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尸祖,装乖保姆》
3. 计中计
献血大厅已然乱作一团,民众身后的软管纷纷脱落,在地板上蜿蜒出湿漉漉的血色暗痕,维持秩序的机械臂也全部瘫痪,发出垂死般的滋啦声。
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到极致的爆发。
“跑啊!”
不知是谁嘶喊了一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
小童像只受惊的兔子,第一个挣脱了无形的束缚,头也不回地朝着敞开的大门狂奔而去,瘦小的身影一眨眼便消失在大厅门外。
两三个胆子稍大的,左右张望片刻,脸上交织着恐惧与侥幸,最终也咬咬牙,跌跌撞撞地跟了出去。
然而,绝大多数人依旧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他们脸上写满了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眼神空洞地扫视着周遭。
“没……没说让咱们走啊,要不咱再等等?”一个中年男人声音发颤,打破了沉默。
“对啊,再等等吧。”旁边一个妇人立即附和,“公家执行任务,报废了几台机器而已,待会儿肯定还有备用的抽血设施。”
“嗯嗯。”此时已经有不少人点头,剩下犹豫不决的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直到年轻“老头”发话:“嘿!居然还有人敢走,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每个人献了多少血,联邦可都是有系统记录的,想偷偷赖掉这个月的献额,你们怕不是都把公家当傻子了!”
说完他瞅了眼舒厌,见舒厌把他当空气,努努嘴又道:“再说了,只有献血达标才能领到血晶,有了血晶买点吃的喝的补一补,多出来的还能找个仿生人消遣消遣,日子不也过得挺好的么。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联邦做大贡献,咱小老百姓,尽点绵薄之力,献个血而已,别为难长官们了。”
这些话如同一管强心剂,在场的人几乎全都坐回了等候席。
原先那几个抬脚想走的,此时都觉得有些尴尬,找补道:“诶,我们刚才只是想把小童他们找回来……要不咱还是别乱跑了,万一被当成拒献者抓起来那可就冤枉了……”
大厅一时间安静下来,角落里一个黑金描边制服的女人百无聊赖,蚩蓠注意她很久了,本以为她是献血大厅的管理员,可小童拒献时她一声不吭,青魇被杀她也没什么反应,女人只是不停地往舒厌这边张望,似乎在等待机会过来搭话。
蚩蓠也在等待着她。
可不等女人有所行动,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十几个身着同样黑金制服的外勤人员,迅速而有序地涌入了献血大厅。
他们装备精良,防毒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锐利的眼睛,动作训练有素,很快便接管了这片混乱的现场。
领头的小队长扫视全场,蜻蜓点水般朝舒厌点头,声音透过面罩的扩音器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目标青魇已被猎尸队舒厌击毙。A组,封锁现场,清理残骸!B组,检查设备损坏情况,回收关键数据!C组,带滞留民众去做详细笔录,一个不漏!动作快!”
命令下达完毕,外勤人员迅速执行起来。
两个外勤走向等候席,声音平板无波:“跟我们走。”
民众们瞬间全体起立,仿佛慢了一拍就会被当成拒献者似的,提线木偶般跟着外勤离开了。
其余人员则按照分工,有人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密封容器和工具,清理青魇的残骸,有人检查着瘫痪的抽血装置,顺便不满地瞅了眼大厅中央的始作俑者舒厌。
“舒队长,青魇已经死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外勤部处理就好,您在这里还有其他什么事吗?”领头的负责人不太客气。
“再等会。”舒厌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将帽兜后拉,摘下防毒面具,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古典的优雅,跟外勤部大多数人冷硬的机械感格格不入。
面具下露出的,是一张过分年轻也过分英挺的面孔,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如刀削斧凿,最令人心跳加速的是那双眼睛,深极黑极,邃如寒潭。
他修长的手指在耳骨上轻轻一触,一道微光闪过,战术目镜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他的鼻梁上,镜片上浮现出幽蓝的动态数据流,瀑布般流淌着。
蚩蓠虚弱的意识体艰难地飘荡,她极力收缩着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就在舒厌摘下防毒面具的瞬间,蚩蓠猛地一滞。
千年时光,足以让沧海化作桑田,让王朝灰飞烟灭。可眼前这张脸,竟与封印她时一模一样,岁月仿佛在他身上凝固了,连一丝细微的皱纹都未曾增添。
一股寒意攫住了蚩蓠。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真的是当年封印她的那个人吗?
舒厌战术目镜边缘,一点微弱的红光急促闪烁,几乎是同时,他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啊,有趣……”
他的眉宇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开始循着智脑的提醒,在大厅中细细搜索起来,那神态就像一个百无聊赖的小孩,在通关了枯燥的游戏后,突然发现了一个隐藏彩蛋。
“长~官~”,一个娇嗲得近乎扭曲,与现场肃杀氛围格格不入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舒厌的探寻。
角落里的制服女人扭着腰肢走来,在一群统一着装的工作人员里,她的衣服明显经过改装,贴身得多,妆容简直武装到了头发丝,极致美艳,眉眼间带着一股刻意营造的媚态。
她跳过想要与她搭讪的外勤负责人,凑到舒厌近前,拉长的尾音带着钩子:“我跟巡逻队打了声招呼,那个叫小童的丫头,已经被他们请去喝茶啦~”
舒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他目光甚至没有从智脑提示的方向移开,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冷淡地扫了她一眼:“知道了。让开。”
女人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又朝前逼近了小半步,几乎要贴到舒厌身上,她故意用鞋尖碾了碾光滑的地面,娇声道:“哎呀,长官~我脚下……是不是踩着什么东西了?怎么感觉有点硌得慌呢?”
蚩蓠无语,她的计划可全靠这个女人了,别跟舒厌走那么近行不?
说话间,女人微微仰起脖颈,这个动作让她颈侧那片异样的青紫血管更加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
那血管突突跳动着,颜色深得不正常,如同皮下埋藏着蠕动的毒虫,散发出独特而熟悉的不详气息,蚩蓠能感受到,那是长期接触她尸毒形成的痕迹。
不仅如此,女人血管有两个小小如孔洞的齿痕,还未完全愈合,细细的血腥气在向蚩蓠招手。
她在原地轻盈地转了个圈。
就是现在!
蚩蓠残存的意识顺着微不可查的伤口攀附而上,女人的脸恰好背对着众人,脸上甜腻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剧烈收缩,眼白被翻涌的黑雾占据。
夺舍在转身那一瞬完成。
这具身体意外地合拍,那些渗入女人肌肤的尸毒,早在日积月累中将她改造成活尸容器,且是蚩蓠再合适不过的容器。
如果不是这个“活尸容器”的出现,蚩蓠根本不会采用如此大胆的计划,更别提抛弃青魇的残躯,让自己的意识体暴露。
没错,杀死青魇,夺舍女人,这一切都是蚩蓠的险之又险的计划,幸好,暂时算是成功了。
占据新躯壳的蚩蓠,喉咙里发出一声似是叹息又似满足的吸气声,她迅速压下身体本能的排斥反应,强行控制住肌肉的痉挛,脸上扭曲的表情变脸般迅速敛去,重新挂上那副甜腻得令人不适的笑容。
转身完毕,蚩蓠用女人的身体重新在舒厌面前站定,她甚至朝舒厌敬了一个标准又带着点浮夸的礼,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娇嗲:“哎呀,原来是鞋子太紧了呢。长官~我这就滚。”说罢就要走。
“等等。”舒厌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锁链,缠住了她的脚步。
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极其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那看似随意的触碰,却带着千钧重压,让蚩蓠的肌肉瞬间绷紧。
“新来的?”
蚩蓠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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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疙瘩爬满了后脖颈,这具身体原主的意识已经被她彻底吞噬,但残留的记忆碎片却不知为何混乱不堪,根本无法读取,身份信息居然一片空白。
电光石火间,蚩蓠脸上却绽开一个更加灿烂,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仿佛被长官搭话受宠若惊。
她灵机一动,将胸前制服上的工牌猛地一拍,声音拔高,带着点邀功般的急切,努力模仿着记忆中低级下属那种谄媚又急于表现的神态。
“报告长官,献血大厅出现暴乱,我是来支援的,现场已经得到控制,您还有什么指示吗?随时吩咐我,保证完成任务!”
“哦?”舒厌扫过她的工牌,突然俯身逼近,那张英俊却捉摸不透的脸瞬间在蚩蓠眼前放大,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
一股木质茶香混合着烈焰,仿佛在森林中蒸煮清茶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其中更夹杂着蚩蓠无比熟悉,源自他血脉深处令她尖牙发痒的诱惑血气。
舒厌的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战术目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薄唇勾起一个近乎刻薄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外勤寒黎,你的香水是殡仪馆生产的吗?跟千年吸血僵尸的体味不相上下。”
蚩蓠指尖猛地一抽,一股被冒犯的狠厉杀意差点冲垮伪装,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尸毒,脸上那甜腻的笑容却纹丝不动,甚至更盛几分,眼波流转间抛出一个媚眼,拖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长长尾音。
“唉哟~您可真会开玩笑,这是最新款斩男香啦~您不喜欢吗?长~~官~~”
舒厌直起身,脸上那点嘲弄的弧度也消失了,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淡,他仿佛没听见蚩蓠那番做作的辩解,直接下达命令:“正好,血晶地下工厂的烂摊子需要人手帮忙。你,跟我下去。”
“嗯……好,好吧。”
蚩蓠故作迟疑地应了一声,心底却转过了无数念头,她本能的第一个反应是立刻远离这个极度危险的敌人。
然而,目光扫过大厅角落里的吸血装置,扫过被外勤像赶牲口一样带去做笔录的民众,一股怒意混杂着奇异的责任感涌了上来。
封印千年,她手上沾染的鲜血不少,但从未主动吸食过新鲜的人类血液,更不屑于虐杀无辜。
可这个所谓的联邦,竟敢将她当作能源炉,更用如此残酷虚伪的手段压榨民众献血,强行填鸭给她。
从青魇破碎的记忆中她也知道,昔日高傲的猎人氏族,如今美其名曰“猎尸队”,也沦为了联邦豢养的爪牙。
血晶工厂是舒厌负责的地盘,说不定正是他想出的恶毒招数,将蚩蓠的本体囚禁至此。即使不是他的主意,至少也是他将本体交给联邦的,更别提他就是那个确保蚩蓠的本体日夜不息产尸毒的监察者。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深入虎穴!
舒厌或许掌握着解除封印的关键信息,接近他虽然与走钢丝无异,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惊人,这或许是她最快找到解除本体封印的途径。
蚩蓠瞬间做出决断,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一副“能为长官效劳是我的荣幸”的殷勤表情。
她调整了一下站姿,正准备迈步跟上舒厌。
突然,已经转身走出几步的舒厌,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过脸,并未完全回头,只是用一种带着恶劣趣味的低沉嗓音,凑近她耳边说:“对了,寒黎,你担任我的生活秘书,处理我的私人日程,整理我的衣橱,甚至帮我挑选……嗯,合适的香水,已经整整两年了,你的工牌上有写。”
蚩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下意识就想抽出胸前的工牌。
舒厌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极低,却像针刺扎进蚩蓠的耳膜。他不再停留,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朝通往地下工厂的入口走去。
蚩蓠彻底僵硬地站在原地,顶着那张精心描画,此刻却显得无比滑稽的脸,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4. 小牺牲
蚩蓠几乎是粗暴地扯下了工作牌,牌面上印刷着【能源控制署-外勤部后勤队助理-寒黎】的字样,并没有写生活秘书,更别提还干了两年这样的细节。
就在她盯着那行字,心头疑云密布时,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开关在她脑域深处按下,垂死的神经元重新连接,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蛮横地冲破了意识的壁垒。
属于寒黎的记忆不断回闪。
原来舒厌所在的猎尸队名义上隶属外勤部统管,实际却向联邦能源控制署署长直线汇报,地位不一般。而献血大厅里处理后续工作的,是外勤部下属的后勤队,寒黎虽然挂职后勤队,本职工作却是舒厌的专属生活秘书。
什么乱七八糟。
难怪后勤队队长看不惯舒厌,寒黎占了后勤队编制,干的却是猎尸队的活,这也就算了,主要寒黎这种浓颜系大美女,哪个颜控不喜欢,可她偏偏只在舒厌面前“做低伏小”,看不上其他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外勤部人人都在传舒厌有怪癖,喜欢僵尸的体味。
寒黎一听,以她对舒厌粗浅的了解,也不是没这可能,干脆豁出去了,不惜在黑市搞到蚩蓠的尸毒,花大价钱做了净化,萃取后外敷内服。
有天她甚至泡了个尸毒味的澡,从里到外腌入味后,忐忑地靠近正在调试武器的舒厌,对方眉头都没皱,寒黎本以为这回定能成功,结果舒厌还是那两个字:“出去……”
呃……这什么奇葩??
蚩蓠怎么就夺舍了这么个没脑子的家伙,而且偏偏在最需要的时候掉链子失忆,不是存心弄死她嘛。
蚩蓠深吸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舒厌,尽可能模仿着寒黎的神态,脸上堆起委屈和怪嗔说:
“长~官~我跟您开玩笑呢!谁叫您平日里啊,连个正眼都不舍得给我,空气在您眼中都比我有意思一万倍,我寻思,您怕不是真的把我这秘书长什么样都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刚才您还问我‘新来的’,我心里啊……简直凉透了,我那个气呀,干脆顺着您的意思演下去了嘛。嗯……您大人有大量,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吧?”
舒厌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头都懒得回,他重新戴上防毒面具,不轻不重地回:“没有。”
见对方浑不在意,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蚩蓠简直比吃了蛆虫还难受,千年前谁敢这么捉弄她,早就灰飞烟灭了。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没了强大的肉身加持,还有连续夺舍和意识体的损伤,似乎严重影响了她的判断力和控制力,在对寒黎身份认知不全时贸然接话,结果一头栽进了舒厌精心布置的语言陷阱。
可是,舒厌既然已经怀疑蚩蓠不是真正的寒黎,他为什么没有马上控制自己?反而像遛狗一样带着她深入这本是绝密地点的地下工厂。
玩的什么把戏?
是了,他一直都喜欢戏弄她,以前就是。猫捉老鼠,从来都不是一击致命,玩到对方精疲力尽,最后再折磨致死,才是舒厌的拿手好戏。
不过,蚩蓠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对策,本来目的就是接近舒厌寻找解封方法,乐观点想,计划已经实现一半了。
其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千年风浪都过来了,还怕他一个杀不死自己最后只能封印的猎人?哼,走着瞧!
血晶地下工厂沉重的防爆门在液压装置的嘶鸣中缓缓开启。
舒厌戴上防毒面具,一言不发地走下去,在接近最深的负十五楼,也就是蚩蓠本体的尸身所在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蚩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股远比献血大厅浓郁百倍,裹挟着浓烈的焦糊味和金属熔毁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在经过防毒面具过滤之后,蚩蓠的尸毒才缓缓暴露到两人鼻腔。
那是一种令她的灵魂都感到刺痛和愤怒的恶臭,虽然源自她本体,却是被强行抽离转化后异变的,就连高性能防毒面具也无法过滤。
蚩蓠面具上的智能镜片感应到环境变化,切换为热成像模式,她的视线变成一片由深浅不一的橙红色与冰冷蓝黑构成的诡异世界。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将近十余米高的穹顶下,那些原本如同巨兽心脏般规律脉动的金属舱,此刻像被粗暴地开膛破肚,里面用于转换她尸毒的精密结构弯曲变形,断裂的管线如垂死的触手耷拉着。
金属舱周围残留着灭火泡沫,莹蓝色的冷却液从破口处缓缓流出,冷却液勉强降低了爆.炸产生的高温,却对空气中弥漫的尸毒束手无策。
最让人心悸的事那些散落在各处的人影,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姿态扭曲地倒伏在控制台和管道旁,有些甚至浸泡在冷却液里。
他们橙红色的生命热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边缘泛起象征体温流失的深蓝,几个离爆.炸中心或尸毒泄漏点近的人,热源轮廓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这些人不仅仅是中毒,他们的肉.体正在被高浓度尸毒急速腐蚀分解,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净化救治,很快,他们就会化为一滩滩与青魇残骸无异的腐臭烂泥。
真是奇怪……
蚩蓠的心沉了下去。
她清楚地记得,舒厌为了追捕夺舍青魇的自己,只是用箭矢射穿了几根导管,仅仅引发了小规模泄露而已。
怎么才十几分钟的功夫,整个地下核心工厂就变成了这副炼狱景象?
巨大而混乱的空间里,唯一完好无损的,只有静静安详在正中心的血棺。
它像风暴中的孤岛,在热成像视野中呈现出一种非生命体的恒定暗红色轮廓,沉默而孤远,仿佛在冷眼周遭的毁灭与她何干。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每一秒都伴随着生命热源的消逝。蚩蓠并非悲天悯人,但眼前的情景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混乱的源头不明,舒厌的沉默更显诡异。
她摸索着寒黎记忆里关于智脑的操作方式,尝试着在内部通讯线上发出了一条加密信息。
「长官,我们不过去看看吗?」
「不用。」
「……好像有不少同事受伤很重,生命体征微弱,真的不用管他们?」
「寒黎,你什么时候对同事这么上心了?」
「什么啊,我一直对同事都很上心,尤其是您!长官!您的事就是我的头等大事!(星星眼)」
「哦?很好。那你一定非常愿意为我做出一点小小牺牲吧?」
「别说小牺牲,再大也的牺牲我也——」
“唔!”
蚩蓠“也”还没有打完,只觉右腿膝盖窝遭到一记猛踢,她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人已经飞在空中了。
十几米高的穹顶在眼前急速远离,失重感攫住了她,蚩蓠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又要换一具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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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这疯子!
他所谓的“小小牺牲”就是把她当人肉沙包扔出去?
蚩蓠虽然不太喜欢寒黎这个女人,可毕竟夺了人家的舍,总得好好爱惜身体,再加上寒黎身材也相当不错,腰细腿长,腹肌紧实,小臂肌肉更是美得像雕刻出来的,这回可惜了,还没捂热就要摔成一摊肉泥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以最狼狈的方式结束短暂新生的刹那,一个毫无情感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耳内响起,清晰得如同直接在脑内广播:“生活秘书寒黎,您的‘无影III代’战术外骨骼装甲控制权限已被上级舒厌接管,正在执行预设动作,将按照指定路线着地。”
蚩蓠来不及想自己的战术装备怎么能被舒厌控制,战术皮靴已然化身小型火箭,强大的冲击力精准抵消了下坠的重力,她像一片被无形之手托住的羽毛,在距离地面不足半米的高度,稳稳悬停。
可刚放下的心才缓了不到0.0001秒又吊了起来。
蚩蓠的皮靴连同战术外骨骼装甲零帧起手,这股蛮横的力量狠狠将她拽离原地,蚩蓠顿时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她直直朝侧上方一根粗大的通风管道奔去。
麻了,彻底麻了。
真是谢谢你!舒!厌!
她忍着翻江倒海的冲动,眼看就要冲进旋转的通风扇刃,却“砰”地撞在一道黑影上。
预想中脊椎断裂的剧痛并未传来,战术服内置的柔性缓冲层吸收了大部分冲击,但震动依然让蚩蓠眼冒金星。
紧接着,“呼!刺啦——”
伴随着压抑的痛呼和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一道原本如巨大蝙蝠般倒挂在通风管道内侧阴影中的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人肉炮.弹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两人失去平衡,从数米高的管道上翻滚而落,最后狼狈地砸在布满碎金属的地面。
在地面纠缠几圈后,翻滚终于停止,蚩蓠被摔得七晕八素,躺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对方似乎也懵了,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哑低吼。
“呵……”
一声轻笑,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戏谑,在不远处响起,那声音平稳得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混乱都与他无关。
蚩蓠艰难地转动脖颈,透过沾满污渍,布满蛛网裂痕的防毒面具镜片,看到了那个笑声的来源。
舒厌好整以暇地站在几米外,战术服纤尘不染,他甚至悠闲地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
“等你很久了,看你在通风管道里上吊辛苦,我瞧着都累,所以……还是决定帮你一把。青魇。”
什么?!
蚩蓠的大脑仿佛被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青魇!!!
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利刃,一刀捅进蚩蓠的心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故意将青魇的躯体暴露在舒厌的眼皮下,她亲眼看着对方在献血大厅崩解成泥,还有青魇的意识,在她尸祖之血逆灌时就已经湮灭了!
极度的震惊让蚩蓠暂时忘却了身体的疼痛和眩晕,她用尽力气,几乎是粗暴地擦拭着布满裂痕的镜片。
在有限而扭曲的视野里,她死死圈定了那个正从她身边踉跄爬起的身影。
轮廓,身高,起身时刻入骨髓的优雅姿态……最后,那张俊秀净白的脸。
真的是青魇。
5.他跑了
青魇起身的同时,原本一人高的巨大蝠翼随着他摆臂的动作收拢折叠,最终完美隐入那件看似普通的黑色西装外套之下,化作线条利落的长袖,一丝褶皱也无。
“真没想到,尊贵无比的尸祖大人,竟被你们塞在这种低贱的流水线工厂里。”
青魇声音低沉沙哑,愤怒且克制,他的视线扫过周围狼藉的金属残骸和凝固的冷却液,眉头皱得更紧了。
舒厌闻言,轻轻鼓了鼓掌,语气带着几分虚假的赞叹:“你这个分.身战斗力虽然不怎么样,却可以在血晶工厂潜伏整整十年不露马脚,耐心和伪装技巧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话锋一转,遗憾地摇头,“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最后不是照样被您一枪崩了嘛。”青魇冷笑,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舒长官,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呵,您该不会是在给自己管理疏忽找借口开脱吧?”
两人看似闲聊,眼中杀意与试探却已交锋无数次。
蚩蓠干脆把脸上那顶摔得稀碎的防毒面具扔开,青魇挺拔而阴郁的身形在她的视野中愈发清晰。
原来如此,蚩蓠心下恍然,之前在献血大厅化为蝙蝠枯骨的,仅仅只是青魇的一个分.身。
仔细想来,如果青魇当真孱弱至此,又怎么可能在猎人氏族千年的残酷追捕下存活下来?
那些关于过往的翻涌心绪,仿佛浓烈的情感颜料一下子被水冲淡了,滴水恩也好,滔天恨也罢,都在眼前这个青魇出现后,变得不真实起来。
可蚩蓠才不是被情绪左右的存在,不管有几个青魇,于她而言,标准只有一个:有利则用,有害则除!
她的丛林法则向来如此简单直接。
眼见两人杀气愈盛,蚩蓠毫不犹豫蹲下.身,动作迅捷地从旁边一具早已死透的工作人员脸上扒下尚算干净的防毒面具,迅速戴好,急急退到角落。
面对青魇尖锐的讽刺,舒厌不见半分怒气,反而慢条斯理地抬起一只手,一根一根竖起手指,如同清点货物般悠然。
“让我想想,操作室的刘杰,控制台的王一川,三号门的安保李民……嗯,就连我们后勤队那个总抱怨伙食的张帆,还有刚才在献血大厅带头起哄的年轻老头……都是你的分.身,没错吧?”
舒厌每报出一个名字,青魇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到最后,他本就青白的脸已是难看至极,声音因压抑的怒火微微震颤:“废话少说,把尸祖大人还来!”
