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
1. 画皮妖姬(1)
——月国都城禹城——
“快走呀!沈二小姐在街头发饼子了!”
“都去,都去呀!”
“之前不是每月十五吗?今日才十四啊?”
“管他是哪天日子呢?有吃的就不错了。”
“…………”
“沈二小姐?那可是个善人啊,粥里都不放石子的!”
“这可是真的,我去过好几次嘞……”
“那二小姐也长得天仙似的!”
“天仙善人,怎么有这般好的人啊?”
“……”
沈妺喜站在简单搭立的棚子下,一身月华素裙,身形窈窕纤细,乌发盘成流云髻,只缀了几颗珍珠,五官精致柔和。
站在那里就夺去了不少人的目光。
沈妺喜看着排成长队的百姓,回身对丫鬟采荷说:“他们也是可怜人。”
采荷一脸苦恼惆怅,低声说:“小姐这般仁心,都是用的自己的月俸,只可惜他们只喜欢粥饼,不明白小姐的苦楚,连老夫人、老爷夫人都不在意小姐。”
沈妺喜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本来应该是明日来布施,但是,她今天要来确认一件事。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沈妺喜的眼眸却越发明亮起来,清泠泠的视线落在远方的云霞之上。
就是今日才对!
沈妺喜的丫鬟拿了件披风过来,“小姐,披上些吧,起风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然老爷夫人又要为难小姐了。”
沈妺喜摆摆手,“不急,再等等。”
只要那个人不出现,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她其实只是做了个噩梦呢?
沈妺喜垂头想了想,握紧了拳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猛的,她突然听见远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马蹄溅起的尘土像是一层浊雾,朦胧了视野。
沈妺喜如坠冰窟,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一下席卷全身,沈妺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人往后退了两步。
采荷立马扶住她。
“小姐,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沈妺喜闭了闭眼睛。
直到那一片马蹄跑到近处,停在沈妺喜身旁。
“小姐,请问沈府怎么走啊?”
采荷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刚想说话,就被沈妺喜拦下了。
她抬眸去看那位说话的女子。圆脸、杏眸、长发飘逸,一身散发着淡淡荧光的五彩流仙裙,衬得女子娇媚动人。
沈妺喜干哑着嗓子,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指了指沈府的方向,道:“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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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走,到了尽头右拐,再走一炷香就到了。”
那女子笑着道谢,回头对身后的几位男子女子说:“就快到我家了,走吧。”
沈妺喜看着他们走远,浑身的力气这才卸了下来,差点腿软倒在地上。
采荷一脸担忧,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刚才那问路的女子……怎么那么像,老爷?”采荷声音越发的小。
沈妺喜缓了几口气,说:“我们就当不知道,问起你也不要说,知道吗?”
采荷点头,扶着沈妺喜坐到一旁的矮凳上。
沈妺喜这才摸了摸自己的手,一掌心的汗水,里衣都湿透了。
她垂眸想着心事,心中阴郁,又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曾做过的梦。
若真如梦中事态那般发展,她要怎么样才能救得了自己?
她不想死,只想好好活着。
即使这世间多不公,也不想就此死去。
那般活着,生不生,死不死,连一点尊严都没有。
酉时一刻,沈妺喜回到了沈府。
刚进门,就有小厮走过来,对着她先行了一礼,随后道:“二小姐,老夫人传话,今日四小姐下山归家,全家人都去正厅吃饭。”
沈妺喜怔了一瞬,道:“知道了,容我先去换件衣裳。”
2. 画皮妖姬〈2〉
酉时三刻,沈妺喜准时踏入了正厅。
本来热闹浑然的气氛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望过来,沈妺喜心中哀叹,面上不显。
往前两步行礼,挨个喊了。
老夫人面色严肃,冷声叫起了。
沈妺喜退去一旁角落,静静地站着。
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沈妺喜不用看都知道是那个骑马而来的女子,也是十年未曾归家的四妹妹沈姝玉。
老夫人双手还握着沈姝玉的手,听到沈姝玉略带疑惑地问:“祖母,这位是我的二姐姐吗?”
老夫人不甚在意道:“是你二姐,沈妺喜。”
沈姝玉高兴起来,拉着老夫人的手,说:“我说我今日在街上碰见一位小姐布施,长得与我很像,原是我的二姐。”
老夫人却不是很高兴,语气沉郁:“我沈府又不是那些小家小户,还需要自家小姐出去抛头露面,也不嫌丢人!”
沈姝玉尴尬挠头。
看了一眼仿若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沈妺喜,心中充满了好奇。
又聊了一会,除却来不及回来的,能来的差不多都齐了,老夫人这才叫开宴。
“你的那些师兄弟呢?怎么没一起来?”老夫人夹了一筷子肉放到沈姝玉的碗里。
沈姝玉嘿嘿笑了两声,解释道:“他们不喜热闹,而且我这次跟着师兄们一起下山,是为了抓一只妖,他们正在做准备。”
“抓妖?危不危险呢?”老夫人筷子一抖,夹好的菜又落回盘子中,老夫人放下筷子,立马抓住沈姝玉的手细细询问。
其余人也看向她的方向。
沈姝玉再三保证,那些师兄们会保护好她的。
只有沈妺喜盯着自己的碗,慢吞吞得吃着饭,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沈姝玉忍不住再次将眼神放在她身上。
这次下山,她的师尊特地将她叫到近前,告诉她还有另外一个任务——找到祸世的魔子,杀了他。
沈姝玉还记得那天的师尊,双目微阖,空寂无神,一身白袍几乎被血浸染,浑身死气萦绕。
大限将至!
沈姝玉发出一声悲鸣,上前一步扑跪在师尊脚边,眸中含泪。
师尊交给她两样神器,凰翎羽和破魔箭;一样护住己身,一样诛杀魔子。
只是还需要一样神王弓,得沈姝玉自己去找。
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沈姝玉的师尊便当场坐化,只留下一颗莹白剔透的指骨。
临下山前,沈姝玉才知道,他的师尊献祭了一身修为,才算得四年后,天下大乱,魔子应世而出,一身魔气缠绕,所到之处皆为枯骨焦土。
只有神王弓与破魔箭合体,才能彻底除去魔子。
心中压着这些事,沈姝玉的笑容竟有些勉强,很意外的,沈妺喜竟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对着她勾起一丝笑容。
沈姝玉点点头。
“哎呀呀,吃着呢?怎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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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喊我呀?”
“呵呵……呵呵……”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门外传进来,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沈姝玉疑惑,歪头问老夫人:“祖母,来的人是?”
老夫人一脸怒容,“青楼戏子,不值一提。”
“哎呀,老夫人说的这叫什么话?”一阵香风吹进来,红色裙裾飞扬。
面容姣好的女子一袭露肩红衣,施施然站在门口。
白皙细腻的手掌捂着胸口,装作弱柳扶风的模样,一脸可怜无辜的笑,对着老夫人歪歪斜斜的行礼,那本就欲露不露的肩头此刻往下划了半寸,风情无限。
老夫人气的脸色发白。
沈姝玉拍了拍老夫人的后背,手一扬,星星点点的荧光落在那女子肩膀上,露肩的衣裙瞬间变成规规整整的下人服。
那女子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裙,脸色莫测。
抬起头咬牙切齿说:“四妹妹在仙门修习了法术,到底是不一样哈。”
沈姝玉神情冷淡,“这么多人都在,还请……”老夫人接了一句,“玉莲”,沈姝玉接着道:“还请玉莲姑娘自重。”
玉莲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静静看着这一幕的沈妺喜微微挑着眉,看向沈姝玉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玉莲一走,厅里的氛围便又活络起来,所有人看着沈姝玉的眼神都夹杂着好奇与探究。
沈姝玉却对这些视而不见。
3. 画皮妖姬〈3〉
沈姝玉回来后,先住在了老夫人的院子里,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她们祖孙好好叙叙旧。
沈姝玉的旧院子位置颇好,也时常有下人打扫,只是许久未住人,多少有些味道。
老夫人命人加紧打扫后,才让沈姝玉搬回去,又在她的院子旁多打扫了几间客房,好让她师兄们住的舒服些。
沈妺喜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听着采荷报回来的信息,一字不吭,只轻轻品着茶。
她又多问了一句:“四妹妹可有去过玉莲嫂嫂那里?”
采荷犹豫了下,才说:“倒是没去。只是四小姐和玉莲少夫人在后花园撞见了一会,只是玉莲少夫人回去就发了一通火,砸了许多东西。”
沈妺喜嗯了一声,又问:“四妹妹的那几位师兄你可见到了?”
采荷眸光亮了一瞬,声音中不自觉的夹带了些欣喜,说道:“有的。四小姐的师兄们真真是丰神俊朗呢,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沈妺喜无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问:“除了俊朗外,可还有其他的?”
采荷嘟嘴摇头,“没有其他的,只是跟着四小姐到处吃喝玩乐。”
沈妺喜一口饮尽杯中的茶,她说:“我屋里有一匹上好的流纱锦,是上次殿下送与我的,你去拿来,我们去玉莲嫂嫂那里。”
采荷唉了一声,就小跑去了屋里。
路过花园时,沈妺喜盯着那一汪清澈的湖水愣了一会儿神,才抬步往前走。
“二姐姐,等等。”身后的沈姝玉提着裙摆追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
沈妺喜黛眉轻蹙,转过身来,缓缓地喊了一声:“四妹妹。”
沈姝玉站定,扬手擦去额头细汗,露出手腕上的圈圈缠绕的金色链子,丁零当啷响,分外好看。
沈妺喜率先开口:“四妹妹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姝玉看了一眼沈妺喜身后丫鬟抱着的流纱锦,犹疑开口:“二姐姐是要去找……玉莲吗?”
沈妺喜:“嗯。”
沈姝玉:“二姐姐,那个玉莲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去了。”
沈妺喜:“啊?”
沈姝玉又说:“二姐姐,我怕我说了,你会害怕,你相信我,那个玉莲真不是什么好人。”
沈妺喜垂眸想了想,笑着说:“之前我落过水,是玉莲嫂嫂救了我,前段日子我得了一匹流纱锦,难得的好东西,我想去送给玉莲嫂嫂,以感谢她救我一命。”
见沈姝玉的脸色不太好看,心想着她心中定然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了,好心提醒却不被接受。
沈妺喜还是安抚了她一下,“我就去一趟,不多待。”
沈姝玉拦住她,问:“二姐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些天,其余的兄弟姐妹都来过她的院子,美名其曰是看望十年未归家的妹妹,实则全是为了她的那些师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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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沈妺喜没有来。
沈姝玉想,要么她们之间有旧怨,沈妺喜不喜她,要么沈妺喜很忙,没时间过来。
可是这几天,沈妺喜不像是很忙的样子。
沈妺喜愣住,“怎么会呢?四妹妹不要多想,我只是这些天太累了,身子本来就不好,没有去看望四妹妹,还请四妹妹海涵。”
沈姝玉挠头,连忙摆摆手。
沈妺喜福身告退。
沈姝玉在她身后叹气。
那两个小丫鬟两相对望,有话要说。
沈姝玉问:“想说什么?”
其中一个小丫鬟叫碧玉,胆子大一些,语气颇为不耐,撇嘴道:“四小姐未离家时,处处针对二小姐,因为二小姐小时长得貌美些,有次还将二小姐关进了黑屋里,整整两天两夜,还没给吃饭,若不是夫人提及,二小姐怕是要死在那间黑屋里了。”
沈姝玉:“??”
原来如此,那难怪了!
自她归家后从未过来探望她,竟真的是有旧怨啊!
沈姝玉摸了摸鼻子,小声说:“小时的记忆很多我都模糊不清了,若是如此,我该去道个歉的。”
“……”
玉莲与二哥沈慎住的是竹玉楼,阁楼后面是一片紫竹,沈妺喜走在小路上,不由得想起那句“曲径通幽处”,微风绵柔如丝,吹在脸上,沈妺喜笑着对采荷说:“二哥住的地方倒是不错。”
4. 画皮妖姬〈4〉
采荷应和着:“是啊!慎少爷的院子是除了四小姐之外最好的院子了。”
沈妺喜低头浅笑。
走了约莫一炷香,前头便隐隐约约露出一角屋檐,风中还夹杂着风铃晃动的声音。
沈妺喜快走了两步,便觉呼吸急促,脚步踉跄了下,被采荷扶住。
“二小姐,您的身体还虚着呢,别这么着急。”
沈妺喜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这才觉得胸腔的那股闷气散了,她拍了拍采荷的手,“没事,习惯了。”
令沈妺喜惊讶的是,玉莲竟然就站在门口等她。
玉莲身上依旧穿着那件露肩的红裙,大片白皙娇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面带笑意的朝她招手。
沈妺喜笑着见礼,“玉莲嫂嫂。”
玉莲笑容满面,上前拉住了沈妺喜的手,娇笑着:“二小姐,我这儿从来没有人来,你是第一个呢。”
沈妺喜示意采荷上前,摸着那匹在阳光下熠熠闪烁的流纱锦,笑着说:“我来是为了感谢玉莲嫂嫂上次救我一命。”
玉莲不经意打量着她,涂着丹蔻的手指抵住唇角,嘴角上扬。
“二小姐说的哪里的话呀,太生分了。”
玉莲引着两人往屋里走,亲自给沈妺喜斟了茶,指了一间屋子,叫采荷将东西放置过去。
沈妺喜喝着茶,一边漫不经心的跟她聊着府里最近发生的事儿,说起沈姝玉时,沈妺喜的眼眉透着些许的凉。
玉莲嘴角的笑意登时就僵了,沈妺喜说:“玉莲嫂嫂,你说他们抓妖,万一妖附在人身上,或者妖变成了人,他们怎么抓呀?”
“仙门术法多如过江之鲫,抓妖杀妖的法子,他们多的是。可若妖成了人,他们就管不着了,剩下的就只能交由……”玉莲没再说了,看着沈妺喜笑了笑。
沈妺喜也跟着赞同道:“玉莲嫂嫂说得有理,话本上不都这样讲嘛!”
玉莲看着她,神情中多有审视与怀疑。
沈妺喜抬起眼睫,漂亮的眸子中流露出疑惑,玉莲立马收起眼里的情绪,随后说:“他们仙门有规矩,只抓妖,不杀人,否则道行有亏,会产生心魔的。”
沈妺喜放下茶杯,面上还是那幅笑意盈盈的样子,她问:“玉莲嫂嫂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啊?”
