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告白,情难自控》
1. 窥视
“少年宫暑假火热招生中......”
“新生报名,请有序排队,避免拥挤踩踏……”
此时,作为学生家长的傅深正被挤在人群里。
京广市的夏日,八点钟的气温已经热的让人有些焦躁,再加上弥漫在空气里的汗臭味,前后夹击的肢体摩擦,足以让傅家这位养尊处优的二爷脸色黑如锅底。
半个小时之后,好不容易从里面挤出来的傅深,今早新换上的高定衬衣已经被挤皱成了地摊货。他低头抬了抬脚尖,那双擦的锃亮的黑皮鞋,已经被前后左右的学生家长踩了无数个脚印。
路过的人像是看傻子似的朝他看了一眼,凑在一旁窃窃私语。
“这是哪来的富家公子哥?”
“头一回见穿成这样来送小孩上兴趣班的,真是笑死人了。”
“有钱臭显摆呗,说不定是哪来的暴发户。”
“哎呦,这大夏天的可真是热死个人喽。”
傅深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他伸手用力扯了扯脖颈上紧束着的领带。黑色的衬衣领口因他的动作而自然地松开,露出了衣服下掩盖着的精致锁骨和一颗漂亮的锁骨痣。
“哥,我说什么来着,今天又不是去T台走秀,你非要穿这身。”
软糯糯带着几分老成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的时候,傅深将视线抽回,低下头看着他这个年仅10岁的弟弟傅云,正抱着手臂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丢人不能丢脸,输人不能输志。”
“你哥我今天来送你,那可是代表着咱们全家的脸面,小鬼。”
傅深的拳头就这么砸在了傅云的头上。
傅云捂着脑袋‘哎呦’的叫了一声,肉嘟嘟的一个矮冬瓜苦了一张脸:“二哥,你下次就不能下手轻点.......”
傅深:“轻点你能长记性?”
“您就是傅二少吧.....”
一声试探地轻语打断了兄弟两个人的对话,傅深有些不耐烦地撩起眼皮子,低垂着一双眼睛看向了那只递到眼前的手以及面前这张上了年纪却满脸堆笑的脸。
“你是......?”
“哦,我就是少年宫的负责人,我姓郝,叫郝文正,您叫我小郝就行。”
傅家,京广市的商业巨头。
据说家族底蕴深厚,是真正的权贵名门。
本是围在周围窃窃私语的一群人,平日里哪个没在主流媒体上见过这傅家。现在又见这位少年宫的郝主任对人毕恭毕敬的,当即不敢再说什么,一个二个灰溜溜地拉着自家小孩儿走了。
傅深眉峰轻挑:“小……小郝?”
郝文正:“欸。”
傅深将手插在兜里,吊儿郎当地看向郝文正:“我们这人还没到,你们少年宫这消息来的倒是挺快。”
“这少年宫的报名表,昨日我都看过了。咱们这京广市......姓傅又如此优秀的孩子并不多。”郝文正这马屁点到为止,见傅深没有说什么,便让出了一步,冲着两个人再次抬了抬手,“您看这大热天的,我带二位先去里面逛逛吧。”
天确实热。
傅深朝着不远处的教学楼瞧了一眼,带着傅云先走了进去。
*
“我们这少年宫啊,差不多开了有二十多年了。老师,都是我们从各地聘请来的。像是小三少报的这种科学实验班,老师都是名校出来的高材生。这讲课有趣,跟孩子们互动也比较亲切。”郝文正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冲着傅深问道,“二少您这边是报了几节课来着?”
傅深:“十节。”
傅云扯了扯傅深的袖子,央求道:“二哥,我想报一个暑假。”
傅深:“傅景那个掉钱眼儿里的在公司又不来送你,合着这一个暑假你就打算坑我一个。”
傅深:“十节,不能再多了,我可没空送你。”
“十节也行,小三少如果上完后觉得还可以,您也可以.......”
郝文正知道这位祖宗是出了名的不好糊弄,和事佬似的站在一旁打哈哈,结果话没说两句,声音便是戛然而止。
只见教室一侧的门虚掩着,这位傅家二少正抱着手臂倚靠在教室门外的墙壁上,那稍稍侧过去的半张脸拢在日头里,正目不转睛地朝着里面望。
郝文正顺着傅深的视线朝着教室里一扫,赶忙走上前介绍道:“二少,这位就是我们少年宫今年花高价从美院那边聘请过来的美术老师,姓江,是......”
美术老师。
傅深拖着下巴,琢磨了一番这个词,郝文正的声音似是从耳边渐渐远去,只剩下窗外的几声蝉鸣和那回荡在教室内清冷而又温柔的声线。
此时,教室内的阳光正好,明亮的光从窗外透了进来,拢在了坐在讲台前的女人身上。
领口大颗的珍珠紧扣,光色晕染在对方雪色的旗袍上。长发用坠着流苏的簪子挽起,自然垂落在脸侧的碎发映在盈盈光色里。
她微微低垂着头,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像是一株开在冷月里的栀子花。
夏日窗外绿树茵茵,眼前的一切朦胧的像是一场梦,而梦里的人,似乎是成了此间唯一的一抹艳色。
半晌,傅深抱着手臂起身,冷不丁的突然开口道:“我突然觉得十节课的确有点少。”
郝文正一喜:“那您觉得再加几节比较合适?”
傅深:“一年。”
傅云:“?”
郝文正突然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地抬了抬手:“那......还是之前那个课?”
傅深:“换一个吧。”
傅深:“美术,小云云你觉得如何?”
傅云:“..............”
*
“老师,刚刚外面有人在偷看你。”
学生的嬉笑声,让江映雪的手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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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一顿,她将手中的勺子放进糖锅子里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只见半掩的门外有几道人影一闪而过。
平日上课的时候,小孩子跑来偷看的也不少,今天又正值少年宫开班的第一天,想必是哪个新生。
“不管他。”
江映雪抽回目光,神情专注的将一根竹签沾了糖按在刚刚画好的糖画上,又仔细的用小铲子将糖画从油纸上一点一点的起下来,待大功告成之后,她方才捏着竹签站起身。
做好的糖画在阳光之中呈现出明黄色透亮的色彩,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雀鸟,似是下一刻便要振翅,从窗子里飞走。
“哇,好好看!”
“老师我想要。”
“我也想要,老师,你能送给我吗?”
“想要的话今天的美术课就好好听。”江映雪转动着手中的雀鸟将木棍插在一旁的讲台上,“今天是咱们少年宫美术课开班的第一天,不讲理论,就以这糖画作为引子,给大家讲讲这绘画艺术。”
“老师,这东西是用糖做的吗?”
“它能吃吗?”
“当然可以。”江映雪又随手做了一只兔子,递给了离得最近的女孩儿,“喏,尝尝看。”
温柔的笑,仿佛让江映雪杏色的水眸之中盛满了点点璀璨星光。
浓郁醉人,映在这炎热的夏日里。
“真的能吃。”
“是糖欸。”
女孩儿从座椅上起来,拿着那从江映雪手中接过来的糖兔子跟身后的小伙伴们炫耀。
这一时间教室里你争我抢的好不热闹。
“好了好了,听课了。”
“快回到座位上去。”
江映雪修长白皙的指尖在讲台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教室内正在喧闹的一群学生纷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直到教室内重新安静了下来,江映雪清润的嗓音这才缓缓地回荡在教室里。
“你们所看到的这糖画艺术,其实最早起源于民间,是一个集美术与美食于一体独特的传统手工技艺。它以勺为笔,以糖为墨,寥寥数笔便可让画作栩栩如生……①”
这少年宫的课一节四十五分钟,江映雪刚将讲台上的那只雀鸟送出去,下课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将讲台收拾了一番,好不容易从眼前这群小孩儿中脱离出来,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江映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朝着教室外的走廊走去。
“宝宝,你听说了吗?”
“傅深前段时间从国外回来了!!!”
她这个闺蜜兼死党是出了名的嗓门大,江映雪将手机从耳朵边上拿开了一些,耳边断断续续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国外’‘回来了’几个字眼。
江映雪:“谁?”
方朵:“傅深。”
方朵:“你不记得了吗?你高中时期暗恋的对象!”
江映雪:“……”
2. 暗恋(增补600+)
自从高中毕业那年,江映雪鼓起勇气告白失败之后,傅深这个名字,在她的生活里已经消失很久了。
也是这一年,傅深去了国外留学。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这人的任何消息。
江映雪现如今冷不丁地听方朵提起,倒是让她有些恍惚。恍惚的以为时间还未过去多久,自己还是许多年前的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她会因为那年运动会上不经意的一撇,在那个同样炎炎夏日的清晨,跑过学校的走廊,一脸激动地扒着围栏,看着学校操场内那个挥汗如雨的少年。
少年的面容映在头顶耀眼的日光里,依旧如许多年前救她时候的模样,半分未变。
那一刻,悸动的心在胸腔之中律动。
伴随着操场上热烈地鼓掌声,许多年前那个如梦一般的夜晚,那句不经意间的许诺,似乎是在此时成为了现实,逐渐在眼底蔓延,酿开在这炎热的夏日里。
*
繁杂的思绪若南城细密连绵的雨丝,淅淅沥沥地流淌在记忆的长河之中,回荡在少年宫寂静的走廊里。
江映雪抱着手里的课本,一个人从走廊的阴影之中穿行而过,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的在耳边回荡。
走廊尽头的斜阳从一侧映照在她雪色的旗袍上,衬得她平日里那张清冷的脸上少了几分淡漠与疏离,反倒是添了几分柔和的温婉。
半晌,在方朵的追问中,江映雪迎着日光微微抬起头,冲着电话那头的方朵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记得。”
方朵震惊了半秒钟,不敢置信地问出声:“我的天哪,你竟然对初恋对象这么淡定的吗?我以为你最起码会多问两句的。”
江映雪的指尖微微蜷缩,多年前那一封告白信被退回来时候的画面似是在脑海中再次浮现。
“都过去了。”
方朵:“话说,咱们同学群你看了吗?”
江映雪:“同学群?”
方朵:“这打从傅深回国的消息在咱们同学群里面传开了之后,我看好几个女生都在群里打听这位傅家二少的行踪呢。依照他们傅家在咱们京广市的财力和地位,这不妥妥的霸道总裁照进现实。”
“......”
话这么说也没错,只不过......
这位应该对当总裁没什么兴趣。
江映雪沉默了片刻,反问了一句:“这次......他不走了?”
方朵:“应该是不走了吧,要不然这群女人能疯成这样?怎么?心动了?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江映雪向前走着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不了。”
没谁想在一个人身上跌倒第二次。
她也一样。
“这就对了嘛!”
“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外面的好男人千千万,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呢。”
是啊。
怎么就暗恋了对方这么多年。
此时夏日的日光正巧映照在脸上,江映雪听着电话里方朵的声音,垂眸轻笑了一声。
她将手臂随意地搭在了二楼的围栏处,将手机上那个八百年都没有点开过的同学群给翻找了出来,上下滑动着将里面的内容看了看。
这沉寂了许久的群消息竟然直接999+。
好热闹。
江映雪盯着看了一会儿,的确就看见群里面正讨论着傅深从国外回来的事情。
看时间,傅深应该是一周之前回来的,而放出这个消息的人......
很快。
江映雪在群里面看见了一个十分眼熟的名字。
江映雪眉头轻蹙,将手机重新拿起:“这次唐安宁也跟着回来了?”
方朵嗤了一声。
“可不是,你看她在群里那副洋洋得意的德行,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当年是她跟着傅深出了国。要我说,当年也就是他们唐氏集团跟傅家关系好才让人捡到了那个剩余的留学名额,要不然当年跟着傅深出国的就是你不是她了。”
“当年是我自愿放弃的。”江映雪沉默了片刻,垂眸轻语,“我想将老爷子留下来糖画手艺传承下去的,而国内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就算没有那件事,我也会选择留下。”
“我们江大小姐干的可是大事!”方朵在电话里打抱不平的嗤了一声,“你再看咱们的这位傅家二少啊,高中的时候就是咱们学校里出了名的校霸,后来在国外这几年也没消停。我从我爸那的小道消息听说,傅深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这唐安宁说不定早就已经是他前前前女友了.....”