“别急嘛,”舒厌的笑容愈发狡黠,“被我亲手处决的那个分.身,好像……背叛了你。他明明知道尸祖的藏身地,却没有把情报提供给你,反而选择独自偷偷潜入这地下核心工厂,甚至——”他刻意拖长了语调,欣赏着青魇倏然变化的脸色,“还亵渎了你最敬爱的尸祖大人。”
“你说什么?!”青魇周身气息变得狂暴不安,那些刻意压抑的怒气已然窜体而出。
“真可怜,你居然被自己的分.身蒙在鼓里?”舒厌故作惊讶,随即用最平淡的语气抛出让青魇最无法接受的事实,“那我告诉你好了,他喝了尸祖的血,只是他无福消受,中了剧毒,就算我不出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不过让他死得稍微痛快一点而已。”
青魇沉默下来,眉头紧锁,眼神晦暗不明,似乎在急速消化这惊人的信息。
舒厌才不等青魇思考,他步步紧逼:“让我猜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是又一个分.身呢,还是你这尊本体终于舍得亲自下场了?”
青魇脸色巨变,似乎刚刚才意识到舒厌先前话术中的陷阱:“你……”
舒厌看似闲聊的慵懒姿态转瞬消失,他左手快如闪电,这回他并没有使用惯用右手握住的电弧等离子枪,相反,他用的是一把制作精良却造型古朴的木质手.枪。
“砰!砰!砰!”
木质子弹的射速并不快,甚至能看清飞行的轨迹,然而青魇的身体却像是形成了某种战斗记忆,下意识朝舒厌身体右侧的方向进行闪避,不料舒厌此次用的却是左手.枪,攻击完全来自相反的方向。
就是这瞬息间的误判,青魇闪避的动作慢了半拍,一颗刻满密宗真言的桃木子弹,狠狠贯穿了他的肩胛骨。
“呃——”青魇发出痛苦的嘶吼,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飞起,重重撞在冰冷的血棺棺壁上。
那子弹一侵入体内,迅即爆裂开来,化作无数枚更细小的木钉,木钉在他的骨肉经络间持续游走,仿佛骇人的活物,甚至发生了二次爆裂,每一次爆裂都炸出好几个血肉模糊的窟窿,窟窿不断自我扩大,啪啪的爆破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舒厌一步踏前,战术皮靴踩住青魇喉头,将他死死钉在棺壁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想要夺走尸祖?可以。但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绝对的压迫感,“你的分.身或许能侥幸找到这里,但离真正从我手中夺走尸祖,你还差很远。”
就在这时,舒厌身后一缕极其微弱的黑色尸毒,正从蚩蓠指尖悄然渗出,无声无息地向他后颈逼近。
意识脱离本体后,蚩蓠的能力虽然被大大削弱,但调用自己在工厂随处可见的尸毒,乃至操控继承了一切尸祖之力的东西,都还是轻而易举的。
就在黑雾即将触碰到舒厌皮肤的刹那,他毫无征兆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蚩蓠脸上,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吩咐一件日常琐事。
“寒黎,这双靴子沾上脏东西了,回头找后勤部给我领双新的。”
蚩蓠心中巨震,几乎以为被发现了,但她反应极快,瞬间收敛所有尸毒,脸上堆起属于寒黎的谄媚表情:“……知道了,好!”
尸毒虽然没有碰到舒厌,但经蚩蓠操纵,散逸出微弱的力量,已足够在不知不觉间麻痹舒厌的感知神经。
蚩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既然青魇本体并未背叛她,甚至执着于找回她的躯体,那他就还有拯救的价值。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多一个强大且忠诚的盟友,远胜于多一个可怕的敌人。
青魇仰躺在血棺棺壁上,剧痛让他冷汗直冒,额角青筋暴起,身体控制不住微微痉挛,可他并不在意。
他的头艰难地偏过一侧,目光穿透污浊的空气,贪婪而专注地凝视着血棺,他溃烂、不断吐着黑血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发出一些破碎不堪的音节。
也许在旁人听来只是无意义的呻.吟,但蚩蓠听懂了,那是冷血生物用来交流的语言,他在用尽最后的气力诉说:“尸祖大人……末将……失职……末将来接您……回家……”
蚩蓠指甲掐进掌心。
舒厌举起那把制作古朴的桃木枪,比冷血生物更冷的枪口再次对准了青魇的额头,他仍是慢悠悠的语调,却带着致命威胁:“青魇,都到这一步了,你还要负隅顽抗,耍这些无聊的花样么?”
青魇的躯体已接近四分五裂,再拖下去,恐怕这具本体要彻底报废在此!
就在舒厌即将扣下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蚩蓠突然惊声尖叫,声音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慌乱,手指颤抖地指向被封印的尸祖:“长官!血棺里面!有异常能量反应!”
即便是舒厌,听到尸祖异变的可能,注意力也不由自主地被分散,目光下意识就朝蚩蓠所指的方向瞥去。
正是这瞬息的机会!
“吼!!!”
原本奄奄一息的青魇爆发出最后的疯狂力量,他腐化的胸腔猛地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涌出无数裹挟着浓稠尸毒的红眼黑蝙蝠,汹涌澎湃地扑向舒厌。
舒厌旋身开枪,左手木枪,右手电弧等离子枪,枪声与电弧的爆鸣声交织,扑在最前面的蝙蝠群被清空一片,化作焦黑的残骸雨点般落下。
然而,蝙蝠的数量实在太多太密,根本阻挡不及。
与此同时,周围那些原本俯卧在地的外勤,此刻竟有十余人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刚才还在装体温流失苟延残喘,现在却动作灵敏得像群豹,纷纷架起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便携式能量火炮,对准空中密集的蝙蝠群猛烈开火。
“护住血棺!别让流弹损伤馆体!”舒厌在蝙蝠的围攻中吼道,顺带丢给蚩蓠一把轻型□□。
他自己则背靠血棺,用等离子能量枪疯狂射击,无数蝙蝠扑簌簌落下,在地上溅起腥红焦臭的黑墨。
“遵命!长官!”蚩蓠响亮地应声,一把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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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得手忙脚乱却又异常努力。
她笨拙地摁下开关,一道三米长的蓝紫色火焰激射而出,她一顿操作猛如虎,两只蝙蝠被烧得翅膀冒了烟,拍拍火星子,又扑腾扑腾飞走了。
锐利的目光杀过蚩蓠,舒厌毫不留情地将桃木枪再次对准青魇,然而,就在这毫秒之内,青魇的躯体彻底溃烂,最终只在血棺棺壁上,徒留一件空空荡荡的西装外套。
“天网收缩!封锁所有通风管道!蝙蝠一个不留!”舒厌对着智脑发出指令。
天花板上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一张闪烁着高压电弧的巨型金属织网顷刻落下,铺天盖地,几乎将整个地下核心工厂笼罩在内,那些正想从通风管道逃窜的蝙蝠被拦截禁锢,牢牢锁在电网之中。
周围的外勤刚松一口气,以为成功抓捕目标。
就在此时,蚩蓠隐藏在防毒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她在一片混乱喧嚣中悄无声息地打了个响指。
仿佛触动了某个诡异的机关,那些原本手掌大小的蝙蝠,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抽搐,继而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越变越多,越变越小,直到变成比天网密织的空隙还小的大小。
喂给幼年青魇的那滴尸祖之血,在千年后可以进化成他的分.身能力,自然也能被蚩蓠强化,乃至调用。
成千上万的迷你蝙蝠钻出天网,人们的视线范围内只剩下一片密密麻麻的漆黑。
“滚开啊滚开!”
几个外勤撕心裂肺地嘶叫,他们无比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被婴儿指甲盖大小的蝙蝠团团包围,它们无孔不入,钻进衣物的缝隙,附着在皮肤上,用尖细的口器刺入,吸取着血液和能量。
“啊啊啊啊——”
“不要啊!好疼!好疼!”
“救我!长官,救我!”
惨叫声此起彼伏,现场陷入极度混乱。
突然,一道亮如白昼的火光冲天而起,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在无尽的蝙蝠黑海中硬生生杀出一条通道。
舒厌收起其他武器,手中紧握着一柄能量狂暴的电鞭,他每挥动一次,黑夜就亮起一道惨白的鞭痕,所过之处,噼啪作响,大量微型蝙蝠被焚成灰烬。
数次挥鞭之后,蝙蝠暂时被清空一片,蚩蓠趁机看清周围,那几名惨叫的外勤已是千疮百孔,暴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细的咬孔,血迹斑斑。
黑夜迎来了曙光,电鞭残留的高压能量在空中嘶嘶作响,形成一片暂时的安全区,蝙蝠只能绕道飞行,蚩蓠看着舒厌,心道不能再拖下去,必须帮青魇速战速决了。
蚩蓠本来就站在血棺附近,手心扬起尸毒,让毒气顺着原本安插导管的孔洞渗入棺内,棺内的尸毒极具膨胀,气压暴涨,血棺棺盖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舒厌敏锐地觉察到棺内异变,他掌心下压,想要控制住棺盖飞起的势头。
然而,棺内蓄积的尸毒能量与他的力量猛烈对撞,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坚固无比的血棺棺盖,竟在半空中四分五裂,最后化作无数碎片激射开来。
舒厌的目光急切地投向棺内,似乎想要确认是否真的有异常能量波动。
血棺内的尸祖彻底暴露在他们面前,那是一个肤色苍白,唇色腥红的女人,心口深处插着一柄断开的桃木剑。
填鸭灌血的口枷已然脱落,她嘴角微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样子很是安详。
舒厌还想再看,却见血红眼的蝙蝠发起了最后的冲锋,自杀般蜂拥而至,死死纠缠住他的视线和行动,舒厌想要举起电鞭,动作却明显迟滞了一下。
蚩蓠将他的乏力看在眼里,心下后怕,这新躯体使用起尸毒还真是效果不佳,发作实在太慢了。
就在这短暂的阻滞下,所有的蝙蝠如同接到了统一的指令,汇聚成一股最后的黑色洪流,以惊人的速度涌向通风管道入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跟随蝙蝠一同消失的,还有血棺里被封印的尸祖。
地下工厂核心区,只留下一片狼藉,碎裂的棺盖,焦黑的蝙蝠尸体,惊魂未定的外勤人员,以及……脸色阴沉得可怕的舒厌,和仿佛也被这场面吓住了的蚩蓠。
6.搅局者
能源控制署顶层会议室,气压低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长达两小时的质询刚刚结束,舒厌便收到了会议邀约,报告内容已同步到会议室主屏和与会者智脑终端。
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坐在长桌中央席位,食指和中指轮流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响,每一记都敲在与会者的神经上。
“所以,血晶一号地下核心工厂的监控系统,在一天前就出现了故障?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系统部无一人察觉?「归零」也毫无预警?”
「归零」是联邦专属AI的名字,以零失误和无死角监控扬名在外,职责上归系统部管辖,系统部平时是最清闲最养老的部门,从未被抓过典型,这次却闯了个大祸。
“报、报告署长,我们查过了,不光监控系统,「归零」也曾被黑客短暂入侵,大概率是青魇搞的把戏吧,我们……”
不等系统部负责人杜凡说完,联邦能源控制署的最高掌权者打断了他,仇怜央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大概率’?意思是你们系统部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究竟是谁入侵了「归零」?”
“我……呃……就是……”
“舒厌,”仇怜央跳过杜凡语无伦次的回复,锐利的目光朝舒厌锁定过去,“猎尸队常年与僵尸一线交锋,署内地牢里关押的绝大部分高等僵尸也都是你的战利品,以你的经验,青魇具备直接侵入「归零」的能力吗?”
会议桌两侧十几位高层同时将目光投向舒厌。
这是蚩蓠第一次在明亮的光线下,清晰地看到舒厌完整的相貌。
他的五官轮廓与千年记忆中的宿敌有八.九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曾经的阴郁冷酷被一种时刻挂在脸上的微笑所取代,只是那笑容底下,淬着毫不掩饰的危险。
“算上青魇的分.身,我们猎尸队一共与他发生过十一次正面交锋。”舒厌语调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轻松。
他调出全息作战简报,继续道:“无论是青魇的本体还是分.身,都倾向于单兵作战,战斗风格偏传统,对现代高科技武器的运用并不娴熟,到目前为止,猎尸队暂时没有收集到与青魇有关的黑客信息。”
屏幕上快速闪动着历次战斗的数据分析、武器损耗报告和战术复盘动态图。所有数据都清晰表明,每一次冲突,猎尸队方面都以较小的代价取得了胜利。
“他要么找错了目标,要么抢走了我们预设的假目标,要么干脆扑空,每一次都看似狼狈败走。”
话虽如此,舒厌却收敛起语气中的戏谑:“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他每次逃跑的方式都相当精彩。”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蚩蓠作为舒厌的生活秘书兼事件亲历者,也被允许列席,她听得出来,那些笑声中隐约透露着舒厌这是在给自己的无能找补的意思。
“这次的情况有些复杂,”舒厌话锋一转,无视那些噪音,“青魇的本体是在其分.身出事后,才锁定尸祖藏匿地点的,在此之前,地下核心工厂的监控系统已经出现故障,这才让他的分.身有机可乘,此外,他既然想要悄无声息地夺走尸祖的躯体,又何必要大张旗鼓地炸掉导管装置?所以我怀疑有第三方……”
“舒队长。”一个冰冷的女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她的座位紧挨着仇怜央,桌上全息立牌写着:署长办公室主任喻风。
喻风声音不高,却句句紧逼,直中要害:“您的分析似乎避重就轻了。监控故障发生于二十四小时前,但尸祖抢夺发生在今天。
“这里头就或许的确有第三方搅局,就算黑掉「归零」、炸掉导管装置是第三方所为,但这些都不是尸祖被夺走的决定性因素。
“真正让青魇得手的,是他能突破天网防御系统的能力,‘尸身化蝠’这个异能在以往的报告中从未提及,是您的队伍疏于侦查,还是您有意忽略了这一重大威胁的升级?
与会者不断点头称是,座位在长桌两端靠后的几个人,干脆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毫不吝惜地夸赞。
“不愧是喻主任!”
“逻辑就是严密!”
“大内主管就是大内主管!”
杜凡终于有机会找补,也趁机踩上舒厌两脚:“就是嘛,想要夺走尸祖的人多如牛毛,有个第三方第四方也不奇怪,重点又不是谁想来抢,现在真正要紧的,难道不是青魇他本人当着咱们舒大队长的面把尸祖给抢走了嘛?!”
舒厌似乎早就对把锅扣他一人头上有心理准备,他轻笑一声,居然把焦点引向了蚩蓠。
“喻主任的问题很深刻。不过,现场并非只有我一人,我的助理寒黎也全程目睹了全过程。或许我们可以听听她的看法?关于‘尸身化蝠’是否堪称此次行动失败最关键的一环?”
他侧过身,目光看似鼓励,实则将蚩蓠彻底推到了聚光灯下,仿佛在说“解释一下?”
蚩蓠猝不及防被点名,脸上职业化的笑容几乎僵硬。
这家伙果然在这里埋着雷!
合着第三方就是说她呢。
蚩蓠斩钉截铁地开口,声音清晰透亮:“当然不是最关键的一环。”
她本不欲多言,仇怜央也在此刻缓缓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定了调:“青魇的异能未能调查清楚,属于猎尸队的失误,但哪个高阶僵尸没有独门异能?!
“在绝对的火力优势和系统防御面前,他本不该如此轻易得手。外勤部的装备从未短缺,真正的漏洞在于我们过度依赖,未能及时发现「归零」被外部力量渗透,这是系统性风险!”
他目光扫过全场,神色凝重:“诸位,此事关乎不夜穹隆的能源命脉。若不能及时追回尸祖,全城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能源危机,接下来我要宣布的消息为绝密,任何人泄密,以叛国罪论处。”
他停顿片刻,无声的沉默压在每个与会者心头。
“我已与总统府达成共识。不夜穹隆的血晶储备,仅能维持三个月正常运转,为应对最坏情况,能源控制署必须承担起责任,即刻起,大幅提升对城内游离僵尸的清剿力度,以数量弥补质量缺口,最大限度维持血晶产量!”
仇怜央的目光最终落回舒厌身上:“舒厌,你多年辛劳,功绩有目共睹。此次事件,系统部责任更大,但猎尸队亦难辞其咎。我也没有责罚你的意思,只不过看你这几年工作辛苦,让你休息一段时间而已,从今天开始,你先卸任猎尸队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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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职,暂由喻风兼任,把工作重心往城区外环转移转移。”
没有人提出异议,舒厌也只是微微颔首。
末了,仇怜央宣布散会:“好了,其他人可以走了,寒黎,你留下来。”
蚩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寒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生活秘书啊?署长要单独留她?
还是舒厌偷偷将寒黎可疑的消息单独告诉仇怜央,看似麻痹无动于衷,实则画地为牢,将她死死拴住。
这一瞬,蚩蓠拔腿就跑的心都有了。
蚩蓠坐立难安,其他人却见怪不怪,已经鱼贯离场,突然,智脑弹出一条生活号的私密消息,联系人“必须攻下器大活好绝世美男”有一条未读提示。
蚩蓠:……
必须攻下器大活好绝世美男:「所以,血棺里头有什么异常?」
对方甚至发了一个表情包,动图在眨眼,露出一对跟舒厌一模一样的浅浅酒窝。
蚩蓠头晕目眩,他居然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字?
可再定睛一看,哦,原来是寒黎给舒厌私号的备注名。
……她夺舍的这具身体的原主寒黎,明恋舒厌也就算了,可实在是做法不甚得体,方法不得要领。
蚩蓠强忍扶额的冲动,赶在最后一人离开会议室的间隙,飞快回复:「长官,我搞错了,当时是蝙蝠在闹,您也看到血棺里有蝙蝠飞出来了。」
必须攻下器大活好绝世美男:「你最好待会儿也跟署长这么说。对了,友情提示一句,署长爱恋你很久了,别露馅。」
???
寒黎乍一看给人不可一世的印象,但这样的人往往在上位者面前姿态格外低,再加上她的身份是舒厌的生活秘书,这个岗位跟助理不一样。
生活秘书有时候更像全能保姆,按道理,即便她真的出现在现场且观摩了尸祖被夺的全过程,作为署长这样的高位,也不至于亲自问询她。
就像当年青魇还是她左膀右臂的时候,蚩蓠也不会越过青魇找他底下的小厮做事。
所以蚩蓠之前就怀疑,原主寒黎的身份并不简单,搞不好这也是舒厌没有揭穿她的理由。
现在好,舒厌直接不装了,甚至告诉她,署长喜欢原主寒黎很久了。
最后一人关上会议室的大门,仇怜央终于一扫方才满脸阴霾,他宠溺的脸上写着志在必得,那是经常赢的人才会出现的表情,显然在联邦混得如鱼得水,又或者,在情场也如日中天。
蚩蓠没说话,她掌心发汗,这简直比直接跟仇怜央打一架还恐怖。
椅子拖动的声音响起,仇怜央径直朝她走来,步子也越迈越快,蚩蓠已经做好了被毒蛇舔一口的准备。
果然,仇怜央一把搂住她,安抚道:“早说叫你不要去干那么危险的活,你偏不信,幸亏这次没事。”
“署长……你……”蚩蓠僵硬地推开仇怜央。
“好了好了,妈,您别生气了,现在就我俩,怎么还管我叫我署长了?这段时间您就跟着舒厌好好休息,想干什么我都不会拦着的,毕竟您这个年纪,正是谈恋爱最好的时期。”
什么?!
蚩蓠的脑壳简直如破了瓤的西瓜,他管我叫什么?!
7.认贼子
蚩蓠的思维几乎停滞。
署长?仇怜央?爱恋寒黎?!
一个生活秘书,按道理,即便她真的出现在现场并观摩了尸祖被夺的全过程,作为署长这样的高位,也不至于亲自问询她。
就像当年青魇还是她左膀右臂的时候,蚩蓠也不会越过青魇找他底下的小厮做事。
退一万步,就算仇怜央真的喜欢寒黎,想潜规则她,也没必要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要求她留下来吧?脸都不要了嘛!这绝对不合常理!
不过,原主寒黎的身份肯定不简单,舒厌的按兵不动,可能也与此有关。
没等蚩蓠理清头绪,最后一人关上大门,会议室已彻底安静下来。
仇怜央终于一扫方才满脸凝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宠溺的笑容,他脸上写着志在必得,那是经常赢的人才会出现的表情,显然在联邦混得如鱼得水,又或者,在情场也如日中天。
蚩蓠没说话,她掌心发汗,这简直比直接跟仇怜央打一架还恐怖。
椅子拖动的声音响起,仇怜央站起身,径直朝她走来,步子也越迈越快。
蚩蓠下意识后退半步,几乎要摆出防御姿态。
然而,仇怜央却在她面前站定,出乎意料地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用带着担忧和嗔怪的语气安抚道:“早叫你不要去干那么危险的活,你偏不信,这次幸好没事,要是伤着了我可怎么办?”
“署、署长?您……”蚩蓠僵硬地杵在他怀里,大脑飞速运转却一片混乱,只能勉强用手抵住对方胸膛,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好了好了,妈,现在就我俩,怎么还管我叫我署长了?”
他松开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语气变得异常温和:“别生气了,这段时间您就跟着舒厌去外环待着,就当散散心,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您,上次跟您吵架之后,我都想通了,您这个年纪,正是享受生活、谈谈恋爱最好的时期,我不该拦着您,是儿子不对。”
什?!么?!
蚩蓠的脑壳简直如破了瓤的西瓜,他管我叫什么?!
也许是蚩蓠游离的状态让仇怜央误以为她仍在生气,他语气愈发柔软真诚。
“妈,有些话我还是得说,您谈恋爱我不反对,可是您想要什么男人得不到?我真不明白,舒厌这种油盐不进的小白脸怎么就勾了您的魂?您非要倒贴,我也顺了您的意,特意安排个‘生活秘书’的名头,好让您有充分的时间和理由接近他。”
“现在都两年了,他就算是块寒冰也该被您捂化了,怎么还这么宝贝他呢?”他小心翼翼,措辞激烈,但语气却比之前更低沉温和,“他这次犯得可不是小错,您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吗?别看我刚才在会上轻描淡写,实际上总统先生在加密通讯里差点没把我电熟煮吃了。”
蚩蓠依旧梳着利落的高马尾,身上还是那件沾满尸毒与焦痕的制服,光看背影,完全就是个刚从一线撤下来的苦逼外勤。
可她面上却泛出与外形极不相称近乎圣洁的母爱光辉。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抚弄着仇怜央梳得一丝不苟的油亮背头,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婴孩,耐心地从后脑勺梳到前额,一遍,又一遍。
“好了,妈不生气了,妈知道乖儿子不容易。”
她嗓音放得极软,心里却在冷嗤,这署长哭起鼻子来,比鼻涕虫还恶心。
“你给妈仔细说说,事情到底怎么个严重法?”
仇怜央感动得几乎真的要掉下泪来,他恨不得当场缩回母亲的怀抱,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湿润眼角:
“您终于体会到儿子这么多年的心酸了!我的强悍、高智、滴水不漏,那都是装给外人看的!其实我内心……永远住着那个需要您呵护的半大少年啊。”
“嗯嗯。”
蚩蓠面上点头附和,心底却警铃大作,这戏再演下去,她怕自己先忍不住一手拧断这“乖儿子”的脖子。
“在妈妈心里,你永远都是孩子,妈妈怎么会一直生孩子的气。”
闻言,仇怜央的语气终于肆无忌惮地拔高起来:“妈!您是不知道总统先生怎么说的!他说能源控制署要是一个月内找不回尸祖,就要把我大、卸、八、块!!!还要把我的意识体抽出来,关进赛博囚牢折磨一万年!呜……我爬到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您最清楚,现在眼看就要一无所有了!妈,要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我第一个就把舒厌也给卸了!”
