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您快跑!》
1. 前世
全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2025.08.04
“听说没有,京中的那位萧小王爷得胜还朝了,此次还带了位极貌美的夫人回来!就是可惜了那后屋的正主,如今竟成了一个望夫垂怜的瞎子。”
萧家,皇城中近几年新盛的权贵。
天子脚下的权臣,人人惧畏。
那大儿子萧尧聪颖,年少拜师习得武艺之术,在外征战,军功赫赫。
十八岁官拜南安王,是这朝中唯一的异性王爷。
即便是天子的妹妹宁容长公主,也是想上赶着嫁入王府为妻的。
只是有一奇闻,传了数年之久……
曾有一仙师卜卦,算得这萧尧命中□□不净,有克妻一说,此后,宁容长公主的事儿也就此耽搁了。
仙师说,要破解这东西,唯有一个招儿。
那就是府中娶一位与其八字相生的夫人回来,这才压得住那般晦气。
于是。
萧尧的乳母遍访京城各家,花重金从一官员手中购得一位庶女回来。
今奉为正主搁置在后屋之中。
那庶女除了命数相貌好些外,可谓是一无是处。
身体羸弱不堪,弱柳扶风之姿,刚嫁过来的第二日便不知中了什么邪气,生生地熬坏了一双凤眼。
这就同本能翱翔于天际的雄鹰被折断了翅般,只能顿于地面平行,落于他人之后。
不过好在这□□不净的传闻倒是压制住了,就是可怜了这正主,日日得需要这汤药维持,生活尚不能自理。
只有一婢女阿羽日日陪在身侧,自然房事什么的也就一同省了过去。
……
京城外。
“夫人的双手可将这马绳握紧了,过了梁晓这道城门,南安王侧妃的位子就是夫人您的了!”
萧尧回京的那日,声势惊动了全长安城。
他策马驶过纷繁的街道,飞扬的尘土之中,两人身影如雾似幻,马背上被他环着的即是那位被带回来的夫人,名唤白晓枫。
她以面纱遮面,斗篷蔽身,纤细玉指牵扯住马绳,与萧尧纵马驶过。
京城中的人皆只能见其身形,不能见其面容。
可谓行过之处,绕有花艺飘香,迷人双眼。
下马之时,南安王府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好在有家丁提前安排出了一条道路,好让他顺利归家。
他伸出手,接那夫人下马。
两人互挽着行过宅院。
萧尧倾身附耳言道:“先前与你说过的,我屋中有位王妃,奈何失了双眼,现在我且引你去见见,好让你们相互熟悉一下。”
那夫人颔首,随着一同来到了正主沐梧悠的宅院之中。
时值暮秋,正是爽快的节气。
沐梧悠也没想着能做些什么事儿,嫁过来的这些日子,她的这副身子愈发地差了,双腿使不上劲儿,连出这屋子都困难。
好在还有侍女阿羽从墙角寻来的腊梅能够侍弄侍弄。
那侍女也是个热心肠的人,任劳任怨了这么些日子,没说过一句怨言。
天气凉快的时候,沐梧悠想出去走走,她便搀扶着她在这宅子里四处转转。
天气磨人的时候,她的双眼时不时地会有些刺痛,总会无故地流泪,侍女只能给她揉揉眼角两边缓解缓解。
“阿羽,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沐梧悠整理着鬓角的散发,想着精心打扮一番,能让自己看起来有些生气。
“申时了,王妃。”
忽听闻庭院中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家丁低声同阿羽通报了两句,随后光速地离去了。
她拿过妆台上的木梳,帮着沐梧悠梳理碎发,语重心长地问道。
“今日王爷得胜归来,身后……还携带了一位女子回府,说是要纳来做侧妃的,现如今已到了王府,正准备朝这边过来向王妃见礼呢,可要见见?”
这是沐梧悠嫁过来的第二年,一年多的时间里,府里又添了新人,一时间令她感到些微局促了些。
她整了整衣冠:“看我这样,可还行?”
“我记得王妃刚入府的时候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郎君呢,不服气得很,这一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生生地磨灭了您这一副率真的性子。”
沐梧悠眼神黯淡,她从阿羽手中接过了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朝着自己发髻挽了几圈。
“都是以前了。”
她一个靠汤药续命的人,来了新人也算是有了活气,少了些许沉闷,侧妃纳了便纳了吧。
阿羽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多问,便接着她先前的话回了下去:“王妃好看着呢,即是要见,何不戴上这珠钗,如此瞧着才算是貌美呢!”
此话一出,甚少展露笑颜的她今日也算是托了这侧妃的福气,亦让她这院子添了份喜气。
季秋的日子最为枯燥,庭院中的花草都谢了不少。
连路上的石子都被枯叶覆盖了一遍又一遍,偏巧沐梧悠也不让家丁打扫,自打入秋起,就是这样了。
她说叶子越多,那些花草长势才会越好,空闲时间除除杂草就好了。
阿羽也依着她。
萧尧双脚踏进这院子的时候,眸间不觉环视了一下四周,扑面而来的寂寥感狠狠地从他身躯划过,只是这感觉转瞬即逝,根本来不及体验。
庭院匾额上写着“秋水香苑”四字。
是当年他与沐梧悠娶亲礼过后,他题了命人挂上去的。
那是大荣的习俗,正妻入门作为夫君是要为二人住所题字的,以示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不过沐梧悠入府至今,秋水香苑这个院子萧尧便让了出来,至今都是她一人居住。
“夫君,为何停住脚步了?”
侧夫人白晓枫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萧尧望着那匾额,指道:“这庭院的匾额夫人可见到了?”
白晓枫点点头:“妾见到了,是有什么含义嘛!”
“夫人出身并非大荣国,不知这大荣的习俗,夫妻本为一体,这匾额亦是如此。簪缨世胄之家家业深厚,倘若能在娶亲之日由新郎官儿亲自为其所居庭院题上四字,可佑夫妻恩爱百年。”
“可妾毕竟不是夫君的王妃,受不得如此的殊荣,倒是有些羡慕姐姐了。”
萧尧抿唇一笑,安慰道:“大荣还有一个习俗,也是关于这匾额的,夫人可想听听?”
“洗耳恭听。”
相传百年前,大荣的开国圣人曾出于平民百姓之家,他登上皇位的第一日,就是题了这匾。
只是制造这匾额的工匠从中牟利,故意用下等的材料打造了这块匾,致使皇帝刚题上字,这匾额周边就有些裂开了。
在挂上去的那一瞬间,匾额掉落下来,砸死了圣人的皇后,这匾也就不吉利了。
后来传着传着不知怎的变了味道,说是匾额要是掉下来,意味着这姻缘是不正的。
白晓枫忙不迭地点头,只道:“即是有这传说,想来也是有风头可言的,如今夫君题上这匾,定能佑王爷王妃百年长久。”
萧尧摇头浅笑:“你我二人倾心以待,来日我令人在京中寻一个优秀的工匠再造一个就是了,夫人不必羡慕,想来这传闻也只是传闻而已。”
秋水香苑,南安王王妃沐梧悠的院子。
进王府朝着大道直走百来米便能见到一亭,名曰瑞雪居,偏东南一隅,四周聚有浮萍,偶有红鲤跃于其上,倒是一幅难得的景致。
穿过瑞雪居,再往前行二三十米,向左走数来步穿过桂花林即到了秋水香苑,那桂花林少说也有十多来棵,此时又正值授衣之月,拂面而来的桂香倒是令人欲罢不能。
那里头静谧着哩。
沐梧悠身子不好,下人们轻易打扰不得,来这里的次数自然屈指可数。
萧尧正预备领着侧夫人白晓枫去拜见她的,哪知刚入门,这邪气就像是寻到了母体般,横冲直撞地蹿进了沐梧悠的骨子里,冻得她只打颤儿。
里屋头只听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阵接一阵,阿羽忙慌了神,双手颤颤巍巍地拿来手帕替她擦拭着嘴角血渍。
“王妃可好些了,用这温水漱漱口吧,我去叫王爷来!”
沐梧悠一把拉住她,半晌才吐出几句话:“别去了,你将这窗户打开些,免得王爷与侧夫人来了闻到屋子里的血气,招人厌弃。”
阿羽奈何不得,于是便多嘴埋怨了两句:“王爷王爷,王妃心里尽是王爷,可王爷心中何曾待王妃好过,您嫁过来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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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有余了,这所谓的王爷连瞧都没瞧过您几眼,如今为了王爷又要不知遭多少罪!”
这丫头是她从娘家府邸带过来的,在王府的这一年,阿羽平日里就不太喜欢自家主子那软弱的性子,平白受了这些委屈。
虽爱和沐梧悠拌嘴,倒也是真心实意为自家主子着想的人,不然也不能带着她一同来了这儿。
“好了,阿羽,快些把窗户打开吧,我闻着这血腥味儿亦是难受得紧。”
阿羽嘟囔着嘴,扭过头道:“王妃准是为了别人。”
“我的好阿羽,快打开吧,他们就要来了。”
……
好在秋水香苑还算大,哪怕是进了这院子也是要走上一会儿的,登过小桥,再行过半亩花圃才算是真正到了里屋。
白晓枫耳朵尖细,貌似听到了些什么,忙问道:“夫君可听到了,久闻王妃身子弱,这怕是这一病得拖坏大半个身子,夫君我们快些吧。”
两脚刚踏进屋门,沐梧悠已经成了奄奄一息的样子,身上的钗环璀璨如初,只是还未来得及卸下,整个人却早已瘫在了台面上。
唇色毫无血气之色,新服染血,为这秀好的牡丹更添了一抹亮色。
“阿羽,这身衣服你也一并替我换了吧,待会儿王爷见了……”
沐梧悠一边用着仅剩的力气摆弄着裙角,一边斜着脑袋支撑着坐了起来,她微微一愣,只见到一副硕大的身躯立在自己眼前。
这是……王爷?
她不知所措地摆弄了自己不堪的模样,又撇过头吩咐阿羽让她扶自己起来。
沐梧悠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萧尧站在她面前,她也只能大致瞧出个身形出来,想是应该不会认错的。
只是狼狈样就这般被人瞧了尽,她反是羞愧不已。
“府中的医师不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么,怎么不叫过来诊诊?”
萧尧的语气依旧如一年前两人相识样无所变化,冷淡得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她面无表情,阿羽抢过话替沐梧悠回答。
“诊治过了,他们说王妃的病应是好不了。”
这句话说出来无疑是句句诛心的,可在萧尧面前,她只能以这种方式回击过去,就像一片羽毛落在了湖面上,连一片涟漪都激不起来。
沐梧悠熬着,只能靠上好的药材熬着。
也不知道能熬多久,那些医师们也没给过一个具体的日子。
在这秋水香苑中,阿羽就这样陪着她,一日复一日。
不知是萧尧自己太过于凉薄,亦或是一年之久让他生出了那么一丢丢的怜悯之情,嘴上虽满是厌恶,但这也是这么久以来出乎意料的关心了。
“再找医师看看吧,近日本王人逢喜事,不想生出些不吉利的事来。”
阿羽点过头应下。
准备离开时,萧尧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又转过身去挽着侧夫人白晓枫,对沐梧悠说道。
“这是本王征战时识得的,名唤白晓枫,自今日起,她便是这府中的侧夫人了,你看如何?”
沐梧悠抬眸看向他身边的那位女子,只恨自己这双眼睛,那人除了身姿极好之外,她再难看出什么了。
她想,如若自己的这双眼睛还是好的,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是不是也可以学着像这位新入府的侧夫人一样名动京城,试着讨一讨王爷的欢心,挣一挣那无上的宠爱。
时间久到她都快忘了,其实她早就出了名,她是众人眼中那个望夫垂怜的瞎子,是得不到宠爱的南安王妃。
许久后沐梧悠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柔声道:“既是王爷喜爱之人,我自是欣喜,王爷留下就是了。”
萧尧嗯了一声,拍了拍白晓枫的手。
“妾见过夫人。”
“妹妹婚期定了没有?”
白晓枫看了萧尧一眼,回道:“先前在军营中粗略地办过一次。”
“也是,军营不比这京城,条件过于简陋了,王爷征战大喜,倒不如加上你的婚期再办一次,妹妹意下如何?”
白晓枫第一次见这个王妃,别的说不上来,心肠倒是如萧尧说的那样,心善大度。
她颔了颔首,竟生出了五味杂陈的感觉出来:“听姐姐的就好。”
……
2. 前世
沐梧悠找府中的相士算了算,九月二十一是个好日子,也就是后日,宜嫁娶。
府邸过大,真要大办起来需费一番工夫,不过尚且还有一日多的时间,好在下人多,说来得及那也是来得及的。
萧尧与白晓枫离去后,秋水香苑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院子外飘进来的桂花香透过门户萦绕了整个里屋,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沐梧悠像是卸下了一件重担,长舒了一口气。
本是炎热的天气,风吹得久了,她的一双手竟被吹得如冰块般。
阿羽重新拿来了一件新衣衫替沐梧悠换上。
她哈气暖了暖,又问阿羽添了一件衣裳。
“阿羽,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
阿羽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一步一阶穿过了花圃,出了院子来到了桂花树下的石椅上坐下。
她俯在沐梧悠腿边,淡淡道:“王妃,你就这样替她们把婚事定下了么,天长日久的,今日见着侧夫人还是个和善的主儿,这毕竟是王府,未必往后性子还同今时今日这般,莫不说引狼入室,只怕后面难过……”
沐梧悠拂了拂桌面上掉落下来的桂花,不知不觉中摆成了团儿。
她用指尖轻触了阿羽的发丝,启唇言道。
“府邸之际,我不过一介庶女,父亲厌我,母亲弃我,兄长辱我,本该一走了之,幸得王爷,我得以庶女之身承王妃之位,已是莫大的福气。外面的人都道王府是功勋爵禄之家,百年不败,殊不知一朝涉入,再难退身。朝野上下多少官员嫉妒这个位置,王爷乃朝中权臣,难免遭小人暗算。今肃清王府,报昔日相救之恩。”
不知何时起,桂树被风拂过,耳边娑娑的声音越发清晰了,只是沐梧悠这双眼遭了罪,又流出不少泪来。
阿羽见状从袖中掏出一条帕子来,蹙眉担忧道:“王妃,我们回去吧,身子会熬坏的。”
沐梧悠拦住她,继续说道:“阿羽,你听我说,以往你在我面前从不提及我的病情,可我比谁都清楚,我离去最迟不过这几日,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是我从府邸带过来的人,这一年你随我得罪了王府不少的亲戚主子,我走后定会有不少人为难于你,那时你务必速速离府,以保自身性命安全。”
她又从自己的袖侧拿出一张陈旧的纸张出来,那是阿羽的卖身契,显然已有了不少年岁,上面写着:
季宁平,同妻叶氏,因家贫无力偿还债务,自愿出卖其女季羽与沐家为婢,得财礼银三十两整。
还有数年前两家按下的手印。
看到此,阿羽瞬间掩面痛哭,王爷是自家主儿的救命恩人,于她来说,沐梧悠又何尝不是呢!
若没有她,自己只有饿死的命,又怎可能穿金戴银受人照拂。
她红着眼,一声声抽泣着:“不要,我不要离开王妃,就算离开了王府,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又该何去何从?”
沐梧悠用火折子烧毁了那卖身契,然后扶着她起身,两人相拥而泣:“这些年来我苟且偷生,能走在纷乱之前,已是我上辈子攒的福分。”
唯一遗憾的,就是她这辈子太苦,她还想好好活下去。
“阿羽,你说人有没有下辈子?”
阿羽胡乱地抹掉了脸上的泪水,说出的话都有些连不上了:“有……有的,一定……一定有。”
沐梧悠嘴角上扬:“你又在骗我,这次我不会再信你了。”
“这次……我不骗王妃,我说有……就一定会有的。”
阿羽心中犹如千万根针扎过,她真想把那个王爷擒到王妃身边来,把他给侧妃白晓枫的全都补偿给王妃。
“那好,这一次我信阿羽,要是真有下辈子,我要健健康康的,好好干一番大事业……”
九月二十日这天,整个王府都是闹哄哄的。
一部分下人出去采买婚事用的绸缎去了,还有一部分人正挂着红灯笼呢!
王府上下都是着急忙慌的,挨骂的挨骂,倒也开心,至少不会克扣自己的月子钱,主子开心的话说不定还会赏些。
九月二十一的新婚之夜,王府十分热闹,府中的下人们都跑去正院观礼去了。
沐梧悠作为王妃,本应该去的。
不过……她拒绝了,说是怕自身的晦气闹到新人身上,便借此推脱了。
侧夫人白晓枫昨日亲自登门宴请过她,那时沐梧悠的一双眼是彻底看不见了,只能靠一双耳去分辨谁是谁。
白晓枫眼力劲儿好,知沐梧悠不愿意去,也没有过于强迫她。
只说了一句:“姐姐若是想去了,就差人来告诉妹妹,妹妹专为姐姐摆上一桌。”
沐梧悠笑了笑,摆手让她们离去了。
他们的婚礼定在了晚上,萧尧的亲戚足足坐满了二十来桌,远的有,近的也有。
红烛早早地燃着,正待着新人拜堂。
与此同时,沐梧悠也在打扮着自己。
她苦苦硬撑了好几个时辰,就是希望能在萧尧二人的婚礼结束之后再走。
那夜,秋水香苑的门槛差点儿被踏破了。
因为沐梧悠彻底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进进出出的医师来了一波又一波,是阿羽讨来了吊命的药材,这才撑到了婚礼结束的那一刻。
“这院子真是晦气得很,你说王妃什么时候不好,偏偏在今日这么大喜的日子出了事,听说王爷正在正堂赏银钱呢,今儿个怕是得不到了!”
那医师接连叹了好几口气,阿羽听到这叹息声,不禁啐了他们几口。
“我知道你们想着什么,不过是等王妃去了,好拜了新主子,前途银钱这些你们都在等着,今夜你们最好少生出肮脏的心思,大都知道我的脾气,嘴上手上都是不饶人的,我可都替你们记着呢,事后一一再找你们算账!”
听到这话的人纷纷跪在地上,求阿羽奶奶别记仇。
语毕,府内报时的钟声也响了许久。
这日子正时分,外面的烟火放了好大一会儿,噼里啪啦的,沐梧悠就是在这个时辰咽气的。
阿羽将报丧的人扣了下来,直至第二日才通人去侧夫人的院子里报丧。
两个人傻了眼,互相凝望着对方。
是白晓枫先问了嘴:“怎么不差人来告诉我们一声。”
报丧的人说:“是秋水香苑的人拦了我不让通报的。”
白晓枫骂道:“真是蠢奴才,王妃逝世这样的大事竟也敢独自瞒着,倘若家里遭贼了是不是也要欺上瞒下?”
这一骂,彻彻底底地吓坏了报丧的人。
连连磕头:“不敢不敢,小的再也不会了。”
沐梧悠的丧事被安排在九月二十三这天,府中的红灯笼被替换成了白灯笼,红绸也换成了白色的。
下人们又有的忙,还没有歇下的工夫,就去办丧事需要的东西去了。
她生前交代的,不想大操大办,随随便便找个地儿埋了就是了,人死后不过一捧黄土,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化成灰,何必再占个地方呢!
萧尧说好歹是南安王府的王妃,简办是要掉面子的,当初买她进来是为了压住□□不净的谣言,如今身死,总不能亏待了她。
他同白晓枫商议了下,仍旧以王妃最高仪制入萧家大陵。
出殡那天,阿羽找到了萧尧,她将沐梧悠留下的钗环拿了出来递给了他。
“这是王妃生前给我的,她托我交付于你手。”
萧尧接过那钗环,竟想起了不少的事儿来。?
一年前的寒冬,王府的第一场喜事,是沐梧悠与萧尧的。
她被他的奶娘相中,花了三百金娶进府。
被选中的那晚,沐梧悠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人,因为她终于摆脱了母家的牢笼,逃离了全家的魔爪。
她现在是南安王妃,旁人再看不起她,那也得当着她的面恭恭敬敬地行礼,喊她一声王妃。
回家省亲,连她的父亲母亲都得磕头相拜。
在京城,除了宫中的几位,论身份,当今无人能及。
对于这个花钱买来的妻子,萧尧没有过多地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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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新婚之夜开始,他甚至碰都没有碰过沐梧悠。
礼成入洞房的时候,萧尧托人来到秋水香苑送了一件物什儿给她。
那人说:“这王爷祖祖代代传下来的,如今给了王妃您。”
盖头挡住了那物什儿,沐梧悠起初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还用着红布包裹着。
她挪动身子,从下人手中接过那块红布,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下人道:“王爷说反正是个好东西,王妃收着就是了。”
她打开看了两眼,那是一副做工精致的钗环,是绒花缎面的,想来极为贵重。
沐梧悠不知道萧尧为什么会给自己这么一个东西,只好装模作样地收了起来。
日子久了,她才托阿羽从他的奶娘口中得知,那是萧尧母亲生前的东西,他看得重,从不轻易示人。
但若是她带着这钗环的时候,使唤府中的下人会格外地轻松,可以说能在王府横着走,一来二去也算是真正领悟到了这东西的奥妙之处。
也正是因为这钗环,她才能将王府上下打理得紧紧有条,让她在最后能安心地离开。
“我跟了王妃十余年,我知她惜命如金,只可惜命如纸薄,是个活不长久的。现今儿她去了,我才敢放心大胆地问出来,王爷,你当真对王妃全然是利用之心,没有一丝真情吗?”