江映雪挑眉:“嗯,你说的对,我看到了。”
“嗯?看到什么了?”方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些激动地反问出声,“等等,你现在不是在少年宫吗?你说你看见了,难不成你是看见傅深了?我去这么巧吗?他也在少年宫?”
“嗯。”
“......”
就在刚刚,江映雪将手机上的群聊关掉,结果她的余光之中就看见她们口中所聊着的正主,此时正和一个女人站在楼下的走廊里。
八月,少年宫内的荷花开的正艳。
荷花池畔的走廊里,傅深微微向前倾身,那张英俊的脸半拢在走廊的阴影里,余下的微光只能瞧见那弧线清晰的下颌线和那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衬衣。
他单手抵在柱子上,衬衣的袖口翻卷着,露出了半截小臂和那包裹匀称劲瘦的腰线。
站在他面前的女人,身体则是完全的贴靠在漆红的柱子上,整个人似是被他整个人圈在怀里。那微微扬起的脸颊上似是因为交谈的话而泛着羞涩的薄红。
两个人看上去,相谈甚欢。
“傅深怎么会在少年宫?”
在方朵的询问中,江映雪略显清冷的视线撇了一眼女人身前挂着的员工胸牌,随后转过身来抱着书靠在了身后的围栏上。
“许是他的这位新欢是这少年宫的工作人员。”
方朵在电话里骂了句狗男人。
“雪宝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今晚我爸正好不在家,你陪我去莱纳蹦迪吧。”
“不去。”
江映雪抱着书下了楼。
方朵:“可恶!雪宝,你不爱我了吗?”
江映雪十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之前不是答应给你做手工皂?你还要不要给阿姨过生日了?”
方朵眼睛一亮。
方朵:“要要要!”
方朵:“你别说,自从我妈上次刷到你的视频,已经惦记好久了。”
方朵:“还有你的那什么荷花酥,通草花非要吵着嚷着让我跟你学着做。我跟她说,我的手要是能有你这么巧,我还用得着天天坐在电脑前靠脑力干活吗?”
江映雪轻笑了一声:“你去玩吧,记得去酒吧少喝点酒,晚上我回去看看放在冰箱里的皂液怎么样了。”
“知道啦。”
“那你记得给我拍照片!”
“嗯。”
“有帅哥的话我也会偷偷拍给你的哦。”
“......”
江映雪刚想说不用,她就听见方朵那边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嘈杂。
酒吧的声音很快就将方朵的声音给淹没,江映雪摇了摇头将电话给挂了,抱着书从楼上走下。
当她从转角离开的时候,余光却是突然看见傅深腕间露出的一抹红。
艳丽的色彩在对方的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大雪之中墙角探出的一角红梅,又似是晚间霞光之中那一抹最为鲜明的色彩。
江映雪向前的脚步就这么突然停了下来,她扣着围栏朝着下方又看了一眼,却是什么都没看见了。
眼花了吗?
不过,那天晚上她送他的发绳应该早就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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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丢了吧。
江映雪指尖在空无一物的腕间轻轻摩挲了两下,到底是将视线抽了回来,转身离开。
而不远处荷花池边的走廊里,傅深伸出两根手指将女人的手机从衣服一侧的兜里夹了出来。
“二、二少……”
“我……”
傅深将手机举起避开了女人的抢夺,随后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了两下,就将手机重新丢进了女人怀里。
“记住,下次偷拍离我远一点。”
“哦不,没有下次了,今天也就是本少爷我心情好,再让我遇见,你可能需要跟我的律师谈谈了。”
女人惊慌失措。
“二少,我错了。”
“我就是想拍几张……”
傅深根本就懒得听对方这过于聒噪的解释,他抬手掏了掏耳朵,单手插着兜转身离开了。
当他从少年宫的回廊内穿过的时候,隔着满塘的荷花,他的余光突然看见那个穿着雪色旗袍的人从眼前一晃而过。
傅深快走了两步。
那抹突然闯入视野的色彩却像是那雾中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
这京广市一到夏天晚上总是下雨,江映雪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的大。
她将书顶在头上快跑了两步,方才进了春庭苑的别墅。
“哎呦。”
“我的乖乖怎么没拿伞。”
江映雪快跑上了台阶,拍了拍书上沾上的水,一抬眼就看见了面前这个长相斯文的中年男人。
“沈叔。”
“身上都湿透了。”
这是他的继父沈文骏,是个牙科医生。
自从她十岁那年父母离婚了之后,她跟着母亲从京广搬去了津南的老家。
高中毕业那年,陈萍女士在一次户外摄影比赛上偶遇了沈文骏,两个人坠入爱河并结了婚。
江映雪就跟着陈萍从原先津南的老房子里搬来了沈文骏买下的春庭苑别墅里。
这八九年以来,一家人生活还算融洽。夫妻两个也没有再要小孩儿,沈文骏就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养。
这些年她虽然并不讨厌他,但换称呼这事她一时半会儿还有些叫不出口。
沈文骏性格十分温和,他并没有因为江映雪的称呼而生气而是用毛巾给人擦了擦身上的水,将门给推开。
“快进屋快进屋,你妈刚就念叨你了。”
江映雪推门走了进去,迎面就撞上拿着相机走上前的陈萍女士。
“雪雪,你猜我今天去了哪?”
“去了哪?”
陈萍女士走上前跟她炫耀。
“我今天去相亲角给人家拍照去了。”
“现在这些刚毕业的小孩儿一个二个长得都不错,雪雪你快看看这几张里面有没有喜欢的?”
“我刚跟你沈叔坐在那儿挑了半天,觉得这个小男孩儿长得贼帅气,年纪也挺好才二十二......”
江映雪一个旋身躲开了陈萍女士的攻势,她将手里抱着的书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在餐桌前。
陈萍拿着相机追上前。
“一个都没看上?”
“妈,你是打算让我去相亲还是让我去祸害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
“你这孩子......”
沈文骏见江映雪眉眼之间兴趣不高,伸手扯了扯自己妻子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觉得雪雪应该是一个都没看上,可能是不喜欢年纪小的,而是喜欢成熟一点的?”
陈萍:“成熟的?”
“我听说咱们隔壁的别墅最近被傅家的大儿子买下了。”沈文骏沉思了片刻,再次开口道:“这小子我之前见过,为人成熟稳重比他那个弟弟不知道强上多少。”
陈萍:“叫什么?”
沈文骏:“好像是叫……”
沈文骏:“傅景。”
3. 会所
“妈,你们再不吃,这饭可就要凉了。”
“吃吃吃。”
“这就来了。”
江映雪惦记着她放在冰箱里的手工皂,一顿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的。
夫妻两个见人兴致缺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不过私下里却寻摸着等到隔壁那人搬进来了,就抽空过去叙叙旧,在顺便探探口风什么的。
*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外面的雨停了。
许是因为刚刚下了一场雨的缘故,从窗外吹来的风都是凉的。
京广市的夏天,因昼夜温差大,空气并不闷热。
这气温让江映雪想起了小时候生活了十几年的津南,那地方像是个火炉。
一到夏天,津南的体感温度可以直线飙到四十度。平日里出门在外,整个人就像是那放在火上炙烤的鱼。
可就算是到了晚上,津南的温度也并不会降下来多少,就连风中,也还透着那熏人的热意。
春庭院别墅的窗外,树上的蝉啼鸣不止。
今夜有雨,月亮被藏在了云中。
江映雪上来好一会了,此时她盯着别墅外那漆黑一片的小径,冷不丁的让她突然想到十几年前津南的那片老城区,想到了那夜阴暗逼仄的窄巷和少年紧紧握着她的手。
江映雪的唇抿成一线,抬手将窗户关上。
屋外的喧嚣在这一刻似是全部被拢在了窗外,就像是将心中那时隔几年,再度被勾起的一些烦乱的思绪给压下。
屋内昏黄的台灯亮着,桌面上放着的那簇洋甘菊跟主人似的看上去有些蔫。
江映雪将这许久都不曾出现的烦乱思绪从脑子里赶出去,整个人打起精神,拿起剪刀修剪了洋甘菊几片发蔫的杂叶。
大橘阿花在门外蹲守了半天,在听到动静之后,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跳到了桌子上。
江映雪一个不注意,它就伸出小爪子扒拉着那早已经凝固成型的模具,模具被猫咪的爪子翻得东倒西歪的,硅胶皮甚至被阿花的爪子抓出了几道白痕。
“你啊......”
“又来捣乱。”
江映雪十分无奈地将这只捣蛋鬼从桌子上抱了下来,这才动手开始脱模。
这次手工皂,她一共做了两份。
一个用的是阿花的爪子印,另外送人的那个她做了几朵粉白玫瑰。
整个脱模的过程还算顺利,江映雪将其中边角有些磨损的残次品给挑了出来,这才将其余完整的放在桌子上,用切刀切分成了厚度均匀的几个小块。
还不错。
总算是没有白费她之前研究的功夫。
江映雪将猫爪子样式的手工皂放在密封的盒子里,将剩余的几朵粉白玫瑰花在桌子上摆个造型,拿起手机给方朵拍了几张照片。
方朵那边许是在忙。
消息发过去石沉大海,江映雪很久都没有收到回信。
她这个闺蜜,常年混迹娱乐场所,这样的情况倒是屡见不鲜。
江映雪摇了摇头刚打算将手机放下,视线里却是突然撇见她今天点开的同学群里,此刻又在讨论什么。
-傅深今天去少年宫了欸。
-少年宫?二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你这消息保真?
-保真,绝对保真。
-今天少年宫开班,我家二姨去送小孩儿上课,正好就在门口看见二少带着弟弟去少年宫。我二姨说是少年宫的郝主任亲自接的人,一定不会错的。
-傅家那位小少爷也在少年宫上兴趣班吗?
-那这个暑假我们岂不是都能在少年宫见到二少?
他今天去少年宫是因为......
弟弟?
江映雪盯着手机屏幕正想的出神,方朵的电话在这个时候突然打了进来。
“陪我们喝一杯而已,怕什么?”
“都是出来的玩的,交个朋友喽。”
“实在不行我们送你回去也可以。”
伴随着酒吧嘈杂的音乐声,几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江映雪蹙紧了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却是听见方朵醉醺醺的声音染着几分生气,冲着几个人低呵出声。
“别碰我!”
“你们这群臭男人......我......我才不跟你们喝。”
江映雪唤了一声:“朵?”
“雪宝......嗝。”
“你现在有空吗?可不可以来接我?我好像......我好像被人骚扰了,走不了。”
江映雪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地址发我,我现在就过去。”
酒吧的地址很快就发到了手机上。
阿花像是感受到了她的不悦,整只猫受了惊似的从她的腿上跳了下来。
江映雪握着手机站起身,在临出门之前,拨了个电话出去。
*
虹西区近几年发展迅速,俨然已经成为了整个京广市富人圈最喜欢扎堆的地方。
这莱纳酒吧在这附近才开了不到一个月,已经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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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最高档的私人会所之一。
酒吧的装修风格参考了苏州园林的设计,三步一景,装潢典雅精致,不仔细看的话恐怕还要还以为是坐落在巷子里的景区,殊不知里面却是另有乾坤。
江映雪打车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天上的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雨水顺着会所的屋檐坠成珠玉一般的雨幕。水珠渐落在地上,很快就堆积成一个又一个浅浅的水洼。
路上的行人匆匆,江映雪撑着一把黑伞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子里。
身侧庭院里的灯亮着,隔着那雕花的围墙,从喧闹的院子里映了出来,将她的身影逐渐的拉长。
树影婆娑,青石板上的水光泛出粼粼光色,像是月色碾碎了投映在湖水里,在伞柄微抬之时,照亮了江映雪那张清冷恍若冷玉一般的脸。
“这位女士,您可有预约?”
“我找人。”
在会所经理的询问声中,江映雪收了手中的伞,缓步走上台阶,朝着里面走去。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预约您不能进去。”
“您如果想找人的话,可以同我们报一下手机号,我们可以帮您查询一下记……欸女士.......”
