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溯道》
1. 风起宛城(1)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宛城内,家家门户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打更人的声音回荡着。
陈三紧了紧手中铜锣,夜风卷着沙砾抽在脸上,他眯眼望向街角晃动的黑影。
"差爷...行行好..."沙哑呼声从巷底飘来,将陈三吓了一跳,他定睛望去,是一位佝偻的老妇人。
“灶火灭了,借个火种...”
陈三看见老妇皲裂的脚趾从破草鞋里探出,他喉头动了动,掏出火折子:“大娘快些,宵禁时辰...”
话音未落,那低眉顺眼的老妇猛地抬头,脸孔在瞬间扭曲,皮肤如同被撕裂的破布般剥落,露出底下乌黑油亮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兽皮,一双红色竖瞳死死锁定了陈三的咽喉,腥风扑面。
陈三吓得魂飞魄散,手中铜锣当啷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般瘫软在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清越的剑鸣撕裂空气,伴随着炽热的流火气息。
只见一道燃烧着赤红灵韵的剑光,从侧面贯入那魔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嗷——!”魔兽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乌黑的喉管处,腥臭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了陈三满头满脸。
它轰然倒地,四肢仍在抽搐。
时莫雨拍了拍手,像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从旁边一处商铺的阴影里轻盈跃出。
她手腕一翻,那柄燃烧着余烬的栾华剑便乖巧地飞回她手中。
她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不满:“啧,皮还挺厚,震得我手都麻了。不过嘛……”她踢了踢地上迅速失去生机的兽尸,“也就这样了。道尘姐,这次任务榜是不是写错了?这玩意儿真有筑基后期?”
谢道尘几乎同时从另一侧现身,她并未理会时莫雨的抱怨,而是快步走到兽尸旁,蹲下身,伸出手指谨慎地触碰那正在迅速失去温度的鳞片。
指尖刚触及,那庞大的兽躯竟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纸片,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小撮灰黑色的余烬,只留下一股焦糊的恶臭。
谢道尘见此情形紧皱眉头道,“莫雨,莫要轻敌,这只是一个分身,它的本体不知道还在哪藏着。”
曲依棠紧跟在谢道尘身后,看到瘫软在地浑身血污和尘土的陈三,她的眉头瞬间拧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但她强忍着强烈的不适,快步上前,没有直接用手去扶,而是迅速解下背着的药箱放在干净的地上打开。
她取出一块素净的白帕子垫在陈三手腕下,这才开始凝神把脉。片刻后,她微微松了口气,抬头对谢道尘道:“道尘姐,此人脉象虚浮紊乱,是惊惧过度所致,脏腑并无大碍。我这里有安神散。”
她小心地用镊子夹出药散,避免直接接触,示意陈三服下。
“嗯,万幸。”谢道尘站起身,指尖捻动着那点灰烬,仔细分辨其中蕴含的、混乱而充满恶意的灵韵痕迹。“阿晓,记录。这是第几起了?”
虞晓的身影无声地从旁边低矮的屋檐上跳下,她翻动着手中那本记录簿,对谢道尘道:“算上我们入城前在邻村解决的牲畜暴毙事件,以及刚刚入城时感应到但未追踪到的两处微弱魔气残留,还有眼前这起……宛城及周边,已确认的魔兽活动痕迹,第十二起。”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一行记录,“其中,明确造成人员伤亡的,这是第七起。”
“十二起……此獠胃口不小,为祸甚烈,必须尽快铲除,迟则生变。”她当机立断,抬头望向站在屋顶上的林青泽,“青泽!布下追踪的法阵,以这分身余烬为引,务必锁死它本体方位。”
“是,道尘姐。”林青泽从房顶跳下,从乾坤袋中取出几枚阵石,按照顺次摆放整齐,又捏了点魔兽分身化作的灰烬放入了阵中,随后他闭上双目,口中默念阵诀。
“滴——”灵光亮起,阵中的灰烬仿佛有了生命般,蠕动了起来,没过多久,它便败下阵来,不情不愿的指向东南方向。
“在东南方。”林青泽眉头紧皱,“我记得在地图上那里是闹市吧,呦,这孽畜还挺会挑地方享受。”
这时的陈三似是缓过来了,他转了转头,盯着面前气质不凡,手段通天的五人喃喃道:“你们…你们是仙人吗…”他不等谢道尘几人回答他便自言自语道,“对……我真是傻了,你们肯定是仙人啊。”
随后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一旁的曲依棠吓了一跳。
“各位仙人,你们可算来了!!!宛城,宛城要变成吃人的魔窟了!!!”