玉莲看了一眼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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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一挥,所有门窗全部关上了,屋内一下昏暗下来。再看玉莲,露在外面外面的肌肤开始开裂,一块块的掉落在地上,细看之下,皮肤竟然还在蠕动。
沈妺喜惊吓地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扑坐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玉莲嫂嫂,你,你……当真是妖?”沈妺喜颤抖着说,脸色倏然惨白。
沈姝玉果真说的不错。
玉莲没了面皮,鲜红淋漓的肉架还在往下滴着血,沈妺喜害怕的直往后退,嘴唇颤抖的说不出一句话。
门外有叩响,采荷推门进来。
光亮照射进来,屋内又重回明堂。
沈妺喜眼睁睁的看着玉莲从一架肉色骷髅变成了披着人皮的人。
沈妺喜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浑身抖若筛糠。
采荷那你过来扶着沈妺喜,“怎么了?小姐。”
玉莲也抿唇笑了,说:“二小姐刚才被吓着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采荷担忧地看向沈妺喜。
沈妺喜抖着腿站起来,笑容略显僵硬,“那……我先回去了。”
此时此刻,她那句玉莲嫂嫂实在说不出口。
5. 画皮妖姬〈5〉
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沈妺喜就病了。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令她心生恐惧的梦中——那梦里,沈妺喜自小便身体孱弱,大冬天也只穿着轻薄的纱衣,冻得发抖,只能靠着扫雪来维持暖意。
在家中不受宠,就连下人都可以搓磨她,送来的饭菜都冷得像冰,馒头也是剩下的。
可这些事情,沈妺喜实在没办法去跟旁人说,祖母视她于无物,父亲远在边关,就连月月送来的书信中也从来不曾提及她的这个二女儿。
沈妺喜只能等,等有了时机能够离开沈府。
她等来的是太子的一见钟情,许给她的侧妃位。
也是因此,沈妺喜在沈府中的地位提高了不少,至少不会再挨饿受冻,还能有了多余的月俸,她便能做更多的事了。
即使旁人再不喜欢她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她能坐上太子侧妃的位置,沈妺喜就算受欺凌侮辱,也能硬着头皮忍下去。
心上悬着一把刀,沈妺喜几乎忍受了十八年。
梦中太过于光怪陆离,寒霜血影的碎片狠狠地扎在她的心脏,疼得呼吸困难。
沈妺喜大汗淋漓的醒来,轻声唤着采荷,却无人应。
沈妺喜随便披了一件外袍就出去了,院子里无人,沈妺喜神情疲惫,回了屋倒了杯凉茶喝下,这才好受许多。
坐到榻上去,发了会呆。
采荷才急匆匆的满脸惊恐的跑回来,看见沈妺喜醒了,连连说道:“小姐怎么起身了?我替小姐倒杯茶来。”
“小姐,你不知道。外头死了人了,是玉莲少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被人剖了心去,死状可吓人了!”采荷说到这儿,浑身哆嗦,说话都不利索。
沈妺喜面色沉肃,立刻问道:“是玉莲……玉莲少夫人的院子里的?”
采荷连连点头。
沈妺喜问:“四妹妹呢?”
采荷说:“四小姐当即叫人封锁了院墙,任何人不得出入,听说是妖怪杀的,而且四小姐说,那妖怪神通广大,不止杀了一个人。”
沈妺喜头疼得紧,揉了揉太阳穴。
若是那玉莲死了倒还好了,只要她不去沾惹这些是非因果,或许事情不会有那么糟糕。
她所梦到的都是片段之事,但她能感受到梦中的自己的情感,那么深刻,那么悲哀绝望,以至于到最后的自毁倾向是那么强烈。
沈妺喜竟不免也跟着一起恨。
而在梦中,根本没有玉莲这档子事,而是在宫宴中,从边关班师回朝的太子陆既允认识了正在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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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的沈姝玉,而沈姝玉却不小心伤了陆既允。
这便是陆既允心悦沈姝玉的开端。
沈妺喜心中想着这些事,不免浮躁起来,眉心也夹杂了些许怒意与忧烦。
采荷又去煮了汤碗过来,“小姐,喝药了。”
沈妺喜的目光落在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嘴角扯起一抹嘲讽。
她端过碗,一饮而尽。
沈妺喜对采荷道:“去悄悄打探事情进展,不必太着急。”
采荷应声。
“走吧,先去前院看看。”沈妺喜下了榻,换了身衣服。
前院闹哄哄的,沈姝玉早就命人将尸体抬去了一间空屋子,只是还有很多人围在一处窃窃私语。
沈妺喜站在离的远一些的地方,那间屋子开开合合,出来进去不少人,沈妺喜认出两个人来,都是沈姝玉的师兄。
一个宋炎,一个李归晏。
一个精通剑法,一个专修医法。
他们两个人沈妺喜怎么都忘不了,一个将她手脚斩断,一个令她活着,求死不得。
沈妺喜垂下眸子,敛去眼中异色,转身刚想离去,就有一具倒挂的尸体倏地出现在她面前。
沈妺喜登时惊喊出声,“啊——救命啊!!!”
6. 画皮妖姬〈6〉
沈妺喜当即便被吓晕了过去,沈姝玉从那间存放着尸体的房间里飞出来,接住了沈妺喜倒下的身体。
沈姝玉替沈妺喜摸了摸脉,内里浮弱,多有亏空。
沈姝玉眉头一皱,身体如此虚弱,看来在这沈府,沈妺喜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
将人送了回去,沈姝玉这才开始查验尸体。
是三嫂院子里的人。
两具尸体一模一样的伤痕,都是失去了心脏,肯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之所以说是凶手而不是妖,只因查验完尸体之后,发现这些伤口处并没有存留妖气,而是利器割开了胸膛,取出了心。
既是人所为,仙法就没办法找出凶手了。
沈姝玉头疼的想,她可不善断案缉凶啊!
家中出了两具尸体,沈老夫人再想瞒也瞒不住,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冒出下一具尸体来。
当天大理寺就来了,把沈府围了起来,里里外外三层人,就是只苍蝇也难飞出去。
大理寺来了仵作,接过李归晏初步验尸的结论,看了一会儿才说:“李先生验尸结论是正确的。”
沈姝玉看了一眼李归晏,笑眯眯地说:“李师兄的医法高明,做起勘验之术起来也是天赋异禀。”
李归晏拱了拱手。
宋炎跟在两人身后,他想起刚才那个被吓昏过去的女子,容貌身段皆为上乘,忍不住问沈姝玉:“刚才那位便是你的二姐姐?”
沈姝玉点头,又叹了一声:“二姐姐在家中的日子确实不好过,身体亏空的厉害。先前听祖母提过,二姐姐的娘亲,也就是早亡的萍姨娘,未入沈府之前是照芳楼的名伶,父亲当时正与我母亲争吵,一气之下就给萍姨娘赎了身,带进了沈府。后来十月怀胎,萍姨娘生下了二姐姐,可却突然发生血崩,萍姨娘就这么去了。”
“谁也没料到的事儿。”沈姝玉哀叹不已。
说起这个,李归晏毫不在意,转身去帮仵作验尸,倒是宋炎,眉心挤成了个川字,他说:“你这二姐姐看上去心思深沉。”
沈姝玉惊讶道:“宋师兄,你都未见过二姐姐,怎能这般说?”
宋炎说:“直觉而已。你若不高兴,我便不说了。”
沈姝玉扯过话题,说:“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抓到那只妖吧?它借旁人之手挖心,自然不能轻易露出马脚,若我们不快些的话,还会有被挖心者。”
宋炎没说话。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推门进来的池良笑着说:“只是这个方法有些冒险。”
沈姝玉眼神亮了,“什么办法?”
池良摸了摸沈姝玉的头:“拘灵法阵。”
池良摸着下巴说:“用元魂去找。那个挖心的妖怪不是寄覆于人身,就是吸了人的精气,用于掩盖自己身上的妖味,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脱离人身,直接查看他们的元魂,若有异样,那妖怪定然坐不住。”
沈姝玉眉头轻皱,“可是……”
池良:“这方式是有些冒险了,或许我们还能找到其他的办法。我只提出来,用不用还得大家一起商量。”
沈姝玉定了定神,眼神坚定:“用。”
默默走过来的李归晏站在沈姝玉身后点头,表示同意。
三个人全靠向宋炎,宋炎往后退了一步,说:“我保留意见。”
沈姝玉伸出三根手指,“三比一,宋师兄。”
宋炎叹气。
他们还在商量着拘灵法阵要怎么画,画在哪里,外面突然有人疯狂叩门,“四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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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四小姐……您在吗?四小姐,我家三少夫人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呀!”
沈姝玉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三少夫人的贴身丫鬟青竹,她看见沈姝玉连忙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焦急万分:“四小姐,救救我家夫人吧!夫人她……她……在吃生肉!”
沈姝玉:“什么?!”
沈姝玉跟着青竹边跑边说,“三少夫人本来是想过来找四小姐的,中途碰上了昏迷的二小姐,就把人先带回了院子里,等二小姐醒了,夫人还宽慰了她。
可是没过多久,夫人就发了疯似的跑去小厨房,砸了许多的碟碗,抓起案板上的生肉就往嘴里塞,吓人得很。”
“二小姐叫来了人,生生将夫人绑了起来,叫我赶快来通知您。”
青竹又开始抹眼泪,沈姝玉跑得很快,本来是打算飞的,但又照顾到青竹的脚程,听她说完事情经过,此刻不等青竹再哭,问:“你哭完了?”
青竹摇头。
沈姝玉一抹额头,“那也别哭了,等会儿再哭。”
沈姝玉抓着青竹的肩膀,飞身上了屋檐,问:“哪个方向?”
青竹整个人被惊的说不出话来,颤巍巍地指了一个方向。
沈姝玉就带着青竹往那边飞过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就落在了三哥三嫂的院落。
屋里头还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尖叫与嘶吼。
沈姝玉一把推开门,就见三嫂模样狼狈,衣服松散,头上的珠钗凌乱不堪,正趴在沈妺喜的身上,嘴巴就离沈妺喜的脖子几公分,上下牙齿张张合合,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口涎顺着缝隙滴落在沈妺喜的脖子上。
眼见着沈妺喜就要被咬到,沈姝玉急的一掌打打飞了三嫂。
7. 画皮妖姬〈7〉
三嫂撞歪了一旁的古董架,重重摔在地上。
沈姝玉连忙扶起沈妺喜,递给她一张帕子,让她擦擦脖子。
沈妺喜接过道谢,又去一旁被三嫂撞昏的采荷扶到一边,才稍稍松了口气。
青竹一看见自家夫人这般疯狂的模样,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往她身边跑过去。
沈姝玉拦住她,怒喝:“别靠近她!”
沈姝玉闭目双手结印,口中轻轻吟唱梵语,白衣飘飞,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沈姝玉睁开眼睛,一指,喝到:“去!”
无数荧光蝴蝶猛地冲向趴在地上的三嫂,穿过她的身体,蝴蝶四散开来,消散于空气中。
三嫂浑身漾起血红的一团蠕动的血块。
“啊——”血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震人耳膜,差点将屋顶给掀翻。
不远处的沈妺喜和青竹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就连还在昏迷的采荷也忍受不住的从嘴角流出血迹。
沈姝玉立刻变幻手势,将那团血块牢牢困在法阵中。
“再喊叫你灰飞烟灭。”沈姝玉指着那团血块威胁道。
沈姝玉又跑过去查看了一下三嫂的状态,又过来递给沈妺喜三人一颗药丸,“吃了会感觉好很多。”
沈妺喜捏着药丸没吃,神色复杂。
沈姝玉像是察觉到什么,连忙说:“没毒的。”
气氛一时间凝滞,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沈姝玉想,沈妺喜不会觉得她要害她吧?
沈妺喜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轻轻抿住药丸,利用口中的血水将药丸咽了下去。
“三嫂怎么样了?”沈妺喜强撑起身子,走过去摸了摸三嫂的脸和额头。
沈姝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事儿的,放心吧!她体内的妖,不,应该是心魔,我已经除去了。”
沈妺喜指着地上还在挣扎爬行的血块,问道:“就是这个东西?”
沈姝玉点头,“嗯。”
沈姝玉说:“刚才我替她去除心魔的时候,发现了她的记忆,跟二哥、玉莲有关,我想等三嫂醒了,好好问问,这样我也好确定是否真的是玉莲!”
沈妺喜轻声道:“你还是认为玉莲是妖?”
沈姝玉拿出一样东西给沈妺喜看,一块玉盘一样的东西,上面的指针一直不停的细微的闪动着,顺着指针的方向看过去,透过窗户,能看到一小截竹林的梢头。
沈姝玉说:“这个是星罗盘,如果有妖,它会替我们指引方向。”
“从我们进入沈府开始,她就替我们指引了方向。而且……”沈姝玉伸出手腕,露出层层叠叠缠绕的链子,说:“这个是神器,有妖出现的地方,它就会响铃不止。”
沈妺喜沉默着听沈姝玉解释,最后咳嗽了两声,才说:“四妹妹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倒是多想了。”
沈姝玉连忙摆手,“没事儿的,我只是,只是……”沈姝玉想不出一个好的回答,挠着头,将脸都憋红了。
沈妺喜轻轻笑出了声,“先看看三嫂吧。”
“三嫂原名胡雪潇,是吏部尚书的次女,嫁给三哥,是低嫁。”说到这里,沈妺喜便压低了声音,沈姝玉不由自主地将身子靠过来了些许,沈妺喜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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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说道:“三嫂嫁给三哥一年无所出,三哥便开始冷落起三嫂来,流连照芳楼,看上了那个名伶玉莲,三嫂更是日日以泪洗面,三哥还想将那个玉莲纳入房中,只是夫人老爷不准,最后关了禁闭这才作罢!
后来三哥解足时,听闻二哥也喜欢上那个玉莲,还将人带入了府,将家里闹了个鸡犬不宁,没给名分,但二哥把人放置在自己院子里。”
沈姝玉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二哥三哥呢?自我归家以来,就没有见过他们。”
沈妺喜愣了愣,说:“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讲的事。此事干系重大,还请四妹妹不要外传。”虽然这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可到底出了沈府,还是无人清楚的。
沈妺喜虽然不介意沈姝玉将此事外传,但还是莫要牵连到自己才好。
沈姝玉双手撑着地面,眼睛中的色彩清澈剔透,“二姐姐,你说。”
沈妺喜一脸难为情地开口:“其实这些天,二哥和三哥都呆在玉莲那里。”
沈姝玉似乎懂了,一脸震惊。
沈妺喜说:“祖母与母亲都用了不少手段,只是二位哥哥跟失了魂似的,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日日待在玉莲房里,听他们院子里的丫鬟小厮说,偶尔还能传来一些……”沈妺喜脸色有些发红,叹了一口气,望向三嫂胡雪潇的眼神就越发怜悯悲苦起来。
沈姝玉被震惊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道:“这不就是一女侍二夫?!!”
