接往内室而去,倒在了床上。 海棠见状,连忙凑了过来:“大姑娘,您没事吧?” 锦宁摇摇头:“没事。” “奴婢煮了热茶,这就为您取一些来。” 出去的海棠,可进来的却是石榴。 石榴怯怯地将茶递给锦宁:“大姑娘。” 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锦宁,听到石榴的声音,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石榴生得很是秀气,正小心翼翼地看着锦宁,眼中蕴了泪水,瞧着也挺可怜的。 锦宁没有伸手去接茶。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瞬,石榴猛然间跪了下来。 第6章 可有人寻来? “大姑娘,是奴婢失责,在雪林迷了路,没找到大姑娘,让大姑娘独自一个人回来……万幸的是,大姑娘平安回来了,不然奴婢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石榴语速极快地说着,好似在心中,将这话反复斟酌过一样。 锦宁今日是特意避开等在雪林之外的车夫和石榴,独自回来的。 锦宁的身边有两个丫鬟,一个是早前就跟在身边伺候的海棠,至于另外一个,是昨日刚被差过来的石榴。 今日本是石榴随她一起去的雪林,为她取衣服的路上,同她走散。 连带着那碗皇后赐下的姜酒,也是石榴端来的。 只是不知道,其中的媚药,究竟是谁掺到其中的。 这才有了后面,她被山匪围困的事情。 媚药这件事,如今已经偃旗息鼓,下药害她的人,没有拿到她的错处,自然也不敢将媚药的事情拿到明面上说……锦宁也不可能傻到闹出来,毕竟她的确失了清白。 但石榴这丫鬟,她却不敢再信了,更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不过这丫鬟,她不能直接打发了。 这样想着。 锦宁就将手上戴着的玉镯摘了下来,直接戴在了石榴的手上。 石榴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大……大姑娘,您这是……”石榴很是不安。 她犯了错,大姑娘不但没罚,还要赏她? 锦宁将眼中的暗色藏下,若只石榴真是旁人派到自己身边,谋害自己的人。 自己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还这样赏了石榴。 自然会有人,让石榴付出应有的代价。 锦宁温声道:“赏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好了,你下去吧。” 石榴被打发了出去,海棠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锦宁打量着面前的海棠,忽地问了一句:“海棠,你跟在我身边,伺候多久了?” “有……有三年了,大姑娘您这是……”海棠开口道。 锦宁点了点头,没说话。 石榴的错处,在明处,可海棠呢?当真就可信吗?前世她出事后,宋氏就做主,让海棠进了大哥的院子当妾室。 海棠越发的不安。 锦宁也不想草木皆兵,处处怀疑。 可与她而言,连身边至亲之人都不可信了,又有什么人,值得信任呢? 死过一次的她,便不可能和前世一样,心思纯净。 好一会儿,锦宁才开口说道:“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海棠长松一口气,这才往外退去。 锦宁躺在床上,一点点恢复着自己的气力,感受着这种实实在在的,还活着的感觉。 当鬼的时候,是不需要睡觉的。 如今当了人,虽然心头烦心事众多,可锦宁还是陷入了梦乡。 夜深人静。 萧熠独自一个人,宿在鹊山行宫的主殿之中。 一闭眼,脑海之中就忍不住浮现出那道绯红的身影。 魏莽从外面进来的时候。 帝王睁开眼看了过去,随口问道:“可有人寻来?” 魏莽摇头:“尚未。” 萧熠微微蹙眉,眼神之中有几分不解。 不解的不只是萧熠,魏莽也很想不通,寻常女子被陛下幸了,第一时间肯定会寻来,可这女子……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隐匿了下去?当真奇怪。 “陛下,可需要属下,仔细查访一下?”魏莽问道。 萧熠沉声道:“不必了。” 魏莽往外走去,还没等走到门口,萧熠的声音便又一次传来。 “吩咐内务府,若是有人寻来,就随便给她一个名分吧!”萧熠淡淡说道。 他到底,做不出来,幸了女子不给名分的事情。 只不过,这种没有感情的荒唐,也不足以让他多费心。 锦宁不知道,帝王竟是这样想的,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后悔她暂时跑路的决定。 萧熠根本就不在乎,这一夜春风的人,若知道她还是钦定的太子妃,怕是这随意的名分,都未必会给下来! …… 清晨,锦宁还没从睡梦之中醒过来。 “咣当!”一声巨响。 将锦宁惊醒。 接着,门外传来了海棠急切的声音:“二公子!二公子!大姑娘还在睡觉,您现在进入不妥……” 锦宁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永安侯府的二公子裴景川,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裴锦宁!我没想到,你如今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裴景川指责的声音,兜头而来。 刚睡醒的锦宁,乌发垂落,清丽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慵懒倦意,此时她茫然地看向裴景川,喊了一声:“二哥?” 裴景川冷声道:“你不要喊我二哥,我没你样的妹妹!难道你就那么容不得明月吗?” 如果说刚才是锦宁刚睡醒,还没反应过来,但此时,锦宁也醒过神来了。 这是为裴明月打抱不平来了。 不用裴景川说清楚,锦宁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昨天裴明月在她这,被父亲罚抄了书,这会儿,裴景川多半儿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想通这些,锦宁就盯着裴景川,冷声道:“永安侯府,最终礼教门风,如今兄长擅自闯入我的卧房,很是不妥。” “若父亲在这瞧见这一幕,怕是又得动家法了。”锦宁直视着裴景川,冷声说道。 裴景川见锦宁对自己这番态度,被气笑了:“三年不见,没想到大妹妹竟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竟会抬父亲出来为难兄长了!” 锦宁听到这,也觉得好笑:“三年没见,我也没想到,二哥你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三年之前,她离京代父守孝之时,裴景川的眼睛红了又红,满是舍不得。 他将他最喜欢的蛐蛐“威武”大将军,都送给了她,让它代替他,陪着她去淮阳守孝。 从前,她被瑞王府的世子吓到了,他便领人将瑞王世子暴揍了一顿,回来后被父亲罚着跪书房,就是不认错。 他还说,有他在,谁也别想欺负他的妹妹! 三年了,他们重逢的第一句话,他便是为了裴明月呵斥她。 锦宁的眼睛红了红。 前世,她被逼杀之时,二哥不在家中,她本以为,本以为……二哥会是她在这个家中,唯一的温暖。 没想到…… 锦宁将泪水忍了回去,抬起头来,用冷冽的眼神,看向裴景川:“兄长若是不想让人闲言碎语,便先从我的闺房出去,有什么话等我换好衣服再说。” 第7章 休想用贞洁困死她 裴景川对锦宁这般态度十分不满。 但,永安侯府,的确规矩严。 所以裴景川再不满意,这会儿也得冷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海棠将门关上,走到锦宁的身边来,准备服侍锦宁更衣。 可锦宁哪里敢让海棠更衣?她淡淡地说道:“你且先出去吧,我自己来。” 海棠迟疑了一下,她总觉得姑娘自昨日从雪林回来后,就怪怪的。 这会儿,她只得将准备好的衣物放在了锦宁的床头,往外退去。 等屋内没人了,锦宁这才缓缓退去身上的衣服。 雪白的肌肤上,满是青紫色的斑驳。 她瞧见这一幕,脸有些微微发烫……不管前世今生,她都还是个年轻姑娘家,这样的事情,她也是头一遭经历。 她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孤清冷肃的人,会那么的……那么的……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 昨天她因为那烈药失了神智,一直缠着他,不只一回。 锦宁不敢多想,飞快地将衣服换好,将身上的斑驳全部遮挡住。 她走到铜镜面前,墨缎一样的发,散落在水蓝色的衣裙上,镜中的女子清丽端庄,她仿若又恢复成了,那个贤淑规矩的世家贵女。 只有她自己清楚。 前世那个,墨守成规,将贞洁、礼教,看得比自己命还重的裴锦宁已经死了。 如今活着的这个裴锦宁,不在乎贞洁、不在乎名声、不在乎规矩,只在乎自己能否活下去! 那些人,休想用贞洁名声,困死她! 锦宁坐在镜前良久。 直到外面传来了海棠的催促声:“姑娘,您好了吗?” 锦宁端详着手中那根金色的凤钗,思索良久,最终将那凤钗,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太子妃她是不想当了。 但……别人也别想当得那么痛快! 她知道那些人在乎什么,她偏偏就要往那些人的心上扎刀子。 更何况,就算是她不争不抢,也会被针对,还不如让人知道她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锦宁人在屋子里面,依旧可以听到外面凛冽的风雪声。 她又饮了一杯茶后,才披上一件兔毛披风,慢慢地往外走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 便瞧见,站在外面的裴景川,已经冷到忍不住的挪动着脚步。 裴景川看到裴锦宁的一瞬间,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已经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了:“裴锦宁,你现在就随我去给明月妹妹赔不是!” 在裴景川伸手来拉锦宁手腕的时候,锦宁往后退了半步,冷声说道:“你这话说的,让人听不明白,我为何要给她赔不是?” 裴景川冷声说道:“若非你出卖了明月,父亲又怎么会因为金风台一事罚她?” “明月同你说这件事,是因为她将你当做姐妹,愿意和你分享自己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你这个当姐姐的,竟然如此歹毒地出卖她!”裴景川瞪着眼睛,言辞呵斥着。 “歹毒?” 锦宁听到这,就忍不住地想笑。 这就歹毒了啊? 那前世,这些所谓的家人,对自己做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裴景川见锦宁虽然是笑着的,但神色怆然,好似受到了什么极大的伤害一样,也有些后悔。 他压了压心中的怒火,这才开口劝道:“罢了,是我不好,不该这样说你。” “但你也实在不该,将二妹妹和太子见面的事情,说给父亲听!你知不知道,二妹妹昨天夜里抄书,打翻了烛台,烧伤了手!”裴景川提起这件事来的时候,眼神之中心疼。 这样的心疼,从前,锦宁也在裴景川的身上看到过。 不过……如今这些都不属于她了。 裴景川的声音柔和了几分,用商量似的口吻说道:“你现在随我去探望二妹妹,给她赔个不是,明月心思纯良,一定会原谅你的。” 冷风裹着雪花飘落。 落在锦宁清亮的眸子上,融化开来,凉凉的,略带湿润。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冷风直入肺腑,将她一颗滚烫的心,吹得冰凉。 她的声音异常清冷:“我又没做什么,为何要给她赔不是?” 裴景川没想到,自己都放低姿态到这个地步了,锦宁还这样冥顽不灵。 他尽力压制着心中的不满,耐心地说道:“锦宁,我知道明月归家,让你心中不舒服了,但你已经代替明月,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气……如今,你实在不该同明月置气!为难明月!” 锦宁道:“二哥若觉得,是我为难了她,便这样觉得吧。” 今生,她昨日才回来,她实在不清楚,裴明月是怎么同裴景川说的,让裴景川觉得,是自己故意为难找茬。 不过,她也不想知道了,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自己。 “你!简直冥顽不灵!”裴景川怒声道。 锦宁的态度,将裴景川的耐心彻底磨没,他本也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 如今怒火灌满胸膛。 他一把扯住锦宁的手腕,用力拉着锦宁往前走去:“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今天都得随我去给明月妹妹道歉!” 裴景川自幼习武,力气大得出奇,锦宁哪里挣得开? 便这样,被裴景川拉出了院子,迎着风雪往裴明月住的地方走去。 锦宁就这样,被拉到了裴明月的住处。 她刚一到这。 便瞧见,裴明月坐在桌前,太子萧煜就在一旁,一只手捧着裴明月的手,另外一只手,正在给裴明月上药。 裴景川也没想到,太子会在这,瞧见这一幕,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锦宁。 虽然说,大家都知道了明月才是侯府真正的嫡女,但,锦宁太子妃的身份,却是祖父亲自请了圣旨定下来的。 如今不管锦宁到底是何种身份,圣旨都不可更改。 锦宁之所以针对明月,就是为了太子吧?今天瞧见明月和太子在这相见,只怕又要和父亲告状。 明月同太子走得近,是有些不对。 可仔细想想,若非明月流落在外,这太子妃的位置,本就该属于明月! 此时的裴明月已经瞧见裴景川和锦宁了。 她连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然后起身看着裴景川行礼:“见过二哥哥,也见过……大姐姐。” 她最终将目光,落在锦宁头上那根凤钗上,久久不能挪开。 第8章 昨日陛下幸了个女子 锦宁见状,轻轻地扶了一下凤钗。 这根凤钗,是老永安侯,为锦宁求得赐婚圣旨之时,皇后赏下的,代表太子妃身份的信物。 亦是前世,她用来自戕之物。 萧宸瞧见锦宁,有一瞬间的无措。 这么多年以来,所以人都说锦宁是他的太子妃,他也早就将锦宁当成自己的太妃了。 如今,让锦宁瞧见他同别的女子亲近,他也有些莫名的不安。 但他到底是当太子的人,短暂的无措后,他便语气平和地开口了:“裴大姑娘,怎么来了?是来寻本王的?” 说到这,萧宸微微蹙眉,语气之中有一些不耐烦的解释着:“明月伤了手,所以本王就来看看,你不用多想。” 锦宁开口道:“殿下多虑了,锦宁什么都没想。” “至于锦宁之所以会在这,也是二哥哥硬拉着我来的。”锦宁继续道。 得把话说清楚了一些才是,免得让人觉得,她是因为太子在这,才过来纠缠的。 被锦宁这样一提醒。 裴景川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带锦宁来这的目的,于是就催促着:“还不给明月道歉!” 锦宁看向裴景川,声音冰冷:“我说了,我没有错,也不会道歉。” “你还敢说自己没错!若不是你,明月怎么会伤得这么厉害?”裴景川不耐烦地质问。 “裴明月见太子被罚,裴明月自己打翻烛台,竟也怪到我的头上来?”锦宁被气笑了。 “不怪你怪谁?若你不说,父亲能知道?”裴景川冷声道。 “二哥,你别为了我和大姐姐生气,伤了兄弟姐妹的情分……就是明月的罪过了。”裴明月担心地看着裴景川,轻声开口。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太子哥哥要陪着大姐姐赏雪,这才请太子和我同游金风台,是明月做得不好,让大姐姐心中不爽快了,明月在这,给大姐姐赔不是,还请大姐姐不要同明月一般计较。” 说着裴明月就忽然间对着锦宁行了礼,态度真诚的道歉。 锦宁瞧见这一幕,吓了一跳。 她什么时候说过让裴明月给自己道歉了? 裴明月这纤细的柳腰一弯,屋内的两个人都心疼地看着裴明月。 尤其是裴景川,看她的目光,已经越发的不痛快了。 “裴锦宁!你当真太让我这个当兄长的失望了!”裴景川怒声道。 萧宸将裴明月搀了起来,挡在了裴明月的面前,看着锦宁说道:“错不在明月,若真有人做错了,是本王不该爽约,让你心生不快。” “你若有什么不满,直接冲着本王发泄便是,着实不应该为难明月。”萧宸继续道。 锦宁冷冰冰的看着这两个前世她敬之,爱之的男人。 一个是她血脉相连,自幼一起长大的兄长,一个是她青梅竹马,早定终身的未婚夫。 如今,他们为了裴明月,一同将矛头对准了她。 她错了,她不该对这些人,有半点期盼。 锦宁看着两个人,冷声说道:“说够了吗?” 接着,锦宁就继续道:“没说够,我也不想听了。” 说完,锦宁就往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谁允许你走了?”裴景川呵斥道。 锦宁冷笑着看着裴景川:“腿长在我的身上,怎么?我还走不得了?” 裴景川沉着脸说道:“你如果不给明月道歉,今天就休想离开这!” 锦宁道:“那我也把话说清楚了,现在你若继续为难我……一会儿明月妹妹今日又私会太子的事情,就会传到父亲耳中!” “你!”裴景川被气到了。 “我怎么了?二哥不是说,我这个人喜欢告状吗?二哥都这样说了,我便做了又如何?”锦宁反问。 说完这话。 锦宁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同裴景川还能吵上两句,但对萧宸,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锦宁这么一走,裴明月的眼睛就红了红:“二哥,大姐姐她不会……真的又去找父亲告状了吧?” “她敢!”裴景川眉毛一挑。 裴明月又看向萧宸,萧宸温声道:“好了,明月,你别担心,锦宁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的这样做的……” 话是这样说的,但萧宸的心中,也有了几分的不确定。 一年半就没见了。 锦宁的性情,比从前古怪了不少,越发的叫人琢磨不透。 不过,若锦宁真的因为,他和明月亲近了一些,就拈酸吃醋,然后就针对明月,那实在是不应该! 她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怎可如此小肚鸡肠?连自家姐妹,都如此容不得?更何况,他和明月清清白白,他只是怜惜明月早些年,吃过许多苦罢了。 锦宁从裴明月这出来后。 行在风雪之中,不知道是这风雪更冷一些,还是心更冷一些。 …… 栖凤殿。 徐皇后正沉着脸,听着大宫女,浣溪禀告。 “娘娘,昨天晚上,陛下就差魏莽,吩咐了内务府,将眠雪院收拾了出来,说是……昨日陛下幸了个女子,留着给那女子用。”浣溪继续道。 徐皇后问道:“知道是什么人了吗?” 浣溪摇头:“不知道。” “知道陛下是在何时何地,幸的此人吗?”徐皇后又问。 浣溪有些紧张,小声回了一句:“不知道。” 徐皇后恼怒至极,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要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 萧熠身为帝王,并不爱女色,后宫之中的女子,都是选秀进来的,萧熠从未做出过,糊涂宠幸妃嫔之外的女子之事。 徐皇后执掌凤印多年,后宫之中的大小事,都在她的眼皮子下。 像是萧熠忽然间幸了一个,她掌控之外的人,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直觉让徐皇后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能让皇帝,做出规矩之外之事的女人,还真不一般啊! 徐皇后想到这,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第9章 这门亲事,该操办了 徐皇后沉着脸说道:“陛下正直壮年,却鲜少出入后宫,我还以为陛下忙于国事,所以对男女之事淡了,没想到……却让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贱婢,钻了空子!” 贴身伺候徐皇后的赵嬷嬷,观察着徐皇后的神色,小声道:“娘娘……您消消气,听内务府的意思,陛下也没多看重这个女子。” “陛下在乎不在乎这个女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这个人,在我的掌控之下。”徐皇后沉声道。 “本宫不希望,数月之后,冒出个野种来!” “找到她!” 徐皇后的声音,格外冰冷。 正说着话。 外面便有通传声响起。 “陛下到!” 萧熠进来的时候,徐皇后的脸上,已经满是温柔的笑意了。 “陛下,您来了。”徐皇后起身来迎,亲自将帝王身上的披风解下,挂在了一旁。 萧熠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徐皇后吩咐人上茶。 萧熠在那喝茶,徐皇后就悄悄地观察着萧熠,当她瞧见,萧熠的薄唇之处,有一处破损,她有些失神。 “皇后?”萧熠蹙眉喊了一声。 徐皇后回过神来,笑着说道:“陛下刚才说什么?” 萧熠对这位皇后,还算耐心,这会儿就继续道:“孤是说,太子的年纪也不小了,听说永安侯府的大姑娘回来了。” “这门亲事,既是早就定下来的,如今也该操办了。”萧熠继续道。 徐皇后听到这,有些迟疑。 萧熠蹙眉道:“怎么?有何不妥?皇后对这裴家姑娘不满意?” 徐皇后连忙说道:“陛下定下的人,臣妾自然是满意的,就是这位裴大姑娘,刚刚从淮阳老家回来,如今尚未和父母亲近,便要嫁人……” “臣妾有些怜惜罢了,想着,不如先问问她的意思,若她想在家中多陪伴父母尽孝道,宸儿多等三五个月又何妨?”徐皇后继续道。 萧熠闻言,点了点头:“还是皇后心细,这件事就按照你的意思,去问问裴家那姑娘的意思。” …… 锦宁刚从裴明月的住处,回到自己卧房,就瞧见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浣溪等在那了。 浣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十分端庄稳重,虽只是一个宫女,但也颇有气势,一看便是贵人身边伺候的。 “裴大姑娘,娘娘请您过去。”浣溪颇为和气地说道。 锦宁点了点头:“是。” 于是锦宁又顶着风雪,随浣溪姑姑往山上爬去。 鹊山行宫依山而建,身份越是尊贵的人,居住之地,就越是接近山顶。 永安侯府,也算得荣宠,就住在半山腰偏上的位置,在往上先是皇亲国戚,然后就是太子皇子的住处,山顶上的主殿和各偏殿内,分别住着皇帝和后妃。 浣溪将锦宁带到皇后住的栖凤居。 “娘娘,裴大姑娘来了。”浣溪禀告着。 就在此时,屋内走出来另外一个年长的嬷嬷。 锦宁认识她,这是皇后身边最倚重的赵嬷嬷。 赵嬷嬷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等了裴大姑娘好一会儿,这会儿刚歇下。” 说到这,她微微一顿,看向锦宁:“娘娘这些日子,被这冷风一吹,犯了头疾,有劳裴大姑娘稍等一下。” 锦宁恭顺地说道:“娘娘的凤体为重,锦宁多等一会儿,无妨的。” 这一等。 就是半个时辰。 锦宁在殿外的风雪之中站着,整个人几乎都要被冻透的时候。 殿内终于传来了声音:“娘娘请您进去。” 锦宁挪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往里面走去。 栖凤居之中,徐皇后正坐在主位上,看向锦宁。 徐皇后今年三十几岁的年纪,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年轻一些。 太子萧宸是她入宫不久后,便生下的亲子。 这么多年来,她也只得太子这么一个儿子。 “锦宁,你来了,到本宫的跟前来。”徐皇后眉眼温和。 锦宁点了点头,往前走去,挨着徐皇后坐下。 “好孩子,在淮阳老家这三年,过得可好?”徐皇后继续问道。 锦宁点头:“劳娘娘关心,过得很好。” 接着徐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锦宁也规矩回答着。 良久,徐皇后才感叹一般地说道:“你这孩子,还真是贴心,本宫都迫不及待的,想要你嫁给宸儿,给本宫当儿媳了。” 锦宁的面容绯红,看起来十分害羞。 徐皇后又道:“不过你刚刚归家,想必你的父亲和母亲,都是舍不得你的。” “你就安心在家中多陪伴父母亲人一段时间,你和宸儿的事情,倒也不急于一时。”徐皇后继续道。 