谢道尘和虞晓两人合力将陈三从地上拉起,“你且莫慌,”谢道尘道,“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她又转头对林青泽道,“青泽,你带着依棠和莫雨二人先行去东南探查,注意隐匿,莫要打草惊蛇,我和阿晓探明情况后就赶去。”
林青泽点了点头,收起了阵石,带着曲依棠时莫雨二人向东南方向略去。
“小的名叫陈三,宛城人,年方三十五,现在的工作是更夫。”陈三老老实实道,“若说这怪事还是要从一月前说起,那段时间,频频有家禽牲畜失踪,起初大家并没有当回事,只当作是被山上来的黄鼠狼叼走吃掉了。”
“但后来,失踪的家禽越来越多,大家逐渐感到不对劲,于是城主便组织城中居民一同去抓捕这‘黄鼠狼’,我也在其中。”
陈三的声音有些颤抖,“可…可我们才刚上山,山中便弥漫起了黑雾,随后我身旁的几人也陆陆续续不见了,我很害怕,便自己偷偷跑下了山,到了第二日我去打听,结果当晚的人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回来!!!”
虞晓顿了顿手中的笔问道,“你是说,在这魔兽开始伤人之前,还有一批失踪的人?”
“是啊!!!”陈三说到这里语气十分激动,“接着城里的家禽是不失踪了,但开始死人了!!大家都很恐慌,想要逃到城外,走出城后没过多久就又回了原地!城主实在是没办法,只得下了宵禁,晚上只有我们这些打更人在街上,今日便是我执勤,方才情形两位仙长也见了,若不是仙长们救下我,我恐怕…恐怕……”
“就命丧黄泉了!!!”
“还有一次我亲眼所见,就和方才被那位小仙长杀掉的魔兽长得一模一样,它扑倒了一个在门口玩泥巴的七岁娃儿...就那么...那么一眨眼!娃儿就不见了!那怪物也唰一下没影了!连根毛都没留下!不是化成灰!那娃儿...那娃儿是街尾张寡妇家的独苗啊!我还抱过他...”他老泪纵横道。
“‘唰’一下没影了?”虞晓紧紧盯住陈三,“你确定是瞬间消失?不是跑掉或者飞走?”
陈三被她的眼神吓得一哆嗦,结巴道:“是...是啊仙长!就...就跟鬼一样,凭空没了!我揉了好几下眼睛...”
谢道尘和虞晓对视了一眼,她放缓了声音对陈三道,“陈三叔,你受惊了,你且先回家去,拿好这两张符纸,一张贴在床头,一张贴在门上,这样那魔兽便不敢再去找你。”她从袖中取出两张用朱砂绘制的符纸递给了陈三。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陈三大喜过望,他接过符纸,还要说些什么,抬头就不见了谢道尘和虞晓的身影。
“道尘姐,你也想到了,对吧。”虞晓一边在连绵不绝的屋脊上跳跃,一边对谢道尘道。
“是,或许这整个宛城,甚至周边的村镇,都被这魔兽设下了迷阵,外人能进,内人不能出,看来这次任务没有我们想象中简单,”谢道尘又问道,“你那边联系上青泽他们了吗?”