“女士,您不能进去……”
方朵的手机打从刚刚就开始打不通,江映雪现在已经什么没有心思再陪这群人周旋。
她拎着手里的黑伞,冷着一张脸从几个人身前穿行而过,伸手一把将面前紧闭着的门给推开。
酒吧五光十色的灯光,嘈杂的声音随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逐渐聚拢在耳边。
江映雪站在门外,一身新中式旗袍勾勒着玲珑的曲线,领口高束,其上大颗的珍珠在室内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不知道是不是来人的气质太过出众,以至于当她拎着一把黑伞步入场中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舞台上的音乐在这一刻停歇,只余下江映雪的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
“这人谁啊?”
“咱们京广市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
“不认识,但长得是真够味。”
在周遭的议论声中,江映雪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最后停在了几个男人身前。
她微冷的眉目从几个男人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个被男人半搂在怀里,不省人事的方朵身上。
江映雪二话没说,将方朵从男人的手里捞了出来,随后一个巴掌打在了那个欲上前图谋不轨的男人脸上。
4. 预谋
酒吧内鸦雀无声。
江映雪的这一巴掌让现场的人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舞池璀璨的灯光从头顶映照而下,将四周倒映成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深蓝,阴影拢在男人的脸上,映照出了对方眼底因生气而翻涌着的黑色巨浪,仿佛下一刻就要将眼前的人给彻底吞没。
江映雪却只是看了一眼,就将视线抽了回来,扶着方朵头也不回的朝着外面走。
可就在这时,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却是突然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江映雪缓缓停了下来。
她垂眸浅笑了一声,扶着怀里醉醺醺的方朵转过身。
“还有事?”
男人摸了一把自己被江映雪打疼的脸,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怎么?认识?”
江映雪:“朋友。”
男人:“你就是刚刚电话里的那个?”
江映雪:“是我。”
“既然是朋友......”男人面色不定的走上前,手指在一旁桌子上打了个圈,随后抄起桌面上放着的酒杯,倒了一杯酒举到江映雪面前,“那她刚刚没陪我们喝完的酒,不如你代她喝?”
“这不是林氏集团的公子吗?”
“我听说,但凡是被这林博看上的女人,都会被他想方设法的搞到手。”
“这事就没人闹?”
“这林博可是跟傅家的那位二爷关系好,有傅家在背后撑腰,谁敢说一句不是?”
提到傅家,众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这下,当即不敢再多说什么。
“不过......”
“这个女人是谁?敢打林博确实挺勇。”
“陆老弟,你难不成是想英雄救美?”
酒吧里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这各家利益盘根错节,轻易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得罪林家。
头顶灯光璀璨,他们就像是舞池里的看客,只是举着酒杯站在这觥筹交错的宴会厅里,看着这场在圈子里早已经屡见不鲜的闹剧。
舞池中央,刺鼻的酒味一刹那在江映雪的鼻息间弥漫。
她眉峰轻轻蹙起,垂眸从林博手里握着的酒杯上淡淡地扫过。
“不好意思。”
“过敏。”
江映雪的道歉没有丝毫的诚意。
当那清冷的语调回荡在四周的同时,林博两指轻捏着手中的酒杯,仰头笑了一声。
“不给面子。”
“不喝也行,那就留下来陪哥几个玩玩?”
江映雪笑了:“怎么?你们这是想跟我上床?”
“你比你朋友识趣多了。”林博握着酒杯,抬起手指就朝着江映雪的脸上摸去。江映雪却是偏头避开,微冷的眉目看向林博那只停落在半空的手。
“我同意了吗?”
林博将手指抬起。
“OK。”
“只要你留下,今晚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江映雪:“我拒绝。”
一天被同一个女人拒绝了两次,林博的脸有些拉不下来。
他点了两下头,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坐在身后的沙发扶手上,捏着手中的酒杯晃了两圈,半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杯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打了人就想走?”
“艹,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碎裂的玻璃混杂着其中残留的酒四溅而起,本是站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被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退了几步。反倒是立在舞池中央的江映雪,却只是在方朵的肩膀上安抚似的拍了两下,眉峰轻蹙。
“强买强卖。”
“刚刚那一巴掌,算轻的。”
林博摩挲着手上带着的银色装饰戒指,身子微微向前倾:“大家都是出来玩的,这你情我愿的事情,这么说可就难听了。”
“你情我愿?”江映雪却是冷哼了一声,“刚刚我明明已经拒绝了你两次,但你却并没有打算放我走。还有,如果我不来,你们把人灌醉是打算把我朋友带去哪儿?在当事人未同意的情况下,公然性骚扰,我看你们是打算去牢里蹲个几年。”
林博翘着二郎腿,扬眉:“空口无凭,证据呢?”
“我已经录了音。”江映雪将录音笔从包里掏了出来,“这件事,你们如果不想闹大的话,最好现在就放我们走。”
“这女人刚刚难不成是在套话?”
“嘶......林家这次是撞到铁板了?”
在四周的议论声中,林博的脸色铁青,他将视线抽回冲着他那群狐朋狗友抬了抬手。
江映雪在几个人冲上前欲抢之前,将录音笔高高举起。
“我已经报警了。”
“我看谁敢!”
这下,整个酒吧里面的人都慌了。
在周遭嘈杂的声音中,林博撑着手臂猛地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站的有些猛的缘故,林博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扶住。他向前走了两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江映雪。
“你疯了?”
“你知道这是谁开的吗?竟然敢叫警察?”
江映雪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条斯理的将录音笔重新塞回包里,扶着方朵微微抬眸:“经营者知法犯法,也该罚。”
林博:“.......”
众人:“.......”
见过油盐不进的,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
林博简直是目瞪口呆。
“你......”
“你给我站住!”
江映雪扶着方朵头也不回的离开。
林博盯着那道逐渐消失在人海之中的白,向前追了两步。哪知道脚下的鞋因慌张而掉了下来,他弯腰将鞋捡起,单脚向前跳了两步,迎面就撞上了从外面匆匆回来的朋友。
“林哥不好了......”
“警察真的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林博才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而那个女人打从一开始怕不是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林博两眼一黑,站在原地低骂了一声。
“那还都愣着干什么!”
“拿衣服走人。”
林博弯腰从一旁卡座上将手机捞到手里,站在一旁的人却是皱紧了眉头,犹豫了半晌,终是结结巴巴的开口:“那个......那个林哥,我们好像走不了。”
林博将手机揣进兜里。
“为什么?”
“二少也来了。”
林博:“.........”
*
傅深这两天看中了春庭苑的别墅,他把傅云从少年宫送回了家,就去找傅景把托人买的房本拿到了手里。警局那边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傅景的公司跟人讨价还价。
傅深:“现在咱们钱货两清。”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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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之前把手续费结一下。”
傅深一脸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就看见傅景转动着手中的签字笔,靠在身后的老板椅上正拨着手里的金算盘:“不是吧,亲兄弟也明算账?大哥你这抠过头了吧。”
傅景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沉声道:“之前你委托我看房,耗费我一小时三十分钟,再加上后续签合同和安排工人上门装修的钱,一共两千七百六十五万三千零二十一元零八毛。”
傅深:“八毛你也要?”
傅景:“看在你我有血缘关系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八折。”
傅深:“............”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傅深被傅景这老财迷坑了一大笔钱,正心情极差的打算开着他那辆骚包的车去新房看看,结果人刚坐进车里,被他随意丢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傅深接了电话,黑着一张脸开车赶到会所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十点,虹西区的雨停了。
屋檐上残留的雨水淅淅沥沥的从青灰色的瓦片上流淌而下,串成了一缕缕晶莹的水线,坠成半透明的珠帘。
傅深将车停在路边,从车上走下。
雨后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几分清冽,混杂着泥土的潮湿气,他看着巷口停着的警车,抬手整了整身上衬衣。就在这时,视线的尽头,在纷乱的人群之中,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突然映入眼帘,就像是今夏的午后,那一抹莹润的月光突然毫无征兆的闯入到了他的世界里。
傅深本是插着兜的手抽了出来,皱着眉头朝着人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江映雪扶着差不多酒醒的方朵刚刚做完笔录。
“怎么样?”
“还能走吗?”
方朵刚刚吐完,整个人虚脱到不行,她拧着眉头冲着江映雪摆了摆手:“我没事.....我没事就是酒喝太多了......胃里有点不舒服。”
“车到了,我送你回去。”
“那这儿的事情......我们不用管了吗?”
“剩下的事情交给警察处理就好。”江映雪将一瓶矿泉水递给方朵,就伸手扶着人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师傅,去尚都华庭。”
出租车渐渐驶离。
江映雪坐在车内系好安全带,并没有看见车窗外傅深朝她走来的身影。
深夜,车逐渐汇聚进车流。
傅深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二少。”
傅深将视线抽了回来,同前来执法的人员握了握手:“你好,我想问一下,刚刚是那个上出租车的女孩儿报的警吗?”
“是她。”
“她半个小时前打电话说她朋友在酒吧被人性骚扰了,喏,这不还把录音笔给了我们。”
傅深:“录音笔?”
“可不嘛,现在这么有警觉性和危机意识的人可不多。”
“现在,有了这儿东西事情倒是好处理不少......只是不过这件事......”
晚风,吹拂着傅深额前的碎发。
这一刻,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眸笑了一声,冲着人摆了摆手:“事情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辛苦了。”
“那您就......”
“交一下罚款吧,另外您这酒吧可能需要停业整顿一个月。”
傅深:“.......”
5. 来电
京广市的夜,是霓虹灯汇聚的银河。
繁华,在这里做衬。
那些揉碎进街头巷尾的碎光,高楼内透出的温暖身影,将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拢成了梦一般的颜色。
今晚的酒,方朵喝的有些多。
两个人上车没多久,方朵就在车里睡了,江映雪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叹了一口气,将方朵那枕着她肩膀向下栽去的头给扶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动作幅度太大的缘故,将方朵被吵醒了过来。
“雪宝,我今天......看见了一个帅哥。”方朵诈尸一般的抬起手,冲着她比划了两下,再次开口道,“我觉得这人长得还凑合,就是......跟傅深比还差上那么一丢丢,但是......!我觉得他人还不错,我......我给你拍照了......还......要了联系方式,回去就发你瞅瞅!”
江映雪:“.......”
方朵:“不说话,是不喜欢?没关系,我还给你要了另外一个帅哥的电话,那个就是话有点多。没事......年纪小嘛,可以理解。”
这让江映雪突然想到了她妈今晚给她介绍的那个二十二岁的弟弟。
江映雪:“......”
方朵:“等等,你......你该不会是还惦记着那个花心......花心大萝卜吧。”
江映雪反应了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方朵嘴里的花心大萝卜指的是傅深,虽然这么说一定程度上也没错吧,但......
江映雪的唇轻轻抿了一下,并没有回应,而是那拢在车内暗色光线中的眉峰微微蹙起,将方朵那双在眼前晃得眼晕的手给按了回去。
“睡一会儿吧,快到地方了。”
方朵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身。
“你不回应!你装傻!”
“江映雪!你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你竟然还,喜,欢傅深?”
江映雪:“......”
喜欢吗?
现如今就连江映雪自己都说不清楚,当年少女时期怦然心动的喜欢,现在到底还剩多少。
不过不得不说,这喝醉酒的人的确挺难缠。
方朵喝醉了不仅难缠还闹腾,之前有一次,她将人送回家,愣是眼睁睁的看着人回去又蹦了两个小时迪。
她现如今,不跟一个醉鬼计较。
江映雪伸手扶了扶隐隐作痛地的额头,刚想将方朵挪个位置让人好好睡觉,放在包里的手机却是突然响了起来。
她一边抓住方朵那只来回晃动着的手,一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陌生号码?
这个时间谁会打给她?
江映雪垂眸思索了片刻,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
“哪位?”
“你好,我是莱纳酒吧的老板,我姓傅。”
在江映雪的询问声中,电话里很快传出来一个男声。
虽然隔着电话,但江映雪还是第一时间听出了这个令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傅深。
时隔多年,没想到两个人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
原来,莱纳酒吧的背后东家竟然是他。
难怪刚刚那个男人敢肆无忌惮的说出那样的话。
傅家。
在京广市,的确只手遮天。
车内声色静谧,霓虹灯的光从窗外拢了进来,将江映雪那张清冷的眉目投映在了车窗上。
此时,她坐在车的后座上,唇抿成了一线,明明对方只是短短的说了一句话却是让江映雪握着手机的指尖渐渐的收紧。
真的不喜欢吗?