蚩蓠本以为他多少会担忧不夜穹隆的命运,还有那些依赖血晶苟活的平民,毕竟能源危机关乎全城存亡。
结果这位署长哭嚎半天,字字句句不离他的官位和安危。
“妈知道你受委屈了。”蚩蓠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敷衍地拍拍仇怜央的肩膀,脑子转得飞快。
舒厌那混蛋说什么“署长爱恋寒黎很久了”,险些把她带进沟里,此“爱恋”非彼“爱恋”,搞了半天是变态母子情。
不过,这样一来,蚩蓠反而厘清了不少困惑。
从仇怜央的年纪推断,他母亲寒黎少说也七老八十了,可蚩蓠夺舍的这具身体,年轻,矫健,肌肉线条漂亮得如同精心雕琢。
若没有使用强效青春.药剂,那更可能的是寒黎采用了富人圈层里秘而不宣的意识转移技术,在原本的躯壳年老色衰后,将意识塞进了这具年轻的女体中。
若是前者,无非是金钱的力量,可若是后者……那本质就与夺舍无异。
寒黎的原生意识,真的就被她蚩蓠彻底吞噬干净了吗?会不会在某种危急关头,那女人的意识早已悄然转移去了别的备用容器?
若真如此,她现在的处境简直是在刀尖蹦迪。
一旦仇怜央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抱着喊妈的竟是个千年老僵尸,天知道这个志得意满的上位者会用什么手段弄死她。
不过她也多少明白了舒厌为何隐而不发,被顶头上司那位八十老母天天骚话连篇地倒追,甚至不惜屈尊生活秘书的身份无死角当挂件,是个人都想干掉对方吧。
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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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恐怕乐得看她顶着寒黎的壳子折腾。
至于寒黎为什么确信舒厌“器大”……从他俩零星的聊天记录中能窥见一二。
这女人居然时不时利用权限偷窥舒厌洗澡,而舒厌居然前几天才察觉,气得血气上涌,告到仇怜央这边以辞职相逼,才暂时换来了对寒黎战术装备的上级管理权限,勉强保住清白。
而“活好”?那大概率是寒黎对舒厌单方面的主观臆想和强烈渴望,毕竟她曾信誓旦旦扬言要拿下对方“一血”。
蚩蓠无语,她跟寒黎的想法完全相反,舒厌绝对是个性.冷.淡,搞不好根本不举,不,是肯定不举!看他那张故作姿态的臭脾气就知道了。
想到自己竟夺舍了这么个奇葩,蚩蓠一阵恶寒,身子忍不住嫌恶地抖了抖。
“妈,您着凉了?”仇怜央瞪大了他水汪汪的老眼,体贴地脱下外套就要给蚩蓠披上。
“倒不是,”蚩蓠稳住心神,就势接话,语气却刻意冷了几分,“只是听你说要把舒厌大卸八块?这可不行。”
她嗓音里满是猥琐的玩味意味,舌头还煞有介事地舔了圈嘴角:“就算动手,那也得是妈亲自上,把他生吞活剥吞拆入腹才够味。”
仇怜央哭笑不得:“您还没放弃啊?这都两年了……诶,妈不是我说您,有时候还是得节制一下的,您要是真想放松,我立马给您安排最顶级的仿生男模,各种型号各种尺寸应有尽有。但偷看别人洗澡这种事……咳,还是少干为妙,传出去影响不好,您儿子脸上也挂不住呀。”
即便以蚩蓠千年修炼的城墙皮,耳根也发烫起来,顶着这么个外壳被“儿子”当面揭露猥琐行径,体验简直称得上惊悚。
要想维持住寒黎的人设不被发现,挑战可不是一般的大,还不如面对面厮杀呢。
“怎么还管到妈头上了,有需求我会自己解决,这点就不用你费心了。”蚩蓠摆摆手,一副长辈听不进劝的架势。
这天实在不能聊下去了,她想赶紧走人,便问:“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没有妈先回去了。”
“妈,您就不想陪儿子多说说话吗?”仇怜央露出些许真实的失望,“唉,行吧,我确实找您有事,只是这些话不方便用智脑沟通,尤其「归零」被攻击之后,通讯安全性恐怕得重新评估。”
他压低声音:“我只是明面上给舒厌撤了职,总统还是信赖这家伙的,另外给他安排了重要的机密任务,可我总觉得不放心。
“尸祖被抢,疑点太多了,越是这种实力强悍的下属,越是得经得住忠诚的考验。我思来想去,还是您最合适,最可靠,我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有没有二心?妈,帮儿子这点小忙……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蚩蓠语气笃定,心中却冷笑:正合我意。
她反客为主,顺势坐回仇怜央那张宽敞奢华的署长座椅,学着他先前的样子,用食指和中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在亲儿子和野男人面前,你妈妈我,还是分得了轻重的。”
8.蚊子血
离开能源控制署,蚩蓠并没有立刻回到舒厌的住处,而是选择在路上更好地观察这座城市。
城市上空笼罩着巨大的透明穹顶,表面覆着抗酸雨腐蚀的暗红涂层,将整座城笼罩在沉闷压抑的色调里。
仰头望去,穹顶之外隐约有巨大的暗影游弋,时不时撞上防护层,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
不夜穹隆号称人类文明最后的堡垒,但实际上很多年都没有人真正离开过这里,那些因为多次拒绝献血而被迫放逐酸雨荒野区域的人,至今也没有回来过。
也就是说这座城市的人,某种程度上早已与世隔绝,对外界一无所知。
就像一座巨大而精致的棺材。
对依赖科技抵御酸雨,久不见真正阳光的人类而言,这里压抑得令人窒息。但对天生畏光,渴望阴暗的僵尸来说,却不啻于完美的巢穴。
意识到自己竟觉得这地方“不错”,蚩蓠不免自嘲。
就算意识体从棺材里苏醒,也不过只是从一具小棺材,关到了一具更大更舒适的棺材里罢了。
路上行人稀稀拉拉,多数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显然是长期被强制献血的后果。
即使有穹顶遮蔽,微量酸雨还是会透过防护层的缝隙或转换口渗漏进来,路人或多或少还是会撑起特制的透明小伞。
尤其那些经过大量机械化改造的人,他们的金属义体和电子元件容易受酸雨腐蚀,长期处在潮湿的环境中,义体接口处甚至能长出颜色诡异的蘑菇和苔藓。
一个装有机械臂的男人抬起手,扯掉胳肢窝机械关节缝隙中藏起来的几朵小蘑菇,随手就放到嘴里“吧唧”起来,他看到蚩蓠在看他,不仅不尴尬,反而兴奋得吹起了口哨。
“嗨!美女!要尝尝吗?新鲜特供,腌入味儿了的!”男人说着又毫不在意地从同一个地方扯了几把小蘑菇,热情地朝蚩蓠扬手。
蚩蓠尸毒汇聚掌心,被她硬生生止住了。
寒黎这身装备精良,过度使用尸毒易暴露。
她忍下不快,摸索腰间,触到一把小型手.枪和一条松垮挂在胯侧的电鞭。
这叫「噬尸电鞭」,猎尸队的标配武器之一,舒厌几个小时前才在地下核心工厂用它驱逐过青魇化身的蝙蝠群。
“唰!”她手腕一抖,长鞭窜出,绷得笔直,蓝紫色电光噼啪炸响,辐射的微弱电流已激得那男人浑身一颤,猛地跳开。
“哎哟!开玩笑的,怎么还急眼了?”他怂得极快,手里蘑菇掉了一地,连连后退。
见蚩蓠没说话,只是步步紧逼,他又跳起来后退了几大步,嚷嚷道:“我主动示好,你怎么还生气了!要不是你长得还算过得去,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你这种女人?得得得,我绕道行了吧?凶巴巴的,谁稀罕!”
男人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已经拔腿跑了好几米,蚩蓠本不想费这种无聊的心思继续追他,吓唬吓唬了事得了。
而且路人已经围成一圈在看热闹,她也不想刚夺舍就干出太过惹眼的事。
谁知男人跑了没多久,却哇哇大叫着被一群乌泱泱的蜜蜂追了回来。
周围看客本来还想嘲笑他来着,结果看清那并不是蜜蜂,而是每只都有指节大小的血红巨蚊时,全都脸色惨变,四散奔逃。
“是吸血蚊!快跑!”
“能源署的人死哪儿去了?只管抓僵尸不管这玩意儿吗?”
“谁管你被吸干啊!他们只在乎血晶能不能按时生产!”
蚊群嗡嗡作响,复眼泛着嗜血的红光,穷追不舍,那男人裸露的皮肤鼓起密密麻麻的红肿脓包,只有机械臂幸免于难,他惨叫连连,模样惨不忍睹。
蚩蓠却不退反进,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她甚至伸出手,让一只飞近的巨蚊稳稳落上掌心。
她不动声色引着那蚊子,七拐八绕,疾步穿行,最终闪入一个监控死角的僻静巷弄。
她低头,对着掌心那只蚊子发出嗡鸣:
“青魇,是你吗?”
“蚩蓠大人!是我。”蚊子细长口器震颤,激动回应,“您终于醒了!如果不是您危急关头强化我分.身化形的能力,青魇恐怕再也没法见到您。请您恕罪,今时不同往日,我被严密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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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现身找您,只得用这种笨办法了。”
“不笨,很聪明,你这分.身化形的异能进化得非常精妙。”蚩蓠真心赞许。
“蚩蓠大人谬赞!自从您被封印后,那些继承您始祖之力诞生的僵尸,都陆续觉醒了独有异能,我这分.身化形的异能就是其中之一,我们进化的异能都源自您的恩赐!”
“青魇,你就别谦虚了,我仅仅只是感知并强化你的异能而已。”
“蚩蓠大人,我长话短说。您的身体已安全接回隐秘据点,可……可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拔出您心口那柄桃木断剑!这该如何是好?”
蚩蓠并不意外:“那天舒厌所使用的封印秘术相当阴毒,桃木剑是猎人氏族代代相传的克尸圣物,非常不好对付。我猜,应该得由舒厌或他的后代亲自拔出,才能解除封印。”
“据我所知,舒厌将您封印后,不久就离奇被杀了,他没有血亲后代,现在猎尸队里的舒厌,名字虽然一样,恐怕只是当年猎人的远亲。”
“是么?死得还挺快。”蚩蓠无不讽刺地冷笑,“行吧,我知道了,解封之事没那么容易,我需要继续用寒黎这具身体潜伏一段时间,另外,你帮我调查一下,寒黎原本的意识体是否还活着,有没有可能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遵命。”青魇化身的蚊子嗡鸣声陡然变高。
“以后我们就通过蚊子联络,不过你可以化身再小一点,大蚊子还是有点惹眼。”
“好的,我下次——”
“啪!”
一声清脆爆响。
舒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现身,快得只剩残影,抬手精准一拍。
那只与蚩蓠对话的青魇分身蚊,在他掌心化为微不足道的一小滩污血。
蚩蓠完全不及反应,只怔怔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及掌心那抹刺目的红。
舒厌慢条斯理取出消毒湿巾,仔细擦拭每一根手指,仿佛只是拍死了只普通蚊虫,擦干净后才抬眸看她,挑眉问道,语气自然得像上级关怀下属:
“帮你拍死只吵人的蚊子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9.怪我了
“帮你拍死只吵人的蚊子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舒厌那副理所应当的关切表情,仿佛之前一脚将蚩蓠踹进地下工厂的不是他,挖坑说仇怜央爱恋她的也不是他一样。
蚩蓠望着掌心那摊蚊子残骸,太阳穴突突直跳。
幸好,这只是青魇万千分.身中的一个。
她收拾起情绪,扯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当然没有问题,那就谢谢长官关心啦。”
舒厌:“不用客气。”
蚩蓠实在看不惯他装模作样,事到如今,两人之间就差一层没有捅破的窗户纸,她干脆单刀直入:“所以,长官,请问您是在跟踪我吗?”
舒厌脸不红心不跳,甚至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会上你也听到,我被撤职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在署门口瞎逛悠,看你一出大门就左右张望,眼神……嗯,挺新奇的,不像在这城里住了几十年的人,我担心你在不夜穹隆迷路,只好一路跟着。怎么?怪我了?”
他最后那句“怪我了”,语调拖得又慢又暧昧,如果寒黎本尊还在,恐怕早就心花怒放,要猛虎扑食了。
“哈哈。”蚩蓠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笑得更加灿烂,她干脆豁出去把身子往前贴近了一大步,手指看似无意地在舒厌胸前战术背心的带子上划了一下。
“怎么敢呢,长官您这么体贴入微,我感动还来不及呢。既然您这么好心,又这么闲的话,不如,送佛送到西,送我回家怎么样?”
说话间,蚩蓠用义眼不动声色地将舒厌扫了个遍。
舒厌机械化程度不算太高,但极其精准,只有手掌、脖颈、头骨和心脏被义体取代,全是针对吸血僵尸的致命点。
她忍不住在脑中飞速模拟与他正面冲突的每一种可能,思考如何拆解这些防御,如何才能真正伤到他。
最关键的,要如何让这家伙乖乖听话,去拔掉她本体心腔深处的桃木剑。
“回家?”舒厌抓住她的话柄,似笑非笑,“寒黎,你在不夜穹隆生活了这么多年,还要我来带你回自己家?你是突然失忆了?还是……这里头换了个人?”
舒厌指了指自己脑袋,他果然一刻不停地在试探。
蚩蓠反应极快,立刻摆出一副委屈又嗔怪的表情,甚至还跺了跺脚:“长官!人家是要去你家啦!作为您的生活秘书,贴身照料您不是应该的嘛,这次就别赶我走啦。”
舒厌噎住,自知掉进了蚩蓠的语言陷阱,那双深极黑极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两秒,抱臂道:“行,不过下次用义眼扫描我的时候,记得关掉扫描感应光。”
蚩蓠:……
居然栽倒在这种蠢玩意里头。
但戏还得演,她面不改色,甚至带点谄媚:“好嘞!多谢长官提醒。”
舒厌一副早就看透她的表情,扬起下颚,示意她跟上。
蚩蓠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完全一副小跟班模样,彻底把尸祖的架子抛在了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问。
“长官,您不是接管了我的战术装备管理权限吗?那……义眼算战术装备吗?就算我关掉感应光,您会不会也能知道我干了什么?”
舒厌脚步不停:“嗯,你用这具身体干任何事情我都知道。”
艹!那你说个毛线。
刚才还看着她演?
蚩蓠快走两步与他并肩,夸张地扑扇着睫毛,开始破罐子破摔:“那既然……我以后干什么您都知道,我岂不是不能偷看您洗澡了?”
如果目光可以切割,此刻的蚩蓠恐怕已经被舒厌削成薄饼了。
“你说呢?”
蚩蓠得寸进尺,用手指敲了敲他结实的胸膛,语气惋惜又猥琐:“哎呀,真可惜~虽然不能看实况直播,但是我有库存呀!您瞧瞧,好几个T呢!长官,您要是哪天兴致来了,想回味一下两年前的青涩模样,随时找我哦,不收钱。”
舒厌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蚩蓠几乎能听到他后槽牙摩擦的声音,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不!需!要!”
“嘻嘻。好!嘞!”
蚩蓠笑容灿烂,扳回一城的感觉真好。
车门无声滑开,他俩前后脚坐进悬浮车,汽车是全自动驾驶的,连假装忙碌操作的机会都没有。
空间被一种诡异的安静填满,俩人大眼瞪小眼,蚩蓠瞪得眼皮发酸,胜负欲却让她毫不退缩,最后,还是舒厌先败下阵来,以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移开了视线。
蚩蓠赢是赢了,可人却无聊起来。
悬浮车飞得不算高,玻璃窗外是永恒的人造黑夜和绚烂灯光,巨大的穹顶在更高处若隐若现。
蚩蓠调整义眼,切换到望远模式,穹顶内部的钢结构清晰可见,但穹顶之外只有一片混沌的暗影,巨大得不合常理,暗影缓慢地蠕动并撞击着透明的屏障,发出沉闷而规律的震动。
“外面……那是什么?”蚩蓠忍不住问。
舒厌原本在查看膝上的智脑,闻言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窗外。
“一些被挡在外面的东西,怎么,寒黎小姐对穹顶之外产生兴趣了?以前你可从不关心城防的事。”
又来了!每句话都在给她下套。
问他什么东西挡在外面,他说那是挡在外面的东西,解释个寂寞啊。
“以前不看,是因为眼中只有您啊~现在嘛……”蚩蓠拖长了调子,幽怨地说,“反正您也不舍得瞧我,我自讨没趣久了,偶尔也想看看别的风景咯。”
似乎被她强词夺理惹烦了,舒厌懒得再绕圈子,直接点破:“寒黎,你要是真想知道外头是什么的话,可以直接问智脑,嗯?你该不会不懂用吧?难道说,你和青魇一样,都是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
蚩蓠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激怒,她从善如流,举手敬礼,语气夸张:“长官教训的是!我马上就用。”
她低下头,开始认真研究手腕上的智脑,这小东西果然奇妙,意识微动,眼前便展开一片光怪陆离的全息投影界面。
海量信息喷涌而出,各种报告标题几乎占满了一平方米的虚拟空间,其中最醒目的地方写着:《城防部加急简报:穹顶外侧异常能量读数分析报告》。
「是否使用速读功能?」智脑贴心提示。
蚩蓠毫不犹豫点了「是」。
下一秒,纷繁杂乱的信息像一张张卡片,具像化地跳回蚩蓠脑内,视线前方也随之一空。
她不太像被动习得这些内容,更像是什么人把一桶水直接灌进了她脑子里,混乱不清了一小会儿,突然神智清明,继而条理清晰,无所不知起来。
这种体会过于可怕,知识和信息的获取不再需要费时费力,只需要按一个「是」,脑子里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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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沉淀好几百几千年的答案了。
蚩蓠觉得自己果然是个老古董,有点适应不来,甚至因为信息爆炸恶心想吐。
她忍住不适,咀嚼着智脑强喂给她的答案。
「核心摘要:城防部多次检测到超高强度,未知性质的生物能量信号,于穹顶外壁持续游荡。」
「信号特征:与已知僵尸始祖蚩蓠能量频谱存在高度相似性波动。」
「威胁评估:极高。建议启动一级戒备。未知信号曾于多个监测站留下同一段破损音频,内容如下……」
蚩蓠脸色煞白。
那带着扭曲笑意的女声,伴随着强烈的干扰噪音,在她耳边低吟。
“……姐姐……我闻到你的臭味了……”
“……躲了这么久……好玩吗……”
“……把这龟壳撬开……记得……好好谢谢我……”
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怨毒和疯狂,与她记忆中那个危险的名字彻底重合。
夜璃!
她也被解封了吗?!而且人就在穹顶之外?!
巨大的惊悸如同冰锥刺穿脊柱,让她背皮发麻。
蚩蓠指甲几乎扎入掌心,她能感觉到属于寒黎的心脏在狂乱地跳动,血液冲刷着耳膜,发出轰鸣。
这种感觉与再次看到舒厌和青魇完全不同,那是真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自责。
她极力控制着面部肌肉,不让一丝一毫的情绪泄露,但苍白的脸色已然暴露所有。
舒厌观察着她的反应,看到她神情变化,才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现在知道了?看来还记得怎么调内部文件。”
他没有点破她。
就在这时,“嘟嘟——”
车载系统突然发出急促的通讯请求提示音,一个面容干净却带着浓重黑眼圈,气质忧郁的男人头像投影在车内,下方标注着名字「江恨白」。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像是连续加班了一个月。
“领导,”江恨白声音有气无力,“F-9区发现大量建筑物被血丝缠绕,疑似僵尸暴动,喻主任让我务必请求您即刻前往处理。”
舒厌本想把这次撤职当做休假,结果还没来得及躺尸放松,又要出任务了,他语气冷了几分:“我被撤职了,不用叫我’领导‘,一切听从喻主任指示就好。”
江恨白却像个没有感情不懂绕弯的传话机器,班味极重,重复道:“好的,领导。喻主任说了,‘请求您即刻前往处理’,这就是她的指示。”
话音未落,通讯已经挂断,干脆利落得简直能让人吐槽一句“没礼貌”。
悬浮车系统音随即响起:“指令确认。已为您自动切换目的地至F-9区,最优路径计算完毕,请坐稳扶好,预计十分钟后抵达。”
下一秒,悬浮汽车急速转向,引擎发出低沉轰鸣,然后以常人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在空中撕开一道伤口,朝着城市外环的混乱街区疾驰而去。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流变,蚩蓠的心跳再次加速。
要知道,多年以前,夜璃最臭名昭著的行为之一,就是用血丝残忍地戏弄他人。
她曾把一个看不惯的人周身血液抽空,像玩红绒毛线一般,将他体内长达十余公里的血管,缠绕在最醒目的建筑物上。
末了,她总是要问一句:“姐姐,好看吗?”
10.血丝操控①
蚩蓠的第一个念头是,夜璃回来了。
这太像她一贯的风格,故意制造引人注目的混乱,好把蚩蓠吸引过来。
她以前总是这样,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肆无忌惮地捅出一个又一个篓子,然后带着天真又残忍的笑意,躲在一旁,看蚩蓠这个姐姐不得不一次次为她收拾残局。
直到那一天。
夜璃践踏了绝不可触碰的底线,犯下了就算是蚩蓠也无可弥补的大错,累积的失望与愤怒终于冲垮了蚩蓠最后的纵容,她再也忍无可忍,当猎人的围捕网铺天盖地落下时,蚩蓠选择了冷眼旁观。
她记得自己转过身,逃避了夜璃最后那道混杂着震惊、哀求与最终化为刻骨怨恨的目光。
于是,夜璃先她一步,被永远封入了冰冷的黑暗。
是了……既然她蚩蓠的意识能从亘古的封印中挣扎苏醒,那么夜璃,那个偏执到癫狂的夜璃,又怎会甘心永眠?
她们或许同样受困于未被彻底解封的躯壳,但蚩蓠比谁都清楚,只要夜璃的意识有一丝挣脱的可能,哪怕跨越千年,她也一定会回来。
回来找她算账。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
十分钟后,悬浮车碾过F-9区污浊的空气,稳稳停下。
车门无声滑开,蚩蓠先一步跃下,动作流畅地转身,假意恭谨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将舒厌迎下车。
早早站在停机坪旁等待的江恨白,形象与全息影像中别无二致,制服几天没洗,皱得像咸菜干,衣领软塌塌地卷着边,脸上挂着一副“这破班谁爱上谁上”的生无可恋。
蚩蓠下意识想回以一个“我懂你”的苦笑。
可想到原主寒黎,一个多么骄傲冷酷无视底层百姓的人,除了心心念念想要搞到的“器大活好绝世美男”,大概率对任何人看不上眼,又怎么会对江恨白流露半分共情。
蚩蓠瞬间收敛表情,用看蚂蚁的眼神,轻飘飘掠过江恨白。
江恨白对此毫无反应,依旧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开始一板一眼地汇报:“领导,血丝污染已蔓延至F-9区第三主干道,猎尸二队本次出队18人,全部集结完毕,第二、三、四主干道及周边区域已全部封锁。
“经无人机与天网协同侦查,共发现153名僵尸趁乱暴动,其中117名集中分布在鸽笼巷,剩余36名流窜至第三主干道,分散潜入周围十余条街巷。
“未被波及的民众已紧急疏散至F区街道,详细数据已同步到您的智脑,还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舒厌:“喻主任他……”
“喻主任没来,”江恨白秒答,“他指示我,完全遵循您的现场指挥。”
舒厌:“……”
作为尸祖,听他们分析血丝控制和僵尸暴动的处理方案,怎么围捕自己的“小弟小妹”,蚩蓠觉得很是新奇。
江恨白继续说:“近几个月比较少发生大规模僵尸暴动,如果这153名僵尸全都是低阶僵尸,按照《猎尸队现场执法指引实施细则》,低阶僵尸生产的尸毒非常少,可以转化的血晶能源极其有限,大部分都不能抵消净化反应堆自身的耗电,直接通过无人机击毙即可。
“但目前还无法排除其中是否混有高阶僵尸的可能性,我们只能尽量‘活捉’,如果错杀高阶僵尸,按照喻主任的说法,会进一步浪费不夜穹隆的潜在能源储备。”
舒厌面无表情:“直接击毙。真正的高阶僵尸早就觉醒异能了,要是能被无人机轻松解决,本身也贡献不了多少能源。”
“是,”江恨白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带了点活人气,“但喻主任已经否决了无人机无差别击毙的方案,他坚持活捉全部僵尸。领导,我只是个传话的小喽啰,我说话没用,要不……您亲自跟他沟通一下?”