虞晓摇了摇头,“还未,传音像是被阻断了。”
她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卦盘与三枚铜钱,将卦盘至于左手,右手则抛起三枚铜钱。
“叮——”铜钱落在卦盘上,虞晓看了眼便道,“他们此刻应该还无生命危险,但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所以联系不上。”
她顿了顿又道,“看来我们‘可靠’的林大人不光传音搞不定,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林青泽这边,三人小心翼翼地进入了东南的闹市区。然而,眼前并非想象中的万家灯火、推杯换盏,反而是一片格外的冷清凄寂。
林青泽在阵盘上复刻了一个小型的追踪阵。他沿着法阵指引的方向前行。
时莫雨实在受不了这死寂的氛围,率先开口:“林青泽,找到了吗?”
林青泽头也不抬:“追踪阵不动了,目标应该就在这附近。”他指着前方一条幽深的小巷,“走!”
三人谨慎地踏入巷内。这条巷子仿佛与世隔绝,铺路的青石板上布满厚厚的青苔,显然很久无人踏足。
巷子不长,很快到了尽头——一座孤零零的小庙。
时莫雨看见庙宇,愣了一下:“这魔兽躲在庙里?怕不是疯了吧?”
这庙宇也似荒废已久,破败不堪,四壁漏风。门楣上悬挂的牌匾,依稀可见“无明庙”三字。
“无明庙?”时莫雨念了出来,“无名庙?”
林青泽收起阵盘,青圭剑无声地滑入手中,剑身流转着淡青色的灵韵。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庙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他回头,目光扫过时莫雨和曲依棠,“依棠,你居中策应,随时准备。莫雨,你殿后,注意后方动静。我打头阵。记住,一旦有异,我喊‘撤’,立刻退!不要有任何犹豫!”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曲依棠的浅云剑悄然出鞘一寸,时莫雨则握紧了栾华剑的剑柄。
林青泽尝试向谢道尘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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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尘姐,我们已至东南,追踪阵指向一破败小庙,名‘无明’,此地灵韵混乱,传音……他心头猛地一沉。
意念发出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不仅得不到回应,甚至连一丝传出的涟漪都感觉不到,仿佛被无形的墙壁彻底阻隔。
“该死!传音被彻底阻断了!此地有古怪!”他低声咒骂,心中警铃大作。
“联系不上道尘姐她们了?”曲依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这庙,恐怕是个陷阱。”林青泽面色凝重,“但线索指向这里,不得不探。按计划行事,千万小心。”
三人摆好阵型,林青泽用剑尖轻轻挑开那扇腐朽的半掩庙门。
“吱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时大小姐,劳驾。”林青泽侧身让开门口,对时莫雨示意。
“知道了,点灯童子是吧?”时莫雨嘴上抱怨着,动作却毫不含糊。
她跨前一步,与林青泽并肩而立,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细若游丝的火灵韵瞬间凝聚,没有花哨的动作,她手腕只是随意地在身前流畅地一划。
“嗤啦——”
轻响接连不断响起,如同被无形的火线瞬间点燃。
短短一息之间,原本昏暗阴森的破庙,已被数十点摇曳而温暖的烛光填满。
时莫雨这才放下手,对着满室烛光满意地挑了挑眉,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掸了掸灰。
借着这摇曳的烛光,庙内景象清晰起来:正对门口的是一尊布满铜锈,面目模糊不清的神祇铜像,铜像前供桌歪斜,供盘翻倒,香炉倾覆,半截黑乎乎的残香滚落在地。
曲依棠跟在林青泽身后踏入庙内,浓重的灰尘和陈腐气味让她下意识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眉头紧锁,脚下黏腻的青苔触感更是让她浑身不自在。
林青泽察觉到她的不适,头也不回地反手掐了个法诀,一缕清风自他袖中涌出,迅速将三人周围数尺内的蛛网浮尘卷走,开辟出一小片相对干净的区域。
“咦?”时莫雨的目光在庙内扫视,很快停留在左侧一面相对完好的石壁上。那里覆盖着厚厚的污垢。“林青泽,阿棠,这边!”