可她却发现,当那人的声音时隔多年再次在耳边响起,心中那一股子本是被她再度压下的心绪,再这一刻却是再度被人勾了出来。
平静的心湖溅起了涟漪。
心有些乱了。
“你......”
“还在吗?”
江映雪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她平复了一番自己那稍稍有些错乱的呼吸,方才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再次同人开口道:“有事?”
“有事。”
警局门口,傅深单手解开了那紧束在领口的衬衣扣子,抱着手臂靠在车上。
地上的影子,被身旁昏黄的路灯拉的长长的。
明明平日里说话肆无忌惮的一个人,可现如今吐出的声音却是停顿了片刻,有些紧张地且局促地冲着电话里的人再次开口,“我是……我是来告诉江小姐一声,林博的处理结果已经出来了。”
江映雪:“结果是什么?”
傅深:“拘留十天,罚了五百。”
意料之中的结果。
江映雪淡淡的‘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清冷疏离的声音隔着电话传到傅深的耳朵里,就像是京广市这雨后尚湿潮的空气,风中尚染着几分沁人骨髓的冷意。
这一刻,傅深不禁想到了那个站在教室讲台上的身影,像是一株开在冷月里的栀子。
清新淡雅,却馨香怡人。
手机捏着今天好不容易从郝文正那套来的手机号,傅深并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掉这次的对话。他松开手臂直起身,在江映雪打算将电话挂断的前一刻再次出声。
“等等。”
“还有事?”
“江小姐,为了表示歉意,我想以莱纳酒吧的名义邀请二位吃个饭。”
江映雪单手撑着下颌,目光看向了窗外川动不息的车流,唇边含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语调轻缓的问出声:“莱纳还没有停业整顿?”
傅深:“......”
“那看来是停了。”江映雪眉峰轻轻挑起,她换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语调轻缓的道,“既然今天的事情已经两清,我想吃饭就没什么必要了。傅先生现如今与其来赔礼道歉,倒是不如好好停业整顿。”
傅深刚想再说什么,江映雪却是再次开口道:“另外,我不知道傅先生是通过什么渠道,什么方式拿到我的联系方式,但我都需要提醒傅先生一声,侵犯他人个人隐私,也是犯法的。”
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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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里的声音有些安静,以至于江映雪的话比平日里多了一些。
然而,也仅限于此了。
莱纳酒吧的事情让江映雪今晚的心情并不算愉悦,以至于不等傅深再说什么,她就将电话给挂了。
她看着手机一直常亮的屏幕出了一会儿神,前排的司机师傅突然出了声。
“尚都华庭到了。”
“谢谢师傅。”
江映雪付了钱将方朵从车上扶了下来。
“这是哪?”
“……到地方了吗?”
江映雪听着方朵迷迷糊糊的问话,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包里:“到了,我没把你送回你爸妈那儿,来尚都华庭了。”
方朵感动的伸手搂着江映雪哭。
“雪宝啊,你真的是我亲人。”
“这么晚回家,我爸要是知道在酒吧里发生的事情,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呜呜呜呜。”
江映雪微微侧目。
“酒醒了?”
方朵:“差不多吧。”
江映雪十分无情地将手臂从方朵的怀里抽了出来:“那就自己走。”
“别这样......”
“雪宝,我头疼,你别丢下我嘛。”
江映雪吃软不吃硬。
方朵这个人当年跟她大学一个宿舍,两个人一来二去就在一起厮混了七八年。
她本就长了一张娃娃脸,此时撒娇似的抱住她的胳膊晃了两晃,整个人看上去泪眼汪汪的像是一只哭红了眼睛的兔子。
江映雪有些招架不住的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扶着人上楼。
“呜呜呜呜我就知道雪宝最爱我。”
“……”
这尚都华庭是虹西区附近的高档小区,方朵毕业之后喜欢一个人窝在这里画设计图纸。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方朵躲避自家爹妈查岗的一个避难所。
江映雪因为常来的缘故,几乎是轻车熟路的按了密码,将人拽进了屋。
方朵一进去,就张开双臂,半死不活地摔躺在沙发上。
“雪宝啊,我下次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
江映雪冷哼了一声,无情的拆穿道:“你上次,上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
方朵握拳清了清嗓子,干脆转了个话头。
“对了。”
“刚刚谁给你打的电话?”
江映雪:“莱纳酒吧的老板。”
方朵:“我都还没找他算账,他打电话来做什么?”
江映雪给人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赔礼道歉,顺便……想请我们去吃个饭。”
方朵:“去啊,这么天大的便宜,顺便还能去白吃白喝……”
江映雪:“要不然怎么说你总被骗。”
方朵:“你拒了?”
江映雪淡淡地恩了一声。
“为什么?”方朵撑着手臂猛地坐起身。
江映雪:“不怀好意。”
江映雪:“非奸即盗。”
方朵:“........”
6. 沦陷
傅深此刻的心情,像极了今夜阴雨连绵的天。他挂断电话,靠在车门上抽了一根烟。
不远处街道上车流涌动,昏黄的路灯从头顶映照而下。
傅深的身影笼罩在烟雾缭绕的昏黄光线之中,就连地面上的影子都被灯拉的长长的。
许久之后,一根烟燃尽。
傅深垂眸低笑了一声。
第一次如此冲动,竟然就这么被拒了。
实在丢脸。
不过不得不说,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拒绝他,但......
仅是刚刚与人寥寥的几句话,却是可以让他想象到对方今夜从酒吧全身而退的模样。
深夜,冷雨。
那一抹白,宛若寒冬里的一支傲然带刺的玫瑰花。
这一刻,傅深的脑海之中不禁想到了许多年前在津南窄巷子里,他遇到的另外一个人。
那个小姑娘凶起来,嘴是一样的毒。
傅深把烟头在地上碾灭,伸手摸了摸腕骨上那个一直带着的发绳。
红色的发绳上坠着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软萌,却凶。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傅深将手松开,将手机掏出给傅景发了个消息。
-上次让你找的人,最近有消息了吗?
消息发过去石沉大海。
傅深司空见惯的将手机重新揣进兜里,拉开车门,驱车去了莱纳。
四十分钟后,一辆骚包的跑车稳稳停在了会所的门口。
会所经过刚刚那档子事,门前静悄悄的。他拉开车门走上台阶,随手将车钥匙丢给了早已经等候在一旁的大堂经理。
“二少。”
“人在里面。”
傅深嗯了一声,单手插兜,从廊厅穿行而过。
会所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紧张感,跟在林博身边的几个小弟今晚侥幸逃过一劫,此时见人来了赶忙迎上前,点头哈腰的冲着人叫了一声。
“二,二少......”
黑色的皮鞋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傅深低垂着头,指尖慢条斯理的翻折着衬衣的袖口。
“都说说吧。”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赶忙凑上前,争先恐后的开口解释。
“二少,那小妞晚上七八点进的酒吧,一来她就坐在吧台跟三个男的聊的起劲,还要了联系方式。”
“我跟阿强后来去问了酒保老陈,老陈说这女人喝了三杯长岛冰茶,脸都不带红的。这酒量好,人玩的又开,我们哥几个也是在旁边盯了她两个多小时才敢下手的,我们怎么知道她是来玩的不是来......”
“二少这件事真的就是个误会......”
“误会?”傅深向前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映在灯光中的瞳色像极了今夜昏沉的天,“我在国外的这些年,林博借着我的名义在外面干的那些腌臜事,你们是以为我不知道?”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有些慌了。
“二少,二少......”
“那些......那些都是林博干的!他......他跟我们说你们是朋友,就算是出了事,傅家也会帮他兜底,所以,就拉着我们到处玩妞。今晚的事情也是他先提出来的,是他看着那女人一个人来没人撑腰就......”
“我发誓,真的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几个就是给他放风的。”
傅深冷哼了一声:“那录音又是怎么回事?”
“他妈的,那个穿旗袍的女人给我们下套!”
“她一来就套了林哥的话,还打了林哥一巴掌,林哥不过就是想教训教训......”
清脆的巴掌声,突然回荡在四周空旷而又安静的廊厅里。
傅深将手抽了回来甩了两下,一脸嫌弃的接过经理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那仿佛是被弄脏的手。
他此时的动作很慢,卷到小臂的衬衣袖口露出了一节精瘦白皙的小臂,腕骨上那根只有女生才会带的卡通兔子的红色发圈显得格外的显眼。
雪白的小兔子一晃一晃的,很快就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四周的视线太过明显,以至于傅深低头朝着自己手上的发绳看了一眼,微微抬眸。
几个男人当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傅深这才将视线抽了回来,将手中的手帕递给经理。
“记住。”
“这里姓傅,不姓林。”
傅深冲着经理勾了勾手指,经理胆战心惊的上前。
“二少。”
“看见这几个人了吗?从今往后别让我再看见。”
傅深转身就要走,却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折了回来:“哦对了,还有林家。另外等人出来了,记得跟人去要个声明,还有,精神损失费。”
经理:“.......”
傅深将酒吧的事情处理完转身朝着外面走,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发现是傅景。
傅深没再去管那几个人,拿着手机出了门。
“喂哥?”
傅景:“之前你让我找的人有消息了。”
傅深:“地址。”
电话那头傅景声音顿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在告诉你之前,我需要你去帮我做件事。”
傅深抓了一把头发。
“这也要利息?”
“大哥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我不给人打白工,一换一很公平。”电话那头,傅景曲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转动了一圈手中的笔,“而且,事成之后,莱纳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在爸妈那替你摆平。”
傅深:“说吧,帮什么忙。”
傅景将面前的文件翻开。
“我要你帮我联系一个主播。”
“ID名字叫画执,粉丝235w。”
傅深:“你不给公司公关团队钱?”
傅景:“联系了,但没有回应。”
傅深:“联系方式拿来。”
傅景:“每周末她会在虎鱼开直播,你去聊聊吧。”
傅深:“.......”
*
江映雪有点不放心,晚上在方朵家睡了一晚。
第二天江映雪拎着包回家,刚一进屋就被陈萍女士逮了个正着。
“说说,昨晚慌里慌张去哪了?”
“昨晚......”江映雪扶着楼梯转过身,一脸淡定的踩着高跟鞋下了楼,“昨晚方朵一个人在家做噩梦了,我去陪她了。”
陈萍:“方朵?”
江映雪:“嗯。”
陈萍将手里的鸡毛掸子在手心里敲了两下,板着一张脸追问出声:“陪方朵用得着那么急吗?我看你昨晚那样子像是十万火急的去找人干架,你给我老实交代。”
江映雪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包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昨晚方朵在酒吧喝醉了,我不放心就去将人接回家了。”
陈萍:“那孩子怎么又喝醉了......”
陈萍:“没事吧。”
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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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雪:“没事。”
陈萍:“下次你直接把人带咱家。”
江映雪:“她社恐。”
陈萍:“社恐去酒吧?你当你妈没听说这个词是吗?”
“间歇性社恐......”
“.......”
不等陈萍女士再说什么,江映雪拎着包从沙发上站起身。
“妈,时间快到了,我上课要迟到了,先上楼换衣服去了......”
陈萍:“你这孩子......”
江映雪上了楼,沈文骏端着做好的早餐从厨房走了出来。
“人回来了?”
“回来了。”
陈萍将手里的鸡毛掸子丢在桌子上,起身走到餐桌前:“昨晚我还以为这丫头开窍了,背着我们去找男朋友去了,结果去找朵朵那丫头去了。她什么时候能操心操心自己姻缘,也能让我省省心。”
沈文骏:“孩子大了有自己想法。”
沈文骏:“结婚这种事情总是要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我们再怎么操心,也得两个人自己看上。所以与其操心,倒是不如吃饭。今天做了你爱吃的三明治,你尝尝。”
陈萍刚将盘子里的三明治拿到手里,隔着客厅的落地窗户就看见一辆搬家的车从门前驶过。一辆骚包的跑车紧随其后开了进来,停在了隔壁的屋子前。
“隔壁好像来人了。”
陈萍拿着手里的三明治好奇的站起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拉开窗帘朝着隔壁瞅了瞅。隔着自家的院墙,她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隔的远陈萍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能看出对方衣品不错。
“老沈。”
“你快来看看这是你之前说的傅景吗?”