阿羽鼻尖微酸,忍着泪质问他。
萧尧盯着那钗环,目光从未离开,只冷冷地说着:“我与她从未有过真情。”
阿羽似乎明白了什么,晃了两下脑袋,走到沐梧悠的灵堂前跪下继续为她守灵。
“可我对她,也绝没有利用之心。”萧尧转过身去对阿羽一通解释,语气也是可见的急促,“半分也没有。”
阿羽不说话,继续往那火盆里烧着纸钱,那火焰蹦得老高,滚烫的灰烬都落到了盖棺材的那块粗麻布上。见快要燃着了,阿羽才急忙地站起来拍灭掉。
“你不信我?”萧尧挑眉反问。
“当初是奶娘挑选的,我也没有办法,况且她在娘家过的更差,不是嘛,我也算是救了她一命!”
不知是什么东西,一瞬间戳破了萧尧心底的小九九,胡乱中说了一些浑话。
阿羽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替他缓解了这火热的气氛。
“王爷贵为一方之王,当心此话被有心人听了去,胡编乱造扣个罪名在身上,辱了一世英名。”
阿羽走上前去,一字一句皆为狠狞。
“王爷的传言是不争的事实,王妃用自己的后半辈子破了这个传闻,你那不是救她,你那是将她从一个谷底拉进了另一个坑穴。”
她本有雄心勃勃的志气,本能冲破府邸众人的束缚,展一世雄才。
却因迈入王府,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中,经天纬地之才只能断于他南安王的掌心。
这不是救命之恩,这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萧尧不知阿羽为何突然会这样说,但在他的心里,他从未对沐梧悠有过一丝利用,日月可昭,天地可鉴。
阿羽用自己的唾沫捻了两张纸钱,又跪了回去。
“等王妃下葬,我就不会再留在王府了,她烧了我的卖身契,我已是自由之身。”
萧尧痴愣在原地,久久未曾离去。
沐梧悠下葬后,王府上下都去了她下葬的地方,她娘家府邸的人也来了,好走完最后一项仪程。
几百号人中,只有阿羽一个人在哭。
倒是有一男子递给了阿羽一块手帕,安慰道:“王妃已经去了,你恢复了自由之身,以后打算怎么办,出府还是……”
阿羽哭笑不得,他竟有脸问出此等话来,若不是他们二人,自己的主儿而至于此。
“景元华,你是我什么人,你问这句话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嘛,我何去何从与你一个旁人有什么关系,你不配问出这句话!”
救命之恩与心爱之人的情意他总得选一个,既然他选择了前者,又何必再去问这句话呢。
……
3. 重生
天和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凛冬之夜。
呼啸的北风几近能掀开屋顶,一时贪玩的狸花猫也耐不住严寒找了一处暖和的地儿躲着睡大觉去了。
白日,萧小王爷的奶娘抬了二三十箱聘礼迈进了沐府的大门,说是欲娶沐府之女为妻。
沐梧悠便重生在了婚期的前一天。
重生后她许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就算记得也是断断续续的,她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任凭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唯一记得的几件事,就包括她的母家为了夺得那半份嫁妆把她送去了王府。
虽然萧尧平日里待她算不得差,却也算不上有多好,毕竟自己可是活生生地被他克死过。
可是,她在王府待过的那一段时间,脑海中全是模模糊糊的。
沐府受了南安王府三百金,对于沐梧悠的婚事自然是不敢懈怠的,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全家子都以笑脸迎合她。
“哎哟喂,我滴小祖宗,怎么还坐在这儿呢,王府的嫁衣也送来了,快穿上身看合适不合适?”
妖娆妩媚般的笑声穿过长廊落在了沐梧悠的门口,她一手搭开暖帘,一脚踏过门槛,讨好般地捂着她的双手。
此刻,她才缓过神来,明白自己回到了十七岁那年,她又要作为一个镇守邪祟的物件被送到南安王府上了。
沐梧悠再见到这些人的面,难免不觉得有些过于熟悉,为鬼为蜮之人,她怎会不记得。
就因为自己生来是个女子,不能像男人一样挣得功名利禄,便被面前的这个人抛弃,十七年来不管不问。
父亲理所当然地以同等方式对待,兄长不待见,好不容易磕磕绊绊长大成人,最后一刻也要被榨干利用价值。
她缩回手,一股晦暗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茶杯上:“母亲这么晚了来找我作什么,总不能在我出嫁前还要对我故作寒暄几句吧!”
于雪寒魑魅地笑道:“怎么会呢!”
沐梧悠端着茶杯在手中打转了一圈,而后放在桌面上推给了于雪寒,那热气正呼腾腾地往外冒着哩。
“那是为什么,为了那三十箱聘礼,好助我那不中用的哥哥金榜题名?”
于雪寒嘻嘻哈哈,百般示好!
“那也是你亲哥哥,你怎么能如此说他呢,将来他做了官儿,你说出去也有些体面,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也好帮衬帮衬,不至于你在王府受欺辱不是?”
说完,她捧起眼前的茶盏正欲放在嘴边,奈何茶水太烫,一时间忘了这回事,还不待茶水入口,于雪寒整个身子都倾动了下。
急忙叫喊了一声:“烫死老娘了!”
“母亲小心些,别让外面的听着了,不知道的以为我要用这茶水谋害您呢。”
于雪寒缩着身子望向窗外,立即弱了声下来:“怎么能呢。”
外头踩雪地的咯吱声也逐渐响了起来,来的人是阿羽。
里头的人虽听不清她说的什么,但能分辨这语气。
显然又是什么人得罪她了。
她屁颠屁颠地从外头走来,边用手中的暖壶取暖,边咧着嘴呸了好几声。
“这破系统分的都他妈是些什么烂角色,现实里当牛马听人使唤也就算了,到了这儿居然又给我分配个当牛做马的命。”
“等我过完了剧情,迟早删了这狗东西!”
刚一进门,王府送过来的嫁衣峥峥地映在了阿羽的眼前,她上手摸了两下料子,不禁连连感叹:“这嫁衣着实好看啊,可惜上一回我过剧情的时候只粗略地扫了一遍,错过了主儿的婚仪,今日再一细看,人生得有此足矣!”
于雪寒驮着身子半伏在桌边,望着那还没发现自己的阿羽,道:“你刚刚骂谁呢,过剧情又是何意?”
阿羽再抬眸一看,竟有混账东西赖在了这屋里,她收回垂涎欲滴的双手,漫不经心地走到沐梧悠身边。
“哟,这不是夫人嘛,今夜怎么有空来我家主儿这来了,莫不是心里估量着那几箱银子,好夺过去做私产吧!”
于雪寒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拍桌案,怒斥于她:“反了你!”
沐梧悠慌忙劝解:“母亲可别同她置气,她说的也是实话,您说对吗?”
之后于雪寒又拉着沐梧悠的左手,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了一只镯子,戴在了她的手上。
“好女儿,就当帮帮你哥哥了,好不好?”
阿羽嘴角下垂有模有样地学道:“好女儿,就当帮帮你哥哥了,好不好。”
接后又翻了个白眼儿:“什么东西!”
于雪寒知是在这儿讨不到什么好处,一把夺过了沐梧悠刚戴上去还没捂热的玉镯,恼羞成怒地出了门。
赶走了这尊大佛,沐梧悠突地想起一件事来。
这是她重生的第一天,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重生,难不成真的同上一世阿羽说的那样,这是下一辈子吗?
真要是有下一辈子,又怎会同前世一般半分未变。
不过,既然这一辈子仍旧按着前一世来走,那也算是自己命好,拖了阿羽的福。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再来的机会,这一世定不会让自己再次病死于王府。
沐梧悠坐着理了理。
天和九年,沐府与王府结亲。
彼时东南面贼寇作乱,萧小王爷正外出平息此事,夜半归来已浑身剑伤,翌日因无法到场,正好错过了与她婚仪的时辰。
婚仪被人放了鸽子,以至于自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加上当时年轻气盛,至此几乎再没有同萧尧说过一句话。
若要算来,距离他被害已不足一个时辰。
沐梧悠从椅子上顿了起来:“阿羽,我要去一趟东南街!”
东南街。
街道上早已不见人影,仅有三两个灯笼还亮着微弱的光芒。
轻薄地雪落在了她的眉睫上,似乎有意与群雄决艳。
她循着杂乱无序的地面瞥了两眼,四周的树玲珑剔透,清脆的声音正不断地击打着她的胸口,让她生了不安的感觉。
激烈的打斗后,地面上一片狼藉。
箭矢倒插在雪上,稳稳当当。
化开了的雪水蔓延开来,将四周白皑皑的冰花浸透得无比难堪。
萧尧呢?
她原地转了一圈儿,仍不见人影。
直到一把利剑抵在了她的脖颈上,这时,她才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正逐渐向她逼近,那剑沾满了鲜血,甚至有一滴还弄脏了她的衣角。
“你是何人?”
那音色低沉,透露着数不尽的可怜与不安,这声音太过于熟悉,沐梧悠知道,正是萧尧无疑。
重活一世可即使再见到他,依然会觉得他很陌生,那种自心底油然而出的感觉,是害怕。
她想过许久,若是遵循上一世的选择再次嫁入王府,会不会她的命运也同上一世样,最后身死于王府。
灯笼照着雪地反射出来的寒光刺得她睁不开双眼,她只得眯着眼颤巍巍地回答。
“京城的沐府你可知晓,你别杀我,我乃沐府之女。”
京城姓沐的少之又少,萧尧了解到的仅有两家,不过都不怎么耀眼,他是瞧不上的。
如今这世道作恶的人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清,他难免不有些戒心。
“沐府之女,哪个沐府?说!”
利剑又离沐梧悠的脖颈更近了一分,她不由得哆嗦了片刻,她还不想死,即使这样形势紧逼,她还是咽了下口水语速过快地回了他。
“京城奉议郎沐庭初沐府,我是她的女儿。”
奉议郎本是个虚职,在这京城之中,不过是给有着功劳的人一个职位,好固定每月拿些俸禄银两过日子罢了。
萧尧低声念了一遍。
“奉议郎沐庭初的女儿?”
她最后的视线落在那剑锋之上。
“正是。”
虽说奉议郎官阶不高,却也是朝廷命官,更何况她还是命官的女儿,轻易伤不得。
萧尧收了剑,那凌人的剑芒才逐渐收敛起来,沐梧悠原本抖动的心终于得以缓和不少。
“奉议郎不过区区八品小官,现乃宵禁之日,却纵女外出闲逛,莫不是头上的乌纱帽想要掉了不成?”
萧尧此话一出,沐梧悠这才回想起来,先前出门太急,竟把每旬六日的宵禁给忘之脑后了,今夜又恰好是遇上了。
不过这都没多大关系,况且明日婚仪一过,想要了却此事也不算困难。
“且不说官职保不保的得住,单凭我沐府与王爷早已结亲,难道王爷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机会都不愿给吗?”
沐梧悠转过身,看向面前这位未来的夫君,他身着玄色祥云袍,紫玉文冠束于发顶之上,不失少年俊气。
萧尧足足比她高了一个脑袋,昔日不曾仔细瞧他一眼,今日一见,倒别有一番风趣。
“你为何发笑?”
萧尧见她这副模样,疑惑地问了一句。
“昔日身经百战的萧小王爷,居然也在几名刺客面前落了下风,这传出去岂不是招人笑话!”
“你识得我?”
上一世正是嫁给了他而后死在南安王府的,不仅毁了一双眼,还丢了一条命,要说不记得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只能说百年难忘。
沐梧悠嘴角一撇,态度尤为散漫:“不认识啊,我猜的……”
正当说话之际,一支箭矢朝着萧尧背后射来,那箭头划过空中,发出了一股呜鸣的声音来。
沐梧悠一把拽着他的袖子,两人身子一倾刚好躲过。
萧尧看了看当下的自己,随后摆正了自己的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握着剑的拳头捏的更紧了,他连忙咳嗽了两声:“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萧尧顾不得询问,立即上前查看了一番,他用力地从草垛上取下那支箭,在微弱的光芒下细细瞧了一番,那箭头上淬得有毒,而且是杀人无形的剧毒。
京城中的药店都是登名在册的,能贩卖这种毒的店家屈指可数,何论要从中买卖,略微一查就能查出药材流水记录。
如今这人胆敢在萧尧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想来也是个不怕死的,即使捉拿归案线索也只会断掉。
好在沐梧悠发现得早,将萧尧扯过来避开了箭,不然这剑要是中在他身上,无需半个时辰他必死无疑。
她不禁开始揣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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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上一世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他伤势过重留下她自己一人在婚仪上拜堂?
那刺客暴露了行踪后匆匆地逃走了,仅留下一个身影等迟迟赶来的侍卫去追查,只是她二人的姿态……十分有趣……
上一世的场景在她的脑中不断变换,她愣在原地萧尧只当她被惊吓到了。
狠狠地斥责了她两句:“不要命了,一女子在宵禁之夜外出,若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责?”
沐梧悠回过神来后打趣着他:“小王爷这是因为我急了?我今日救了你,明日又要嫁给你,不知可能享到什么好处?”
这一个问题问的突然,萧尧脑子犹如铁针浸水生锈了般,需得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先前她说自己是奉议郎沐庭初之女,他本没有当回事,现下她又说明日将与自己成亲,登时眼珠子都变大了。
沐府总共两个女儿,嫡女沐清芷,庶女沐梧悠,他以为明日与他拜堂的会是沐府嫡女。
今夜才知,竟是庶女!
他双眉往里挑,半天脑子里只蹦出来了一句:“你对我有利可图?”
看不出来吗,沐梧悠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这王爷怎么跟个二愣子似的,话都听不明白。
她可不想嫁到王府后,再被自己的夫君活活克死第二回。
沐梧悠捋了捋被寒风吹乱的发丝:“自然。”
萧尧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又重新理了理,她好像是在说,她今夜趁着宵禁偷溜出来见我,是因为对我……有利可图?
是这个意思吗?
沐梧悠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她未过门的夫人竟是一个满嘴只知利益的……小人。
他双手叉在胸前,傲慢地说道:“说吧,想要什么,我好歹也是圣上亲封的南安王,要什么没有,只要你说得出口,我一定满足你。”
南安王,普天之下异姓王爷只有一位。
那便是萧尧。
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除了……不能抗旨。
沐梧悠下意识身子往前倾了半点:“京城里都在传,南安王年少有为,军功赫赫,可唯一的缺点便是王爷您克妻,不知是也不是?”
“所以你娶我是为什么,若是这传言是真的,有朝一日我被你克死了,是为了将你克妻的丑闻传出京城吗,还是说王爷您对我……也是有利可图?”
萧尧:好大的胆子!
他刚准备想训斥几句,几声鬼鬼祟祟的呼喊声便从不远处的街道边上传了过来。
沐梧悠下意识往那边忘了过去,来的人好像是阿羽。想来应该是府中的人发现自己不见了,又因为是宵禁不敢外出,只能让阿羽偷偷摸摸出来寻自己吧。
她挥了挥手,向阿羽示意。
“这里,阿羽,我在这里。”
阿羽谨慎地张望了下四周,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地上很脏,要是不小心将这污渍弄到了她自己的裙子上,阿羽怕是以后再也不会穿了,况且这地上还混杂着血渍,想吐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阿羽踮起脚尖,一步一步地走过这腌臜之地,呼哧呼哧地跑到了自家主儿身后。
她生气道:“主儿,老爷叫您回去呢,今儿个是宵禁,知道您出去后大发了一顿脾气,这不,让我出来寻你呢,您快回去吧,再不回去我怕是要遭殃了。”
沐梧悠的父亲向来严厉,更何况她还是个庶女,府中的地位本就低下,家里的下人们也会看着自己的主子眼色行事,见沐庭初不喜爱这位主,自然什么都懈怠不办。
阿羽见旁边还站着一位,仔细一瞧,竟是他。
“主儿这么晚出来就是找王爷的嘛,我当是什么大事,明日就要过门了,何必如此急着相见呢。”
阿羽说话有些阴阳怪气,好像从见着这位萧小王爷第一眼开始,就没什么好感。
况且日后可有得是罪受,上赶着凑上去算什么事儿。
萧尧诧异道:“你也识得我?”
他昔日外出征战,几乎很少归家,可从未在沐府露过面,甚至自己的奶娘寻亲时也不曾带过画像,举家上下居然都识得他。
属实不可思议……
哪怕是沐梧悠,也觉得甚是怪异,十七年中她们几乎从未出府,阿羽又是如何识得的。
阿羽猛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连忙撇过头,摆手解释道:“不认识不认识,我猜的!”
“哎呀,主儿,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老爷生气着呢,哪有备婚的大半夜还往外跑的。”她双手合拢做祈求状,“就当阿羽求求你了,我可不想挨老爷的板子了,好不好主儿?”
说罢,沐梧悠还是软下心来同意了,只是萧尧身上的伤该如何是好呢。
她回过头看向萧尧:“小王爷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现在夜已深,估计此时墙角的贼人也已被你的侍从给抓住了吧,不如赶紧回去,若是因伤势过重,导致明日婚仪缺了新郎官儿,我可是不依的。”
她可不想重活一次,再在偌大的婚礼上一个人拜堂。
萧尧抿过唇,许是在偷着笑吧。
“沐家小姐就这般想做本王的王妃嘛,还没嫁过府邸来,已然有了做王妃的气质!”
4. 故人
“萧小王爷这说的哪里的话,有幸被王爷选中自然是小女的福气,既是未来要做王妃的,必定是得好好学一学相夫教子的本事,不然让他人笑话。”
“可若本王后悔了呢,不同意这门亲事,这样被笑话的可就不止我一人。”
“我赌王爷您不会。”
“我会!”
“您不会,王爷难道忘了……您克妻么,这京城之中哪一位不是大家闺秀,可有人愿意将自家的女儿送到王府上,他们谁都不敢担着被您给克死的风险,不然那可就是家门不幸了。”
“难道你就敢?”
“我为何不敢,王爷又忘了,我是庶女,爹娘不爱,兄妹不睦,他们敢把我嫁与你,不过是能从中占到好处,而我,亦是有利可图。”
沐梧悠的这一番话,萧尧彻底明白了,为何在所有人都惧怕自己,不愿将女儿嫁进南安王府的时候,她愿意嫁进来。
她需要依靠,而在这京城中,一女子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有强大的后盾给予她支持。
而这个人,非他莫属。
无论是权利,亦或是金钱,萧尧都是最好的选择,现如今这送上门的机会,她不可能不抓住。
事情愈发地有趣了起来,萧尧凝神继续问道:“你很聪明,可你不该将自己全权托付给别人,万一本王同你所想差距甚大,届时你又当如何?”
沐梧悠轻扬唇角,将自己出门时随手拿过的一件斗篷披在了萧尧身上,附耳柔声。
“王爷不是别人,明日过后我就是京中人人皆知的南安王妃,也请王爷拭目以待,可瞧好我的本事!”
宵禁下的夜岑寂无声。
街道上的三两身影孤零零地立在雪地里,寒风的背后是人比人的利用与合谋。
沐梧悠回去的路上,阿羽一直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
她不理解,她的主儿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更加聪明谨慎了。
不过,她还是默默地提醒了她的主儿一次:“你为何偏偏要嫁给萧小王爷,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的,真要嫁过去可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沐梧悠眼神微震,她不怕没有退路,就怕前方无路可走。
“小声些,我可都听到了。”
萧尧一直跟在沐梧悠的身后,本想让自己的侍从送她回去的,他不放心,说是恐宵禁之夜有贼人作乱,回去的路上不安全。
阿羽停下脚步,回头目光怒睁:“谁让你说话了。”
萧尧:“……”
沐府离东南街有段距离,所幸三人脚步还算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
府门紧闭,只有侧边的小门微微开着条缝儿,是先前阿羽出门的时候特地留的,门内始终有微弱的灯光照射出来,想来是有人还在等着。
萧尧送到了门口止步,离开时又脱下了身上的斗篷递给沐梧悠,阿羽打算接了过来。
可沐梧悠不愿意了,她使了一个眼色给阿羽。
“王爷真想要还,还需得洗干净才是,我要是拿着一件沾满血迹的衣裳回去,被我家人瞧见了,怕是要被说教了。”
萧尧邪魅一笑。
“沐小姐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话说回来,您真不想被说教的话,这斗篷就不该给我,看来事有预谋,明日良妻本王不想娶也得娶了。”
“王爷可要记得我的好处,明日我可在王府等着呢!”