锦宁听到这,微微敛眉。 绕老绕去。 不过就是想让她不要着急把婚约摆在明面上说。 锦宁面露乖顺:“锦宁都听娘娘安排。” 徐皇后拉住了锦宁的手,语气异常温柔:“真是一个懂事的乖孩子。” 徐皇后的手,是温热的,锦宁的手被她握着,却很不自在,总觉得有一股凉意,顺着徐皇后的手,传过来。 “手怎么这么冷?昨日本宫差人给你送去的姜酒,你没用吗?”徐皇后蹙眉道。 锦宁听到这,心头一紧。 她没想到,徐皇后竟然会直接提起姜酒!那盏被搀了媚药的姜酒! 锦宁看向徐皇后,徐皇后神色平静,满是关心,好似赐下的只是一杯简单的姜酒,至于后来,谁在酒中下了什么药,都和她无关。 若不是前世家人逼杀的时候,徐皇后当了那压死她的最后一棵稻草。 纵然那盏改变她命运的姜酒是皇后赐下的,她也绝对不可能怀疑是皇后在酒中下的媚药,只当是旁人,借皇后的姜酒行事。 不管酒中的媚药,到底是不是皇后下的,锦宁都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用了那姜酒。 于是便歉疚地说道:“娘娘赏下的姜酒,锦宁自是十分珍视,让石榴好好收了起来,谁知道,我要饮这酒的时候……那丫头竟然失手打翻了姜酒。” 说到这,锦宁微微一顿,继续道:“请娘娘恕罪。” 徐皇后听到这,莞尔一笑:“不过是一盏姜酒罢了,洒了就洒了。” 说到这,徐皇后继续道:“你若喜欢,便在我这多饮一些便是,浣溪,去取姜酒来。” 浣溪一去一回,很快,就拿了姜酒过来。 浣溪斟好酒后,便将那姜酒,递给锦宁。 锦宁看着那姜酒,有些许的迟疑。 姜酒,又是姜酒!当了三年的鬼,她无时无刻的,不在后悔喝下的那盏姜酒。 如今……皇后又端了姜酒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第10章 就那么怕他吗? 不过很快,锦宁就想清楚了,这次不是在雪林,就算是皇后要对自己下药,也不会蠢到,当着面对自己下药。 这多半儿是一种试探。 试探她昔日,是否饮下了姜酒,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这样想着,锦宁就乖顺地开口:“多谢娘娘赐酒。” 接着她就从容地将那酒一饮而尽。 徐皇后瞧见这一幕,脸上满是和气的笑容,温声道:“好了,瞧着你也乏累了,先回去休息。” 锦宁温声道:“是。” 锦宁从皇后殿内出来的时候,长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此时的皇后殿内。 皇后淡淡地开口了:“如何?” 赵嬷嬷回道:“瞧着裴大姑娘那样子,似乎的确没饮那盏姜酒。” 皇后冷嗤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说到这,皇后的眉眼又温和了起来:“锦宁这丫头,倒是个好姑娘,只是可惜了……没什么福气。” “本宫总不能让宸儿,娶一个丫鬟生的庶女吧?”皇后继续道。 最近,德妃可想着,也从永安侯府,定下一位女儿呢! 且不说天命凤女的箴言是真是假,单论娶妻的身份,她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儿子,被德妃生的二皇子比下去? “本宫更不能,背一个因为她出身不好,便悔婚的名声……所以,只能委屈这孩子了。”皇后轻叹了一声,眼神之中满是怜惜。 赵嬷嬷闻言,为皇后斟茶:“娘娘当真是一片慈母之心。” 皇后抬手饮茶,跟着补充了一句:“这件事,不能让宸儿知道。” “是。”赵嬷嬷应声。 …… 锦宁饮了姜酒后,前世今生,种种不快的记忆,蜂拥而来。 若非今日皇后试探。 她也不会确定,这姜酒之中,定有皇后的手笔! 是的,锦宁几乎可以肯定,媚药之事,皇后脱不了干系,否则,她今日也不会特意端来姜酒,试探她的反应。 锦宁着实想不通。 其实她也不是非得嫁太子不可,若皇后瞧不上她,告知她一声,她也不会巴巴地贴上去。 他们为什么,不肯给自己半点生路? 这次的姜酒之中,没有媚药。 但后劲很大,足以让锦宁有些发醉。 她出来的时候,海棠不知道去了何处,她便在这鹊山行宫的山顶,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转着。 她走在风雪之中,到没注意到,差点和一个人迎面撞上。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到了跟前。 锦宁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当她瞧见那张冷肃俊美的面容后,愣了一下。 她是想过,要找个机会,引起陛下注意,可她也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 锦宁心念急转。 此时若直接停下来,未免显得太刻意,好似她故意来萧熠眼前找存在感一样,对于萧熠这种帝王来说,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可不在少数,这种女人,大多数都被轻飘飘地打发了。 她得引起这位帝王的注意,还需得显得,没那么刻意。 锦宁到底是被当做太子妃教养过的,永安侯府,也给她请了宫中的嬷嬷教习,宫中的手段,她纵然没亲自用过,可也耳熟能详。 她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做。 锦宁这样想着,便垂首,加快脚步,打算从这路过。 才擦肩而过。 那道满含天威的声音,从锦宁的身后传来:“站住。” 锦宁的脚步微微一顿,留下一个,看起来略带局促和紧张的背影,停住了。 “转过身来。”那道略带威严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锦宁沉默了一下,不但没有转过身来,反而抬腿就继续跑。 萧熠瞧见这一幕,被气笑了。 这已经不是锦宁第一次将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气笑了。 他在皇宫之中,可从来没遇见过和这丫头一样的女子!她既知道他的身份,如今被幸了,不着急要个名分就算了,还瞧见他就跑! 之前萧熠还觉得,在织雪殿之中相遇,有些过于巧合了,怀疑锦宁是刻意出现,攀龙附凤的。 可如今锦宁这般态度。 让他忽地就意识到,这丫头,好似根本就没打算攀附他!简直是视他如蛇蝎,避之不及! 锦宁离开一段距离后,还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停在自己的身上,她知道,这一次,她赌对了。 不管为何,这位帝王的目光,已经主动在她身上驻留了不是吗? 萧熠眼瞧着锦宁,在风雪之中消失。 来迟一步的魏莽,捧着萧熠墨色的大氅:“陛下,属下来了。” 魏莽见自家主子立在风雪之中,那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忍不住地开口:“陛下?” 萧熠收回目光来,看向魏莽问道:“你觉得,孤是个怎样的人?” 可怕到,那丫头瞧见自己,就和见了鬼一样的,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好似不想和他有半点牵扯似的。 魏莽沉默了一下,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眼前的帝王。 这位帝王,今年不过三十六岁,但所经历甚多。 他十三岁便入沙场磨炼,十五岁就立下赫赫军功,死在他手上的敌寇,不在少数。 十六岁还朝,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斗赢了数个皇子亲王,被封为太子。 当太子不足两个月,就登基为帝。 从少年帝王,到如今的青年,如今已经又十几年回去了。 这位帝王,已经积威甚重。 便是跟随在帝王身边多年的他,也不敢轻易造次。 他斟酌着语言开口道:“陛下是一位,很仁爱的帝王。” “仁爱?孤还以为,孤很可怕呢。”萧熠想到刚才那和兔子一样,奔逃的少女,忍不住的轻笑了一声。 就怕他,怕成如此模样吗? 第11章 她是这鹊山行宫的人 转瞬,帝王脸上的笑意渐浓。 虽然说,刚才没抓到那如同一只受惊兔子一样的少女。 但总算可以肯定一点了。 那就是,她的确是这鹊山行宫的人。 本来不打算主动寻访那日女子的帝王,这会儿看着魏莽随意吩咐着:“查一查,昨日都有什么人出了行宫。” 魏莽听到这,心头一凛。 陛下派自己去寻一个女子这种事情,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鹊山行宫,怎么说也是皇帝下榻之处,自是守卫森严,往来出入,也都有记录。 稍微一查,便知道了,这女子是何人了。 魏莽办事很是麻利。 没多久的功夫,就将记录何人出入行宫的册子呈了上来。 萧熠坐在桌案前,随意展开册子。 最上面记录的,是太子的名字,稍微往下一些,便是裴锦宁的名字。 两个人离宫的时间几乎是一致的。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太子携裴府姑娘去了金风台的事情,萧熠昨天回行宫的时候便知道了。 萧熠的目光,不曾有半点停留,便继续往下看去。 离开行宫散心的贵女,有十余人,跟随的婢女,二三十人。 还有出去采买的人…… 杂七杂八,名单上,记录了不少人。 有些名字更是看不出来男女。 萧熠揉了揉额角,将名单扔给魏莽,随口道:“查。” 魏莽接过名单:“是。” 他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好奇,那日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下午,锦宁尚在小睡。 屋外就传来了海棠的催促声:“姑娘,您得醒醒了,晚些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设宴,行宫伴驾之人,都得到场,姑娘需得早些更衣,莫要迟了。” 锦宁起身,任由海棠和石榴为自己更衣。 “姑娘,今日穿这身绯红的衣裙怎样?”海棠看着桌上的三套衣服,笑着说道。 锦宁瞧见这一幕,沉默了一下,这件绯红色的衣服,她可不敢穿了! 更不敢,跑到宫宴上去穿。 现在还没到,让那位帝王,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的时候。 未知,有时候才更吸引人不是?若让那位素来克己的帝王知道,知道自己是钦定的太子妃,他如何可能对她动心?只怕会恼羞成怒才对! 锦宁指了指旁边的那件,素淡一些的,月白色绣玉兰暗纹的对襟襦裙,轻声道:“就这件吧。” 这衣服有些过于素淡。 尤其是在这银装素裹的鹊山行宫,这样的颜色,更不出挑。 但好在锦宁的模样生得好,墨发红唇,鲜妍至极。 这样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不但没有平平无奇的感觉,反而衬得她,好似是雪中妖精一样,清丽美貌。 其实锦宁,本就是个容貌殊色的人。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维持着世家女的端庄和贤淑,让人看起来,不免有些古板,就忽略了这好容色。 等着穿戴好了。 锦宁又选了一块面纱覆面。 海棠有些不解:“姑娘,您怎么将脸挡住啦?” 话刚问住口,海棠自问自答地说道:“奴婢突然想起来,长平郡主府的柳真真,今日好像也是轻纱覆面,姑娘定是想将她比下去!” 海棠还十分自信地补了一句:“姑娘无需担心,不管露不露脸,姑娘都能比她美貌!” 听到柳真真的名字。 锦宁的眉眼之中,染起了些许笑意。 前世,她和柳真真的关系,可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宿敌。 她素来有教养,不会轻易与人为敌,这柳真真是唯一一个,能让她毫无涵养,也要忍不住与之斗气的人。 实在是这柳真真,特别喜欢寻她晦气,找她麻烦。 当然,柳真真在她这,也没讨太多好处去。 她本以为,自己出事死了,柳真真会很高兴,甚至忍不住地放爆竹庆祝。 可没想到,到头来,唯一一个为她鸣不平的,竟然是柳真真。 那个时候她刚刚当了鬼。 永安侯府设宴,庆贺裴明月和太子定下婚期,柳真真赴宴后,听人小声议论起,她是因为失了贞洁,无颜苟活,才自戕的。 柳真真摔碎了酒盏,怒声呵斥道:“旁人不知道裴锦宁是什么人,我柳真真还能不知道吗?她宁可玉碎不瓦全!她定是清白的!” “就算她失了贞,也不是她的错!” “是你们!是你们这些人!逼死了她!” 柳真真借着酒意大闹了宴席,当初的她虽然想不通,为什么素来和自己不痛快的柳真真,都愿意为自己鸣不平,可那些家人,却在尽力地抹去她的存在。 但她还是觉得,柳真真大声质问的那些话,将她心中一直想问,但却永远也无法问出口的话,问出来了! 那是她出事后,第一次感觉到痛快。 只是可惜,柳真真大闹宴席,到底不体面,最后,还是长平郡主亲自出了面,才将此事平息下,也罚了柳真真离京。 今生,锦宁自然不想和柳真真比美争长短,只不过…… 锦宁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轻纱。 在心中默默地对柳真真说了一声对不起,这轻纱可维系着她最后的体面,若不想被那人认出来,暂时可摘不得。 出门的时候。 石榴讨好的,递过来一把挡雪用的伞,锦宁瞥了一眼,便见石榴,已经将她赐下的玉镯,戴在了手上。 锦宁想了想,轻笑了一下,从自己的头上又拔下一根金鹊钗,簪在了石榴的头上。 石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锦宁:“大……大姑娘,这可使……使不得。” 锦宁温柔地笑着:“没有什么使不得的,这东西赏你了,就是你的了。” 说到这,锦宁微微一顿:“海棠,你随我去赴宴。” 等着锦宁领着海棠走远了,锦宁才对着身旁的海棠问道:“可怪我偏心?” 海棠连忙说道:“海棠不敢,姑娘想赏谁,便赏谁。” 锦宁微微颔首,没有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做出解释。 她如今谁也信不得!只能信自己! 山顶是帝后以及妃嫔的居所,今日设宴,入口处更是有人守着,为这些臣子及其家眷引路。 锦宁到的时候,一眼就瞧见,魏莽站在门口,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往来的人。 魏莽从萧熠那领了将那女子找出来的差事,便认真地办差,那些出身低的宫女婢子之类的,倒好说。 可这些世家女,魏莽也不好直接寻人见面啊!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还不能办得大张旗鼓的。 于是,他今日就守在这门口,等着各位世家女“自投罗网”! 魏莽十分自信,只要那日的女子出现,他定能认出来! 锦宁走到跟前的时候,魏莽便拦住了锦宁。 锦宁是识得魏莽的,被这么一拦,心就忍不住地悬了起来。 这是被认出来了? 第12章 裴锦宁? 但很快,锦宁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面上的薄纱,心中就安了下来。 “何故拦我?”锦宁淡淡地开口了。 锦宁的声音,自带一股世家女的矜贵,让魏莽下意识的客气了几分。 “今日设宴,为了保证陛下的安危,上山之人都要经过查验,还请姑娘摘下面纱。”魏莽拱手道。 锦宁听到这,忍不住挑眉。 看清楚女子的脸,便能保证陛下的安危吗? 这魏莽,该不会是……别有目的吧? 可不管魏莽为何守在这,锦宁都不敢让魏莽瞧见自己的样子,谁知道那日她跑掉的时候,魏莽有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 海棠不知道魏莽是何人。 这会儿便轻声呵斥:“大胆!我们姑娘的样子,也是你配瞧的?” 魏莽也不恼,只是拱手道:“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海棠继续道。 永安侯府培养锦宁之时,也培养过海棠。 锦宁要当太子妃,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是个不中用的软柿子? 这气度,自然不是一般丫鬟可以比的。 魏莽往山顶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口道:“自然是奉的……” 话还没说完呢。 锦宁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娇斥:“裴锦宁!” 若说这满汴京,谁最了解锦宁?了解到,只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锦宁。 肯定是柳真真。 不等锦宁反应过来,柳真真已经到了跟前,接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锦宁。 “果真是你!”柳真真嗤了一声。 锦宁也在看柳真真,和海棠说的一样,柳真真今日一身彩衣,以缀着金叶子的彩纱覆面。 从前锦宁认为柳真真不守规矩、不守礼法,还总来招惹她,分外讨嫌。 不过如今,她竟觉得,眼前的柳真真,不但不讨嫌了,还分外的率真可爱。 柳真真看着锦宁脸上的面纱,翻了个白眼:“我说裴锦宁,你有意思吗?你讨厌我,你就真刀明枪地来!你戴面纱是恶心谁呢?” 锦宁:“……” 柳真真似乎还有别的事情,不太想和锦宁在这纠缠,于是就大步往里面走去。 魏莽就要拦人。 柳真真柳眉一挑,不耐烦地骂道:“你是蠢货吗?看不出来姑奶奶我是谁?” 魏莽碰了一鼻子灰:“柳姑娘,您里面请。” 这位姑娘不用看样子,听这嚣张的声音,他就知道……这是长平郡主的独女。 长平郡主那是什么人?那是平西将军的遗孤,昔日先皇亲封的郡主,自幼在宫中长大,先皇待郡主如亲女。 总之,这位郡主的女儿,可不好惹! 柳真真进去了。 魏莽就尴尬地看向锦宁:“裴大姑娘请。” 锦宁挑眉:“不查看我这面纱下的样子了?” 魏莽连忙道:“卑职不敢。” 刚才柳真真那话,他可听清楚了!眼前这个,不是旁人,是永安侯府的裴锦宁!是未来的太子妃! 他奉命调查那人是没错,可若让陛下知道,他将这人查到了未来太子妃的身上。 魏莽忍不住的缩了缩自己的脑袋。 他这脑袋,就算不搬家,也得被重罚。 更何况,那人怎么也不可能是裴大姑娘,毕竟那日,裴大姑娘同太子在一起呢。 “卑职惊扰了裴大姑娘,请裴大姑娘恕罪。”魏莽继续道。 他断然没有给一个世家女低头的道理,但在裴锦宁这,他还是得客气。 锦宁从容地开口:“无妨。你也是奉命行事。” 说完,锦宁就仪态端庄的,从魏莽的身边路过。 魏莽目送着锦宁离开,心中忍不住地感慨了一句:“不愧是未来的太子妃!这仪态,这举止,可不是一般姑娘能比拟的。” 锦宁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刚才的事情,魏莽身为陛下最信任的人,他守在那门口,查看世家女的容貌做什么? 这样想着,锦宁越发不安。 于是就对着海棠吩咐了一句:“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昨日我和太子在一处。” 能糊弄一时是一时。 海棠心疼地看了一眼锦宁,没往其他地方想,而是道:“真是委屈姑娘了。” 大姑娘被太子爽约,却还要撑着这面子……可不委屈? 锦宁也不怕裴明月说出去。 因为这件事已经挨罚了,而且……于情于理,裴明月和太子去金风台这件事,都不光彩。 裴明月应当比自己,更怕别人知道这件事! 说不准,这会儿裴明月已经后悔,昨日不该对她炫耀此事了。 宴席便在这鹊山之巅的听雪阁。 锦宁到的时候,永安侯府的人,已经早就到了这了。 此时永安侯、永安侯夫人宋氏、还有二公子裴景川,都围在裴明月的身边,不知道说着什么。 裴景川第一个瞧见锦宁在这,他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会锦宁的意思,反而转了个方向。 至于永安侯和宋氏,却不知道有没有看到锦宁了。 经历了前世的事情,锦宁很难……或者是说,根本就不可能和永安侯一家亲近了! 便是近距离的接触,都会让她忍不住想起前世那刺心之痛。 没人招呼锦宁,锦宁就也没着急往前面凑去。 就在此时。 伴随着太监的通传声音:“陛下驾到!”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听雪阁外,踏雪而来。 那道身影,几步便入了阁内,到了锦宁身边,锦宁闻到那熟悉的松木香,有一瞬间的失神。 待锦宁反应过来的时候。 其他人已经跪拜在地上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还站在那。 那道冷肃的目光,落在了锦宁的身上,此时永安侯,已经对着锦宁呵斥道:“怎么这般没规矩,见了陛下还不行礼!” 锦宁连忙跪了下来:“参见陛下。” 萧熠看了看刚才出声的永安侯,又看了看锦宁,开口道:“这是……” “这是小女。”永安侯紧张地开口了。 萧熠微微蹙眉:“裴锦宁?” 第13章 很满意 锦宁的名字,自帝王的口中缓缓说出。 让锦宁的心头莫名的紧张,连带着脊背都僵硬了起来。 她维持着跪拜的姿态,不敢异动。 就在此时。 那股木质的冷香,越发清晰,接着锦宁就瞧见,一只带着墨玉扳指的手,伸到了自己叠放在一起的手臂面前,轻轻用力一扶。 帝王冷冽的声音之中,难得地带起了几分温醇:“起来吧。” 锦宁缓缓起身,哪怕带着面纱,却也不敢抬头直视这位帝王。 不是因为畏惧天威,实在是……怕被认出来。 萧熠看着面前,乖顺地低着头的锦宁,很是和气地说道:“听闻你这三年,一直在淮阳,代父守孝。” 锦宁轻轻颔首,小声说道:“是。” 萧熠颔首,又看向那一旁紧张的、欲言又止的永安侯说道:“你有一个好女儿。” 永安侯干笑了一下,便道:“陛下谬赞了。” 萧熠不再看锦宁,而是继续往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了一句:“都平身吧。” 锦宁见众人都站了起来,听雪阁内的气氛也放松了不少,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刚才陛下对她的特殊关注,不是因为认出了她,而是出于一个帝王,一个父君,对小辈的关爱。 此时的裴明月,又一次将目光落在锦宁的身上。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敛眉,闷声不吭,似乎十分委屈。 永安侯夫人温柔地看向裴明月,帮着裴明月将额角的碎发理好,接着温声说了两句什么。 眼见着裴明月的脸上重新有了笑意,永安侯夫人宋氏,才对着锦宁招手:“宁宁,过来。” 锦宁也不想在皇家的宴席上,将自己对永安侯府的厌恶表现得太明显……至少现在还不能。 于是锦宁就缓步走了过来。 她顿住脚步,行礼:“父亲、母亲、二哥、明月妹妹。” 裴景川仿若没听到一样。 倒是永安侯,竖着眉看着锦宁,压低声音呵斥道:“从前侯府教你的规矩哪里去了?见了陛下,竟也不主动行礼!” “待宴席散去,抄写仪规十遍!”永安侯继续道。 仪规上面记载了大大小小的、上至宫中规矩,下到寻常仪态的各种礼仪规制。 锦宁的女经还没抄完,就又被罚抄了书,更何况……裴明月的手烧伤了没错,可她的手,也被金钗刺伤了…… 她的眼神之中,带起了一丝凉薄的笑容。 永安侯府,约莫是不想让自己嫁给太子了,可如今,却还要罚她抄写身为未来太子妃,才需要熟读的仪规,当真好笑。 宋氏无奈地说道:“侯爷,你对宁宁太严厉了。” 她只感叹了这么一句,似乎十分心疼锦宁,可终究,没为锦宁求情,算是默许了这责罚。 锦宁对宋氏的做法,并不意外。 “皇后到!” 伴随着一声通传,众人又一同行礼。 徐皇后和萧宸一前一后入殿。 徐皇后一身华贵凤袍,自是贵气无双,倒是那萧宸,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看起来芝兰玉树,君子端方。 “臣妾参见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萧熠微微抬手,徐皇后就地走到萧熠的身边入座。 萧宸则是在右侧首位的位置坐下,接着就是众人入座,宴席开始。 锦宁再不愿意,也得挨着裴明月的身边坐下,她的位置,正好在宋氏和裴明月中间。 而裴家这些女眷,恰好就坐在萧宸的斜对面。 不是锦宁想注意萧宸,而是此时萧宸的目光,一直往这边飘。 不知情的人瞧见这一幕,还当萧宸是在看锦宁,只有锦宁知道,萧宸的目光,是落在裴明月那只伤手上的。 裴明月手上的伤,被仔细地包扎过,此时她正抬手饮茶,动作及慢,似是怕旁人不知道她的手伤了一样。 锦宁将裴明月的小动作看在眼中。 心中早就清楚了。 就算没有前世的事情,她和裴明月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姐妹。 她容得裴明月,可裴明月却未必容得她。 