沈文骏将手里的杯子放下,走了过来:“哪个?”
陈萍指了指那个站在人群里叉着腰指挥的男人:“那个......”
沈文骏:“有点远......”
陈萍:“是吗?”
沈文骏:“应该是吧。”
江映雪换了衣服下楼,隔老远就看见那两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
“妈,沈叔叔。”
“我先去少年宫了。”
“早餐早餐。”沈文骏听见声音转过身,将早已经备好的三明治给人递了过来,“路上吃点。”
“谢谢沈叔。”
江映雪将三明治放在包里,就听见她妈站在落地窗前有些急的喊:“转过头了转过头了,老沈你快来看看。”
江映雪:“她这是在看什么?”
沈文骏:“邻居。”
江映雪:“邻居?我们隔壁住人了?”
沈文骏:“看样子应该是刚搬来,回头有机会可以去串个门。行了,快迟到了,赶紧去吧。”
江映雪跟两个人告了别,拎着包就出了别墅。
雨后,阳光显得格外的明媚。
江映雪从院子里开门出去,抬手遮了遮头顶的烈阳。
与此同时,不远处正忙着指挥搬家公司往屋子里运送行李的傅深,仿佛心有所感一般的缓缓的转过身。
许是刚刚下过雨的缘故,周围的空气里似是还带着雨后青草的清新。
阳光从头顶映照而下,隔着眼前的人群,傅深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站在光中的人。
那人沐浴在金色的日光里。
光芒散落在她的指尖,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宛如一幅画,于夏日的清晨,跃然于眼前。
一眼沦陷。
7. 见面
“傅先生。”
“您看这些搬进去给您放哪?”
身后工人的声音让傅深猛地回过神,他刚想出声说点什么,来来往往搬家公司的工人却是突然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抬起手,干脆从人群中挤了过去,等到了空地,他方才看见不远处几个工人正搬着他那几幅半人高的山水画。
水墨勾勒在雪白的宣纸上,画上的意境显得十分幽远。
一树一石,一台一亭皆恰到好处。
这几幅画是傅深几年前从国外伯森拍卖行花高价买的。
画的原主人是克里斯顿的一个富商,早年因喜欢国学文化,从国内一位急需用钱的教授手里买下了这几幅画。后来时间一长,富商兴致缺缺,就委托伯森拍卖行出售。
这几幅画都是明末清初的作品,其文学价值不菲。
傅深不想让国内的东西流在海外,就从伯森拍卖行手里花高价将这些画买了下来。
这次从国外回来,这几幅画跟着他一路漂洋过海。
傅深有些担忧这些画的情况,在东西被从车上全部搬下来之后,他亲自上前检查了一番。
好在,这些画并没有什么磕碰。
傅深长舒了一口气,冲着几个工人安排道:“把这些都先放客厅。另外,你们进去之后都给我仔细点,把东西找个稳妥的地方放着,别给我碰着......”
与此同时,站在别墅门外的江映雪将遮阳的手放下,似有所觉的朝着声音来处看了一眼。
隔壁这家,搬家的动静不小。
大清早的这骚包的跑车就这么直挺挺的停在了路口,像是个拦路的老虎,凶神恶煞,嚣张跋扈。
江映雪想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当她看过去的时候,不远处人头攒动,她几乎是一眼就从人群里看见了那个穿着讲究的高挑身影。
明明是来搬家的,男人身上却穿着裁剪得体的衬衣和做工考究的西裤。
他站在清晨的日光里,却像是站在舞台耀眼的聚光灯下,光彩耀人,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
难怪陈萍女士刚刚站在落地窗前盯着看了那么久。
江映雪十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表。
八点四十五。
九点半的课,再不走她就要迟到了。
可江映雪看着眼前这个将出去的路堵的死死的跑车,突然有些沉默。
现在,谁能来告诉她。
她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算了。
自己想办法吧。
夏日,清晨的日光显得有些毒辣。
江映雪只是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就拎着包走上前,试着踩着花台边缘的缝隙中挪过去。然而,江映雪今天穿的这件旗袍有些紧,再加上高跟鞋的高度,以至于她向前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身体开始不稳的摇摇晃晃。
江映雪眉头轻蹙,扶着一旁的车干脆去脱脚上穿着的高跟鞋,然而一只鞋刚刚脱掉,整个人就重心不稳的朝着一旁倒去。
就在这时,一双手稳稳的将她给接住。
细碎的阳光从头顶映照而下,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几乎是一瞬间就撞入到了江映雪的鼻息之中。她微微抬眸,头顶光晕刺目而又耀眼,男人的一张脸拢在其中让人有些看不清长相。
江映雪只瞧得那拢在光中的轮廓锋锐,似是让她有几分熟悉。
“你......”
不等江映雪开口再说什么,傅深就将她一把扶起。江映雪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稳住自己那摇摇晃晃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呼吸的交错,随着两个人身体的靠近,让江映雪的呼吸一窒。
夏日的微风从眼前吹拂而过,带着初夏十分的清爽与燥热。
“谢,谢谢......”江映雪脸颊微热,她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用手拢了拢那散在脸前的碎发,“不好意思,这地方有些窄,我刚刚......”
“手给我。”
“我带你出去。”
熟悉的声音自身旁响起的那一刻,江映雪看着那只放在眼前的手,吐出的声音戛然而止。随着眼前耀眼的光晕逐渐在眼底消散,眼前这个沐在光中的人,俊朗的轮廓逐渐在江映雪的眼底清晰起来。
是傅深?
那个即将搬到她家隔壁去住的人,竟然是傅深?
这一刻,多年前在津南窄巷之中的场景再一次侵袭而来。
在那个同样闷热的夜,那双同样朝她递来的手,让少年的身影再次与眼前之人再次重合。
江映雪的唇紧紧的抿起。
一股子难以诉说的情绪几乎是在见到人的第一时间就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朝着她涌了过来。
傅深见人没动,干脆直接了当的一把握住了江映雪的手,将人打横抱起,从那狭窄而又昏暗的缝隙之中走了出来。等到江映雪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淡淡的雪松香,像是冬日里下的一场雪,将夏日的炎热给驱散。
江映雪不知道傅深有没有认出她,但时隔多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对方,还是第一次。
“放我下来吧。”
江映雪拎着手里的包,单脚站在地上。
傅深将人放开之后并没有彻底的将手松开,而是走上前,十分有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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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将手臂伸了过去,借人搭着。
十分绅士的一个行为。
“多谢。”
江映雪也没跟人客气,搭着对方的手臂将鞋穿好。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傅深染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江小姐是住在隔壁吗?”
江映雪并没有回答傅深的话,而是将手松开,向后退了一步。
“邻居?”
“看样子的确是邻居。”傅深并没有恼,而是撇了一眼自己那还没装修好的房,将手伸出递到了江映雪面前,“既然是邻居,那我就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你好,我姓傅,你可以叫我......”
“我知道傅先生。”江映雪听着傅深口中陌生人一般的开场白,出声打断。她站在原地,垂眸轻笑了一声,同样疏离而又淡漠的冲着人浅浅的一笑,“莱纳酒吧的老板,昨天晚上我们才刚刚通过电话。”
傅深:“江小姐还记得我声音。”
江映雪:“毕竟傅先生也是第一个敢主动请苦主吃饭的人。”
傅深:“那现在可以请了吗?”
“我觉得与其吃饭,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想请傅先生可以把您的车给挪走。”江映雪伸手点了点腕上的表,“托傅先生的福气,我快要迟到了。”
傅深:“.......”
一番对话无疾而终。
傅深任劳任怨的去挪了车,又招呼搬家公司的那群人把路腾出来。
可等到他做完一切从车里走出来的时候,那个站在不远处的人,就如梦中花,早已经不见踪迹。
*
少年宫的美术课,一周会安排三节。
今天是周五,教室里来的学生会比往日多一些。
春庭苑的别墅离少年宫还算近,江映雪卡着点到了教室。
四十五分钟的课上完,江映雪从教室里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前来找人的郝文正。
“主任。”
“江老师你正好在,下课别走啊,等会儿跟我去会议室开个会。”
江映雪刚想问对方是什么会,郝文正就急匆匆的走了。
“最近怎么这会开的越来越频繁了?”
“今天也不知道会说什么。”
隔壁教音乐的王老师嘴里嘀咕了两句,就朝着江映雪走了过来,跟人打了声招呼。
“江老师也是刚下课?”
江映雪冲着人微微点头:“刚下。”
“我刚听徐老师说,傅家的那位小少爷好像要来你这上美术课,这事你听说了吗?”
江映雪:“........”
8. 传承
“咱们少年宫这些年自开班以来,一直是备受好评,但是......”
“近些年随着这网络越来越发达,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家长都开始在某书啊某音啊给学生报名上网课。”
“我们少年宫呢,虽然没有什么招生指标的压力,但是我们的老师,我觉得还是应该与时俱进。所以,经过这些天领导开会的一致决定,咱们少年宫从今天起,后续也会陆续增设一些网络课程,会安排一些老师开始进行直播教学。”
郝文正的一番话,瞬间让坐在会议室内的老师议论纷纷。
“直播?”
“我们少年宫竟然也开始搞直播那套了吗?”
“我看现在的一些年轻人,平时都在手机上去刷一些什么账号,看一些什么主播之类的,是这东西吗?”
“好像就是这个东西,我们直播,能行吗?”
不大的会议室,瞬间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氛围肉眼可见的变得有些凝重。
“郝主任。”
“直播这个东西,他们一些小年轻玩玩还行,我们这群老家伙们......”
教书法的叶老先生坐在角落里,他的话一出会议室内顷刻间沉默了下去。
少年宫,其实与市面上的一些兴趣班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里的教学其实并非是以盈利为目的,而是更倾向于是在为青少年提供的一个课外学习教育的一个场所。
这里的老师普遍资历老,年纪大,还有一些是在这个领域的专家,比如教书法的叶盛英老师和教民乐演奏的方培文老师。这么一个组合出来的团队,实际年龄平均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对于时下流行的一些社交媒体并不是很了解与熟知,大多还都停留在慢慢摸索的阶段。
现如今突然要玩个这么一个新鲜的玩意儿,少年宫内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师们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郝文正站在会议室的最前方,抬手向下按了按。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少年宫目前只是想给大家创造这么一个新型的教学方式,不是强制也不会强求。所以,如果有想要尝试的老师可以来我这报名,我们后续可以给想要报名参与的老师,安排一些线上的直播教学课程。当然如果不想参与的也没关系,我们还会按照之前的模式来给大家进行排课。这样,少年宫既丰富了教学模式还能让老师和学生都能有更多的选择性。”
不会强制,也不会跟工资扯上关系。
没了这些束缚条件,众人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会议室内的气氛终于得到缓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小心翼翼地举起手。
“主任,这不会直播的能试试吗?”
“我们虽然不会玩儿,但你们安排个懂行的,教教我们怎么用也行啊?”
在音乐教室的王老师跃跃欲试的出声之后,还有几个老师也大着胆子的附和出声。
“这个是自然,只不过目前咱们少年宫里会直播的......”郝文正脑子里高速运转了一圈,突然抬了抬手,“我想起来了,咱们少年宫可以找江老师啊。你们要是想学的话,可以好好跟咱们江映雪,江老师学习。江老师这几年做号挺成功的,听说还收获了不少粉丝,江老师你说是不是?江老师......?”
郝文正在会议室内说的眉飞色舞的时候,江映雪还在思考着刚刚隔壁音乐教室的王老师说的话。
这冷不丁的点名让正在走神的江映雪微微蹙眉,将思绪抽了出来。
“郝主任?”
郝文正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江老师,这开会开小差......”
“不好意思。”
“刚刚想了一些比较要紧的事情,所以,郝主任刚刚在说什么?”
江映雪穿着一身浅青色旗袍,双手交叠坐在椅子上,当那染着笑意的温和嗓音回荡在略显安静的会议室里时,让郝文正将剩下那半句话给咽回了肚子里。郝文正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再多说两句,但一想到傅家那位还点了名的报了这位整整一年的课,他就得把人当个祖宗供着。
现如今又又有求于人,郝文正干脆将那到口的话收了回去,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语重心长的跟人唠。
“是这样的。”
“咱们少年宫之后要开设一些直播教学的课程,我记得江老师面试的时候说自己是在做一些账号?那您平时会直播吗?”