沐梧悠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在空中回荡了许久,良久后萧尧才摇摇头,笑着离去了。
好处?
本王有的是利益可图,就怕无人敢图。
……
从沐梧悠双脚踏进后门的那一刻,沐庭初早已在正厅恭候多时。
府内装饰得十分喜庆,但是她的爹娘脸上却挂不住一丝笑容。
雪又开始缓慢地落了下来,呼啸的北风穿过暖帘吹得蜡烛明明灭灭,烛火从旁倾斜,将化开的烛油一滴滴紧逼在桌案上。
周围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这喜怒无常的老爷又要开始寻人麻烦了。
是于雪寒撑着伞慢悠悠地从门口迎了她回来,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哎哟,我说你这丫头脑子都长哪里去了,今日宵禁,这么晚还出去,真是让人担忧,刚刚外面我看着像是位男子?”
瞧,真要是担心她,就不会张口闭口就是外面有位男子。
沐梧悠好好地审视了她母亲的一副嘴脸,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戏不做足都对不起她。
“母亲是担忧我,还是担忧明日沐府无人可嫁?”
二人入了堂,于雪寒轻抖了两下伞搁在了门后,雪花在热气的相拥下化成了水。
沐庭初闻此,手中的戒尺俨然压不住了把持之人的怒火,仅听见他嘴中满是斥责之言。
堂中只听“啪”地一声,戒尺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弹起来时吓坏了一干人等,纷纷哆嗦着身子后退。
“宵禁之夜,你为何离家?”
沐梧悠坐下喝了口热茶,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的事父亲今日怎么突然关心了起来,难不成也是同母亲一样,打着我聘礼的主意?”
说到关心,这不过是沐府给沐梧悠开的一个玩笑话。
她比不上她的妹妹沐清芷,那可是嫡女啊,多好的命,全家子都要围着她转的,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哪一样不是她挑剩下了,自己才能捡回来。
她更比不得她哥哥天大的好命,虽不是嫡子,倒也占了性别这一优势。
如今这时代何地不是以男子为尊,男子可读书识字,她作为庶女却只能躲在墙角偷学。
于是从出生起,她就没有得到过任何关爱,哪怕是多看她一眼,都成了奢望,她更受不起这一家子突如其来的关心。
沐梧悠冷笑着,那声音逐渐放大,听得人心中一寒。
老头子眉目拧成了一团,想要说话竟被这一抹幽深的笑意给咽了回去。
他试着将语气缓和下来,但也免不了多少责备:“宵禁之夜外出暂且不说,你明日就要出嫁了,女孩子家家的就应该好好待在闺中备嫁,让人知道你半夜私会外男,只会污了你的名声。”
此事不说还好,这一说沐梧悠可就更加占理了。
“父亲是怕污了您沐府的名声吧!”
沐庭初辩驳道:“我们那是为你着想。”
好一个为你着想。
“真是天大的说辞,说什么为我着想,这句话十七年里父亲说了不下万遍,自己信么?”
沐梧悠话锋逆转:“父亲故作深情的样子是作给谁看呢,这又没有外人,少给我在这里虚情假意,揭下面具说话有这么困难吗?”
她早就习惯了府中冷漠的样子,现在这般模样拿出来只会让她觉得膈应,恶心。
于雪寒右手在身侧匆匆摆动了两下,屏退了左右的下人,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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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情传到下人耳朵里算怎么回事,只会丢他们的脸面。
“这好歹是你父亲,不许你这么忤逆长辈!”
沐梧悠双眼一横,朝着于雪寒步步紧逼,逼得她小碎步接连后撤。
“父亲?我拿他当父亲,他拿过我当女儿吗?这十几年来他可曾有一日关心过我!再者,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做事,你和他难道不是一类人?”
她调整了语态,转过身蹲下去拾起那戒尺,在掌中玩弄了几番,那戒尺有些旧了,有一边甚至是被磨平了棱角,那是打出来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戒尺打的都是些不守规矩的人,而在沐梧悠的眼中,那不过是执尺人随随便便寻的一个借口罢了。
“母亲从我一进门开始,就想着我在外面私会了哪些男子,这话任谁听了心中皆是不悦。今日我破了规矩,宵禁外出,理当受罚,父亲可握好这戒尺了,下次再想打我,机会可就难寻了。”
沐梧悠走到沐庭初面前,直着身子将戒尺递到了他手中,那力道很重,不带有一丝犹豫。
见沐庭初愣在原地,许久不曾执尺,沐梧悠才嗤笑道:“多年前您就是拿着这戒尺打在我后背上的,如今竟然连接过这尺的勇气都没有,父亲是怕了吗?”
这么多年来,她深知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眼里见不得丁点杂碎。
她就想激一激他,至少痛快。
“那我今日就如你所愿!”
沐庭初被这番话彻底一激,正欲伸手夺过她手中的戒尺朝她后背呼去,不料这戒尺被他扑了个空。
是的,沐梧悠躲过去了。
站在不远处心惊胆战的阿羽缓了好久才沉下心来,感叹自己的主儿终于学会不再忍耐了,给力!
“你!”
沐庭初停顿在空中的手尚未放下来,于雪寒一把扑在他身上,撒泼哭道。
“果然,孩子大了爹娘管不住了,眼见着要嫁入王府,便开始攀高枝儿不认亲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哦!”
“父亲还真想打呢,心中当真不会觉得愧疚嘛,我给你打的时候你不动手,现在你想打了我却偏不如你意。”
正厅中沐梧悠踱来踱去,丝毫不占下风。
“索性我今日把话说清楚,我见的人可不是父亲口中的外男,他可是您亲自应下的准女婿,父亲说话还是要慎重些,免不得日后遭难,不然女儿也保不了您。”
此话一出,于雪寒整个人像是被晴天霹雳劈了一顿,心底那抹没凉透的灰烬彻底熄灭了。
她捂着手绢做拭泪状,大声哭嚎道:“老爷,你看看咱们的女儿。”
沐庭初气得手中的戒尺再次被摔出去了老远,他一把推开了身边的于雪寒,愤懑道。
“哭什么哭,沐梧悠我告诉你,你生来就流淌着我沐家的血,你今日不就是仗着南安王,才敢对我和你母亲出言不逊。”
“即使你嫁到南安王府,做那高高在上的南安王妃,你也得在世人眼中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句父亲。除非你我断绝父女关系,否则,你永远也别想摆脱生在沐府的事实!”
她想摆脱沐府,摆脱这个恶狼一般的家庭,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往日受的苦还没讨回来呢,怎能就这么轻易离去,她就是想看着他们见不得自己好,想从自己身上搜刮点什么最后又什么也得不到的样子。
那该多有趣啊,她要让她们成为自己手中的玩物,任其揉捏。
5. 豺狼
暖帘被刮过的狂风吹得啪啪作响,一震一震摄人心魂,整个厅堂内各个都埋藏着自己的心思。
犬披虎皮,恶者剥良善之人皮面化身,尽是阴谋。
不一刻间,堂外的院子里瞬间被大雪覆盖,新雪掩埋旧雪,好不纯洁。
因为雪下得太大,它们随着冷风一齐吹到了沐梧悠身上,还有几朵冰花落在了她的指尖上,即刻融化。
她掸了掸身上的雪:“父亲多虑了,我既流淌着沐家的血,岂会不认你们做我父母呢!”
还不等沐梧悠把话说完,阿羽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不知在说着什么。
于雪寒与沐庭初两人就这样盯着,这一刻竟成了难得清静的时刻。
“母亲真是好本事,做贼都做到了女儿的头上来了!”
于雪寒瞳孔微睁,不知沐梧悠在说些什么,连忙端正了身子甩了个白眼回过去。
“你这说的什么话,搞得好像我偷了你什么东西一样。”
沐梧悠缓缓说道:“母亲没偷,可我的好哥哥今夜怎么趁我不在院子里,进我的偏屋子里去了呢?刚刚阿羽可是亲眼见到他鬼鬼祟祟的,这不是偷是什么?”
先前沐梧悠与沐庭初他们争论的时候,阿羽看够了戏,脑子里忽然间闪了一件事。
府中的人没多少,一半的人都聚集在这厅堂之中,那主儿院子无人看守,王府送来的嫁妆岂不成了引狼之地。
二小姐沐清芷又是个不谙世事的人,想来应该睡下了。
只有主儿的哥哥沐良予一人,他性子懒散不爱书本,以前在府中的时候,就经常偷拿自己母亲的嫁妆出去吃喝玩乐。
阿羽见这堂中的架势,主儿应对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不妨回去瞧上一眼。
如若他没干这事,那倒也相安无事,可若是干了,真正的好戏才开始上演呢!
沐庭初厉色问于雪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雪寒慌忙地摆头,目光错愕:“老爷,妾也不知道啊!”
她的确不知道,沐良予的行径怎会让自己的爹娘清楚呢!
知道了只怕是难逃挨打的罪责罢了。
沐梧悠没有想到他会趁所有人不在,潜入自己的屋子去偷取嫁妆,还好有阿羽在,不然赢了口舌之争有什么意思。
“阿羽,带我的好哥哥来厅堂问话。”
门外的沐良予双手被绳子缚住,动弹不得。
好几次他想歪扭着身子试图挣脱,奈何阿羽这贱婢绑的实在是太牢了,一点缝隙都不给他留。
活生生地给他的脖子手脚勒出了几道红痕,他跪在雪地里,身体冻得发抖,整个人都颓了下来。
口中被塞上了棉布巾,他叫喊也叫喊不得,动也动不得,但凡稍微动一下,那被勒着的肉就开始发疼。
他时不时地用眼珠子勾着阿羽,卖力地使眼色。
贱婢!
你信不信我阿娘知道了,让你不得好死。
赶快放开你大爷,这外头冷死了!
阿羽可不会理这种人,于是便以同等的脸色还了回去。
就不放,你能拿我怎么着!
听到主儿叫她,她立马提着沐良予的衣颈掀开暖帘扔了进去。
“就是他,偷偷摸摸地开了我主儿的房门,翻箱倒柜的!”
听到事实的于雪寒觉得丢脸的紧,默默地退在了沐庭初的身后。
沐庭初质问:“你为何去你妹妹房间?”
阿羽一把取下塞在沐良予嘴中的布巾子,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他朝着地面啐了一口:“她的屋子我没去过,好奇而已。”
那可真是好奇啊!
沐梧悠走向沐良予,拿起戒尺在他身上简单地搜了一圈儿,不一会儿便从他的胸口挑出一条流苏出来。
那流苏上挂着明晃晃的金玉吊坠,头尾还有几颗琉璃做的珠子装饰着,在这京都估计很难找出第二个相像的来,即使拿出去典当也至少抵得过沐庭初一年的俸禄。
这玩意儿金贵,普通人拿到手是不敢轻易当出去的,必须有到手文书,否则会被视为有盗窃之嫌,轻则关押几日,重则吃几年牢饭都是有可能的。
沐良予浪荡,律法不熟,怎会知晓这些。
偷的时候想来是把到手文书给漏了。
“诶哟,这不是主儿的青思环嘛,怎么到少爷手上去了?”阿羽从戒尺上取过那坠子,震惊道。
沐良予含里含糊地胡乱解释了一通,努力撇清自己:“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东西,许是下人们贪心偷了来藏在我衣服里,浆洗衣裳时忘记拿了呢,你这贱婢可别冤枉好人!”
“妹妹可不敢冤枉哥哥,可是这青思环是圣上赐给南安王做新婚贺礼用的,南安王又将它作为聘礼给了我,这没发现还好,要是发现它不见了,亦或是无到手文书不小心流通在这市井上,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去,怕是要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沐良予听到这一席话,心中直打颤儿。
这大不敬的罪名扣在他的脑袋上,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啊,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脑中飞速运转,最后还是选择推卸责任。
“这不是我拿的,定是下人们不懂事偷拿了,父亲,儿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更何况还是梧悠妹妹的嫁妆,儿子是万万不敢呐!”
沐良予挪动着身子往前凑到沐庭初眼皮子底下,边磕头边请罪。
沐庭初知道他这个儿子不堪重用,可有什么办法的,他可是沐府唯一的男丁,再没用依然得护着他些。
“许是下人们做事不仔细,你就别怪他了。”他对沐梧悠妥协道:“况且明日你大婚,这时候也晚了,犯不着为这些事劳心劳神。”
于雪寒边附和边解开了绑在沐良予身上的绳子:“是啊是啊,你父亲说的对,何必为这种小事劳心劳神呢”
她戳了沐良予几下,示意他安分些。
沐梧悠找了一个避风的地儿坐了下来,阿羽特地拿来了手炉给她暖暖。
“这不敬的罪名我可担不起,就算是下人们做事不仔细,那也得拿来问话。如若是自家人偷拿的,把话说开这事儿我也就揭过去了。”
“可若是下人们偷拿的,哪根手指头偷的就给我剁哪几根,这种背着主子干脏事的留在府上也是个祸害,不如找来奴契文书打发人卖了干净。”
沐良予吃喝玩乐惯了,可那也只是和狐朋狗友们聚聚,他可从未行过此等血腥之事,像这种剁手指买卖奴隶的事他从未干过。
一听到自己的妹妹要剁人家手指头,吓得额头上的汗都多了些许。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指,试探性地问道:“你真要剁啊?”
沐梧悠点头:“是啊,爪子不干净的就该剁掉,留下一条狗命算是开天恩了!”
他的妹妹可真是变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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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弱弱在这府中任人欺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难不成嫁给了南安王真能享到这样子的好处,那要是向自己的妹妹示好,是不是来日还能花钱挣个官职回来……
他傻笑着思索,被沐庭初听见了。
问他:“你笑什么呢?”
沐良予也不回他,一个劲儿地在自己母亲的帮助下解开了绳子,笑晏晏地跪到自己妹妹跟前。
他双手戳了戳自己的胸膛:“好妹妹,这坠子就是我拿的,你就别剁那些蠢东西们的手指头了,哥哥今天认了,你就不要计较了行不?”
沐良予的样子着实好笑,前一秒还在给自己脱罪,下一秒又承认了罪行。
他娘看见了,甚是闹心,怎么生出个这么没头没脸的家伙出来。
“梧悠啊,你看你哥哥也知道错了,这青思环你也拿回去,此事就罢了,如何?”
沐庭初自知理亏,只怪自己调教出来的不是个正经东西,不然绝不会丢下这么大个脸面,任人践踏。
只可惜她的婚仪就是明日,沐梧悠也懒得同他们计较,毕竟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父亲都这么说了,女儿再折腾下去反倒是罪过了,偷窃一事就此了了。但是父亲也说了,女儿家最重清白,哥哥进妹妹房间,父亲可打算怎么给我一个交代?”
沐庭初刚想回答,沐良予抢话傻笑:“哥哥自愿去祠堂罚跪三个时辰,妹妹意下如何?”
“好,妹妹就听哥哥的。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从今往后,我的东西无论是人或是物,谁要是再敢动,下次就不是剁手指头这么简单了。”
沐良予和于雪寒脑袋都快成了拨浪鼓,一直点个不停。
沐梧悠回房间后,于雪寒看着自己的儿一身的红印子,不免心疼得紧,牢牢地抱住了他。
“老爷,梧悠这孩子越发地娇纵了,你可得好好管管!”
沐庭初注视着桌上的戒尺,一怒之下朝着沐良予身上打了好几鞭。
“让你偷东西,让你偷东西,圣上赏赐的东西你也敢动,得亏这是你妹妹,要换做旁人,九族都得败在你的手上!”
风雪那夜,沐府的厅堂中叫喊声不断。
据说沐府的老爷用戒尺打得自己的儿子一个月下不来床,罚跪的事更是因此耽搁了。
至此,作威作福的下人们也开始逐渐收敛了些,不再敢造次。
……
九月二十六,是沐梧悠出嫁的日子。
天漆黑一片,笼子里的鸡早已开始啼叫。
下人们睡了还不到两个半时辰就开始忙活了起来,扫道廊上的积雪,备点好爆竹,以及客人们大清早的酒食。
府中来了许多宾客,大都是与沐家结交过的朝中不起眼的小官儿。
但凡身份稍微往大点的都去了南安王府,不然这么指甲盖大点的地方怎么容纳得下这么多大佛。
按礼制来说,新妇出嫁,应由当家主母亲自为其绾发梳头,可主母在生下沐清芷之后的两个月里,就因为身体不行离世了。
沐庭初没有扶持于雪寒上位,这事儿也就做罢了。
是阿羽亲自为她的梳发,她本是不会这些的,来这里后学了许久才学会。
对于一个新时代的人来说,学这些古制本就强人所难,好在她兴致高,难得体验一下,也是不错的。
“主儿,你真的考虑好嫁给王爷了嘛,王府似水深啊!”
6. 大婚
阿羽用膏子替她擦面,真真是白皙精致,再在眉心用珠石缀上一朵红莲,可谓是出淤泥而不染。
她还想再劝一劝,王府并不是那么好待的。
沐梧悠比她稍微晚起了那么半个时辰,因为昨晚睡得太晚,加上今日大婚,整个人都是怏怏的状态。
她打了个哈欠:“考虑好了,不就是王府嘛,惧怕什么?”
重活一世,难不成还会栽第二个跟头。
正午,离婚礼开始还有两个多时辰,从王府姗姗来迟的婢女到了沐梧悠院外,说是有要事通报。
一路上跑的满头是汗,阿羽以为有什么紧要事,一问才知原来是王府那边的工匠说,要准备新婚夫妇所居庭院的匾额,问王妃想好了名字不曾。
匾额?沐梧悠倒是把这一茬事儿给忘了。
这一时半刻的还真想不到名字,她有些不解,大荣朝的习俗不是会让新婚夫妇在行礼时再题吗,今日怎么如此匆忙。
“王爷说他想趁着这几个时辰再多练练,怕题字之时手抖坏了上等的木材料子,不然短时间内再寻一块怕是难了。”
沐梧悠笑了笑,驰骋沙场的萧小王爷何时成了一个愿意为此等小事上心的人了。
“你且回你家王爷,就题秋水香苑这四个字最为妥当。”
婢女传了沐梧悠的话回去,萧尧听到这四个字,不禁开始浮想联翩。
他执笔于桌案前:“我以为那庶女不过是草包一个,今日用匾额之名试上一试,她出口的四字倒也有些雅趣,你让那些工匠都给我仔细点,用上好的紫光檀就是了。”
“是。”
紫光檀材质不易腐坏,要做匾额的话这种材质最好,不过紫光檀因为笨重难寻,所以极为宝贵。
桌案上铺了四五张练字的纸,萧尧写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写出了令自己满意的一张,他举着那幅字过头顶,放在了阳光下晃了晃。
字迹尚未完全干,透过阳光能见到墨汁一闪一闪地晃着眼睛。
他嘴角一翘,问道:“元华,本王的字迹你来品一品?”
等字迹完全干了,景元华才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王爷的字本就是极好的,何须他人来评定呢!”
景元华是萧尧征战时收过来的,那时他的家乡出了些乱子,宅子都被烧得一干二净,是萧尧见他可怜,又有些才华,才收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是个书生,曾跟过夫子学过些为官之道,看过三两本兵书。
后来跟了萧尧后,他腹中的诗书才得以显现出来,助萧尧征战屡战屡胜,得过不少捷报。
“你觉得王妃见了本王的字会做出什么评价来?”
景元华放下那幅字。
“其实我不太能明白王爷的心中所想,明明可以娶一个能在政事上帮助王爷的王妃,为何偏偏娶了一介小官的庶女?”
萧尧低迷一笑,缓缓道来。
“你涉世未深,不懂天权王臣的波潮汹涌,可你需知一旦将相之权胜于天子,必会惹得龙颜不悦。”
景元华:“所以王爷要娶奉议郎之女,是为了让他们知道王爷是一个只会在战场中厮杀的将才,而非朝中可以颠覆皇权的肱股之臣。”
“我自小征战四方,早已达至权力顶峰,可这并不是件好事,他日朝中呈信暗自上奏天听,离间君臣之心,届时跌落神坛我又如何能逃得过……”
“我听闻奉议郎的这位女儿在家中并不受宠爱,性格古怪,只怕娶进王府恐徒生是非。”
“昨夜我见过她,宵禁之夜出府胆子够大,可她又有些……”
萧尧正说着,那股邪魅之气一股脑地从他周身散发出来,很显然,他很中意。
景元华瞧出了个所以然,自我宽慰道。
“看来王爷对这位即将过门的王妃甚是满意,那我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了,只希望她能真正地帮助到王爷您。”
……
在大晋朝中,新妇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候,人人都会沾脂涂粉,描眉画目,身着凤冠霞帔,置十里红妆,于母家风风光光地出嫁。
这一次终于到了沐梧悠的风光时刻。
辰正时分,街道上爆竹声声,随着人声一齐传到了街尾开外。
南安王府外姗姗开迟的红梅争相探出了脑袋,红纸漫天飞舞,也随着喜气落到了梅枝身上。
石狮旁堆积的白雪也被孩童插上了烟火,为即将出嫁的新妇添一添彩头。
街头人流如织,有好几个不清楚情况的外地人挨个戳着问。
“萧小王爷娶妻了,不知娶的是哪家的女郎?”