这倒也罢了,这二夫却是亲兄弟啊!
沈姝玉张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又闭上了。
屋里一下沉闷起来。
8. 画皮妖姬〈8〉
沈姝玉简直不可置信听到如此惊人的消息,原地消化了好久。
直到沈妺喜拍了拍她,轻声说:“三嫂醒了。”
沈姝玉立马直起身,拉着沈妺喜去胡雪潇身边。
沈妺喜看着自己被抓的手指,眉心不经意的隆起,眸子中更是闪过零星的涟漪。
沈姝玉问:“三嫂,你怎么样了?”
胡雪潇此刻还虚弱得紧,见青竹惨兮兮的蹲在墙边看着昏迷的采荷,便朝她招手,“你没事儿吧?”
青竹立马跑过来,扶着胡雪潇坐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滴落,声音颤抖,“我没事,夫人。”
胡雪潇又看向沈妺喜,道:“吓着了吧?妺喜。”
沈妺喜笑了笑,“过去了。”
胡雪潇按下心中翻涌而出的情绪,对着沈姝玉道:“多谢四妹妹刚才救我一命。”
“我都清晰的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可我实在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沈姝玉给她把脉,脉相很平和,就是身子有些虚,多吃些补气血的食物便能养回来。
沈妺喜道:“三嫂嫂,四妹妹这次回来是来抓妖的,您尽管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四妹妹仙法高超,一定能将妖怪抓住。”
沈妺喜给了沈姝玉一个鼓励的眼神,沈姝玉坚定道:“嗯,三嫂相信我就好。”
胡雪潇泪流满面,哭着将事情吐露出来,或许是很久都没有人听她诉说这些事了,胡雪潇几乎哭得要崩溃,擦泪的帕子都换了好几条,眼睛红彤彤的,险些哭肿。
只是其中提到玉莲的部分却很少,沈姝玉从沈妺喜那里得知了部分真相,也在内心谴责了自己的三哥,此刻对于一个哭诉自己相公不爱自己的是非,沈姝玉还是心中略有些烦闷。
沈妺喜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善,不厌其烦的拍着胡雪潇的后背,摸着了新的帕子细细的替胡雪潇擦眼泪。
沈姝玉心道,宋师兄看人果然不靠谱,这温温柔柔的女子哪里心思深沉了?明明受过了这么多苦,却依旧温柔良善,简直没有比她更温良的女子了!
这边姑嫂三人说着话,那边竹玉楼却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夫人老夫人都匆匆忙忙的赶过去了。不忘派人过来通知他们几人。
一个丫鬟急急来到堂屋,对着沈姝玉福了福身,“四小姐,出大事了!慎少爷和恒少爷打起来了,您的几位师兄也过去了。”
“!!!”
沈姝玉连忙爬起来,脸色隐隐有些崩溃,她骂道:“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那小丫鬟急的说话颠三倒四的,沈姝玉心中担忧愈发强烈,转身对胡雪潇和沈妺喜道,“三嫂嫂,二姐姐,我先走一步。”
转身直接飞身上了屋顶,又定下了脚步,崩溃得对那个小丫鬟道:“哪个方向?!”
小丫鬟一指东边,沈姝玉连忙飞去。
沈妺喜低头私吟片刻,说:“我也去看看吧!母亲祖母都在那边,我怕到时候场面失控,祖母会受不住。”
来报信的丫鬟早就跟着跑出去了。
胡雪潇点头,面色苍白如纸,但眸中隐隐泄露出的笑意却映入沈妺喜的眼帘,“你去吧。”
沈妺喜装作看不见那一抹笑,只点头道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胡雪潇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慢慢阖上了眼睛。
等沈妺喜来到竹玉楼,场面已经很混乱了——老夫人惊吓过度倒在一边,夫人发髻散乱的瘫坐在一旁哭天抢地,好几名丫鬟小厮该扶的扶,该劝的劝。竹玉楼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中间戏台上站着两个身高相仿的男子,各人持刀对峙。
正是二哥沈慎和三哥沈恒。
玉莲躲在屋后,露出一双娇媚带笑的眼睛,盯着那两个人。
只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嘴里还时不时喊着:“恒郎,慎郎,不要为了我让你们兄弟阋墙啊!”
“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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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
“慎郎……不要这样啊!”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
听见玉莲的娇声,沈慎和沈恒双目红的越发刺目,盯着对方的眼神就像是仇人。
沈姝玉站在旁边,双手结印,淡淡的月色光辉笼罩住两人。她身后站着宋炎和池良。倒是李归晏,此刻不知何处去了。
沈妺喜看着几人的架势,也不知道何时能结束,转身去扶夫人,“母亲。”
沈母却似听不见她的声音,只顾着拍打自己,哭得更大声了。
沈妺喜心中烦躁,掐着自己的掌心,勉力支撑脸上的表情,心中暗恨。
“母亲,地上凉!您先起来吧,有四妹妹在,二哥三哥一定不会出事的。”
沈妺喜面上依旧柔柔的劝着。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喧闹的氛围里依旧醒目,沈母狠狠地瞪了一眼沈妺喜,“你滚远些,我不想看见你。”
沈妺喜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清晰的五指印在白净的脸上格外显眼。
沈妺喜闭了闭眼,转过头对沈母行了一礼,“好的,母亲。”随后就退到角落里。
还在努力控制着两位哥哥的沈姝玉登时就喊了一声,“母亲!”
沈母眼中带恨的神情落在沈姝玉的眸里,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沈母,手中掐决的力道顿时就散了。
趁此机会,沈慎一剑刺中沈恒肺腑,沈姝玉吓了一跳,立马再起阵势,身后的池良和宋炎正在用灵力描摹着地上的拘灵法阵,根本顾不上沈姝玉。
可此时的沈慎出剑极为迅速,握住剑柄猛然一抽,剑尖划过沈恒脖颈,顿时血如喷流,温热的血溅了沈慎一身,连带着旁边的沈姝玉都未能幸免于难。
沈母尖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血迹沾染了纯白的纱袍,沈姝玉震惊之余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利剑便朝着自己袭来。
9. 画皮妖姬〈9〉
沈姝玉睁大了眼睛,身体却动不了分毫,似乎被什么钳制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蕴含着浓郁灵力的剑风挡在了沈姝玉面前,剑尖离沈姝玉的鼻子只有分毫,下一瞬,凌厉的剑气甩过来,将沈慎打飞了两米远,昏死过去。
一名黑衣男子从天而降,站在了沈姝玉面前,一双狐狸眼打量着沈姝玉,随后说道:“废物!”
沈姝玉:“……”
角落里观战的沈妺喜:“……”
沈姝玉暴跳如雷,指着男人的鼻子骂道:“你是什么人?懂不懂得尊重别人!”
男人扫视了一圈周围,最后目光隐晦的落在了沈妺喜身上,沈妺喜反而看向沈姝玉,她跑上戏台,担忧问道:“四妹妹,没事吧?”
沈姝玉摇摇头。
男人轻哼了一声,甩出剑跳上去,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就离开了。
沈姝玉胸膛剧烈起伏,气愤地盯着男人离开的地方。
怎么会有这般讨厌的人!
沈妺喜垂下头,轻声说:“母亲已经晕过去了,三哥死了,二哥杀了人,还是亲兄弟,这个帐怎么办呀?”
沈姝玉头疼的扶额。
突然又想起什么来,沈姝玉跳下了戏台去抓玉莲,玉莲一身娇弱无骨,被沈姝玉一把推倒。
玉莲立刻尖声叫道:“你想干什么!”
沈姝玉满脸怒容,眉心一朵红莲若隐若现,她喝道:“妖怪,还不现出原形!”
当即,沈姝玉从腰间乾坤袋中掏出一支金色的箭,直直冲着玉莲刺去。
玉莲尖叫一声,瘫软在地。
被刺中的胸口汩汩流出鲜血,红的刺目,鲜艳淋漓。
却不见玉莲化出原形,只面色惨白的躺在地上,漂亮白皙的脸上沾了泥土,嘴角溢出的鲜血以及微微起伏的胸膛都在昭示着玉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沈姝玉惊了,对远处的池良和宋炎说:“她不是妖。”
沈妺喜连忙跑过来,问:“玉莲不是妖?”
沈姝玉神色怔怔,咽了口唾沫。
沈妺喜推了推她,说:“既然玉莲是人,那快救人啊!”
沈姝玉醒了过来,连忙蹲下身,给玉莲输送灵力,只是玉莲被破魔箭刺中,此刻整副躯体就像是一个漏了洞的口袋,无论多少灵力输送进去都无济于事。
沈姝玉的脸色也慢慢变得苍白。
躺在地上的玉莲睁开了眼睛,一双血色瞳孔中透着嘲讽与恨意,几乎是最后的回光返照,玉莲满腔恨意在此刻倏然爆发。
“该死的沈家,该死的沈慎、沈恒,他们都不得好死。他们狼狈为奸,看上了我小妹,□□了她,最后还把她扔在了乱葬岗,我去找我小妹时,她的头已经不见了,哈哈哈……该死的沈恒,他还有脸娶妻生子?他怎么不早一点去死?!”
玉莲七窍都开始流血,沈妺喜往后退了一步,玉莲看向远处的沈慎,她说:“真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我在沈府伺候他们两个人,我真是……真是恶心!!”
说到最后,玉莲几乎出气多进气少,眼睛也直愣愣的盯着沈慎,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沈姝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低落,双手源源不绝的替她输送灵力,可一点用处都没有!
玉莲还是死了!
死不瞑目。
沈姝玉累的浑身瘫软下来,被沈妺喜接住,“四妹妹,你没事吧?”
沈姝玉几不可查的摇头。
宋炎和池良跑过来,池良接过了沈姝玉的身子,对沈妺喜道了声谢,沈妺喜便站起身,去到了一旁。
宋炎看着沈妺喜的背影失了神。
待那边沈慎醒来,一眼就见到了玉莲的死状,疯狂的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大吼一声:“谁?是谁!是谁杀了玉莲?我要杀了她!”
旁边的沈姝玉浑身一抖。
“二哥,我……”池良打断了她,说道:“玉莲是妖,现已被诛!沈二公子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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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玉看向池良,却被池良挡住视线,轻声说:“你灵力用尽,睡一会儿,接下来交给我们。”
沈妺喜听着池良的话,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扶着树干也低头跟着垂泪。
沈慎楞楞地看着玉莲的失身,不由得痛哭,根本不记得刚才还手刃了自己的亲兄弟。
沈慎哭了一会儿,抱着玉莲的尸体跪坐在原地,还是沈妺喜走过来,拍了拍沈慎的肩膀,说道:“二哥节哀。”
沈慎双目已然通红,瞥见方才他用过的剑,趁所有人不注意,沈慎一把举起剑,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地划了下去。
沈姝玉被池良捂着眼睛,看不见此等惨状,她只是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剑掉落在地上,发出清楚的声响,沈慎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玉莲抱在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两人一同躺在血泊中。
生生死死都要纠缠!
沈妺喜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浑身剧烈的颤抖,咬紧牙关也抵挡不住上下牙齿因为害怕而磕碰在一起。
池良叹了一口气,和宋炎一起抱着沈姝玉先离开了。
走到一半,回头又说:“妖还没有抓到。”
沈妺喜直勾勾的盯着玉莲和沈慎抱在一起的画面,再看看远处的沈恒的身体,心中的讥讽达到了顶峰。
呵!
死了倒也清净!
沈府四男五女,大公子沈恪,年少将军;二公子沈慎,书生意气;三公子沈恒,容颜俊美;四公子沈情,还是个孩子。
大小姐沈嫦静,温良端庄,已早早嫁去中州;二小姐沈妺喜,身似拂柳,文雅娴静;三小姐沈妍月,活泼好动,聪明伶俐;四小姐沈姝玉,明眸善睐,仙门弟子;五小姐沈妙音,堪堪出生。
沈妺喜想,沈府四位公子,如今死了一半。
还剩两个,一个远在边关,一个尚通文字。
倒不知,接下来还会不会接着出事!
10. 画皮妖姬〈10〉
沈姝玉一直在昏睡。
期间她的胸口上方,漂浮着凰翎羽,其中一缕极细的银丝灌入沈姝玉的身体,以此为她疗伤,增灵补气。
沈妺喜过来看望过一回,被宋炎拦住了。
沈妺喜也没有生气,只是温温柔柔的问候了几句,留下亲手做的冰花糕,就转身离开了。
宋炎看着她的背影翩然离去,抱着剑的手愈发紧绷起来,他猝然闭上眼睛,狠狠压下心中燥热难耐的欲望。
沈姝玉回来,跟着一共四个人,三位师兄,一位师姐。三位师兄沈妺喜都已经见过了,只剩一位神秘的师姐,到现在都还没有露过面。
沈妺喜的梦中,只有宋炎和李归晏跟她打过交道,当时他们站在沈姝玉的身后,目光仇恨,恨不能将她扒皮削骨才解恨。
沈妺喜不知缘由,也看不到过程,只是那恨意太过于浓烈,沈妺喜就算在梦中也狠狠打颤。
沈妺喜一脚深一脚浅回了自己的院子,抬头和胡雪潇对上视线。
院子里只有一棵银杏树,此时节正是落叶的时候,纷纷扬扬的银杏叶落了一院子,铺成一片金色的地毯。偶有一两片粘在胡雪潇的肩头,沈妺喜走过去,替她摘下了那片银杏叶。
“嫂嫂。”
胡雪潇拉过她的手,双手握着。
“妺喜,我真是太感谢你了!”胡雪潇双目依旧红肿,只是不见当初要死要活的颓然,整个人似是容光焕发,连鬓角的白发都不见了。
沈妺喜疑惑问:“三嫂嫂怎么这般高兴?”