江映雪浅浅一笑:“会的。”
郝文正:“次数多吗?”
江映雪:“一周一次。”
“那可真是太好了。”郝文正有些激动的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随后将刚刚的情况同江映雪讲了一番,“所以,江老师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给大家分享分享经验,咱们少年宫有几位老师也想学学怎么开直播。”
江映雪并没有一口应下,而是坐在椅子上朝着郝文正看了一眼。
郝文正是个人精,他在少年宫混了这么多年,在江映雪朝他看过来的第一眼他就明白过来,对方是想让他先答应,之前同他商量的那件事。可是在少年宫开办非遗集市,不仅开销大,预算还高,但是如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
郝文正思索再三,到底是一咬牙同江映雪笑道:“没问题没问题。”
江映雪弯了弯唇,整个身体放松的靠在身后的椅子上。
“那时间,地点你们安排。”
“我都可以。”
郝文正:“好说好说。”
一切尘埃落定,众人那颗本是悬着的心也彻底的落了下去。
会议结束,郝文正将江映雪留了下来。
江映雪大概能才出来对方留她在这里大概是什么事情,她坐在椅子上没动,而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郝文正将一群人送走。直到会议室的门重新关了上去,郝文正这才转过身来冲着她道:“江老师不用紧张。我把江老师留下来呢,是因为还有件事需要跟您说一声。”
江映雪:“什么事?”
郝文正:“不知道江老师这些年在京广市可有听过傅家?”
不止听过,今早还见过。
冤家路窄。
江映雪面色未变:“嗯,略有耳闻。”
“这傅家呢,有个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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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今年差不多有十岁。”郝文正拉开椅子重新坐下,方才同人继续开口道:“这不是暑假了吗?傅家就把他送来我们少年宫打算让人上几节兴趣班。”
江映雪挑眉:“选到了我的课?”
郝文正:“不错。”
江映雪:“上几节?”
郝文正:“.......一年。”
江映雪:“.......”
哪个脑子不好的家长,竟然会给孩子报整整一年的兴趣班?
这到底是坐牢还是培养兴趣?
会议室内,江映雪拢在阴影当中的脸色不怎么好看,郝文正怕人拒绝赶忙找补道:“我已经替你仔细问过二少了,对方是说这一年的课,只用上暑假和寒假就行。按照我们的课程开班安排,时间不会太紧,江老师不用担心。”
傅家的二少?
那不就是傅深?
如果是他的话,这种缺德的事情那就不怎么稀奇......
虽然毕业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高中那段时期,傅深却是学校里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
那段时间,机缘巧合之下,她有幸听到过这人的全部缺德事情。
江映雪垂眸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陷入沉思的时候,长睫在眼底留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半晌,江映雪方才将思绪从过去的回忆当中抽了出来,冲着郝文正询问出声。
“主任把我留下,是打算让我特殊关照?”
郝文正:“那倒也不必......”
郝文正:“只是江老师上课的时候可以稍微留意一下这孩子的情况,到时候万一傅家那边来人问,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江映雪点了点头:“可以。”
郝文正见江映雪答应的如此爽快,很满意的从椅子上站起身。
“那就辛苦江老师了。”
江映雪看了一眼那伸到面前的手,没有与人交握,而是站起身,追问了一句:“那之前与您沟通的非遗集市的事情,主任这边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筹备?时间确定了,我这边好跟美院的木姜教授联系。”
郝文正:“这个......”
郝文正:“因为涉及到经费和预算问题,我需要向上审批一下,具体的情况,我觉得可能需要再等一等,到时候如果有消息......”
江映雪:“上一次,主任就是这么搪塞我的。”
郝文正皱了皱眉。
“其实这件事吧,不是我不帮忙。”
“少年宫之前其实有做过一番市场调研,当时从调研的结果来看,周边想要来参加的人并不多。非遗目前还比较小众,知道的人并不多。你也知道咱们这少年宫附近紧挨着京广市的新城区,这附近小孩儿,年轻人较多,他们闲暇时间更喜欢用来打游戏,去酒吧,看电影......”
江映雪眸色微沉。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们这个集市才应该开下去。”
“我才想要召集一些平日里默默无闻的手作艺人来这里,让更多的人认识他们,了解非遗,让这个快要消失的非遗文化传承下去。”
9. 津南(二合一)
“他真的同意给你开非遗集市了?”
江映雪踩着高跟鞋从少年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
雨后的天看起来很晴朗,一望无际的碧蓝像是深邃无比的海洋。傍晚,当那暖橘色的霞光在天际织成一幅彩绘,不远处人流涌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方朵撑着手臂从车里探头探脑地出来,喊话的声音恨不得半条街的人都能听见。
江映雪走上前,趴在车窗上同人笑了笑。
“怎么来接我了?我不是说好晚上把生日礼物给你送去的吗?”
方朵坐在车里一脸不可置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
“你送礼。”
“我还要送礼的亲自登门拿给我,你看这像话吗?我妈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
像话。
依照她们这几年的交情,谁送都是一样的。
汽车的鸣笛声在身后此起彼伏的响着,方朵将身体缩了回去,抬手一招:“快,上车。”
江映雪沉默了一瞬:“......能不上吗?”
方朵:“.......”
此处是少年宫门外的一个临时停车点,江映雪瞧着身后川流不息的车流,到底是硬着头皮拉开车门上了方朵的车。结果,她坐在副驾刚系好安全带,车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很快就汇入了主路的车流中。
江映雪的脑海之中一瞬间想到了之前无数次把自己坐吐的不好经历,她蹙紧了眉头,整个人难得有些紧张的握住了车把手。
“开......开慢点。”
“放心,这个点下班高峰,再好的车也飙不起来。不过,我们最好祈祷一下一会儿上三环的时候不会堵到下不来。”
江映雪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
方朵:“所以,你真的劝动了那个一毛不拔的老顽固?”
江映雪:“嗯。”
“那可真是太好了!”方朵整个人有些激动的拍了一把方向盘,再次开口,“你之前跟他聊了那么多次他都没答应,这次怎么这么爽快?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老王八终于想起来你的好了?”
江映雪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礼物从包里掏出来,放在面前的台子上,解释出声:“少年宫最近要开设一些直播教学的课程,他想让我抽空教教下面的老师。”
方朵:“什么?他还想白嫖劳动力?”
方朵:“要知道这非遗集市如果真开起来了,你也算是在给他少年宫打知名度好吧。”
“他担心的也不无道理。”江映雪想到了之前郝文正说的话,那双拢在车内阴影当中的双眸染上了一层晦暗难明的光。半晌,她轻笑了一声,转过头来冲着方朵再次开口,“在现在这种快节奏的生活状态之下,一些年轻人在闲暇的时候的确更愿意把时间用在游戏,聚会上面,你不就是吗?”
方朵:“我不一样。”
方朵:“我那只是.......”
“没有人喜欢孤独,也没有人会喜欢枯燥乏味的东西。”
江映雪将手举起,放在眼前。
隔着手掌,她看见车外的霞光从指缝之中一点点的投映而下,细碎的光芒落在脸上莹起星星点点的碎光。
江映雪喃喃出声。
“那些快要消失的传统文化就像是这傍晚的晚霞,虽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化在大众的视野当中,虽然它看上去跟现如今飞速发展的网络社会格格不入。但,它却如瑰宝,格外的夺目耀眼。”
当手从眼前移开的那一刻,明媚的光骤然的映入到眼中,驱散了那拢在脸上的阴霾,也驱散了江映雪眼底晦暗无色的光。
江映雪就这么迎着日头,笑了笑。
“我想做的就是把这束光,重新带回到大众的视野里。”
“用一种全新的方式。”
明明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是在稍显寂静的车内显得十分的动容。
“你会的。”红绿灯亮着的十字路口,方朵握着手中的方向盘再次开口,“如果这次非遗集市真能在少年宫开起来,你也算是能向前狠狠的跨出去一步,也不枉你之前筹备了那么久,也能离你的想要的愿望更近一步。”
她的愿望吗......?
车外是整个京广市最为繁忙热闹的街区,此时下班高峰,人流如织。江映雪拖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来回走动的人群,脑子里却是突然想到十几年前老爷子去世的头几天。
那段时间是津南最冷的时候。
在江映雪的记忆里,津南从来没下过雪,就算是冬天也是绿树常青,但就算如此,津南的冬天却也比京广市还要难熬一些。
那时候,老爷子在津南老城区的学校附近开了一家画糖画的店。
那店不大,只有十来平米,一到冬天,窗户大敞着迎客,屋内的小太阳就需要一刻也不停的呼呼呼吹着。
江映雪当时就在那附近的育才上小学,对于那时候的小孩儿来说,学校门口那个画糖画的老先生,仅用一柄汤勺就能画出他们想要的东西。那糖能吃,还漂亮,比书里讲的人物还要神奇。
江映雪也觉得神奇。
在老爷子第一次带着她接触糖画这门手艺的时候,她甚至很难想象他们平时吃的糖竟然还可以有这么多的用处。直到后来,她亲眼看见老爷子在她面前,只用一柄勺子就画出了许多栩栩如生的画。
那柄勺子就像是他手中握着的笔,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那个年纪,同班的同学总会跟大家伙去炫耀自己平日里买到的好东西。
糖画最流行的那段时间,大街小巷几乎是人手一个。当他们拿着兔子糖在班里面疯狂争抢炫耀的时候,江映雪只要告诉这些人,门口卖糖画的那个老先生是她的爷爷,她就会收获到一群小孩儿艳羡的目光。
江映雪十岁之前,陈萍女士还在厂子里上班。
她的亲生父亲江国栋是美院的一名教授,当时学校课多,人只要一忙起来,就没人接她回家。那时候她就会在放学之后,窝在老爷子的小屋子里写作业,等到陈萍女士下班了,再把她接回去。
那个年代很多东西都没有现在先进,老爷子店子里的灯当时还是那种悬吊着的老式吊,靠着绳子拉动来启动开关。
当那昏黄的光从灯泡里面映出来的时候,反倒是将那间不大的小屋拢的十分温馨。
天气好的时候,老爷子会搬个马扎就坐在门口摆摊,那张虽然堆满皱纹但是总是染着笑意的脸映在光里,成了江映雪许多年后在梦里始终挥之不去的场景。
江映雪的糖画手艺,就是那个时期老爷子手把手交给她的。
一个时代流行的东西,来的快去的越快。
后来,津南那片老城区的很多人都搬走了。
那附近的一些手艺人也都因为时代变迁,生意不好做而纷纷转了行。再后来,育才换了新校区,老校区里的学生也全部都走完了。老城区只剩下越来越多还没离开的老人。
这片的年轻人走了,就像是把所有的生气儿都给带走了。育才的老校区成了空壳,而外面只剩下老爷子这一个铺子还开着,时间久了,生意也变得越来越萧条。
江映雪能看出了老爷子眼里的落寞。
那是一种在时代洪流之下逐渐被抛弃掉的孤独与惋惜。
他在惋惜这些老一辈的手艺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抛弃,直到......
消失。
后来有一天,她看着路上越来越少的人忍不住冲着老爷子问。
“爷爷之后也会从这里搬走吗?”
“不会。”
“那你会像隔壁王伯伯那样不做糖画了吗?”
“也不会。”
江映雪扒着面前的小桌子,微微仰头:“为什么?”
那时候,老爷子却是回答她说。
“津南这一带的年轻人都走了,老人却都留下来了。”
“雪雪知道是为什么吗?”
江映雪摇了摇头,两个小辫子下绑着的小兔子晃得叮当作响。
老爷子笑着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抬起手给她指了指远处逐渐建起的高楼。
“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
“如果最后连我们也走了,就没人会记得这个地方了。”
江映雪:“可我记得。”
老爷子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所以......”