“奉议郎沐府家的,据说还是个庶女。”
“好大的福气啊,庶女做王妃古今从未有的事,这摇身一变山鸡也成凤凰了!”
“诶!你是外来的吧,你不知道,这王妃娶回去是镇压□□的。”另一个人掩着嘴低声解释道。
那人压眉:“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明白,这个萧小王爷什么都好,听闻有仙师给他算了一卦,就是命中□□不净,克妻啊!”
……
从王府来的喜娘领亲迎队伍过了街,一路停于沐府前,执迎书高唱。
“贵府亲启:闻沐家女郎芳姿绰约,恬静娴雅,今有萧家郎君风神秀逸,绝代风华,二人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特备金鸳鸯一对,合欢铃一只,现三书六礼已全,今遣亲迎队伍至贵府,特来迎新妇出阁!”
爆竹声轰炸了整条街巷,婚驾行过了繁盛的京都大街,仪仗队足足排了十里长,人人说红装十里,真真做到的又有几人?
沐梧悠第一次嫁娶时很急促,婚轿抬回了王府时连堂都没有拜成。
以至于后来她在府中的日子很难过,一大家子都变着法儿地找她错处,好在萧尧这人还算讲情理,至少给了她一只钗环保身。
可惜了,就是弄坏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到底怎么坏的,谁都不知道。
这一次的婚仪与前一世的截然不同,沐梧悠想过会盛大,却没想过会如此盛大,甚至惊得全京城的百姓都出来观望。
铺子歇了业,酒楼缓了三两个时辰才开张。
天子脚下的御林军开道,以红毯铺之,而后车驾慢行。
萧尧驾着马,童子手持用花藤编制的篮子跟随在两旁,向众人撒着金箔纸包就而成的喜糖。
里面还掺杂着梅花瓣,这一扔过去,一群人被喜糖迷昏了头,女子更是被芳香迷了眼。
这可是金钱啊,谁不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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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沐梧悠的婚嫁步辇都是上好的红楠木打造,四周的纱帐由金蚕丝织就而成,最上方还有一只五彩凤压顶。
十六个人抬着这步辇,横亘于队伍中央。
阿羽今日打扮得也格外艳丽,头上还插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她在喜轿前直犯迷糊:“我滴个乖乖哦,主儿的福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排场,可羡慕死我了!”
沐梧悠用团扇半遮着面,喜轿轻轻晃动,头顶凤冠上的珍珠流苏就会随之摆动,和那春日里河边摇曳的柳枝可比。
她嘴上那一抹胭脂格外红烈,出嫁女郎有如此的福气,多少人求也求不来。
此时此刻,阿羽也不知自己这是何种心情,或许现实当牛马惯了,看到此景亦会幻想些什么吧。
但王府必然是水深火热的,自家的主儿去了定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想了想,她还是愁眉苦脸地唉了声气。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沐梧悠浅浅拨开唇雾问她。
阿羽听到主儿的说话声,思绪半晌才被拉扯回来。
“主儿,经过昨晚这么一折腾,你又嫁到王府去了,事后他们肯定会来王府缠着您,到时候有处理不完的麻烦事,我们该如何是好?”
沐梧悠端正着身子坐于步辇内,明眸望向黑云压道的前方。
“她们不过是想从我这里捞到些什么,我还怕她们不来呢!”
对于她自己的母家,提防他们与提防几个贼人没多大关系。
真正的劲敌还在后头呢!
阿羽抿了下唇:“主儿心里有个底就行,日后还是要多防着些。”
“嗯。”
……
队伍过长,行进的时候慢下许多,仪仗队足足走了大概半个时辰。
不过,好在是进了南安王府的大门。
沐梧悠被喜娘搀扶着,因头冠太重,身后的霞帔又长,时间久了,拖得她脖子开始发酸了起来。
喜娘笑盈盈托着她的裙摆,说道。
“王妃慢些,这王府的门槛不似您母家的,略高了些。”
沐梧悠在府门前停顿了有一会儿,看着府门牌匾上的这几个大字,她想起来,这府邸并不是萧尧的原宅。
真正的原宅远在江南。
他十八岁被圣上封为南安王,成了朝中唯一的异姓王,江南才是他真正的封地。
萧尧本应长居在江南,圣上见他志气不改,有宏伟之气象,特许他京都定居,好辅佐他成就天下霸业。
说起来,前一世她嫁过去,江南可从未去过,更别说回到老宅去了。
如若有机会的话,她还真想带着阿羽去江南住上一阵子。
“昨夜你对本王说,你对我有利可图,今日如你心意娶你进了王府,可不要后悔?”
萧尧左手牵着红绫,右手轻扶着沐梧悠跨进了王府的大门,一字一句都在警示她。
沐梧悠踏着昔日的大道,坦然回之:“求之不得,何谈后悔一说。”
府门外的石狮子旁爆竹声再次响了起来,浓烟遮住了南安王府的匾额,聚集在门口的宾客也簇拥着新人入了府。
街道上的阿猫阿狗也跟着蹭蹭喜气,去到了偌大的侯府里填饱了肚子。
7. 偷听
王府一如既往地规模宏大,萧尧给他们二人选的庭院还是上一世的老地方。
拜完了堂沐梧悠便一直待在屋子里,阿羽就这样守在她身边。
夜色逐渐深沉了下来,鹊鸟眷念着府中的美食不肯归窝,贪了两口美酒醉倒在秋水香苑的窗台上。
沐梧悠见到那鸟心中欢喜得紧,自小她就喜欢这些灵动新鲜的玩意儿,冬日天气骤降,树上的鸟儿都不愿意出来,今日托了王府的福气,才能见到三两只。
她顾不得许多,自发地将团扇扔在一边在手上倒了些茶水,一路小跑到窗台前喂了几口。
“王妃,这不合规矩!”阿羽看了一眼喜榻上的团扇,无奈道。
鸟喙触及到冰凉的茶水后猛然睁开了双眼,一蹦一蹦地跳到了沐梧悠的掌心上。
她斜着身子撑着自己的脑袋卧在榻上,玩弄着那只鹊鸟。
“我可不论什么规矩!”
鹊鸟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啥,沐梧悠又喂了些水,这下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对巨大的龙凤蜡烛,火焰蹭得老高,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
昨夜她翻来覆去辗转未眠,她这一生崎岖,没有什么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嫁入王府后,她摆脱了母家的束缚,可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自龙潭跳入虎穴没有多大的区分,天下皆知萧小王爷奉皇命行事,一般人驱使不得。
他阴险狡诈,多少人栽在他萧尧的手上,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居虎窝,与虎谋皮。
今日不得他欢心,来日下场怎样谁又能预料得到。
她趴在窗台上,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院门,她似乎透过这门看见了许多东西。
沐梧悠收回视线,注视着鹊鸟的离去,她用松软的语气问了一嘴:“阿羽,你明日去外面给我打听一下,这京城可有什么厉害些的人物,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都给我请到王府来。”
她忆起来了许多事情,上一世自己死后,不久王府莫名其妙被官府查抄,不可一世的萧小王爷一夜间沦为了众说纷纭的市坊笑话。
若说他克妻之事为假,为何单单在沐梧悠离世之后,这克妻的传闻也随着她的消散一并带走了,难不成她自个儿真的是解决克妻的关键一环?
沐梧悠竟没有证据解释,这些传闻一时间竟也迷惑了她的双眼。
她想寻几个方士,德高望重的最好,至少问一问总不会出错。
若克妻一说不假,那一环扣一环,定是有解决她命寿夭折的法子的。他日得长生之法倾囊相授,来日何惧风霜雪雨,克妻一说自然迎刃而解。
阿羽不太能明白主儿在说些什么:“王妃是要哪方面有真才实学的?”
沐梧悠陡然从思绪中拉扯回来,波涛汹涌的想法同暗流一样激进向前,她暗自下了决心。
“方士,我只要方士!”
屋外冰寒,屋子里的炭火一块一块地往里添着,那涌动的暖流一瞬间蹿满了整个房间。
萧尧被自家的亲戚和同僚们缠住多吃了几杯酒,回来碰巧听到了沐梧悠与阿羽的对话。
他靠在门扉上,声音透过门窗传到了沐梧悠的耳朵里,声势宏大。
“王妃找方士做什么?”
有人偷听她说话!
沐梧悠顿感生气,她整个人折过身子半趴在窗台上,心窝子的怒火被她全部激发了出来。
“王爷,请不要偷听好吗,我平生最讨厌被人偷听。”
以往在母家的时候,于雪寒就总喜欢派人偷偷地跟在沐梧悠后面,好让她放乖些。
她嘟囔着朱唇,歪着脑袋看向右边的萧尧,贪婪的烛火映照在她身上,那影子正好接上了萧尧的身形。
萧尧的眼神对上她的双眼,底气更足了一分。
“你我二人,偷听二字属实不太恰当。”
夫妻之间,何来偷听一说,他要听也是听得堂堂正正,更何况这是他的王府。
沐梧悠一气之下拔了撑开窗户的叉竿,砰的一声木窗紧紧地合在了一起。
她带着怨气与他对话。
“是,王爷说的对,我是庶女,书读的少,比不得王爷那般好命,说一句话都得被人挑刺儿,连一块可以藏匿心事的地儿都没有。”
嫁到了王府还要被人偷听,任谁受得了。
萧尧还未进屋,他靠在门扉上一动不动,即使风雪刮在他耳根子上也丝毫减不了他的骨气。
“你想嫁进王府,本王可胁迫你了?”
沐梧悠答道:“不曾。”
“那本王问过你是否后悔,你如何答的。”
她双手插在胸前,再一次用叉竿撑开了窗户,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像是刚蒸熟的馒头。
“不悔!”
“既是不曾胁迫,亦不曾后悔,那夫人先前怨恨些什么。”
这人怎么这样啊,新婚第一夜就来找不痛快。
今日不给他一个下马威,来日被骑到头上,想找人诉冤都没地儿说去。
她转换了语气,霸道的她变得温润了不少:“见着你心里不痛快,怎么,夫君有办法解决吗?”
萧尧:“?”
心里不痛快和他有什么关系,先前已经给了她反悔的机会,自己不珍惜怨谁。
他迈步走向了暖帘处,正欲进门,阿羽却堵在了门口。
她用手挡住入口:“王妃不允王爷进门,王爷还需自己想办法才是。”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他可没有功夫陪她瞎闹。
见阿羽不让进,萧尧也没有硬闯,随即头也不回地打算转身离开。
“王爷这就恼了,难不成也需要我像哄三岁小儿一样哄一哄王爷?我可还等着王爷给的好处呢!”
听到这好处,也算是他对沐梧悠欠下的债,今日便还了,日后与她再无瓜葛。
萧尧终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不冷不淡地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沐梧悠爬下软榻凑了上去,用目光将萧尧自上而下审视了一番。
这人倒是不错,就是这命中克妻不好解决啊。
她兴致勃勃,踱着小步边环绕着他边说道:“老早就听闻王爷您克妻,我嫁到王府也不为什么别的好处,就一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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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以后能不能离我远点儿,我怕被你克死了!”
无论今后大小事情,哪怕上到抄家,只要两人没有发生什么关系,自然也扯不上他萧尧连累到她。
至少在中途阻断了他克妻一说。
阿羽偷闷着笑了起来,可不是阻断了嘛,正所谓书上说的阻断传播途径呗!
萧尧嘴角微斜,躬下身子轻言:“王妃真是好算计,又想进王府霸占着王妃的位子,又想彻底断了被克死的谣言,夫人一手好棋,真是令为夫刮目相看。”
沐梧悠脸颊顿时滚烫了起来,她还是第一次从萧尧的嘴中听到夫人二字。
她竟不敢相信,这一世她还是嫁给了萧尧为妻。
“我猜夫人要寻京中术士,也是为了此事吧,只可惜这天底下最好的方士正为天子所用,夫人想要见到,怕是要失望了。”
这萧小王爷就是名不虚传,阴暗狠辣,论算计之心无人能及。
他戳破了沐梧悠心中所想,定遭她痛骂,不过要论算计,沐梧悠可不一定输过他。
“夫君既已知晓,这好处应或不应?”
她也不甘示弱,以夫君二字还了回去。
果不其然,这个词他也承受不住,萧尧本能地摆正了自己的身躯,拨弄了一番自身的喜服宽袖。
她停下来立在萧尧眼前,瘦小的身躯在萧尧视线里晃荡,倒让他生出了怜悯之心。
在沐梧悠还未与母家撕破脸皮前,她吃穿用度皆是最差的,只能说饿不死,但也正是因为营养不良,这几年的病生得愈发地勤了。
风寒久治不愈导致她落下了病根,面白肌瘦比那枯柴还要弱上几分。今日若不是用胭脂膏子遮了遮,气色这才看起来好了许多。
她不想死,为自己求得一份平安也在情理之中。
“好,我可以答应夫人,不过今夜你也得应我一个要求。”
沐梧悠注视着他:“什么要求?”
“今日乃你我新婚之日,天底下哪有让夫君在外留夜的道理,明日被下人们知道了传到姨娘那儿,你可不好回话。他们可都打着自己的算盘,这可是王府,尔虞我诈实乃家常便饭,你不留下我,明日等着你的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沐梧悠颠了颠脚跟,试图侵犯他那张俊美的脸庞,那股妖娆狠媚的劲儿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半生不熟。
“夫君莫不是看中了我,既然想在我这里留夜,何必拐弯抹角地拿姨娘做掩饰呢。”
她妩媚不到萧尧的心,却也凭借着这一举措让他倒乱了几分。
萧尧身躯比先前更低了尺度,他背在后头的手指尖开始摩搓了起来:“夫人怎知我是在拿姨娘做掩饰,万一本王就是明摆着钟意你呢!”
沐梧悠被这一气势压得连连后退,萧尧刚想伸手搂过她的腰肢,立即被沐梧悠躲了过去。
这一踉跄刚好撞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疼的她眼角都沁出了泪花,她索性忍住了疼,和他一斗到底。
她不想这么快让萧尧得逞,于是便收起了自己的歪心思:“王爷喝酒喝糊涂了吧,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嫁你不过是权宜之计,莫非王爷真认定了我?”
8. 圆房
“认定了如何,不认定你又如何,本王要什么得不到,莫说是你,就是要这天下我也能夺得三分!”
萧尧语气从开始的孤傲到最后的沉缓,一字一句都在告诉她,就算是谋逆造反这皇位他也坐得。
他不坐,是他不愿。
沐梧悠瞳孔震了震,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夺天下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
“闭嘴,你想短命遭天谴,我却想长命百岁地活着,今后再敢不顾全王府安危胡乱说话,我就替你逝去的双亲好好管教管教你!”
萧尧很小便随着他的父母征战天下,只不过后来营中出了逆党谎报了军情,他的父母这才被抓了去,因不肯降,拿剑自刎洒了一地的热血。
他失了双亲,要逃出去,只能留下自己父母的尸身在那战场上不得归还。
萧尧曾数次派人寻找,终归是年代久远寻不到了,自此成了心中放不下的心痕。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过往的?”
萧尧孑然一身,全是一腔孤勇才有如今,如今老底被人揭开,自是不快,他握住沐梧悠的手腕按在了桌上,力道足够大,她被这一牵,整个人都跌跌撞撞地坐在了椅子上。
“你到底来王府有什么目的?”
沐梧悠疼得再厉害她也只能忍住,她咬牙回他。
“王爷说话真有意思,我的心思王爷不是已经心知肚明了嘛,何故再来问我一次,我再有天大的密谋,身在王府我还能逃离不成?”
先前就说了,她求的不过是平安二字。
萧尧并不听她解释,只一味的质问于她:“回答我!”
沐梧悠使出浑身力气硬生生地掰开了他的手指,而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狼狈的样子,掸了掸裙摆,一手搭在了萧尧的脖梗上。
萧尧被她手臂一挽,脑袋更低了几分。
“夫君这算是在胁迫我吗?巧了,从小我就是被父亲母亲唬大的,我吃软不吃硬,夫君这套……恐怕对我无用。”
他索性顺了沐梧悠的心,脑袋直接快贴到了她的后脖上。
“那夫人如何才肯将实话告诉与我?”
“夫君若是愿意陪我玩玩儿,我就告诉你!”沐梧悠得逞地笑了笑,抬指勾住了他的下颌往上挑了挑。
屋内本就昏暗,那蛊惑的声音携裹着她的媚色,让萧尧的心绪更加情难自禁,他抬臂轻搂住她纤细如柳的腰肢,两人离得更近了。
萧尧也很直接,他用袖子轻轻一扫,拂去了屋中的红烛,将沐梧悠死死地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夫人想试试嘛,夫君怕你遭不住啊!”
沐梧悠顺势勾住他的脖颈,与他更亲近了几分,她低声在他耳边呢喃,气息平稳。
“就怕夫君技术不好,给不了我想要的诸般痛快……”
这一激,萧尧彻底卸下了心中的防备,抱着沐梧悠稳步朝着卧榻走去,唇齿更是咬开了那霞帔上的仙鹤结扣,将她在靠近床榻距离处扔了过去。
随着她后背吃痛低声哼呢一句,萧尧整个身子几乎全部扑在了她上面。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唇角狠狠地吻了上去,那吻势入涨潮般汹涌,给了沐梧悠措不及防的一击……
“夫人大可试试!”
……
屋子里守夜的阿羽早早地预料到了这一幕,她以最快的速度捂着脸出了房门,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内。
边跑边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这年头,干这种事儿也不知道避讳着点儿,屋子里还有旁人在呢!
我还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呢,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事毕。
萧尧率先坐了起来,问道:“夫人这下可告诉我实话了?”
沐梧悠用被子半掩住了自己的身躯,脖子上还残留了他咬下去的唇印,她起身扯了扯左肩凌乱的衣衫,拇指轻轻擦去了唇角多余的唇脂,不经意间挑起了眉梢。
“夫君让我说什么实话,实话就是我只想活下去。”
萧尧披了件衣裳离开了卧榻,他浓眉拧成一团,扔下了句话。
“最好是如此。”
沐梧悠莞尔一笑,转而对门外吩咐了一声:“阿羽。”
听到声音的阿羽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站在门外听候吩咐。
“王妃。”
“你去多拿床被子来,给王爷铺床,再给我准备热水,我想泡个澡,还有……”
沐梧悠声音更大了些。
“还有去找府医要一碗落子的汤药来……”
今夜不过是放肆一回,可日后仍旧是要离开王府的,留下了根可就不好走了。
阿羽:“是。”
她这话说出来无疑是在打萧尧的脸,明明今夜都有了夫妻之实,她却不愿意承认,这不是在打他的脸是什么。
清冷的雪光映射之下,萧尧森凉地问了一句。
“你就这么嫌弃我?”
说实话,她可没有嫌弃他,这是她第一次尝到他的技术,岂非一般的好,动作娴熟轻柔,强烈的痛感她几乎没怎么感受到。
反倒是他故意挑拨,让二人之间的情趣几近了三两高潮,她舒服得紧。
若不是重活一世,她还真有可能会觉得萧尧无趣之时寻欢作乐过,不然怎会有如此优秀的技术。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那这后人必然是自己了。
她嘴唇动了动,散乱的发丝衬得她更加娇媚了:“岂会,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萧尧语气愈发冷离:“那你为何要服用落子汤药?”
沐梧悠勾了勾嘴角,纱帐内的她显然是得意的。
“男女之间嘻戏的乐子罢了,不过是满足你我之间的欲望,你们男人可以寻花问柳,我们女人自然也有需求,不是吗?”
这话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反正她已经与自己结成了夫妻,量她胆量再大也断然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来,况且日后这些闺房之乐都是常有的事儿,多问无益。
“今夜本王睡哪儿?”
沐梧悠指了指屋子中央的侧塌。
“那儿。”
本以为阿羽拿过来的被子是要换掉的,没想到阿羽特别懂事,拿来了两床,一床换掉了沐梧悠床上的那套,一套铺在了侧塌上。
萧尧:“……”
阿羽离开前,萧尧特意啰嗦了两句。
“嘴可闭严实了,他日但凡让我听到一句有关于今夜的话,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阿羽:“……”
还死无葬身之地,一个小NPC还威胁起我来了。
……
两人睡觉的地方隔了一层帷幕,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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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悠褪了喜服搁置在了里层的屏风上,阿羽收拾好了一切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瘫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而沐梧悠这边,她们二人貌似又绊起了嘴来。
“你能不能动静小声点儿,吵到本王了!”