或许是沈妺喜的目光太过于直白,胡雪潇笑的莫测,只是凑近了沈妺喜的耳边,说:“我今日得了一张新的皮子,自然是高兴的。”
“我特地来告诉二妹妹,想着你也许会替我高兴。我是在无人诉说,只能告诉二妹妹。”胡雪潇摘下发簪,一头乌黑长发瞬间从肩头散落,眉目间流转的妩媚动人令沈妺喜心中一惊。
这种奇妙的熟悉感使得沈妺喜浑身发颤,想抽出手却发现被胡雪潇攥得死紧,沈妺喜挣扎不动,想喊人却发不出声音。
胡雪潇凑近她耳边,笑着说:“二妹妹姿容妍丽,是一身上好的皮子,我可得将二妹妹好好养着,回头这身皮用的不好了,还得请二妹妹将身上的皮借我一借。”
沈妺喜头皮发麻,僵硬着不敢动。
胡雪潇站起身,走到沈妺喜身后,轻轻替她梳理散乱在耳边的发丝,柔腻微凉的手抚上沈妺喜的颈侧,那里的血管微微突出,一动一动的,是心脏的跳动声,胡雪潇笑了一下,“二妹妹,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沈妺喜眼泪瞬间盈满了整个眼眶,哆哆嗦嗦出声:“三,三嫂……你,你别这样!放过我好不好?”
胡雪潇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不好呢,我本来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只是玉莲所求于我,要我替她报仇,代价便是她的心脏以及沈府两位公子的心脏。
我便一直跟在她身边,我要维持人皮就得吃心,我自己又不能动手,被捉妖师发现了,我可不得好死呢!所以我便令沈恒沈慎为我杀人剖心……”
胡雪潇又坐回沈妺喜的对面,摸了摸她的手,实在舍不得将人放开,她又道:“不吓唬你了!”
沈妺喜刚要松口气,就听胡雪潇笑的花枝乱颤,不知道什么时候涂的红色丹蔻极为醒目。
沈妺喜的心又提上来,想到什么,问道:“那三嫂呢?她也与你做了交易?”
胡雪潇点头。
“这个姑娘要我杀了沈恒和沈妍月,还要让夫人死于火海,她说,当初若不是夫人执意求她瞒下沈恒之事,处处体谅沈恒,还因此害她三个月的孩儿胎死腹中,这姑娘早就一头撞墙而去了。”
沈妺喜捏紧了手指。
沈妺喜问:“那三妹妹呢?自从她春日离家,到现在都没回来过,哪里害得三嫂嫂?”
胡雪潇说:“当年胡雪潇嫁给你三哥时,是有一个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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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人的,可是沈妍月也喜欢他,那人答应胡雪潇,要去胡家提亲,要跟她成亲,要一生一世爱她、敬她、护她,可是就在提亲前一晚,沈妍月给那人下了药,打算生米煮成熟饭。
可惜,那人中途醒了,看到沈妍月几乎脱光了衣服,顿时吓得起身要跑,可药性强劲,不小心碰翻了烛台,火势一下就蔓延起来,沈妍月尖叫,引来了门外守着的沈慎,沈慎将人救了出去,再返回来时,整个屋子几乎成了火场,根本就进不去,沈慎心一横,便将沈妍月打晕带走了。”
“醒来后的沈妍月哭闹不止,但人都已经死了,这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沈恒娶了胡雪潇,沈妍月在沈恒大婚之后就被送去京郊的庄子里,沈慎呢?依旧花天酒地,寻欢作乐。”
沈妺喜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捂住嘴巴,简直有些令人呕心欲吐。
胡雪潇手指轻扣桌面,忍不住感慨,“这沈府,真是一个比一个令人恶心,我吃了他们的心都觉不适。”
她看向沈妺喜,贴心地问:“还好吗?”
沈妺喜垂下眼帘,问:“这就是你杀他们的理由?”
胡雪潇歪头笑道:“这难道不够吗?”
沈妺喜在心中说,够的,这沈府早就烂透了!只是她面上不显,侧着头说:“那你现在找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既然想要我这身皮囊,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告诉四妹妹?到时候你就没有机会了。”
胡雪潇勾起笑容,“因为我闻到了二妹妹身上……有别的味道。”
沈妺喜一惊,连忙看她。
胡雪潇站起身,抚了抚发髻,笑着说:“我倒觉得二妹妹跟我是一路的,我也相信二妹妹是不会告诉四小姐的,对吗?”
胡雪潇扭着腰走了,口中还轻轻哼起了曲子。
临走那一眼,别有深意。
看得沈妺喜心里七上八下的,微微垂着眸子,盯着地上的银杏叶露出一个略微古怪的笑容。
11. 画皮妖姬〈11〉
胡雪潇走后,沈妺喜在院子中一直坐到天黑,等到采荷实在忍不住了从暗处走出来,走到沈妺喜身边,说:“小姐,天黑了。”
沈妺喜捏过一张银杏叶,眸中晦暗不明,她的嗓子甚是嘶哑,几乎轻的听不清:“采荷,让她将沈府杀了个干净,好不好?”
采荷听得身体一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沈妺喜转过头来,直直望着她,眼睛里是浓墨般的黑,一丝光亮也无,嘴唇是惨淡的白,整个人如同水鬼似的,平静下藏着无数的歇斯底里,痛苦、悲凉又讥诮。
采荷仿佛又看见了那年小姐落水,被救上来之后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神情,后来便大病一场,连着几天高烧不退,浑身就跟水浸了一样,老夫人嫌弃小姐晦气,将人送去了寺庙去去晦气。
那寺庙是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小寺庙,名叫‘兰因寺’,建在了山顶,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那时小姐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一步一步登上寺庙的台阶,一身轻薄白衣更显得人形销骨立,但是小姐一声不吭,缓步走完了九百长阶,昏倒在神佛像前。
当晚小姐便发起了高烧,昏迷中还曾呓语,只是未能听清说什么。
也是从那时起,小姐变得不一样了。
她跪在佛像前,仰视着那尊掉了漆的金佛,心中冷笑连连,目光中好似充满了不屑。
老和尚走过来,递给她一桶签,“这位施主,要不要求一支签?”
小姐看了许久,才从桶签中随手抽了一根,也不知为何,还有另一根跟着一起掉出来。
老和尚捡起两根签,神情凝练。盯着看了许久,才还给小姐,两根木签,一根上上签,一根下下签。
老和尚双手合十,轻声念了句佛号,说:“长路相逢时,鬼语心中遗。抱柴磨苦难,祥云此间安。”
……
采荷抖着嘴唇说:“我永远站在小姐这边。”
沈妺喜忽而笑了,浓密的悲伤一瞬间退的干干净净,沈妺喜说:“就算我以后可能为了自保而杀了你,你也会站在我这边吗?”
采荷跪下,“是!当初我差点死在冬夜里,是小姐给了我一件冬袄,一碗热粥,救命之恩当生死相报,小姐要我死,我立马就去死。”
沈妺喜终于站起身,扶起采荷,轻轻叹了一声。
“如今我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你一人。我如何能让你去死呢?”沈妺喜整理了下衣服,转身对着沈母院子的方向,缓声道:“旁人辱我欺我,我从来忍气吞声,他们不管不顾,我也不必在意与他们之间还有血脉相连,可我还能在沈府活下去,即使苟延残喘,却终究有一条命在,这份情我是要还的。”
沈妺喜转身回了屋,写了一封信,交给了采荷。
“去将这封信用石头绑住,扔进夫人的院子里,提醒她们,至于她们听与不听,不是你我左右的。”
采荷却有些犹豫,拿着信,问:“若是她们查到小姐头上怎么办?”
沈妺喜摇头,“她们不会知道的,无人知道我会写字。”
采荷定神,“好,我这就去。”
夜幕降临,天空中挂着点点繁星,沈妺喜揣着手站在廊下,院子里静谧无声,连风都没有。
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黑衣男人。
看了一会儿沈妺喜,才嗤笑出声:“你心里还不是希望画皮妖能快些动手杀了她们?伪善!”
沈妺喜侧头瞅了他一眼,冰冷且含着淡淡的杀意。
“你懂什么?不过剑灵而已,岂懂人心难测!”
男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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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
沈妺喜难得多说了一些,“人嘛,总喜欢将外在装得好些,再好些。那些个光明正大杀人才是莽夫。”
男人咬牙切齿:“伪君子!”
沈妺喜轻笑一声。
男人忍不住道:“你何时去救我?我没办法在你身边呆太久。”
沈妺喜说:“急什么?你那锁链岂是人力可打开的?我怎么着也得找把仙剑才能劈开吧!”
男人往后退去,身形隐没黑暗中,最后留下一句话:“快些!”
话音刚落,采荷便跑进来,边跑边说:“夫人院子着火了,火势冲天,信我还没送到。”
沈妺喜慌张,连忙两步跑下青石台阶,差点滑了一跤,急道:“我们快去看看!”看看她是如何被烧死的。
采荷跟在沈妺喜身后小跑出院子。
离得还很远就看见了沈母那院子冲天的火光,感觉热浪都扑在身上脸上。
沈妺喜不由得驻足。
那院子上空还有四道身影,可那火不是寻常的火,普通的水浇过去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用仙法压制。
池良看了看四周,说:“这火不是火,是溯影,真正的沈夫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宋炎抽出剑,一剑刺过去,那火就跟有形状一般,躲开了宋炎的剑。
沈姝玉脸色铁青,只有一股汹涌的力量在胸口冲荡,她甩出凰翎羽,扔到半空,掐决罩住,凰翎羽瞬间放大,将整个院子包裹其中。
下一瞬,所有人都看到了沈母院子中的情景——火光中,沈母静静坐在梳妆台前,宁静美丽的容颜印在铜镜中,所有人都停下了救火的动作,沈姝玉喊了一句:“母亲!”
“母亲。”
两道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沈姝玉愣了一下。
12. 画皮妖姬〈12〉
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走到沈母身后,又是低低地、委屈地喊了一声:“母亲。”
沈姝玉眨了眨眼睛,“三姐姐?”
沈母转过身,沈妍月顺势蹲下,抱住沈母的腰腹,沈母拍了拍她的背,“想干什么?”
沈妍月的脸藏在沈母的怀中,没人看清她的神情,只听她语气可怜,“母亲,帮帮我吧。虞郎喜欢胡雪潇那个贱人,三哥也喜欢她,母亲,我想要虞郎。”
母亲抚摸着沈妍月的肩膀,轻声说:“他二人早已互定终身,就算拆开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心里没有你。”
沈妍月眼底带着算计,“母亲,若是我和虞郎有了肌肤之亲,那虞郎就必须娶我了。”
母亲手一僵,“你为么做了,沈府的见面就丢光了,你二姐姐和四妹妹还没嫁出去,你大姐姐在中洲怎么活下去呀?”
沈妍月站起身,赌气般甩开手:“说到底,母亲还是担心大姐姐的名声,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婚嫁。四妹妹多年都未曾回家了,二姐姐?庶女而已,祖母和父亲都不关心她,母亲你这么关心她做甚!”
母亲叹了一口气,也站起来将沈妍月拉到床边坐下,安抚开口:“万一计划不成,还累及你的名声,我如何不担心?再说了,你二姐姐如今被太子殿下看在眼里,若是因此迁怒沈府,迁怒你爹爹和大哥,就是我,也保不了你,知道吗?”
沈妍月气愤跺脚。
沈母安慰她,说道:“莫急,待我给你好好想想。”
沈妍月捏紧了帕子,一点也不信母亲口中的好好想想。
她当即就去找了沈慎,沈慎一个流连花丛的纨绔,脑子里装的竟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她给沈妍月出主意,两人一拍即合,将日子选在了花灯节那日。
花灯节人来人往,虞士清约了胡雪潇逛花灯节。
那晚沈妍月和沈慎就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只等着一个机会将虞士清绑走。
沈慎也是胆大得很,从他那些狐朋狗友手里拿了点药劲强烈的春药,生怕人不行。
沈妍月激动的脸都红了。
沈慎丝毫不顾忌自家妹妹的名声,只想着若是促成了两人的婚事,他也是当之无愧立首功。
虞士清很快就先与胡雪潇分开了,他要去给胡雪潇求一道姻缘带,挂在姻缘树上,此生此世不分离。
就在去找胡雪潇的路上,沈慎一棍子将虞士清打晕,带着两个小厮把人绑走了,送到了早已与沈妍月约好的地方。
沈慎说:“快一些,这个时候就不要品尝味道了。”
沈妍月将人推出门外,半是羞赧半是恼怒,说:“知道了。”
沈慎在门外看着门,两个小厮也被他支开很远。
可天不遂人愿,沈妍月刚褪了衣服,虞士清便醒了,看到沈妍月吓了一跳,喊出声来。
沈妍月立马说:“虞郎,你别怕!”
虞士清腿软的厉害,脑袋也晕晕乎乎的,脸色不自然的红,沈妍月想着或许是下的药药效开始了,于是不管不顾的扑上去,“虞郎,求求你了!怜惜怜惜我吧。”
虞士清立马躲开,却还是被沈妍月抓住了裤脚,虞士清往一旁歪去,霹雳乓啷碰翻了一旁的烛台,蜡烛落在脚边,立马燃了周边的布帘,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
沈妍月愣了一下才叫出声,门外的沈慎听到声音还沾沾自喜呢!
虞士清走不动路,沈妍月要来扶他,却被突然爬上床的火势吓退,对虞士清说:“你快起来!”
冲着门外喊:“二哥,着火了!”
虞士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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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走不了,眼看着火势蔓延至床榻,沾上了他的衣袍。
门外的沈慎终于听到了沈妍月的呼喊,立马跑进来,也吓了一跳,拉着沈妍月就往门外跑,“快走啊!愣着干什么?虞士清,你也快走!”
他们俩虽然没脑子,却也不想害死人。
沈妍月尖叫一声,“二哥,虞士清中药了,走不动!”
沈慎暗骂一声,返回身去救人,刚进入就发现虞士清早已被困在一片火海中,他下意识的喊虞士清的名字,可惜没有回应。
很快火势就会蔓延到整个屋子,沈慎伸出去的脚犹疑了。
就算救出来又怎么样呢?
沈慎退出去了,对上沈妍月惊恐的视线,沈慎说:“他已经……救不了了!”