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拂开那层污垢,却被林青泽拦下:“时大小姐,这脏东西也值得您亲自动手?小心污了手。”他再次唤来清风,拂去石墙上的厚厚灰尘,一幅壁画显露出来。
壁画的内容极其怪诞,背景是扭曲纠缠的暗红色藤蔓,藤蔓中心,盘踞着一个难以名状的怪物轮廓,它似乎有多个头颅和肢节,形态在不断变化,怪物周围,描绘着无数微小扭曲,仿佛在痛苦挣扎的人形,正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融入藤蔓之中。
三人瞳孔微缩,紧盯着壁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画的是什么东西?”时莫雨最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嫌恶,“丑死了!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林青泽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凑近壁画,“不像是装饰…这些线条的排布…像是上古时期的一种阵法…尤其是中心这个节点…”他用剑鞘虚点着壁画中心怪物盘踞的位置,“灵韵流向混乱而狂暴…像是在…献祭?”
曲依棠也强忍着不适靠近,她的目光则落在那些暗红色的“藤蔓”上,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这颜料…不对。”她声音凝重,“有很淡的腥气…混杂着…曼陀罗根和腐心草的味道?这两种都是至毒之物,且有强烈的致幻、麻痹效果…怎么会用在壁画上?”
她看向壁画中那些痛苦挣扎的小人,“难道…是想表达那些人是被毒死的?”
“阵法?毒?”时莫雨听得头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虞晓姐在就好了,她肯定懂这些鬼画符!”
林青泽收回目光他道:“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强行解读只会误入歧途。但这壁画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很可能与那魔兽有关,甚至…就是它力量来源的某种映射或仪式。”
他环顾四周,庙内除了这壁画,似乎别无他物。“此地不宜久留,线索已得,我们立刻退出去,等道尘姐她们汇合再议!”
与此同时,谢道尘与虞晓也已抵达闹市区。谢道尘仔细辨别着空气中林青泽留下的微弱灵韵痕迹,循着痕迹进入一条小巷。巷子尽头,空无一物。
谢道尘停下脚步,她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浅蓝色灵韵,在空气中细细感应。
“青泽的灵韵痕迹…到这里就…彻底断了?如同凭空消失,连一丝残留的波动都没有?这不可能!除非…”
“除非他们瞬间被挪移到了另一个空间,或者…被某种力量彻底‘抹除’了痕迹。”虞晓面色凝重,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料:“卦象乱了,我也算不出他们的具体位置。”
(未完待续)
2. 风起宛城(2)
林青泽转身正欲带着时莫雨曲依棠二人离开无明庙,“砰!”庙门轰然闭合的巨响在死寂的破庙内回荡,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遭了!”林青泽反应极快,几乎在门合上的瞬间,一步跨至门前,左手并指如剑,淡青色灵韵凝聚指尖,猛地按向粗糙的木门。
然而,预想中的阵法反冲或坚固阻碍并未出现,他的指尖毫无滞涩地触碰到了门板,仿佛那只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木门。可任他如何去推,甚至灌注灵韵,那看似腐朽的门扉竟纹丝不动,连一丝晃动都无,沉重得如同山岳。
他眉头紧锁,对身后两人道:“打不开!”随后他手中的青圭剑剑尖瞬间凝聚起锐利的风旋,狠狠刺向门缝。
“锵——!”
金石交击般的锐响迸发,剑尖所触之处竟爆开一溜刺目的火星,木门表面荡漾开一层水波般的黑色涟漪,将风旋的力道尽数吞噬。
“屋顶!”时莫雨反应极快,栾华剑腾起灼目的红光,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上冲去,剑尖带着焚风狠狠刺向破败的庙顶。
“噗…滋啦…”
预想中的破顶而出并未发生。
剑尖刺入之处,仿佛扎进了一团粘稠冰冷的淤泥,发出令人不适的闷响和腐蚀声,那片屋顶区域同样泛起诡异的黑色涟漪,一股阴寒污秽的之力顺着剑身逆冲而上,震得时莫雨手腕发麻,闷哼一声被迫落下。
曲依棠脸色微白,浅云剑已然出鞘,警惕地护在身前,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墙壁和地面。
“林青泽,我们…是不是被挪移到了另一个地方?或者…被关进了一个笼子里?”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空间结界!”林青泽脸色铁青,迅速环顾四周,“我们被困死在这破庙里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庙,是那畜牲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立刻收剑,双手掐诀,试图以阵法沟通外界或解析结界节点。
就在这时——
“噗…噗…噗…”
时莫雨点亮的数十盏烛火,如同被一只只看不见的手同时掐灭。
光源瞬间消失,庙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浓稠如墨汁般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连近在咫尺的同伴轮廓都模糊不清,空气骤然变得阴冷刺骨,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戒备!”林青泽厉喝,灵韵瞬间覆盖全身,形成一层淡青色的微光护罩,勉强照亮身周尺许之地,时莫雨与曲依棠二人紧紧靠着对方的后背,时刻警惕着周围未知的危险。
“嗖!嗖嗖!”