沐梧悠脑中在想事情,自然翻身的动静大了些。
“王爷尸堆里都睡过,这点动静又怎么会觉得吵呢,实在是受不了可以搬出去睡的,不一定非得睡在我这里,不是吗?”
萧尧话锋逆转。
“你在想什么?”
沐梧悠将身子侧向外面,好奇地望向帷幕外的萧尧:“什么想什么?”
屋子里烧着炭火,不是很冷,萧尧伸出手枕着自己的头,同样也朝向了沐梧悠那边。
“方士?”他不耐烦地问道。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你能帮我找到这天底下最好的方士嘛!”
萧尧说过,天底下最好的方士在宫里,专供给天子用的,她又怎么可能得到。
不过她还是想问问,万一他真的有办法呢。
“我为何要帮你?”
沐梧悠来了精气神,原本只有四分的睡意被这一句话问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
“你肯帮我的话,我帮你遏止住市坊间你克妻的传闻怎么样?这样的条件你可亏不到哪儿去。”
克妻的传闻?萧尧不禁笑出了声,仙师说他命中犯煞,一辈子都是克妻的命,全天下的人都知晓的事,她居然还想和老天争个输赢。
真是个不死心的家伙。
“你这么相信方士,你真信的话那你就该知道,这件事无解。”
怎么无解,上一世老天爷让她死,可最后不照样让她重生了。
区区一个传闻,又岂会难得倒她?
“殊不知一物降一物,只许老天爷种下这门因果,就不许我找到破解之法,老天爷想玩弄我们,我偏就不信这个理!”
“愚蠢,若这世上真有长生之道,还会有老死病死化成一捧黄土的人吗?”
沐梧悠的灵台似乎被人点醒了一般,她从床上顿了起来,用被子裹紧了自己。
屋中朦朦胧胧的一缕光亮照到了萧尧脸上,她从帷幕的缝隙里看到了他精致的五官,好生灵动。
他说的好像也对,如果真有长生的法子,不至于王朝更迭千代。
“真要顾好自己的小命,不如找个医术高明的向他学一学,治一治你这周身的毛病。”
“你说谁有毛病呢!”沐梧悠听到这话重重地拍了一下床板怒目骂道。
“字面意思,我可没骂。”
沐梧悠确实该治,瘦瘦的弱不禁风,估计折腾几下命就丢了。
萧尧这句话好像让她明白了什么,这世上想要安稳度日并非只有方士一条道路可选。
她先前急躁了些,想着快些摆脱克妻的传闻,以至于思绪走偏了道路想到了方士上去,眼前不正有合适的选择嘛。
沐梧悠试探性讨好于他,礼貌地问道:“夫君,那这京城中可有厉害的医师?”
萧尧拉扯了下被子转过了身去,留下了一句“没有”。
她有些泄气,怏怏地躺了回去。
可随后萧尧又别过头说道:“北地有一位,不过他从不轻易见人。”
“那我要去北地找他!”
9. 失明
翌日清晨,沐梧悠早早地便醒来了。
南安王府结亲,朝廷允了萧尧三日假休沐在家。
今日恰好是最后一天。
按理来说萧尧无父无母,沐梧悠是无需清早去正厅为公婆敬茶的。
但因萧尧重孝道,府中的尤伯母又曾于他有过养育之恩,这杯茶就算萧尧不提,她作为他的妻子,这杯茶无论如何都是要敬到尤伯母手中的。
王府人口众多,上一世勉强才能认全。
就拿尤伯母这一家来说,她的丈夫与萧尧的父亲是同族兄弟,膝下无有男儿,只有一位独女,名唤萧文云,比及沐梧悠还要小上一两岁。
因性格活泼备受喜爱,加上心善,见不得人受苦,府内的下人受她照顾,多对她赞赏有加。
甚至在自己失明的那段日子里,萧文云也经常来秋水香苑看望她。
可心善也至此成为了她最大的软肋,上辈子就是惨死在心善上。
还有一家算是萧尧的远族,与他爷爷是同一辈,那一支尤为庞大,连上小辈大概有几十来口人,独独萧尧父辈这支人脉稀少,不过十来口。
正所谓亲疏远近三代不熟,到了萧尧这一辈恰好是三代。
况且大荣国也没有分家一说,只要宗祠一处,便可枝繁叶茂,没有人愿意放着大家业不要,而去选择自己创下基业。
更何况宗族内还有萧尧这么一个大能人,偌大的南安王府就足以容纳得下他们,有朝日一还能凭借他一路青云直上,何愁前途渺茫。
沐梧悠醒来的时候,只看见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昨日的被子,萧尧早已不见了身影。
清晨的日光透过门户照射在了她的卧榻之侧,暖洋洋的别提多舒服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手腕间顿时抽痛起来。
嘶……
“力气怎这般大,当真是弄疼我了。”
她盯着自己手腕处那块红彤彤的指印,昨夜与萧尧同房之时,没想到的是没弄疼她深处,反倒是将她的手腕撑开,狠狠地被他的力量给钳住了。
自己又动弹不得,像是被锁链锁住任人宰割的囚犯。
她反转活动了自己的手腕,试图让疼痛减轻些。
今日日头还算明媚,昨日的风雪好不容易停了,今日又难得的晴朗,正好可以出去走走。
她唤来了阿羽,为自己梳洗打扮。
“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半了。”
“你说什么,辰时?完了完了……”
沐梧悠猛地回过神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般,冲着阿羽不停地念叨着:“遭了遭了,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呢!”
阿羽不慌不忙地为她梳发,坦然自若道:“王妃不要着急,才辰时,还可以多睡儿。”
都辰时了她怎么能不着急,这可是她入王府的第一日啊。
不仅要去正厅向尤伯母萧伯父敬茶,还要去拜会各院的姨娘叔父和各家的老祖宗呢!
第一日就误了时辰,这还得了,往后岂不要被人诟病。
那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上一世因为和萧尧没什么交流,礼仪什么的全都不曾出错,没想到这一世才改变了她和萧尧的情意走向,就在礼仪上出了错。
“不能再睡了,快为我更衣,伯父伯母还在正厅等着我和夫君呢!”
沐梧悠一个激灵从椅子上顿了起来,阿羽又使了蛮力将她给按了回去。
“我的好王妃,快坐下吧,不用担心敬茶会迟到,王爷吩咐了敬茶可以晚一些,这话都已经传到尤夫人萧老爷的院子里去了,您就放心吧!”
她呆呆地痴愣在原地。
“王爷吩咐了?”
阿羽:“对啊,一大清早就吩咐下去了。”
他怎么会如此好心?
难不成昨夜他说的那番话是真的,真的对我……一见钟情了?
不成不成!
沐梧悠一个劲儿地晃了晃自己的头,恨不能将这个念头像扔废品一样从脑子里给扔了出去。
阿羽嬉笑着脸皮,凑到沐梧悠跟前,一副欠揍的模样:“王妃,是不是昨夜……王爷爱上王妃了?”
她朝着空中一顿比划,昨夜的情形被她用一双手找模照样地给比划了出来。
一幕幕的场景在沐梧悠的脑海里重现。
她说:“就怕夫君技术不好,给不了我想要的诸般痛快……”
随后萧尧像一匹饿狼一样扑了过来,卸下了她发髻上沉重的发冠,剥去了她身上遮羞的绫罗锦缎,让她在塌上受凌迟之刑。
这就算了。
结束之后她还故意当着阿羽的面,说出了男女之间嘻戏的乐子和服用落子汤药的话来,就只是为了报前世克她之仇。
沐梧悠顿时羞愧难当,谁稀罕他的喜欢!
昨夜不知怎的竟然将这些烂俗子话说了出来,王爷不仅没恼,今早还弄出这番举措出来,怕不是为了羞辱自己吧!
“可是王妃,王爷克妻啊,你怎么能让他喜欢上你呢?”
阿羽满面愁容。
“我也不想啊,昨夜这不是没控制住自己嘛!”她拍拍自己的脸颊,小声嘟囔着,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些。
“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
阿羽摆弄着妆台上的胭脂膏子:“好好好,一切都听王妃的,阿羽保证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王妃放一百个心!”
说完就举起了手做发誓状。
“你这张嘴,真拿你没办法!”
沐梧悠嘴上说着不许提,实则心中早就乱成了一团。
她和萧尧早晚都是要见的,今日他这是趁自己熟睡出门去了,昨夜的事才没有当面和她揭开来,这要是等会儿见到了他,她岂不是要在他的面前丢尽了颜面。
这可如何是好。
正纠结着,阿羽准备给沐梧悠画面傅粉,看见自家的主儿脸色不好,于是多长了心眼问了一嘴。
“呀!王妃,昨夜是没休息好吗,眼尾都有些泛红了”
看来还是状态太憔悴了,连阿羽都发觉了。
昨晚下半夜她没怎么睡着,揉了好久的眼睛。
早上醒来,她就发现自己看东西有些重影,以为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也没当回事。
沐梧悠坐在妆台前,注视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本能地触碰了自己泛红的眼尾。
“无事,我就是感觉看东西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的原因。”
她怕阿羽担心,多宽慰了两句。
“我就是昨夜多揉了两下,没事的。”
看东西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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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
主儿这一番话倒是提醒阿羽了,上一世主儿就是在婚后第二日眼睛快看不清东西的,她一直以为是萧尧克妻的原因,没想到这一世又重走了上一世的老路。
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在她眼前发生第二次。
阿羽担忧地用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深神色可见的着急:“王妃眼睛现在看得清吗?”
沐梧悠点了点头:“看倒是看得清的,就是不像以往那么清晰明了了。”
“我去请府医来看看!”
还不等沐梧悠劝住,阿羽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木梳,朝着门外跑去,一路匆匆忙忙地甚至撞到了正向她走来的萧尧。
本想喊住她,奈何跑得实在太快,一眨眼人就不见了,萧尧只好摇摇头迈着步子掀开暖帘进了屋门。
听到了动静,沐梧悠以为是阿羽回来了,也没顾着回头。
“我觉着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多心了。”
“夫人口中说的是何事,什么多心?”
正说着,厚实的身影从身后掠过浮现在了妆台上的铜镜内,居然是萧尧。
妆台前的她一动不动,在彻底看清楚是萧尧后,这双眼再模糊也不敢不看清了。
昨夜的事一幕一幕在她的脑海中作祟,挥之不去。
她惊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
萧尧颤眉,十分正经:“不是什么?”
沐梧悠有些支吾:“你不是出去了嘛,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何时说过我出去了,近日婚娶休沐在家,自然是得陪夫人,怎么会出去呢,不知是哪个不长心的奴才误传了我的话,需得严惩才是!”
这一口一声夫人,倒是叫得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都关系有多要好呢。
看着妆台前一动不动的她,他自然地问道。
“阿羽为何如此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起身对着铜镜原地转了一圈,费劲地将自己的双眼睁开,努力地去看清周围的事物。
后又伸出手在自己眼前翻转几下,那双手重重叠叠的,不过好在还能看到些什么,她收回了悬在空中的手,纠结了片刻。
“我眼角有些泛红,她担心我便去叫府医去了,我觉着没多大事儿,一下子没叫住她。”
萧尧蹙眉抬眸看了一眼她的眼角,确实有些泛红。
难怪昨夜她一直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
他走近几步,伸出手落在了沐梧悠的尾睫处,她潜意识微微后仰试图躲避开那双宽大的掌心,却不料刚有躲的势头,即刻就被他制止住了。
“别动!”
她站在他跟前,两人目光恰好对上。
沐梧悠本能地避开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假意用手遮掩道:“王爷……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昨日我说的话了吧!”
萧尧淡淡问道:“什么?”
“你……离我太近了……”
沐梧悠有些局促,萧尧见状淡定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怎会忘记。”
“抱歉,我这人惜命,外人都说你克妻,我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所以……咱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萧尧低迷地笑了笑。
“夫人这句话说的不违心么,既想着要同我保持距离,又想着让本王为你解决需求!”
10. 雪灾
此话一出,沐梧悠更显得尴尬了。
她真的没有啊,昨夜……昨夜那只是意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过分的举动出来。
她咬了咬唇,认真解释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夫君信吗?”
萧尧可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如今水到渠成,她想躲也躲不了。
“我信不信重要吗,重要的是瓜熟落地,你再想躲避本王,也逃避不了昨夜的事实。”
好一个事实,都说了昨夜是意外,他怎么就不信呢!
沐梧悠索性也不解释了,只“哦”了一声。
萧尧听到这简单的一声哦,心中的火气开始蹭蹭蹭地往上弹,他强装镇定地问道:“哦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昨夜在她眼里什么也不算吗,还是觉得本王这个南安王毫无威信可言?
沐梧悠撇了撇小嘴,眉心上扬。
“哦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了。”
她的语气有些轻蔑,显然是对她的这位夫君有些许嫌弃。
还堂堂的南安王,看着像是堂堂的笨蛋王。
萧尧见她如此神情,两人僵持了不下半刻钟,虽见不着说上一句话,却也能在眉眼神情中瞧着斗得甚是厉害。
若不是沐梧悠急着去前厅敬茶,还不知二人要斗到什么时候去。
“王爷闹够了没有,我可没有闲工夫再陪下去了。”
她叉着腰问道。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屋门,又径直走出了秋水香苑,离了萧尧快一射远。
只留下他在身后追着问。
“本王何时闹了……”
“你给本王说清楚!”
“诶,你倒是等等本王啊……”
阿羽离开前为她挽了一个流苏髻,耳侧的两抹秀发垂至腰间,即使嫁到了南安王府,一身成熟的王妃打扮也掩盖不住她周身的幼气。
前世沐梧悠的眼睛看不见之后,就很少去正厅了,王府的琐事都是她吩咐下去交由阿羽来打理。
只可惜上一世的王府内,各个暗怀鬼胎,她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除去了不该存在的人。
后来王府无缘无故倒台,她却至今未曾想明原因。
看来这一世还得小心谨慎才是。
沐梧悠前脚刚离开,阿羽后脚就带着府医赶了过来,看着屋内空无一人,心底打颤道。
“遭了!”
她低声呢喃。
“你跟我过来!”
府医不明所以,只是一味地跟在阿羽的身后听候吩咐,终究是他年纪太大,赶来时已经累得半死,王府本就占地广,这下又要随她去正厅,恐怕是要体力不支了。
他停下来双手支在腿上,肩上的药箱也随之滑脱到地面,嘭咚一声磕坏了一角。
“阿羽姑娘,我实在是……实在是跑不动了,王妃……王妃她到底怎么了?”府医气喘吁吁地问道。
阿羽仍继续向前走着,她的心思全在自家主儿身上,哪顾得回答他这些。
“不是你该问的,跟着我就是了!”
府医像老牛一样喘着粗气:“可我……可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啊!”
正厅内。
沐梧悠来不及敬茶,就有一名小厮急匆匆地赶到了这里。
是萧尧的侍从来传,说北地出了事。
百年罕见的雪灾淹没了当地,无数灾民被困于其中。
圣上命他北上救灾缓解危机,可这一去是死是活却不是定数。
沐梧悠见他神态不佳,辞了正厅诸位亲伯,偷偷跟去了议事的大堂内。
“王爷何时动身?”景元华问道。
“即刻!”
北地距离京城虽不比江南远,可地势复杂山脉众多,且不说灾情是否救得住,单单到达那里都是难事。
更何况那是罕见的雪情,并非一日可解,三五月半年都是有可能的。
“那王妃怎么办?”
“北地情况复杂,危险不可料,且留她在王府就是了。”
景元华点点头,大致明白了萧尧的用意:“我这就吩咐下去,咱们即刻动身。”
他们说要去北地,昨夜从萧尧口中得知,那不肯出世的医师刚好住在北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萧尧在他耳边低声附语了几句,沐梧悠听不大真切,便想着再凑近点,或许听得更清楚一些。
谁曾想这一凑竟把外头的下人们引来了。
她们欠了欠身,天真地问了问:“王妃怎么不进去,王爷在里头同景郎君议事呢,需要婢子通传一声吗?”
哦,我的老天爷啊!
沐梧悠拉下脸,急忙地将手指靠在了唇边,示意她们不要说话。
萧尧听到了动静,厉色问道:“谁在外面?”
正当她准备提裙摆蹑手蹑脚地逃离时,不曾想萧尧的脚步比她还快,当面给她捉了个正着。
那婢子瞪着眼见坏了大事,忙端着手中的食案灰溜溜地离去了。
“你在外面偷听?”
萧尧提着她脖颈后的衣襟,她被这蛮力一牵,嗓子眼像是卡了什么石子般,差点呼吸不过来。
她摇摇头,急忙否认道:“没有没有!”
萧尧松了松手,不肯让步:“那你在门外鬼鬼祟祟地干嘛?”
她舒了口气,抬头望向天空,不想与萧尧的眼神对视。
“刚好路过,今儿天气不错,是吧,王爷。”
萧尧锐利的眼神划破了她的视野。
这话自己都不信,萧尧又怎么会信呢,沐梧悠干脆不装了。
“昨夜你不也偷听了我讲话,今日我偷听一下你讲话怎么了,就当咱俩扯平了!”
萧尧觉得此人无可救药,也不想再与她争辩下去。
“元华,赶快备马,奉旨北上!”
见没有拦下他,沐梧悠慌了神,今日不拦下他,失了这样的好机会下次再去那里找?
她大步越过草地跑到他身前,双臂撑开傻笑地断了他的去路。
“你把我也带过去!”
萧尧深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北地事态紧急,绝不会停下步来强势逼问她。
“你去做什么?”
沐梧悠收回了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好声好气地回答:“你不是说北地有位医师嘛,我想去找他。”
从来没有见到不想死又上赶着去死的,沐梧悠还真是头一位。
他是去办正事去的,不是闲逛,哪有什么功夫带她去找那个什么医师,更何况北地是何等危险之地,他自己的命都不能保证,还要带着一个拖油瓶?
“你知不知道北地现在是什么情况,大雪封山,到处尸横遍野,百姓衣食住所尚不得周全,你去了难道就能保证在那荒茫的北地里找到你想见的人嘛?说不定人家早死了。”
沐梧悠态度十分诚恳,并没有因为萧尧凶她而就此放弃。
她扭了扭身子,双手合十、央求道。
“夫君还没去北地呢,怎么就知道医师他死了?夫君是猜的吧,既然是猜的那就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我就更得去了。”
谁知她软下了性子萧尧并不吃这一套,反而凶得更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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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愚不可及!”
沐梧悠无辜地愣在原地,许久才以同等的语气回了过去。
“夫君今日骂我,这北地我也是去定了!”
他可不想在她身上多耗费些时间,只对着景元华冷淡地说道:“在府中找上几名做事利落的下人,将王妃关在秋水香苑一阵子,禁足四五日再放出来。”
沐梧悠傻了眼……
她刚才说什么?
这是要把自己关起来嘛!
王八羔子!
景元华颇感为难:“这不好吧,新婚第一日就下了禁足的令,府中的那些夫人以后会怎么看待王妃?”
南安王府的人口基数大,其中以萧尧这一脉最为强大,他父亲有过几位兄姊,只有萧炎萧伯父这一家对他好些,而其余的就不怎么样了。
萧尧跟随父母争战,他一个人逃回京城时就是萧炎接济的他,将他抚养成人。
其余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那些所谓的亲眷不过是借着和萧尧挨着半点关系,又在他儿时施舍过他半碗汤饭,不然也不会在偌大的侯府生活。
这两年来,南安王府的钱财更是不知被他们吞过多少。
萧尧不是个缺金短银的,也懒得去彻查,好在他们目前也还不敢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不然移交官府查办那都是小事。
有朝一日真惹急了他,一刀下去那头颅落地那也是有可能的!
萧尧:“我的令从不说第二遍。”
沐梧悠气得直跺脚:“你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用你那王爷的官威来压我!”
她也顾不得许多,待在王府是死,去北地也是死,倒不如自己拼尽全力尚且能挣得一线生机。
这北地她是去定了。
“我算是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娶我进府,你是什么人,京都的萧小王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想亲眼看着我被你克死是吧,我偏不如你意,我就要去!”
这一骂差点当众让她耍起了泼皮来。
萧尧懒得和她纠缠,直接喊来了府中的下人们将沐梧悠五花大绑地关在了秋水香苑内。
院子周围更是派了十来个下人盯着,一步也不许她离开。
沐梧悠不停地拍打着院门,嘴里直骂个不停:“萧尧你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
“你就不是人,把我关在院子里算什么,有本事你就放我出去,咱俩单挑!”
“你不放我出去我就……我就掐死自己你信不信!你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她连踢带踹地试图将院子的门给踹开,奈何这门委实过于结实了,根本无用,喊到最后,她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院外守着的下人也不敢多说什么,见两处为难,实在是不好抉择,便就近找了一位伙伴跑过去给王爷传话去了。
就说王爷再不放王妃出去,她就要掐脖子逼您。
他知道沐梧悠惜命,这一招对他没用。
守门的为了稳住沐梧悠,恭恭敬敬地对着院内的王妃福了福身,整张脸一皱,卑微地说道。
“王妃啊,不是小的们不放你出去,实在是王爷下的死令,小的们不敢啊,小的们也就是来府中讨个生活,王爷要是知道我们放您出去了,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您就暂且忍耐几日,忍耐几日啊!”