舒厌摆摆手:“不用管他,按《猎尸队现场执法指引实施细则》办事,全部击毙。”
说完言行不一地用智脑疯狂输出起来。
一分钟后,他抬起头,脸上带着微不可查的愠怒,疲惫地说:“按照喻主任说的办。”
江恨白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绝望。
蚩蓠则乖巧认真地点点头,心里却乐开了花,看舒厌在职场吃瘪,真是今日份最佳娱乐,自从意识清醒后,还是第一次这么舒坦。
即使行动再怎么紧急,时间再怎么紧迫,只要高贵的外行领导喻主任有任何困惑,舒厌和江恨白都得将喻风的白痴问题视为第一优先级进行解答。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江恨白还不死心:“F区人口密度很大,鸽笼巷虽然只有两栋楼,但至少居住了上万人,如果不把僵尸全部击毙,整个行动的时间将会极大地拉长,非常有可能增加普通群众被大量感染的风险。领导,我们……唉。”
舒厌调取监控,启动智脑「速读」功能,瞬间将几十个T的监控影像吃进了脑子里,整个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只是眼神锐利了几分。
“情况不对,这里面有古怪。”他沉声道,“通常人类被咬死亡之后,异变时间从一分钟到一小时不等,F区人流密集,刚刚异变的僵尸极不稳定,有大量机会接触到新鲜血液,但根据你提供的影像,从一小时前开始截止到现在,僵尸的数量没有任何增加,这非常不合理。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江恨白怨气冲天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出于职业本能,他重新「速读」了一遍关键监控,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这点我疏忽了,实际上不光数量没有增加,这153名僵尸甚至没有任何吸血行为。”
舒厌摩挲下颌,“这就有意思了。尸化特征明显,却没有吸血行为……”他冷不丁将话头甩向蚩蓠,“寒黎,这个你擅长,你确认一下。”
那潜台词差点没把蚩蓠惊出冷汗。
“我?擅长?”蚩蓠无语,忍着恶心也吞掉了几十个T,“吃完”差点没吐出来,脸色泛青道:“长官,我不太确定。”
她不是故意骗舒厌,这些僵尸确有古怪,与她认知中由她或她的族裔转化的传统僵尸有所不同。
它们更像是一种游离在人与僵尸之间的诡异存在。
“说实话,”她指向共享虚拟屏上定格的某个画面,“虽然监控系统显示这些僵尸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但是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得打个问号。”
“你们看这个,”她放大其中一个僵尸的影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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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有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正常异变不久的僵尸几乎毫无理智,不可能忍住不攻击这样的‘鲜肉’。但是它手里的东西……放大看,很奇怪吧,是一瓶营养剂,他交给了那个瘦巴巴的小女孩。能查到他们的关系吗?”
江恨白:“F区大部分民众都没有录入人脸识别系统,暂时无法锁定具体身份和社会关系。”
舒厌听到“鲜肉”这个词的时候,古怪地扯了一下嘴角,他下令:“既然初步判断传染性可控,那我们就伪装成‘鲜肉’,去里面看看吧。”
……
三人很快到达鸽笼巷巷口。
与其说是条巷子,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V”形死胡同,被两栋畸形挤压的摩天楼夹在中间。
楼体窄得惊人,宽不过十米,却疯狂向上生长了数百米,密密麻麻的窗户如同蜂巢,又像停尸间抽屉里的一口口棺材。
此刻,无数血红色的粘稠丝状物缠绕包裹着这些格子窗户,浓稠的血液正顺着玻璃不断滑落,将所经之处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几乎完全阻挡了视线。
真不知道里头住着的人看到这幅炼狱景象,内心该有多崩溃。
跟蚩蓠记忆中的僵尸暴动截然不同,楼下二十几头僵尸聚在一起,没有张牙舞爪,也没有见人就啃,更像是在抗议什么。
甚至有四头僵尸混在一群看热闹的人中间,围着一个棋盘。
下棋的两个大爷过于全神贯注,完全没注意身边的观棋者肤色青灰,将象棋砸在大理石板上咵咵响:“老子这招叫瞒天过海,下一步就将死你!”
周围看客比下棋的还激动,十几个看棋的,唾沫横飞,骂得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脏,完全没注意周围的异样。
看客里,有两个僵尸格外惹眼,在外围一蹦三米高,每蹦一次就要哑着嗓子喊一句:
“过河界了!煞笔!”
“守住中线!别露腚!”
“炮二进一!吃他几把!”
异变没多久的低阶僵尸嗓子都不太好,哑得厉害,偏偏跳得最高,喊得最凶,骂得最脏,惹恼了其中一名棋手老头。
气得那老头把吃掉的「炮」朝僵尸脸上一砸,那棋子不偏不倚,正好被僵尸探出的尖牙“咔”地衔住。
直到这时,周围的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异常。
大家不看不知道,一看死了的心都有,感觉天都塌了,跑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巷口,除了那二十几个僵尸,活人几乎全跑没影了。
江恨白逮住从棋局中惊慌失措乱窜出来的男人,问:“这些僵尸哪儿来的?”
那人被吓得语无伦次:“我哪知道?!我看棋看得好好的,突然有个僵尸拍我肩膀,吓死个人了!”
他挣扎着想甩开江恨白的手,见三人衣着普通,不像联邦官员,顿时来了气:“你们几个装什么逼,都是穷鬼,又不是联邦吃狗粮的,问那么多干嘛!快松手,想死别拉我垫背!”
江恨白被骂得脸一红,放开对方手。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突兀地从那堆僵尸群里穿了出来:
“你们……在哪里献的血?”
11.血丝操控②
说话的人蚩蓠见过,是献血大厅里拒绝献血的女孩,名叫小童。
这姑娘胆子大得很,丝毫不害怕周围是随时可能咬自己一口的怪物。
她个子矮小,刚刚异化的僵尸体型会膨大一些,行为不太受控,走一步蹦三下,旋转跳跃闭眼都是常有的事。
可她在这样一群僵尸堆里头,居然如入无人之境,那群低阶僵尸脑子本来就不灵光,二十几个挤作一团,愣是没发现队伍里混进了一个鲜活血肉。
“喂!”小童提高嗓门,在一片咯咯嗬嗬声中格外刺耳,“你们吵吵半天,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到底在哪儿献血?!”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也要献!”
总算有个僵尸迟钝地扭过头,喉咙里咕噜作响,含混抱怨说:“献、献、献什么献!诊所骗人!说好400毫升换15克血晶,结果等我们献完,又说质量不合格,只能给10克。无良奸商!说话不算数,算账!找他们算账!”
“对!我们去找诊所算账!”
“一定要拿回15克血晶!”
“走走走!”
僵尸们群情激愤,挥舞着僵直的手臂,“嗷嗷嗷”地乱叫,场面混乱又滑稽得很。
小童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僵尸们这是要去找诊所麻烦,她缩了缩身子,像条滑不溜秋的小鱼,紧紧黏在僵尸队伍旁边,打算跟到底。
后方,三人交换了个眼神。
联邦强制民众每月献血200毫升,但只提供5克血晶的补偿,刚够鸽笼巷那样大小的房屋一个月的用电,根本不是宣传标语所说的只需要1克血晶。
私人诊所就是钻这个空子,用高价诱惑这些活不下去的穷人,让他们在200毫升定额之外再偷偷卖血。
僵尸得了血源,穷人拿了血晶,看似双赢,实则敲骨吸髓,200毫升定额看似不多,但月月如此,会对民众身体造成严重负担,长期以往贫血衰弱而亡的不在少数,更别提超出定额必然加速透支,当场晕厥甚至是死亡的,也并不少见。
更黑的是,诊所十有八九会克扣,这些底层贱民投诉无门,闹大了,先进局子的却不是诊所,而是他们自己。
眼前这群半人半尸的怪物,显然就是被坑惨了的“客户”。
蚩蓠率先走上前,故意怯生生地搭话:“小姑娘,你问的那地方,真能拿到更多血晶?”
三人都做了伪装,覆了人造假皮,小童没立刻认出,但那双眼睛却犀利得惊人。
她上下扫了蚩蓠一眼,脆生生道:“你们不是真穷鬼吧?”
蚩蓠:……
“衣服旧,但也太干净了。肤色黄,却没有一点饿过的样子,脸上肉还挺多,手臂……”目光扫过蚩蓠光滑的小臂,“连个蚊子包都没有,你们是上面来调查的吧?”
她三言两语就将一行人身份说破,实在过于敏锐了。
江恨白下意识摊开手,露出旧疤:“这不是吗?我们三以前确实有点小钱,但是前阵子做生意破产了,也干了不少苦力,可惜赚的血晶还不够赔利息,所以只能从D区跑过来逃债了,刚刚那位僵……尸兄说,这里卖400毫升血可以换15克血晶?”
他手臂内侧伤疤纵横,但疤痕颜色已经比较浅了,显然不是最近才有的。
作为能源控制署的正编员工,猎尸队二组组长,江恨白全身没有做任何机械化改造,可就连这种明显的疤痕都不舍得出钱修补,属实过分节约了。
小童根本不信,无所谓地撇嘴:“就算你们是联邦的走狗,只要不耽误我献血拿血晶,可以跟着我走。”
江恨白:“呵呵,我们真不是……”
小童打断他:“走吧,我们一起跟着僵……尸兄走。”
她故意拖长音,学江恨白刚才别扭的称呼,眼里闪过一丝不符合年龄的嘲弄。
江恨白热络拉拢的眼神立马冷了下来。
他出身贫民窟,是咬着牙从尸山血海里爬进猎尸队的,嘴上虽抱怨不少,可只要一有加班的机会,他总是第一个举手报名。
表里不一的努力。
他必须合群,周围同事都出身良好,随时有可进可退的余地,他附和着装模作样抱怨甚至偷懒,别人便以为他也有退路,不至于看不上他,也不至于把所有担子推到他头上,知道他也有傲气,也会拒绝。
实际上,他比谁都努力,不停地熬通宵,不过是为了多挣几克血晶养家糊口,他妻子生的八胞胎,只活下来四个,另外四个,三年前死在了僵尸嘴下。
后来,他拼了命,复了仇,当上了组长,骨子里终于把自己和这些“贱民”割裂开了。
他虽然还叫做江恨白,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江恨白了。
所以哪怕只是伪装成穷人的样子,哪怕曾经真的是个穷鬼,他也不允许别人嘲讽他,揭穿他。
江恨白收敛住眸中冷色,再不说话。
……
四人默默尾随躁动的僵尸们,深入鸽笼巷地下。
不夜穹窿原本因为尸祖的存在,能源还算充沛,但尸祖被抢后,联邦收紧能源分配,人造白天调暗了30%的光线。
F区作为相对边缘的区域,能源供给本来就跟不上需求,光线明显比能源控制署所在的中心城区暗淡不少。
但鸽笼巷这么一个典型的贫民窟小区,其地下区域却光线充沛,亮如正午。
一时将进去的几人刺得睁不开眼,更别提那些想来闹事的僵尸们,他们本就畏光迟钝,发出一阵不安的骚动,有好几个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鸽笼巷地上是蜂巢般的棺材房,地下则是迷宫般的商铺层,经历僵尸闹事后,大多铺面紧闭,死气沉沉。
蚩蓠半眯着眼,跟着大部队弯弯绕绕好一阵后,终于在偌大的地下区域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这家私人诊所。
牌匾底下的广告牌镶着一盏十字形霓虹灯,诡异地转着圈,横平竖直的残影追逐着新的“十”字,看得人头晕目眩。
“有意思。”舒厌的声音极低,几乎只有身侧的蚩蓠能听见,“地上商铺十室九空,这地下诊所的能源供给倒比署里还稳定。”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过分明亮的灯管,像是在评估着什么。
“而且,长官,这里的味道,很不一般。”蚩蓠眼睛微眯,低声回应。
她对血液的浓度有着远超常人的感知,那是一种类似捕猎者的本能。
越靠近诊所,浓稠的铁锈味就刺鼻,血腥不是来自带路的低等僵尸,而且似乎已经弥散在空气中很久了。
这里绝对是血丝的来源地。
舒厌侧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难以捉摸,却没有反驳,只是例行公事说:“保持警惕。”
无语的是,那几个带头的高大僵尸竟在门口犹豫不决起来,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居然有些怯生生地抬手,相当礼貌地敲了敲玻璃门。
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进来”,才敢推门而入。
乌泱泱一群“尸”挤进不到十平米的接待区,前台的姑娘头都不抬,还在笑嘻嘻地盯着智脑屏幕,语气相当不耐烦:
“到旁边取号机排队,过号了不能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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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重新排。”
领头的僵尸们面面相觑,张了张嘴,却没一个敢出声质问,刚才一路叫嚣的算账气势,早就影都不见了。
小童毫不客气地挤开它们:“让开!”
她个子小,气势却足,那群“尸高马大”的玩意儿竟真的瑟缩着退开了。
她猛地一巴掌拍在前台,响声清脆:“我要献血!”
前台姑娘被一个激灵吓住,刚想骂,抬头对上小童身后一群面色青灰的僵尸,顿时脸一白,吓得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
“献、献血就排队啊……”她声音发颤,眼睛根本不看小童,只惊恐地瞟向她身后。
“我们不是来献血的。”后头有个僵尸见状似乎获得了一些勇气,“你们老板说好给15克血晶,我们只收到了10克,得、得补。”
“对,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另一个小声补充,“我们只是来要那个……尾款的,那5克血晶而已……”
前台姑娘虽然害怕僵尸,但也没见过这么窝囊的,胆子壮了,挺直腰板道:“找老板?他不在!每周日才过来一趟,时间不一定,你们到时候再来吧。”
那几个僵尸瞬间有些气馁,萎缩成一团,黏黏糊糊地说:“今天才周二呢,要等那么久啊?那他周日几点来?我们、我们早点来等。”
前台没好气地说:“跟你们这群没文化的人打交道真费劲,我刚才不是都说了么,时间不一定!想找他就早点来等。”
那群僵尸唯唯诺诺,低声咕哝了一阵,最终还是垂头丧气,你推我搡地溜了。
诊所等候区霎时空旷,只剩小童四人。
“我前面还有三十八个人在排队,”蚩蓠扬了扬手中号码牌,视线扫过四周,压低声音朝三人说,“人呢?难道都在里面隔间?这血味……”
江恨白接过她的话:“这血味浓得都快让人吐出来了,这里根本不像个抽血的地方。”
“像刚宰完牲口的屠宰场吧。”小童又流露出那种嘲讽的表情。
“三十七个人……”舒厌的视线也从他手中的号码牌上抬起,扫过几排塑料椅的等候区,“这里的生意不错嘛。”
小童略显焦急,又是一巴掌拍在台上:“我要献血!”
前台又被吓得一愣:“不是说了要排——”
不等前台说完,小童斩钉截铁打断她:“我要献光全身的血!让我优先!”
那前台姑娘张着嘴,似乎想呵斥小童的无理取闹,喉咙里却突然发出一连串像是被浓痰堵住的“咯咯”声。
她本就灰黄的肤色进一步暗沉,蛛网般青黑色的血管从脖颈向上蔓延,很快布满了下颌和两侧太阳穴。
那双总是带着不耐烦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方,彻底失去了焦点。
“呃……呃……”
前台姑娘异化的程度显然比讨薪的僵尸高得多。
见状,舒厌按下手臂臂环上一个隐藏的按钮,等候区角落的监控视频闪烁两下,旋即恢复正常。
这是联邦特制的监控模拟器,专门用来破坏监控显示,再生成一段看似正常的画面。
“时间不多了,进去!”舒厌下达指令。
江恨白从腰间装备带中抽出一张红金描边、写着“镇压”二字的黄符,贴到正欲阻拦的前台额前。
黄符触肤,发出一圈符文光晕,前台姑娘断电般僵直,硬挺挺地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舒厌肩部发力,撞开内侧的合金门,一股浓稠得近乎凝成实质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液与臭氧的刺鼻气味,再也遮掩不住,扑面而来……
12.血丝操控③
诊所内部的光线比接待区更刺眼,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直射下来,把蚩蓠胳膊上极细极软的绒毛都照得根根分明。
早在献血大厅蚩蓠就发现了,不夜穹隆虽然都用人造日光,但也尽可能模拟了阳光的成分,这家诊所内部也不例外,想来应当是防御僵尸的普遍做法,毕竟诊所里头储存着这么多血袋。
可惜,这些日光只对低阶僵尸有用,要是遇上高阶僵尸,恐怕连皮毛都伤不着,更别提蚩蓠顶着寒黎的皮囊,她的表现与常人无异。
地上粘腻不堪,几人才刚踏进去一步,就能感觉到鞋底与半干涸液体粘连又分离的不适感。
“这地方……简直就是地狱。”江恨白下意识抬脚,却发现根本没有干净的落脚点。
确实。
原本用来放置抽血设施的操作台,被喷射状的暗红色污渍涂满,有些已经干涸发黑,有些却还透着新鲜的湿润。
两个负责抽血的护士倒在台面,整张脸浸泡在血水中,眉毛和发梢上的血珠都已经凝固。
最叫人毛骨悚然的是,前面排号的三十几人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地面,他们的身体干瘪得可怕,一层薄薄的皮肤紧贴骨骼,仿佛被什么力量从内部抽空了所有。
这些人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嘴巴张大到人类下颌骨所能允许的极限,定格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极致恐惧中。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小童撞开舒厌,扑在地上一个个翻查,那些尸体的脸颊在生前本就因饥饿而凹陷,流失了全身血液后,更是骤缩得厉害,在颧骨下形成大大的碗状凹坑,除了头发和衣着不同,几乎与骷髅架子无异,哪里分得清谁是谁。
不少尸体堆叠在一起,小童用力拉扯,试图将他们的脑袋掰正,看清他们的脸,可以她纤薄的身体,只能一具具一点点挪动。
才过了一小会儿,小童已是全身湿透,她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全都……变成干尸了,妈……你到底在哪里?”
地上蜿蜒爬行的血丝,仿佛真菌在加速镜头中的繁殖,汇聚成一根根粗壮虬结的藤条,朝大门方向匍匐前行。
蚩蓠蹲下.身,检查一具离她最近的尸体:“没有明显外伤,血液是从内部被直接抽走的。”
舒厌手指轻轻拂过其中一个护士的颈部,赞同道:“嗯,这里毛细血管破裂,但皮肤完整,未见咬痕。”
小童继续翻找,她抹掉眼泪,眼神却异常坚定,她四处张望:“妈妈的味道很浓,她一定在这里。”
突然,地上粗壮的血丝汇集而成的枝条开始从门口向屋内收缩后退,一阵细微的响动传来,四人立刻警觉地转向门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踩在横卧在地碍事的前台身上,“咔嚓”一声脆响,仿佛枯枝断裂的声音,那前台姑娘居然被来者硬生生踩成了两半。
那是个年约六七十岁的男子,还穿着病号服,他面色青灰,眼睛有些外斜,嘴角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迹。
“外公?”小童不确定地叫出声。
郑有德转头看向小童,眼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亮,“陈小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喝过硫酸,“快离开这里,不安全。”
郑有德嘴上说着关心的话,身体却呈现出进攻的姿势,肌肉紧绷,指尖微颤,头颈前倾。
那是典型的僵尸狩猎动作。
“外公,你看到我妈妈了吗?”小童急切地问,可看到对方不自然的举动,还是小心翼翼地没有往前,反而后退了半步。
郑有德环顾一圈,发觉另外三人不过只是普普通通的穷鬼,他自觉没什么好遮掩,送上门来的鲜肉,不要白不要,表情瞬间狰狞起来:
“看见了呀,你妈妈跑得可真快,嘿……嘿嘿……乖孙,这么久不见外公,就不想跟外公多亲近亲近吗?”
小童听着不对劲又往后退了几大步,诊所内部虽比外头候诊区大一倍,可大部分空间都被横七竖八的干尸占满了,她才退了几步,就已经背靠墙体退无可退了。
蚩蓠想要出手,她既然救过小童一次,再救一次自然顺理成章,但看到舒厌已经行动,她站直身子,恢复了那副看戏的表情。
舒厌几乎在郑有德动身的刹那就已经挡在小童面前,他手臂上的护盾展开,迎上郑有德的扑击。
“砰”的一声闷响,郑有德被震退数步。
“退后!”舒厌低吼一声,另一只手已经从腰间拔出那把特制的桃木手.枪。
子弹入体,郑有德的身体不断震颤,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肌肉不正常地膨胀,指甲变长变黑好几寸,牙齿尖锐得与捕猎动物无异。
“小心,他完全尸化了。”江恨白布下几道符咒在四周,形成一道简易的防护屏障。
郑有德再次发起攻击,这次他的速度更快,力量也更惊人,舒厌与之缠斗在一起,桃木子弹近距离击中郑有德的身体,发出爆裂的啪啪声。
“没用的,”郑有德未见丝毫痛苦,反而得意地笑着,“我和那些低等货色不一样,我可是很特别的,你知道吗?!我是天选之人!”
蚩蓠眯起眼睛,她那双仿佛可以透视生命的红眸悄无声息地亮起,郑有德体内原本规则排布的血管居然自行挪动,巧妙避开了每一颗射.入其中的子弹。
“血丝操控。”蚩蓠提醒道,“长官,他是异能僵尸,可以随意挪动身体的血管,不要浪费子弹。”
“艹!你找死!”郑有德恶狠狠瞪向蚩蓠,突然改变方向,以惊人的速度扑向她。
蚩蓠侧身闪避,她看似慌不择路地从一旁器械台上抄起一把手术刀,举起来毫无章法地胡乱挥舞,甚至还带着哭腔尖声乱叫:“不要不要,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她手腕一抖,刀锋精准地划向郑有德的手腕。
他腕部动脉处瞬息出现一道极深的伤口,郑有德甚至没能操控体内的血管重新排布,黑红色的血液就已经渗了出来。
他惨叫一声,更加狂暴地攻向蚩蓠,在同一时间,舒厌抓住机会,一连三发桃木子弹射.入郑有德刚才被划伤的部位。
“呃啊!”郑有德大叫,伤口处冒出阵阵黑烟,他后知后觉地看着三人,“我懂了,你们是联邦走狗!”
“是又怎么样?地上的人都是你干的?”舒厌收起桃木手.枪,切换成电弧等离子枪,企图用高压电流制服郑有德。
郑有德来回闪避,速度快得惊人,他甚至还有空跟舒厌闲聊:“不是我干的,不过嘛,我知道是谁干的!长官,你想知道?嘿嘿,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他不断往蚩蓠的方向前行,江恨白挡在蚩蓠前方,郑有德刚想先解决江恨白,却突然停下脚步,无不吃惊地说:“你,我好像见过你……”
他歪着头,边闪避舒厌的攻击,边端详江恨白,他脑袋发出诡异的“咔咔”声:“不,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但是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江恨白霎时脸色铁青。
郑有德咧开一个可怕的笑容:“实验室有个和你一样的家伙,就在我隔壁床,被绑得死死的,整天在我耳边尖叫,哈哈哈,我最喜欢听他叫了,他越叫,我越兴奋……”
仿佛被戳中了什么看不见的秘密,江恨白手中的符咒差点掉落:“你……你说什么?”