黑暗中,数道模糊扭曲的黑影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袭来,它们速度极快,无声无息地直扑三人要害而来!
“滚开!”时莫雨怒叱,手中栾华剑划出一道炽热的扇形匹练。
剑光扫过,黑影如同投入烈火的薄纸,“嗤啦”几声轻响,瞬间化作几缕黑烟和焦臭的灰烬飘散。
林青泽的动作更快,剑随身走,带起一阵锐利的风啸,精准地点刺在袭来的黑影上。灵韵爆发,黑影同样应声溃散成灰。
曲依棠并未主动攻击,她紧守位置眉头紧蹙,极力忍耐着黑暗环境中弥漫的污秽气息。
黑影的攻击并不强,被三人轻易化解,但数量似乎源源不绝,从各个刁钻的角度袭来,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着他们的灵韵和心神。
每一次剑光闪过,都带起一片灰烬,庙内的焦糊腥臭味越来越浓。
就在三人刚刚击退一波黑影,气息微滞的瞬间——
“叮…当…叮叮当…”
一阵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突兀地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
时莫雨下意识地循声猛地回头,目光投向那尊铜像。
只见铜像那双原本只是模糊凹陷的眼窝深处,竟亮起了两点幽幽的暗红光芒,如同两簇在深渊中点燃的鬼火。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两点红光在滴溜溜地转动着,仿佛两颗活物的眼珠,嘲弄着庙内三人。
“是它!”林青泽立即明白过来,“攻击铜像!”他说着继续用青圭剑刺向铜像。
“丑八怪!给姑奶奶现形!”时莫雨反应更快,怒火瞬间压倒了惊疑。
栾华剑上的赤红灵韵暴涨,狠狠劈向铜像的头顶。
曲依棠浅云剑剑光大盛,她控着剑一同攻击铜像,同时数道翠绿丝线生于她的掌心,如同灵蛇般缠向铜像四肢关节。
然而,三人的攻击落在铜像上,竟发出“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风刃只能在铜像脖颈留下浅浅白痕,火焰灼烧仅让其表面铜锈略微发红发亮,木刺藤蔓更是难以真正束缚其动作。
铜像似乎被他们的攻击激怒,转动速度陡然加快,叮当声变得急促刺耳,它那巨大的手臂猛地抬起,带着沉重的风声,狠狠朝着离它最近的时莫雨横扫而来。
谢道尘指尖的浅蓝色灵韵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细细感知着每一寸空间。虞晓屏息凝神站在一旁,手中的卦盘微微震颤,三枚铜钱在盘面上无规律地轻轻跳动,却始终无法落下定卦。
“不对…”谢道尘蓦然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这里的空间壁垒…比周围要‘薄’。青泽他们的灵韵不是消失,而是穿透了这层壁垒,进入了另一个被叠加隐藏起来的空间。”
她猛地抬头,目光看向巷子尽头那面看似空无一物的墙壁:“结界入口就在这里。”
“好!”虞晓立刻收起卦盘,竹笙剑铿然出鞘,金色灵韵流转不息。
谢道尘星回剑平举身前,左手快速在剑身上划过,一道道水色符文随之亮起,虞晓剑尖轻点虚空,道道金色灵丝从剑尖涌出,迅速编织成一个罗盘虚影,悬浮于谢道尘剑尖之前,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钉在虚空某一点。
“就是现在!”