席间,萧宸举杯,敬向萧熠:“恰逢瑞雪,儿臣祝父皇春秋鼎盛、祝我大梁国泰民安。” 萧熠神色虽然肃冷,但多少带着几分满意,感叹似的说了一句:“一眨眼,宸儿都到了要纳妃的年纪了。” 席间有臣子,揣摩着萧熠的意思,当下就开口了:“如今裴家大姑娘也归来了,臣瞧着,太子同这裴家大姑娘,仿若一对儿碧人,不如让他们早日完婚,一来是成全了有情人,二来是可以延绵大梁皇族血脉。” 说话的是礼部尚书房怀山,今年五十多岁了,很善于揣摩圣心。 徐皇后听到这,手中茶盏中的茶水,微微晃动了一下。 锦宁注意到,身旁的裴明月,垂落在身下的手,瞬间抓紧了衣裙,瞧着十分紧张。 就在此时,萧宸神色为难的主动开口道:“父皇,成亲的事情儿臣……” 徐皇后闻言,当下就打断萧宸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宸儿,母后知道你着急,但昨日锦宁已经同母后说过了,她想留在永安侯府上,多陪父母一些时日,这件事,你父皇也是应允了的。” 虽说之前,萧熠已经同意,让她去问锦宁的意思。她还是有些怕,皇帝今日就会顺着臣子的意思,将婚期定下来,于是故意提起萧熠应允之事。 身为帝王,自然不可能出尔反尔。 “锦宁,你且安心在家陪伴父母便是。”徐皇后温柔地看向锦宁。 锦宁被点了名,正要开口,身旁的徐夫人就伸手握住了锦宁的手腕,先一步开口道:“多谢陛下和娘娘体恤,我们的确舍不得宁宁,宁宁也舍不得我们,想在家中多留一些时日,宁宁,你说呢?” 锦宁闻言,心中冷笑了一声,若非……她不想当着萧熠的面,表现出来她想嫁太子,她刚才真应该主动提起婚约,激这些人一次。 反正,她不痛快,谁也别想痛快。 不过此时,锦宁也只能顺着宋氏的意思继续说道:“母亲说的是,锦宁的确舍不得家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萧熠便微微颔首道:“是个孝心的好孩子。” 可不是孝心? 若是旁人,和太子定下婚约,定是巴不得早日完婚的。 可锦宁从淮阳归来,却想着在府上陪伴家人。 如此纯孝,让萧熠颇为满意。 第14章 不念兄妹之情 萧熠对锦宁越发满意,有些人就越发不高兴。 此时的裴明月,轻咬薄唇,缓缓低头,看起来十分低落。 斜对面坐着的萧宸,瞧见这一幕,恨不得起身过来关心她,永安侯夫人宋氏,更是隔着锦宁,温声道:“月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裴明月轻轻摇头,乖巧一笑:“娘,我没事。” 裴明月说没事,但宋氏的关心,可没少了去。 “月儿,你尝尝这个千桂鱼丝,很好吃。” 裴明月看着那千桂鱼丝,神色怔怔,乌黑的眼中,瞬间就蕴起了泪水。 宋氏瞧见这一幕,连忙心疼地问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说到这,宋氏的眼神就往锦宁的身上飘。 锦宁面不改色的,事不关己的坐在那。 裴明月这会儿用细弱的声音说道:“从前家里穷,舍不得买鱼吃……” 宋氏闻言,知道裴明月这是想起从前的苦日子了,心疼得和什么似的。 连忙一样一样的,隔着锦宁给裴明月夹菜:“月儿,你尝尝这个,还有这个……” 没多大一会儿,裴明月的碗中,就装了好些菜。 裴明月看着锦宁,眨了眨眼睛,从碗中夹起了一个酒酿团子,放到了锦宁的碗中:“姐姐也吃!都怪娘亲,只顾着我了,倒是忘记姐姐了。” 宋氏温和地笑了笑:“还是明月懂事。” 锦宁看着碗中的酒酿团子,却没有动筷的意思。 裴明月天真地看向宋氏问道:“姐姐怎么不吃我夹的菜?是嫌弃明月吗?” 说到这,裴明月眼中带着泪花:“明月自幼在乡下长大,比不得姐姐金枝玉叶,姐姐嫌弃明月粗鄙也是人之常情……” 宋氏看着裴明月轻斥道:“不许你这样说!你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是侯府真正的嫡女,侯府没人比你尊贵了,谁敢嫌弃你?” 锦宁:“……” 还真是母女情深。 不过你们母女情深就母女情深,非得踩她一脚吗? 宋氏看向锦宁,语气依旧温柔,只不过夹带了几分不满:“妹妹一片好心,你怎么能不吃?” 锦宁看向宋氏,淡淡地开口了:“母亲忘记了吗?我吃不得这酒酿团子。” 小时候,她差点没这酒酿团子噎死,从那以后,就再也吃不得了。 那个时候,宋氏守在她的床边,哭红了眼睛,嘴上说着,她不能再失去一个女儿了。 想到这,锦宁自嘲一笑。 只怕如今,宋氏也不把自己当女儿了。 宋氏想起从前的事情,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和缓:“人总是会变的,我以为你年岁长了,便不怕这酒酿团子了。” 锦宁闻言笑了笑:“是啊,人都是会变的。” “姐姐不喜欢吃酒酿团子,那妹妹为姐姐斟茶。”裴明月笑着,为锦宁斟茶。 锦宁开口道:“不必了。” “姐姐不要和妹妹客气。”说着裴明月自顾自的,将茶盏端了过来,不等着锦宁躲开,那茶盏上的茶水,已经全部洒在了锦宁的身上。 裴明月先一步轻呼了一声:“啊!” “这是怎么了?”宋氏连忙问道。 裴明月委屈地看向宋氏:“我给姐姐斟茶,没想到……姐姐……” 她抬着手,用来包扎的棉纱也沾染了一些茶水,看得宋氏眼中满是紧张和心疼。 说到这,裴明月微微敛眉,继续道:“不怪姐姐的,不是姐姐推了明月,是明月自己不小心,母亲千万不要责怪姐姐。” 宋氏看向锦宁的眼神之中,已经难以维持从前的温和,只不过在宫宴之上,宋氏也只能压住心中的不满,不耐烦地说道:“衣服既湿了,还不出去换衣服?” 宋氏嫌她碍眼,锦宁也不想坐在两个人中间给自己添堵,于是起身往外走去。 至于刚才,裴明月栽赃的事情,她知道,解释了宋氏也不会相信。 不,就算是宋氏看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宋氏也会偏心裴明月,那多说有什么意义? 见锦宁走了,裴明月便看向了斜对面,那一身月白华服的萧宸,觉得那衣服,都顺眼了几分。 锦宁刚出了听雪阁,还没走几步,裴景川就追了出来。 “裴锦宁!你给我站住!”裴景川喊道。 锦宁的脚步不太想理会裴景川,继续往前走,但裴景川却三步并两步,很快就追上了锦宁。 “裴锦宁,你聋了吗?”裴景川拦住锦宁,冷声道。 锦宁挑眉看向裴景川:“有事?” “不聋啊?刚才我喊你,你怎么不应声?”裴景川不满地说道。 锦宁道:“刚才在听雪阁,我同你见礼的时候,你不也没应声吗?” 裴景川没想到,锦宁竟然还记着刚才的事情!而且他素来温和好性儿的妹妹,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个软钉子?虽然不至于将人刺破流血,但硌在人的嗓子眼,让人觉得不上不下的,格外难受。 他当下就道:“我不和你说这个!今日我找你,是想问问你,为何要在宫宴上,为难明月?” 锦宁听到这,不可置信地看向裴景川:“我为难她?” “我都看见了!明月给你斟茶,你故意打翻了茶盏!”裴景川沉声道。 锦宁笑了:“看起来,你不只聋,还有些瞎。” 裴景川继续道:“裴锦宁,我真没想到,你竟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锦宁回来不过两三日,这已经是裴景川第二次说这种话了。 锦宁也不恼,而是淡淡地看向裴景川:“所以,你追上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 “我是想告诉你,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牺牲了明月换来的,你最好对明月好点,若是让我知道,你还敢为难明月……就不要怪我……” “怎样?”锦宁反问道。 “不要怪我不念兄妹之情,对你不客气!”裴景川沉声警告着。 锦宁看向裴景川,语气之中有些许的心痛:“所以,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兄妹之情吗?” 第15章 为何怕孤? 裴景川被锦宁这样一问,微微一愣。 良久,裴景川这才似心虚一样地开口了:“正是因为我把你当成妹妹,所以才不想看你变成这般模样!” 锦宁轻笑了一下:“那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你当然……”裴景川正想说,你当然要谢我,可话到嘴边,就察觉到锦宁刚才那话,不是出自真心,反而带着浓浓的讥讽。 裴景川的脸色一沉:“裴锦宁,你是一定要同我作对吗?你就这么容不得明月吗?” “别忘了,如果没有明月,你就是一个卑贱的庶女,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应该属于明月!”裴景川见锦宁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口不择言了起来。 锦宁听到这,抬眸认真地看向裴景川,接着便神色苍凉地,从裴景川的身边路过。 此时的她,已经失去了和裴景川争辩的力气。 裴景川被锦宁那略带苍凉的目光一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好像太伤人了。 他有些后悔。 自己刚才实在是不应该冲动说出这种话。 但也不能完全怪他啊! 自锦宁回来,不过两日的时间,就明里暗里的针对明月,明明,明月才是受尽委屈的那个啊!是锦宁,是锦宁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如今还想着排挤明月!一切都是锦宁的错!是她太过分!她提醒锦宁, 这样想着,裴景川似乎说服了自己,还没有忘记对锦宁的背影,大喊了一句:“总之,你好自为之!” 海棠静悄悄地跟在锦宁的身后,好一会儿,说了一句:“大姑娘,你莫要将二公子的话放在心上,更不要因为这些话难过。” 锦宁看向海棠,笑了笑:“不难过。” 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她早该想到的! 这些人若当真,有那么一丝一毫在乎自己,前世就不会逼她殉节。 因为只有她死了,才可以全了永安侯府女子贞烈的好名声,才可以顺理成章的,让裴明月嫁给萧宸。 这些道理,她不是早就想清楚了吗? 如今,还对这些所谓的家人,抱有期望做什么?没有期望,就不会难过。 锦宁更衣后,便不打算再回到宫宴上去了。 于是就差海棠,回去对宋氏说一声,只说她身体不适,要先回去休息。 这话半真半假。 她的身体没什么不适的,但却的确不想回到宫宴上去了。 不回去,一来是她不喜和宋氏还有裴明月相处,二来是……她瞧见萧熠,自听雪阁出来,在雪中缓缓漫步。 …… 听雪阁里的炭火燃烧得太足,臣子们也放开了不少,声音也噪杂了起来。 萧熠饮了两盏酒后,便觉得有些闷热,于是先行离席,屏退左右,独自前行。 比起热闹的听雪阁。 被茫茫白雪笼罩着的鹊山行宫,雪落无声,显得格外的寂静。 不知不觉,便走得远了一些,到了西偏殿附近。 此处虽然不似织雪殿那样完全被废弃,仍在行宫之内,可还是鲜少有人过来。 萧熠很喜欢,这种四下无人,天地空茫的感觉。 这让他能暂且的忘记自己的身份,安安静静的,独处一会儿。 人人都道,身为帝王,作为这天下规则的制定者,定是这天下最肆意的人。 只有萧熠知道。 身为帝王,肩挑大梁国运,其实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便是来鹊山行宫,也不完全是为了赏乐,还另有计划。 萧熠走着走着,忽地顿住脚步,冷声道:“谁!” 锦宁藏在假山的后面,屏住呼吸,没敢吭声,似乎……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在此处一样。 萧熠冷眸道:“是要孤亲自请你出来吗?” 说着这话,萧熠深邃的眸子之中,满是冷意,抬腿走了过来。 就在萧熠准备抬脚掀翻躲在此处,畏首畏尾之人的时候。 萧熠看清楚了,假山后面之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发髻上没有半点珠钗,乌云一样的发,半散而下。 此时的她,正抱膝,坐在白茫茫的雪上,低声抽泣着,看起来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萧熠微微蹙了蹙眉,他不是喜欢怜香惜玉的人,瞧见这女子坐在这哭泣,并无多少怜悯。 但他也不愿意和一个柔弱女子为难,更何况……这女子出现在这应该就是一个巧合,她的肩头,已经落了很多积雪,来得可比他早。 可就在萧熠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那女子,缓缓抬头,看向了他。 接着,好似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惊吓一样,起身就要跑。 只这一眼,萧熠就认出来这人是谁了。 上一次是萧熠没想到面前女子见了自己会逃跑,所以让人跑了。 但这一次,萧熠的行动比言语更快。 他一把抓住了锦宁的手腕,用力往回一拉。 锦宁瞬间被拉了回来,整个人又一次,跌落在那宽广又冷肃的怀抱。 锦宁轻轻地挣扎了一下。 萧熠垂眸,看向怀中被自己禁锢住的女子,问道:“跑什么?孤就这么让你恐惧吗?” 锦宁脆弱地抬头,看向萧熠,小声开口:“陛……陛下。” “知道我是陛下,还敢跑?为何躲着孤?”萧熠沉声问道。 锦宁沉默了一下,这才小声道:“民女,民女没有躲着陛下。” 萧熠闻言,沉着脸道:“既知道孤的身份,那便应该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后果。” 萧熠说完这话,就注意到,怀中女子不知道是怕了,还是冷了,此时竟忍不住的哆嗦着。 苍白的小脸上,唇被冻到泛红,鸦羽一样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萧熠蹙了蹙眉,拉着锦宁便往前走去。 没几步的功夫,萧熠就推开了此处偏殿的门。 殿内虽然无人居住,也鲜少有人过来,但里面却被仔细地打扫过。 屋内虽然没有燃炭火,但隔绝了风雪,还是让人觉得,暖和不少。 锦宁发髻上沾的雪,此时已经开始融化,氤氲的水汽,趁的她好似水鬼一样。 萧熠看着面前的锦宁,蹙眉问道:“说说吧,为何怕孤?” 第16章 请陛下忘了那日之事 锦宁看了看面前的萧熠。 他的模样,生得很是俊逸,其实太子萧宸,在这大梁,已然是排得上号的美男子了,更遑论其身份尊贵。 所以,不知道多少闺中少女,将太子当做自己的梦中人。 可萧熠的模样,比萧宸还要更胜一筹。 虽然没萧宸瞧着斯文温润,但他身上那种威严的、冷肃的气息,却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臣服。 锦宁低声道:“陛下身份尊贵,民女自是畏惧天威。” 萧熠闻言便冷嗤了一声,接着说道:“这会儿怕了?在织雪殿的时候,你怎么不怕?孤瞧着,你的胆子大得很!” 被萧熠这样一说。 锦宁猛然间想起,在织雪殿之中的疯狂。 她被冻到苍白的脸上,瞬间带起了一丝红晕。 虽然说,今日她来见萧熠,不是巧合……但如今萧熠提起这件事,还是让她有一种,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的感觉。 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偏偏让他们碰见了? 是她瞧见,萧熠往这边走,便打发了海棠,早一步,藏身到那假山后。 她就是赌,赌萧熠会忍不住的,往这僻静无人之处走。 前世,她当鬼的那些年,虽然说被束缚在凤钗周围,但当鬼多了,她的活动距离也就变远了。 每逢裴明月入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 她就也有机会,在皇宫之中飘荡。 偶尔,就能瞧见,这位帝王,喜欢寻无人之处,独自静思。 所以,今日她赌,萧宸会往西宫附近来,若萧宸不来……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损失,顶多是,身穿单薄衣衫,在雪中冻了个一两刻钟罢了。 一次不成,下次再继续。 总有“巧遇”的时候。 她也知道。 自己这样,是主动在引诱一位帝王。 身为深谙礼教的世家女,不应该这样做。 但她也知道。 如今的她,虽然重生一世,可骨子里面,始终不是从前的裴锦宁了,如今这骨子里面的,不过是一道孤魂野鬼罢了。 若是……不想重蹈前世覆辙。 萧熠,就是她唯一的生机。 若是……想让前世害自己的人,付出代价。 萧熠,也是唯一的机会。 萧熠见红着脸,窘迫站在那的锦宁,反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锦宁抿了抿唇,看起来很是无措:“陛下还想听民女说什么?” “说说你的名字。”萧熠道。 锦宁沉默了。 萧熠挑眉:“怎么?不能将名字告诉孤?” 锦宁语气艰难地开口了:“民女身份低微,恐自己的名字,污了陛下的耳朵。” 萧熠一挑眉,天子的威严,瞬间显露。 锦宁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道:“芝芝。” 锦宁微微一顿,补充了一句:“灵芝仙草的芝。” 说完这话,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深处,多了些许的哀伤。 萧熠重复了一次:“芝芝?” 锦宁抿唇:“灵芝仙草的芝。” 这是她的乳名,后来,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被定下来,这个名字就鲜少有人提及了。 如今,她才算明白,为何当初父亲会为她取名芝芝。 她是慰藉宋氏丧女之痛的灵芝仙草,如今……他们的女儿回来了,她这株灵芝仙草,就成了废弃的药渣。 “那么,你姓什么?是谁家的女儿?”萧熠继续问道。 今日,既然抓到了这只喜欢逃跑的小兔,他自是得问个清楚。 锦宁沉默了一下,小声道:“可以不说吗?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民女出身低微,不敢劳烦陛下挂耳。” 萧熠被气笑了:“孤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同孤讨价还价,当真不愿意说?” 如今人已经抓到了,想要查起来,自是会简单许多。 但萧熠还是想听锦宁亲自说。 锦宁看着萧熠问道:“若我说了,陛下是准备让我入宫吗?” 萧熠没想到,刚才看起来,还神色怯怯的锦宁,这会儿的眸光清亮,身上好像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韵,这种感觉,绝非寻常女子会有。 但很快,锦宁的神色,又恢复成了刚才那低眉顺眼的样子,让萧熠觉得,刚才应该是他的错觉。 但萧熠还是开口道:“既做了孤的女人,自该入宫。” “放心,孤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任由你流落在外。”萧熠颇为耐心地说道。 他想着,眼前的女子,瞧着年岁不大。 他已经五年没选过秀了,宫中最小的妃嫔,也比面前的姑娘,大上不少。 这小姑娘一直躲着自己,许是胆小怕事。 这样想着,萧熠为了让锦宁吃定心丸一样,继续说道:“孤会下旨,让你入宫做个美……婕妤吧。” 本来想说,做个美人,话到嘴边,又改成了婕妤。 他们相遇的方式并不体面,若是换做其他人,萧熠怕是最多,只会赏个美人的位次。 大梁的后宫之中,登记森严。 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昭仪、婕妤,美人,皇后为首,美人之下,还有刚入宫的采女。 萧熠张口就给来历不明,自称“身份低微”的锦宁,一个婕妤的位置,其实已经很是破例了。 锦宁闻言,便道:“民女……多谢陛下好意,只是民女,不想入宫。” 萧熠没想到,锦宁开口不是谢恩,竟然是回绝。 他的脸色一沉:“怎么?觉得这婕妤的位份低了?” 锦宁连忙道:“民女不敢。” “左一个不敢,右一个害怕,可孤觉得,你这胆子大得很!”萧熠的声音微沉,语气之中带着愠怒。 这还是萧熠,第一次主动想要纳一个人入宫。 但没想到,等来的结果竟然是被拒绝。 锦宁跪了下来,眼中带泪:“民女知道,陛下圣恩浩荡,但……但那日之事,是民女遭人设计,中了媚药,失了神智,才惊扰了陛下。” “一切都是民女造次,陛下不必放在心上,臣女不用陛下负责,更不用给民女位份让民女入宫。”锦宁的语速很快,好似思索良久,才说出这样一番话。 说到这,锦宁微微一顿,补充道:“请陛下忘了那日的事情,当做什么没发生过吧。” 萧熠刚才只是愠怒,但听了锦宁的这番话,却是彻底被气笑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17章 想好了再说 萧熠完全没想到,锦宁竟然会对自己这样说。 身为帝王。 从来都是女子削尖了脑袋一样的,想入宫。 像是这种,他主动提起册位,却被人回绝的事情,还真是头一遭。 锦宁察觉到帝王心中不悦。 但她的神色,却异常坚定。 她需得让萧熠知道,她并不想和萧熠扯上半点关系……否则,若她待萧熠太主动,有朝一日萧熠发现,她本该是太子妃,却行引诱帝王之事,该如何想她? 暂时的疏离,是为了日后,能自圆其说。 她要让帝王清楚,不管是织雪殿、还是以后的种种相遇,都不是她愿意的,她更没有处心积虑,抗礼背德地主动勾引。 她是无辜的。 否则,只身为未来太子妃,却想爬上龙床这一条,就足够她死十回了。 如此想着,锦宁就跪在地上,言辞真诚地恳请道:“请陛下……” 萧熠神色冷肃的,看着跪在地上,肩膀瘦弱,身形纤细的少女,冷声打断了少女即将说出口的话:“想好了再说。” “机会只有这一次。”萧熠沉声道。 锦宁抿了抿唇,眸光清亮地看向萧熠,眼神之中满是坚定:“民女想好了,请陛下忘记那日的事情,便当从来没遇见过民女吧。” 萧熠打量着锦宁,良久,才冷声道:“既如此,便滚出去,孤不想再见到你。” “多谢陛下天恩。” 说罢,锦宁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去。 眼见着锦宁完全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地离开,帝王又一次被气笑了。 好,当真是好得很啊! 此时的萧熠,已经意识到,这女子根本就不是怕自己,若是怕自己,便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拒绝的话来。 她这分明就是,不想和他扯上半点关系!为了撇清关系,简直是胆大妄为到无所畏惧! 不过身为帝王,主动册位却被拒绝,萧熠自然也拉不下脸来,强留这个女子在身边。 帝王也有属于帝王的颜面。 锦宁从偏殿离开后,动作极快地找到先前,被自己藏起来的兜帽披风,然后又把放在那处的珠翠,往怀中一拢,就飞快地下山,往自己的卧房去了。 锦宁推门而入的时候。 石榴正在锦宁的房间内,她神色鬼祟慌张,似乎没想到,锦宁竟然会这么快回来。 “姑……姑娘,您怎么回来了?”石榴问道。 锦宁深深地瞥了石榴一眼,然后道:“出去为我烧一杯热茶。” 现在不是和石榴计较的时候,而是……她不想让石榴瞧见自己披风下的装束。 暂时,还没到暴露自己未来太子妃身份的时候。 而石榴,见锦宁没有追问自己为什么会在卧房之中,也如释重负一般的,长松了一口气,不敢多留片刻,径自往外走去。 锦宁将一切收拾好,安静下来,这才觉得,冷得厉害。 她看了一眼屋子之中正在燃烧的炭火,忍不住地抖了抖。 她知道,不是屋子不暖……永安侯府那些人,还不至于明面上克扣,尤其是在炭火这种事情与她为难,更何况,此处是行宫,一切都在天子的眼皮子下。 是她自己病了。 想也是,刚才为了赌萧熠会往那僻静之处行走,她先一步在那等了两刻钟。 正是寒风凛冽,暴雪漫天之时。 她把披风藏了起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裙,怎么可能不冷到? …… 宴席散去。 徐皇后回到了自己的栖凤殿。 当浣溪屏退左右后,徐皇后脸上的端庄雅致,就瞬间消失。 她沉着脸,冷声道:“没想到,永安侯府那个,还是个有心眼的!” “今日,陛下来了,人人都行礼。偏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等着陛下问起她!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在陛下面前露脸,就是希望陛下能早日提起婚约之事吧?”徐皇后有些恼怒。 赵嬷嬷附和了一句:“娘娘明鉴,那裴大姑娘,自幼便熟读礼仪规制,怎会不知道见了陛下要行礼?今日定是故意而为!” 浣溪端了一盏茶过来,劝道:“娘娘,喝杯茶,莫要被气坏了身子。” 徐皇后接过茶水,饮罢,心绪稍微平稳了一些。 她沉着脸,继续道:“这次本宫以她要尽孝道为由,将完婚之事,搪塞了过去。” “但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那娘娘打算怎么办?”赵嬷嬷闻言,便知道自家娘娘,定是有了想法,于是便问道。 