“他闻起来味道不错,”郑有德舔.了.舔脱皮的嘴唇,“可惜跑了,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嗯?你们是双胞胎吧?那你肯定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
就在江恨白分神的那一瞬,郑有德改变方向,猛地向他冲去,舒厌急忙拦截,却被郑有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绕过。
诊所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一个中年妇女踉跄着冲了出来,她惨白如纸,手臂布满蛛网般的血丝,那些血丝活物般在她皮肤下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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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小童惊呼。
陈鸿雁看到小童,再看向郑有德,眼中满是愤怒和惊惧:“小童,快跑!那不是你外公!”
她的话被郑有德的咆哮打断。
看到陈鸿雁,郑有德眼中爆发出更加疯狂的贪婪:“鸿雁,我的好女儿,你跑得可真快,我可找了你好久呢。”
“离我女儿远点!”陈鸿雁大喊,她眼里的恐惧很快消散,被势要守护女儿的决绝所取代,操纵着地上虬结的血状根脉朝郑有德猛抽。
郑有德则干脆顺着伤口一掰手腕,那只受伤的手掌居然被他硬生生扯了下来,他似乎无法操控室内现存的血丝,只能改造自己体内的血液作为武器,他体内流出的血时而如网束缚,时而如针穿刺,朝陈鸿雁发起攻击。
父女之间的互殴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展开。
这个情形是几人万万没有预料到的,舒厌暂时退到一旁观察战局,手中的武器随时准备出击,蚩蓠也乐得看他们狗咬狗,伦理戏码,什么年代都好看的咧。
陈鸿雁速度和力量更为惊人,室内所有可见的血丝都听从她的指令,她所汇集的血丝根脉粗大,抽出的力道狠辣无情。
这地面的三十几人恐怕都是她的“杰作”。
巨鞭抽打在郑有德头上,他青黑的脸颊爆开手指粗细的裂口,左眼的玻璃体瞬间布满血丝,眼皮裂成两半,下唇也一分为二,露出带血的裸.露牙龈。
“这就是血丝操控……”蚩蓠假装害怕,实际上她正在调动自己的力量去影响战局。
然而她无法像控制青魇那样轻易操控两人的力量,他们的异能中有一种与自己同源,但却更狂乱更强大的气息,让她联想到某个她最不愿意面对的存在。
战斗中,陈鸿雁逐渐占据上风,郑有德似乎因为饥饿处处吃瘪,就在他即将落败之际,突然虚晃一招,假装攻向陈鸿雁,实际上直扑小童而去。
“先吃点开胃小菜补补身子!”口涎从他二分为四的嘴唇淌了出来,他尖锐的指甲划向小童的手臂。
陈鸿雁惊呼一声,全力扑向小童,试图用身体护住女儿。
“嗤啦!”随着一声撕裂,小童的左臂被整条扯下,鲜血喷涌而出,她发出凄厉的惨叫,瘫倒在地。
“不!”陈鸿雁撕心裂肺地哭喊,眼中最后一丝人性也被绝望吞噬了。
整个诊所内的血丝,墙上的、地上的、仪器上的、甚至那些干尸体内残存的,都开始沸腾凝聚,化作无数血红色的尖刺,箭矢般射向郑有德。
郑有德还在咀嚼亲外孙美味的手臂,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重创,惨叫着躲避,身上插满了血刺。
陈鸿雁抱起女儿,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对不起,小童,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能保护好你……”
就在这时,郑有德趁机偷袭,尖锐的牙齿狠狠咬在陈鸿雁的脖颈上。
“亲生女儿的血肉,才是最滋补的营养品。”他疯狂地吸食着,陈鸿雁被他死死箍住,无法动弹,不过几秒钟,她的身体已经干瘪得跟地上的尸体无异了。
“啊——不要!”小童拼尽全身力气拉扯郑有德,完全是蚍蜉撼树。
郑有德身上的伤口开始迅速愈合,他的体型更加庞大,眼睛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皮肤却从青灰变得与常人无异。
他反手抓住小童另一只完好的胳膊。
“完了!”江恨白喃喃道,“他吞噬了那女人的异能!”
“嗯,他进化到S级了,必须马上制服。”舒厌看了眼蚩蓠,眼神复杂,但没有言及太多。
“长官,我已经呼叫救援了,你可千万挺住啊。”蚩蓠假装害怕地躲到他身后,心中却波涛汹涌,她感到郑有德体内那股属于夜璃的力量越来越强烈了。
战斗一触即发,而诊所外的血丝,正如活物般悄然蔓延,将整个鸽笼巷笼罩在一片血色恐怖之中。
13.血丝操控④
方才被郑有德生生扯断的手掌,竟如活物般在地上扭动,由无数细密血丝牵引着,蜿蜒爬向他的断腕。
很快,残肢严丝合缝地接了回去,皮肤上的纹理自动弥合,仿佛从未受过任何损伤。
他活动了一下这只刚刚归位的手掌,随即狞笑着探出,一只手铁钳般扣死小童纤细的脖颈,另一只紧抓她仅存的手臂,眼看就要再次发力。
预想中的撕裂声并未传来。
一道黑影以远超人类极限的速度切入两者之间,舒厌连续两记手刀猛劈而下,竟将郑有德的双臂自小臂处齐整斩断。
才刚刚复原的手臂再次离体,随小童向后倒去。
舒厌顺势揽住小童,以一种粗暴但高效的姿态,将她猛地向后抛飞出去,精准地落入江恨白的怀中。
“接住,止血。”舒厌的目光甚至没有离开郑有德,很快,对方断裂的双臂再次被血丝缠绕拉扯,飞速接回躯干,仿佛血肉再生一般,切口瞬间愈合如初。
“有两下子嘛,”郑有德活动手臂,语气阴冷,“你是他们俩的老大吧?嘿,先把你解决掉再说。”
他说话的同时,还用余光扫过蚩蓠,她正“惊慌失措”地躲到江恨白身后,郑有德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等他解决完舒厌,下一个就是她。
小童还在无声地流着泪,她死死咬紧早已破裂的下唇,剧痛和丧母的悲伤让她几乎脱力,脑袋耷拉在江恨白肩头,却连呜咽都没有发出一声。
江恨白掏出腰带里的急救药膏和绷带帮小童处理,还给她注射了一针抗菌止血剂,可那断口仿佛被绞肉机搅过,烂得稀碎,依旧血流不止。
蚩蓠垂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一动,几只一直在阴暗角落嗡嗡盘旋的血蚊应召而来,飞到小童断臂的伤口处。
那血蚊一个挨着一个,每一次碰撞都分裂出更多复制品,转眼便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伤口。
只是这些蚊子并未吸血,反而分泌出一种辅助凝血的唾液,很快便止住了还在滴答的鲜血,其效果远比江恨白带来的止血药物来得迅速。
江恨白本来还在翻找特效药,结果发现小童的血已经止住了,他困惑地看了眼这些不合常理的蚊子。
蚩篱则当做一切与她无关,紧紧盯着舒厌和郑有德的一举一动。
一切发生得太快,蚩蓠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刚才危机关头救下小童,舒厌所表现出来的速度和力量,绝非普通人类所能企及。
之前她用义眼扫描过舒厌,这家伙仅仅只是对头颅、脖颈、手指和心脏做了机械化处理,肌肉指标称得上优秀,但也只是人类顶尖水平,比起动辄拥有体能强化的高阶僵尸,差了不是一个数量级。
普通人类并没有进化出异能,就连专门围捕僵尸的猎尸队成员也不例外,他们所仰赖的,只有超越普通人类的体能和顶尖科技。
可是舒厌……
“难道他不是人?”
这个念头在蚩蓠脑中愈发响亮,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找死!”郑有德的咆哮拉回了她的思绪,他与舒厌又过了数招,舒厌似乎已经摸清了他的攻击套路,郑有德几番狠手,都没能讨到便宜。
被一个普通人类戏耍的愤怒让他周身尸气暴涨,不禁狂怒:“你到底是什么人?”
“猎尸队舒厌。”
“艹!果然是联邦的狗!嗅到一点尸味都要过来舔两口。”郑有德越发暴躁,言语也越来越污秽不堪。
闻言,江恨白眼中燃起怨毒的火焰,低声道:“小童交给你,我要去帮领导教训教训这个畜生。”
蚩蓠摆摆手:“你去吧,小童有我呢。”
心里却嗤笑:去吧去吧,去报你的私仇,去拖你领导的后腿,她可乐得看戏。
毕竟以前都是被围捕的那个,现在变成了猎尸队的一员,可不得好好观察学习敌方的战斗技能。
蚩蓠把小童拖到操作台底下,自己则靠近墙上灯光的控制面板,她假装被郑有德的血藤吓得踉跄后退,后背“不小心”撞到面板上。
“啪嗒!”
室内所有灯光的亮度飙升到极致,惨白的光线变得如同正午烈日,跟之前的亮度完全不是一个程度。
“呃——”郑有德猝不及防,吃痛地叫出声,他裸露的皮肤在强光照射下迅速起泡溃烂,原本狂暴的攻击动作变得迟钝且毫无章法起来。
“好样的!”江恨白惊喜道,朝蚩蓠的方向比了个大拇指。
然而郑有德的适应力惊人,他怒吼着,操控地上蜿蜒的血丝投枪般激射而出。
“噼啪!哗啦——”
天花板上的灯管被接连击碎,刺目的强光一节节熄灭,很快只剩零星的电火花在天花板上闪烁几下,最终彻底归于黑暗。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血腥味再次吞噬了所有人,江恨白脸上的笑容也随着强光的熄灭彻底消失。
“嘿……嘿嘿……”郑有德癫狂的笑声在黑暗中响起,充满了报复的快意,“没用的,就这种小把戏,联邦的走狗也不怎么样嘛。”
一时无声,江恨白的位置变得极度危险,他既不像蚩蓠小童有尸堆遮挡,也不像舒厌那般能紧逼对手,他几乎是惊恐地摸出了一叠符箓,另一只手死死握紧噬尸电鞭。
就在此时,郑有德的声音如同蜈蚣般爬进他的耳朵:“喂,联邦的狗,你那个双胞胎兄弟,后来去找你了吗?”
江恨白本就僵硬的身体几乎无法动弹。
“他逃跑前那几天,可是天天念叨要去找他的好哥哥呢,”郑有德的声音带着恶毒的嘲弄,在黑暗中飘忽不定,“你呢?你把他怎么样了?是不是亲手抓了他?应该能换不少血晶吧?呃,恐怕不止……联邦肯定给你升职加薪了……嘿嘿,吃人血馒头,用亲兄弟的死来换前途,这买卖,划算的咧。”
“闭嘴!”江恨白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那些被强行压抑的画面疯狂冲击着他的理智。
“我猜对了?”郑有德的笑声愈发得意,“让我再猜猜,他是不是跪下来求你了?就像你现在这样,在黑暗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我宰割!”
心理防线的崩溃,让江恨白气息紊乱,郑有德马上抓住破绽。
几乎是同时,江恨白凭借多年经验,甚至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甩出噬尸电鞭,蓝紫色的电光在黑暗中炸响,与郑有德甩过来的血藤猛烈对撞,爆开一团刺目的血光,血藤被电鞭炸成无数碎片,飞向四面八方。
电光石火间,他再次抛出镇尸符箓,却在触及郑有德身体的刹那,被对方狂暴的尸气弹开,燃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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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完全无效!
一只冰冷腐臭的手扼住了江恨白的喉咙,郑有德几乎是欣赏奖杯般举起江恨白的身体,将他拽离地面:“其实我还挺喜欢那家伙的,自从他逃跑之后,就再没人敢跟我说话了……你不应该!不应该杀了他!”
“我没有……”江恨白从喉咙里发出最后的挣扎。
“闭嘴!尝尝我的「血丝异动」吧!”
咒诀念出,江恨白全身爆紫,皮肤下原本青色的血管左右腾挪,上下颠倒,蠕虫般在体内扭曲、移位、收缩变形。
就在江恨白即将被体内暴走的血管撑破的刹那,扼住他喉咙的力量莫名一松。
是蚩蓠。
黑暗不光助长了郑有德的能力,更让借用寒黎躯体的蚩蓠可以最大限度的使用尸毒的能力。
先调亮灯光,再让郑有德“帮忙”打碎灯管,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蚩蓠悄无声息地调动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尸毒,麻痹了郑有德的神经,几乎让他无法动弹。
郑有德这招虽然狠毒厉害,却必须接触对方才能完成,与记忆中夜璃戏弄人的方式如出一辙。
他疯狂摇晃脑袋,试图保持清醒,杀欲被终止让他变得更加狂躁:“谁?!谁暗算我?!是你这个贱.人,还是那条紧追不放的死狗?!”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耍花样,”郑有德颤抖着,眼中血光大盛,“那就一起痛苦吧!”
他放弃寻找濒死的江恨白,全力催动血丝操控的异能,无数血丝自他体内喷涌而出,如盘丝洞般密密麻麻布满了室内每个角落。
这下,他虽然没有直接接触任何一人,却通过血丝同时触达四人。
除舒厌外的三人同时发出痛苦的闷哼,就连蚩蓠也不例外,她感觉全身血液逆流,化作芒刺不断扎向血管和内脏。
他们的眼睛、鼻孔、耳朵都溢出浓稠的鲜血,模样恐怖至极。
死亡,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之际,一片无比纯粹无比刺目的光芒爆发,驱散了所有黑暗。
光芒的源头,是舒厌。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脸颊、脖颈、手背……都仿佛变成了微型太阳,迸发出比之前所有灯光加起来还要耀眼的极致强光。
“呃啊啊啊!!!!”
郑有德发出的惨叫达到了顶点,他仿佛被投入了熔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操控他人血液的异能顷刻中断。
他捂住彻底失明的双眼,痛苦地蜷缩倒地,身体如同被泼了强酸般剧烈腐蚀,冒出阵阵黑烟。
蚩蓠被刺得睁不开眼,在一片炫目的恍惚中,她似乎隐约瞧见舒厌举起了桃木手.枪,将剩下的子弹全部倾泻在郑有德身上。
“砰!砰!砰!”
每一颗子弹都带来一次剧烈的爆.炸和灼烧。
郑有德费劲最后的意志,操控血管腾挪,竟将体内子弹硬生生挤出。
舒厌丢开打空的手.枪,从战术靴的暗鞘抽出桃木剑,一步踏前,直刺对方心脏。
就在木剑即将入体的前一秒,一根手臂粗细的藤条自舒厌身后猛地扎入,穿透他前胸而出,突如其来的凶猛穿刺打断了舒厌临门一脚的攻击,桃木剑猛地掀飞出去。
断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稳稳落在蚩蓠摊开的掌心之中。
14.血丝操控⑤
桃木剑入手微凉,那触感让蚩蓠心颤。
仅仅时隔一天,她再次触碰到这克尽天下僵尸的诡物,虽然不是封印她的那一把,但禁制带给她的疼痛实在过于深刻,让她第一时间就想扔掉它。
几步之外,郑有德的身体正在上演重生与毁灭的拉锯战,他的血肉在强大的自愈力下迅速再生,却又在舒厌皮肤持续散发的净化强光下再次溃烂,依次反复。
而他对面的舒厌,状况同样骇人,胸口被血藤洞穿的大洞边缘,脏器碎块清晰可见,嘀嘀嗒嗒的模糊血肉从中流出,而造成这一切的血藤,却已经从原路抽回,在地上化为乌有。
即便如此,舒厌只是蹙紧眉头,神色勉强露出几分痛苦。
他仍保持着持剑的姿势,扭头朝蚩蓠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
蚩蓠挑眉,这一瞬她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第一反应绝不是帮舒厌封印郑有德。
实际上,她非常怀疑作为尸祖的自己,能不能用猎人的圣物封印同为僵尸的郑有德。
一个更诱人的念头占据了上风,舒厌已虚弱至此,眼下或许是杀死并将其转化其为僵尸的最佳时机,一旦成功,屈于始祖之力的绝对压制,她完全可以命令舒厌做任何她想要达成的事情,包括……替她的本体拔出她心口的断剑。
杀与不杀,就在当下!
蚩蓠紧握桃木断剑,指尖传来细微的灼痛感。
为了封印而不是彻底杀死僵尸,猎人大都会将桃木剑身折为两段,平整的断口处木质纹理依旧清晰,其上刻制的密宗真言流淌着暗金微光,似乎迫不及待要从剑身跳跃而起,对她散发着天然的敌意和压制。
“寒黎,你……”
身后传来江恨白艰难而困惑的声音,他挣扎着抬头,视线被血污模糊,只能勉强看到寒黎正一步步靠近僵持的两人,姿态莫测。
他一时恍惚,这位只会对舒厌发嗲的生活秘书,难道想对领导动手?
不可能吧?!
他拼命眨眼,试图用泪水将盈满浊血的眼睛洗干净,可胸腔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根本无力抬手。
蚩蓠已然站定舒厌身后,在场的五人当中,她是唯一保有近乎百分百完整战力的人。
她缓缓举起手,却不是握着桃木断剑的那只右手。
那纤白的左手露出一把迷你手.枪,枪身比手掌大不了多少,这种枪后坐力小,专配空心爆裂弹,近距离开火时,弹片会在敌人体内扩张碎裂,增大创伤面积,威力不容小觑。
枪口稳稳抵住舒厌的太阳穴,蚩蓠紧贴他后背,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廓,带着甜腻的嗲音在说:“长官,您流了这么多血,怕是活不成了呢,真可怜……您还有什么遗言吗?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都可以帮您实现哦。”
“寒黎,你他爹疯了?!”江恨白在后头不顾疼痛地嚷嚷,“郑有德快恢复了,你没看见?!快封印他啊!!!”
一旁的郑有德先是愣住,丑陋的脸上随即露出狂喜和看戏的神情。看样子这俩应该是一对奸.夫.淫.妇,女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要复仇。
他实在幸运,早上从监控森严的实验室逃出来,路上遇到女儿陈鸿雁小餐一顿,虽然被她逃了,可刚才吃掉外孙女一只胳膊不说,陈鸿雁又送上门来被他吸干了……本来以为要死在猎尸队的狗玩意儿剑下,结果又有蠢女人不顾场合倒戈相助,嘿嘿,简直天助我也!
多亏了这些感情用事的沙比女人!
“嘿嘿……小美女,原来你叫寒黎啊,好名字!你们长官这种小白脸,哥哥我见多了,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其实私底下都是来者不拒的臭流氓,对这种骑驴找马的斯文败类,你可千万别心慈手软啊,枪口对准些……诶,等等,你枪口怎么对着我了??”
郑有德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掐出泥巴来:“艹!你耍我?!”
蚩蓠左手依旧用枪口对准舒厌,右手却穿过他空荡荡的腹腔,将桃木断剑直直插.入郑有德身体。
与此同时,无数金色符文锁链般浮现,紧紧缠绕着那颗不曾跳动的心脏。
郑有德再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张青灰色的皮肤已经如大理石般冻住了,整个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砰”的闷响。
“呼——”江恨白看到这一幕,长长舒了口气,脱力般将头埋在地上。他虽然满心疑惑,但至少最大的危险暂时解除了。
就在蚩蓠想将手抽回时,舒厌的手却突然抬起,用力握住她尚未完全离开他胸腔的手腕,似笑非笑地说:“怎么?还不动手?改变主意了?”
舒厌力道大得惊人,完全看不出这是胸口被轰出一个洞的模样,再次验证了蚩蓠的猜想,她不再后退,反而任由舒厌用这诡异的姿势拽着她的手腕。
“长官,我知道您一直嫌这副铁脑壳型号太旧,想换新的。”她几乎将整个脑袋贴近舒厌肩头,“可我转念一想啊,能控署要是知道是我把您的脑袋给轰了,扣工资也就算了,要是把我给撤职了,岂不是再也不能贴身服务您了。嗯……我也不过只是气您之前逗我而已,不是真的要送子弹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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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尝啦。”
她伸出手指,近乎挑衅地,轻轻碰了碰舒厌胸前那个还在渗出血液的破口,阴阳怪气地感叹:“材料真好,果然不疼的呢。”
“你还有心思揩油?!”江恨白很快从脱险的轻松转向真心实意地担心领导安危,他已经给自己注射了特效药,一瘸一拐地靠近,将止血绷带和高能修复药剂递给蚩蓠,语气焦急万分,“寒黎,快给领导止血。”
“不用了。”舒厌看样子也不打算隐瞒了,“拿给那个叫小童的女孩吧。”
“啊?为什么?”
没有人理会江恨白,他看向舒厌的目光充满疑虑,可对方显然一点事都没有。他这个领导总是神秘莫测,身上似乎隐藏了很多秘密,也许这也是他的秘密之一吧。
江恨白如此安慰自己,放宽心看待舒厌看似严重的伤势,可一想到寒黎这种没有内涵的漂亮花瓶与领导如此默契,他心中竟生出一丝不悦。
蚩蓠总算把手抽了回来,从闷闷不乐的江恨白手中接过绷带和药剂,朝小童走去。
舒厌这家伙,试探她的手段可真是一套又一套。
蚩蓠不禁摇头,郑有德对四人使用「血丝异动」那会儿,只有舒厌一人没受影响,她就应该对他起疑了。
被血藤贯穿胸口,舒厌看似僵直原地,实际上他行动根本不受影响,他完全有能力不让桃木剑脱离掌心,完全可以在那个瞬间速战速决。
说不定,就连血藤的攻击也是他预料之中的。
更何况,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那桃木断剑偏偏就打飞到她手心了呢。
他不过是想要弄清楚,蚩蓠究竟是否害怕桃木剑,是否有勇气和能力封印郑有德。
这心机厚重的伪人!!!
上次扫描只看出他对几个关键部位进行了机械化替代,可实际上,舒厌几乎全身上下都由仿生材料制成,就连血液也不例外,用料之逼真,就连蚩蓠都没能及时发现。
可是,他可千万别以为她就全落了他的套啊。
蚩蓠微眯着眼,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杀死舒厌的机会还有很多,但这次封印郑有德至少验证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作为僵尸的她,是可以使用猎人的圣物封印其他僵尸的,那么下一步,只要她一不小心将郑有德胸前的桃木剑拔出,就可以验证僵尸的身份能否解封其他僵尸。
只要验证成功,蚩蓠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杀死舒厌,再也无惧封印的诅咒。
她对舒厌的布局,现在才刚刚开始。
15.血丝操控⑥
救援队的悬浮车很快赶到,降落在鸽笼巷被封锁的空地上,十几名训练有素的队员迅速涌入了这片血腥之地。
救援队长看着小童苍白的脸色和消失的胳膊,很快做出判断:“伤者失血性休克,活动性出血已控制,先建立静脉通路快速补液。”
一旁的江恨白虽然还能保持清醒,但身上多处血管爆裂,必须马上进入修复舱。
随行的几名义体修复师已经围着舒厌开始工作,他们将舒厌平躺在简易操作台上,用便携式无影灯对准他胸前大洞。
主治修复师眉头紧锁,接过助理递来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舒厌胸腔内的血污和内脏碎片。
“舒队长,”她的声音透过防护面罩显得有些沉闷,“这次损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主要脏器和多跟肋骨都需要更换,这里条件有限,我们只能先做应急处理,详细检查还得回署里的医务室。”
她打开装备箱,里头装着备用义体和各式各样的替换零件,在一个需要生物信息识别的金属盒子里,放置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血红色晶体,在无影灯下散发着诡魅的光泽。
“这是最新研制的三代高能血晶,性能比二代提升了两个数量级,可以作为便携式能源条使用,特别适合全身义体化改造的人。我先为您安装好。”
蚩蓠靠在不远处的墙边,用沾了舒厌血液的大拇指轻轻抚过唇角,这味道虽然与前世无异,但细品之下却明显不对劲,联邦居然已经可以将假血仿制到这种程度了。
她嫌弃地呸呸两声,将舌尖残留的假血吐掉。
“果然,这家伙大概除了脑子,没一个地方是真的。”她暗自思忖,目光紧紧盯着修复师的动作。
主刀的女修复师拿出一套精密工具,打开舒厌的机械心脏,替换下一枚几近灰黑的晶状体,再把“鸽子蛋”严丝合缝地放了进去,心脏立马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
仿佛满血复活一般,舒厌顶着胸前恐怖大洞,轻松自如地在室内活动起来。
“嗯,确实不错,多谢了。”
蚩蓠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追随着他走动的身影,想到舒厌最关键的心脏处居然放置着由她尸毒炼制而成的高能血晶,不禁觉得好笑。
猎人追捕僵尸数千年,与之势不两立,到头来却要用她的尸毒供给自身,充当能量来源甚至生存保障,真是虚伪又讽刺。
不过,这家伙要是真的只有脑子是原装货,那可就麻烦了,转化普通人变成僵尸,只需要在对方脖子上轻轻咬上那么一口,再注入蚩蓠本体的血即可。
但对付这种连血液都是假冒的伪人,怕不是只能耗干他的能源,撬开他的铁脑壳,将脑组织浸泡在血中才行了。
“难度加码啊,”蚩蓠挑起一边眉,眼底闪过兴奋的光芒,“这才有意思嘛,到底谁是猫谁是老鼠,现在还未可知呢。”
后援队伍除了替几人做紧急处理,也开始对整个诊所做全息扫描,这样即使之后销毁现场也没关系,只需要在能控署档案室让技术人员通过3D还原,就可以重现现场状况,方便侦查人员反复提取一手案发信息。
至于危害程度最高的郑有德,居然被全程忽视了。
蚩蓠清清嗓子,假装不想干活,磕磕巴巴地问:“长官,这人,哦不,这尸,您……嗯,还是,我?背回去?”