趁着还没人来,沈慎脱下衣服披在沈妍月身上,半托半抱的将人带走,找到两个小厮后,坐着马车回了沈府。
那个陷入大火的屋子很快就被发现了,开始有人喊“走水了”,紧接着兵荒马乱的开始救火。
火势虽大,但幸而没有殃及到周边。后来,大理寺从其中抬出来一具尸身,后经检验,死者确认为虞士清,因为那栋屋子偏僻,很少有人过去,所以大理寺最终定为自杀结案。
胡雪潇差点疯了。
她不信。
前一秒还去为她求红带子的虞士清,下一秒会在这偏僻的屋子里自杀。
但是大理寺已结案,由不得胡雪潇不信。几个月后,沈府派人来求亲,胡家父母做主答应了,胡雪潇几乎是被绑着塞进沈府的花轿。
这个事传扬出去不好听,不如尽快嫁人。
况且沈府比起那书生虞士清,实在是好太多了。
到此处,溯影戛然而止,又转而将所有人拉入另一段回忆——
13. 画皮妖姬〈13〉
阳光正好,微风拂面。
青芳阁内,一女子正对镜贴着花钿,正是嫁给了沈恒的胡雪潇。
此时尽管浓妆覆面,依旧掩盖不住疲惫与痛苦。
唤来青竹,胡雪潇语气淡淡:“三爷呢?”
青竹支支吾吾:“照芳楼。”
胡雪潇垂下了头,摸了摸小肚子,站起身,“走,去找母亲。”
胡雪潇在沈母的院子外站了许久都不曾被叫进去,眼看着胡雪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青竹忍不住道:“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胡雪潇摇头,盯着正晒的日头站着。
她已经为了沈恒的事来找过母亲多日,除了头两次见了她,劝她好好做沈恒的夫人,不要多管闲事,其他的就再也不听了。
沈母的话她还记得,她说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他娶了你,给了你正妻之位,到时候你在为恒儿生下一个孩子,谁能撼动你的地位呢?
胡雪潇气的脸色发白,她厉声,显得咄咄逼人,她说,“当初沈恒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母的脸色变了又变,突然恼怒起来,指着她要她好好做沈家的儿媳,不要想别的。
胡雪潇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怀疑,一提起当初求娶之事,沈母便左右而言他,胡雪潇忍不住想到她那死在大火里的心上人。
沈母到底没让胡雪潇等太久,也怕真的把人晒坏了,再落得个恶毒婆婆的名声。
胡雪潇松了口气,被青竹扶着艰难地往里走。
胡雪潇一进入就开门见山,这两个月以来,胡雪潇跟沈母因着沈恒的事儿就差撕破脸皮了,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母亲,夫君的事,您打算给我一个好的答案了吗?”
这话说得可谓是大逆不道,儿媳朝婆婆要答案。
果然,沈母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拍了下桌子,道:“我什么时候还得给你答案了?之前说的话就是我的答案,这沈三夫人你还是乖乖顺顺的做好就是。”
胡雪潇冷哼一声,“母亲,那伶人都被慎二哥带进府了,夫君还是日日去找,难道母亲是打算让她一女侍二夫吗?”
“也不怕这事儿传扬出去,沈府落人笑柄!”
沈母脸色涨红,指着她,手抖不成样子,显然是被气狠了。
胡雪潇说这话丝毫不顾及沈母脸面。
最后沈母捂着胸口坐下,胡雪潇又扔下一句话:“母亲,我已怀有身孕,还望母亲看在我腹中胎儿的份上,将沈恒劝回来,好好做三少爷。”
沈母震惊之余,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胡雪潇没给她诘问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画面渐渐变淡,沈姝玉歪了歪头,想起沈妺喜说过的话,三嫂并不曾有过孩子,那么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呢?
溯影在大火中愈发清晰,未见画面,先闻其声。
叮铃咣当的一阵摔打声传来,胡雪潇被沈恒一巴掌扇倒在地,还对着肚子踹了一脚,胡雪潇立马疼的蜷缩起身体,脸色也变得煞白。
“你又要去找那个玉莲,是不是?”胡雪潇忍着疼痛,一字一顿地说。
沈恒骂骂咧咧的拿着一幅画走出房门,再也没有看地上的胡雪潇一眼。
胡雪潇落下泪水,滴在浅色的地板上,她捂着肚子喊青竹,身下已经一滩血迹斑驳。
青竹连忙进来,看到胡雪潇这样子差点吓坏了,都不敢两人扶起来,跪在旁边,着人去请大夫。
胡雪潇指望着沈母来了之后,至少看在这孩子的面子上,能够出面。没想到,沈母竟然求她不要将这孩子的事情说出来,她说:“孩子既然没了,就没必要让恒儿再多加伤心。”
胡雪潇不敢置信,问:“母亲,这也是他的孩儿,是被他一脚踢掉的孩子!”
沈母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是哀求着。
胡雪潇到底是没有说,她的心早已凉透了。
自此之后,胡雪潇对待沈恒宛若陌生人,沈恒去玉莲那里,她再也没有问过,她只想好好活着,等着某一天沈恒能休了她,给玉莲让位,她也算是能自由了。
只可惜,等来的不是沈恒的休书,却是玉莲。
婀娜多姿,容貌姣好。
胡雪潇愣了一瞬。
随即,所有门窗都被关上了,屋里暗下来,一盏油灯噗的一声亮起,胡雪潇震惊的看着这一幕,随后玉莲走到她面前时,已然褪去了她身上那一层玉莲的皮,只剩下一具鲜红淋漓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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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躯体。
胡雪潇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胡雪潇晕晕乎乎醒来时,玉莲已经坐姿端庄的喝茶,还给她倒了一杯。
玉莲问她:“你想报仇吗?”
胡雪潇说:“你是谁?”
玉莲说:“我的来历很久远。最初是一滩腐肉,机缘巧合之下得开灵智,却依然不能化形;后来,碰到了一架骷髅,它要我替它报仇,她就将一身骷髅献祭给我,我同意了,所以为它杀了一个修行者。
那个修行者吸走了她所有修为,挖了她的心,掏了她的肺,最后将她活剐而死,扔在了一处深谷里。
后来我附在那具骷髅上,有了身形,便走出去,又遇到很多很多人,那些人大多不得好死,但他们说可以同我做交易,替他们报仇,他们就献祭给我一样东西。
我吃了什么,就长出什么。
所以我开始为他们报仇,拿走我想长出来的东西。
只是后来运气不好,被青玄宗抓住了,锁起来几百年。”
……
上头的四人听到这里,也算是终于明白了画皮妖的来历。
底下的玉莲接着说:“我还差一颗心,一具皮囊。只是我找了许久,依然没有寻到。你心中已有心魔,你要不要同我做生意?我要你这颗心脏。”
胡雪潇愣愣的,半晌才说:“我不想死。”
画皮妖唉声叹气。
“我杀了很多坏人,他们的心都太黑了,不好吃,也长不出来,跟我交换的人,皮囊都不够好看,而且保存的时间也不长,我很苦恼。”画皮妖几乎是可怜的说出这话。
胡雪潇问:“那你杀了玉莲吗?”
画皮妖眨了眨眼睛,说:“没有。玉莲救了我,所以,我替她杀人,不收取报酬。”
胡雪潇说:“我同你交易,我就要死。我还不想死。”
画皮妖叹了口气,“好吧。”
“不过你反悔了,随时可以来找我……”画皮妖站起身,走了。
胡雪潇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变得晦暗。
“砰砰——”
溯影消失,火光中猛的冲出另一条火势,猛烈的轰隆声从其中传出,沈姝玉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14. 画皮妖姬〈14〉
所有人都被这一火势吓了一跳,纷纷尖叫着后退。
沈姝玉升到空中,衣袍荧光大盛,眉心一朵金莲若隐若现,双手快速结印,口中轻声吟唱。
身后站着沈姝玉的三位师兄,成三角势,护住了沈姝玉。
天空乌云笼罩,惊雷乍响,紧跟着霹雳啪啦的雨水浇下来,火势渐息。
沈姝玉落下来,不管房屋即将塌陷,浑身罩着一层金光就冲了进去。
沈妺喜手搭在采荷的手背上,轻轻冒出一句:“母亲应当……”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因为一道刀子一样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沈妺喜瑟缩了下,采荷立马问:“小姐怎么了?”
沈妺喜低下头,那道目光离开之后,沈妺喜才摇摇头,说了一句“没事”,缓缓吐出一口气。
垂着头,没人看清她的神情。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沈姝玉抱着一具几乎被烧成黑炭的尸体走出来。
她站在所有人面前,面容哀戚,只狠狠忍着。
半晌,她道:“母亲已去。”
“吱嘎——”身后黑烟蒙罩的房梁终于抵挡不住,一声清晰的折断声后,轰然倒塌。
尘烟弥漫,堪堪撩起沈姝玉的裙摆,她巍然不动。
沈氏主母院中,所有人或站立或端着水盆,全然静默不语,无人动。
如今,能掌家说话的只有老夫人一个了。
沈姝玉走了两步,身子踉跄了下,往前摔去,被离得最近的宋炎接住。
池良叹了口气,对李归晏招手,几人就这么离开了院子,剩下的下人便三三两两散去,该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该回去伺候的回去伺候。
只是这沈家谣言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出了四方的宅院,投入市井间,轰起了轩然大波。
再也止不住。
不等老夫人做出反应,圣上的旨意已经快马加鞭送去了边境。
这下沈府,终于成了月国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四日晚,沈妍月带着两个小丫鬟偷偷从后门进府。
一回来便直奔灵堂,待看见灵堂中排队似的棺材,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风簌簌而过,惊起沈妍月一身冷汗。
母亲沈庄氏,二哥沈慎,三哥沈恒。
“母亲,二哥……三哥?”沈妍月扑到沈庄氏的牌位前,手指颤抖的去抚摸冰冷的牌位,脸涨得通红,泪水决了堤似的涌出来。
两个小丫鬟连忙去扶沈妍月。
她是自己偷偷跑回来的,祖母给她传了信,叫她待在庄子上,发生了任何事都不要回来。
她隐约察觉到什么,便派了两个小丫鬟出去打听。哪知,沈府的那些事早就人尽皆知,连嫌少人烟的田庄都到处在议论。
沈妍月一听便知道,当年的事情暴露了。
祖母不让她回去也是为了保护她,可是她母亲都已经去了,她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看一眼。
于是,沈妍月瞒着所有人回来了,赶在夜禁之前进了城。
“沈三小姐,好久不见了!”
温温柔柔的声音自沈妍月身后传来。
沈妍月猛地回过头去,眼睛瞪大。破碎的字眼从沈妍月口中吐出:“胡……胡,雪,萧……”
胡雪潇就那么婷婷立在那儿,从她身后走出一个鲜红淋漓的肉骷髅,脚步摩擦在地板上发出黏腻的声响,令沈妍月浑身毛发竖起。
“什!什么东西!!”
胡雪潇笑着解释:“它是妖,是来杀你的。”
沈妍月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往后退,后背抵上坚硬的台桌,打翻了烛火香台,香灰散落一地。
胡雪潇的眼神从沈妍月身上移到香灰上,她璨然,道:“算了,留你一命。”
“所有的事情都因你而起,你若是死了,谁来偿还这笔债。”
胡雪潇转身,望着画皮妖,说:“她的心不好,是黑的。”
画皮妖扶额,“那怎么办呢?我还差了一颗心。”
胡雪潇指着沈妍月,“这副皮囊说不上顶好,但也年轻,你要吗?”
画皮妖歪头想了想,露出一个怪异的弧度,语气俏皮天真,说出的话却残忍,令人心惊胆颤。
“好啊,我来剥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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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这张皮完完整整。”画皮妖说着就要动手,却被胡雪潇拦住。
“我来替你,你回去好好等着。”
画皮妖疑惑地看她,胡雪潇却温温柔柔的将她推出门外。
画皮妖说:“我若是走了,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异样,你不是……想活着吗?”
胡雪潇点头应道:“是的。”
画皮妖还是回去了,没了皮,她也没有心情出来游荡。
胡雪潇笑盈盈地关上了门,转头却对上另一双娴静温润的眸子。
沈妍月的尖叫引来了不少的人围观,她披头散发的,砸了牌位,冲出房门大喊大叫,状若疯魔。
沈姝玉本是打坐蕴养灵气,忽听一声凄厉嘶哑的尖叫,门被扣响。
门外是池良,他脸上带着郁闷,说:“整个沈府都在我监视之下,竟然没有发现不对。现下你那个三妹妹疯了,砸了牌位,持了把菜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沈姝玉脸上还是疲惫之色,听闻此,强撑着起身,露出手腕处的凰翎羽。
“这个,应该可以救三姐姐一命。”
池良低着头,“但愿吧。”
等沈姝玉跟池良赶到之时,沈妍月正巧将菜刀悬在脖颈处,双目失神,嘴里喃喃的喊着什么。
沈姝玉心中一急,甩出凰翎羽,把沈妍月罩住,口中默念。
“去!”沈姝玉抓住从沈妍月身体中飞出来的一团黑色魔雾,右手摊开,现出破魔箭,将魔雾直直扎在地上,眼神一凛:“散!”
魔雾中啸出一声凄惨的啼嚎,随即湮灭。
沈姝玉回头望向李归晏,“师兄,看看我三姐姐吧。”
医者,医生医死,却医不了心。
李归晏双手撑开,两根中指指尖溢出一条条细长的丝线,没入沈妍月的身体。
沈妍月漂浮至半空。
脖子处的伤口开始缓慢愈合,最后结痂掉落,新的皮肤长出来。
最后,沈妍月落进沈姝玉的怀里。
李归晏轻声说:“心病治不了。但她至少能寿终正寝。”
沈姝玉叹气。
15. 画皮妖姬〈15〉
派人将沈妍月送回了沈姝玉的院子后,沈姝玉抬步往屋里走去,她刚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房门轻轻掩遮,沈姝玉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屋内正中央躺着一名女子,着华服,头戴簪花。此时已经了无气息,胸口破了一个血洞,正汩汩的往外流着血,沁入身下的地板。
无一不是在昭告着所有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沈姝玉胸膛剧烈起伏,握拳颤抖着。
池良跟了进来,只说了一句就让沈姝玉平静下来。
“她不是妖。”
之前他们的怀疑都是错误的?沈姝玉捂住脑袋,头疼得紧。
沈府的丧一个接一个,老夫人再也坐不住,从佛堂走了出来。
日头正晒,老夫人不经意和沈妺喜对上视线。
沈妺喜一如既往的屈膝行礼,弱柳身姿单薄,柔软的声线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老夫人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收回来,投向远处天边。
天际隐隐泛红,老夫人极快的眨了下眼睛,再望过去时,只剩下一片蓝汪汪的晴空。
白绫整整挂了一个多月,终于等来了被圣旨直诏回京的沈潭、沈恪父子二人。
那一日,沈妺喜待在自己的院子中哪里都没去。
沈潭是圣上亲封的承远侯,世袭爵位,任云麾将军,正二品。沈恪更是月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昭武将军,四品。
沈家的荣誉都是这父子二人挣来的。
沈潭沈恪一进府,就接住了扑过来的满脸泪痕的老夫人,沈恪先是慌了,连忙要扶起老夫人。
沈潭的目光却望向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沈姝玉等人。
沈姝玉行了一个仙门弟子礼,说:“父亲,大哥。”
沈潭问:“你是……玉儿?”