徐皇后沉声道:“自是让她,永无嫁给宸儿的可能!而且……还得让人觉得,一切都是那裴锦宁咎由自取,是宸儿受了委屈……” 无论如何,背信弃义,嫌弃裴锦宁出身的名声,是万万不能落在宸儿身上的! 至于那裴锦宁。 且不说当初钦天监的凤命一说,裴明月才是真正的凤命。 便说,永安侯府,不可能为了一个身为庶女的裴锦宁,一心扶持太子。 若那裴明月嫁给了二皇子……后果不堪想象。 她的儿子,虽然已经贵为太子,可这历朝历代,有几个太子,能顺顺利利登基?不到登基那一日,变数尚多。 她必须,得想办法,为自己的儿子,争来更多的助力! 徐皇后觉得,锦宁见了陛下不行礼,是故意的。 永安侯府的人,也是这样想的。 锦宁全身发冷,已经躺下好一会儿了。 海棠便来通传:“姑娘,侯爷和夫人请您过去。” 锦宁睁开眼睛,透过窗棂往外看了看,这会儿天早就黑了,外面只有冷冽的寒风和暴雪。 她开口道:“便说我身体不适,先行歇下了,待明日身体好转,再去拜见父亲母亲。” 海棠很是恭敬:“是。” 海棠离开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伴随着一声不耐烦的呵斥:“裴锦宁!你给我出来!你不要以为你装病就能躲过去了!” 咣当一声,锦宁的屋门已经被推开了。 锦宁甚至不用抬头去看,也知道来人,是自己那个莽夫二哥。 她很是无力地睁开眼睛,正想开口。 裴景川已经三步并两步,冲到她的床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下拉去:“随我去见父亲母亲!将今日宫宴上的事情,解释清楚!” 锦宁被拉下床的那一瞬间,心中有一种冗长的无奈……又开始了! 第18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裴景川又开始为了裴明月出头了! 永安侯府,对她的排挤和批判,又开始了! 若不是,此时她还需要踏着永安侯府这层关系,来接近那为什么帝王,她便离开侯府,饿死冻死,她也认了。 绝不想和这些人,再扯上半点关系。 裴景川是习过武的,又是男子,锦宁自是挣不开。 至于其他人……她这只有两个不太中用的丫鬟,所以此时,便放弃了抵抗,任由裴景川将锦宁拉到了永安侯夫妇所在的堂屋之中。 裴景川先一步进屋,看着坐在主位上,以及坐在宋氏身旁的裴明月开口说道:“父亲、母亲,我将人带来了!” “她欺负了月儿,闯了祸,还想装病躲过此事!父亲母亲定要重罚!”裴景川继续道。 说着裴景川用力将锦宁往前一拉,然后就松开手。 锦宁差点没摔在地上,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体。 她虽然虚弱,可是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她没有装可怜装委屈……不是她不会。 而是她知道。 莫说是装的,就算是真可怜真委屈……这些人,也不会真心心疼她! 前世不就是如此吗? 裴明月轻声道:“二哥,你不要为难大姐姐,大姐姐忽然间多出了我这样一个妹妹,一时间难以接受,心中不快,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 “没关系的,我相信,只要我真心待大姐姐,大姐姐一定接纳我的!”裴明月这样说的时候,委屈的眼神之中,又带起了几分期盼,好似对锦宁充满希望一样。 前世锦宁死得快,没和裴明月真正交手过。 今生,几次交锋,让她想清楚了。 为什么,前世这些所谓的家人,愿意为了裴明月逼死她。 这些所谓的家人,固然拎不清……但裴明月的手段,也足够了得! 锦宁压住眼底的嘲讽。 裴明月如此针对自己,争的可不只是永安侯府之中,谁得宠这件事。 争的分明就是萧宸……或者是说,是萧宸能带来的,太子妃身份! “月儿,你千万不要这样说,侯府是你的家,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让人接纳你。”裴景川连忙说道。 裴明月看向裴景川,眼睛红了红,似乎很感动裴景川的这番言语。 宋氏一脸为难地看向永安侯:“侯爷……您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置?” 宋氏叹息了一声:“不管是宁宁还是月儿,都是我的女儿,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们闹成这样……其实我这个当母亲的,最心痛。” 说到这,宋氏便又看向锦宁,似心痛一般地说道:“宁宁,母亲知道,你妹妹回来,你的心中十分委屈,可就当母亲求你了,你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莫要为难她了。” 说着宋氏就拿起帕子擦泪。 裴明月瞧见这一幕,也忍不住地抹了抹眼泪。 永安侯瞧见这一幕,揉了揉额角,似乎也觉得,面前的情景让他觉得十分为难。 父亲临终的遗言,便是让她照顾好锦宁。 不管锦宁是不是嫡女,都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并不会因为锦宁身份的改变,便对锦宁不好。 只不过…… 锦宁归来不过两日,做的事情,当真是一件比一件过分,一件比一件让人失望了。 永安侯沉着脸看着锦宁,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怒意:“锦宁,你瞧瞧你做饿好事!” “你妹妹明明才是受委屈那个,可这个时候还要为了你说情,还有你母亲!纵然你不是你母亲所出,可这么多年来,难道你母亲对你不好吗?”永安侯反问。 “将你记为嫡女,锦衣玉食,悉心照顾,更是请了宫中的嬷嬷教导你!她为你付出良多,你如今……却因心思狭隘,为难你的妹妹,让你的母亲难过!”永安侯继续道。 锦宁看向永安侯道:“父亲觉得,我是欺辱了妹妹?” “你二哥亲眼所见,你妹妹为你斟茶,你故意打翻茶盏!”永安侯沉声道。 锦宁笑道:“他说瞧见就瞧见了?我还说,我瞧见他在春红楼里面,养了个相好的呢!” 裴景川听到这话,怒目看向裴锦宁:“裴锦宁!你乱说什么疯话!我根本没去过春红楼!” 锦宁讥笑地看向裴景川:“你瞧见的是我真的,我瞧见的就是乱说和疯话吗?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一些。” “更何况……是不是疯话,二哥心中清楚。”锦宁继续道。 她这辈子是没瞧见什么,可当鬼的时候,却亲眼见证了,她这位好二哥,为了春红楼里面的相好,以及相好肚子里面的孩子,是如何和家里抗争的! “你刚从淮阳回来,可那春红楼是一年前才在汴京城内开起来的,你如何能看到?你还敢说,自己不是胡编乱造了疯话出来!”裴景川恼羞成怒。 锦宁淡淡地“哦”了一声。 接着说道:“原来,真的有春红楼啊!没想到二哥身为世家子,对这些花柳之地还挺了解的,人家什么时候开业你都清楚!还敢说自己没去过吗?” 永安侯闻言,也忍不住地看向了裴景川。 如今正要为了裴景川议亲,打算为他同大儒沈家的女儿,定下婚约。 若是裴景川出入花楼的事情传扬出去……这门亲事,只怕不好成。 裴景川被这一看,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样,顿时面红耳赤起来:“父亲,休要听她胡说!” “她如今东攀西扯,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逃脱父亲和母亲的责问罢了!”裴景川继续道。 锦宁嗤了一声:“这件事有没有,日后自见分晓。” 说到这,锦宁看向永安侯,继续道:“至于二哥所说,我故意将茶盏弄洒一事,女儿却是不认!” “我若真故意如此,那湿掉衣服的,该是二妹妹才对,怎会是我?” “我是脑子有病,才会想着在宫宴上弄湿衣服离席?”锦宁反问。 说到这,锦宁微微一顿,看着裴明月问道:“二妹妹的衣服,可没湿吧?” 裴明月没想到,事到如今,锦宁还能条理清晰地辩驳。 她的目光微微闪烁,求助似的看向了宋氏。 锦宁看着宋氏又道:“母亲当初嫌我衣服湿了,丢了侯府的脸,催我去换衣,若妹妹的衣服湿了,母亲也会催妹妹去换衣吧?” 裴明月被锦宁的几句问话,牵着鼻子走,好似被逼入了死胡同,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第19章 她所求不过亲情而已 永安侯的脸色一沉:“总不能因为你妹妹的衣服没湿,便觉得是你二哥故意这样说的吧?难道他会陷害你吗?” 宋氏微微蹙眉,有些不赞同地说道:“锦宁,你如此说,便有些寒人心了,素日里,你二哥是多么疼爱你的,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你与人起争执和矛盾,你二哥哪次不是帮着你?便是瑞王世子,他都敢为你出头!” “还有,秋日里的玉佩掉到水中,你哭了一场,你兄长便亲自跳下去为你捞玉佩,为此大病一场……” “那年你生病,高热不退,你兄长守在你的床头整整三日……” “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他宁可委屈了自己,也不可能故意冤枉你!”宋氏痛心疾首地说道。 锦宁听到这,忍不住地看向裴景川。 宋氏说的这些事情,并不是编造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的二哥,从前那么好的二哥…… 可如今,这么好的二哥,已经不属于她裴锦宁了。 或者是说,在她失去永安侯府嫡女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什么属于她了。 其实她不在乎,失去永安侯府嫡女身份带来的尊贵地位,还有那未来太子妃的位置。 这一切,她都可以拱手,还给那位真正的嫡女。 她想要的,其实不多,唯亲情而已。 只可惜,这看简单的亲情,与她而言,却是这世间最难得到的东西。 锦宁又将目光落在宋氏的身上。 自己这位,素来温和,且对自己体贴入微的,被她当成生母十余年的嫡母,看起来好似是替裴景川委屈,说到底,其实是为了裴明月辩驳,还有往她的身上泼脏水。 锦宁冷声说道:“裴景川未必会故意陷害我,可我还是想说,眼见不一定为实。” 说到这,锦宁认真地看向永安侯问道:“所以父亲,当真觉得,我会故意在宫宴上闹出这样的事情吗?且不说自己衣裙湿了是否出丑,便说这件事一旦被人瞧见了,或者是察觉了,我这太子妃的位置很可能不保!” “我即便要真与谁为难,也犯不着在宫宴上发难。”锦宁冷声道。 永安侯看着锦宁,觉得锦宁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可他又看了看裴景川和裴明月……还真不好,在这件事上下个论断。 思来想去。 永安侯决定在这件事和稀泥。 “罢了,这兴许就是一个意外,叫你二哥误会了,也怪不得你二哥。”永安侯继续道。 裴景川瞪大眼睛:“父亲?” 裴明月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那双瞬间就红了的眼睛之中,满是委屈,简直是无声胜有声。 便在此时,永安侯话锋一转:“我们不说洒掉茶水这件事,便说你装病离开宴席一事,简直太没礼数!” “娘娘虽然体恤,不同你计较,可你宫宴装病,若是传扬出去了,那就是欺君之罪,若我不罚你,纵着你的性子,让你肆意妄为,你早晚会惹下大祸!” “来人啊!请家法!”永安侯沉声道。 裴明月闻言,小声说道:“父亲,您便饶了大姐姐这次吧,许是今日没定下婚期,她心情不好,才任性回来休息……她下次一定不会这样肆意妄为了。” 裴明月说这话的时候,情真意切,好似真的为锦宁求情一样。 裴明月越发乖巧懂事,永安侯就越发觉得,眼前的锦宁太任性! 如此任性,若直接嫁入太子府,对永安侯府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样想着……永安侯将目光,放在了裴明月的身上,倒是觉得,自己这个在乡下长大的女儿,好似……更适合当太子妃了。 在这之前,永安侯还真没这样想过。 这个想法一起,永安侯心中先为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惊,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锦宁,这到底是从小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但很快他便自己释然了,当初钦天监是说过,永安侯府的女儿有凤命,如今看起来还真是印证了这话。 只不过,这凤命……不在锦宁身上,而是在月儿的身上。 月儿虽然在乡下长大,但身负裴宋两族血脉,锦宁的生母却只是被永安侯府收留,伺候老夫人的孤女罢了。 怎么能配得上这凤命? 说着,裴明月又嗔怪地看向锦宁:“大姐姐,其实父亲听说你病了,很担心你,所以这个时候才会这样生气……你快些和父亲道歉,父亲定不会责怪你了。” 锦宁没有理会裴明月的意思,只是看着永安侯说道:“父亲觉得我在装病?” 裴明月见锦宁直接漠视自己,双手微微握拳。 她凭什么,凭什么这样漠视自己?凭什么这样高傲,好似从不将她放在眼中? 永安侯冷声道:“你不是装病吗?” 锦宁苦笑了一下,失望地看着永安侯:“父亲和兄长,都觉得我的性情不似从前温和,可你们从前,也不会这样冤枉我……” 宋氏开口劝道:“侯爷,你还是不要请家法了。” 不提家法海好,一提起这两个字,永安侯就狠了狠心,冷声道:“我今日非得要改掉你这个说谎的毛病!” “还不动手!”永安侯看着旁边站着的粗使婆子,冷声道。 两个婆子捧着三尺宽的木板往前走来。 锦宁整个人忽地就摔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 “好啊!你之前装病就算了,现在面对责罚,还要装昏吗?”永安侯更是恼了。 他堂堂永安侯府,悉心十余年教导,怎么就教出来这样一个东西!比不得明月分点半毫! 看起来,血脉比教导更重要。 这样想着,永安侯就下定决心,日后儿女亲家,一定要选血统尊贵的世家大族。 “有本事你就一直装下去!继续给我罚!”永安侯冷声道。 锦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两个婆子将锦宁拉起来,打算将锦宁放到长凳上行家法,谁知道这么一拉,两个婆子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其中一个婆子忍不住地说了一句:“你们看,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永安侯定睛看去,这才见锦宁脸色苍白,嘴唇乌青,人也不停地打着颤。 裴景川走了过来,不耐烦地说道:“你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逃脱责罚吗?” 裴景川伸出手来,本想帮着那两个婆子拉锦宁一下,没想到当他触碰到锦宁的手的时候,却微微一愣。 这手,怎么如此冰冷刺骨? 第20章 真病了? 裴景川不敢相信地看向锦宁。 她也许能装病装晕倒,可她这双毫无活人温度,冷若寒冰的手,却是装不来的!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去摸她的额头。 和那冰冷的手不一样,额头却是滚烫滚烫的。 烫得裴景川,心都跟着颤了颤。 锦……锦宁这是真的病了!不是装病,她竟病得这样厉害! “大姐姐,你不必装昏,我们一起求求父亲,父亲一定可以放过你的。”裴明月继续说道。 可此时,裴景川已经推开了那两个强行将锦宁拉起的婆子,任由锦宁倒在自己的怀中,然后将锦宁打横抱起。 裴明月不敢相信地看向裴景川:“二哥?” 永安侯也蹙眉:“你这是做什么?” 裴景川语气急切地说道:“父亲,宁……宁宁她这是高热昏厥了!” “一切以后再说,先给宁宁瞧病!”说着,裴景川就抱着锦宁,大步往外走去,打算亲自将锦宁送回卧房。 到底是他疼爱了那么多年,悉心护着的妹妹啊。 他瞧见她变了性情,所以恨铁不成钢,想要给她教训,可当她真的病倒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依然会忍不住方寸大乱。 几年前,他带着锦宁出去游玩,不小心害锦宁掉入冰湖。 那次,锦宁也病得好厉害。 差一点,就丢了命。 他在锦宁的床头,守了三天三夜,锦宁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责怪他,而是心疼地看着他说道:“让二哥哥担心了。” 她甚至没告诉父亲母亲,她是为何落入冰湖的,任人怎么问起,她都只说,是自己贪玩,同任何人都没关系。 那个时候,锦宁是侯府唯一的女儿,若锦宁出事了,父亲母亲不会轻饶他! 想起几年前的事情,裴景川也忍不住地红了眼睛。 此时的锦宁,窝在裴景川的怀中,喃喃低语一样地喊着:“二哥哥……二哥哥……” “我在。”裴景川哑着声音说道。 可就在此时,锦宁忽地醒转了过来。 她刚才做了个梦。 梦到从前和二哥一起,在祖父膝下承欢。 那个时候,他们的感情是那么的单纯和美好。 可她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鹊山行宫那漫天的大雪,忽地就意识到,刚才那是梦。 鹊山行宫的雪是真的、裴景川的冷漠是真的、前世逼死她的金钗,也是真的。 锦宁睁开眼的一瞬间,用力一推裴景川的胸膛,接着就从裴景川怀中滚了下来。 裴景川也没想到锦宁会这样做,等着反应过来的时候,锦宁已经摔在雪上了。 好在雪很厚,锦宁摔得并不疼。 她从雪中踉跄地爬起,艰难地走去。 “宁宁!”裴景川一边喊着,一边追了上来,尝试着搀住锦宁。 锦宁却一把,打开了裴景川的手,冷声开口道:“滚开!” 她的神色,坚强又倔强。 比草还贱的关心,她不要! “宁宁,二哥不知道你是真的病了……若我知道,一定不会……”裴景川拉住锦宁的手腕,强迫锦宁站在原地,试图和锦宁解释。 锦宁冷冰冰的看着裴景川:“我告诉兄长我病了,兄长便先入为主,觉得我是装病,将我从屋中拉到雪中,带到父亲面前请罚。” “如今,说这种话,给谁听?你是觉得,自己很无辜吗?”锦宁反问。 “我……我没这个意思。”裴景川有些慌乱。 他没想这样对锦宁的。 寒风冷冽,锦宁只穿了单薄的衣衫,本就病着,此时被这冷风一吹,便觉得更难熬了。 “锦宁,你听我解释……”裴景川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锦宁冷幽的声音缓缓传来:“二哥,你就那么希望我死吗?” “啊?”裴景川愣了愣,看着裴锦宁。 接着就反驳道:“你乱说什么!最近我们之间,是有了一些误会,可我是真心在乎你这个妹妹的,又怎么会希望你去死!” “你不希望我去死,就松开手,让我回到屋内……你若继续在这,和我纠缠下去。” “只怕我会病得更重,再也好转不起来了。”锦宁的眼神之中满是讥诮。 或许,这就是这些人想要的结果? 用不着和前世一样逼杀她。 只需要让她生一场,永远好转不起来的大病,就足以让她一命呜呼。 再也不当太子娶凤命嫡女、凤命嫡女嫁太子的绊脚石。 裴景川被锦宁这样一说,连忙松开了手。 锦宁瞥了裴景川一眼,便拖着自己如同灌铅一样的腿,往回走去。 裴景川则是对着身后的婆子,厉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去请太医!” 在这鹊山行宫之中,没有寻常郎中,只有太医。 婆子不敢耽误,连忙去寻太医。 锦宁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彻底没了力气。 好在海棠这会儿,已经追了上来,在锦宁倒下去的一瞬间,搀扶住了锦宁。 刚在锦宁被裴景川带走的时候,海棠就追在后面,锦宁被问罪的时候……海棠没被允许进入堂屋。 再见锦宁,就是裴景川大步抱着锦宁往回走了。 海棠搀扶着锦宁回到床上。 刚才已经暖过来的身子,经过这样一趟折腾,便更难受了。 她躺在床上,身子僵硬,深思恍惚地任由海棠一层又一层地,给她盖被子,然后在被子里面塞汤婆子。 还听到裴景川气急败坏地说着:“赶紧再拿一个炭盆过来!锦宁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拿你们是问!” 锦宁毫无气力,连让裴景川闭嘴都做不到。 …… 永安侯府请太医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皇后的耳中。 “请太医?”徐皇后有些惊奇地问道。 “据说,是裴大姑娘染了风寒,发了高热。”赵嬷嬷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徐皇后听到这,目光幽幽:“是吗?” 第21章 病重? 徐皇后抬手饮茶,接着语气随意地吩咐了下去:“遣孙院判过去看看吧。” “便说本宫知道裴大姑娘病了,很是忧心,特意差他过去的。”徐皇后继续道。 赵嬷嬷心头一凛,顿时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孙院判可是皇后的人。 到时候,裴大姑娘病得轻,还是病得厉害,可不都是由皇后娘娘说的算了? 而且,如此一来,娘娘还能落一个关心裴大姑娘的贤名。 …… 锦宁躺在床上良久,冻僵的身体才暖过来一些。 这会儿太医也来了。 锦宁便伸出手来,让太医诊脉。 海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姑娘,皇后娘娘知您病了,很是关心,特意差了孙院判过来呢。” 锦宁听到这,有些意外地抬眸看向孙院判。 孙院判今年五十几岁了,微胖,瞧着很是和气,据说医术也十分高超,风评很是不错。 但…… 这个人是徐皇后的人。 那就半点也信不得。 她可不相信,徐皇后当真会好心到,差一个太医给她诊病。 今日差太医来看她,约莫就是想知道,她病得重不重,若她病得重……就可以顺水推舟,不留一点痕迹的,让她消失。 若她病得不重。 说不准,也可以想个办法,让她病得更重一些。 裴景川担心地站在一旁看着,语气很是急切地问道:“宁宁她现在怎么样了?” 孙院判诊脉后,一脸沉重地看向裴景川:“裴大姑娘情滞于心,又着了凉,染了寒症……” “说重点!”裴景川越发着急。 “她这病,很凶险……稍有不慎,很可能会丢了性命。”孙院判用惋惜的眼神看着床上脸色发白的锦宁,很是无力地叹息了一声。 “我这就为裴大姑娘开上药方。”孙院判继续道。 海棠跟着孙院判出去。 屋中就只剩下锦宁和裴景川了。 裴景川走到床前,弯腰,拿起锦宁刚刚放在外面的手臂,打算帮锦宁将这手臂收到被子里面。 可在裴景川的手,触碰到锦宁手臂的瞬间。 锦宁就用力将手臂往回一抬。 手臂抬起的瞬间,衣袖滑落,漏出了一节满是青紫色抓痕的手腕。 这是今天,裴锦宁抓起她的手,生拉硬拽将她拽去见永安侯的时候留下的。 裴景川瞧见这一幕,微微一怔,他又一次忍不住想起,几年前锦宁生病的样子。 再去看锦宁那苍白又脆弱的样子,裴景川的心忍不住地软了几分,甚至有了几分愧疚。 锦宁离家三载,如今回来不过两日,他们兄妹之间,怎么就闹到如此地步了? 他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宁宁……” 锦宁当做没听见。 裴景川又一次伸出手来,去探查锦宁额头上的温度。 锦宁却将头歪到了床的内侧,躲开了裴景川的手。 对于亲情,对于这个二哥,她抱有过希望,渴求过,期待过。 可事到如今。 她早就看得通透了。 她和裴景川,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裴景川的手一空,这一瞬间,他忽地觉得,自己的心也空了些许。 锦宁虚弱但冰冷的声音传来了:“我乏了,想要休息,兄长请回吧。” 裴景川还想说点什么,但此时的锦宁已经彻底转过身去,并且闭上了眼睛。 裴景川看着锦宁的后背,声音有些发哑:“宁宁,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妹妹,这永远都不会改变。” 裴景川说完这话,屋子之中就安静了下来。 锦宁沉默了一下,才转过身来。 屋子空了,裴景川已经离开了。 锦宁微微敛眉:“可我永远,都不会再把你当成兄长了。” …… 不多时,海棠已经端着药汤回来了。 “姑娘,快些趁热喝了吧,孙院判说特意在里面,放了很多滋补的药,能让姑娘快些好起来呢。” 海棠说到这,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当真是关心姑娘。” 锦宁看着那碗汤药,目光微微闪烁。 快些好起来?关心? 不喝,也许就是病一场,她身体素来康健,一场寒病,要不了命。 若自己喝下去了,就算一时半会归不了西,也会如同抽丝一样断命。 想要悔婚,却不愿意背负抗旨后果、以及背信弃诺的坏名声。 所以想用这样的手段,毁掉她、除掉她。 身为皇后,做起事来,果真有着不寻常的手段。 锦宁道:“放下吧。” 海棠道:“还是奴婢喂姑娘服药吧。” “放下!”锦宁看着海棠,沉声道。 