沐梧悠被气得一下连咳带喘了好几声,拍累了的她随地坐了下来,靠在墙角用手给自己胸口舒气。
这该死的萧尧,倒是小看他这个人了,居然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还像看狗一样找人盯着!
“真当是看狗啊!!!”
11. 偷溜
早知道他是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就不该提出自己要去,如今倒好,出也出不去,更别说去北地了。
诶!
一筹莫展之际,院外那沉稳嘎吱的脚步声吸引了沐梧悠的注意,她侧过身朝院门外瞄了几眼。
是景元华。
他手上还带着一件斗篷,是前日自己救萧尧时留下的,本来打算让她洗干净了送来,没想到送过来时自己居然这么狼狈。
景元华用手拂去了石头上的雪,拿了一件粗略的衣裳垫在了下方,特意将那件斗篷置于其上。
“王妃还是好好把身子养好吧,王爷北上回来了你才有力气同他斗嘴呢,这斗篷是王爷让我转交给您的,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洗干净送还过来了……”
沐梧悠看着那斗篷,赌气地说道:“他怎么不敢亲自还给我,是不敢吗?你让他亲自还回来,否则……我拒收!”
景元华还没有说完,就被沐梧悠的话一口堵了回去。
她坐在雪地上也不起身,那冰冷的寒意顺着衣裳浸透到了骨子里,冻得她直发抖。
“景郎君把斗篷给我吧,我正好拿回去给王妃披上。”
这熟悉的声音是阿羽,她怎么把她给忘了。
沐梧悠重生后还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和阿羽有关,她嫁入王府后,阿羽曾与萧尧身边的这位景郎君有过一段孽缘。
昔日因这两人各侍奉一主,道途相逆,最后并没有落得个好结果,阿羽对他的感情更因此由爱转成了无边的恨意。
幸而她自己这辈子还记得,这一世找个适当的机会正好全了她俩上辈子未尽的缘分。
景元华重新将斗篷拿在手里递给了阿羽,他点过头:“有劳。”
这两人依旧那般客气,不多说一句话,难怪有些话总是不太能说开。
看到阿羽进了院门却不受阻,沐梧悠心中倒是萌发了一个好主意,就是要委屈一下她了,等她去了北地寻到了医师再回来好好补偿她。
……
北地,自然位于京都的北方。
那里不怎么富裕,一年之中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冰雪中度过,土壤贫瘠,耕植不足以自给,百姓们靠河中的水产才得以饱腹,近年来河道冰封得厉害,能捕捞上来的水产几乎少得可怜。
沐梧悠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在阿羽的掩饰下成功地混出了秋水香苑。
她花钱在街市上换了匹快马,一路驰向了萧尧所去的北地。
刚开始沐梧悠走的是官道,还算得上宽敞,可越靠近北地,那路面越狭窄。
山脉犬牙交错,走势险峻,远远望去那山顶的棱角就像是附在屋檐上不稳的冰柱,随时会落下来砸人性命。
这几日沐梧悠脚程特地放缓了不少,生怕出什么意外落不得一个好处。
萧尧想早点赶去好摸清楚北地的形势,因此只带了四五人,粮食什么的估计都还在后头走着。
想要追上他还需得再快些,可越往前走路越难,地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稍有不慎就会滑出数米远。
来的时候她特意穿了一双铆钉靴,不至于走不动路。
就是可惜了这匹快马,得抛下它自己一个人去北地了,说实话她还真有点儿舍不得,沐梧悠没学过怎么骑,但上手十分快,或许也是这马儿的功劳吧,性格格外温顺。
她把那匹马寄养在了一家客栈之中。
那店铺上写着天禄客栈四字,匾额下面还垂着好几根粗大的冰柱子,店内厨灶升起的炊烟飘拂至半空中,暖得冰柱时不时地化了几滴水下来。
“哎哟,什么东西滴我脖子上了!”
一名进店的客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用手握住袖子往脖子后面擦了几下,仰头望去,而后抬脚迈入了客栈的外门。
沐梧悠嘟着嘴自言道。
这地面湿的比别处更甚,绕开走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都不明白。
她笑得极为轻蔑,远远地就瞧见了那冰柱子滴下来的水滴在了那人脖子里,之后进店的时候还特地绕开了那边,走的最旁边的小道。
“你自己看看这路,我早就说过了不好走不好走,你偏不信,非要我陪你赶这一趟!”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同样是去往北地去的,身形看起来胖胖的,比旁边的矮上了好几公分,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心计,实则城府深着呢。
那胖子缩着脑袋瞥了一眼四周,双手插在对侧的袖子里,贼眉鼠眼地往高个子身边走了好几步,两人差点撞上。
“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说出去!”
那胖子不断压低声音,生怕别人知道,“北地有一山脉,是座金矿,随随便便挖一爪银子出来,包你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那语气昂扬激进,极为振奋人心。
腊冬的日子最为寒冷,说句话嘴里冒出的热气都会扑腾很远,沐梧悠即使离得很远,也能知道他们在私底下说些什么。
她也是秉着有瓜就吃的理念,伸长了脖子去听。
这才得知原来他们是觊觎上北地的金山了,她下意识哼了一声,岂不知大荣境内的金矿归朝廷所有,现北地水深火热,到处缺银短衣,哪还有金矿给他们去挖。
就算有,当地的官员估计早就拿出来赈灾了,不然何以北地百姓死数过百。
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白白地送了一双性命。
那同伴听了这话下意识停下了步子,竟也顿在原地浅俯下头,用视线打量了周围。
“你说的可是真的?”
胖子听到这话不乐意了,用手肘杵了一下对方,啧了一声,显然对他有些失了兴趣。
“难不成我把你哄到北地是去为了送死?你家里那个六旬的老母亲可还等着你呢,你跟她说赚了大钱就回来,钱呢?”
胖子反问他,并伸出手拍了他手臂两下再次缩了回去。
“反正我是一个铜板也没见着,如今你抛下家中老母已然是犯了律法,等人发现也是被绑着上衙门,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去北地闯一闯,届时腰财万贯哪还愁这些杂事。”
大荣是一个尊老的国家,律法规定凡家中父母六旬以上,子女皆需随身侍奉不可远行,被人举报亦或是官兵查到了,那都是要下牢狱的。
无人赡养老者,大荣还会特意修建西序堂提供安身之处,由朝廷官员安派人手加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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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
胖子从旁怂恿,怪不得他的同伴会动摇了心思,连家中的老母都舍得丢下了不管不顾。
“可是北地的雪灾并不是件小事,去了回不来怎么办?”
沐梧悠为了听得更清楚些,特别加快了脚步,假作与他们擦肩而过,试图听到更多的信息。
“害,原来你是担心这些,你难道不知道京城的萧小王爷同被派去北地了嘛,天子有令,雪灾治不好他是不会回来的,你可要知道还没有什么事是他南安王做不到的,有他在我们难道连条命都保不住?”
那胖子说的倒有几分道理,那可是南安王,从无败绩,小小雪灾岂在话下。
不过他刚刚说,皇城的皇帝老儿下了死令,雪灾治不好不准他回京,那要是真治不好,萧尧岂不是要在北地安家了?
如此说来,只要他回不来这京都,他是不是就克不到自己了?
这南安王府不成了她的手中之物?
想到这里,原本异想天开的她飞速地眨了眨眼,脑海中不自觉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想什么呢,他的东西有什么好要的,只怕是嫌自己命活的太长了,和他有关的东西准是没一个好的。整个王府什么样自己又不是没经历过,人心险恶,拿来了也不安心。
况且北地多少人的性命系在他身上,这种玩笑可轻易开不得。
胖子的伙计还是有些犹豫,私挖矿山可是要砍头的。
“那可是金矿,朝廷的命脉,被发现了可是要……”。高个子的做了一个被刀砍头的手势。
之后两人同向那店内走去。
“慌什么,你我又不是要这整座金矿,偷偷地拿几块回来谁知道,砸的粉碎了再分批花出去,谁查得到?”
“万一被抓到了呢,咱们都得玩儿完……”
胖子生气了起来,撇下他自己个儿上了东边的楼梯找了个隔间坐着。
店内小二见来了人,笑盈盈地端来了几盏热茶,奉给了沐梧悠和他们二人:“几位客官是要住店还是小酌几杯啊,这儿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那胖子摸索了好一阵才从腰间摸索出了几个散碎银两放在桌面上,他率先对店小二说道。
“我们住店,有歇脚的就成,再随便弄点吃的给我们,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银两不够了伙计,今晚你和我睡一间房凑合一下,等搞到了银子再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店小二拿了银子又去隔壁问了一嘴沐梧悠。
沐梧悠则不一样了,她拿出了一锭足足五两的银子:“我不住店,给我上几道本店的拿手好菜,酒我也要最好的!热的更佳。”
“好嘞!小郎君等着,菜马上就来!”小二见了这足足五两银,他用牙齿咬了咬,收了银两乐呵呵地跑到后厨吩咐下去了。
高个子摆出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犹豫了许久都不知该怎么决策才好,那胖子也尝试着劝慰他。
“你说你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踌躇不决的,你这怕不是身体里的祟虫在钻你的心窝儿吧,抛弃老母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还怕干这个,不怕告诉你,那北地的县官儿也是个没用的。”
“嗯?怎么说?”
12. 客栈
胖子和高个子对坐着,两人弯腰驼背地趴在桌面上,声音不大。
“我听说啊,那县官端吏山是个恃强凌弱的贪官,上任期间敛财无度,搜刮民膏民脂,甚至还当街殴打妇人嘞,你是不知道,他一脚踢在那妇人的肚子上,致使那妇人小产鲜血流了一地。”
他的表情十分拧巴,手跟着嘴都一同动了起来。
“那场面比九司地狱的手段还要残忍,我们和他比起来,不过是小喽啰见大佛,都得跪下叫一声师父。”
好家伙,这瓜还真的吃到了正事上。
难怪先前说什么北地的金矿,原来是因为被这个贪官给私吞了啊,这才导致北地情况恶劣。
北地一心只知道敛财的县官,碰上了心狠手辣前去赈灾的天子近臣南安王萧尧,想都不用想,被那家伙知道了,下场可不会好到哪儿去。
沐梧悠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脑袋差点没给摇成一个拨浪鼓。
心中直叹:可怜喽!
令人匪夷所思的还是,他们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北地有金矿连朝廷官员都不曾查到分毫,仅凭他们二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除非,背后有人,亦或是有人故意告知引他们前去。
真是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那胖子继续说道。
“这金山啊,还就是那端吏山发现的,他抓了那么多人去挖金矿,多我们两个算什么,找个机会我们也跟着混进去,之后再溜出来,他要是敢不放我们走,我们就把这事儿给抖搂出去,咱们还怕他不成!”
真是一身好智慧用在了偷盗上,不思进取的东西。
客栈里歇脚的客人少,一只手都能数得清,他们这是知晓没有多少人才敢明目张胆地密谋。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他们隔壁屏风挡住的那位,竟是个和南安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不过这些都和她似乎没什么关系,北地的事儿有萧尧操心,根本轮不着她,自己还是寻找医师要紧。
不一会儿,小二便将他们两桌的菜都上齐了,那叫一个利索。
沐梧悠要的酒温过,瓶口热气腾腾地往外冒,她倒了一杯放在嘴边小酌了一口,赞道。
“此酒最为香烈,小二,这是什么酒?”
“这是鹤殇,暑季于日光下暴晒一旬,此酒饮之便可香甜醉人。”
古人刘白堕尤善酿酒,南青州刺史毛鸿宾曾携带鹤觞之酒赴藩,途中不曾想遇到了一伙强盗,那强盗喝了这酒立即就醉倒了过去,当场便被刺史毛鸿宾一举擒获,故此酒又名“擒奸酒”。
沐梧悠其实不善饮酒,她尝的时候只是略微沾了沾,真要一杯下去估计得醉倒在这客栈之中误了大事。
“鹤殇,竟有如此雅名,只可惜盛行于北地边际,埋没了这等风雅之名。”
小二不着调地摸了摸脑袋,然后说道。
“京都原也是有的,不过一直被人打压,出不了什么头,我们东家也便不想盛名了,就一直在这里干着,给来往的客商们歇歇脚,我不懂这些,不过来往商客有懂品酒的,倒也不算埋没了。”
或许是她常年待在京都,见惯了盛京的繁华,不曾想这边野之地,竟也有懂酒之人。
“想来你们东家也是个雅趣的郎君,不知我可有机会见上一见?”
她还未嫁入王府前本就行动的少,如今得了自由身,不与人结交岂不辜负了这美好年华。
今日来来往往给自身铺路,他日有困也好有一栖身之所。
只不过她貌似忘了,她自己还是个男儿装扮!
先前出了王府准备买马时,本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于是随便弄了件男式的衣裳穿在身。
小二咬了咬唇,难为道:“这怕是要让郎君失望了,我们东家从不喜见男子,所以……”
所以她是见不到了。
沐梧悠笑着招了招手,那小二走近了几分,她低声说了几句。
小二连忙弯腰与她同笑:“郎君且等着,我这就去转达我们东家!”
鹤殇之酒醇香浓郁,客栈内又比外边儿暖和,酒香都蹿过屏风钻到了胖子二人的鼻孔间。
一下子让他们馋了嘴,他们这才猛地意识到隔壁还有人坐着。
胖子愣了一会儿,好似在琢磨些什么,他脸型一拧,起身用力地拨开了前方的屏风,直愣愣地站在了沐梧悠眼前。
屏风被这力道一甩,顷刻间劈成了两半。
沐梧悠再想看别的东西都看不到了。
那胖子见着她长得有些俊俏,视线从上往下把她周身都瞧了个遍,他插着手语调上扬:“哟呵,居然是个小女郎!”
他行走在市井之中,早就见惯了那些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只需一眼,便瞧破了她的真实身份。
沐梧悠见他们不善,于是开始卖起嘴皮子胡编乱造打算混过去。
“郎君好眼力,前几月我夫君去了北地,之后便没了音讯,听闻北地雪灾闹得厉害,我担忧他的安危,但又怕我一女子独往惹人闲话,这才扮作了这般模样,还望二位郎君不要说出去才好,我一定感激不尽。”
这信口开河的本事,沐梧悠可是学得极好的,若要比一比,她怕是能从口中再造一个大荣国出来。
说话真真假假最能迷惑他人,只是,她的确是去寻人的,不过不是她自己的夫君。
她得意地勾起了嘴角,见对面桌上寒酸的菜品,眉眼一挑,笑问道。
“我观二位身着简陋,不知是囊涩拮据否,如若不嫌弃的话,我将我身下的这桌酒菜赠予二人兄弟饱腹,如何?”
只是这两人心思缜密,至今不曾说些什么,反倒是她自己说多了只恐露馅儿,沐梧悠连忙给自己圆谎。
“这桌酒菜就全当我谢二位的不说之恩了。”
高个子的站在木柱旁看着这桌酒菜,早已忘乎了所以,他对着胖子低声说道:“这小女郎看起来还算个好人,一桌酒菜而已,大哥,我们就吃了吧,都还饿着肚子呢!”
胖子显然不依了,瞧着沐梧悠周身的通派,肤白貌美贵气缠身,说话谈吐都不似寻常人家出身,一眼就是个有钱的主儿。
索性绑了她,去北地找她那夫君换些银两来,潇洒潇洒。
胖子双眉轻微一抖,瞳孔中映出来的人儿格外艳丽,这下哪还顾得到一桌的酒菜,再香也没有比眼前的美人儿更令人神情愉悦了。
他脸上的肉堆积在一起,再加上嘴上挂着□□的笑容,感觉下一刻就要把沐梧悠生吞活剥了般。
他揉挲着拳掌,步子慢悠悠地前进着,直冲着沐梧悠而去。
“这酒菜是要吃的,不过我还是想要问问,小郎君可是京都人氏啊,家住哪街那巷,夫君又是何人?”
不好的感觉告诉她,感情今日是碰上色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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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都是她逼别人后退,除了那萧尧,还真是天道好轮回,也是轮到她自己了。
“如今北地危险得紧,你那多情的夫君恐怕早就只剩一堆白骨了,不如跟着小爷我,咱们春宵一刻,也好让我好好疼疼你,不至于艳落至无人品鉴。”
绝望至极,多少来个人救救她啊!
她颤抖着嘴唇后撤,眼底依然倔强:“不过是一群贪色的腌臜东西,你最好离我远点儿,等会儿来了人可没你好果子吃……”
高个子抓来了一把瓜子,站在原地痴笑着嗑着。
“我大哥就这一个爱好,不如跟了他做我的嫂子怎么样,包管把你养的和我大哥一样,白白胖胖的,日后生的孩子也同你一般。”
白白胖胖?
真是侮辱了这个词。
沐梧悠被逼得无路可走,此时,她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身后插着花的瓷瓶,她灵机一动,趁那胖子不注意间准备拿起身旁沉重的花瓶朝他砸去。
奈何刚一上手,沐梧悠就有些迟疑。
这玩意儿怎这重,压根儿搬不动……
还是得尽快想个办法脱身才好,沐梧悠试着拖延时间,而胖子离她又只有一步之遥,若不是二人之间有桌子隔着,他又想再多挑逗一下她,绝不会挨到现在。
胖子露出了一股凶恶的笑意:“小郎君别推脱啊,这客栈内又没有旁人,你今日就从了我吧!”
他撑开硕大的臂膀打算拥制住沐梧悠,沐梧悠缓步挪到了饭桌前,设法掀翻了桌子,饭菜什么的全部洒在了那胖子的脸上,烫的他嗷嗷叫。
她愤懑道:“从你的爷爷,等客栈的东家来了,非抓你去报官!”
胖子甩了甩头,用手抹去了脸上残余的油渍,大步流星地靠近沐梧悠,预备把她一把搂在怀中。
“真是火辣,你夫君日日同你行事想必不好受吧,你是把他的皮挠破了,还是说你的夫君更厉害一筹,他在床上把你调教得更加娇嗔了几分?我就不一样,我就喜欢你这种火辣的小郎君,喜欢你这种不想又拒绝不了的样子。”
只是还没等那胖子触碰到沐梧悠的衣裳,只听见空中传来了一声啪嗒的巨响,五米长的粗韧狼皮鞭从门口盘旋夺目而出,狠狠地打在了胖子的屁股上。
他大叫一声转过头:“他大爷的,找死!”
“谁找谁的死还不一定呢!”
雄厚的声音如雷贯耳地冲击着沐梧悠的天灵盖,听声音那人倒像是个女子,却如男子一样束着发。
身未着长裙,髻不插金簪。
“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非弄死你不可!”
迟来的感觉告诉她,想必就是这客栈的东家了。
她在京都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活出如此潇洒的模样出来,率真勇毅,破了女子只能在后院相夫教子的磐石,真是开了女子泼辣的先河。
她又抽了胖子好几鞭,虽然见不着伤痕,却也是实打实地疼。
旁边高个子的见了,慌里慌张地拦住胖子,小声嘀咕道:“大哥,咱们还是少惹些事儿为好,被官府知道了可没有好日子过。”
胖子怒道:“胆小如鼠,此地为北地边际,哪儿来的什么官府,她要真敢报官,只怕是无一人能捉我到衙门里去,怕她我就不是好汉!”
他说话格外硬气,一看就是为非作歹惯了积攒出来的。
“那我呢,你看我敢不敢?”
13. 斗嘴
这声音,怎么是萧尧!
他怎么在这儿,按道理来说,他脚程应该是比自己快的,此时是快要到了北地的。
沐梧悠知道是他后吓得脸色都白了许多,她不及掩耳之势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脸,生怕萧尧认出来。
可她又忍不住去瞧他,看看他怎么惩治这十恶不赦的两个家伙。
两衣袖间的缝隙里,只见那位拿着狼皮鞭的客栈东家风神俊逸地站立在萧尧身旁,说起来算是半个笑话,沐梧悠始终觉得,站在他旁边的东家才适合做萧尧的王妃。
一位是计谋深算的南安王,一位是泼辣霸气的客栈主人,强强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自己嘛,只要能活着,日后让出这王妃之位也不是不可。
胖子被东家用绳子缚捆着,他肚子里却满是怨气,今儿个运气怎恁差,干什么都不成。
临死前他还不忘嘲讽道。
“如此秀气的公子哥儿,这么乐意为这小郎君出头,莫不是她的夫君吧!”