沈恪愣了一瞬,便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四妹妹,十岁便被带去仙山的四妹沈姝玉。
“四妹妹?”沈恪边将老夫人扶起来,边朝着沈姝玉温柔一笑,与她打招呼。
好不容易安抚住老夫人,将人送回了院子后,沈潭和沈恪这才坐下来。
沈姝玉坐在另外一边,眉目敛着,周身便悄然升起一层薄薄的气息。
与这沈府当真是格格不入。
沈潭和沈恪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沈潭忽而想起十几年前路过沈府的和尚——那人一身破破烂烂的袈裟,手中一串发了黑的手串,站在沈府门前足足三日,一步未动,滴水未进。
沈潭那时候还是个年轻且刚立过功的将军,从不信命。况且家中夫人与姨娘即将产子,他也怕多生祸端。
所以,沈潭不欲理会。
谁知道那和尚一站就是三日,沈潭也怕那和尚出了什么事,那一群鉴天鉴地的御史台再给他参个几个折子,他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沈潭走到那和尚面前站定,还未曾说话,便见那和尚突然一脸灰败之色,手中珠串洒落一地,和尚踉跄几步,摔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沈潭吓了一跳,立马叫人去请大夫。
那和尚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对沈潭说:“家中两朵两朵并蒂莲,一朵祥瑞,一朵灾厄。
沈潭眉头一皱,身上拼杀多年的气质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指着那和尚说:“胡说什么!信不信立马送你去官府。”
那和尚弯下腰去,一颗颗捡起散落在地的珠子,嘴里轻轻呢喃。
一共五十四颗珠子,和尚却只捡到了五十三颗,剩下一颗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了。
和尚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笑了笑,转身走了。
沈潭一脸严肃又疑惑,实在不知这哪里来的和尚为何站在他沈府门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后来,沈潭才知道,那和尚是京都在一间小寺庙的住持,云游至此。
那间寺庙名“兰因寺。”
只是后来沈妺喜出生时,院中花朵皆迅速盛放后凋零枯萎,天地间似乎只剩下灰色。
萍姨娘也因血崩而亡。
沈潭心惊肉跳。
由不得他想不起那和尚说的话。
灾厄之星,是她吗?
半信半疑的沈潭在沈姝玉出生之后终于信了。
满园春色,尽在此间。
沈潭站在沈府门前,站了许久。
最终他终于暗下决心,他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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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必要青云直上,岂容灾厄降临,毁了沈府,毁了他。
自那之后,沈潭再也没有去过沈妺喜的院子,府内所有人都知道了沈妺喜不讨老爷欢心。
有人的地方最不缺的便是捧高踩低。
刚出生就被抛弃的沈妺喜,很容易想象她是怎么在吃人的宅院中活下来的。
沈妺喜自小就养成的多思少言的性子,谨慎下注,一步一步朝前走。
沈潭也不是没有心软过的,只是每次他一看见沈妺喜,就能想到那和尚的话,在沈妺喜生母过世之后更是,没由来的焦躁与不安迫使沈潭渐渐生出别的心思。
让沈妺喜能够活下来就够,其他的,沈潭也不愿去想。
堂屋一阵沉默,沈姝玉先开口说:“父亲,大哥。”
沈潭:“玉儿,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如今沈府变成这样,我有很大的责任。”
沈姝玉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父亲,如今府内丧事在即,我本是沈家的女儿,本应侍奉近前,只是画皮妖至今还没有抓到,我实在有心无力。”
没想到一个画皮妖这么难抓,套上人的皮囊以后,便能隐了气息,它偏偏不出手,确实很难办。
沈姝玉跟几位师兄也想过许多办法,只是灵盘不灵,破魔箭也没有任何动静,几人只知道画皮妖躲在这府里,装成谁人的样子却不知。
若是一个个查,得费不少气力,况且那画皮妖贯会躲藏。之前也是因为老夫人与沈母共同反对,才作罢。他们也只能悄悄的查。
将沈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
沈姝玉还想说什么就被沈恪打断了,说道:“四妹妹,我与父亲都是信你的。府中出了那么大个事,若真是妖邪作祟,四妹妹尽管去做,我与父亲都支持。”
沈姝玉难得红了眼眶。
这些日子以来,她要查画皮妖的下落,又被接二连三的真相刺激,顾及老夫人年纪大了,怕她受不住,沈姝玉又不敢多说。
查妖一事,总是束手束脚。
如今沈潭沈恪父子二人归来,给了她莫大的信心,这种不言而明的信任当真让人觉得舒服。
沈姝玉哽咽:“父亲,大哥……谢谢你们信任我。”
16. 画皮妖姬〈16〉
“你帮我?你想要什么呢?我是妖,还是一只画皮妖,只能为你杀人。”画皮妖此时已脱去玉莲皮囊,浑身鲜血淋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挤在一团红色腐肉中间,定定的看着面前柔弱的女人。
沈妺喜笑笑,并不说话。
只是将一个黑色的木盒递给画皮妖。
画皮妖打开,眼瞳中散发出光彩,欣喜若狂。
“这是谁的心?”画皮妖问。
沈妺喜淡淡吐出三个字:“胡雪潇。”
“你替她报了仇,还把真相公之于众,她很感激你,临死前挖出了自己的心,拜托我送给你。”沈妺喜抚了抚发髻,说道:“你吃了它,或许你就能长出一棵心来,有了心,你就成为了人。你可愿意?”
画皮妖愣愣的看着那颗心脏许久,才问道:“你想让我替你做什么?”
沈妺喜笑意温婉,可画皮妖却感到阵阵寒意。
“等你长出了心,便离开这里。替我去寻一处风景,你也好远离捉妖师的视线。如何?”
面前的女人年龄不大,却比她这个百年妖怪还要让人胆寒,心眼儿多的没处放,却伪装出一副柔弱自怜的姿态,令其不自禁的放宽心,实际她就在你背后掩其不备,给你一刀,叫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画皮妖沉默良久,说:“我其实无甚想要的,哪里能活,我去哪里都行。只是你……为何要我替你去寻?”
沈妺喜唉声叹气,“我是为了救你一命,到时你好跟随我。我呢?是凡人,死后只会化为一剖黄土;可人生在世百年,总想着要好好活着,若真的命运无常,叫我死于非命,困于瓮瓶,我也是不甘不愿的。”
“所以救你,是为了以后我能有一丝生机。”
沈妺喜说完,便垂着眸子看自己的双手。她要活着,必须要好好活着,谁若是想要她死,就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沈妺喜不求富贵,但求寿终。
画皮妖问:“你想要个什么地方?”
沈妺喜冷漠地说:“听说天下极南,是一片雪原,雪原的最深处有一处渊谷,名为“九幽”,我想去那里。”
画皮妖歪头看着她。
沈妺喜一字一顿说:“你替我去寻。”
画皮妖低头思索一下,说:“好,我替你去找。”
沈妺喜站起来,看向那个盒子,散发出的淡淡腥气与寒气。
“两个时辰后,待天光微熹,你便出发吧!”沈妺喜微笑看她。
画皮妖说:“好。”
沈妺喜替它关上了房门,站在门口,抬头望着夜色。
月亮挂在柳梢,明亮圆满。
今日是望月。
屋内的画皮妖先是看了好一会儿盒子中的心脏,又看了看印在窗户上模糊单薄的身影。
之前溯影中的记忆其实是没错的,画皮妖确实去找过胡雪潇,胡雪潇也真的没有答应她。她要自己报仇,不去借助他人的手,才是胡雪潇要的。
可现在,胡雪潇的心就放在它的面前,画皮妖竟然有一瞬间的犹豫。
它不知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可是它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画皮妖长吸一口气,慢慢地吐掉。
它将心拿起来,一口吞进肚中。
一分一秒过去,画皮妖感受到胸膛的阵痛,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它在地上打滚,地板上沾满了它的血肉……
砰!砰!砰!
心脏的跳动声格外清晰且动听,画皮妖眸中闪过惊喜。
它真的长出了心脏!
画皮妖侧身蜷起身体,耳朵贴着地板,仔细去听那律动和谐的声音。
画皮妖直起身体,看着那道身影,笑出了声。
它推开门去,声音中带着笑,画皮妖说:“你放心,你想要的地方,我一定给你寻到。”
沈妺喜神色淡淡,低低地“嗯”了一声,便抬脚走了。
后面画皮妖却叫住了她,说:“你以后就叫我将离吧。我碰到第一个人,她说可以将名字送给我。”
沈妺喜笑了笑,“好,将离。”
自从玉莲死后,这竹玉楼便突然的荒凉了,没有人再过来,或许是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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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吧。
沈妺喜走在小路上,想起了玉莲。
那个从一开始就以妩媚姿态出现的玉莲,为了替自己的妹妹报仇,不惜一切代价,最后自己也被吞没了。
两个沈家公子都好好的收拾体面待在灵堂,可惜那玉莲,却被一席草席裹着就扔去了乱葬岗。
后来趁着沈府忙忙糟糟时,沈妺喜带着采荷去了乱葬岗,花了银子重新给玉莲埋葬了,还立了碑。
上面写着:程羽练之墓。
她曾经也是大家族的嫡女,有有个好听的名字。
沈妺喜带来了一壶酒,是上好的梨花白。
“将就将就,程姑娘。愿你来世生而男子,这世道对女子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沈妺喜无悲无喜,只是看了一会儿墓碑,便起身离开了。
没想到,在回府的路上碰到了宋炎。
“沈二小姐。”
沈妺喜吓了一跳,不小心踩到一颗小石子,身子往一边倒过去。
宋炎长臂一伸就把人捞进怀里。
“没事儿吧?沈二小姐。抱歉,刚才吓到你了。”宋炎淡声解释。
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跟着过来的,又到底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沈妺喜心中惊疑不定,但面上不显,装出一副惊吓之后慌乱的表现。
站稳身子后,她挣开宋炎禁锢在她腰间的手臂,面容上浮上粉红。
“多谢宋仙师。”沈妺喜福身道谢。
宋炎腰间挂着他的宝剑,离得近了,沈妺喜隐隐能从那把剑上感受到磅礴的凛冽寒意。
沈妺喜眼眸微敛,若是这把剑的话,或许便能劈开那些杂七杂八的锁链也说不定呢!
该怎么拿呢?
沈妺喜心中想着这些事,没注意到宋炎的眼神在她挣开怀抱之后变得晦暗深沉起来,深邃的眼眸中藏着莫测难言的情绪。
反而在一旁默默扶着自家小姐的采荷丝毫不露的将宋炎的神情引入眼帘,顿时心下一阵惶恐不安。
这位仙师是不是喜欢我家小姐呀?采荷想道。
17. 画皮妖姬〈17〉
回去之后,采荷还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了沈妺喜。
沈妺喜听后,不仅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这能给她提供一个好机会。
到时候借他手中的仙剑一用,应当就能劈开困住那块石碑的锁链。但是......沈妺喜是有一些犹豫的,一旦她将那把魔剑释放,会造成多大的灾难,自己也许就此成为了罪人。
可她已经打算放走画皮妖了,她已经站在了沈姝玉的对立面。
即使梦中的场景只出现了一个,以沈妺喜多思多疑的性格,还是有些惊惧。她需得为日后做打算,如果以后自己的结局会好上那么些许,画皮妖的事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她也从未杀人。
天色微熹之际,沈妺喜咳了血。
采荷着急忙慌的去请沈姝玉,不顾沈谭的阻拦,领着李归晏就去了沈妺喜的院子。
宋炎本想着跟着一起去,却被池良拦下来了。
池良一脸质疑,盯着宋岩握得死紧的拳头,问:“你对沈二小姐...不会有什么想法吧?我从来没看见过你这样。”
宋炎没说话,只是悄悄松开了拳头。
池良叹道:“那沈二小姐确实貌美,可她只是一个无任何资质的凡人,你就算喜欢她,也该明白与她无甚缘分。”
宋炎低垂着眸子,说:“我不喜欢她。”
池良嗤笑。
他指着宋炎,点了点,说:“我还不知道你?况且那沈二小姐还是月国太子殿下的侧妃,你还是将你的心思收一收。”
宋炎沉默不语。
池良话已经说尽,不去管宋炎是否听进去了,转身离开。
宋炎原地站了许久,还是抱着剑一脸冷漠地走到沈妺喜的院子前,望着灯光晕黄的屋内,心中不由一动。
李归晏替沈妺喜开了不少的药,嘱咐采荷要怎么煎服,沈姝玉站在旁边看着沈妺喜一脸惨白的模样,说道:“你要多出去走走,身体太弱了。”
沈妺喜声音低低的,“天生的。”
沈姝玉一脸尴尬。
是不是天生的,在场的都知道,沈姝玉已然记不清少时对沈妺喜做的那些混账事,李归晏一摸脉就知道沈妺喜说得是假话。
他也听说过,沈姝玉跟沈妺喜年纪小时之间的恩怨,沈妺喜这一句“天生的”是给沈姝玉一个面子,一个台阶。
只是,也有些阴阳怪气之嫌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姝玉都记不清了,谁家孩子没做过些错事,长大了也就过去了。
李归晏心中难免对这个沈二小姐不甚欢喜。
看沈姝玉对沈妺喜这歉疚的样子,李归晏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开完了药,沈姝玉和李归晏同时离开。
沈妺喜眼眸沉沉,晦暗不明的盯着二人相携离开的背影。
沈姝玉落李归晏一个头,只到他肩膀处,李归晏侧脸看她,眸色温柔,沈姝玉也仰起笑脸。
这一幕落在沈妺喜的眼中,颇为讽刺。
她梦中出现的李归晏和宋炎简直是沈姝玉的两个追随者,李归晏唯沈姝玉事先,宋炎更甚,谁若是想要伤害沈姝玉,他便一剑解决了那人。
当真是师兄妹情深。
倒是那个池良,梦中没有出现过。
沈妺喜说:“采荷,扶我起来。”
采荷连忙上前,问:“小姐要出门?此刻早膳还早。”
沈妺喜摇头,“出去看看罢了,日日躺着,都发霉了。”
院落不大,熙熙攘攘的银杏叶又铺了半个院子,沈妺喜咳嗽着在院中石桌处坐下,采荷又去屋里拿了披风和垫子,生怕沈妺喜又发了烧。
沈妺喜一脸笑意,对采荷招手,“我这破烂身子无需费劲了,你替我去烧壶茶来。”
采荷“哎”了声,往小厨房跑去。
从沈妺喜被太子殿下关照过,沈母就派人给沈妺喜的院子里砌了个小厨房,又拨了两个洒扫丫鬟,也是那之后,除非老夫人或者夫人让人来请,沈妺喜从不去正厅吃饭。
毕竟与他们相看两厌。
轻轻转过脸去,沈妺喜瞧见一截衣角随风飘起,眸光一动,沈妺喜站起身,往那边走过去。
那人避无可避,直直和沈妺喜面对面,沈妺喜瞧着他略有些尴尬的神色,心中掠过讥嘲,面上却一派好说话的温柔模样。
“宋仙师?您在我院中做什么?”