海棠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她跟着姑娘很长时间了,姑娘从来都没有这样呵斥过她,这是……怎么了? 锦宁无奈道:“我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我知道你关心你,放心,我会喝药的。” 海棠这才往外走去。 锦宁撑起身体来,面无表情地端起那碗药,径自倒掉。 接着,她才若有所思起来。 石榴用不得,海棠她不敢完全信任……她这身边,得有个,真正属于她的人了,这样行事才方便一些。 当然,最重要的是,永安侯府这些人都靠不上。 她需得,尽快找机会,往那位帝王的心上加些筹码了,然后展露身份,寻得他的庇护。 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锦宁忍不住地想起了自己的祖父……若祖父还在……若祖父还在,该多好啊! 裴景川离开没多大一会儿。 宋氏又来这走了一遭。 锦宁不想和宋氏说话,便闭上眼睛装睡。 宋氏在屋子里面,装模作样地吩咐了几句:“将炭火烧暖一些,若大姑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要及时去通传。” 至此,天已经大黑了。 锦宁这也再也没有人过来了。 她开始是装睡,后来就是真睡。 当鬼的那三年,从来没睡过一个觉,给锦宁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让她如今的睡眠,变得十分好。 纵然此时此刻,有天大的事情压在她的心头上,可她还是香甜地睡了一夜。 …… 清晨,栖凤殿。 萧熠进来的时候,徐皇后的手中,正捏着一串佛珠,满脸忧思地想着什么。 等着萧熠坐下了,徐皇后好似刚刚反应过来一样:“臣妾参见陛下,刚才臣妾走了神,竟不知道陛下来了,请陛下恕罪。” 不等着萧熠问起,旁边的赵嬷嬷就擅自做主解释道:“昨天夜里,娘娘听说裴大姑娘病了,便差了太医过去瞧,谁知道太医回来通传……说裴大姑娘,情况不太好。” “娘娘很是忧心,一夜都没睡踏实,今日早早的就起来,为裴大姑娘祈福。”赵嬷嬷继续道。 萧熠闻言,抬眸问道:“裴大姑娘?裴锦宁?” 第22章 暂时死不了 萧熠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昨日宫宴上,那个身形纤细的少女。 萧熠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对这少女多了几分关注。 他心中暗自想着,许是因为关心宸儿吧?这毕竟是……宸儿未来的太子妃。 徐皇后微微颔首,亲自给萧熠斟茶,双手捧了过去:“陛下,请用茶。” 萧熠接过茶,看着徐皇后手中的佛珠,还算温和地说了一句:“皇后大可不必为这样的事情劳心。” “怎能不劳心呢?她是陛下亲自定下的人,也是本宫打心眼里面喜欢的,若她真出了事情,本宫于心何忍?”说到这,徐皇后的眼神之中,满是惋惜和心疼。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就响起了通传的声音:“太子到!” 萧宸从外面,踏步入内。 今日的他,穿了一身浅金色的长袍,往那一站,格外俊朗。 “参见父皇、母后。”萧宸恭谨行礼。 不得不说,这位太子,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上,都胜于常人。 徐皇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对着萧熠说道:“宸儿这孩子有孝心,不管风雪多大,每日清晨都来我这请安。” 萧熠闻言,看向萧宸,赞了一句:“不错。” 萧宸恭谨道:“儿臣本也想给父亲请安,只是父亲喜静,不喜被叨扰……” 实情的确如此。 萧宸其实能感觉到,身为父皇的萧熠,虽然立他为太子,也会时不时地赞上他两句,可他们父子之间,始终少了几分亲近。 平日里,萧熠并不喜欢他去打扰。 萧熠温声道:“不必解释,孤没有别的意思。” 说到这,萧熠又想起来,刚才徐皇后同自己说的事情,于是便道:“去瞧瞧裴大姑娘吧。” 萧宸有些诧异地看向萧熠,有些疑惑,父皇让自己去看谁? 萧熠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刚才听你母后说,她病得很是厉害,她虽然未曾过门,可你们定下婚约已有数年,如此情意,该去瞧瞧的。” 萧宸惊了一下:“什么?她病了?病得很厉害?” 萧熠有些疑惑:“怎么?你不知道吗?” 这裴大姑娘重病的事情,皇后都知道了,萧宸这个,未来的夫君不知道? 萧宸被这么一问,神色有些尴尬。 徐皇后很快为萧宸解围:“陛下,这也怪不得宸儿,是本宫怕宸儿担心,让人不要告诉他……” 萧熠微微蹙眉,神色之中满是不赞同:“当真是胡闹!这种事情,是你怕他担心,他就可以不担心的吗?” 徐皇后给了萧宸一个眼神。 萧宸连忙说道:“父皇、母后,儿臣这就去瞧瞧她。” 萧熠微微扬手,放萧宸离开。 萧熠看着徐皇后,缓缓开口:“皇后。” 这一声皇后,喊得徐皇后心头一凛,萧熠的声音虽然温和,可徐皇后还是能从这温和之中,察觉出不一样的感觉。 萧熠继续道:“本宫不希望,宸儿未来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帝王。” 他不希望,萧宸走和他一样的路。 萧宸这会儿,行在雪中,去见锦宁。 不知不觉,他就走快了几分。 不知道是因为父皇的那些话,还是他自己,也担心锦宁。 是的。 他还是担心锦宁的。 父皇那句话没说错,他们定下婚约数年,两小无猜的时候便相识。 他在少年时期,就知道,那个乖巧、端庄、漂亮秀气的妹妹,会成为自己未来的太子妃。 他也曾经想过,自己的太子妃应该是什么样。 脑海之中,唯一能浮现出的样子,便是锦宁那般。 她漂亮聪慧、贤良知礼,知规矩懂进退,虽不会和其他世家女一样,摆盛气凌人的架子,但却让人瞧着,很是有气度。 这样的女子,该当太子妃,该为后。 只不过,这三年来,他们只见了一面。 如今重逢,锦宁已经长成大姑娘的模样了,竟让他莫名的有了几分生疏。 如今知道她病了,他这心中还是很担心的。 …… 锦宁靠在床头,看着面前的萧宸,面无表情。 她是不想理会萧宸,奈何萧宸是太子,这以下犯上的罪名,她可不想担着。 这样想着……锦宁便作势要起身行礼,只不过,她起来的动作格外艰难。 太医都给她诊治了,说她这病得很重。 所以,就算她睡了一夜后,身体已经大有好转,她也得演这出病弱膏肓的戏。 萧宸见状,忽地走上前来,伸手摁住了锦宁的肩膀:“不必多礼,你躺着便是。” 锦宁虚弱地咳了几声,艰难开口:“多谢殿下关心。” 萧宸看着面前,脸色苍白还透着几分暗青,好似被抽干了活气的锦宁,心头一紧,好似有一只手,忽地抓住了他的心,让他觉得很是难受。 “你……还好吗?”萧宸的嗓音干哑。 锦宁虚弱一笑:“劳殿下费心,暂时还死不了。” 这一句暂时还死不了,仿若已看透生死,有一种莫名的寂寥感。 萧宸道:“父皇和母后,都很担心你,差我过来看看你。” 锦宁听到这,有些意外:“是吗?” 徐皇后,笑面虎一个,揣着贤名咬人的毒寡妇罢了。 她意外的是,萧宸说,萧熠很担心她。 不过转瞬间,锦宁就回过神来,萧熠担心的哪里是她,分明就是萧宸未来的太子妃。 谁也不希望,自己儿子成婚之前,死了未婚妻。 当然……除了徐皇后。 比起这点晦气,徐皇后更想,给萧宸娶真正的凤命嫡女,而不是她这个假凤命的庶出女。 萧宸察觉到锦宁不爱理会自己,这会儿锦宁主动问起这个,萧宸心头一松,就继续说道:“是啊,父皇一直都很喜欢你。” 第23章 退婚 锦宁闻言,若有所思了起来。 很喜欢她吗? 只是不知道,等以后萧熠知道,自己便是风雪夜织雪殿的那个女子,是否还能说出来,很喜欢她这种话。 那个时候,若还能喜欢她,才是真喜欢。 萧宸见锦宁模样脆弱,又想着太医说她,病得很凶险的话,心一软,忍不住地补充了一句:“宁宁,不只父皇和母后担心你,我也很担心你。” 锦宁回过神来,正色看向萧宸:“太子殿下还是喊我裴大姑娘吧。” 当着裴明月的面,喊她裴大姑娘,这会儿又喊什么宁宁? 她既决定傍上萧熠这棵大树入宫,那便不可能再和太子有什么牵扯了。 萧宸只当锦宁在耍小性子,没把锦宁的话放在心上,这会儿就继续道:“宁宁,你还在气我那日雪林失约吗?” 从前。 锦宁看到萧宸,是满心满眼的欢喜。 可此时,锦宁却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殿下误会了,我一介卑微庶女,怎敢同殿下置气?” 萧宸蹙眉:“你这样说,还不是同我置气吗?” 说到这,萧宸微微一顿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对明月好,所以才和我耍性子闹脾气。” “宁宁,你身为未来的太子妃,切莫小气善妒。”萧宸继续道。 不说这还好。 一说她要当太子妃的事情,就戳中了锦宁的痛处。 锦宁气血上涌,讥讽了回去:“未来太子妃?殿下还打算让我当太子妃吗?” 萧宸闻言,微微蹙眉,看着面前的锦宁说道:“宁宁……我什么时候说,不打算让你当这未来的太子妃了?” 是啊。 萧宸是没说,只是在前世她以死殉节的一个月后,迎娶了裴明月,并且将裴明月宠得日日下不来床。 裴明月站在门外,听到屋内萧宸的话,定在了原处。 许是为了避嫌,萧宸进来的时候没有将门关死,此时透过半开的门,锦宁也瞧见了门外的裴明月。 锦宁的目光微微闪烁,看着萧宸问道:“可让我当太子妃,那明月妹妹怎么办?” 萧宸蹙眉道:“这件事同明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所以殿下是不喜欢明月,不想让她当太子妃吗?”锦宁问道。 “胡说!太子妃的人选,是父皇定下的,岂是可以随意更改的?”萧宸呵斥道。 锦宁脸上染起了几分笑容,并且这笑容越发的明显。 “明月妹妹,你都听到了?”锦宁似笑非笑地,对着门外问了一句。 问完,锦宁就颇为恶劣地看着两个人,等着看好戏。 她不想当什么太子妃了,可不代表,她会放过这个给两个人添堵的机会。 那裴明月不是很喜欢恶心她吗?甚至不只一次挑唆裴景川那个蠢货来寻她麻烦。 她如今……不过是回敬一二罢了。 裴明月被锦宁喊了名字,此时就双手握拳,长松了一口气,往屋内走来。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大姐姐。”裴明月轻声行礼。 萧宸看到裴明月的时候,神色之中有掩饰不住的慌乱。 很快,他就将目光落在了锦宁的身上,眼神之中满是问诘:你是故意的对吗? 锦宁神色平静,没有半点不安。 倒是裴明月的眼眶泛红,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之中,满是说不出的伤心和委屈。 但这会儿,裴明月还是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明月知道大姐姐病了,很是担心,今日一早,便想特意来看看……” 她微微一顿,看向身侧的萧宸:“没想到,竟然会在这,见到宸哥哥。” 脱口而出,便是及其亲昵的称呼。 裴明月嘴上说着,在这碰到萧宸是巧合。 其实不然。 刚才她听到下人禀告,说是萧宸来探望锦宁。 于是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她很怕,若是给两个人足够的相处机会,萧宸会对卧病在床的锦宁,心生怜悯,然后两个人就重修于好。 萧宸打量着身旁的裴明月,蹙眉关心道:“下了一夜的雪,新雪后,格外冷寒,你怎么穿得这般单薄?” 裴明月小声道:“多谢宸哥哥关心。” “宸哥哥和大姐姐,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明……明月就不在这叨扰了。”说完,裴明月就转身往外走去。 一边走,她还一边抬起衣袖子,在眼睛上擦拭着。 锦宁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地啧了一声,这委屈、这可怜的样子,她若是个男人,都要心疼了。 事实上。 萧宸此时,正看着裴明月离开的背影,眼底满是着急。 他抬腿就要去追,可才走了一步,就脚底生根一般的,转过身来看向锦宁。 今日是父皇差他来看锦宁的,若是他追着明月走了,回头锦宁再到父皇那告自己一状…… 他自是不怕什么,只怕明月要因此受到牵连。 锦宁见萧宸内心挣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萧宸死死地盯着锦宁,早就没了刚才来探病之时的好性儿了,而是冷声问道:“现在满意了?” 锦宁靠在床上,面色苍白且虚弱,但眸光却异常清亮,她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嘲弄:“殿下这是怪我了?可刚才那些话,都是你自己说的。” 萧宸看着锦宁,沉声道:“没想到,你如今竟然变得这般有心机!真不知道,从前那个单纯善良的宁宁,哪里去了!” 锦宁笑了。 这就有心机了? 她倒是很期待,有朝一日,萧宸发现,她同萧熠的关系的时候,会有什么感想。 至于那个单纯善良的裴锦宁。 死了。 早就死了! 如今这躯壳里面的,不过是一道厉鬼罢了! “殿下有时间,在这和我说这些,还不如……快些追出去瞧瞧,免得一会儿明月妹妹真伤心了,再也不理你了呢。”锦宁补充了一句。 萧宸本就着急去追裴明月,被锦宁这样一激,便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锦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殿下若是个男人,也当真在乎明月妹妹,那便应该早早去退婚。” 萧宸正要迈出门去,脚步微微一顿。 退婚? 第24章 天大的机遇 萧宸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少女清亮且坚定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殿下若是个男人,便早日退婚。” 锦宁知道,徐皇后百般针对自己,无非就是不想让儿子娶庶女,却不愿意背负抗旨退婚的恶名。 她若是能激萧宸主动退婚。 也算是恶心了徐皇后。 最重要的是,她的确不想和萧宸再有半点关系了。 萧宸没想到,锦宁竟然会这样说。 他转过身来,看向锦宁,冷声道:“你又闹什么脾气?” “不是闹脾气,臣女是真心为了殿下考虑,殿下喜欢谁,觉得谁单纯善良就去娶谁!何必将太子妃的位置,给臣女这样一个有心机的女人呢?”锦宁很是平静地说着。 萧宸冷声道:“我没时间同你在这胡闹!” 说着,萧宸冷哼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可他人是离开了锦宁的屋子,但脑海之中,却不断浮现出刚才的场景。 锦宁她,当真是放肆,竟然敢将退婚二字说出来! 他无需多说什么,只管等着,不出一日,锦宁必定后悔来求和! …… 海棠从外面进来,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姑娘,您和殿下吵架了?” 锦宁敛眉没有说话。 海棠看着锦宁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姑娘,若殿下真的退婚,您该如何是好?” 刚才锦宁和萧宸的对话,海棠都听到了。 这让她忍不住忧心起来。 锦宁这会儿,抬头看向海棠,见海棠神色里面的担心,不像是假的,她应该是希望自己嫁给太子的。 这样说来,海棠不是皇后或者是宋氏的人。 想也是。 若海棠真是徐皇后,或者是宋氏的人,哪里还需要再派一个石榴到自己身边来使坏? 她虽然疑心海棠,可私心里,她还是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疑了。 “不过,姑娘也不必过多担心,这亲事可是老侯爷亲自请了旨定下来的!如今老侯爷人都没了,陛下不可能更改旨意!”海棠想到这,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坚定。 锦宁心中却想着。 这婚不好退,让她死可却容易多了。 不过这一次,休想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不甘心,也不会认命。 海棠说了好一会儿话,见锦宁都不搭茬,这会儿便道:“那……姑娘你好好休息,奴婢先行退下了。” 她总觉得,这几日,姑娘的性子越发古怪不似从前了。 想也是,这府上多了一位明月姑娘,自家姑娘的地位可不是就尴尬起来?心情能好了去,才奇怪呢。 可不管那位二姑娘,怎样得宠,都别想抢走属于姑娘的太子妃之位,她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挡大姑娘的路! 因为,那不只是大姑娘的路,更是她的路。 锦宁哪里知道,海棠的心中,竟然是这样想的? …… 锦宁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整日,虽然没用什么药,可如锦宁所料,她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 至于永安侯府的人,好像将锦宁忘记了,没有人再来探望锦宁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 裴景川来了。 他今日,一改往日那世家公子的模样,而是着了兽毛领口的厚衣,身后还背着一把弓箭,一看这装束,就是要去狩猎的。 裴景川进来后,就看到躺在床上,脸色仍然有些苍白的锦宁。 “宁宁,我瞧着你的气色好多了,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了。”裴景川长松了一口气。 想到锦宁发热的样子,他仍然有一些害怕。 害怕锦宁真就病死了。 锦宁掩唇咳了两声,看起来依旧很是虚弱。 才说了一句话,外面就传来了珍珠的通传声音。 “二公子,我家姑娘问你,现在要出发吗?”珍珠是裴明月身边的丫鬟。 裴景川听到这,连忙说道:“告诉你家姑娘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说着,裴景川便看着锦宁,温声道:“外面冷,你切莫出去走动,好好在屋中养病,陛下组织围猎,等我拔得头筹,将那彩头赢来送你!” 锦宁看着眼前的裴景川,神色微怔。 如此模样的他,倒是让他想起,从前那个,将她捧在手心上,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的二哥哥了。 锦宁愣神的功夫,裴景川已经往外走去。 接着,外面就传来了裴景川的声音:“好了,你不用去探望她,小心过了病气到你身上。” 锦宁虽然听不清裴明月说了什么,但裴景川的声音,却顺着传入了屋中,让她听了个真切。 锦宁的神色之中的怀念,瞬间消失不见,眸底渐渐泛出冷意。 不过,锦宁没过多纠结这件事。 因为她忽地,想起另外一件至关紧要的事情。 刚才裴景川说要去做什么?陛下组织围猎?彩头? 彩头不彩头的根本不重要,她也不稀罕,重点是,陛下组织围猎这件事。 三年前,她在雪林出事后,被人逼杀之时。 萧熠并不在行宫之中,应该是徐皇后,想趁着这个当口,将她处理干净了。 她死后变成鬼,才知道。 原来萧熠在狩猎的过程之中,被疯马带到了深山之中,失了行踪。 大雪封山,帝王在荒山之中失踪数日不见踪迹,所有人都担心着最坏的情况出现。 好在,有惊无险,最终,巡查的人,在一处雪洞之中,找到了身负重伤的萧熠。 锦宁本还想继续装病,闭门不出,让徐皇后对自己放松警惕的。 毕竟……若能放任她自己病死,没人愿意再出手针对她。 但围猎这样的好机会,锦宁却不打算放过。 不管是能借此机会,和帝王培养感情,还是说,成为帝王的救命恩人,对她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帝王遇险,对她而言,其实是天大的机遇。 所以这病,暂时就有些装不下去。 锦宁从床上起身,将自己的眼圈画得憔悴一些,换好衣服后,她拿了一件白狐裘,将自己整个人严严实实裹住,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海棠从外面进来,和锦宁撞了个正好,此时便疑惑地问道:“姑娘,您这是?” 锦宁清脆的声音传来:“去围猎。” 第25章 你不该来 海棠闻言,没有劝诫锦宁不去的意思,反而十分欢喜。 接着,她见锦宁一脸憔悴的样子,就开口道:“姑娘,要不奴婢重新为您梳妆打扮?上一些脂粉,也显得气色好。” “姑娘生的美貌,若稍作打扮,一定能艳压二姑娘!”海棠颇为自信地说道。 锦宁瞥了海棠一眼:“怎么?我不打扮,就比不过她吗?” 海棠闻言,连忙说道:“是奴婢失言了,姑娘便是不施粉黛,也是绝色之姿。” “奴婢就是想着,姑娘若是多打扮一下,定能将太子殿下的目光吸引过来。”海棠继续道。 锦宁闻言,淡淡道:“没必要这样做。” 说着,锦宁吩咐海棠:“收拾一下,便随我出发吧。” 海棠连忙道:“是。”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石榴远远地瞧见了。 她微微蹙眉,大姑娘怎么去哪儿都不带着自己?难不成,大姑娘发现了什么? 可转瞬。 石榴看上自己手上带着的玉镯,心中暗道,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若大姑娘发现了什么,又怎么会容自己留下,还赏这么好的东西下来? …… 去围猎,便要先选马。 锦宁到马场的时候,正好碰到萧宸和裴景川两个人,一左一右,护在裴明月的身边。 裴明月最先瞧见锦宁过来,她微微咬唇,然后才欢喜道:“大姐姐!” 说着话,裴明月便大步走到裴锦宁的身边,伸出手来,挽住了锦宁的手臂,很是亲昵地说道:“大姐姐,你病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围猎了呢!” 锦宁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 她不喜欢裴明月对自己这般接近。 哪怕裴明月表现出来的样子,是那么的纯良无害。 此时裴景川也走到了跟前,看着锦宁低声呵斥道:“胡闹!你来这做什么?” 锦宁语气平静:“你们来这做什么,我就来这做什么。” 裴景川沉着脸,用命令的口吻呵斥:“你不该来这!还不速速回去!” 锦宁瞥了裴景川一眼:“不该来?陛下和众人一同围猎,这鹊山行宫之中的臣子和世家子女,皆可以参加,我有什么不该来的?” “裴锦宁,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同我说话吗?”裴景川有些恼了。 他不让锦宁来围猎,也是为了锦宁好! 她还病着,就不怕冷到,病得更厉害吗? 没想到,她不但不领情,还如此态度! 锦宁看着面前的裴景川,语气淡淡:“兄长嫌我我说话方式不好,不如先反思一下自己,又用了什么方式和我说话。” 眼见着锦宁和裴景川吵起来。 裴明月小声开口:“二哥哥,大姐姐,你们别吵了,宸哥哥还在这呢,不要让宸哥哥看了笑话去……” 说到这,裴明月就歉疚地看向萧宸:“还请宸哥哥,别放在心上,大姐姐天性如此,不是故意和人过不去……” 锦宁忽地就将目光落在了裴明月的身上。 裴明月被这锐利的目光一看,莫名的有些心虚。 锦宁轻笑了一声:“明月妹妹,我们相识不过几日,没想到你竟了解我的天性了?” “裴锦宁!你有什么火气冲着我来,对明月使什么劲儿?”裴景川有些看不下去了,出言呵斥。 锦宁心中泛冷。 果然,刚才那个在床边上,对她温言软语,满是心疼的裴景川,一旦触及到和裴明月有关系的事情,立刻就换了另外一副样子。 “二哥,你不要为了我训斥大姐姐……”裴明月又开口了。 锦宁冷冷地看向裴明月,这话说得好像是求情,其实是为了和她示威吧? 那字里行间,都是:瞧,二哥哥为了我,训斥了你! 还真是好一朵,清清爽爽的、柔柔弱弱小白莲! “月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欺负。”裴景川继续道。 锦宁没什么心情,看这两个人表演兄妹情深,她今日出来围猎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些人纠缠。 她的脑海之中,忍不住浮现出一道尊贵冷肃的身影。 想到这,锦宁转身就走。 萧宸的声音从锦宁的身后传来:“裴锦宁!” 不是裴大姑娘,也不是裴锦宁,而是带着几分隐怒的裴锦宁。 这一声呼喊,让裴景川和裴明月都看了过来。 自前日,锦宁和萧宸说了退婚的事情,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萧宸本以为,昨天锦宁就会后悔,说的那些话,然后找他表达歉意。 可没想到,直到刚才见面。 锦宁同裴景川争吵了好一会儿,又和明月说了话,可唯独……看都没看他一眼。 