她本以为舒厌会劈头盖脸一顿嘲讽,告诉她猎尸队有专门放置封印僵尸的装置,比如桃木棺材什么的,再用撒了狗血的锁链锁上几圈,让救援队抬走就好。
结果,“不然呢,不是你背,难道我背?”舒厌不耐烦地说,“封印容器在上一次任务中全部毁损了。”
“啊?”蚩蓠又惊又喜,惊的是什么任务能让所有封印容器毁损,喜的是她的计划离成功又进了一步。
待会在路上,她只需要装作一不小心弄出桃木剑,让郑有德苏醒,再猝不及防补刀,就能验证她的猜想。
“唉,好吧,长官。”蚩蓠一幅不情不愿的样子,“既不能让重伤的江组长帮忙,也不能让猎尸队以外的人处理僵尸,更不能让长官您累着,那当然只能让柔弱无力的我来背了。”
“算你有点自觉。”舒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
等蚩蓠将膨大化的郑有德扛上悬浮车时,她的确累得半死,就差没像哈巴狗一样“呼哧呼哧”地吐气了。
这花瓶寒黎,肌肉肯定全是科技产品,体能硬是一点没跟上,后头有闲空,她还得多练练,再针对性的用义体强化部分器官,否则光靠尸毒和目前少数可调用的异能,远远不是舒厌的对手。
回程的悬浮车比舒厌自驾的那台宽敞得多,可以容纳至少十人,还配备了完善的医疗设施,光肉眼可见的就有两台修复舱和三台睡眠舱。
蚩蓠找到一个相当刁钻的角度,几乎是脱力般将郑有德甩在车尾,自己则佯装摔倒,就要往前扑。
没想到,舒厌恰好站在身后,一把拎住她的衣领:“寒黎,你是吃了软脚草吗?”
“呃……”蚩蓠回头看那魔鬼,没来由的想起一段往事。
那时候的舒厌不过十一二岁,蚩蓠死后被炼制成僵尸,以尸祖的身份在世间游荡,也只有两三年。
有一天,她正在勾栏小苑欣赏男宠舞剑,突然闯进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猎人,说她骄奢淫逸,说她不守妇道,说她丧尽天良,说她是世间所不允许的存在,说要毁了她的身,灭了她的魂。
蚩蓠慵懒地倚在软榻上,轻轻抿着男宠递来的葡萄,那葡萄可真酸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记得那涩涩的滋味。
前来讨伐的猎人搅了她的兴,她眯眼看着这些不速之客:“我死的时候就已经二十岁,早成年了,既无婚嫁,也无良人,找几个小俊郎耍剑,你们确定要管?”
那些人义正辞严,满口仁义道德,正邪两立,仿佛要替天行道,男宠被吓得四散而逃,蚩蓠彻底没了兴致,便随意捡了几粒案几上的葡萄,一人一颗,让那帮“正义之士”永远闭上了嘴。
十几个猎人横尸勾栏,鸨儿见状想找她赔钱,理论三番,争执不下,蚩蓠却瞧见一个十岁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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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俊俏少年缩在墙角,以为是鸨儿的小跟班,当即谈妥了价钱。
“你说的赔偿价款我同意,但是这个人,我要了。”蚩蓠指着墙角的舒厌,鸨儿却摸不着头脑。
年幼的舒厌跌跌撞撞地走来,看到满地尸体,一个腿软摔扑在地上,他扬起那张哭得满脸通红的小脸,却只能发出“你、你……”不成句子的抽泣。
蚩蓠越发欢喜了,这小人儿长得可真标志,她打趣道:“小俊郎,你吃了软脚草吗?”
“什、什么?”
“将来长大了,要是不想努力,就来当我的男宠呀。”
“我不是!我才不要!”舒厌气得大喊大叫。
记忆中那张稚嫩的小脸和眼前这张英挺冷峻的轮廓重合在一起,蚩蓠不由得心神恍惚。
从初识舒厌,到被他封印,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即便时光倒流,那种种恩怨纠葛,怕也难逃宿命。
她和他,是注定要成为宿敌的人。
舒厌松开她的衣领,没好气地说:“发什么呆?给我好好看着郑有德。”
“遵命,长官。”蚩蓠敬礼,又换回了那副唯命是从的狗腿样。
她坐回郑有德身边,寻思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偷偷将桃木剑拔出来,剑身上的密宗真言仿佛还在跳跃,微光萦绕,牵引着蚩蓠的视线。
突然,仿佛蜡烛被吹熄般,微光消失了,真言归于死寂,桃木剑“滋啦”一声,倏忽碳化,然后沿着木质纹路,裂开无数道瘢痕。
“长官!”蚩蓠惊呼,“您的桃木剑……”
她话音未落,喉头已经被郑有德死死扼住,他胸腔深处的那柄剑已然碎成齑粉,彻底消失不见。
郑有德一个翻身,将蚩篱牢牢禁锢在怀中:“小美人儿,敢耍我?那就陪老子走一趟吧。”
车里其他人才刚刚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郑有德腋下挟着寒黎,破窗飞出去了。
救援队瞬间进入战斗准备状态,但被舒厌一个手势制止,他探身窗外,居高临下地看着远去的两人。
窗户爆破,惊醒了修复舱里休息的江恨白,他第一次见到被封印的高阶僵尸自行破封,惊得拔掉一堆插管,直接从舱里跳了起来,挤到舒厌身边问:“领导,不追吗?寒黎不会有事吧?”
舒厌露出恶劣的笑容,无所谓地说:“不用管,她会回来的。”
空中,郑有德架起血色虹桥疾驰,他便跑还不忘恐吓蚩蓠:“待会儿找个安全的地儿,让我饱餐一顿先。”
“哥,”蚩蓠差点被他腋下怪味熏死,“我味道本来就不好,现在更臭了,肯定不好吃的。”
“哈哈哈,小美人,你挺有意思的嘛,刚才在诊所那一刀,你是故意的吧。”郑有德指着自己手腕,又朝蚩蓠脖颈比了个“咔嚓”的姿势。
“哥,你说什么呢?”蚩蓠无辜地眨眨眼。
“你以为我是傻子,发现不了?!”
“你确实没发现呀,”蚩蓠调皮地笑道,“有个戴白面具的男人跟在我们身后很久了,你不知道吗?”
16.血丝操控⑦
“什么?!”郑有德猛地回头,从现身诊所那一刻起到现在,蚩蓠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面覆纯白面具的人踩在飞行器上,悄无声息地逼近。他手持镰刀,整个人散发出冰冷死寂的气息,那架势,简直与收割生命的死神无异。
“艹!”郑有德惊骇之下,毫不犹豫地将身前的蚩蓠拽向自己,他尖锐的獠牙抵住她喉管,哑声道,“别过来!这女人是联邦的人,你再靠近半步,我咬死她!”
白面具已行至眼前,他举起镰刀,手起刀落,根本没把郑有德的威胁当回事。
血桥轰塌,郑有德狼狈地拖着蚩蓠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他周身血丝疯狂涌动,凝聚成一柄巨大无比的血色重剑,剑刃足有那白面具等身高,直直朝他穿刺过去。
“没用的。”在慌不择路的郑有德忙着将巨剑汇聚成形时,蚩蓠从他怀中欠身脱逃,轻盈地骑坐在一群迷你蝙蝠组成的漆黑鸟背上,悬停在不远处。
那白面具人身法诡谲莫测,仿佛可以在空中随意跃迁,巨剑势不可挡的攻击竟然连他的袍角都挨不着。
“呃啊!”郑有德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怪叫。
白面具人鬼魅般现身在他侧后方,镰刀刀刃深深嵌入他的背脊,从脖颈至腰际,一道接近半米长的可怕豁口在他膨大后的背部裂开。
在血液操控的能力加持下,那伤口没有流出任何一滴血,但是镰刀上沾染的莹蓝色液体却沿着豁口渗透进他的身体里。
郑有德周身尸气先是暴涨,但紧接着,又如潮水般疾退消散。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他几乎是绝望地看着自己皮肤上骇人的青灰色褪去,逐渐露出底下属于正常人类才有的肤色,“我这是……你那刀上涂了什么鬼东西?你们到底还想对我做什么?!”
那柄血色巨剑再次溃散成无数血丝,但是这一次,它们没能重新凝聚,反而如同失去能量支撑般,迅速变得黯淡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空中。
随着郑有德僵尸形态的逆转,他那强大的异能也仿佛被彻底净化,荡然无存。
那些莹蓝色的液体……竟然让僵尸变回人类了吗?
蚩蓠驱使着蝙蝠坐骑飞远了些,没了血桥和血剑的遮蔽,她完全暴露在白面具的视线下。
果然,在将恢复人形的郑有德像货物一样扔进飞行器底舱后,白面具锁定了她。
“嘻嘻,多谢救命之恩,”蚩蓠朝逐渐逼近的白面具招了招手,脸上堆起寒黎式招牌假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能源控制署外勤部的寒黎,请问恩人在哪儿高就呀?”
见对方一言不发,只是再次举起了那把危险的镰刀,她驾驶蝙蝠一个灵巧的急转躲开攻击,语气依旧娇嗲,一时戏精上身:“嗯?你不是来救我的吗?哎呀呀,人家心都要碎了~你这样粗暴,要是伤着了我,联邦的人可是会找你麻烦的哟~”
白面具油盐不进,攻击愈发凌厉。
蚩蓠本来还想陪他好好玩玩,可这家伙无聊的很,一句话不答,她也就渐渐失去耐心,觉得没意思起来。
“不陪我玩,那就换个别的人玩好了。”蚩蓠心道,她打了个响指,庞大的蝙蝠群分解重组,化作一道狂暴的黑色龙卷风,将白面具暂时困于其中。
镰刀狂舞,很快清开一片区域。然而当白面具冲破封锁后,眼前的妖艳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与郑有德同款病号服的男人,他的面容与江恨白一模一样。
“是你……我见过你,你们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我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江恨白”双眼赤红,皮肤青灰,指甲尖锐漆黑,呈现出与郑有德吞噬陈鸿雁后相似的狂暴尸化状态。他死死盯着白面具,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你们害我人不人鬼不鬼!以为把我关起来就万事大吉了吗?我能逃走一次,就能逃走第二次!”
白面具不动声色,但他微微偏头的细小习惯,暴露了内心的困惑和惊疑。眼前这个实验体,无论是神态、语气,还是对遭遇的控诉,都与他认知中的某个对象高度吻合。
蚩蓠心中冷笑。
从之前郑有德对江恨白的诡异态度、陈鸿雁父女体内那熟悉的夜璃血气,再到眼前这能将僵尸逆转回人类的莹蓝色物质……她已大致拼凑出真相:
不夜穹隆内存在一个神秘组织,他们窃取夜璃之血,混合高阶僵尸基因,在普通民众身上进行惨无人道的异能萃取和固化实验。
像郑有德,还有江恨白那个失踪的双胞胎兄弟,恐怕都是罕见的适配体,他们逃出实验室后,第一时间去找寻自己的家人,企图啃噬血亲的骨肉,滋养贪婪的自我,这才引发了鸽笼巷的悲剧。
陈鸿雁运气太差,恰好遇上郑有德,被他咬伤后逃跑,也许她正要去诊所献血,却在等候室突发异变,暴走并吸干了一同等待的其他献血者。
被亲生父亲啃咬转化为新生僵尸,还杀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陈鸿雁一时难以接受,她起初还无法很好的掌控血丝操控的异能,那些血丝于是以诊所为中心,以鸽笼巷为据点,化作她无法自我和解的心魔,向外攀爬,F区接触到这些血的百姓发生变异,却又因血液没有真正污染他们体内,变成了半人半尸的怪物。
也就是说,成功转化为异能僵尸的郑有德,他的血甚至可以“感染”其他普通民众,让他们成为拥有同样异能的僵尸。
无法想象,要是异能可以以血液的方式萃取固化,其背后势力的野心该有多大。
眼前的白面具恐怕正是这个神秘组织的打手,他们不可能放走辛苦培育的小白鼠,至于江恨白的兄弟,蚩蓠只不过借用了青魇分身化形的异能,小小变装后,用来试探对方。
她在印证自己的猜想,这个组织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抓回同样逃跑的其他人。
白面具下的声音闷闷的:“不管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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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次,我都会把你们抓回来。”
他再次挥刀,速度比之前更快更狠,蚩蓠险险避开,在刀锋划过的极限距离,她指尖尸毒汇聚,轻巧跃起,毫秒相争,对方纯白的面具顷刻间裂成两半。
白面具一个疾退,他企图护住跌落的面具,却在触碰时仅仅抓住了一堆齑粉。
面具下露出一张诡异万分的脸,不,根本不能称之为脸,虽然有立体的五官,却似乎完全包裹在黄白色肌肤之下,像一个亟待破卵而出的蠕虫。
白面具,或许现在应该称其为无面人,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只摸到一片空无。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蚩蓠的对手,更可能暴露了绝不能暴露的秘密,当即决定逃遁此地。
蚩蓠本想再探,可略一思考,若是此刻就杀了白面具,线索必然会断,觉得还是放虎归山更合适,白面具回到神秘组织后,定然将寒黎一事进行汇报,组织将视她为潜在威胁对象,以后肯定还会继续派人要她性命。
她只需静待对方再次出手,便能顺藤摸瓜,要是能利用寒黎的身份,让能控署乃至联邦与之相斗,她完全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看恶狗互撕,永远是她最长情的爱好。
蚩蓠探出的手虚晃,抓了个空,那白面具溜得贼快,一眨眼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
等蚩蓠回到能源控制署,穹顶模拟的人造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了。
这一天可真够累,距离她意识苏醒,居然还不到十二个小时。
署内气氛依旧忙碌,但并无异样。仇怜央并没有再找她,舒厌据说仍在医务室接受深度义体检修和更换,江恨白和小童也分别躺在修复舱里接受治疗。
一下子,她这个生活秘书居然成了唯一的闲散人员。
可她不能提前开溜,还必须等着配合喻风那个麻烦精的后续问询,尤其是白面具抢走郑有德的细节,她得想想怎么掰扯。
加班什么的,真讨厌。
她自然不可能跑去关切舒厌的伤势,对江恨白也没啥兴趣,百无聊赖间,她想起了那个失去一切的小女孩。
来到医务室修复舱区,小童安静地躺在透明的舱体内,双眼紧闭,但长长的睫毛却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角不断有泪水滑落,混入营养液中。
她唯一完好的那只手紧紧攥着一台旧型号的智脑,屏幕还未熄灭,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母亲陈鸿雁发给她的最后一条信息,简短得令人心碎:
「今晚吃肉。」
蚩蓠的目光掠过那条信息,最终落在小童断臂的伤口处,那里除了医疗凝胶,还隐约残留着几丝已经干涸发黑的的血迹。
那是陈鸿雁的血。
陈鸿雁被郑有德啃咬后获得了异能,她的血液本身就已成为异能的载体,小童伤口接触了母亲的血液……
有没有可能,她也继承了「血丝操控」?
蚩蓠的眼神沉了下去。
看来,这场风波还远未结束。
17.F级异能
“来看舒队长?”先前为舒厌做紧急处理的主治修复师推开隔壁房门,义体修复室就在修复舱隔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李静。您是舒队长的秘书吧?”
“您好,我叫寒黎,”蚩蓠挂上无可挑剔的职场微笑,“刚才在现场想跟您打招呼来着,看您正忙,就没敢打扰。”
她对这位吴医生的第一印象极好,圆润饱满的面相慈祥温和,一看就很有福气。更何况,对方从事的职业必然掌握着舒厌身体状况的核心数据,说是最了解他弱点的人恐怕也不为过。
“您太客气了。”吴李静取下防护眼镜,温和地笑了笑,“舒队长恢复得差不多了,等我同事做完最后一道检查程序,您就能进去看他了。”
“好的,那我在外头等等,辛苦您了。”
蚩蓠回话恭敬礼貌,心里却嗤之以鼻。
谁要去看他?她被郑有德掳走,生死一线,居然没有一个人追上前救助,现在她“灰头土脸”地回来了,除了那几个狗腿的后勤,猎尸队上下没一个人过问她的状况,更别说关心她受伤与否了。
就连仇怜央,知道她毫发无损后,仅仅只是建议她换一具扛揍些的义体,免得被白面具背后的势力追得太凶,随即便去忙别的事情了。
现在所有人的第一要务都放在尸祖被抢和能源短缺的应对上,猎尸队在外城区的腥风血雨,根本无人关心,他们唯一在意的,是猎尸队又放跑了一个可以充当能源炉的高阶僵尸。
仿佛听到了蚩蓠的心声,吴李静关切的说:“估计还得等半小时,要不我让同事给您做个全面检查?有些内伤肉眼难以察觉,但也可能存在感染风险。而且,一线人员的心理评估也很重要,您之前应该没有做过这方面的测试吧?”
见蚩蓠面露迟疑,她又补充道:“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亲自给您做,我是义体修复和精神评估双料博士,执照齐全的。”
“嗯……行吧,那就麻烦吴医生了。”蚩蓠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寒黎这具身体本来就疑点重重,趁此机会做个检查也好,顺便探探署里的检测水准。
两人走进不远处一间通体透明的评估室。
吴李静让她放松,躺进一个浸满淡粉色凝胶的休息舱内,接上四肢和头部的监测贴片。
电极贴片传来温热酥麻的触感,蚩蓠整个人渐渐向下沉陷,最终被那奇异的凝胶完全包裹。
呼吸间,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涌入鼻腔。这些凝胶并不会影响心肺功能的正常运作,可是,紧接着,香气突然变质,化作浓烈刺鼻的尸腐恶臭。
蚩蓠睁眼,不顾一切坐起身,这气味显然与地下工厂尸毒的味道一模一样。
吴李静对此并不意外,眼中反而闪过研究者特有的兴奋光芒:“您体内有显著的尸毒代谢残存痕迹……”
“呃,”蚩蓠顺势而下,搬出那套荒谬的说辞,“我之前……从黑市搞了一些尸毒,萃取后当香水用,想着或许能投舒队长所好。”她语气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窘迫。
“关于舒队长喜欢尸体体味的传言,我也有所耳闻。”吴李静了然的笑笑,显得宽容又专业,“虽然觉得这只是无稽之谈,但寒秘书这份心意,或许真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呢。”
蚩蓠忍不住扶额,清清嗓子,掩饰尴尬。
“可是,”吴李静话锋一转,神色也变得锐利起来,“数据显示,尸毒代谢物与您的神经组织发生了罕见的共生反应……这太不可思议了!”
“呃……能说得通俗些吗?”
“您的体温较常人偏低,组织轻度尸化,而且,您的神经传导速度异常飙升!意思是……”她难以置信地低语,“……您似乎觉醒了异能。”
“异能?”蚩蓠从寒黎的记忆库中摸索出部分常识,在不夜穹隆,正常人类是绝无可能拥有异能的,只有继承了尸祖之血的高阶僵尸进化出了异能。
“初步判断为F级加速异能,您的肌肉反应和移动速度远超常人。”吴李静站起身,语气混合着担忧和难以抑制的兴奋,“这发现太惊人了!我必须上报……”
“以前没有人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蚩蓠试探性地问。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
话音未落,吴李静防护镜片后的双眼瞬间蒙上一层白雾,属于尸祖的红眸对上她的眼,一道冰冷强横的意志跨越虚空,攫住了她的神智。
蚩蓠的声音低沉而缥缈,向她发出指令:“寒黎的身体一切正常,你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吴李静眼神空洞,机械地重复,“寒黎秘书的身体一切正常,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很好。那个叫陈小童的女孩呢?有没有特殊迹象?”
“她的休克性出血已经得到控制,暂时没有发现异常。但我们检查了她的基因序列,她嗅上皮细胞的基因表达量远超常人,陈小童……她能分辨出不同个体血液中独有的信息素。”
原来如此。
小童很快认出她、舒厌和江恨白是联邦的人伪装的,仅凭的不仅是外貌上的细节,能嗅出血液中的信息素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吧。包括她顺利找到诊所,甚至从一堆面貌难辨的尸体中判断出母亲不在里面,都跟闻血的天赋有关。
“嗯,”蚩蓠感到意识牵引开始松动,必须速战速决,只能挑最重要的问了,“舒厌呢,他的身体有什么弱点?”
“舒队长他……”吴李静眼前的白雾时而消散时而覆盖,似乎正在进行激烈的精神抗争,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他这具义体完全靠心脏核心的高能血晶驱动,需要定期更换。还有……”
“还有什么?”蚩蓠的红眸更深更暗,她势必要获得这些最宝贵的信息。
“他真皮层植入了抗僵尸日光矩阵,启动的时候能量消耗非常高,会大大缩短高能血晶的续航。”
“嗯……”蚩蓠非常满意,她催动着所剩无几的力量,继续问,“还有其他发现吗?”
吴李静这回没再谈及舒厌,说话变得断断续续,声音也越来越低:“江组长……创伤后应激指数非常高……他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但精神评估结果不理想……可能影响后续任务的出勤……”
她整颗头瘫垂下来,双手无力地拉拢在身侧,到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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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蓠切断精神连接,一阵强烈的虚脱感伴随着头痛袭来。她扶住墙,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变成了不健康的白,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且远比跟白面具的恶斗辛苦得多。
待晕眩过去,她扶起昏迷的吴李静,让她靠在椅上自行恢复,自己则回到了修复舱区的走廊,假装从未离开。
猎尸队专用修复舱区内,小童终于沉沉睡去。
隔壁舱室里,江恨白似乎正被噩梦缠绕,时而抽泣,时而大哭,像落水却得不到施救的人,整个人在营养液里缩成一团。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们……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太累了……求你们了……别来找我了……”
蚩蓠只是默然地瞥了一眼,他的心魔与她何干。
这时,义体修复室的舱门滑开,舒厌走了出来。
“你脸色不太好,不过看起来没受什么伤。”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罕见地牵起一抹笑意,那一瞬,蚩蓠竟从中读出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她甩甩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长官,您是不是太没良心了。”蚩蓠本想拾起寒黎那副娇嗲面具,可话一出口,却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真实情绪。
“寒黎,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舒厌语气坦然,“你是这次任务中唯一没有受伤的,你看,你这不就从郑有德手中全身而退了嘛。”
“长官,您没良心的可不止这一件事。”蚩蓠偏头看他,嘟嘟囔囔地说,“您不救我也就算了,毕竟当时您和江组长都受了伤,救援队也都是些医护人员,可是……封印郑有德的那把桃木剑,摸起来冰凉凉的,我当时没多想,事后回忆起来,您该不会是特意找了个劣质品给我吧?”