谢道尘清叱一声,星回剑携着沛然水光,猛地刺向罗盘指针所指的那一位置,虞晓的竹笙剑同时刺出,金色灵丝构成的罗盘瞬间收缩,附着于星回剑尖之上。
“嗡——咔啦啦!!”
剑尖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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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之处,空间如同镜面般剧烈扭曲,随即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一道漆黑的裂痕凭空出现。
铜像的手臂带着千钧之力扫来,时莫雨急忙后跃,栾华剑横格身前。
“当!!”巨力传来,她虎口剧震,整个人被砸得向后滑退,气血一阵翻涌。
林青泽剑势一变,引动风流,数道无形风索缠上铜像手臂,试图迟滞它的动作,给时莫雨争取时间。
铜像一击不中,另一只手臂又高高抬起,眼看就要再次砸落。
就在这时——
“轰隆!!!”
整个庙宇内的空间剧烈地震动起来,头顶上方传来清晰的巨响,笼罩一切的黑暗与凝滞瞬间被打破,那尊凶悍无比的铜像动作猛地一僵,抬起到一半的手臂凝固在半空,庞大的身躯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表面的铜锈和污垢扑簌簌落下。
“是道尘姐她们两个!”林青泽大喜。
“好机会!”时莫雨强提灵韵,栾华剑火焰暴涨,全力一剑狠狠劈在铜像上。
林青泽的风刃与曲依棠的藤蔓也同时攻向那道裂缝。
“咔嚓——轰!!”
内外夹击之下,铜像再也支撑不住,从内部的裂纹处开始崩解,轰然倒塌,碎成一地巨的铜块残骸。
铜像倒塌之处,露出了一个向下延伸的洞口,几乎同时,两道人影从方才空间破碎的光影中疾掠而入,正是谢道尘与虞晓。
“都没事吧?”谢道尘目光迅速扫过三人,见虽有些狼狈但并无大碍,微松口气。
“我们没事,”林青泽摇头,剑尖指向洞口,“道尘姐,这恐怕才是那孽畜真正的巢穴入口。刚才那铜像只是看守,或者说…是结界的一部分。”
虞晓蹙眉看着那洞口,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道:“下面的气息…很混乱,很不好。”
时莫雨擦了把额角的汗,栾华剑上的火焰重新稳定燃烧起来:“管它好不好,掀了它的老窝看它还怎么躲!”说着就要往洞里跳。
“莫急。”谢道尘拦住她,手腕一翻,数张绘制好的明光符飘出,如同灵蝶般飞入暗道,勉强照亮了最初的一段,暗道下是粗糙开凿的石阶,布满黏腻的深色污渍,一直通向更深沉的黑暗。
“青泽,还能布阵吗?在入口做些布置,以防万一。”
林青泽点头,迅速取出几枚备用的阵石,在暗道入口周围布置了一个小型的警示和阻隔阵法。
“我打头阵,青泽紧随,注意感知阵法陷阱。莫雨,你负责照明和断后。依棠居中策应,阿晓…”她看向脸色有些苍白的虞晓,“感知吉凶,及时预警。”
安排已定,谢道尘不再犹豫,率先踏上向下的石阶。
星回剑身水光潋滟,将她周身护住,一步步踏入那腥臭扑鼻的黑暗之中。
其余四人立刻依言跟上,石阶陡峭而湿滑,脚下不时踩到某种黏腻或硬脆的东西,无人想去细看。只有五人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死寂的通道中回荡。
(未完待续)
3. [锁] 该章节由作者自行锁定
谢道尘指尖的明光符如灵蝶翩跹,勉强驱散了前方数尺的黑暗,映照出两侧石壁,上面果然也覆盖着与庙中如出一辙,色彩暗沉诡异的壁画。扭曲的藤蔓,痛苦的人形,盘踞中央的不可名状之物,在摇曳的光线下更显阴森。
曲依棠忽然停下脚步,鼻翼微动,面色凝重地拦住了众人:“等等!这空气中的味道不对……除了原有的腐臭,还混杂了极淡的曼陀罗根和腐心草的气息,虽然很稀薄,但长时间吸入恐会致幻麻痹。”
她立刻从腰间的药囊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五粒清香扑鼻的碧色药丸:“含在舌下,可解毒瘴,清心明目。”
众人依言接过含服,一股清凉之意顿时从喉间散开,头脑也为之一清。
他们继续小心翼翼前行,脚下黏腻湿滑,石阶蜿蜒。然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林青泽率先察觉异样:“不对,这路……似乎在向上?”