“这就是传承。”
薪火相传,才能连绵不息。
那时候,她似懂非懂的听着老爷子说话,只记住津南是她的家。所以直到后来,她和她的母亲从津南离开搬来京广市生活,她依旧会眷恋那个曾经生它养她的地方,永远记得在育才小学门口那间亮着昏黄灯光的店铺,想着老爷子说的这句话。
老爷子去世的那一年,津南下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不大,天空零星飘着一些雪花,像是撒在天上的那些纸钱。那些雪悄无声息的从天上坠了下来,落在地上没有结成冰而是融化成了水,汇聚成一滩又一滩浅浅的水洼。
江映雪没有见过北方的雪,但是津南这仿佛是被阴霾笼罩的天却像是压在心里的一块巨石,让她整个人变得沉甸甸的。
老爷子最后那段时间身体不怎么好,记忆也有些衰退。
医生说是老年病,人到了那个年纪身上总要出点什么问题来证明器官正在衰竭。
可纵然如此,老爷子却依旧还坚持去店里。
明明那一年,几乎已经没有什么顾客要来买糖画了,偶尔零星的几个路过的,也是因为没见过有些好奇,或者是一些小孩儿哭着吵着要吃糖。
那一年,也是江映雪从育才的老校区转去新校区的第一年。
当时因为新校区离这边比较远,以至于江映雪只有周末才会往这边跑。
可也是这一年,老爷子一个人回家的时候摔倒在路边。
大雪湿滑,老城区地广人稀。
老爷子被路人发现送去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就这样,那片老城区坚守到最后的一个手艺人也不在了。
再后来,她的爸妈离了婚,育才老校区门口的那间铺子留了三年,等到第四年的时候,老城区拆迁,那间铺子也在其中。随着那间老旧的房屋彻底的坍塌,一切好像就成了过去记忆当中的一个碎片,只有在梦里才会回到那间小屋子里,重新看见那张饱经风霜却笑意满面的老人。
“想什么呢?”
“眼睛怎么红了?”
江映雪吸了吸鼻子将思绪从津南的那间老房子里抽了出来,她曲指擦了擦眼角垂挂的一滴眼泪,哑着声音冲着方朵道:“没事,就是又想到了老爷子,想到了之前他跟我说的一些话。”
她想。
她或许是明白了当初老爷子口中话的含义,明白了所谓传承的重要性。
她会做那个接班人,她会让更多的人看见传统文化。
方朵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颗糖递到她的眼前:“喏,我爸说,人难过的时候就会喜欢吃一些甜的东西,这样就可以释放更多的多巴胺。现在,要来一颗吗?”
江映雪将彩色玻璃纸的糖果剥开。
“你今天不用交设计方案的?怎么这么早下班?”
方朵摆了摆手,垮了一张脸。
“别提了。”
“我今早一睁眼就赶工把设计方案给了甲方爸爸,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顺顺利利的结束了,我可以过一个愉快的周末。结果,甲方爸爸突然给我发消息说,提交的设计看能不能再给他出一版别的角度的。”
“姐妹,天塌了你知道吗?”
江映雪挑眉:“那你同意了吗?”
方朵叹了一口气:“我跟他说,可以是可以但是需要让我出来接个人,我以为他会拒绝,结果他竟然,同,意,了!那个周扒皮,今天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一寸光阴一寸金,现在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映雪垂眸思索了片刻,问道:“我记得你是在跟寰宇娱乐做项目?”
方朵点了点头。
“就是他们。”
“他们大老板,也就是跟我对接的这个甲方爸爸十分的变态,他就是个嗜财如命的大魔王!”
江映雪:“那不是也放你出来了?”
方朵:“不正常。”
方朵:“我觉得他应该还有后招,等我回去再会会他!”
一个小时之后,车平稳的停在了春庭苑的别墅外面。
江映雪解开安全带,将面前放在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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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礼物递给方朵。
“手工皂大功告成。”
“替我向阿姨道声生日快乐。”
方朵将礼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捏出了一朵粉白玫瑰。
这玫瑰的厚度大概有一个指头的那么宽,颜色渐变晕染,上面还点缀了一些金粉,看上去栩栩如生十分逼真。
“太漂亮了宝贝。”
“我妈找了那么刁钻的一张图竟然也能被你复刻出来。”
江映雪拖着下巴喃喃了一声:“还行,不算特别复杂。”
方朵将东西重新装好。
“祖宗别谦虚了。”
“这东西再简单给我八只手我也做不出来。”
江映雪笑了一声:“术业有专攻。”
“走吧,我送你进去,顺便去你那儿讨杯茶喝。”
江映雪向往常那样拉开车门,可当她下了车朝着自家别墅看去的时候,江映雪的余光之中却是突然看见他家别墅外的小路上站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那张半拢在灯光下的脸,眉骨与下颌的轮廓在明暗交界处洇出几分模糊的锐利。
是傅深。
他怎么在这儿?
江映雪向前的脚步倏然一顿,在她眉峰蹙起的之时,她当机立断的握着手中的包调转过脚步,将刚刚从车内走下来的方朵又给推了回去。
“欸欸欸!”
“怎么回事?”
方朵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江映雪弯着腰,将手搭在车门上再次开口:“我......我那个突然想起来,我一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做。今晚就不留你了,况且甲方爸爸不是还等着你回去交方案?”
“是这样。”
“不过我既然出来了,多一会儿少一会儿,我想他应该......”
下一刻,方朵探出的头又被江映雪给按了回去。
“早交早解脱。”
“也是。”
“那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方朵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就被江映雪从外面给关上了。
在江映雪笑意盈盈的表情中,她理所当然的调转了车头,一脚油门踩了出去,直到车在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方朵才猛地反应过来,江映雪刚刚的行为十分的不对劲!这人分明是在赶她走!
此地无银三百两。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惜,为时已晚。
可恶!
方朵一拳锤到了方向盘上。
车停在路口等红绿灯,方朵掏出手机给江映雪发了条消息。
*
入夜,街上的灯渐次亮起。
江映雪站在原地,看着方朵的车重新汇入车流,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哪知她刚回过头,就看见那本是站在远处路灯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走了过来,此时就站在她身后近在咫尺的位置,学着她的模样朝着街上看。
“人都走远了。”
“江小姐还不进去吗?”
染着笑意的声音落在耳边,像是羽毛从从耳际拂过。
江映雪吓了一跳,整个人向后猛地退了一步。
人在情急之下容易出错。
江映雪的高跟鞋就这么踩空了过去,当她整个人踉跄的向后倒去的时候,傅深突然伸出手将她稳稳的接住。
固定发上的簪子滑落,江映雪的头发就这么散开。
晚风带着些许的燥热从一侧吹来,碎发从眼前拂过。隔着头顶映照而下的光,江映雪攀着对方的肩膀,就正对上了傅深那双望下来漆黑如墨的瞳色,比天幕更深,也更远。
江映雪长睫轻颤了两下,猛地松开了那双攀着对方的手:“傅......傅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等你。”傅深弯腰从地上将那只掉落在地上的簪子捡起,递上前,“你的东西掉了。”
江映雪:“谢谢。”
傅深:“江小姐刚刚是看见我了吗......?”
“没有。”
当傅深那染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的同时,江映雪将簪子飞快的从对方手里拿了过来,及时打断。
傅深脸上的笑意未变。
“是吗?”
“可我在刚刚却是感受到了到了江小姐看过来的眼神。”
江映雪:“你看错了。”
傅深:“那就当是我看错了吧,这样也不会让我误会江小姐其实对我避之不及。”
江映雪:“.......”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不假,但是这话从这人的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江映雪:“傅先生等我做什么?”
傅深:“我本想跟江小姐当面道个歉,结果我从车上下来,江小姐就不见了。”
江映雪:“傅先生如果是说莱纳酒吧的事情,我想那件事已经扯平了。如果傅先生说的是今天早上的事情话,我觉得傅先生也帮了我,我们也算是扯平了。”
不等傅深再说什么,江映雪就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傅深追上前。
“江小姐什么事情都喜欢算的如此清楚吗?”
江映雪一边挽着头发,一边继续向前走:“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是不喜欢欠人人情,还是不想跟人扯上关系?”
傅深在后面慢慢跟着,这冷不丁吐出的话却是让江映雪的脚步缓缓停住。
她转过身来,松开了那只握着簪子的手。
夜色很深,春庭苑内声色寂静。
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人,此时就站在她眼前不远处,触手可及。
江映雪看着那人望过来的双瞳,看着那瞳色之中映出的身影,直到对方重新走到她的面前近在咫尺的位置,她方才再次出声:“我想,这件事似乎跟傅先生也没什么关系。”
昏黄的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交叠纠缠在一起。
傅深望着眼前这个拢在光中的人,一时间竟是让他觉得眼前的人让他有些莫名的熟悉,他单手插在兜里,鬼使神差的又向前走了一步,方才停在对方近在咫尺的近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江小姐看我的眼神很熟悉。”
“江小姐,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10. 短信
七八月的夏夜,晚风就像是一块快要烤化的糖,粘腻的热意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漫了过来。
江映雪站在原地,因傅深的话而心头微惊。
他这是认出她了吗?
还是......
江映雪手心渗出了一层薄汗,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回话,而是一双眼睛落在傅深身上,想要从对方身上找出些许的端倪。然而,傅深就这么站在她近在咫尺的位置,身后的影子被路口的路灯拉的长长的与她的身影交叠重合在一起。
那双拢在阴影当中的眼睛里染着一层她并不熟悉的色彩,陌生的,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的玻璃,看得清轮廓,却看不透里面的一切。
看来......
对方只是猜测罢了。
江映雪垂眸轻笑了一声,冲着人再次开口。
“其实......”
“我们的确见过。”
江映雪说完抬起头,正好撞进了傅深的目光里。
那层挡在眼前模糊的雾色像是碎了一般,虽然没什么声响,却隐约的透出来点别的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傅深的声音很轻,揉进夜晚的风里。
江映雪正准备在同人说点什么,却是听见陈萍女士在身后喊她的名字。那句到口的话就这么重新咽回了肚子里,江映雪向后退了一步,于风中冲着傅深笑着回了句。
“很早很早之前了。”江映雪语气淡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她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补了句,“很晚了,傅先生也回吧。”
*
“外头那人谁啊?”
“新处的对象?怎么不带家里让我们瞅瞅?”
“打从太阳落山我就看见他杵在那儿了,这都等了好几个小时了吧,是等你的吗?”
“你们刚刚站在外面嘀咕什么呢?”
江映雪一回家就收到了陈萍女士的言语轰炸,甚至连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脱就沾着满手的面粉,拎着个擀面杖就从厨房跑了出来。江映雪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包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冲着人淡淡地回了句:“邻居。”
“邻居?”
“他就是傅家的小子吗?”
陈萍女士嘶了一声回头冲着正在厨房忙活的沈文骏喊道,“老沈,你今个儿瞧仔细了没?傅家的老大是他吗?”
江映雪蹙眉:“他在家里排行老二。”
陈萍:“你确定是老二?”
江映雪:“嗯。”
陈萍:“隔壁的房子也是他的?”
江映雪:“嗯。”
“你沈叔昨天明明说这房子是傅家的大儿子买的,我还以为是......不过,我怎么之前听人家说这傅家的二儿子,什么来着......”陈萍女士说着又握着手中的擀面杖又杀了出来。
面粉腾起的细雾飘在空中,惹得江映雪伸手挥了挥,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
“说什么?”
“吊儿郎当,不学无术。”
“.......”
江映雪本来还想帮人辩解两句,但一想到前几天在酒吧那件事,干脆闭了嘴。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陈萍女士就在这个间隙,前后左右将她看了一圈,方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虽然我很想让你尽快找个男朋友,但是咱们也不能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找。”
江映雪:“.......”