“说的什么呢?我身上哪还有地方塞第二把剑,要真是残次品,我岂不是也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了?”舒厌看似严肃地蹙眉,可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哦?是吗?”蚩蓠挑眉,“那你们可得好好检查了,连封印僵尸的圣物都能出问题。”
“寒黎,”舒厌凑近,紧紧盯着她的瞳仁,似乎想要从中窥得一点真实,“你怎么知道桃木剑摸起来不应该是冰凉凉的触感?猎尸队配备的特别武器只有噬尸电鞭和符箓,桃木剑只有我和副队长有,难道你之前……在别的地方接触过?”
蚩蓠想起舒厌封印自己本体的时候,桃木剑入体奇热无比,简直可以用熔岩滚烫来形容,僵尸本来就厌恶高温,她喝水都不愿意碰超过三十度的,那滋味自然刻骨铭心。
要她怎么说?
难道要答“是啊,你捅我的那把剑怪烫的”?
蚩蓠假装被他突如其来的逼问吓得肩膀一缩,眼底泛上一层被误解的水光与委屈,她嘟起嘴,声音里带上了嗔怪:“长官,您审犯人呢?我就是奇怪嘛……桃木做的东西,不就是木头的质感嘛,那么冰,又不是铁打的,抱怨一句都不行呀?”
“嗯……也是。”舒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终于缓缓后退,他重新抱起双臂,又变回了那副油盐不进的淡漠模样。
“看来是我多虑了。”
18.白面具
「现在是晚上7点55分,您的会议还有五分钟开始,请提前到27楼一号问询室做好参会准备。」智脑的提示音刚落,蚩蓠和舒厌已经从电梯走了出来。
“问询室?这里只有审讯室啊?”蚩蓠挑眉指着门牌。
“是这里没错。”门自动开启,喻风朝他们打了个招呼,那表情居然带着几分敬意。
不过不是对舒厌,而是对夺舍寒黎了的蚩蓠。
蚩蓠心下了然,喻风肯定知道寒黎皮下是署长仇怜央的八十老母。她不耐烦地扯了扯嘴角,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姿态慵懒得仿佛只是来喝茶的。
她的目标很明确,尽量只说废话,尽可能套出关于白面具的情报。
喻风直接跳过舒厌,看向蚩蓠,语气温和得近乎安抚:“寒秘书,您受惊了。知道您没有受伤,署长可是大大松了口气,这么危险的任务,您以后还是尽量……”
“好了。”蚩蓠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刚才小舒已经安慰过我了,喻主任,你还是废话少说,挑重点问吧,我知道你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从始至终喻风都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没有对蚩蓠的不耐烦表现出任何不满,顶多在听到“小舒”两个字的时候,朝舒厌投去了两道鄙夷的目光。
一旁的舒厌轻咳两声,装模作样道:“是,是,喻主任还是按老寒说的,直接问吧,我们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蚩蓠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斜睨了他一眼。
“哈哈,那我就直接问了。”喻风尴尬得要命,这两人之前一个倒贴,一个爱理不理,现在搁他这儿演双簧秀恩爱死得快呢。
他点开屏幕上的电子档案:“鸽笼巷诊所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调取执法记录仪和现场监控进行了初步了解。寒秘书,您只需要简单描述一下被郑有德掳走之后发生的事情即可,重点是白面具人的信息,这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至关重要。”
蚩蓠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在回忆一件有点麻烦的小事:“唉,要不是郑有德把我掳去当人质的时候弄坏了执法记录仪,我也不必浪费这个时间了,是吧?”
不等喻风接话,她又痞气十足地摆手:“行吧行吧,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的,我懂。那个白面具嘛,身手挺不错,像个幽灵,咔一下就把郑有德解决了。”
“……”
房间一时沉默,这些废话显然不是喻风想要的信息,“那……”,他尝试更有针对性的封闭式提问,“他用的是什么武器呢?”
“一把挺大的镰刀,沾着一些莹蓝色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
“一把镰刀解决了郑有德这种高阶僵尸?”喻风这回的惊讶不似伪装,“郑有德可是让舒队长都吃了不少苦,莹蓝色的液体……能伤到他?”
蚩蓠故意停顿片刻,像是努力回忆,实际上在观察喻风的表情。他到底不确定,还是在确认信息?也罢,再抛点饵料看看,她决定说得更具体些。
“嗯,那玩意儿邪门得很,一碰到郑有德,他就开始飙血……很奇怪,他好像突然不会操控血丝了。”
这下,喻风和舒厌都提起了兴趣。
喻风身体前倾:“郑有德的异能消失了?”
舒厌更敏锐,立刻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郑有德身上还有其他变化吗?”
“呃,我想想……”蚩蓠故作深沉地回忆了一小会儿,“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之前身体不是很壮很大乌青乌青的嘛,好像突然变得……变成正常人了。”
这一下,就连舒厌和喻风都禁不住对视了一眼,舒厌很快得出结论:“听上去,像是郑有德从僵尸逆转回人类了。”
“啊?!”蚩蓠故作惊讶,“那些莹蓝色的东西,居然能让僵尸变回人类吗?那岂不是……岂不是……”
对于不夜穹隆来说,既是曙光,亦是噩耗。
普通百姓苦僵尸侵扰久矣,可在酸雨末日的恶劣环境下,由僵尸之毒制造的血晶,却是整个社会正常运转的基础。
但蚩蓠心知肚明,这些莹蓝色液体恐怕只对实验室造出的“新品”有效,像她这种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就算泼上一吨,也变不回活人。
喻风面色凝重地看向两人:“说起这个白面具,行事风格让我想起一桩旧案,舒队长应该也有印象吧。”
舒厌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两年前一个雨夜,”喻风沉声道,“那时候还是猎尸队二组组员的江恨白,亲手抓捕了他的胞弟江念墨。当时,那位江念墨穿的病服跟郑有德一模一样,状态癫狂,嘴里满是鲜血……和未嚼烂的肉块,不停地念叨着’侄子的肉是大补‘。”
蚩蓠适时地皱起了眉头。
“蹊跷的在后面,”喻风继续道,“押解小队在返回途中,遭遇了袭击,对方也戴着一副白面具,不过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也能不像有异能的僵尸,但是,他非常轻松地斩首了二组几乎所有人。”
“江恨白是唯一的幸存者,根据他的描述,那白面具善用面具突袭,行动速度快如鬼魅,他脸上的面具能从中间裂开,往前一顶,人的头就没了。”
蚩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相同的病号服,抢僵尸的白面具,确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嗯,实际上联邦安全局已经将两案并案调查了。”
“寒秘书,”喻风重整笑容,将话题拉回当下,“所以说,这个人是极其危险的,您能全身而退真是万幸。我能不能再确认一下,您究竟是如何从他手中逃脱的?”
来了。
蚩蓠本来觉得这个说辞太扯,但是从寒黎口中说出来,似乎也合理得很了:“……他大概觉得我碍事,随便把我一脚踢下来了,幸亏这具义体还算结实,小舒给我选的战术外套又自带缓冲功效,要不然……就没机会在这里接受喻主任的审讯了。”
她用下巴示意房间标牌,刻意加重了“审讯”二字。
“原来如此,您果然吉人自有天相,您提供的信息对我们非常有帮助。”喻风滴水不漏,视线转向舒厌,脸上的温和立马消失,换了套公事公办的冷脸。
“舒队长,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鸽笼巷诊所,你们整个小队会陷入如此别动的局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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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郑有德被不明势力劫走,你不赶紧派人前去救援,却自行回到署里,让寒秘书靠运气和装备自救?”
舒厌没有太多表情:“F区僵尸暴动和鸽笼巷诊所三十多人丧命都是陈鸿雁所为,陈鸿雁由郑有德转化,同时继承了郑有德血丝操控的异能,这在以往前所未有,我们之前从没在被转化的僵尸身上发现转化者的异能。”
“至于不派人救援寒秘书,”舒厌坦诚道,“是因为猎尸队主力都有伤病在身,救援队没有额外战斗力量。并且,寒秘书的义体很多,毁坏一具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最后一句话没把蚩蓠激怒,倒把喻风惹毛了,“我不想听客观理由,猎尸队的职责就是处理未知和突发状况,情报滞后不是你们任务失败的借口,让寒秘书陷入险境,让郑有德这样稀有的高阶僵尸随意逃走,舒队长,你是不是觉得外城区的工作太轻松了,想去城防部待一段时间。”
城防部号称整个不夜穹隆最苦逼最无聊的部门,除了检测气象就是维修穹顶和城墙,绝大部分时间光线不充足,环境让人崩溃,凡是有点出息有点关系的都不想去干。
舒厌眼神冰冷:“当时的最高优先级是控制现场,避免平民伤亡扩大,我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做出的已经是最优选择。”
“最优选择?”喻风冷笑,“舒队长,署里对这次的结果可以说是相当不满意。”
这时,蚩蓠忽的轻笑一声,插话道:“喻主任,您这话说的,当时要不是舒队长提前重伤了郑有德,我又怎么可能有机会逃出来?说到底,还是我家小厌最厉害了。”
喻风这话一岔,脸色难看,只好把后面刁难的话咽了回去,转向她时挤出笑容:“寒秘书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舒队长自然是……功不可没。”
他重新看向舒厌,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舒队长,请你后续提交一份详细的作战报告,重点说明郑有德和陈鸿雁异能继承的细节,署里需要评估其危险等级。”
舒厌:“好。”
喻风最后对蚩蓠和颜悦色地说:“寒秘书,流程走完了,您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如果想起任何关于白面具的细节,任何时间,都欢迎您敲我智脑,我二十四小时待命。”
“哦,”蚩蓠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转头将手搭在舒厌肩膀,“小舒,署长刚才给我发了信息,说你重伤郑有德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叫你继续发扬努力,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他让我在你那儿住一下,叫你好好保护我呢。”
她狡黠的目光落在舒厌写满无语的脸上。
两人起身离开,各怀鬼胎。
蚩蓠收获不小,联邦根本还不清楚白面具背后的势力,另外,舒厌似乎格外关注僵尸逆转,住进他家,正好方便她近距离无死角地摸底。
只是她不知,舒厌与她的想法相同,他要趁此机会,弄清楚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和目的。
至于留在房间里的喻风,则脸色阴沉地掐灭了眼前电子档案的光屏,他发誓,等他当上能源控制署署长的那天,势必要给这个八十岁的老女人一点好脸色。
19.被狗咬了
舒厌的住所就在能源控制署正对面的高级公寓,非常适合他这种热爱工作的中层领导,蚩蓠忍不住想,这人会不会在生日那天奖励自己一份抓捕任务。
房间采用了典型的极简装修风,可见之处不是黑就是白,柜子桌子上几乎看不到任何物品。
客厅中央的懒人沙发是为数不多显得柔和舒服的家具,蚩蓠刚放下行李箱,一进门就直奔它而去,哪想,那沙发几声“咔咔”变形,舒展四肢,活动脑袋,一个男仆模样的机器人管家便出现在面前。
“恭迎主人回家。哟,主人居然带了一个女人。”
蚩蓠翻了个白眼,这管家还挺八卦。
“您好,”机器人伸出手,想要同蚩蓠握手,“我叫懒人,致力于成为让主人什么事都不需要我干的懒人。”
蚩蓠:“……哦……你好,懒鬼。”
“是懒人,我是一个人,不是鬼。”懒人纠正道。
“好了,”舒厌打断两人,眼睛始终盯着空中展开的数面光屏上,根本没有看蚩蓠,“客房权限已经解锁,寒黎,你就住那儿吧,生活用品懒人会拿给你,记得,书房和我的房间禁止入内。”
“哦,好吧,长官,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蚩蓠拖着行李箱走向客房,表面委委屈屈,心里其实高兴坏了。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虽然是不需要睡觉的尸祖,但寒黎并不强壮的肉.体凡胎还是需要好好修整一下的。
她每走一步,地面瓷砖都会显现出一个脚印的形状,光屏甚至会记录她走过的区域,只要蚩蓠距离书房和舒厌的卧室近一点,都会发出警告。
切,她又不是寒黎,谁要深更半夜跑去他房间。
蚩蓠乐颠乐颠躺在床上,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另一间房的舒厌,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眠。寒黎身上诸多疑点萦绕心头,他几乎已经有八成把握,这女人已经被沉眠千年的尸祖蚩蓠夺舍了。
可关于蚩蓠的事情,他了解得太少,需要查阅最高权限的尸祖原始档案,只是他权限不够,整个能源控制署,拥有这种权限的人恐怕只有仇怜央和他最信任的“老母亲”。
一个让人不悦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第二天,舒厌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注意到寒黎将冲泡咖啡的水温设定在40度,递给他的时候,她自己那杯几乎没冒热气,还放了一片薄荷叶。
他什么都没说。
午餐时,他让懒人准备了热汤和刚出炉的烤羊羔,推到她面前:“寒黎,喝点热的,对身体好。”
她又摆出那副一眼假的甜笑:“谢谢长官关心,不过我最近内火太旺,中医建议吃些生冷舒缓的。”
一派胡言。
她极其自然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薄荷味的冰淇淋,那冰凉的触感让她舒服得眯眼。
像猫咪。
舒厌看着她,没坚持,只是淡淡地说:“是么,医生的报告能同步我一份吗?”
蚩蓠:“……”
猫咪露出那种很想咬人的表情了。
他对她的关切在傍晚时分到达了顶峰,舒厌拿着一杯冰水走向正在假装浏览新闻的蚩蓠。
“加了薄荷叶,你应该喜欢。”他语气温和得吓人。
蚩蓠警惕地接过,嗅了嗅,确认无误后才抿了一小口。“谢谢长官。”
洗完澡,蚩蓠头发还没有干,刚走出浴室,就看到舒厌貌似愧疚地踱步,声音低沉说:“之前几年,是我忽略你了。”
“???”这演的哪一出。
他走进一步,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蚩蓠浑身警报拉响,她想后退,后腰却抵在洗手台上,寒黎的人设只能让她僵在原地挤出微笑:“长官,您别这么说……”
话音未落,舒厌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下去。
不,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在收集她的口水。
蚩蓠的颅内闪过无数少儿不宜的画面,这家伙,技术真有够烂的!
就在蚩蓠想要反客为主,亲自上手教学的时候,舒厌猛地放开了她,甚至后退了一步,用手背擦了擦嘴唇,脸上露出微妙的嫌弃。
“抱歉,”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我心里或许可以尝试接受你,但身体……呃……还是不太适应你身上那种……殡仪馆特有的芬芳。”说完,他转身离开,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令人不适的必要任务。
蚩蓠愣在原地,几秒后,艹!艹!艹!
她被狗咬了,居然还被狗嫌弃了!他怎么敢的?!还嫌弃她?!
“舒!厌!”蚩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这股邪火必须发泄出去,她打开智脑,凭借寒黎的记忆,迅速联系了本地最高档仿生男模会所“极乐穹隆”。
「要最贵的,三个,立刻送到这个地址!」
书房内,舒厌面无表情地提取了刚才接吻时获取的生物样本,通过智脑接入能源控制署绝密档案库。
蓝色数据流在光屏上飞速闪动,夹杂着古老扫描件和猎人手札残卷的原始档案,一一展现在他面前。
舒厌没有使用「速读」功能,他一贯如此,他喜欢品味文字间的逻辑、真相、谎言和情感。
千年前,那时候的蚩蓠还只有二十岁,她寄宿在堂妹夜璃家,某晚突发诡异大火,连同夜璃的父母在内,蚩蓠和夜璃四人全部死于火中,夜璃的父亲夜帅、母亲孟菟尸骨无存,但蚩蓠和夜璃的尸骨却离奇完好,随后被不知名的人盗走炼化,成为了开启僵尸时代的双生尸祖。
之后的记录开始变得碎片化,舒厌只能大致拼凑出一些过往。随着僵尸肆虐,民间渐渐出现了猎人组织,聚集成氏族反抗僵尸。
尸祖之一的夜璃怨气冲天,手段残酷,无恶不作。而有关蚩蓠的记录则复杂得多,数份猎人的手札甚至提到她约束麾下僵尸“不吸人血,不杀无辜”,但也有关于她一口气灭掉数支猎尸小队一个不留的传闻。
可就在双尸祖权力滔天的鼎盛时期,夜璃却突然遭遇猎人围捕,最后被封印,这其中似乎与蚩蓠的倒戈密不可分。
最后的记录让舒厌的机械心脏也不禁蹦蹦直跳。
夜璃被封印不久之后,蚩蓠竟孤身突袭猎人据点,意图抢夺夜璃的封印体,并与一位名为舒厌的猎人发生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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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这位与他同名同姓的猎人用桃木断剑将她封印,手札记录的肖像,与他有着惊人的相似。
最奇怪的是,封印了蚩蓠的猎人,第二天就离奇惨死了,人们甚至连他的头颅都没有找回来。
舒厌不安地向后靠去。
另一个舒厌。封印者。猎人氏族。
他不禁联想到猎尸队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任何人不能在队待超过十年,超过就要转业退休,他是两年前接替上一任队长职务的……并且猎尸队队长必须接受全身义体化改造……头颅……只能保留头颅……
还有一件更让他心绪不宁的事。
上一次出任务时抓捕的S级高阶僵尸沈嘲天,第一眼看到他时说的那句话,“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你跟他一样,迟早会被信仰背叛。”
信仰?自己究竟是谁?
此时此刻,他几乎可以肯定,门外那个所谓的“寒黎”,就是蚩蓠。她看他的眼神,那种想要复仇,想要疯狂搞事情的执着,这简直荒谬得可笑。
难道……是把他当做那个“舒厌”了吗?
又是一夜未眠。
舒厌将书房设置为免打扰模式,把档案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甚至没有发现,隔了几个房间的客卧里,蚩蓠在极乐穹隆头牌男模们的环绕下睡去,用挥霍和放纵勉强压下了怒火。
清晨,刺耳的紧急通讯铃声同时惊醒了两人。
舒厌第一时间接通,喻风焦急的声音传来:“舒厌,立刻归队,最高警戒,沈嘲天越狱了!”
“知道了。”舒厌迅速起身,他本想第二天亲自去探视沈嘲天,觉得或许这一切都能从他身上找到答案。
偏偏这么巧,沈嘲天居然从能源控制署最森严的大牢里越狱了。
舒厌难得产生一种被命运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讨厌这种感觉,像是……一个木偶,一个傀儡,被什么人用无形的绳索绑缚,叫你走东,你绝不能往西。
经过虚掩的客房时,他脚步顿住了。
透过门缝,他看到蚩蓠慵懒地睡在床上,地摊上随意丢弃着几件明显不属于他的男士外套,款式花里胡哨。
舒厌眉头紧锁,一种极其陌生且不悦的情绪,像一根不起眼的小刺,在他脑袋深处扎下,让他莫名烦躁。
“懒人!”他站在客房门口喊道,“你怎么让他们进来的?!”
懒人从客厅漂移过来,他的脸瞬间变成一个哭泣的卡通图像,委屈巴巴地说:“寒小姐又不是您女朋友,她给我打赏了不少钱,那几个仿生男模还帮我打扫卫生……”
“你!”舒厌简直要被这傻叉智能管家气疯了。
“署长命令猎尸队全员即刻出动!”喻风的声音还在持续。
舒厌眼神冰冷,对着通讯器队内频道生硬地说:“通知下去,五分钟后作战会议室集合。”
他不再看客房一眼,转身大步离开,皮靴踩在瓷砖上发出冷硬的哒哒声。
房门内,蚩蓠被吵醒,她拉下被子,听着门口那道明显带着怒气的脚步声远去,顺手揽过旁边的仿生男模肩膀,嘴角的愉悦根本压抑不住。
呵。狗男人。
20.匿影夺魂①
舒厌走后,蚩蓠还赖在被窝里不想起床,客房的床虽大,可睡四个人总归挤了点。
她推开依偎在怀里的男模,心下感慨时代果然不同了。她还没被封印那会儿,周围邻里要是第一个孩子是女婴,必须得取个“盼儿”、“招娣”之类的名字才不给家里丢人。
眼下这三个仿生男模,名字一个比一个悦耳,分别叫迎姝、来仪和望姊。
这些名字多好呀,她要是晚生个千吧年,或许也不至于被亲爹娘送到大姨家寄养。
时间太久远了,她几乎快忘了自己的本名叫什么了。只记得离开了家,离开了蚩氏一族,她跟自己说,那就叫离蚩好了。
可姨夫不同意,他认为姓氏是人之根本,即便女子无法传承香火,也不该弃了根。
他希望这个被家族抛弃的女孩能像杂草一样生命力顽强,于是赠了她一个草字头,好跟女儿“夜璃”的名字形成云泥之别的对照。
蚩蓠寄人篱下,无可辩驳。
“来仪,你身上还挺香的嘛。”她揉了揉其中一个男模的头发,这气味跟以前那些男宠身上的脂粉味截然不同。
“我们身上的汗腺都是经过特殊调配的,我选的这款是木质香,味道比较接近大自然,虽然好闻,但是跟寒姐您这样天生丽质的,是没法比的。”
来仪说的真诚自然,要不是昨晚舒厌那一吻之后还嫌她体臭,蚩蓠非得多赏点血晶给来仪不可。
不夜穹隆没有线上支付,人们只相信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血晶,蚩蓠将三个满当当的小袋子扔给男模,算是对他们服务满意的额外奖赏。
当富婆就是好,她还是第一次对夺舍寒黎这个身份感到满意。
送走了男模们,蚩蓠慵懒地洗漱,却见懒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她后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蚩蓠吐出薄荷味的泡沫。
“那个……”懒人支支吾吾,“我当舒厌的管家也有好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想要血晶?”
“啊?不,不,你昨晚给我够多了。”
蚩蓠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变形沙发,向上挑起一根眉毛,瞬间了然:“那就是缺对象了。”
“嘿,嘿嘿。”懒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比起只剩个脑子的义体改造人舒厌,蚩蓠反倒更喜欢这个偶尔掉链子的智能管家,至少,他还有点人味。
另一边,能源控制署作战会议室,舒厌毫无人性地说:“江恨白组长暂时休假,休假时长不定。黎柒染,二组由你暂代指挥,负责外城区方向的排查。”
黎柒染站起身,短发利落,声音坚定:“收到!”
一旁的江恨白几乎直接弹了起来:“舒队,我什么时候休假了?”