谢道尘凝神感应:“灵韵流向确实在抬升。”
又前行一段,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人语声。
五人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握紧手中兵刃,放缓脚步,朝着光亮处摸去。
出口竟是一个伪装极好的假山石缝隙,五人依次钻出,刺目的阳光瞬间洒落,让他们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喧闹的人声,叫卖声,车马声如同潮水般涌入耳中。
他们愣住了。
眼前不再是阴森的地道,也不是荒废的破庙,而是刚刚来时所经过的闹市,日头高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小贩吆喝不断,车水马龙,一片熙攘繁华,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这是怎么回事?”时莫雨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揉了揉,“我们不是在地下吗?怎么天都亮了?还这么……热闹?”
虞晓脸色微白,琥珀色的眼眸迅速扫过周围:“不是幻术……至少不全是。这些人,这些气息,都是真实的。”
“不可能!”林青泽眉头紧锁,“那魔兽难道一夜之间就被解决了?城也恢复了?”
谢道尘拦住一位提着菜篮路过的大婶,温和询问道:“这位大娘,请问城中近日可还太平?可有……什么怪异之事发生?”
那大婶被拦住,先是一愣,打量了一下他们五人奇特的装束和兵器,眼中虽有好奇,却并无恐惧,反而笑道:“几位是外乡来的吧?太平,太平得很呐!我们宛城一向安居乐业,能有什么怪事?
就是前阵子后山好像闹过黄鼠狼,叼了几只鸡,城主带人去看过,也没啥大事了。放心吧,好着呢!”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五人呆立在原地,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太平?安居乐业?黄鼠狼叼鸡?
这与陈三所说的魔兽肆虐,宵禁锁城,人口失踪的惨状截然相反。
“出口不见了。”曲依棠轻声提醒。
众人猛地回头,方才他们出来的那个假山石缝隙,此刻严丝合缝,看上去与周围景致毫无区别,根本找不到任何入口的痕迹。
他们被彻底困在了这个正常的宛城里。
“看来,那魔兽搞的鬼,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谢道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它似乎构筑了一个巨大的局。既然将我们引来此处,必有目的。我们暂且按兵不动,融入其中,暗中调查,找出这个正常背后的破绽。”
“先去陈三先前所提到的那座山去看看?”虞晓提议。
五人于是不动声色地融入人流,街道繁华,人声鼎沸,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自然,仿佛他们昨夜的经历才是一场噩梦。
穿过闹市,沿途打听,他们渐渐出了城,来到了陈三所说的那座山脚下。山色青翠,鸟语花香,丝毫不见黑雾弥漫的诡异景象。
“分头查看,小心戒备,一有发现立刻示警。”谢道尘下令。
五人散开,各自在山林边缘仔细探查。
曲依棠沿着一条清澈的溪流缓缓而行,目光扫过草丛,树根,忽然,溪边一抹不自然的反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拨开茂密的蕨类植物,只见一面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铜镜半掩在湿润的泥土中。
镜边缘刻着模糊难辨的纹路,镜面却光洁如新,清晰地映出她带着惊疑的面容。她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铜镜拾了起来。
“这…怎么会有一面镜子?”她喃喃道,心中疑窦丛生,总觉得此物出现得过于突兀。
仔细端详,也未见什么灵韵波动或邪秽气息,仿佛只是一面被遗落已久的普通古镜。她谨慎地取出一块净布,将铜镜包裹好,放入药囊旁侧,决定带回去与同伴们一同研究。
回到集合处,谢道尘四人见她归来,目光都落在她手中用布包裹的物件上。
“阿棠,发现了什么?”谢道尘问道。
曲依棠将布包打开,露出那面古朴的铜镜。“在溪边发现的,埋得不深,像是……故意放在那里等人发现。”