宋炎摸了摸自己的剑,说:“路过,看见你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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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魔雾闪过,过来看看。”
沈妺喜吓了一跳,连忙往宋炎身边挪了挪步子,清新的皂角味道张牙舞爪的涌进宋炎的鼻腔,宋炎连忙往后退了一大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沈妺喜疑惑地看他:“怎么啦?宋仙师。”
宋炎咬咬牙,克制心底的欲望。
“你这院子里没事,我方才看错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宋炎提步往外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妺喜逐渐沉下来的脸色。
沈妺喜的耳边悄然出现一团魔雾,发出嘶嘶的声响,沈妺喜抬头一挥,脸色难看的说:“又来干什么?”
那魔雾一下子就被吹散了,继而出现在另一侧。
嘿嘿笑道:“你莫不是忘了,这沈府可是有拘灵法阵,画皮妖出不了沈府。你早上可怜兮兮的表演可是白装了。”
沈妺喜脸色彻底沉下来,“滚!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魔雾呸呸了几声,消散了。
沈妺喜眼眸闪烁。
魔雾说得没错,她倒是忘记先前他们几人已经在沈府设下了拘灵法阵,可是要画皮妖离开,她自然有办法。
妖离不开,人总能离得开。
画皮妖附在人身,便能隐藏气息。
过了晌午,沈妺喜叫上采荷出府。
没成想,沈姝玉拦在门前,挡住了她们。
沈姝玉脸色淡然,温声说:“二姐姐,还是先回院子吧。最近谁都不要出府。”
沈妺喜身体单薄到被风一吹就倒,采荷扶住她,说:“四小姐,二小姐出府是去看郎中,每月都去,是已经约好的固定行程。”
沈姝玉说:“可以把郎中请回沈府,或者叫我的师兄再给二姐姐看看,总之不许出府。”
采荷一脸怒意,“四小姐,就算您是仙门弟子,也不能继续欺辱我们小姐吧。去哪里,四小姐都要管吗?”
沈姝玉一愣,一时没说话。
采荷还要继续说,被沈妺喜拦住了。
“罢了,既然四妹妹都这么说了,还是先回去吧。”沈妺喜脸上的神情落寞又悲苦,很难不叫人心软。加之,沈姝玉自从知道沈妺喜艰难的境况有一半因自己而起,沈姝玉心中的愧疚就更难掩饰了。
18. 画皮妖姬〈完〉
沈妺喜刚要走,就被沈姝玉伸手拦了。
“你出去吧。”沈姝玉让开了路,垂着头,脸上神情叫人看不清。
沈妺喜等了会儿才道:“我还是回去吧,四妹妹既然说了所有人不得出府,我也不好做那个特例。”
沈姝玉反而拉住了她的胳膊。
沈妺喜手臂一疼,尖锐的刺痛使她浑身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沈姝玉看她的模样,以为是她害怕自己又想要伤害她,连忙放开了手,尴尬又为难。她说:“你出去吧,我没有想要为难你的意思。”
沈妺喜忍住手臂传来的阵阵痛意,语气柔软:“我去去就回来,肯定不让四妹妹为难。”
沈姝玉点头。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处,沈姝玉抵着下巴蹲在门口。
这些天来,他们几位师兄妹守住了沈府的各个出口,生怕那画皮妖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掉,抓不回画皮妖,他们是真的没脸回青玄宗。
唉……想起自己的另外一个任务,沈姝玉头更疼了。
魔子要怎么找啊?
神王弓要去哪里寻啊?
破魔箭到现在也没有反应,难道魔子不在月国?
她回来沈家之后,就翻了许多史册。如今天下月、曜、明国三分,明国自守北方,月国与曜国平分南方,关系密切却也时常发生动乱纠纷,尤其在边境,今天不是月国出兵,明天就是曜国来打架,日日不得清净。
只是这几年,月国国主痴迷于长生之术,重视文官,轻慢武将,信奉国师,月国逐渐式微。
而曜国却不一样。
听闻曜国的国主自己就曾是驰骋疆场的将军,在曜国国主病危时,直接举兵逼宫,曜国国主将帝位禅让出来。
说难听点,不就是造反吗?
离开俗世间太久,沈姝玉早已记不清了。
在青玄宗的十年间,沈姝玉想得最多的只是如何修炼,如何捉拿凶怪,尘世喧嚣,与自己离得太远了。
如果说神王弓不在月国,那她便去曜国走一趟。
师尊遗愿,也为了天下苍生,她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找到神王弓。
蹲在门口,沈姝玉想了很多。
直到一双漂亮的蓝色绣花鞋出现在视野里。
沈姝玉抬头,沈妺喜拎着一包散发着阵阵香味的桂花糕笑着对她晃了晃,“四妹妹,不知道你们仙门子弟吃不吃尘世间的食物,我只知道后街有一家糕点铺子很是有名,就去买了一些来。”
“送给你。”沈妺喜将糕点放到沈姝玉手里。
沈姝玉愣愣的接过,有一瞬间的感动,她说:“吃点也没关系的,二姐姐,谢谢。”
沈妺喜嘴角笑意温柔,摆手说:“我先回去了,四妹妹。”
沈妺喜掠过她走了。
采荷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跟沈妺喜悄声说:“四小姐还在看着您呢!”
沈妺喜心情舒畅,正午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说:“让她看吧。”
反正人也被她送走了,怕什么?
画皮妖将离附在了她的身上,一道出了府,只是穿过巷子,拐了弯,沈妺喜就坚持不住了。
刚才被沈姝玉握住的手臂此时已经显露出红得发紫的印迹,采荷有些着急,道:“小姐,您的手臂……”
沈妺喜额头冷汗直冒,却还是先声安抚住采荷,“小声些,别被她听见。”
“我没事的。”沈妺喜看了看对面的唐记糕点铺,说:“你去帮我买一些桂花糕回来。”
采荷一步三扭头的去了。
沈妺喜腿脚发软,忍不住跪下,被画皮妖将离及时扶住。
“没事吧?我附在你身上,总会对你的身体会产生一些伤害,而且,你身体还这么弱。”将离语气中难掩担忧。
沈姝玉修仙,她身上还带着破魔箭与凰翎羽,她的气息早已带上破魔箭的镇煞之气,所以,当沈姝玉握住沈妺喜的手臂的那一瞬间,就立刻对沈妺喜的手臂进行腐蚀。
沈姝玉或许没有想到这一层,才会会错了意。
沈妺喜摆摆手,扶着墙壁站稳,“你现在就走吧!”
将离说:“那我先走了。”
沈妺喜看着她离开,变换了相貌,融入人群中。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有的步履匆匆,有的欢快开心,有的悲情愁苦,各式各样。
沈妺喜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如果……她能活着,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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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不去做那件事。
时历已近中秋,马上就会有一场宫宴。
就是在那场宫宴上,班师回朝的太子殿下陆既允对仙门弟子沈姝玉一见钟情,想娶她做正妃,可是沈姝玉却一脸骄傲地说,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且,她已修仙,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捉妖驱魔,绝无可能做太子妃。
也是这一番话,令太子陆既允对沈姝玉刮目相看,认为女子也能建功立业,如此洒脱灵动的女子,怎能不令人欣喜呢?
于是,册立正妃的事,便一拖再拖。
而沈妺喜,本该是太子侧妃,却因为正妃未立,迟迟等不到陆既允来向她解释。
沈妺喜今年二十,过了年便二十一,老夫人也有意给她相看别的人家。沈妺喜便去找陆既允,却看到沈姝玉正在教授陆既允仙法符箓。
沈妺喜心中觉得,陆既允是真的打算册立沈姝玉为正妃。
一时间,心中悲苦更甚。
而此时,江南发了大水,一堆一堆的折子雪花似的扑到乾清殿。
沈妺喜的梦也醒了。
后边的事情,就算沈妺喜没有梦到,她也能猜到差不多,以陆既允的性子,他一定会去。
沈妺喜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神色恍然,双手缴着丝帕。
她绝不会去跟沈姝玉争风吃醋,只要太子殿下快些纳她为妃,逃离这沈府就够了。
如此,也算打破了梦境。
已经走出月国禹城的画皮妖将离先是去了城外一处小山,那里荒凉无比,杂草丛生。
一片野雏丛中,隐隐约约露出一点鼓包。
将离走近,是一座无名坟冢。
是几百年前,她第一个遇到的人。那人将一身骷髅给予她,使它能站了起来。将离便带着插在她胸口的一把匕首离开了那个地方,来到这里。
将离替她立了一个衣冠冢,冢里放着那把刀。
过个十几年,将离都会过来,修修坟。将离想记住她,也想记住自己是如何而来的。
将离除了一圈杂草,说:“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我要去替一个人寻一处好地方,到时候在那边,我再替你立个碑。”
话说完,将离就起身离开。
19. 宫宴〈1〉
中秋前半月,太子殿下陆既允班师回朝,几位皇子携领百官于宫门前欢迎,百姓夹道喝彩。
这一次,陆既允将曜国逼退百里,一年内不敢再犯,成功为月国争取了休养生息的大好时机。
陆既允回宫述职后,陛下便论功行赏,流水般的赏赐抬进了太子府中。
与此同时,陆既允派人送来了向沈妺喜送来了几样珍宝。其中有一对碧玉如意,是边陲部落进贡的极品如意,陆既允想都没想就送来了沈府。
沈妺喜站在前院,看着陆既允送来的礼品,遣了采荷去拿些银子与谢礼来,她垂首,行礼谢恩。
沈潭和沈恪也出来了。
一片惨淡的沈府中,几抬挂着红绸的礼物尤为突出。
沈潭脸色非常不好,因着沈府出现这种事,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都来过不少次,沈潭也受了五十鞭刑,如今走起路来都还是歪歪扭扭的,浑身阵痛。
但太子送来礼物,于情于理,沈潭都还是要出来谢恩的。
沈恪时时关切着沈潭的身体。
沈姝玉拉着四公子沈情的小手,站在廊下好奇的看着这边。
等人都走后,沈潭才冷淡地说:“既然是太子殿下送你的,便好好收着。”
沈妺喜福身,乖巧地回答:“好的,父亲。”
沈潭摆摆手,沈恪立马扶着他往回走。
这时,沈情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四姐姐,那是什么?”沈情指着托盘上一对碧玉如意说道。
沈姝玉挠头,想了想说:“额……是一对如意。”
碧玉如意在阳光下极为剔透浓翠,一看便是极好的东西,可沈姝玉到底在仙山上呆了十年,对于这等东西,却没怎么见过。
她也不怎么关心,反正不是给她的。只是小弟问起,沈姝玉就算不认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沈姝玉看着沈妺喜,觉得她脸色淡然,只是一双美眸中没什么情绪,沈姝玉直觉她不大高兴。
为什么呢?
不等她多想,沈情拽了拽沈姝玉的手,说:“四姐姐,我想要。”
沈姝玉接着挠头,“那是太子殿下送给二姐姐的礼物,不能给你。”
沈情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听到沈姝玉拒绝自己,忍不住瘪起嘴巴,眼泪聚集在眼眶里,仿佛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
沈姝玉顿时头大如牛,只觉不好。
果然,下一刻,沈情就松开了沈姝玉的手,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指着那对玉如意说“我要”“我就要嘛”“……”。
魔音穿耳。
沈姝玉哄不住他,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沈妺喜走过来,手里端着那对碧玉如意,递给了沈姝玉,脸色惨白,“四妹妹,既然四弟弟想要,就给他吧。”
沈姝玉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骨碌爬起来的沈情抢先道:“谢谢二姐姐,二姐姐最好了。”
眼泪还挂在眼睫上,欲掉不掉。
沈情抢过沈妺喜手中的托盘,指甲却不小心划过沈妺喜的手背,沈妺喜抽痛一声,却没说什么。
沈情只摸着那对玉如意喜不自禁,露出大大的笑脸。
沈妺喜笑容勉强,“四妹妹,没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沈姝玉看着这一幕,只觉荒唐。
她一把抢过那对玉如意,塞进沈妺喜的怀里,“二姐姐,你本就是你的,你拿走吧。”
沈情楞楞地看着手里空空如也,没忍住心中委屈,眼泪汹涌而出,紧接着立马躺下来来回打滚。
沈姝玉冷冷地看着。
沈妺喜脸色更白了,身形也踉跄了一下。
她说:“还是给四弟弟吧。”
沈姝玉冷着脸,道:“就算他再怎么哭闹,也不能惯着他。”想起那两位哥哥的惨状,沈姝玉心底里忍不住冒出一股寒意。
若是任由他如此,长大后是否会变成另外一个沈恒或者沈慎呢?
沈姝玉简直不敢想。
沈情听到这话,怒从心起,爬起来推了一把沈姝玉,指着沈妺喜说:“她不过是个庶女,用的起这等好东西吗?这就应该孝敬给我!”
沈情哭着跑走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姝玉不敢置信的表情。
一下子,廊下的几人脸色各异。
沈妺喜叹道:“四妹妹,四弟弟在家中最是受宠。”这次怕是又要有麻烦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而耳力过人的沈姝玉听得清清楚楚。
她想问,却被沈妺喜的脸色劝退。
眉宇间浓浓的疲惫与担忧似乎怎么都驱散不去,本想问问清楚的沈姝玉只好闭上了嘴。
过了两日,沈姝玉出门去了。
老夫人便将沈妺喜叫到了佛堂,跪祖宗,抄经书。
沈姝玉回来的时候,夜已深沉。
路过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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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发现里头灯火通明。她觉着奇怪,便往里头看了两眼,脸色微微颤了颤。
她推开门,风呼的一下子刮进来,几十台烛火轻轻扑倒一片。
沈姝玉问:“二姐姐,这么晚了为什么跪在佛堂?”