舒厌无视了他,目光转向一位身材健硕、面部线条刚硬的男人:“武琨,你继续带一组,负责内环工业区方向的初步排查和封锁。”
“是!”一组组长武琨声如洪钟。
江恨白面色煞白,还想争辩,却见站在主位的喻风盯着他,立马不做声了。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A+级别高危目标沈嘲天越狱,署长非常不满。”喻风身后的光屏上显示着地下监狱一派狼藉,他转向一旁抱臂而立的前队长,“舒厌,虽然你已经被撤职,但眼下情况特殊,一组二组的具体作战指挥,还是由你负责,署长也希望你能戴罪立功。”
“舒队长的一切部署,希望各位都能积极配合。”喻风语带敲打,虽然没有望向江恨白,但那意思很明显,叫他闭嘴。
江恨白颓然低头,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腿上,他眼里布满血丝。仅仅在修复舱躺了一天,二组组长的位置就要假手他人了。
命令下达完毕,众人迅速起身离开会议室,只留下江恨白一人。
*
如果不是能源控制署打卡的范围过于精准,蚩蓠本来是想躺床上实现无痛上班的。
还差五分钟九点,她才慢悠悠地从署对面的高级公寓晃来。舒厌的办公室在十五楼,寒黎的工位正对他办公室门口。本该抬头不见低头见,奈何猎尸队最近案件频发,舒厌基本都在出外勤。
蚩蓠乐得看他脚不沾地,最好天天有僵尸越狱,等下次他再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她再临阵补刀,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验证僵尸的身份能否解封同类,上回本想拿郑有德试试手,却提前被舒厌动了手脚。
这可不行,她做事一向严密,要是舒厌提前被她搞死做成了僵尸,到头来却发现他解不开自己的封印,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蚩蓠脑子里不断盘算,眼睛盯着智脑光屏,心思却神游天外,完全没注意直接拨通她视频的舒厌。
能控署的会议设施和工作氛围很霸道,不需要被呼叫的人同意,只要上级拨通下属的账号,不管下属是在洗澡还是在上厕所,都会第一时间直接接通。
“寒黎,昨晚辛苦了。”舒厌皮笑肉不笑,就算是隔着屏幕,也能嗅到那股杀气。
“哦,”蚩蓠耸耸肩,“还行吧,我体力一向不错的。”
“……”
视频那头沉默了将近五秒,蚩蓠想挂断,却发现下级权限根本没有主动结束通话的按钮。
“长官,您吃早餐了吗?”蚩蓠没话找话,笑眯眯地问,手上却已经发起了对系统部的投诉申请。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舒厌开口:“还没有,有点饿了,寒秘书给我送点早餐过来吧,我要一杯热咖啡,不加奶。”
“好嘞,您在哪?我马上送过去。”蚩蓠堆满笑脸,心里却嘀咕这伪人居然还会饿,而且就算饿了,一杯咖啡能顶什么肚子。
该不会……是看不惯她摸鱼混日子吧。
“十八层地下,我给你开了权限,马上过来。”说完舒厌就挂断了。
这是想把我拖进十八层地狱呢,蚩蓠暗骂一句,按照舒厌的吩咐,慢悠悠地煮了壶滚烫的咖啡。
通往地下空间的道路守卫森严。
工牌验证后,蚩蓠通过第一道关卡,走进专属电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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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区域。
电梯门口的扫描仪前,人工智能「归零」毫无情感的声音播报道:“您已通过生物信息识别,确认申请人为能源控制署外勤部助理寒黎,即将进行专属能量频谱扫描,请保持站位。”
蚩蓠简直骑虎难下,第一道工牌、第二道生物信息识别都还好说,可第三道专属能量频谱,则是专门针对寒黎这一类“天龙人”独有的验证,进行过意识上传的人,脑电波会产生一段专属能量频谱。
相当于,「归零」要在灵与肉的层面多重验证蚩蓠的身份。
蚩蓠严重怀疑这是舒厌故意的,手里咖啡的温度接近七十度,隔着手套她依旧感觉滚烫,可比咖啡更烧灼人心的,是「归零」冰冷的扫描。
蚩蓠几乎疾退了一大步,短短一秒内,她已百分百确定这是舒厌的陷阱,当下立断,决定舍弃寒黎的身份,马上逃离能源控制署。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一只烙铁般的手掌毫无声息地搭上她肩头,另一只手接过咖啡杯,几乎将她禁锢在怀里。
“真慢,”舒厌温热的稀奇抚过侧颈,“还要我亲自到一楼来接你。”
他不由分说地摁住她,将她稳稳按在扫描区内。
蚩蓠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迎上了「归零」的第三重检验。
“身份验证成功。”「归零」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了微妙的变化,原本设定为职场专业女声的音调,意外的和蔼了几分。
“走吧。”舒厌半推着她踏入电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蚩蓠竟觉得他心情不错。
她很快从身份暴露的紧张中缓解出来,佯作好奇地问:“长官,地下一共多少层呀?全都是监狱吗?那个叫沈什么的,之前就待在负十八层?”
舒厌似乎想到了什么,就着七十度的咖啡一口闷,那架势简直跟蚩蓠生前的姨夫灌酒一般,没来由地让她一阵厌恶,别开了脸。
“地下多少层我也不知道,不过大部分都是关押重型僵尸犯的监狱,我抓来的僵尸里,目前只有沈嘲天关押在负十八楼,其他的基本都在负十楼以内。”
他居然回答得如此详细,完全出乎蚩蓠意料之外,紧接着,舒厌冷不丁地问:“你讨厌的某个人很爱喝酒?”
她偏头看他,第一次觉得他如此冒昧,比昨晚吻她更冒昧,更失礼。
他的这个问题,像是直接将手伸进了蚩蓠毫无防备的心腔,企图从中挖出一点无法窥见天光的秘密。
“到了,长官。”她没有回答。
电梯门滑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段空寂的走廊。尽头,一扇厚达半米的合金门虚掩着,门内溢出的强光将走廊墙壁上深刻的爪痕和武器能量灼烧的印记照得无所遁形。
那光线太暴裂太刺眼,蚩蓠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生理性的泪水仍不受控地涌出。
“什么僵尸需要这么强的光来压制?”她抬手挡住眼,摸出防护镜戴上。
“据说是个千年僵尸,”舒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不定,尸祖大人也认得他。”
21.匿影夺魂②
“‘尸祖大人’?”蚩蓠嗤笑一声,刻意忽略了对方几乎戳破她身份的暗示,“长官居然尊称一个老怪物为‘大人’?署长知道您这么有礼貌吗?”
她心下雪亮,对方显然已经对她的真实身份了如指掌,却不捉拿她,也不揭穿她。
直觉告诉蚩蓠,这人与当年封印她的那个“舒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绝不是同一个人。
她摸不透对方的顾虑,或者说,他的意图,但很显然,舒厌调查过她,他那句“你讨厌的某个人很爱喝酒?”分明是在试图染指她的过往。
这是蚩蓠绝不允许的。
舒厌定定看她片刻,似是叹息,又似无奈:“那好吧,老怪物。”
一语双关。
蚩蓠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舒队,您可算来了。”监狱长的眉头拧得死紧,简直能夹扁苍蝇,“我带您看看现场。”
“好,麻烦了。”
几具守卫的尸体姿态扭曲地倒伏在地,脸上凝固着害怕到极致的恐惧,身上却不见明显外伤。
舒厌蹲下.身,检查其中一具尸体的瞳孔。
那人原本深棕近黑的虹膜,此刻几乎变成了一片浑浊的白,如果不是周围一圈极淡极淡的环,根本无法分清瞳孔和眼白的区别。
“这是沈嘲天强行侵入对方脑波意识,给大脑造成无可逆转伤害的表现之一。”舒厌解释道。
见对方有意跟她分析案件,蚩蓠还是很给面子地积极回应:“长官,上次在诊所您提到的也是他吧,沈嘲天把猎尸队所有封存僵尸的棺材都毁掉了,所以才没法安置郑有德。”
“没错。”
除此以外,蚩蓠还想起起上次仇怜央组织的会议,技术部负责人姜乌楠也提到过,沈嘲天是最快实现A级进化的僵尸。
这样难缠的家伙,蚩蓠却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除了倒伏在地的工作人员,被暴.力破坏的棺材板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一柄桃木断剑落在棺材旁边,剑身四分五裂,就连刻满的密宗真言,也早已暗淡无光。
蚩蓠忍不住感慨:“这剑……居然困不住他?!”
要知道,就连她的本体都没法突破桃木剑的强大诅咒,一个A级僵尸,竟然无视了这份力量。
“长官,该不会这回用的桃木剑又有问题吧?”
“剑眉问题。”舒厌回答得斩钉截铁,“这剑对他起不了作用,本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什么?!我还以为桃木剑是对付僵尸最有用的圣物呢?”蚩蓠半真半假地惊叹。
“我们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才弄清楚沈嘲天的异能。他的本体应该很久以前就被抛弃了,桃木剑只对僵尸起作用,但沈嘲天可以寄生在普通人的影子里,影响并操控被寄生者的意识,他要是有心隐藏,我们很难对其进行抓捕。”
“他的异能……匿影夺魂?”蚩蓠悚然。
这不是当年她跟夜璃构想过的修炼方向之一吗?
两人都觉得僵尸之躯受限过多,终有一日,灵魂应当彻底从肉.体的囚笼中解放,她们也必定能突破只能经由血脉操控他者的局限。
“姐姐,你不觉得藏匿在别人的影子里操控他们,特别的有意思嘛?我想好了,这招就叫「匿影夺魂」吧。”夜璃当时笑得天真又残忍。
后来,蚩蓠已经能做到将意识剥离本体,不依赖躯壳,但这种状态只能持续极其短暂的时间,这也是她在脱离了青魇的分.身,还未夺舍寒黎时可以以游离态存活的原因。
但是将意识藏匿在他者影子里,并一直以此形态存活于世,这对蚩蓠来说,不过只是夜璃的天方夜谭。
没想到,这竟是摆脱桃木剑克制的绝佳法门!
舒厌点头:“‘匿影夺魂’,名字起得不错。可以考虑报给技术部,年底说不定还能给你颁个‘最佳命名奖’。”
蚩蓠完全没听进他的冷笑话。
整个人沉浸在巨大迷惑之中,她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盘丝洞,必须小心翼翼地循着丝线,才能揪出编织蛛网的幕后黑手。
沈嘲天这项异能,虽然不及郑有德的“血丝操控”攻守兼备,却跟青魇的“分.身化形”的异曲同工,非常实用,尤其让桃木剑彻底失效,无怪乎他能进到猎尸队通缉榜前三名。
难道这一次,又与夜璃有关吗?
她压下思绪,追问:“既然沈嘲天本体已经不在了,桃木剑封印的是谁?他最后寄生的宿主吗?他的宿主……难道也是僵尸?”
“这件事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残忍,不过我认为,你应该可以接受。”舒厌又是一副话中有话的态度,“我们用尽一切手段,将沈嘲天驱逐到一个自愿转化为僵尸的猎尸队成员身上,在棺材里安装了无影强光灯,再用桃木剑刺入自愿者心脏。”
“是,是这么回事。”监狱长忙不迭地附和。
他这个岗位重在执行,上头的领导要求怎么布置,他就怎么安排。
虽然不明白舒厌为什么要跟秘书解释这么多,但听上去像是在帮自己说话,也还是很有耐心的补充说:“实际上为了确保整个负十八层不产生任何影子,我们能见到的任何角落,都安装了强光阵列。”
然而,棺材里转化为僵尸的自愿者却并未实现永生,他早已成为一具腐尸,发出阵阵恶臭,尸水渗出棺木,在地面洇开一滩悲凉的印记。
舒厌无视那些污浊,将手搭在棺木边,语气里充满了对队友的惋惜和对沈嘲天的痛恨:“可是,就算自愿者已经死亡,就算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寄生的影子,沈嘲天,他还是逃走了。”
“外面走廊墙壁上的痕迹,是他干的?”蚩蓠问。
这回是监狱长答的话:“不全是。在囚犯沈嘲天之前关押过一个高阶僵尸,那家伙想强行突破,被我们用武器镇压了,高能炮留下了一些凹坑,还没来得及修复。但是墙上的爪痕,是自愿者转化为僵尸之后留下的。”
现场之惨烈,自不必多言。
仿佛为了忘掉队友不值当的牺牲,舒厌将视线放在了周围那些无影设备上,问监狱长:“前天尸祖被抢之后,听说监狱发生了短暂的能源短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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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是有这么回事!”监狱长一拍大腿,激动道,“有几台无影装置电力供应不上,断了几秒,三秒,顶多三秒!囚犯肯定是利用那时候产生的影子,寄生了值班人员,换班时溜掉了!唉,哪里知道才三秒钟的时间,就被他钻了空子!”
“前天?”蚩蓠声调微扬,“他前天就越狱了,居然今天才发现吗?”
好嘛,果然绕不过去,监狱长无不沮丧地想,虽然不是舒厌直接质问,但话从他秘书口中说出来,多少还是传递了舒厌甚至署长的意思吧。
“不、不确定具体时间。今天我来巡检,发现值班的狱警情况不太对,没过多久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我再去棺材里一检查,发现猎尸队的自愿者兄弟已经化成了一滩水,才知道大事不妙了。”
“咱们监狱以往都是临时收监,大部分囚犯待不了一个星期就会转移到各区的血晶工厂,像沈嘲天这样计划长期收监的,非常非常少,我已经尽量每天巡检一次,唉,还是发现太晚了,舒队,我实在是……”
“好了好了,”舒厌并不喜欢在事故发生后第一时间搞什么追责,重点是如何挽回损失,“我和寒秘书只是在了解一些基本情况,并不是在责怪狱长,我们只负责干好猎尸队的活,至于其他的,喻主任应该会问您,提前做好准备就好了。”
听到“喻主任”三个字,监狱长本就一脸菜色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
他又叹了口气,不再做声。
蚩蓠没心思理会这些职场倾轧,她在模拟代入沈嘲天这个角色,如果想要顺利逃跑,会面临什么?需要解决哪些阻碍?
她第一反应是要躲避「归零」的监控和扫描。
整栋大楼的安保严苛到变态,就像她走进这层楼需要经过三重关卡,逃出去必然也得过「归零」那关。
而「归零」,居然通过了她的脑部能量频谱识别。
联想到之前本体被青魇分.身亵渎,到后续直接被抢夺,「归零」也在监控上出了问题,她不禁怀疑,联邦的人工智能是不是真的如此可靠。
“长官,”她抬眼看向舒厌,“如果把沈嘲天越狱的步骤进行拆解,第一步是寄生值班人员,第二步应该是离开负十八楼,那么他是怎么偏过安保检查的呢?”
见蚩蓠如此投入,甚至无意识地用上了情景推演的战术技巧,舒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什么势不两立的僵尸始祖,而是与他并肩作战多年的可靠同僚。
他难得耐心分析:“常规脑电波检测只会显示异常波动,但值班人员并没有被沈嘲天夺舍,所以专属能量频谱不会发生变化。目前联邦研制的检测工具只能从行为层面识别对象是否被操控,无法通过扫描的方式直接判定,所以只要他重新找到寄生对象,离开能源控制署,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
蚩蓠了然,甚至朝舒厌递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就好办了,长官,我们只要筛查一遍这两天的值班人员,看看谁行为异常,就可以锁定潜在宿主了吧?”
“嗯,”舒厌点头,“前提是他没有马上更换宿主。”
22.匿影夺魂③
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舒厌的智脑适时传来归零的行为异常评估报告:“经综合评估,有三名值守人员行为模式出现显著偏差,以下是其最后行动轨迹。”
光屏上,三条路径清晰分明:一条深入核心内环,就在血晶一号工厂旁边;一条通往工业区,最后一条则蜿蜒向混乱的外城区。
舒厌当机立断,接通猎尸队一二组组长的通讯,将评估结果同步给他们。“武琨,工业区目标归你。黎柒染,外城区由你负责。有任何异常,即时同步。”
“收到!”武琨和黎柒染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舒厌的目光最终锁死在血晶一号工厂的标识上。一切,又回到原点了吗?
“这个,你跟我一起去。”他抬起下巴,示意蚩蓠。
蚩蓠实在搞不懂,她这个生活秘书为什么总是要像外勤人员一样东奔西走,以前的寒黎分明天天坐办公室喝咖啡,晚到早退,爽得不得了。
唉。她认命般拖长了调子:“遵——命——”
他们追踪的狱警名叫路艋,刚毕业不久,个子不高,吨位不小,家境还算不错,父母都在联邦任职,在不夜穹隆属于典型的中产家庭,唯一的烦恼是儿子的形象管理,老两口眼见敦促减肥无望,终于下定决定,打算花费三分之一的储蓄为他购买“薄肌塑形”义体。
得知这个消息的路艋先是生气,气父母嫌他丢人,然后大喜,他终于可以放开手脚胡吃海喝了,至少在更换义体之前,吃到四百斤才够滋味。
他几乎将每个月所获得的血晶全部贡献给了一家名叫“当康食堂”的餐饮店,这家连锁店铺从不用预制菜,后厨全程透明化运作,关键是原材料,后院直接圈下了一个养猪场,顾客甚至可以选择指定的猪现杀现品。
要知道,在寸土寸金的核心内环,一家餐饮店租赁这么大面积,得耗费多少成本,而且其隔壁就是鼎鼎大名的血晶一号工厂。
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当康食堂”的客单价自然不菲,要是指定食材,更是得收取30%的服务费,主要服务对象正是血晶一号工厂的工作人员,内部人都戏称其为工厂的编外食堂。
能源控制署在核心内环靠东部位置,血晶一号工厂虽然也在内环,但方向刚好相反,坐悬浮列车得整整一小时。
路艋平时习惯在离能源控制署最近的当康食堂就餐,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专程跑到了血晶一号工厂附近,因此被归零识别出行为异常。
血晶一号工厂本是舒厌被降职前的特定管辖范围,叠加了尸祖被夺事件,让他格外在意,于是决定亲自调查。
蚩蓠和舒厌的任务很简单,他们假扮前来就餐的食客,有了上次小童的经验,两人除了换皮乔装,也对身上的皮肤和配饰做了一些细节上的调整。
按照舒厌的计划,蚩蓠得装作一线禁烟的奋斗义士,好好敲打敲打路艋这个年龄不大、烟龄十五、从不顾及场合的老烟鬼。
可是两人在路艋斜对面吃了半天,一碗猪头粉都快见底了,也不见对方掏出半根烟。
“老弟,”人在外,姐的身份是自己争取的,蚩蓠冲舒厌小声说,“归零到底靠不靠谱啊?这家伙身上连烟味都没有。”
舒厌没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个看似普通,却又在人群中格外扎眼的目标。
路艋只觉得饿疯了,他才三天没吃当康的猪头粉,就难受得百爪挠心。
不知道为什么,能控署旁边那家当康食堂突然变得特别难吃,他在软件上一顿恶评输出,却发现只有零星几人附议点赞。
他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每天上班心不在焉,今天早上听说有个极其危险的僵尸越狱了,他也没当回事,一心只想找到当康食堂的代餐。
最后搜索半天,还是在发出的差评底下,发现两个人说血晶工厂附近这家店的口感跟之前一样。
抱着试试的心态,他不惜跨越核心区来到这家店。一口浓汤下肚,他几乎热泪盈眶,就是这个味!!
路艋高兴啊,他点的第五碗粉很快见了底,就连口袋里的烟都不香了。
切,父母有闲钱给他换义体,还不如给他换个超级大胃囊来得实在。
心血来潮,好不容易重新找到了合适的口味,不如下一碗粉亲自到后院选一下食材吧。
他招呼服务员,下了订单,拖着着肥大的身躯,一摇一摆地跟进了猪圈。
蚩蓠和舒厌自然紧随其后,一旁的服务员热情地介绍道:“我们当康食堂培育的食材经过八重基因筛选,肉质鲜嫩肥美,滑而不腻,已经连续十年荣获……”
眼见路艋跟着前面的服务员走远,蚩蓠正欲跟上,却被领路的服务员拦下:“这位小姐,我们食堂遵循‘一组一食材’的选用标准,不建议您跟前面那位先生一起选材哈。”
见蚩蓠面有不满,又忙补充:“之前有过几个顾客指定同一个食材的情况,还发生了争吵,为避免这种不愉快的事件再次发生,我们老板特意颁布了这条新规,请您谅解呢。”
蚩蓠绕开服务员,本想胡搅蛮缠糊弄过去,却发现路艋居然已经回来了。
前后不过半分钟,这也太快了。
她跟舒厌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圈养的猪看起来白白净净,哼唧个没完,却莫名让人缺乏食欲。
舒厌佯作生气道:“一家餐厅而已,规矩还挺多,这些食材也不怎么样,不吃了,走。”
付完钱,两人继续尾随路艋。
“老弟,‘细狗’好像不太对劲。”为避人耳目,蚩蓠给路艋起了个反差极大的代号。
“你是说他瘦了点?”舒厌看似闲聊,眼里的光却像鹰隼般全落在路艋身上。
“这我倒是没发现,不过……”纠结了几秒,蚩蓠最终还是吞下了要说出口的话,她敏锐地嗅出,路艋散发出的血气比之前淡薄了些许,这对人类而言,通常意味着失血,但是她并未感知到任何细微的创伤。
“不过什么?”舒厌追问。
“没什么,我仔细看了一下,他好像确实瘦了一点,衣服是一样的,但胳膊那里明显松垮了不少。”
“嗯。”舒厌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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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身体的血液总量跟体重有直接关系,两人的结论实际上是一致的。
沉默了一秒,他们突然异口同声道:“他被替换了?!”
到了这一步,舒厌已经觉得没有继续追踪路艋的必要了,即使当康基因和路艋本人确有蹊跷,恐怕也跟沈嘲天关系不大。
他当即联系刑侦部的同事,简要描述事件的经过,将案件暂时移交给对方。
蚩蓠很早就留了个心眼,她将青魇的分.身变成几只小蟑螂,指挥它们偷偷返回食堂,盗取了一些路艋吃剩的粉渣,假装是刚才走的时候顺手偷的。
看着那包“赃物”,舒厌哭笑不得:“寒黎,想不到你还挺心细的,我这就叫无人机过来取样,送到实验室化验一下是不是有违禁药物。”
这一瞬,两人都有种角色倒错的感觉,仿佛舒厌真的变成了蚩蓠的小弟,毕竟跑腿和具体执行的工作,一般都是下属完成的。
“核心内环目标暂时排除嫌疑,武琨,黎柒染,你们那边情况如何?”舒厌通过内部通讯频道联系两人。
武琨很快做出回复:“报告长官,工业区吴帆暂时排除嫌疑。他刚才是去私会私生女了,之前吴帆一直通过智脑联系转账给对方,这次想亲眼见见她,结果发现是一起超过十年的诈骗案,已经移交刑侦部立案调查。”
“好。黎柒染,你这边怎么样?”
“……”通讯频道内传来一阵盲音。
突然,一阵激动到变形的嘶喊穿透频道炸开:“不!我不去!我错了!我要献血!让我去献血!我能献够800毫升!别流放我!”
紧接着,黎柒染压低到极致的声音切入:“领导,有异常!我在城防区流放中心,请求支援!”
“收到。保持联络,注意安全,我们马上到。”舒厌冷静地回复,刚刚关闭通讯,他即刻安排武琨调遣一队人员和编外小队火速支援。
另一边,一小时前,外城区G区。
黎柒染带着两名队员,隐匿在嘈杂混乱的人群中。
结束值班已经六个小时,纪伊依才刚刚在悬浮地铁站的女厕所换下那身看守制服。
本来制服应该下班后在署内更衣室统一更换,外头的老百姓或多或少对这身制服怀有畏惧甚至厌恶,然而今天,她却鬼使神差地享受起这种被人敬而远之的感觉。
纪伊依过去的人生简直像一潭死水。
她是那种典型的老实人,工作恪尽职守却固守成规,不出挑,不犯错,平庸,无趣,死板……这些都是同事给她贴的标签。
看守僵尸的狱警岗位,看似危险,实际上都是按部就班,不怎么需要动脑子,按照地上领导的指令行动就好,她觉得自己再适合不过。
可是今天,她的想法彻底改变了。
她渴望瞩目,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长期被忽视。她憎恶规则,憎恶平凡,憎恶过去那个每一天都一模一样的自己。
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彻底换过,奔涌着陌生的躁动。
人生苦短,何不癫狂?纪伊依决定,要干一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