好似他这么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锦宁顿住脚步,头也没回地问道:“殿下喊住臣女,有什么事情吗?” 萧宸冷声道:“见了本王都不知道行礼,就是你裴大姑娘的礼数吗?” 锦宁皮笑肉不笑的,转过身来,对着萧宸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民女告退了。” 锦宁一气呵成,说完再次快步往前走去。 萧宸被锦宁这般的态度给气到了。 他三步并两步,快步追上了锦宁,一把扯住了裴锦宁的手腕。 锦宁被猛然一扯,手腕传来剧痛,她将目光落在手腕上,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萧宸:“殿下这是为何?” 难道是为了裴明月出气? 她不过才讥了裴明月一句。 裴景川给裴明月出气,萧宸也要给裴明月出气。 他们当真,将裴明月捧得高高的,如同手中明珠。 不过锦宁却想错了,萧宸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萧宸语气冷沉:“你是忘了,那日对本王说的话了吗?” 萧宸给人印象素来和气,尤其是同锦宁相处的时候,鲜少摆太子的架子,都是自称我,这次……他倒是将太子的架子摆出来了。 若萧宸上来就给裴明月出气,锦宁还不意外。 但萧宸这句话,说得实在是,让锦宁有些琢磨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锦宁反问:“请殿下提点一二,臣女同殿下说了什么?” “你以为,你装作忘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说过吗?本王提醒你一二,你说,让本王去退婚。”萧宸沉声道。 锦宁闻言,眼睛一亮,原来是说这件事啊? 她有些高兴地开口了:“所以殿下是想通了?那么殿下什么时候去退婚?” 萧宸额角青筋直跳:“裴锦宁!你!” 第26章 旧友重逢 萧宸本以为,自己喊住锦宁,提起退婚的事情。 锦宁就会顺着台阶下来。 没想到,锦宁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他冷眸打量着面前的锦宁,似笑非笑地说道:“裴大姑娘,撑着病体也要来围猎,不就是为了本王吗?如今怎么还要嘴硬提退婚的事情?” 锦宁瞪大了眼睛,讶异地看向萧宸。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萧宸这个人,竟有如此自恋的一面。 若不是时候还不到,她现在就想刚告诉萧宸,我来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那位真正的尊者。 萧宸看着眼前的裴锦宁,冷声道:“本王劝你,若还想当太子妃,以后便少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更不要想着去欺负明月,否则,本王不会容你!” 锦宁:“……” 萧宸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她忍不住地问出声音来:“所以殿下的意思是,不打算退婚?还想让我当太子妃?” 萧宸瞥了锦宁一眼,这才淡淡道:“婚约是父皇钦定的,君无戏言,岂是说退就能退的?” 等着说完,萧宸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中又多了几分恼意! 他今日拦住锦宁,本是恼怒锦宁不为那日的事情做出解释,今日更是直接无视他,想让锦宁主动道歉。 可没想到,最终却是自己,先主动说了不会退亲。 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退了一步。 锦宁闻言,有些失望。 她本以为,萧宸这气势汹汹的样子,是要说退婚的事情呢,没想到,萧宸竟然说,这婚约是萧熠的意思! 萧宸察觉到锦宁神色之中的失望,忍不住的拧起眉头,怎么,和他成婚,当太子妃,就让她那么失望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裴锦宁欲擒故纵的把戏? 萧宸自然是,相信了第二种可能,他瞥了锦宁一眼:“你不需要对我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你只需要安分守己,本王会给你应有的名分。” 这门亲事,是很多年前定下的,既如此,他奉旨成婚便是。 只是。 萧宸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裴明月,眼神之中满是愧疚。 只是,要先委屈明月了。 锦宁见萧宸如此神色,忍不住地鄙夷了起来。 那么喜欢裴明月,怎么不敢去退婚?说到底,不还是不敢去忤逆萧熠吗? 萧宸不敢忤逆萧熠,皇后不敢违背萧熠的意思,到头来……他们就想出一个,让她死来破局的方式,可不是妙? 至于永安侯府的那些人…… 在那件事之中,也许不是主谋,可最后,还是为了侯府的利益,为了裴明月的未来,顺着皇后的意思,推波助澜,逼杀了她。 就在此时,裴明月的惊呼声音传来:“救命!” 锦宁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裴明月已经骑在马上了,只不过瞧着那样子,好像不善骑马,此时在马上摇摇欲坠。 萧宸瞧见这一幕,哪里还有时间理会锦宁? 当下就大步追了上去。 至于裴景川,更是不用说了。 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此处的人都走干净了。 锦宁将目光落在马的上面,打算为自己挑选一匹马,忽地,她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马厩后面,说了一句:“谁!” 说话间。 伴随着稻草被掀动的声音,一个头顶沾着不少稻草的少年郎,睡眼惺忪地从马厩后方的干草之中,站起身来。 他的模样生得很好,有一种唇红齿白的感觉。头上没用玉冠,而是绑了一根正红的发带,显得意气风发。 他此时抖动着自己身上沾的稻草,最后,从自己的头上拔掉一根稻草,咬在嘴里,玩世不恭地开口了:“裴锦宁,我可不是故意听墙角的。” 锦宁看向面前的人,脸上染笑,语气之中,也带着几分欢喜:“孟鹿山!”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锦宁很是惊奇。 前世,她死得太快了,根本就没见到孟鹿山,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孟鹿山,从边关回来了! 孟鹿山是镇西大将军的儿子,此前一直随着孟将军在燕门一代戍边。 她的祖父老永安侯,和镇西将军是忘年之交,所以,从小喜欢跟在祖父身边的她,常能见到孟鹿山。 小时候,两个人也有一起爬树、翻墙、钻狗洞的交情。 直到几年前,祖父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便请旨定下她和萧宸的亲事,镇西将军也奉命,去燕门戍边。 这一晃,两个人已经快五年没见过了。 孟鹿山好像,忽然间拔高了一截儿,看着比从前,高大不少。 只不过那纨绔的模样,却是一点也没变! 自重生以来,锦宁见的人,要么是永安侯府和皇后这种让她堵心的人,要么是柳真真这种,从前的宿敌。 还是第一次见到旧友。 她的心情很是不错。 孟鹿山也不嫌弃那马厩脏,此时从马厩后面翻身过来,到了锦宁的跟前,然后吊儿郎当的靠在了马厩的上面,笑着说道:“才回来没几日。” “你呢?”孟鹿山随意地问道。 锦宁笑了笑:“我也是刚回来几日。” 孟鹿山瞥了锦宁一眼,嘲笑道:“才回来几日,就把自己弄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裴锦宁,你可真有出息。” 锦宁:“……”旧友重逢,他就不能说点好话吗?还是和从前一样,让人讨厌! 见锦宁不说话。 孟鹿山以为自己这话说过了,便轻咳了一声,安慰了一句:“放心吧,陛下最是重诺,当初既答应了老侯爷让太子娶你,如今老侯爷病逝,陛下更不可能让太子悔婚。” 锦宁看向孟鹿山,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先不提这件事,帮我选一匹好马。” 孟鹿山看起来是纨绔了一些,可这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将军的儿子选一匹马,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不多时,孟鹿山就牵出一匹马来,给了锦宁。 锦宁看着孟鹿山道:“改日我们再叙旧,现在我还有事情,便先行一步!” 说着,锦宁就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孟鹿山握着另外一匹马的缰绳,看着锦宁前去的方向,终究没有上马追上去的意思。 他只是撇了撇唇,鄙夷道:“除了去追萧宸,还能有什么事情?当真是没出息!” 第27章 陛……陛下…… 锦宁当然不是去追萧宸。 此时的锦宁,正纵马在密林之中搜寻着那位帝王。 老永安侯也是上过战场的武将,她跟在永安侯的身边,骑射虽然不能算顶好,但也绝对不逊色其他世家贵女。 只是。 后来,她和太子的婚约一定下。 宋氏便不许她继续练习骑射了,用宋氏的话来说,她未来是要当太子妃的,当然要端庄贤淑一些,莫要同柳家那丫头一样,整日没个女孩子的模样。 不等着锦宁寻到萧熠,找机会救驾。 忽地一道破空的声音传来。 不等着锦宁反应过来,一道白羽箭,已经刺中马腿。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就带着锦宁往前蹿去。 锦宁来不及反应,人就被马带出去老远。 此时,裴明月的马,从暗处出来,神色幽幽地看着锦宁一人一马离开的背影。 伴随着一阵马蹄踏雪的声音,萧宸从后方赶了上来。 “明月!”萧宸担心地看着裴明月。 裴明月此时坐在马上,摇摇欲坠:“宸哥哥……” 萧宸瞧见这一幕,一个纵身就到了裴明月的马上,紧张地说道:“明月,你没事吧?” 裴明月的眼睛红了红,好似一只受惊的小兽,看着十分惹人怜爱:“宸哥哥,我……我真是太没用了,连马都骑不好。”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若是在自幼在侯府长大,有老侯爷悉心教导,在骑射上,一定不比任何人差!”萧宸继续道。 萧宸虽然没提起锦宁的名字。 但若锦宁在这,一定能感受到,这个任何人,说的就是她! 果不其然,裴明月闻言,脸上带起了柔柔的笑容。 此时的锦宁,已经被受惊了的马,带出去很远。 锦宁尝试着勒紧缰绳,可马儿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让她有些着急,若是如此下去,莫说救驾了,就是她自己,只怕也要被带到荒郊野岭,等人来救了! 锦宁不免有些后悔。 她今日的做法,好像有些太冲动了。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锦宁,锦宁也没想到,会有人射暗箭,惊了她的马啊! 就在她懊恼的时候,忽地,远处传来了一阵疾驰的声音,锦宁抬眸看去……骑在那乌青色骏马上的人,一身玄色衣袍,在满是皑皑白雪的山林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就在锦宁定睛看过去的功夫,那一人一马,已经疾驰到了锦宁的跟前。 那人……果真是萧熠! 刚才她费尽功夫,都没找到的人,此时竟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此时,萧熠的马,应该已经疯掉了,速度极快,萧熠在马上,正在用力勒紧缰绳,电光火石之间,一人一马,就已经掠过锦宁了,往远处疾驰而去。 恰好,锦宁身下的马,稍微平静了一些,于是锦宁心一横,策马追了上去。 不知道追了多久。 锦宁将马停在了一处悬崖边上,萧熠的踪迹,在此处彻底消失。 锦宁抬头四顾,此处已经离开了鹊山行宫的范围。 四处茫茫,下面的山崖更是深不见底。 前世她只知道萧熠坠下山崖,并不知道,萧熠坠下的是何处的山崖。 想来,就是此处了。 若是前世,锦宁定没有胆子,只身去崖底寻人,但死过一次的人,连鬼都当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必须,得牢牢地抓住,这次救驾的机会! 她若是救驾成功,便是日后身份暴露,萧熠也绝对不可能,为了皇室的名誉,就轻易地将她抹杀! 她自重生以来,四面八方都是死路。 唯有这一条是生路! 所以,哪怕凶险,她也得去博一博。 …… 萧熠落入山崖后,意识有些模糊,他的身边,倒着一匹乌青色的马。 他身旁这匹马,是进贡而来的宝马,此马虽然烈性,但他早就将此马驯服。 今日不知道为何,竟然发了疯。 这匹马的速度太快了,护卫和随从,根本就没有追上。 萧熠忍着昏沉,艰难撑着身体,微微坐起来些许,靠在了一旁已经没了气息的马上。 此时,天陡然地阴了下来,明明是清晨,可此时……天地已经昏暗。 连带着,风雪也从四面八方地刮来。 萧熠心知,此时若是什么都不做,只等人来搜救,只怕不等着人来,他就要被埋在这风雪之中了。 于是萧熠强撑着站起身来。 谁知道,这一起身,萧熠才注意到,自己的腰传来一阵剧痛。 他垂头看去,地上已经多了一滩殷红的血迹。 就在此时。 萧熠注意到,风雪之中,有一道细弱的、绯红身影,往这边缓缓行来。 是的。 锦宁发现萧熠踪迹的时候,就将那用来保暖的白色狐裘,藏了起来,露出了里面这件绯红衣服。 今日救驾,她没打算以裴锦宁的身份救驾! 她要以芝芝的身份救驾。 所以,特意在白色的狐裘下,穿了这样一身衣服。 那白狐裘,是宫中赏赐下来的,她若穿到萧熠的身边……很容易让人知道,她身份不一般。 萧熠察觉到有人过来的时候,手中忍不住的握起一根用来围猎的箭羽,箭矢是用精铁打造,很是锋利,便是豺狼虎豹的皮毛,也可刺破。 萧熠不敢掉以轻心。 今日这马疯的不正常。 焉知是否有刺客? 那道绯红身影,步履有些艰难和蹒跚,甚至还在踉跄一下之后,摔在了雪中,好一会儿,才从雪中爬起来,继续往前行来。 锦宁终于到了萧熠的跟前。 她注意到,萧熠此时正双眸紧闭,锦宁很是紧张。 他……应该不会死吧? 萧熠虽然不算长命,死在了三年后,但今天……他应该死不了。 虽是这样想着,可锦宁到底是有些不放心,伸出手去探查萧熠的鼻息。 锦宁的手,刚要触碰到萧熠。 萧熠猛然间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锐利且带着几分杀意,不等着锦宁反应过来,冰冷的箭矢,已经抵在了锦宁纤细白皙的脖子上了。 萧熠的力道很大,锦宁能感觉到,伴随着一阵疼痛,她的脖子,应该是被刺破了。 这让她猛然间想起,前世她用那金钗刺破脖子自缢的场景。 她忍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声音慌乱且带着几分哭腔:“陛……陛下……” 第28章 更大不敬的事情都做了 萧熠低头看去,便瞧见了那张带着泪花的小脸。 锦宁刚才退下那白狐裘的时候,还用雪洗了脸。 冰冷的雪,融化开来的时候,洗掉了她化在脸上的暗色脂粉。 她虽然没有时间再用脂粉,但因为冷的原因,脸上已经带起了天然的浅淡红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纯净又娇艳。 萧熠微微一愣,很是意外:“怎么是你?” 说着话,萧熠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没有放开锦宁的意思。 锦宁艰难地往后缩了缩脖子,然后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冰冷泛着寒光的箭矢:“陛……陛下,您弄疼芝芝了。” 这一句话,让萧熠的眸子微微深邃了几分。 “芝芝是吧?那么告诉孤,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萧熠手中的箭矢虽然挪开了些许,但依旧桎梏着锦宁。 锦宁整个人,被萧熠困在怀中,心中知道,萧熠此时对自己杀意未消,只怕是在怀疑自己什么。 让锦宁猜对了。 萧熠的确怀疑锦宁。 一次、两次、三次,为什么,每次他都能恰到好处地遇见这个女子? 最重要的是,时至今日,萧熠还不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 身为帝王,若当真单纯,容易相信人,他就不可能活到今天。 锦宁这样被禁锢着,很是不舒服,这会儿索性,泄了力道,整个人跌坐在萧熠的身上。 萧熠闷哼一声。 锦宁很是紧张,慌乱地看向萧熠:“陛下,你怎么了?” 萧熠咬牙忍痛,冷声道:“你要弑君吗?” 锦宁的神色很是紧张:“陛下,您……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萧熠盯着锦宁,将她那胆小谨慎的神色,尽收眼底,然后松开了手。 锦宁忙不迭地起身,担心地看向萧熠,这一看,锦宁的心头也一跳! 萧熠身上那玄色的衣服还不显什么,但他身下的雪,已经被殷红的血染红了好大一片! “陛下,您受伤了。”锦宁急切地说道。 萧熠闻言,便道:“不碍事。” 锦宁:“……”这还不碍事! 此时风雪更胜。 四处茫茫不辨方向。 这要是在宫中,让人知道萧熠受这么重的伤,只怕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要排在玄清殿的外面了! 锦宁连忙道:“陛下,瞧着这样子,暂时不会有人来救我们……我们先找个避风的地方,然后民女在为你处理伤口可好?” 这么冷,若是在此处掀开衣服处理伤口,很容易冻伤。 萧熠刚才,也是担心来了刺客强撑着。 这会儿他知道来人是锦宁,也试探了锦宁并无弑君之意,心神一松。 锦宁问完了,就耐心地等着萧熠回答。 好一会儿,萧熠才低沉地说了一句:“好。” 锦宁茫然四顾,不知道应该带萧熠去哪里躲风雪。 她的心中盘算着。 前世,萧熠应该也是如现在一样从山上跌落下来,然后又受了伤,那他一定走不远。 所以前世,萧熠藏身的山洞,应该就在这附近! 锦宁看着萧熠说道:“陛下,你先在这躺一会儿,容我去寻一个避风之处,回来接你!” 不等着萧熠回答,锦宁就自作主张的,将萧熠身上那件黑色大氅,扯了扯,尽量为萧熠遮挡住风雪,这才在周围搜寻起来。 大雪纷茫,四处不辨行人。 锦宁一走,萧熠就觉得,周围瞬间冷寂下来,只剩下风声雪声了。 他看向茫茫天地,甚至开始有些怀疑,刚才出现的女子,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一场梦? 这个地方,又怎么会有人出现? 听说,人要被冻死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可他的幻觉,不是江山社稷,也不是其他,竟是那个自称芝芝,不知来历的年轻姑娘。 萧熠等了一会儿后,锦宁依旧没有回来。 他便苦笑一声,这……应该就是幻觉吧?不管是不是幻觉,他也不能保证,那姑娘一定会寻回来。 他便强撑着起身,准备靠自己,寻一条生路。 萧熠艰难站起来的时候,便觉得头重脚轻,被风雪一吹,整个人微微一晃,几乎要摔倒。 就在此时。 一道绯红身影,飞快接近,然后搀住了他。 萧熠垂眸看向搀住自己的少女。 是她。 她回来了。 不是幻觉。 锦宁忍不住地训斥了一句:“不是说了?让您在这耐心等着我吗?您怎么自己起来了?若是这一下子摔死了,你要我怎么办?” 她搀住的这个人,可是她唯一的生路! 锦宁心中很清楚,她可以不同裴明月争抢太子,可裴明月未必会放过她。 一旦裴明月当了太子妃,第一件事一定是除掉她。 裴明月怎么会允许,自己这个占了她十八年凤命的人活着? 所以,她不允许萧熠现在就死了,她也不允许三年后,萧熠如前世一样死去! 不就是凤命吗? 凤命之路,可不只有一条。 这一次,且瞧瞧,她能不能在这既定的命运之中,为自己拨开云雾,得见天光,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萧熠听了锦宁的话,有些意外。 风雪之中,他看不太真切年轻姑娘的样子,但明显能感觉到,这姑娘很是生气,可不是吗?气到都敢呵斥帝王了。 萧熠身为帝王,身居高位。 刚登基那几年,还能听到几句逆耳之言,可如今……朝堂上下,无一人敢反驳他,更别说,如锦宁一般呵斥他了。 “好大的胆子。”萧熠冷沉的声音混着风雪传来。 “竟敢如此同孤说话,就不怕孤治你大不敬之罪吗?”萧熠继续道。 锦宁闻言,随即说道:“更大不敬的事情,民女都做了,若陛下真想治罪……也不差这几句话。” 说这话的时候,锦宁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更……大不敬的事情,都做了? 萧熠忍不住想起,织雪殿之中的荒唐,静默了一瞬。 此时的锦宁,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况且,刚才民女不也是担心陛下出什么事情吗?陛下您是明君,又哪里会因此治罪?” 第29章 雪洞独处 锦宁搀着萧熠,往远处走了一段距离后,指着前面说道:“陛下,民女刚才在前方寻到了一个山洞,可以避一避风雪。” 萧熠人已经昏沉了,只淡淡地回了一个:“嗯。” 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萧熠彻底倒下去之前,锦宁终于艰难的,将萧熠拖入山洞。 等着萧熠从昏迷之中,睁开眼睛的时候。 就瞧见眼前的姑娘,已经生起了篝火,先是一点微弱的火苗,然后伴随着树枝断裂的声音,篝火彻底燃起,将整个山洞点亮。 “许是之前有猎户,在这逗留过,此处竟存了不少干柴。”锦宁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看起来心情就不错。 前世,萧熠没冻死在这暴雪天,除却有山洞的庇护,更多的原因,应该就是这一堆干柴。 萧熠将目光从篝火上,挪到了锦宁的身上。 绯红衣裙的少女,脸颊已经被冻红,好似染上了胭脂一样,瞧着格外的美丽。 她此时,就坐在火堆的对面,伸出手来烤火。 那一双纤细的手,也被冻得有些红肿了。 锦宁将手暖了暖,便走到萧熠的跟前,伸手去扯萧熠身上大黑色大氅。 萧熠没想到,锦宁会有这样的动作,本能的摁住了自己的大氅,然后冷声道:“放肆!” 萧熠这话,也让锦宁想起了那日的风雪。 她的脸一红,但此时气势不输:“民女放肆不放肆,陛下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 只是她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外强中干的意思。 萧熠:“……” 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这样想着,萧熠便道:“行了,不要一口一个民女,鹊山行宫之中有宫妃、宫婢、臣女,就是没有什么民女。” 萧熠打量着面前的锦宁,继续道:“却不知道,你父亲是谁?” 萧熠本能地觉得,锦宁不会是宫婢。 但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次随行伴驾之人的家眷。 锦宁被萧熠这样一问,沉默了。 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现在她和萧熠之前的火候还不够……这会儿坦白身份,锦宁也没什么把握,萧熠接下来会如何做。 这样想着。 锦宁一边上手去扯萧熠的大氅,一边说道:“陛下,让奴婢给你处置伤口吧。” 从民女,到奴婢,转换得相当轻松。 但萧熠轻嗤了一声:“你这小姑娘,倒是嘴硬!” 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了,眼前这姑娘,应该是某位臣子的女儿。 锦宁伸手扯萧熠衣裙的动作微微一顿,不小了……已经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更何况,她还多当了三年鬼。 锦宁将大氅扯开后,便去解萧熠的衣服。 萧熠见锦宁动作大胆,微微蹙眉:“你待别的男子,也如此吗?” 锦宁哪里有什么机会和别的男子如此接触! 前世她和萧宸定下婚约,偶有往来,也是遵规守礼,绝对不敢逾矩半步。 然后就死了。 至于动作大胆?实则是,在她下定决心不要贞洁要命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打算当循规蹈矩的女德典范了。 锦宁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接着就红着眼睛,看向了萧熠,似十分委屈地开口了:“陛下,您竟是这样想的吗?奴婢……” 锦宁微微一顿:“奴婢是担心陛下的伤,情急之下,才……才冒犯了陛下。” 