林青泽接过镜子,翻来覆去地查看,指尖青光微闪,“奇怪,没有任何灵力痕迹,不像法器,更不像魔物。但这纹路……古朴得有些过分了,不似近世之作。”
时莫雨凑过来看了一眼,撇撇嘴:“一面旧镜子嘛,说不定是哪家小姐游山玩水时丢的。看着怪普通的。”
虞晓的琥珀色眼眸在镜面上停留片刻,微微蹙眉,谢道尘接过铜镜道:“材质非金非铁,亦非常见灵材。确实古怪。”她将镜子递还给曲依棠,“暂且收好,既是阿棠你发现的,或与你有缘。此地诡谲,万事小心。”
五人研究半晌,皆无所获。
日头已渐渐西斜,阳光透过枝叶洒下,带来几分慵懒的暖意。
连番经历幻境,陷阱,激斗,虽身体因灵韵运转尚可支撑,但心神消耗着实不小。这午后暖阳一照,竟难得地生出一丝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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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尚早,但此处暂时未见危险,不若稍作休整,调息片刻再议?”谢道尘提议道,她看出虞晓眉宇间的疲惫,时莫雨也有些强打精神,连林青泽那总是带笑的脸上也少了几分跳脱。
众人皆点头同意,各自寻了树下干净处盘膝坐下,或倚靠树干,闭目调息,山风轻柔,鸟鸣婉转,环境安宁,不知不觉间,五人的呼吸渐渐均匀绵长,竟相继沉入了浅眠之中。
好的,这是对谢道尘梦境内容的扩展,融入了她幼时的创伤记忆:
谢道尘只见自己立于一片焦土之上,四周是残垣断壁,哀鸿遍野。刺鼻的焦糊味与血腥气混杂,钻入鼻腔,她认得这里,是曾因修者争斗而波及的无辜村落,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开始扭曲,与她记忆中最惨烈的画面重叠交织。
伤者的痛苦呻吟,失去亲人的绝望哭嚎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却仿佛穿越了时空,化作了更为凄厉的尖叫,视野骤然扭曲旋转。
不再是村落废墟,冲天而起的烈焰吞噬了一切,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将夜空染成可怖的血红,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锦宁城,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爹——娘——!”
她看见熟悉的面孔在火海中挣扎,最终化为焦炭,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她拼命想跑,但双腿如同灌铅,喉咙如同被扼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座繁华安宁的小城,连同她所认识,所爱的每一个人,在无尽的大火中化为灰烬。
“救…救我……”脚下传来微弱的呻吟。
谢道尘猛地回神,梦境再次切回村落废墟。
一名妇人焦黑的手抓住了她的裙摆,眼中满是哀求。
谢道尘想再次凝聚灵韵,却发现指尖流淌出的不再是清泉,而是滚烫如同熔岩般的浊流,那浊流灼伤了她,也灼伤了那妇人,引来更凄厉的惨嚎。
“不…不是这样的…”她惊恐地后退,深蓝眼眸中倒映着跳跃的火光与弥漫的死气。
她看到林青泽为护在她身前,灵力耗尽重重倒地,面色瞬间灰败,另一边,虞晓为了强行卜算一线生机,遭到反噬,鲜血如同红梅般溅落在她苍白的卦盘上,更远处,曲依棠和时莫雨的身影被汹涌而来的魔潮彻底吞噬,连最后的呼喊都未能留下……
她想冲过去,想将他们所有人护在身后,想用尽一切去挽救。
但童年的枷锁与眼前的废墟融为一体,化作最沉重的镣铐,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故乡的火海与眼前的焦土仿佛连接成了一个无尽的循环,无论她如何努力修行,如何想要变强,最终似乎都逃不过这注定的结局,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走向毁灭,而她,永远是那个无力挽回任何事的小女孩。
“皆因我……决策之误……”梦中的她喃喃自语,“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我救不了……救不了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