他调侃着,高个子的也不敢动挪一步。
沐梧悠才是最惨,巧不巧地偏和萧尧撞了个正着,原本只打算偷偷跟在他身后好去北地,现在却和他正面碰上了,前几日还要把自己关在秋水香苑里面,这要是被他知道了,按照他的脾气,不把她架回去继续关着心里都憋得慌。
萧尧听到此话,下意识朝沐梧悠这边望了一眼。
沐梧悠挡的更厉害了,他收回了视线,说道。
“我是不是他的夫君这都不是你该问的,我只知道你在大荣境内随意辱人清白,论我大荣律法当交官府查办鞭笞五十,偿银二十两以做慰银,你可晓得?”
沐梧悠嘁了一声:才鞭笞五十,这等偷盗之人,谁知道以前还干了些什么不要脸的事儿,合该判处流放之刑,灭他九族都不为过。
这等□□子,鞭笞五十真是便宜他了。
胖子坐在地上身体后仰,用着嘲讽的语气对萧尧说道:了。
“你一个公子哥儿,又不是官府,管这等闲事,你若不是这位小郎君的夫君我都不信,要真不是,莫不是你也看上她了?不如你放了我,我们一起……
“哎哟!”
还不等那胖子将嘴中的话说出来,客栈东家的鞭子早已抽出来再次打在了他的嘴上。
“无耻之徒,无需官府,我今日先将你鞭笞了再送过去判刑!”
这一鞭下去,可把他的嘴打成香肠了,他急忙叫停,差点憋出了几滴眼泪来。
沐梧悠看着那嘴躲着闷笑,身体开始迈着小步逐渐后撤。
萧尧试探性地问道:“小郎君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甚是满意,要是能判流放就更好了!”
陡然一转,沐梧悠才想起来,她刚刚好像……和萧尧对话了。
……
她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身体更是不自觉地背了过去,沐梧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真是笨脑子,人家还没套自己的话,自己先给招了。
“既是满意,这二人我也替小郎君收拾了,为何小郎君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难不成我也能变成那吃人的老虎吞了你不成?”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萧尧语气实则是在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谁,再遮遮掩掩下去就真的没必要了。
这下,沐梧悠是彻底失去了抵抗之心。
她转过身来,放下了原本挡脸的臂膀,委屈地立在了原地,像极了一只偷吃而被主人抓住的猫。
客栈东家找了几个人将胖子二人捆了下去,随后又怼了萧尧两句。
“你说你这人怎么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呢,这么好一个标致的美人儿都被你给祸害了。”
萧尧漫不经心地解释道:“阿姐,我何时祸害她了,你自己问问她,是不是她自己巴巴地凑到我王府里来的?人家嫁给我心里可乐着呢!”
阿姐?
沐梧悠登时眼珠子都变得圆润了起来,这客栈的东家居然是萧尧的阿姐?
同胞姐姐?还是说只是认的?
萧尧此话一出,沐梧悠更憋屈了,被人欺负了不说,还要被他数落一顿。
“我没有!”她满肚子不悦。
东家收回了狼皮鞭别在了腰间,兴致勃勃地走到了沐梧悠身边,双手搭在她肩上摇头说道。
“先前就是你这个小郎君要见我?这一身男儿装扮还真是衬不上你,你居然是阿尧的王妃?他也不同我说,我看着真真是绝色无双,怕是咱们京城也再难找出第二个与妹妹相聘美的来。”
沐梧悠一顿被夸后,可谓是心花怒放了,这么些年来,还从未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萧尧或许算第二个?
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沐梧悠皱着眉,东家许是猜透了沐梧悠心中的疑惑,立即报上了自己的身世。
“哟,你瞧我,光顾着说话忘了介绍,我叫许梦听,商客们都喜欢唤我三娘,是这间客栈的东家,阿尧小时候随父母出战,那时他命悬一线是我捡回了他,因我比他大上两岁,你便唤我孟听姐姐就可。”
说起年龄一事,这一世沐梧悠连十八岁都未满。
虽说大荣需得十八才能嫁人生子,但提前一两年的也是常事,有留至十八九岁的时候再行嫁娶更不为过。
在徐三娘眼中,沐梧悠还是个小娃娃呢!
“你也不用惧他,阿尧就是这么个性子,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姐姐替你除了这个祸害!”
沐梧悠欣喜得直点头,原来他萧尧也有被人克制住的时候啊,这算是拿捏到了他的软肋?
沐梧悠顺势窝在她怀里,痴笑着告状。
“谢谢梦听姐姐,姐姐你真好,不像阿尧,凶巴巴的。”
阿尧?
这一声阿尧,是她能够叫的?
萧尧:……
她轻晃着身子朝萧尧吐了吐舌头,索性继续揭开了萧尧的错处。
“姐姐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他为了不让我出门,找来了下人把我关在了院子里,当着全府下人折我的面子,你可要为我做主!”
许三娘得知此事后,立即抽出鞭子抵在了萧尧的脖子上,痛骂了萧尧一顿。
“软禁她?给我从实招来,为何要这样做,新婚燕尔的就该你侬我侬,小夫妻俩闹什么别扭呢!”
萧尧:“这你得问她啊!”
这脑子转的真快,居然把问题抛给了自己。
沐梧悠一顿解释,这才糊弄了过去。
“梦听姐姐,是阿尧他不让我去北地,可我从小被父亲母亲关在家里,不准我见人,我也没去过什么地方,身上连自保的技能也没有,我也是见着北地有能人,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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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学一学。”
萧尧见着沐梧悠这一副样子,真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若说没有心计,那自是万万不信的。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蹊跷,她母家不过区区奉议郎一职,因无实权至此也不会参与到朋党之争,为何沐家非得为难一个一个毫无用处的庶女,十几年的功夫竟将她淬炼成了这么一副老成练达的模样。
这是受了什么罪,才变成了这样。
“阿姐,你别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北地何等危险,我若不将她禁足在王府,去了北地她可就没有命回来了。”
不过萧尧此话说的不错,许三娘也是个明白的人,危险的地方自然是去不得的。
她收回了鞭子,对着沐梧悠耐心劝说道。
“北地太危险了,流民众多,环境艰险,稍有不慎走失了亦或是像今日如此被人掳了去,都是常有的事,阿尧忙着安抚流民顾不上你的,他这么做确实没错。”
可沐梧悠不依了。
“他不是南安王嘛,那么厉害,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不也没带怕过,怎么娶了妻水平不升反倒下降了,连自己的王妃也护不住,那这百战百胜的名头难不成是花钱买来的?”
许三娘大笑了几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南安王妃。
阿尧以后要惨喽。
娶到了一位牙尖嘴利的夫人,日后相处只怕是要为她折了高贵的腰。
萧尧可见的气愤:“谁像你,既怕死又想往前冲,再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敌不过像你这样冲动的人,这让我如何拦得住!”
二人愈吵愈烈,从最初的动嘴皮子功夫,再到拿起脚下的碎碗片子砸过去,只怕许三娘再不劝导下去,两人会将她整个客栈都给吵散架了。
最后,还是许三娘罢了蛮,威胁了他们两句。
“再动手动脚的话,今晚我这小破庙可就容纳不了两尊大佛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便一个人阴笑着下楼去了。
沐梧悠与萧尧愣在原地,望着许三娘头也不回地离开。
收回视线之后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真要被赶出了客栈这方圆几里的可难找栖身之地了,于是也气愤愤地跟着下楼去了。
客栈内的小厮穿梭于楼上楼下,忙着收拾隔间内的残局,看着他们淡然的表情,想必这种事情亦是常见的,总有些爱打抱不平的人喜欢管上一管。
好在是赔偿了最后的损失,不然按照许三娘的性子,是绝不会让他们在自己的客栈内胡来。
一时片刻,有许三娘这个阿姐在,萧尧短时间内也不好再将沐梧悠送回京城,不然她能聒噪一路,只会害惨了他手底下的人。
先前闹事的胖子两人,萧尧准备好好地审问一番再找人送去京都。
晚间,许三娘特地安排了一桌酒菜,目的是为了好好地给沐梧悠与萧尧接风洗尘。
幸得有北地这么一个好机会,她才有可能再见到萧尧这个弟弟。
她最恼怒的还是阿尧,他嫁娶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敢瞒着她这个阿姐,连一封书信都不曾转达,偷偷摸摸地就把事情给办了,怎能不生气。
冰天雪地里唯有天禄客栈这一抹光亮,借着许三娘的衣服沐梧悠换回了女子的装扮,在这满是佳肴的桌前,沐梧悠反倒是失了胃口。
你说,萧尧要是还把自己架回去关起来咋办呢……
14. 疑惑
许三娘见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放下了筷子担忧地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刚刚受了惊吓没胃口,还是厨子做的饭菜不合你口味,要不我去给你煮点清淡的来。”
萧尧在一旁冷不丁地嘲讽道。
“哪是被吓到了,估计心底里还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跟着我去北地吧!”
沐梧悠抬起眸子蔑视回去,就你聪明!
说罢,三人又重新拾起筷子吃起了菜来。
“阿尧就是这样,表面上不饶人,其实心底里热着呢,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他第一个救的必然是你,你信不信?”许三娘嬉笑着道。
就他,不克死自己就不错了,还指望他救?
那我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了。
沐梧悠扒拉了两口饭到嘴里:“不信。”
萧尧微微掀起眼帘,一阵鄙视的眼光落在了沐梧悠碗里。
许三娘笑道:“你那是同他新婚不久,感情不深,等日后相处长了,你就会发现阿尧的的确确是一个可嫁的好男儿。”
听这话,梦听姐姐似乎经验颇丰。
不过,她才不要和这个冷脸子待在一块儿,足足瘆得慌。
许三娘捡回萧尧的时候,那时他不过八岁,她将他带在身边养了好几个月才勉强保住一条小命,单是这鹤殇之酒,就是为了救萧尧才拿出来制酒换银钱买药材的,后来才渐渐地有了这客栈。
等他伤好后,许三娘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送回京城,那时他父母双亡,只有家中的几个叔亲姨娘还在京城谋生。
后来萧尧命好,拜了位武功超群且闲散惯了的师父,日日练功不曾懈怠,就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将那敌将斩于剑下,报双亲之仇。
怎知这才是开端,他高开高走,战场上杀敌无数,一举夺下了大荣的失地。
皇城天子见他骁勇善战,许了他王侯之位,享千金食禄,这才有了辉煌的今日。
沐梧悠开玩笑道:“姐姐可有办法助我拿下夫君?”
萧尧扯开了话题:“王府的下人看来还是好吃懒做惯了,本王的话传到他们耳朵里竟丝毫不在意,等我解决完北地的事得将他们一一换掉才好。”
沐梧悠知道,他这是又在拿府里的下人们撒气了。
不就是自己偷跑了出来嘛,何必跟那些讨生活的过不去。
还真是做了王爷,便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随随便便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走向。
“难怪阿羽说我心肠好,不像夫君,眼瞧着说不过别人,就只知道一门心思用些手段把我关回秋水香苑!”
萧尧冷眸微皱:“我起码有手段可用,不像某些人,嘴皮子功夫再厉害,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能屈服。”
“那可惜了,我这个嘴皮子厉害的人也只能探听到北地的消息,本来还想着将我所知道的全都讲述予你听,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王爷官大威大,自己就能靠实力打听得到。”
他们只是利用关系,等解决了克妻一事,她绝不会再留在王府一天。
谁爱受气,谁就去做这个王!妃!
萧尧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刚刚说探听到了北地的消息?”
沐梧悠侧着身子向着许三娘那边,她现在见着萧尧这副嘴脸就受气,居然还想从她的口中打听到有关于北地的消息。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自己有本事自己派人去查呗,时间的问题!
还是梦听姐姐这飒爽的模样瞧着令人舒心些。
“王爷这时候耳朵尖了,可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了。”
许三娘嘴角一勾,迷得沐梧悠神魂都出了窍,要是她是个男儿身,怕是不少人争着抢着要娶她吧!
许三娘盯着沐梧悠这着迷的模样,特意将自己的椅子搬近了几分。
“好悠悠,这件事关乎到北地,不过,你若是不想告诉阿尧咱就不告诉他,不如将这个秘密告诉姐姐好不好,姐姐保证绝不轻易告诉他。”
这个保证是绝不会,并不代表不会告诉。
其实沐梧悠又没做多想,即使梦听姐姐告诉了也无妨,她只是单纯看不惯萧尧,轻易告诉了她那不是给了他得意的机会!
“那姐姐把脑袋凑过来些,我说与你听。”
沐梧悠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又转过身对上了萧尧的双眸,多叮嘱了几句。
“姐姐可别轻易让我夫君知道了,我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以往在我母家就被人处处压一头,我可不想嫁进了王府还要被自己的夫君压一头,不然这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谁和你争!”萧尧不屑道。
……
饭后,夜幕逐渐深沉了下来。
客栈里的人几乎全都熄了灯,沐梧悠趁着所有人熟睡,蹑手蹑脚出了自己的房间。
她悄咪咪地走到了客栈楼下,不知道在找什么,直到看见了那被木栓半掩住的柴房,她才锁定了目标。
柴房离客栈大楼有一段距离,不过都在后院儿,屋外面都擂着两三米高的麦草,沐梧悠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大步流星地朝柴房走去,不带一丝犹豫,直到意识到手中好像少了些什么,又折返回来从堆满麦草的地上捡起来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朝柴房门口走去。
那门栓被一根粗大的木柱子斜亘在中间抵着,没有力气的人是很难搬动的,沐梧悠试了四五次都没有挪动一分,最后只好放弃。
可她仍旧不死心,望着那不高不矮的窗户抱来了一摞柴,踮脚一跃翻进了柴房。
她很少干这种事,不过……这次例外。
柴房内黑漆漆的,好在还有个半米宽的窗户透了点光亮进来,顺着那缕光线,沐梧悠找到了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胖子二人。
她将木棍在掌心敲打了几下,露出不服气的眼神出来。
沐梧悠单膝蹲下,木棍杵在地上,慢悠悠地念着他二人的名字。
“邓殷支,方朋业。”
胖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才发觉来人是沐梧悠,他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哟,睡得正香呢,躺在这茅草屋里,这大冬天的应该暖和着吧?”
“我呸,有本事把我送去官府,你一个女郎君,传出去也只会沦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沐梧悠冷笑了一声。
“那你也得有机会传出去才是,你说你惹谁不好非得惹我,我偏又是个死心眼儿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今日你们私底下所密谋的我可是一字不差的全都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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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她本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有些事情自有人去管。
可胖子两人今日所行之事实非人为,今日不加以惩戒,来日有样学样的人只会更多。
小事不惩,则必生大患。
胖子轻慢地望向沐梧悠的眼睛,语调上扬。
“我能密谋些什么?”
即是不知,那就更得好好提点一下他。
“北地雪灾,明知金矿可解难民行情,你却隐瞒不报欲想从中获利,可有此事?”
沐梧悠用棍子反复敲打了一下他的同伴。
一旁熟睡的方朋业陡然睁开双眼,只觉得腿边一阵阵痛,但又说不出来哪儿痛。
直到见到了沐梧悠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他才完全清醒。
“家中老母,年过六十而弃之不养,违背大荣孝治之道,此为二罪,我随便拿出一件来,你们牢底可得坐穿!”
邓殷支不禁咯噔一瞬,先前忽略了到此人,竟不知此事被她偷听了去,心中不免慌了神。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私吞金矿的可不是我,弃老母远行的更不是我,你不过是想报白日里我辱你的仇罢了,真要告到官府,你未必占理。”
方朋业醒来就听到了自己大哥口中的话,他几乎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推给了自己,顿时肚子里满是火气。
他一脚踢在了那邓殷支身上。
“真不愧是我大哥,出了事儿就知道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了,我至始至终可从未答应过你要去北地,何来的抛弃老母之说!”
沐梧悠点点头,觉得方朋业说的甚是在理,她挥了挥手中的木棍。
“听到没,人家可没答应你,再者,占不占理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手中的木棍今日烦躁得很,要找个肉墩子打几棒好出出气,可这冰天雪地的我上哪儿找人去,这不,一下想到了大哥你。”
邓殷支不禁破口大骂:“你敢打我?你私自对我动刑,等真到了官府,我要告你殴打之罪!”
“我打你?谁瞧见了?”
沐梧悠看向方朋业,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可瞧见我殴打他了?”
方朋业斜视了邓殷支一眼,大声嘁了一嘴,卖力地摆了摆头。
这东西敢过河拆桥,索性让他受点罪!
“即是不曾瞧见,你哪来的证据告我殴打?”
沐梧悠说完,转头提起手中臂膀般粗的木棍朝着邓殷支挥去。
今日且受着,等交了官府再一一算账。
……
翌日,萧尧简单地吃过两口稀粥,便被侍从喊住了。
邓殷支嚎叫了一整夜,比清早的犬吠还要大些,扰得客栈里的人早早地起了床,萧尧派手底下的侍从前去查看,竟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吓住了。
侍从慌里慌张地跑到萧尧跟前打报告,说昨夜柴房出了岔子,那邓殷支浑身上下被揍得鼻青脸肿,说话都是噫噫呜呜的,询问了半天都没有问出个结果来。
萧尧快速地换完了衣裳前去瞅了一眼,与其一道同行的还有沐梧悠、许三娘等人。
众人来到柴房前纷纷皱了眉,柴房内麦草四处乱飞,倒插在窗上的有,黏在邓殷支头发上的更是不少。
这大雪漫天的,谁会无聊干这种事儿?
15. 惧内
沐梧悠见萧尧盯梢一样地望着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瞪大眼睛傲慢地抬高了自己的下颌。
“看我干什么,难不成是我打的?”
邓殷支鼻青脸肿的样子极为好笑,他忍着痛挤出几句话来。
“就是……打的……”
沐梧悠蹲下拂去了他头颅上的几根麦草,纤细的玉指一把捏住了他淤青的下巴。
“你刚刚说谁打的,大声些,我好让我的夫君评评理,替你报了昨夜被打的仇。”
邓殷支被这一股狠劲握住了门脉,连连苦叫。
“你……的……”
沐梧悠又重复了一遍。
“谁,听不清啊!”
她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虽未见手背青筋暴起,但因他脸上本就有伤,只需轻轻一按就能让他痛得见了阎王。
邓殷支迫于无奈,只好怒目摇了摇头,此事才算过去。
“你看,他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要替我报仇,夫君,你说呢?”
方朋业缄口不言,若不是北地情况紧急耽误不得,加上萧尧已经在客栈延误了一日,不然还真有心思好好查一查背后的黑手。
他可不信什么老天爷。
萧尧将二人交到了许三娘手中,由她送交官府查办。
至于沐梧悠呢,自然是在萧尧的胁迫下跟随着许三娘一起回了京城。
临行前她死活不肯,萧尧只好采取先前同样的办法将沐梧悠给架了回去,后来她受不住萧尧的折磨妥协了,乖乖地跟随着许三娘踏上了返回京都的路。
虽说客栈位居北地,可毕竟也是边地,相比之下回京城的路更快一些,加上通往京城的路更轻便些,自然将邓殷支等人押回京城受审了。
萧尧则启程去了北地腹地。
好在今日天气还算晴朗,若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五来日便能够抵达。
景元华安排了几名侍从前去探路,大雪封山的只怕前路更加难走,还需得寻一个更好的出路才是。
北城三面被山环绕,向西太白一脉尤为壮阔,即使是善于高飞的仙鹤也难以越过。
山峦盘旋,每隔百米就会有弯曲小道,哪怕常年在山中生活的猿猱也会因此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
通向北城的小道夹在两座大山之间,仅仅容得下一个人进去。
侍从探了路回来:“去往北城的路不过三条,其中有两条已经被滚落下来的冰石拦住了去路,唯有向西靠近太白山脉的小道还能通人,不过也极其狭窄,现请王爷拿个主意。”
按照侍从所说的,只有一条路能走,偏偏是靠近太白山的那条路。
景元华拿出了袖中北地的地图,摊开看了看,指给了萧尧最左下角的位置。
“想必就是这里了。”
萧尧静下心来思索了片刻,他立在迎风处,寒风吹得他耳根都有些发红了起来。
堵住的路口都是大道,为何偏偏留了条小道?
他拿过地图用指关节朝着那入口圈了一圈,随后重重地敲了两下。
“这条小道通往北城西门!”
萧尧的语气中肯定又带着不可思议。
侍从:“启禀王爷,正是通向北城西门。”
北城西门。
作战的人都知道,北地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更何况还是蜿蜒的小道,且不说北地百姓鲜少有人会走这条道,但凡进去有人在此设下埋伏,都只有死路一条。
景元华怵眉,貌似算准了什么。
“王爷,你看这里。”
他指着地图上山脉正中部分,那并非是人走出来的一条道,而是跟随着太白山脉地势走出来的。
先要爬过一截小半山腰,再入山谷,最后通过一段隧道才能到达北城,因路途复杂,许多北地的百姓不敢轻易走这条路,除非万不得已。
“元华,你来猜猜,如此大雪为何大道封得严严实实,偏巧这条小道却没被冰石封住!”
景元华答道:“我看着山势,或许正是因为地处山谷,再加上风向的原因,这才没有完全被硕大的冰石封住吧!”