沈妺喜本就身体虚弱,又从晌午跪到了现在,还抄写经书。此时,她目光微微垂着,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下,隐没在衣领中,双手颤抖得都握不住笔。
沈姝玉仔细的发现,沈妺喜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
她急步上前,握住她手臂,将她的笔狠狠地扔在小桌上,抄好的经书上顿时洇出一团墨水。
“二姐姐,是祖母叫你过来的吗?”沈姝玉还是没忍住,问道。
沈妺喜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那一团墨渍,哀叹一声,说:“这一遍算是白写了。”
见沈妺喜还想着经书,有些恼意,说:“你自己什么身子不知道吗?跪了多久?我去找祖母,你先起来。”
沈妺喜却挣开她,语气凉薄,慢慢地说:“四妹妹,别费劲了。今天若不是四妹妹替我出头,如今我也不会跪在这里抄经书。”
沈姝玉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我只是……我只是觉得那玉如意本来就是太子殿下送给二姐姐的,就算四弟再怎么哭闹,也不能因为如此就把玉如意给他,如此惯他,四弟长大之后怎么明白是非善恶?!”
沈妺喜说:“四弟弟想要,那就给他好了。给了他,我也能少些是非,于我而言,四弟弟在家中受宠,我是万万不敢招惹的。”
因为招惹的后果就是跪佛堂,抄经书。
沈姝玉愣在当场。
沈妺喜拂开她的手,拿起毛笔,从头继续抄写。
沈姝玉几乎是跑着离开佛堂,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月亮隐在云层中,只露出一角。
沈姝玉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下头急促往老夫人院子里去。
可惜被拦在了门外。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拦住了想要冲进去的沈姝玉,面色和善,低声劝道:“四小姐,您还是先回去吧。老夫人都睡了,等明日一早,老夫人醒了,我就给老夫人说说。”
沈姝玉站在原地,面色茫然。
片刻后,她离开老夫人的院子,去了佛堂,跪在沈妺喜的旁边。
她想,既然老夫人疼她,那她便一起跪着,或许如此,才能救一救沈妺喜吧。
20. 宫宴〈2〉
不出一株香的时间,老夫人果然派来了嬷嬷,让沈妺喜回去了。
又将沈姝玉带回了院子。
沈姝玉身体强健,虽然跪了半个时辰,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身体不适,可是老夫人还是把沈姝玉的腿和膝盖来来回回捏了多少遍,确认无恙才放心。
沈姝玉不解,问:“祖母,二姐姐好歹也是沈府的女儿,为何您对她……这么,不待见?”
面对事事疼爱自己的祖母,却质问她为何只疼自己不疼别人,沈姝玉心里也是不好受。但她明白,长在尘世,不可能没有偏私欲望,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令祖母对待二姐姐的态度会那么差劲。
老夫人这会儿却脸色疲惫。
她摆摆手,说:“你先回去吧。祖母我累了,想休息了。”
第一次,沈姝玉被祖母委婉的拒绝了。
沈姝玉简直一头雾水,她实在不明白,二姐姐是个温柔且端庄的女子,为何在这沈府步履维艰呢?
唉。
沈姝玉见老夫人实在不想说,只好轻叹一声告退,走前看了一眼老夫人的脸色,随即轻轻关上了门。
拘灵法阵只能坚持三天。
三天一到,池良便做主撤了法阵,当晚,他们决定冒险一试。池良坐在法阵中央,灵魂出窍,李归晏、宋炎、沈姝玉围坐在一起,守护池良的肉身。
池良在沈府上方走了一圈,脸色愈发阴沉。
一回归身体,沈姝玉便道:“怎么样?师兄,有没有发现。”
池良叹气,“叫它跑了。”
沈姝玉瞪大了圆眼,“什么?不可能啊!这两天,根本没有人出入沈府,怎么可能让它跑掉呢?”
池良看了看自己的手,“是我们学艺不精。”
沈姝玉摇头,“师兄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那个画皮妖太过狡猾精明。”
池良说:“没事。我们再追就是。”
沈姝玉此时却有些犹豫,难为情地说:“师兄,我还想多留一阵子,祖母身体不好,我想多尽几日孝心。”
池良道:“那就我跟李归晏先行一步,宋炎留下来保护你。”
沈姝玉笑了,点头说了声好。
池良心下微沉。
这一次尘世之行,池良心中总是忐忑。
他们离山前,几位师叔师尊皆是大限将至之态,却告诉他们,离开了青玄宗就不要再回来了。
掌门说:“血月之日就在四年后,生灵涂炭,却有一线生机。你们去吧!”
池良猜到了些许,却没有说。
近几年来,他们总是会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然后怜悯的看着他们几个。
哀叹一声,池良跟着李归晏离开了沈姝玉的院子,李归晏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安静如水。
又过两日,在中秋来临之前,池良跟李归晏收拾了包袱离开了沈府,沈姝玉和宋炎送他们到城门口。
池良说:“别担心我们,我们先去和唐荔会和,到时候会在月国边境的弥粼城给你留信。”
沈姝玉挥手,“师兄保重。”
池良和李归晏策马离去。
沈姝玉看了好久,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垂下眼眸,“宋师兄,我们回去吧。”
宋炎脸色冷淡,眸光落在沈姝玉的脸上时才隐隐温柔,说:“嗯,回去吧。我们很快又会再见的。”
两人一起往城内走去。
突然,宋炎停下了脚步。
神情敛起,目光如炬的射向街旁一座茶楼。
沈姝玉疑惑地问:“宋师兄,怎么了?”
宋炎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没事,应该是我看错了。”
他竟然有一瞬间感受到了强烈的魔气波动。
妖气与魔气交织并存,但二者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前者更多的是气息冲劲十足,而魔气却是分散,无孔不入。刚才,他似乎就察觉到有一丝浅浅的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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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出现了几息就消散了。
在宋炎看过来的一瞬间,沈妺喜就被拽离了窗口。
黑衣男人扶住了沈妺喜的胳膊,说:“你叫我来做什么?”
沈妺喜轻笑一声,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发髻,说:“九幽,我叫你来,是要你看看,那个叫做宋炎的,你能打过吗?抢了他手里的仙剑,我就能救你了。”
突然被叫名字的男人突然愣了一下,忍不住看了看走在沈姝玉身边的宋炎,皱了皱眉,说:“不过是一个修了十几年仙法的凡人罢了,我可能魔神的佩剑,随着魔神走过几十万年,杀过的神都能堆成一座山,你觉得我打不过一个小修士?”
沈妺喜听到这里笑得开怀。
她敛起笑,说:“将你的魔气收一收,不怕他发现?”
九幽伸出食指和中指,并在一处,指了指宋炎的背影,说:“我如今不是本体,但杀一个小修士还是手到擒来的,若是被他发现,杀了就是了。”
沈妺喜提醒他,道:“别忘了,沈姝玉身上有破魔箭,你的克星,而她身上亦有凰翎羽,你要杀她可是要费不少力气。”
九幽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不知趣,明明应该求着他,偏偏长着一副让人怜惜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坚硬又冰冷。
“哼!”
不想理她,九幽转身离开。
沈妺喜悠闲自在的喝完了茶,也起身离开。
明日便是中秋宫宴。她也收到了请帖,是太子陆既允身边的心腹亲自送来的,当着沈潭沈恪的面。
可以想到,沈潭的脸色有多难看。
不过,沈潭不高兴,她就高兴,沈妺喜当晚就开心的多吃了一碗饭。
采荷也跟着高兴,刷起碗来很是卖力。
第二日一早,老夫人就派人送来了新衣裳,还贴心的说,这是特地为你裁制的。
沈妺喜冷笑。
特地?
老太婆哪里有这么好心?
21. 宫宴〈3〉
进宫前半个时辰,采荷拿来了另一件新的衣裳。
一件月华翠烟衫,散花水色百褶裙。
另外一件老夫人送来的衣裙放在不远处,采荷问:“小姐,穿哪一身呢?”
沈妺喜指如削葱,慢慢悠悠的指着那件老夫人送来的素色茉莉烟罗梅花裙。
“既然老夫人送来了新衣,我若是不穿,岂不是浪费了?”
采荷应了一声,将手中的衣裙又抱了回去。
腰若约素,气若幽兰,眸含春水。
采荷眼冒惊艳,赞道:“小姐真好看。”
沈妺喜笑了笑,没说话。
今日宫宴,不仅仅是为太子殿下庆贺,还有为太子殿下选一位太子妃。
只要不是沈姝玉。沈妺喜如是想着,当初,她为了博得陆既允的好感,连着半年布施,还自掏了腰包建了两家善堂,将那些无人赡养无人照顾的老人小孩全部安置。
若是沈姝玉凭着一张脸便能得到陆既允的青睐,那么她要的就不仅是陆既允的侧妃位置了。
沈妺喜犹疑于要不要帮那把剑,她不想成为天下的罪人。
前提是,她要好好活着。
可事情似乎一直朝着梦境中那个方向发展着。沈姝玉的出现,顿时引起多方注意,而老夫人将她带在身边,时时介绍给其他大家夫人与小姐们。
相反,沈妺喜站在沈姝玉身边,却没有得到一丝关注,老夫人连看她一眼都觉得碍眼极了。
沈姝玉自然是能感受到祖母对待沈妺喜的态度,尴尬至极,连笑容都很勉强。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开始,沈姝玉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她看向沈妺喜,小声说:“二姐姐经常参加这样的宫宴吗?”
沈妺喜摇头,道:“不是,我也是第一次来。”
老太婆偏心的很,从前这种宴席只带沈妍月,即便后来沈妍月被送到庄子上,老夫人还是时常将人叫回来。
沈姝玉只是想想便猜透其中关节,只是说:“我也是第一次。二姐姐,若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二姐姐可要关照我。”
沈妺喜眉眼低垂,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沈姝玉只当她是答应了,自在的去吃桌上的糕点。
修仙之人常常辟谷,不过她既然下了山,吃一些倒也无妨。
宫宴还没开始,沈妺喜自觉无聊,想要出去走走,却被老夫人拦下了。
斥责她不好好在这儿呆着,又想出去干什么?太子殿下又没来……说话声音低沉,语气中带上了怒意,沈妺喜实在不想听这唠叨,只好一脸委屈地坐下了。
沈姝玉动了动,又想说什么,突然想到前些日子,沈妺喜对她说的那些话,看了看祖母的脸色,还是将没说出口的话咽下了。
这时却有人捧着杯子过来,语气颇为意外惊喜。
老夫人抬头一看来人,立马起身:“老身见过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陆常卿,先帝最为宠爱的女儿。
沈姝玉和沈妺喜也站起身,分别福了福身。沈姝玉与沈妺喜行的礼不同,是青玄宗接见外客时行的礼,沈妺喜轻微偏头,就看见了。
老夫人立马说道:“大长公主见谅,这是我沈家四小姐姝玉,小时候便去了山上修行,这多年未归家,不知礼数。”
大长公主倒是不在意,挥了挥手,示意无妨。
陆常卿看了好几眼沈姝玉,又将目光落在沈妺喜身上,一人明黄蝴蝶云霞锦,一人素色烟罗梅花裙。
倒是相配的很。
陆常卿笑着说:“沈家双姝并蒂,一朵俏丽伶俐,一朵气若幽兰,沈家老夫人真是好大的福气。”
老夫人谦虚的弓腰,“长公主说笑了,不敢当不敢当。”
沈姝玉对陆常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寒暄了几句,大长公主就去了别人那里,老夫人落座后,握着沈姝玉的手,说:“长公主看起来很是喜欢你,等会儿若是要表演才艺,你了准备好了?”
沈姝玉挠挠头,说:“应该是准备好了,我已经练习了许多遍。”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也没有打算让你做太子妃,只是让你过来见见。”
沈姝玉这才将心放进肚子里。
她才不想去做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太子妃,她还要找到魔子,消灭魔子之后,她还要回去青玄宗,好好修炼。
想到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魔子,沈姝玉脑袋就一阵晕眩,再去看看旁边的沈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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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淡然的吃着点心喝着茶。
她很快就是太子侧妃了,想来能离开沈府,应该会很开心吧?
沈妺喜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了?
沈姝玉对她笑了笑,捻起一块桃花形状的糕点,冲她逛了逛晃了晃,无声地说:这个好吃!
沈妺喜也捻起一块,还没放进嘴里,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令人惊悚的尖叫——
沈妺喜手中的桃花糕又掉回盘子上面,她的脸色也刷的一下变白了。
沈姝玉忙站起来,被老夫人眼疾手快的拉住,“囡囡,快坐下!”
尖叫之后,周围顿时寂静下来,随后响起一番窃窃私语,沈妺喜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沈姝玉问:“二姐姐,你没事吧?”
沈妺喜摇头,手抵着桌子,闭上眼睛轻轻蹙着眉。
紧接着,那边又传来几声尖叫,沈姝玉眉头紧锁,她听到了一些类似于蛇吐信子的嘶嘶声,沈姝玉站起身,对老夫人说:“祖母,我觉得那边不太寻常,我去瞧瞧。”
不等老夫人再拦着,沈姝玉就一阵风儿似的穿过宾客席,往那边跑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还有一丝丝妖气掺杂其中,沈姝玉嗅了嗅,立马捂住了鼻子,独属于蛇妖的腥臭气息在鼻腔炸开,沈姝玉差点没吐出来。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重。
沈姝玉有些看不太清,只好掐诀,手中倏地出现一小团火焰,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沈姝玉仔细辨认,发现周围的空气是黑色的,沈姝玉单手画符,眸色一厉,指着前方,口中念道:“去!”
符箓“嗖”地飞出去,却隐没黑暗中,没有任何动静,沈姝玉又往前走了两步,嘴里喊道:“出来!”
“嘶嘶……嘶嘶…………”有庞大的物体从地上滑动过去,蠕动的声音黏腻又惊悚。
沈姝玉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向来最是讨厌蛇这种东西!
“吼!!”沈姝玉耳朵一动,侧过身,双手掐诀,巨大的符箓出现在上空,周围显现淡淡的荧光,猛的压下。
“砰!”
“嗖!”
沈姝玉反手一推,手中破魔箭出现,朝着前方的黑暗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