倒是也不至于混账到这个地步。
江映雪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一家人吃过晚饭,江映雪将碗送进消毒柜里,就抱着笔记本上了楼。
她把之前拍的手工皂的制作视频导了出来,拖进剪辑软件里面。当时间轴上的进度条缓慢的爬过两格,江映雪将耳机摘下来,伸了个腰。
屋内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大橘阿花正趴在那簇洋甘菊旁酣睡。
一个团,猫咪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扫过陶瓷花盆,江映雪盯着看了一会儿就有些出神,半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将身侧一旁的抽屉拉开,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铁盒。
铁盒有些年份了,上面的图案还是十年前月饼流行款中常见的牡丹花色,带着一点点复古感。
盒子的边缘因岁月的侵蚀变得有些斑驳,铁锈粗糙的手感在打开的时候甚至还有些磨手。
江映雪轻轻将盖子放在一旁,从盒子里掏出了里面唯一放着的一部手机。那是一部十几年前颇为常见的老年机,半大的屏幕搭配实体的按键,功能也仅限于打电话和收发短信。
这是她高中时候一直在用的那部,后来,随着新手机的更替,这部老年机就被她放进了抽屉的盒子里,像一段尘封的记忆,静静躺在屋内的某个角落里。
时隔这么多年,江映雪插上电源,耐心的为它充电。
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仿佛连带着那些被岁月掩埋掉的往事也一同苏醒了过来。
高二的时候,她的手机莫名收到了一条短信。
那时候大约也是在这个时间里,宿舍里静谧无声。
窗外的晚风轻轻溜进屋,温柔的掀动着她面前放着的书,发出了莎莎作响的声音。
-晚自习不想上,翻墙偷溜了出去结果撞上了赵鹏那孙子。你不知道我把赵鹏那孙子揍成什么样了,我保证他回去连他爸妈都认不出他是谁。
这号码看起来有些眼熟。
江映雪放下手机,从书的夹层之中抽出一张字条——方朵今早偷偷塞给她的。
字条上只写着一串数字,数字连起来是傅深的电话号码。
为了要到这个号码,方朵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江映雪原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给傅深发一条精心措辞的短信,表示自己就是多年前那个被她救过的小女孩。但此刻,江映雪看着手机上这条意外的信息却是让她陷入了沉思。
他这是......
把她当成了谁?朋友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那天,临近宿舍熄灯,江映雪就没有回复消息。
起初她以为对方只是那天无意中发错了短信,将她误认成了别人。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从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都有收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有时候是一两句生活上的牢骚,有时候是像那天一样的事情......
直到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才知道这个人竟然是他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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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
江映雪曾无数次的拿起手机,编辑好一条短信,打算告诉对方:“你弄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每一次,当那些文字在屏幕上成型,当她打算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她总会犹豫,犹豫到最后又是默默删掉了所有编辑好内容。
她想,她是胆怯了。
那时候离多年前津南的那一晚,已经过去了五六年。她不清楚对方到底还记不记得多年前救过的女孩儿,记不记得在那个闷热难耐的夏天,他们曾漫步在巷子里一起说过话。
或许。
他早就忘了她。
两个人为数不多的交集,仿佛在这一刻全部都维系在这部手机的短信里。
她能够通过这些短信的内容,一点点的拼凑出他的生活,拼凑出那些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这就像是两个人之间独有的一些小秘密一样,被江映雪藏在心里,一藏就是许多年。
时隔多年,江映雪终于将这部尘封已久的手机重新翻找了出来。
手机里的短信一条没有删,全部被她完好地保留着。
此刻。当她再次翻阅这些信息的时候,依旧会因为看到某一条内容,而会心一笑。
外人都说傅家的二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从这些短信当中,江映雪却能从其中青涩的口吻之中,看出对方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明明......
半晌,江映雪将手中的手机缓缓放下。
她的目光定格在屋内的某处,突然想到了那个始终萦绕在心头,她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那段时间,她明明从未回复过他任何一条短信。
可为什么...…
明明是一家人,傅深竟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江映雪想到此拿起手机打算给方朵发一条消息,可当她打开聊天的页面之时,却是意外发现方朵竟是在一个小时之前给她发过消息。
-雪宝,你很不对劲。
-你老实交代,你今天把我赶走是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半个小时之后。
-好啊!傅深那小子在你家隔壁买了套房子,你竟然不告诉我!
-你说,你是不是今晚看见他了!
十分钟后......
-呜呜呜呜可恶。
-你有别的狗了是不是不爱我了?
江映雪:“.......”
江映雪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打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几乎是秒被接,随后江映雪在电话那头的沉默声中,跟人解释道:“好啦,傅深搬来我家隔壁的事情也是我今天才知道的。晚上我只是跟人聊了两句,没有不爱你。”
半晌,方朵委屈巴巴的声音方才从电话里传了出来:“他认出你了吗?”
江映雪:“没有。”
方朵:“真是个狗男人!你好歹给他送过情书,就算是不喜欢你,最起码也应该有个印象吧!可恶!一定是高中的时候,狗男人收了太多的情书了,所以才不记得你!”
方朵:“没关系!雪宝我给你再找个好的。嗯……你觉得傅家的大公子傅景怎么样?”
江映雪:“......”
11. 夜话
不知道是不是方朵的话太过于离谱,连原本趴在洋甘菊旁的猫咪都仿佛是忍无可忍地叫了一声。那声音短促而清亮,像是对这荒唐而又可笑的言辞而发出抗议。
江映雪笑着摸了摸这只跃到她腿上的猫咪,当那柔软的毛毛从指尖穿过的同时,江映雪这才猛然想起,她刚刚找人其实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江映雪收起了刚刚玩笑的心情,冲着方朵询问出声:“对了,你家跟傅家的关系近,那你有没有见过傅深他爷爷?”
“傅深的爷爷?”
“嘶,那个老爷子还真没见过,不过之前好像听人说起过......等等,你让我想想,我是在哪听到过来着?”
电话那头,方朵咬着手中的笔杆,趴在电脑前琢磨了半天。
电脑屏幕的微光映在她的脸上,无数个名字在这一刻如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突然,方朵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抓起手机将之前与人的聊天记录翻找出来,逐条查询起来。
而另外一头,江映雪将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时钟在稍显静谧的屋子里滴滴答答的响着,微风吹过窗帘带起洋甘菊的淡淡香气。就在这时,手机里终于传来了方朵略带兴奋的声音。
“找到了。”
江映雪将手机重新拿起:“怎么样?”
“傅深的爷爷傅启正是寰宇集团的董事长,听说.....”从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稍显凝重,方朵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片刻,仿佛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随后才补充道,“这老爷跟傅深的关系比较好,当年傅深出国好像就是老爷子给安排的。”
这一家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傅深为什么还要整天用手机跟人发消息?
江映雪很快就察觉到了方朵不同于往日的情绪——那种欲言又止又迟疑的感觉,像是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秘密。江映雪微微坐直了身体,这让原本蜷缩在她腿上的猫咪阿花轻巧的跃下,竖着耳朵,警觉地看着她。
屋内微暗的光拢在脸上,映在了江映雪微微蹙起的眉峰上。
她将已经到唇边的话在口中仔细斟酌了一番,才终于冲着电话那头的方朵再次询问出声。
“我记得寰宇集团的董事长现在不是傅宏宇吗?”
“他爷爷......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老爷子早就去世了。”方朵翻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目光飞快的从上面的时间上扫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13年咱们刚刚高一那会儿,我去找方斌给你要过傅深的联系方式?”
江映雪:“记得。”
方朵:“老爷子就是那天没得,傅深那天正好不在学校,要不然就方斌那个怂货才不敢把联系方式偷偷塞给我。”
话音落下,电话两端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中。
过了好一会儿,江映雪轻声开口:“原来是这样。”
江映雪再次将放在桌子上的那部老年机拿起,她将傅深给她发的第一条信息翻找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
她收到第一条短信的确是在那天之后。
所以,傅深这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想留住那个早已经逝去的人吗?
明明他知道......
这条发出去的短信永远不会得到回复,明知道他知道那个爱他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可他却依旧坚持了那么久。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方朵将聊天记录关上,略带疑惑地问道:“难不成你今天见了傅深,他跟你说了什么?”
那些埋藏在心中的小秘密在一刻像是被别人窥见了一角,江映雪面上出现了片刻的慌张。半晌,她整个人平静下来,将手中的老年机重新放进了盒子里,盖上盖子,将这个只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再次封存起来。
“没什么,就是今天突然听人提起,有些好奇。”
方朵没有多想,转头追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欸你快给我说说晚上你们两个都聊什么了?他怎么会突然搬到你家隔壁,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岂不是之后就能天天见到他了.......”
江映雪:“.......”
*
京广市虹西区的明华府,此刻正举办着一场生日会。
方家的公子方斌不知道走的什么门路,竟然从傅深的手里借到了明华府的使用权。这可是整个京广市最奢华的会所,琉璃的水晶灯悬在挑高的客厅中央,碎金色的光落在觥筹交错的高脚杯上。
席间伴随着优雅的爵士乐,宾客欢声笑语倒也显得十分的热闹。只是这会所的主人,却迟迟没露脸,直到这宴会快要散场的时候,傅深这才踩着结束的拍子进了会场。
“二少来了,还不快给二少满上。”
方斌一边招呼着侍者倒酒,一边端着酒杯迎向来人。
“怎么样?怎么样?人见着了吗?”
“以二少这魅力,那位肯定被您迷得神魂颠倒......”
不等方斌的话说完,一道冷哼就从傅深的鼻子里溢出。
他整个人有些烦躁的伸手解开了衬衣的领口,向前走了两步,抬手端起侍者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在宴会厅众人的注视之下,他‘啪’的一声将酒杯放进侍者的托盘里,径直走向前摔靠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
“失败了。”
“失什么?失败了???”方斌端着手里的酒杯就这么一脸不可置信的直起腰,“不是等等,二少您刚刚是去找人去了吧。然后,她把您给拒了?”
傅深:“嗯。”
“算上今天这次,这都被拒了两次了吧。”
“深哥的酒吧之前就是被这个女人给弄停业的。”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啊?这不仅敢得罪林家,竟然还敢得罪傅家?她真不怕这两家去找她麻烦?我可是听到那个林博记仇的很,这次闹这么大,这人要是回头从派出所里出来准要找麻烦。”
“我记得好像就是少年宫的一个美术老师。”
傅深听着他这几个狐朋狗友在一旁小声嘀咕的声音,眉心微蹙。他就有些烦躁的坐起身,拿起面前的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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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酒杯拿起看了一眼瓶中的酒,方才再次开口:“你们说.....如果一个人把另外一个人得罪了,这还有得救吗?”
方斌:“那得看几次。”
傅深:“两次......也可能是三次。”
“三次?”方斌端着酒杯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想都没想的回答出声,“有句古话说什么来着,一而再,不能再而三。三次这还挽回什么?埋了吧。”
傅深抬眸看向他。
方斌这话刚说完,他就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对。等到他闭了嘴,一抬眼就正好对上傅深那一双凉飕飕的眼神。他慌忙的从沙发上起来,满脸堆笑的给自己找补道:“开玩笑呢,纯属是开玩笑。依二少,还有我们哥几个的经验,您还害怕拿不下一个女人?”
“就是就是。”
“只要想要,咱们一计不成就来两计,我就不信她还能软硬不吃。”
傅深整个身子微微前倾,指尖在酒杯上轻轻敲了两下:“那要是还不为所动呢?”
“这......”
几个人面面相觑。
“实在不行......”方斌声音顿了一下,朝着身后几个人扫了一眼,硬着头皮道:“您要不......换一个人呢?”
“是啊。”
“深哥这条件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陆家的小少爷陆兴文见缝插针的凑上前,抬手指了指身后未散的人群。在眼前这个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内,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就站在人堆里,那被头顶琉璃灯光映衬得一张脸明媚。
"那是我姐。”
“性格好,长得又漂亮,二少要不考虑考虑?”
贺星冷哼了一声,按着陆兴文的肩膀将人拨开,“那也应该是我妹妹。”
“凭什么是你妹妹?”
“我表妹长得可是咱们圈子里出了名的好看,我看配二少正合适。”
“明明我家才合适......”
“我家......”
在眼前一群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傅深却是一言不发的靠在身后沙发上。
纵然周遭声色嘈杂,但这些声音似乎是在这一刻逐渐远去。他想到了今晚两个人分开的时候,江映雪最后那句话。
他们见过吗?
什么时候?
傅深在自己的脑子里回忆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想起来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对方。
难道是少年宫那一次?
可是从江映雪的话中,傅深却觉得不是那一次,而是在这个更早的时候。
他们见过。
在那个不知道的年岁。
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从第一次见到时就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在那一刻望着他的时候,他像是从对方的双眼之中看见了一股子难以诉说的复杂情绪,像是那落在身上的夏风,悄然从心间滑过,而后在那平静的心湖之上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
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