萧熠没想到,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姑娘,这会儿便委屈得直掉眼泪了。 他揉了揉额角,开口道:“继续吧。” 锦宁低着头,手脚麻利的,掀开了萧熠的衣服。 最里面的一层,是白色素锦里衣,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紧紧地贴在伤口上。 掀开这里衣,就漏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锦宁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忘记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愣着干什么?不是说要为孤包扎伤口吗?”萧熠冷肃的声音传来。 锦宁回过神来,连忙拿出帕子,覆在萧熠的伤口上,接着,用力一扯,伴随着裂锦的声音,锦宁从自己绯红的衣裙上,扯下来一些绯红色的锦缎。 接着,便是给萧熠包扎了。 锦宁俯身下来的时候,萧熠的呼吸之中,都染了几分淡雅的芍药香。 那纤细柔软,又带着几分冰冷的手指,轻轻地落在萧熠的窄腰上,然后从萧熠的身前绕到身后…… 此时,锦宁整个几乎都贴在了萧熠的身上,双手更像是环抱住眼前男子的腰一样。 萧熠敛眉看向锦宁,眸光之中,染着几分暗色。 只听他冷声道:“退下吧。” 锦宁诧异地抬起头来,眼神之中满是茫然:“啊?” “孤不喜人近身,自己来便是。”萧熠说着,往外推了锦宁一下。 这样一来,他口鼻之中,那种扰人心神的幽香,就淡了几分。 锦宁本是蹲在那,垫着脚给萧熠包扎伤口,被萧熠这样一推。 锦宁没站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萧熠看也没看锦宁的,此时快速将那红锦在自己的身前系了一个结儿,接着,拢上衣服,又闭目养神。 锦宁撇唇。 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再引这位帝王动欲…… 虽说如今这情况,自然不可能做什么,但只要帝王对她起了觊觎之心,改日她顺利入宫并且得宠的胜算,就大一些。 若是从前,锦宁断然不可能,做出主动引诱帝王的事情。 但如今…… 这种事情。 锦宁已经做过一次了。 一回生二回熟。 本就筹谋入宫,这个时候要是还放不下身段,拿捏着从前那世家女熟读的女贞女德女训当行事准则。 那才叫愚蠢! 萧熠闭上眼睛,脑海之中浮现出的,却是那日织雪殿之中,少女红着眼尾,轻声啜泣求饶的样子。 萧熠一向清心寡欲。 后宫之中,妃嫔不多,鲜少踏足后宫。 尤其是最近几年,萧熠连选秀都不选了。 今日……他却被一个年轻姑娘,勾起了心火,这还真是……难得一见的事情。 萧熠素来自持,这种超出他掌控的事情,让他心中又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燥意。 所以才推开锦宁。 锦宁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那闭目不看自己的帝王,心中猜想着,是自己何处做的不好? 第30章 也许是臣妇 难不成。 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让帝王察觉到,她是在主动行引诱之事? 像是萧熠这样的帝王,从来不缺少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若萧熠喜欢如此,后宫之中,绝对不可能是如今冷清的状态。 想到这,锦宁有些懊恼。 是她操之过急了,反而惹人生厌了。 想到这,锦宁有些神色恹恹的。 刚才忙前忙后的,还没感觉到什么,这会儿锦宁安静下来,心情又有些低落。 便能感觉到,这山洞也格外冷寒。 虽说面前有篝火,可篝火只能烤到前面,锦宁还是能感觉到,冷风从脊背不断地往她的领子里面钻。 她此时有些后悔。 就不该将那白狐裘脱了。 萧熠闭目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注意到锦宁这会儿,已经避嫌似的,挪到了篝火的另外一面,和萧熠隔着篝火对坐。 少女微微动了动,双手环抱,以此来抵御从后方蹿过来的冷气。 篝火跳跃,光影落在少女清丽明艳的面容上,姣好的容貌,也遮不住她脸上的病弱之气。 萧熠面无表情地开口:“过来。” 锦宁抬头,清亮的眸子之中,带着些许的茫然。 萧熠冷肃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还要孤再说一次吗?” 锦宁自然不敢劳这位帝王再说一次,帝王开口,句句都是圣旨。 锦宁走到萧熠的跟前,问道:“陛下,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奴婢去做吗?” 萧熠冷声道:“坐下。” 锦宁不知道萧熠想做什么,但还是顺着萧熠的意思坐了下来。 萧熠看着离自己老远的锦宁,很是不悦:“离孤近一些!当孤是避之不及的蛇蝎吗?” 锦宁默默地往萧熠的身边靠了靠,心中却想着,当帝王的,也可以如此不讲理吗? 刚才不是他将自己推开的吗? 这会儿又说,自己离他远,视他如蛇蝎了。 锦宁只在心中这样想,到底没有去和萧熠理论…… 也不敢理论。 谁敢和帝王讲理?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锦宁靠过去的时候,萧熠将自己的大氅掀开,从锦宁的后背,往锦宁的身上搭了搭。 锦宁错愕地看向萧熠。 “陛……下?” 萧熠的声音依旧冷肃:“安静。” 锦宁:“……” 不说话就不说话,谁稀罕? 但这样一来,锦宁的确感觉不冷了,不只不冷了……萧熠坐在那,就和一个火炉一样,那冷肃又带着炙热的气息,不断传来。 接着,萧熠的声音从锦宁的身旁传来:“你还没告诉孤,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锦宁连忙道:“臣女恰好瞧见,陛下的马坠崖了,所以……就寻了下来。” “不是躲着孤吗?怎又来寻孤?”萧熠反问。 锦宁继续道:“之前躲着陛下,只关系奴婢一人,可陛下坠崖,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奴婢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救陛下!” 锦宁说到这的时候,很是坚定。 萧熠看向锦宁,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寒意。 两个人离得很近,锦宁被萧熠这样一看,心中颇为不安。 自己这番说辞,又什么不妥吗? 萧熠冷声道:“发现孤坠崖了,你不着急去寻人来救孤,而是自己来到了这崖底?” 锦宁闻言,心头一紧。 被萧熠这样一问,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说辞漏洞百出。 锦宁连忙解释着:“见陛下坠崖,奴婢很是惊慌,顾不得想许多,而且……让奴婢去寻人,奴婢一时半会也寻不来人,万一万一……陛下在下面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所以,奴婢就顺着雪坡滑落了下来,没想到,还真让奴婢寻到了陛下,如今见陛下平安无事,奴婢总算可以安心了。”锦宁继续道。 说完,锦宁就观察着萧熠的神色,也不知道这幅说辞,能不能骗过萧熠。 萧熠面容冷肃,神色平静,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可越是这样,带给锦宁的压迫越大。 锦宁自我安慰着。 总之,萧熠不可能猜到,她有前世的记忆,知道萧熠有此一劫,特意来此“巧遇”。 这样想着,锦宁目光微敛,等着再睁眼的时候,眼中已经带起了几分水光:“陛下了,奴婢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萧熠沉声道:“有些愚蠢,倒也无大错。” 听到萧熠给自己的评价,锦宁先是不满了一下,然后就长松了一口气,继续张嘴:“陛下不怪罪奴婢便是……” 萧熠被锦宁这一口一个奴婢,吵得头疼,尤其是……这个称呼,让他觉得,眼前的姑娘并不真挚,名字不说就算了,连身份也不肯透露一丝半毫! 想到这,萧熠便冷声道:“换个称呼。” 锦宁:“……” 民女不行,这会儿奴婢也听烦了快吗? 还是说,又开始试探自己的身份了? 锦宁猜想着,应该是后者。 她试探性地问:“陛下想让奴……我换什么称呼?” 萧熠瞥了锦宁一眼。 锦宁斟酌着语言开口了:“那……奴家?妾身?还是……” 萧熠挑眉看向锦宁,有些被气笑了:“没有臣女吗?” 锦宁知道,萧熠应该看出来自己不是宫婢了,这会儿,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他的哪位臣子,才有此一说。 锦宁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会儿看着萧熠,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也许是臣妇呢。” 萧熠听了这话,额角的青筋直跳。 “大胆!”萧熠冷声呵斥,显然是被锦宁气到了。 锦宁有些后悔,她刚才那话是不是太作死了! 其实她只是想试探一下,萧熠能否为自己,违背礼制……这钦定的太子妃,可没比臣妇的身份,好到哪里去。 萧熠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的锦宁,心中满是无名之火。 臣妇?她也真敢说! 不过,很快,萧熠就想到锦宁身上的不寻常之处。 别的女子,都削尖了脑袋地想入宫,偏她给了机会还不要!每次见了他,跑得比兔子都快! 这次若不是为了救驾,他未必能和她有机会这般独处。 也许……她的身份,当真……有所不便? 真的是……臣妇呢? 第31章 孤允许你靠过来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萧熠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他素来遵守礼制,为君多年,从未做出半点逾制之事。 唯一的变数,便是那日风雪之中,荒唐了一回。 若只是个寻常女子,亦或者是哪家臣子的女儿,纳入宫中便是。 可她……若真是他人之妇呢? 萧熠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锦宁察觉到周围的气压低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熠的神色,她想知道,现如今,萧熠为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萧熠忽地抬起手来,将锦宁从自己的大氅之中推出,锦宁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 “放肆!”萧熠的声音之中,满是无法克制的隐怒。 既有夫君,织雪殿之中又何故…… 当他是什么了? 想到这,萧熠的怒意更胜。 见萧熠如此动怒,锦宁便清楚试探的结果了。 现在……自己要是坦白自己就是裴锦宁,是他亲自定下的未来太子妃。 萧熠的怒意,不会比现在少。 萧熠冷声道:“孤做不出强夺臣妻之事!今日之后,便如你所说,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孤不想再见到你。” 锦宁知道,宠幸一个臣妻,让萧熠这个素来克己的帝王,很难接受。 锦宁将心中思绪收起,再抬头的时候,那姣好的容貌之中,似是在强忍着委屈。 这般美貌、这般克制的样子,着实让人想揽入怀中怜惜。 萧熠微微闭眸,将心底的冲动压下。 锦宁的声音,传入了萧熠的耳中:“臣女不过是同陛下开了个玩笑,陛下……这是恼了吗?” 萧熠依旧没有看锦宁的意思。 锦宁便继续道:“陛下,臣妾是不是人妇……陛下难道毫无察觉吗?那日……织雪殿之中……” 锦宁提起这件事,带着几分难以启齿。 萧熠被锦宁这样一说,便想起那日锦宁承欢之时的生涩。 她……是贞洁之身。 锦宁咬了咬唇,继续说了下去:“陛下是唯一一个,同臣女有亲密接触的男子。” 篝火还在燃烧。 跳跃的火光,落在萧熠的脸上,明明暗暗。 良久。 萧熠才睁开眼睛,看向锦宁。 此时萧熠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肃,眸底深邃的好像不见底的山渊。 锦宁的眼尾发红,娇弱又委屈。 她用含着水光的眸子,看向帝王,轻声道:“陛下,臣女有些冷。” 萧熠听完锦宁的解释,知道所谓臣妇,不过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他很想马上将锦宁轰出去。 若是以往。 敢有什么人,如此戏弄他,莫说赶出去了,就算是乱棍打死也使得。 但此时,看着少女那脸色苍白、满脸脆弱的样子。 这位冷肃的帝王,竟有那么一丝丝的心软。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孤允许你靠过来。” 锦宁闻言,似是长松了一口气,眼中也带起了星亮。 然后慢腾腾的,挪到了萧熠的身旁,挨着萧熠坐下。 见萧熠没有反对。 锦宁便大着胆子,掀开了萧熠那鹤羽织就的黑色大氅。 先掀开了一角,然后她又挪了挪身子,接着,一点点地,将整个人挪了进来。 这大氅很是宽大。 可当少女挤进来的瞬间,萧熠便觉得,这大氅之中的空间有些小,小到他,已经能感觉到少女正在微微颤抖。 看得出来,少女没有说谎,她的确很冷。 萧熠伸出手来,将女子往自己的身边拢了一下。 轻轻一下,萧熠就松了手。 对上锦宁略带疑问的神色,萧熠便道:“怕你冻死而已,孤没有那般不近人情。” 锦宁的脸色有些泛红,她轻声道:“多谢陛下宽宏大量,不同臣女见识。” 萧熠瞥了锦宁一眼,冷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哪个臣子,教出你这般的女儿!” 瞧着很是守规矩,可有时候又离经叛道。 看着胆小,可起臣妇一事,又是如此胆大放肆! 萧熠面沉如水:“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孤不喜欢。” “臣女知道了。”锦宁的声音细弱,早没了刚才试探之时的胆大。 萧熠见状,语气和缓了些许:“念你救驾有功,这件事……孤便不问你的罪。” 锦宁道:“谢谢陛下。” 萧熠知道,到这个时候锦宁都不说,自己到底是谁家的女儿,便不可能轻易说出来。 这姑娘,瞧着性子软,其实嘴硬得很。 所以萧熠也不再问了。 总之,他总会有办法知道,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外面的风雪越发大,皑皑白雪,不多时,就将倒在地上的马,还有锦宁来时的脚印,淹没了。 萧熠和锦宁的行踪,便彻底消失在这场,茫茫大雪之中。 外面的风雪,甚至已经将山洞的入口,挡住了一半儿,如此一来,这山洞便昏暗了几分,只剩下那篝火顽强的发出光亮。 锦宁本就没有大好,刚才又拖着萧熠在风雪之中走了好一会儿。 冷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这人被裹在大氅里面,锦宁便有些昏昏欲睡。 萧熠正想开口,对锦宁说点什么。 却发现,身旁的姑娘,呼吸已经均匀了起来。 他侧头看了过去,锦宁闭着眼睛,身子摇摇晃晃,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她的身体一晃,险些摔到另外一边去,接着,她鸦羽一样的睫毛,微微颤动些许,不但没有惊醒,反而……像是找到方向一样的,往萧熠这边歪倒过来。 不等萧熠反应过来,锦宁已经彻底靠在萧熠的肩膀上了,然后滑落到他的怀中。 萧熠的眸色微深,伸出手来,本能地想将怀中少女推出去。 但……当萧熠的手,触碰到锦宁那纤细的肩膀之时。 萧熠的手微微一顿,想起那绯红身影,顶着风雪,踉跄寻来的样子。 最终,他的手垂落了下来,终究是没有推开这少女。 锦宁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知道,这一觉,是她重生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因为此时此刻,她不用担心,那些人用明枪暗箭来害自己。 萧熠看着少女安静的睡颜,目光也忍不住的,柔和了几分。 第32章 告诉孤,你为何不愿入宫? 锦宁做了梦,梦中萧老侯爷,正温和慈爱地看着她。 锦宁心中清楚,祖父待她好,不只因为她是永安侯府的嫡女,他待她好,仅仅因为,她是裴锦宁。 当初祖父特意请求陛下,在赐婚的圣旨上,言明裴锦宁的名字,而不是笼统地写着————永安侯之女。 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是永安侯府唯一的女儿,尚且想不通其中深意。 可如今……她明白了。 祖父应该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世。 他怕是,早就担心这一日了,所以在临死之前,用满身军功,为她换了那道赐婚圣旨。 否则,以陛下之圣明,又怎么会因为钦天监的凤命嫡女的预言,便选定太子妃? 这位陛下,可不是一位会相信命定之说的皇帝。 这一切不过是,那位满身伤病的老侯爷,自查时日无多,为她求来的荣恩罢了。 萧老侯爷的语气之中,满是心疼:“宁宁……你受委屈了。” 锦宁的眼睛一红,就开始掉泪。 她本是不怕苦,不怕累的,只是……跨越前世今生,发生的事情,还是让锦宁觉得,心中泛苦。 往日里,她或许不觉得什么。 但如今在梦中被萧老侯爷这么一问,锦宁的情绪就宣泄而来。 萧熠正在阖眸休息。 忽地,他察觉到,伏在自己膝上睡着的锦宁,此时身体微微颤动。 萧熠睁眼看了过去,耳畔又传来了细弱的啜泣声。 “别……别抛下我。”锦宁哭着对梦中的萧老侯爷说着。 可梦到底是梦。 那位严肃又慈爱的祖父,已经没办法,再给锦宁半点庇护了。 他的身影,瞬间碎裂成无数个光点,飘散而去。 “别抛下我一个人……”锦宁的声音,脆弱又无助。 萧熠能感觉到少女的慌乱和无措。 他的声音和缓了几分:“放心,孤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的。” 他想着,许是自己刚才说话太严厉,吓到这姑娘了。 就在此时。 锦宁忽地,让他的怀中缩了缩,双手环抱住他的腰。 萧熠的腰伤不轻,被锦宁这样一抱,便疼得闷哼了一声。 不等着萧熠将锦宁拉开。 便听到锦宁喃喃低语地开口了:“祖父……芝芝……好想你。” 萧熠的眸色一暗。 这是把自己当成谁了? 祖父?他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萧熠如今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怎么也和老扯不上半点关系,可……若非要和怀中这小姑娘比的话,萧熠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年岁,着实是比她大许多。 萧熠想到这,蹙着眉,打量着怀中的锦宁,然后不知道是烦乱,还是无力的,揉了揉额角。 锦宁哽咽的同时,将自己的头,彻底埋到了萧熠的怀中,甚至还轻轻蹭了蹭。 乌黑的发,被这么一蹭,便显得有些杂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兽。 这一蹭,萧熠冷硬的心,也忍不住地软了些许。 “芝芝……好想你。”锦宁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萧熠微微敛眉,终究是没有将勒住自己伤口的少女推开,而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冷肃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轻缓:“不要哭了。” 萧熠素来不喜欢女子哭泣。 或者是说,他一向讨厌任何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女人。 但如今,他却默许了锦宁这个大麻烦的存在。 锦宁好似察觉到萧熠的安慰,哭得更伤心了,此时那环住萧熠腰的手,便更用力了。 萧熠的额角,有汗珠渗出,接着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芝芝!” 萧熠本以为,芝芝这个名字也是锦宁杜撰出来的。 如今看来,这名字应该是真的。 否则也不会在梦中,也如此自称了。 睡梦之中的锦宁,听到这声音,茫然地睁开眼睛:“陛……下?” 看清楚了自己抱住的人是谁,锦宁先是有些失落。 不是祖父。 是啊。 祖父已经死了,她当了三年的鬼,当然知道,就算是祖父在天有灵,她也感知不到祖父的存在。 她微微敛眉,在心中暗暗地对老永安侯说道。 祖父。 你放心,你的芝芝,长大了。 你的芝芝,不会如前世一样,任人欺辱了。 她一定会活得好好的,而且总有一日,她要让那些人,匍匐悔过。 “你若再不肯松手,只怕要犯弑君之罪了。”萧熠冷肃的声音传来。 锦宁微微一愣。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抱着萧熠的腰。 锦宁连忙松了手,从萧熠的怀中抬起头来,她的脸颊上,染上了两道红霞,很是不好意思地开口:“陛下,对不住,臣女不是故意的。” 萧熠沉声道:“你若是故意的,你觉得,孤还会放任你继续靠在孤的身上吗?” 锦宁似乎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靠在萧熠的怀中。 她忙不迭的,想往后退去。 但这一动,锦宁才注意到自己的腿有些麻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锦宁整个人,重新跌落在萧熠的怀中。 她抬起头来,清亮的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的紧张和慌乱。 锦宁刚刚睡醒,瓷白的肌肤,泛着微微的红,看着娇软至极。 她眨着眼,看着萧熠,轻轻地喊了一句:“陛下。” 萧熠的眸子,陡然地深邃了几分,他微微阖眸,再睁眼的时候,眸光已经如常,只是声音之中依旧带了几分黯哑:“坐好!” 锦宁闻言,这才慢吞吞地坐好。 她抬眸看向还在燃烧的篝火,跳跃的火光,将她眸子之中的失望掩藏。 锦宁心中暗自想着,没想到,萧熠竟然不吃这一套。 刚才的事情,半真半假,但她的确顺势行了引诱之事。 只可惜,这一次,萧熠竟如此克制。 萧熠自是克制的。 像是宠幸宫外女子的荒唐,在萧熠看来,一次就够了。 若眼前的小姑娘,当真不愿意入宫,过多牵扯,对他们彼此,都没什么好处。 身为帝王,萧熠自是拿得起放的下。 至少,此时的萧熠是如此的。 “芝芝。”萧熠的声音,从锦宁的耳侧传来。 这个名字,自他的口中喊出来,让锦宁的心情很是复杂。 若那些所谓的家人知道,如今这个九五至尊,和她已经有了理不清的牵扯,会做何感想? 萧熠继续道:“告诉孤,你为何不愿入宫?” 第33章 臣女,有喜欢的人 若是按照萧熠以往的性子。 锦宁已经态度明确的表示,不想入宫了。 萧熠根本不会问追问原因。 身为帝王,何须去了解其他人的心思和想法? 若他当真好性子儿到去关心后宫每个妃子,乃至每个臣子的心中想什么,凡事都问个原因,他便不是帝王了。 但今日。 萧熠看着面前这个容色姣好的姑娘,忽地就想知道,这个瞧着谨慎胆小,又放肆妄为的姑娘,为何不想入宫? 锦宁眨了眨眼睛。 为何不想入宫? 她怎么会不想入宫! 她唯一的生路就是入宫,她想和那徐皇后面对面的碰一碰,问一问徐皇后,为何要赐下媚酒逼死她!也让那些冷漠的家人,无法再将她踩入尘埃! 只是她不能说。 身为人人皆知的未来太子妃,她如今表态想入宫。 身份暴露那一日,她要如何自处? 只是……如今她要怎样回答这位帝王? 萧熠耐心地等待锦宁给出答案。 锦宁迟疑了一下,看着萧熠道:“陛下,臣女不知道如何说起……” 锦宁正想胡扯一个理由。 便听萧熠问:“你不肯入宫,是……因为你有心上人?” 说这话的时候,萧熠的眸色微微深了深。 身为帝王,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若眼前女子,当真有心上人,他也不必强人所难。 萧熠问完,便看向锦宁。 此时他微微转动了一下大拇指上那枚墨玉扳指。 若魏莽在此,瞧见萧熠如此,一定会格外谨慎小心,尽量降低存在感,因为帝王转动墨玉扳指的时候,心情一定不太好。 锦宁和萧熠不熟。 虽然说两个人之间,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但对于锦宁来说,她和萧熠的确不熟。 上辈子她直到死,也没见过这帝王几次……更别说单独相处了。 至于今生?接触倒是多了一些,但也没熟悉到,看看萧熠一个动作,就知道萧熠心情的程度。 “怎么不说话?让孤猜对了?”萧熠微微垂下眸子,看着手指上的墨玉扳指,轻轻摩擦转动。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萧熠继续问。 等着问完了,萧熠才意识到,自己关心的似乎有些多。 他和身旁这姑娘,不过是意外……那日的事情,这小姑娘虽然没有言明,可他也清楚,这姑娘应该是中了媚药。 萧熠也知道,有些臣子家的后宅很是不安宁,手段层出不穷。 这小姑娘,应当是被人设计中了媚药,误入了织雪殿,恰逢碰巧,他饮了鹿血酒。 锦宁也没想到,萧熠竟然会关心,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引起萧熠的关注了? 她还没自恋到,一次春风,几次巧遇,就觉得这位帝王对自己动情。 但……能让这位尊贵的帝王,纡尊降贵的,主动关心她的事情,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锦宁看着面前的萧熠,没有否认此事,而是道:“臣女的确有个喜欢的人。” 她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出口来。 必定会将这位帝王推远。 但她更清楚,以退为进的道理。 更何况,人人都知道,永安侯府的裴大姑娘,喜欢太子,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这却是另外一件事了。 那个时候,她的祖父刚刚去世,她还没有离开汴京,萧宸担心她心情低落,带她去看花灯。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们碰到了刺客。 是她,为了给萧熠挡那一下,险些丢了自己的命。 从那个时候开始,整个汴京城的人就都知道,她爱惨了太子萧宸,为了萧宸可以豁出命去。 她如今,自是不喜欢萧宸了。 她没有自虐倾向,前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她要再去喜欢萧宸,那她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让她重来一次的垂怜? 但如今,她只能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在人人都知道她喜欢太子的情况下,她如果告诉萧宸,她没有喜欢的人。 日后,萧宸知道她就是裴锦宁,岂不是显得……她没说实话? 更何况,她相信,一个有喜欢的人,但因为一场意外,不得不挣扎爱上萧熠的女子,比一个为了攀附皇帝,快速斩断与太子之间旧情的女子,更能打动萧熠。 萧熠听到锦宁的回答,并不意外。 是什么,能让一个女子,放下荣华富贵,不愿入宫? 只有那一个可能。 那就是,她有喜欢的人,为了这个人,她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萧熠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自己的墨玉扳指,一直没有再说话。 锦宁也像是一只胆小雀鸟一样的,缩在大氅之中。 锦宁瞧着胆小,但心中却盘算着……自己刚才那句话,是不是下药有点猛了? 这位帝王,不会彻底不想理她了吧? 锦宁拘谨地动了动,制造出微弱的声响。 萧熠冷肃的声音传来:“就那么喜欢他?” 喜欢到,愿意为了那个人,放弃入宫为妃的机会? 锦宁抿了抿唇,轻缓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无奈:“再喜欢也没可能啦!” 说到这,锦宁微微一顿,补充了一句:“我如今,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萧熠听到这,转动墨玉扳指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看向锦宁,见少女红着眼尾,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似乎有些难过。 萧熠便问:“那日……你可怪孤?” 锦宁:“……”她哪里来的脸怪萧熠!是她中了媚药,主动扯开了萧熠的衣服! 魏莽不在这。 魏莽若是听了萧熠这话,肯定会觉得,这位素来英明神武的帝王,脑子怕不是进水了。 身为帝王,幸了任何一个女子,那都是那女子的福气! 且不说这个。 就说……那日,分明就是陛下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女子占了便宜啊! 如今陛下问出这句话,不是脑子进水了,是什么? 萧熠看着锦宁,心中忍不住地想着,这世间女子最重贞洁,那日,眼前的姑娘不只是失去了贞洁,更是失去了,可以嫁给喜欢之人的资格。 这姑娘中了药,神志不清就罢了。 那日,最终若是没他的纵容和允许。 这姑娘定无法得逞。 所以,他才问出了刚才那句话。 锦宁看向萧熠,伸出手来,抓住了萧熠的手,并且着急地摇头:“不是的,臣女不敢,也不可能怪陛下!那日,是陛下救了臣女,臣女若怪陛下,岂不是忘恩负义?” 第34章 就哭,就哭! 萧熠垂眸,那墨玉的扳指,被少女纤细的手指覆住。 此时的少女,正在急切地解释,手上也用了几分力气。 萧熠没有提醒锦宁,这是逾越之举。 还是锦宁注意到萧熠在看两个人的手,方如大梦初醒一样,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萧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用另外一只手的指腹,轻轻地转动了一下墨玉扳指,随意地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已没有回旋的余地。” “孤念你有救驾之功,再给你一个机会。” 锦宁眨着眼睛,眼神之中满是清亮,看向萧熠。 萧熠转动扳指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锦宁,语气很是平缓:“当真,不入宫?” 这已经不符合萧熠往日里面的行事作风了。 他竟然第二次,问一个女子,是否愿意入宫! 这还真是,自他登基后的头一遭。 锦宁低下了头,用静默回答了笑意。 萧熠轻笑了一下,继续转动扳指,看起来情绪没有什么波动地问道:“就那么喜欢,那个人?” 缩在黑色大氅之中的锦宁,双手环膝,将自己缩成一团,闷声说了一句:“您不懂。” 萧熠有些错愕,他不懂?这小丫头,知道在说什么吗? “孤身为帝王,还有什么事,是你这个小姑娘懂的,孤却不懂的?”萧熠瞥了锦宁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锦宁的声音很好听,只是此时有些闷闷不乐,声音之中,也带着几分丧气:“您身为帝王,万民之主,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自是不知道,求而不得的心情。” 求而不得? 萧熠看向锦宁,忽地就意识到,这姑娘,算不算自己的求而不得? 不过转瞬,萧熠就哑然失笑。 是自己被这风雪,冻昏了头脑,又过于感激这姑娘的忠君之心,才会多想了一些。 不过是一次春情,并不了解,也全无感情基础,哪里来的什么求而不得? 他不过是,瞧她可怜,这才问了她要不要入宫罢了。 这哪里算什么求而不得? 不过这姑娘,说的话,却很有意思。 她喜欢那个人,就是她的求而不得吧? “就那么喜欢他?”萧熠问道。 锦宁闷声道:“喜欢。” 萧熠有些被气笑了,这姑娘倒是坦荡,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这样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说,喜欢另外一个男子。 “那他呢?”萧熠问。 萧熠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去关心一个少女的心事。 锦宁低声道:“他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锦宁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继续说道:“本来,家中长辈,已经为我二人拟定了婚约……” “可如今,我失了贞……是我配不上他。” 锦宁说着说着,就发出了啜泣的声音,瞧着委屈又无助。 若给那萧宸瞧见了,定还以为,此时的锦宁有多喜欢他呢。 锦宁这么一哭,萧熠的心中,就有些没来由的烦躁。 他当皇帝这么多年,这种事情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而且,这姑娘这么哭,还是为了另外一个男子! 萧熠声音冷厉地开口了:“别哭了!” 锦宁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大声了,整个山洞之中,都充满了锦宁委屈的哭声。 这次。 锦宁是真哭。 不是哭失贞不能嫁给萧宸。 就算今生重生得更早一些,她避开媚酒之事,也不会选择萧宸。 她这会儿哭,是想起了前世的委屈。 自重生以来,她一直都想放肆地哭一场,可四面受敌,处处危机暗伏。 家人偏心,想要她这个占了凤命的假嫡女,归还凤命,皇后觉得她庶女的出身,配不上那道赐婚圣旨,想要让她消失。 她的心口,一直靠一口气吊着。 她不能哭、不能软弱、不能倒下!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被萧熠这样一凶,她就从假委屈,变成了真委屈! 凭什么,凭什么!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她连为自己哭一声都不能了? 不让哭是吧? 就哭!就哭!就哭!! 萧熠看着身旁的姑娘,刚开始还是压制的低声啜泣,接着,就不再压抑了,到这会儿……简直是放声哭泣了。 他最是不喜女子哭泣。 从前,有妃嫔,也想尝试着用哭诉的方式,求得他的怜惜。 可萧熠只觉得吵闹,不过瞬间就没了耐心,将人轰出去。 锦宁哭的,并不雅致,反而更加吵闹一些。 但此时的萧熠,侧着头,拧眉看着那肩膀一抽一抽的,哭的及其伤心的锦宁。 揉了揉额角,冷肃的语气之中,掺着几分无奈:“孤不过是劝你一句,不要哭了,怎么哭的更厉害了?” 锦宁抬起头来,双眼含泪,看着萧熠控诉着:“陛下,您管那个叫劝一句?分明……分明就是呵斥。” 说着,锦宁低声道:“我有些想念我祖父了,我祖父,从来都不会这般呵斥我。” 萧熠:“……” 听听,这姑娘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想祖父了?这是将他和祖父做对比吗? 看着那通红的双眼,萧熠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块青色的帕子,递了过来。 锦宁好似哭懵了,茫然地看着那帕子。 “擦眼泪,莫要弄脏了孤的鹤羽大氅。”萧熠面无表情地说道。 锦宁撇唇,这当皇帝的,还这么小气! 她接过帕子擦眼泪,可眼中的泪水,还在往下掉。 萧熠又摁了摁自己的额角。 那日,分明是这姑娘扑上来的,如今瞧着……倒像是他强要了这姑娘一样! 她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喜欢到,哭得这般伤心? 萧熠最终,冷声开口了:“念你救驾有功,孤为你降下赐婚圣旨便是,若他愿意不介意你失贞之事娶你,孤也可以……给他一些补偿。你觉得如何?” 啪的一声,是篝火之中木炭爆裂的声音。 伴随着这道声音,篝火熄灭,只剩下了火红的炭火。 山洞之中,没有了光亮,锦宁看不清楚萧熠的神色,只能感觉到,有一道深邃,冷冽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的身上。 黑暗之中,萧熠缓缓地转动着手上的墨玉扳指,等待着锦宁的回答。 第35章 想求一颗真心 锦宁没想到,萧熠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如锦宁所想。 这位帝王,虽然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但在这件事上,大可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实在是今日他看着锦宁如此哭如此伤心,有些心烦气躁,只想赶紧解决这个麻烦,成全了这姑娘,让她不要哭了。 身为帝王,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倒也没什么必要,强人所难,看这姑娘伤心。 可等着说完这话后,萧熠就有些后悔说出这番话来。 但……君无戏言。 他自是不可能出尔反尔的。 黑暗之中,感知就会变得格外的灵敏。 锦宁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压降低。 她甚至能听到那位帝王,均匀又带着几分压迫的呼吸声。 锦宁知道帝王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她很想告诉帝王,赐婚?您已经为我们赐过婚了! 不过话不能这样说。 至于假装接受萧熠的好意,那就更不可能了。 若让萧熠知道,自己被帝王宠幸后,还做当太子妃的美梦……那她所言,就是引火烧身。 作死是能引起这位帝王注意,也能将自己塑造得无辜可怜。 但锦宁也深深知道,这刀尖上走路,得学会适可而止。 不然,事情可不会顺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下去。 萧熠还在等待着,表现得耐心又宽厚,可他心中没来由升起的躁意,让他很是不适。 身为帝王,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烦躁不适的感觉了。 就在此时。 锦宁止住了哭声,委屈道:“其实……我现在也没那么想嫁给他了。” 萧熠的手微微一顿,从转动那墨玉扳指,改为摩挲。 语气看起来极为平静,还带着几分诱导:“有孤为你赐婚,没人敢因为你失贞之事,为难你。” 锦宁微微摇头,晃动的时候,身体微微蹭到萧熠那玄色的龙纹锦袍。 锦宁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强扭的瓜不甜。” “嗯?”萧熠疑惑地看向锦宁。 “我是很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锦宁撇唇。 黑暗之中,萧熠看不清楚少女的样子,可脑海之中,却浮现出那少女人比花娇的样子。 如此明艳鲜活的小姑娘,竟然……有人不喜欢吗? “这次的事情,也许……就是上天再帮我,告诉我,不要嫁给一个,不喜欢我的人。” “陛下,多谢您成全的美意,但我已经不想嫁他了!”锦宁的声音干脆且坚定。 萧熠能感觉到,身旁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轻,但却格外坚定。 她是真的,不想嫁给他。 这可真奇怪。 明明那么喜欢,喜欢到,为了这个人愿意放弃荣华富贵不入宫,喜欢到在帝王面前也难掩情绪委屈哭泣,这个时候……却说不想嫁了? 萧熠换了一个姿势,微微往后靠了靠,瞧着舒适许多。 接着,他才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既不想嫁他,为何不想入宫?” 锦宁道:“臣女多谢陛下厚爱,臣女也知道,陛下您是一位圣明仁爱的君主……如今愿意让我入宫,无非是织雪殿……” 说道这的时候,锦宁似有些不好意思一般的,顿了顿,含糊了过去。 接着,锦宁才继续说道:“那日,明明是臣女误服了媚药,冒犯了陛下,可陛下却怜惜臣女,允臣女可以入宫。臣女知道,陛下是想给臣女一条出路。” 萧熠心中暗自想着,这姑娘年岁不大,但看事情却还算通透,知道他的好意,不算没良心。 “既知孤是为了你好,为何要拒绝?”萧熠着实猜不到,这姑娘是怎么想的。 锦宁缓缓从萧熠的大氅之中起身。 萧熠只觉得,身侧一空。 他抬头看去,昏暗的山洞之中,锦宁已经拿起树枝,放到了篝火堆上。 原来是去给篝火添柴了。 不多时,锦宁就将篝火重新点燃。 火光在锦宁的指尖之下,重新跳跃起来的那一刻,隔着火堆,锦宁扬起自己泪痕未干的小脸,语气坚定地说道:“您对我好,可我却不能因为您的好,就入宫当您的妃子。” “臣女此生,若嫁人,一定要嫁一个两情相悦之人。" “那若是遇不见这样的人?”萧熠问。 “那臣女宁愿去庙里当姑子!”锦宁的声音坚定。 萧熠看着锦宁,少女的青涩的眉眼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坚定。 “就为了这?你愿意放弃荣华富贵?”萧熠反问。 锦宁看着萧熠,继续道:“在臣女心中,真心比荣华富贵更重要,若求不得真心……臣女便谁也不嫁!” 萧熠盯着火光对面,身着绯红衣衫的少女,轻嗤一声:“天真!” 可不是天真吗? 若说这姑娘,为了喜欢的人,不愿意入宫,他尚且能理解。 可这个时候……她为了一颗,现如今还没有出现,甚至今生也许都不会出现的真心,竟然愿意放弃入宫的机会! 可不是天真是什么? 但这天真……也唯有,这种不谙世事的少女,才会有的。 这种带着几分愚蠢的天真,萧熠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后宫之中的女子,为了争宠,无一不是机关算尽,费尽心思往上爬。 如今的锦宁,和这些人比起来,天真的倒是让他,有几分欣赏了。 锦宁看着萧熠,随口道:“陛下,您说臣女天真,难道陛下您如臣女这般年纪的时候,就没有天真过吗?” 萧熠被锦宁这样一问,不知道想到何事,便蹙眉呵斥:“放肆!” 这姑娘,还真是胆大! 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被他以大不敬的罪名,治罪一万次了! 锦宁被萧熠这样呵斥了一句,也不怎么怕,和萧熠独处后,她已经有些能摸清楚萧熠的脾气了。 他瞧着虽然凶,但其实……不是一位严苛滥杀的君主。 此时,更不会因为几句冒犯的话,便降罪。 不过锦宁也知道适可而止,这会儿还是起身,走到萧熠的跟前,跪了下来:“请陛下恕罪,臣女……臣女失言。” 萧熠瞥了一眼,那肩膀纤瘦的少女,随口道:“怕了?” 锦宁抬头,鸦羽一样的睫毛微微颤动,委屈地看向萧熠:“帝王之威,臣女自然是怕的。” 萧熠轻哼:“假话!” 第36章 紧张什么? 锦宁很是委屈:“您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假话?” 萧熠微微垂眸,看向锦宁,接着道:“孤瞧着你这姑娘,胆子大得很,不像是会害怕的人。” 说着,萧熠伸出手来,那带着墨玉扳指的手指,搭在锦宁的手臂上,用力往上一拉。 锦宁就这样,被萧熠拉了起来。 锦宁用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看向萧熠。 萧熠微微一用力,将锦宁拉到自己的身旁,接着,面无表情的,用大氅将锦宁拢在其中。 锦宁似乎有些紧张,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萧熠淡淡道:“紧张什么?不过是太冷了,靠在一起取暖罢了。” “今日过后,便依你所言,孤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说着,萧熠便闭目,不再去看身旁那个,让他觉得心烦气躁的姑娘。 锦宁很是真挚地说道:“多谢陛下宽宏大量,以后臣女一定会日日为陛下祈祷,只盼海晏河清,陛下万寿无疆。” 萧熠没有再回应锦宁了。 锦宁偷偷看了萧熠一眼。 便发现萧熠已经闭上了眼睛,唯有那指腹,正在轻轻的摸索着那墨玉扳指。 风雪还在下,天地茫茫,山洞的入口,被积雪彻底封死。 此时的山洞,越发的晦暗了。 哪怕燃着篝火,可锦宁还是觉得,这山洞四面八方的暗角,让人生怖。 她忍不住地往大氅里面缩了缩,也越发靠近身边那个男子。 不过很快,锦宁就有些哑然。 她有什么好怕的? 鬼都当过了,还怕什么黑? 想通这个,锦宁就又挪了挪身体。 萧熠闭着眼睛,能感觉到,那姑娘一会儿靠过来,一会儿挪远一些。 他的身体很是不适,身边姑娘的动作,让他身上的不适感,越发强烈。 他伸手,抓住了锦宁的手腕,声音沙哑又威严:“安静一些。” 萧熠的手,触及到锦宁手腕的时候,锦宁微微一怔,刚才还温热的手,这会儿怎么冰凉冰凉的? 锦宁借着篝火的光亮,看向萧熠。 这才发现,这会儿萧熠的面容格外的苍白。 她伸出手来,往上一探……和那冰冷的手不一样,萧熠的额头,竟是滚烫滚烫的。 烫的锦宁,都忍不住的心头一紧。 前世她便知道,萧熠被找到的时候,病了很长时间,最后这场病虽然好了,可三年后,又死在了一场疫病之中。 所以才有后来萧宸登基,裴明月封后的事情。 如今想来,一向身体康健的萧熠,竟然就这样倒下了。 是不是……这个时候就伤了身体,留下了病根? 想到这,锦宁有些担心。 她寻来的时候,只想着混一个救驾的功劳,以后身份暴露,也可以多一些筹码。 可这个时候。 锦宁是真的开始担心萧熠的身体了。 萧熠若因此落下病根,真在三年后一命呜呼,那她怎么办? 锦宁看了看那被厚雪封死的洞口,便从大氅之中钻了出来,起身准备往外走去。 她本来还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多和萧熠相处,培养一下感情。 可如今这情况,她也只能先从这离开,找人来救萧熠了! 谁知道,锦宁这一起身,还没等着离开呢,就被萧熠一把拉住。 锦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一只手腕,一直被萧熠抓握着。 “孤不是说了,让你安静一些吗?”萧熠睁开眼睛,看向锦宁,眼神很是疲惫无力。 锦宁急切地说道:“臣女是想着,出去寻人。” “陛下发了热,若是拖下去,恐怕会伤了身体。”锦宁补充道。 但萧熠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锦宁注意到,萧熠的眼神似乎有些迷离,心头一紧,知道萧熠这是病的糊涂了。 于是锦宁就凑近萧熠,缓缓地安慰着:“陛下,您先松开臣女,待臣女找人来救您。” 谁知道。 就在此时,萧熠一用力,锦宁整个人就迎面跌在了萧熠的怀中。 萧熠看向锦宁,哑着声音道:“哪里也不许去,便在这……耐心等着。” 锦宁还想开口。 萧熠就伸出手一只手指来,抵在了锦宁樱唇上。 “嘘……”萧熠压低了声音说道。 锦宁有些茫然。 萧熠便继续道:“听。” 被萧熠这样一提醒,锦宁还真就听到了一些声音,从山洞入口处传来。 “嗷!”伴随着一阵狼嚎,有刨雪的声音传来。 锦宁的脸色一白,瞪大了眼睛看向萧熠,用口型说道:“有……有狼?” 萧熠的手指,还抵在锦宁的唇上。 锦宁说话的时候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嘴唇还是张张合合,轻轻地在萧熠的手指上滑动。 怀中女子说这话的时候,娇软的身体,全然贴在他的身上,被他抱了个满怀。 萧熠的眸子之中,多了几分暗色,好一会儿才微微颔首。 他来这是围猎地,这附近自然是有猎物,有野狼不足为奇。 刚才这姑娘,竟然要独自出去。 只怕刚把山洞入口的积雪推开,便会撞见野狼。 若是寻常时候碰到野狼,也不足为惧。 只是如今他受了伤,身边还带着一个姑娘家。 他就算是可以自保,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护住这姑娘。 万幸的是,积雪很厚,将洞口堵死。 那些野狼,虽然察觉到人气,搜寻了过来,但一直找不到进入山洞的入口,时间长了自然会离开。 锦宁知道外面有野狼,还哪里敢出去? 且不说她贸然出去,会不会喂狼,就说若真撞见了野狼,野狼会放弃攻击山洞里面的萧熠吗? 别到头来,她人没救成……反而帮了倒忙。 直接把本可以在几日后,被人寻到的萧熠害死。 锦宁知道,暂时没办法出去找人救萧熠,这会儿就想着从萧熠的身上起来。 她用力撑着身体,想要起身。 可萧熠此时,萧熠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锦宁哑着声音说道:“陛下,放心,臣女不出去……您先让臣女起来可以吗?” 萧熠似乎听不到锦宁说话。 他的眸色越来越深。 好一会儿,萧熠才缓缓松开了抓住锦宁手腕的那只手。 锦宁长松一口气,正要从萧熠的怀中爬起来。 谁知道,萧熠的手,却摁住了她的脊背,用力往下一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