萧尧摇摇头:“这的确是一个原因,但是还有一点你却忽略了,我阿姐说过,邓殷支之所以想去北地,是因为北地有金矿,这种消息为何北地的人不知他却提前知道了?”
“有人透露出来故意引他去北地!”
“不错,但这只是表面,更多的巧合还在后头,王妃在客栈落脚的时候,邓殷支二人刚好也才踏进客栈的大门,可巧不巧的是,他们密谋金矿的事刚好又被本王的王妃听了去,而我正好也在这客栈之中。”
景元华恍然大悟:“这不是巧合,这是密谋,邓殷支背后的主谋真正想要引去北地的人是我们!”
萧尧走向了那条通往北城西门的小道,反复勘察了几番。
“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们是奉了皇命前往北地的,他们精心密谋的计划不正和我们相同,为何又要费尽心思引我们去北地呢?”
萧尧望着那看不到头的山脉,手指头开始打转,他默默地摆起了头。
他也不知道,既然他都是要去北地的,为何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即使要让他死在北地,也不至于让他走这条路。
北地的金矿,贪官,小道,南安王,背后的主使。
为了金矿?可北地民不聊生,即使夺得了金矿于他们又有何益处,先不说挖掘困难,想要运出北地更是难上加难。
为了夺得北地?那显然更加不可能,北地贫瘠……
萧尧坚定了自己的心:“既然没有别的路可走,那就干脆不选。”
景元华担忧道:“王爷不怕……”
萧尧率先走在最前方:“当然怕,可若是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择,我自然不会选择这条。”
余声久久回荡在山脉的入口处,景元华收起了地图,领着众人一路向前行去。
入口处,起初还能同行两三人,越往里走过道越窄,仅仅容纳一人过去。
萧尧搓了搓手,叹道:“这北地当真是冷。”
手底下的人为了缓和沉闷的气氛,冲着萧尧开玩笑道:“王爷就不该让王妃回去,以她那性子在我们当中,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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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掀起一阵风浪来,这样王爷心里暖和,又怎么觉着冷呢!”
见萧尧不生气,景元华边扶着身旁的冰石向前走边打趣道。
“王爷对王妃好呢,这是不忍心她跟着我们受苦,诶,就是苦了我们这些兄弟。”
萧尧顿时疑惑不解,转过身去问道:“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可从未听见你们道一声苦过,怎么今日说出这话来了?”
“王爷往日在战场上机智过人,怎么连这都不明白?”
众人随之哄笑。
景元华补充道:“王爷年底娶了王妃为妻,可你手底下的将士随你出生入死连眼皮子都未眨过,怎的不为他们讨一讨,也不至于日后战死沙场,连传承香火的子孙都没有。”
“就是啊,王爷光想着自己,可也得为我们兄弟呢吧考虑考虑啊!”
好家伙,这是找自家的王爷讨老婆来了。
萧尧注视着手底下这些色鬼,嘴角压不住的喜悦,感情不为他们办成此事倒是对不住他们了。
“这么一提,元华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这样妥否,若是北地的事儿成功解决了,我找当今的天子下一道招妻令,凡是貌美贤良能歌善舞的都招来京城,届时你们看中哪一个直接喜轿抬回家,可行?”
景元华笑道:“这可是王爷自己承诺的,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出口的话可决不能反悔!”
“自问不悔!”
说罢,众人继续向前行去。
走至一半,萧尧等了景元华一小会儿。
景元华看中王爷在想事情,趁势问道:“王爷怎么了,为何不继续往前走了?”
萧尧停下脚步,后面跟着的侍从也跟着一同停了下来,见状,他立即往前指了指,示意让他们先行。
他低声问道:“你刚才说要讨老婆,元华,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可有心爱之人,若有的话本王可做主前去为你说媒。”
这么些兄弟中,萧尧最在意的还是景元华。
忠心不二,什么苦都吃得。
真要有心仪之人,他一定帮他娶到手。
景元华扭捏地笑了笑:“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我那是为了兄弟们着想。”
萧尧看他这样子,只怕是还未遇到吧,便只好作罢:“那待遇到了,可得告诉我,这媒人本王可是要做定了。”
“一定。”景元华点点头,“那王爷您呢,好歹也将王妃娶进了王府,为何还对她这般冷漠?”
这些日子,景元华有心关注过他们。
他自知自家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岂会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可王爷将王妃娶进府,不曾沾染分毫,按道理来说,已然是亏欠了她。
萧尧知道景元华在说些什么,他只道:“王侯将相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是我有愧于她,等事情一了我会好好补偿她的。”
沐梧悠年纪还太小,等再过一二年她也才二十出头,正是年华正盛的时候,那时再嫁也不迟。
“王妃性子倔强,我怕王爷要熬这两年不容易啊!”
萧尧侧着脑袋看向景元华:“有多不容易,我会怕她?”
16. 担忧
“夫君口中说的是我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沐梧悠像变戏法一样从众人的背后冒了出来,铮铮地立在了这么多人眼前。
凭空出现的她插着腰似乎蛮不讲理,她歪着脖子质问萧尧。
“我看王爷的本事也没见着有多大啊,唯有一件本事见长的,那就是背后议论我的功夫比得过在场的所有人!”
周围的侍从见此情形,一个两个纷纷压低了自己的脚步声,灰溜溜地逃走了,生怕这个不好惹的王妃将他们和王爷一棒子打死,不然下场可就惨喽。
怎知沐梧悠不是个好惹的,立刻吓住了他们。
“都给我站住,我让你们走了嘛!”
侍从们敛声屏气,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
景元华站了出来摆着好脸色缓和道:“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王爷怎么会背后说你呢,王妃肯定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还没等出口解释,萧尧首先问了沐梧悠的罪。
“本王倒是要问问你了,为何你会出现在太白山脉入口?”
萧尧的语气中满是指责,她竟然孤身一人就敢往北城闯,莫不是不要命了不成。
从最开始离开王府的时候就着重交代过,北地危险不可靠近,她显然是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沐梧悠被这一问,心虚得紧,慌忙收了自己唬吓的态度。
“我自己偷跑出来的,你可别怪梦听姐姐。”
好在她也不傻,许三娘自知拦不住她,只好做了一场戏假意放走了她。
可沐梧悠也不想萧尧对自己的阿姐产生怨气,便独揽了罪责好给梦听姐姐撇清关系。
萧尧也不蠢,早就猜透了事情的原委,无需她告知。
对于这个不听话的王妃,自己还真是束手无策。
“你到底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迷惑了阿姐,我阿姐居然听你是从。”
沐梧悠捧腹大笑,笑完复而故作娇柔道:“我能有什么手段,就算真有,那王爷想要试试我的媚术吗?”
萧尧愣在原地,这家伙又在做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虎狼之词,真不怕拂了自己的面子,被人笑话。
周围的人连同景元华听到这种词,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见的,全都挤过这狭窄的入口,走到了最前面。
他们这王爷啊,啧啧啧,福气大着呢!
“住口,你身为南安王妃,怎么口出污秽之词。”
沐梧悠瞬间变了脸:“王爷这说的哪儿的话,我这还不是跟夫君您学的嘛!夫君说我说的是污秽之词,那您刚才说的又是什么?”
“不可理喻。”
“谁要你理喻了!”
沐梧悠提着裙摆,丢下了萧尧一人在队伍的最后头,兴冲冲地跑到景元华身边去了。
“你知道北地有位著名的医师嘛?”
景元华下意识地离了沐梧悠一米远,沐梧悠甚是诧异,继续往前走了几公分,景元华又躲,沐梧悠便又前进。
“你躲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萧尧看着这两人的样子,真是好一对鸳鸯,不知道的还以为眼前的这位王妃是他景元华的呢!
景元华举足无措间对上了萧尧深邃的眼神,他后撤了一步,向沐梧悠躬身深深行了一礼。
“王妃,我们还是……”
沐梧悠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与景元华的距离,继续追问道:“我们怎么了?”
见两人举动亲密无比,萧尧轻哼了一口气,明讽道。
“身为南安王妃就要有南安王妃的样子,两人之间走得如此亲近,真把本王当个空气了,王妃要是不知廉耻礼数,就赶紧回王府找个嬷嬷好好教一教。”
话毕,沐梧悠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她悠悠地转过身去,眼眶里那带着恨意的黑瞳死死地落在了他的左脸上。
她嘴角动了动,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萧尧,每一步几乎都快要将脚底下的冰踩碎了,没带一丝好气。
直到冲天的怒气从她口中说了出来,她才有所泄愤。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是瞧不上我的身世,还是觉得我一个奉议郎的庶女有损你南安王的脸面。是,我是不知礼义廉耻,我更配不上做你的王妃!”
她说呢,自己一个小小的庶女,又怎会入得了他的眼,自己不过是他手中谋划的棋子罢了。
她还真是高看了萧尧的气节,自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会辱自己一句。
重活一世,还真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人面兽心,上辈子王府倒台,想必也是他自作自受!
萧尧默默地听她把话说完,直到有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她出身本就低下,在母家之时父母非打即骂,连像样的好日子都没有过,何论有人教习呢。
刚才无意说出口的话,只怕是像道冰刺寒了她的心。
见沐梧悠头也不回地离了他几丈远,他心底像是被人夺了舍,空荡荡的。
他想试着叫住她,大声喊道:“你站住……”
沐梧悠依然没有回头。
周围看热闹的人知道自家王爷丢了脸面,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尴尬地用脚摩擦着地面,好缓解这火辣的气氛。
所有人前行的路上都不敢吭声。
个个都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这两位主子更加不高兴了。
沐梧悠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将身后的一行人撇开了老远。
咚……
只闻及头顶上似乎坠落下来了什么东西,砸在了沐梧悠的头心上,她顿感脑袋吃痛,迅速用手摸了摸,见是几个小冰块,于是也没太当回事。
刚准备抬头,天空中轰隆隆的响声由小变大,在沐梧悠的两耳之间来回涌动,她下意识举头望去,突然看到掉落的几颗巨石从山顶上沿着脊沟滚落下来,势如破竹地朝着他们而来。
沐梧悠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不好!
……
萧尧也瞧见了,大喊道:“快,往前跑,不要回头!”
还处于懵逼的状态下,萧尧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她身边,拽着她的手腕一路向前奔去,丝毫不敢回头。
沐梧悠被这狠劲儿一扭,整个身子像是不听使唤了,也跟着跑了起来。
头上原本修饰整洁的发髻也在那一瞬间垂了下来,甚至还有几缕发丝发疯般地钻进了沐梧悠的眼睛里,使得她的左眼又痛又痒。
可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之下,她也顾不得去将眼角的发丝拨弄开来,只能任由发丝狂舞。
等停下来时,连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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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姐姐送给她的发钗也不知掉到何处去了。
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跑到那山谷里,再去看时,来时的路早已被堵得死死的,没有一点缝隙。
想要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沐梧悠僵在原地,胡乱地往自己发髻上摸了摸,两眼望向跑过来的那条道,即刻红了眼睛。
她弯下腰似乎想沿着刚才跑过来的路寻找些什么,看起来很着急。
萧尧看他这样子,不禁提醒道:“你在找什么,外头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沐梧悠没有回他,而是继续埋头寻那丢失的钗子。
萧尧恐出去再遇到那些滚落下来的冰石,他大步走向了她,准备将她再次生拽回来。
岂料沐梧悠根本不听,她用蛮力一根一根掰开了萧尧的五指,似乎在用自己的力量与他抗争,告诉他这根发钗她必找到不可。
“你不是最惜命嘛,有什么东西比你的命更加重要,你给我回去!”
萧尧不放,沐梧悠的手也抽不回来,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不相上下。
“你放开!”
“那是梦听姐姐给我的发钗,你快放开!”
气急之下,沐梧悠终于忍不住了,发酸的眼眶里热泪夺眶而出,顺着她绯红的脸颊掉落在了她的衣襟上。
“不就是一根发钗而已,何值得你去拼命,王府里要什么没有,回头本王给你一箱就是了!”
“我就要那根……”
那根是梦听姐姐给的。
她想再强调一遍,奈何喉咙哽咽加上冷风一直往她肚子里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语气听起来可怜极了。
萧尧没有办法,只好妥协。
“你回去,我去给你找!”
他真是不明白,为何一根不值钱的破珠钗值得她这样做。
山脊沟里的冰石还在往下坠,不过没有先前那么多了,萧尧跑出去寻找了一圈儿,依旧没有找到。
沐梧悠眼睛尖,发钗被萧尧两米远的冰石压在底下,她给他指了指。
“在那里,你的左前方!”
萧尧停下照着她指的地方望去,还真在那里。
“你别过来,我去捡。”
沐梧悠心里终归还是有些担心他,毕竟他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东西才出去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那受苦的可就不只是她一个人了。
左右为难中,她沉下心来仔细斟酌了片刻,外头的冰石还在往下坠。
她没有听萧尧的话,更是不顾侍从们的阻拦奋然冲了出去。
“你快回来,这珠钗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你先回来!”
好在及时,两人并没有被冰石砸到。
其实沐梧悠还是很失落的,回来后她好几次朝着萧尧空荡荡的手中看了好几眼,确认没有东西后她才愁眉苦脸了起来,毕竟东西不见了。
“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要出去给我捡珠钗,你忘了你身系北地的重任了么?”
沐梧悠心口不一,嘴上说的不想要那东西,心底里还是极希望萧尧能给他捡回来的。
但是她心中更加清楚,北地的安危比她的那根珠钗更为重要,萧尧不该为了她冒险。
她有些自责,万一……万一萧尧真的出了事儿,她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还不是怕你死!”
17. 救人
“啊?”
什么意思,沐梧悠掀开疲倦的眼皮偷看了萧尧一眼。
“没什么意思,你是本王娶进府的,你若是丢了这条命,沐府怎么看我,世人又会怎么看我。”
也是,她若是真的死了,沐府的几个心术不正的必然会来王府大闹一番,借此好多讨要些丧葬费。
世人更会觉得堂堂南安王府,新婚不久王妃就丢了性命,更加坐实了他克妻的传闻,侮辱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
是她多心了,居然会觉得萧尧对她是有差别的。
沐梧悠顺势颔了颔首,为自己丢掉的那根珠钗叹气。
“所以你怕我死只是因为这个?”
“不然你以为呢?”
沐梧悠撇了撇嘴,像是有些失落,独自找了处地儿坐了下来。
嘴里还时不时地念叨着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出去的路。
景元华命人在山谷四周找了找出口,谁知这山谷内早已被冰封住,堵住了去路,现如今是退不得进不得。
“本王倒是奇了怪了,你不是最怕死嘛,怎么还不要命了冲出去找我阿姐送你的珠钗?”
萧尧不知道,上辈子他也送过沐梧悠这样子的一根珠钗,那珠钗在一段时间内保过沐她的性命,王府里那些姨娘才不敢对她下死手。
只是后来沐梧悠身死后,这根珠钗本应随同葬入萧族大陵内,是她想彻底同他撇清干系,便托付阿羽将这珠钗给还了回去。
若说萧尧对他没有半分情意,那自然是万万不信的,也或许是嫁进来的一年多,他对沐梧悠有的也只是愧疚罢了。
可无论前一世萧尧对她好与不好,那珠钗到底是救过她一命,而今许三娘又将自己的珠钗给了沐梧悠,她心摸着想这或许是件吉祥物吧。
“可能算是个寄托,至少有一个好的寓意。”
“一个珠钗能有什么好的寓意,前路都要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怎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件死物上。”
沐梧悠随地捡起一块散落的小冰块儿,握在了掌心试图将其融化。
“因为我们是人啊,人都是有欲望的,当我们拼尽全力都无法完成一件事的时候,那这份寄托就会给予我们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就例如你去北地赈灾,你现在被困在这山谷之中找不到出路,你可能会有更大的潜力闯出一条道来,你也可能至此一蹶不振困死在这山谷里,如果是后者,那身边任何一件能支撑你活下去的都是一份寄托。”
就像梦听姐姐赠予她的珠钗一样,它会给沐梧悠带来活下去的希望。
沐梧悠握冰块的手湿透了,她摊开掌心,水流顺着她的手肘明目张胆地灌进了袖口内,一股凉意让她彻底从颓丧的状态清醒过来。
她拿裙摆擦了擦,想起身去看看山谷周边哪儿还有出路。
总不能真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吧。
萧尧顿了顿,瞳孔微缩,他往自己胸口处掏出来一样东西来,毫不犹豫地递给了沐梧悠:“这个给你,阿姐送你的珠钗没有帮你拿回来,抱歉,那就用这个补偿给你吧!”
那东西照旧是用红布巾子携裹着的,她一眼就瞧出了是什么。
但她仍是眯着眼,微微掀起了另一只眼皮,问道:“那是什么?”
萧尧紧握着那东西:“当然是好东西,你要不要?”
哟呵,他萧尧今日怎么这么好心,帮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捡珠钗就也算了,怎么还送她东西。
她倾着身子打量那东西,随后一口回绝了:“我不要,指不定又是什么克死我的玩意儿!”
要了这东西就是不要自己的命,她还是分得清的。
萧尧没好气道:“不要不要,我还不稀罕给呢!”
说完他果断地又将那东西宝贝地收了回去。
山谷吹进来的风伴随着嘶鸣,犹如猛虎对着他们嚎叫,吓得沐梧悠接连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厚衣,尽量不让一丝冷风灌进身体里。
萧尧手底下的人也没有闲着,几乎从在来到山谷时就已经开始寻找出去的道路了。
只是山谷太大,目前为止依旧无所发现。
沐梧悠坐不住了,在这里多待一刻,出不去的几率就更大一分,哪怕最后有人来救,也只会饿死在这里。
她起身将山谷的每一处都细细查看了一遍。
山谷外坠落的冰石好不及停了下来,众人才开始放心大胆地往外走。
冰石,山谷……
也不知是何人想要置萧尧于死地,自己上一世还是太没用了,但凡出一出王府,至少知道朝中有哪些势力,也不至于现在连知道背后凶手是谁犯难!
沐梧悠用掌心重重地敲打了自己的头,她咬紧牙关卖力地回忆上一辈子发生过的事。
可是她真的什么也不记得,就连这一世所发生的事都和上一世截然不同,上一世萧尧娶了自己就去了边关,这一世他却是去了北地。
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萧尧瞧出了他的为难,因道:“一定可以出去的,不要过于担心。”
若说不担心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她不过是想早点摆脱困境,活着这件事她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要想。
可担忧还是占据了她的大脑,她想了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做点什么。
她笃定了心,决意在周边查看查看,直到听闻有丝弱的声音从隔壁传了出来,她才貌似看到了曙光。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还喊来了侍从趴在墙角分辩。
多次折腾下,她才敢确定,这山谷定是有别的入口。
直到……
“王爷,我找到了一条出口,不过那洞口被冰封住了,咱们过不去!”
还真有出口。
萧尧双眉向中间下坠:“带路!”
一帮人哼哧哼哧地来到了出口那边,墙面上显然有着洞口的迹象,只是被冰块堵住了。
沐梧悠绕着洞口敲了四五下,空洞的声音一阵比一阵清晰。
正是连通里面的路口无疑。
她沉着思考道:“可能想到办法用利器将这冰墙刺开?”
这洞口被堵得时间短,冰块与冰块之间还未彻底衔接,如果能沿着之间的缝隙刺出几个窟窿来,再用力一推,这冰墙自然就散掉了,说不定有机会进到里面去。
更何况里面还有被困的人,总要打探清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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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能从他口中查到北城要务,或找到医师的住所,也不枉来北地一遭。
萧尧:“我有剑!”
侍从:“我有战斧!”
萧尧与侍从几乎在同一时间拿出了利刃。
沐梧悠双眼聚焦,俯身望着两人手中的剑和斧子,在两者之间选了选,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看来这冰墙是难不倒她了。
侍从也是有点儿眼力见在身上的,既然王爷拿出了剑,又怎么会将王爷在王妃面前表现的机会夺走呢。
他兴致勃勃地收回了斧子别在腰间。
沐梧悠双手刚准备拿过斧子,满脸疑惑地问道:“你收起来干嘛,我就要斧子!”
侍从傻乎乎地笑道:“用王爷的剑吧,比我砍柴的斧子好用!”
侍从望向萧尧:“这……”
为难之际,萧尧看了眼自己的剑,确实不如斧子好用,他反手将自己的剑插回了鞘中。
“用斧子吧,不想死在这儿就用斧子。”
沐梧悠附和道:“就是,不想死就把斧子给我,我来劈开他。”
侍从盯着沐梧悠这小身板,犹犹豫豫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我可以的你给我吧。”
“我来我来,王妃你不行的。”
“我可以的,你要相信我。”沐梧悠的语气不容他人置喙。
拉拉扯扯中,萧尧迈着大步,居高临下夺走了两人手中争抢的斧头。
“本王来,再抢下去这冰墙有斧头都难凿开了。”
争抢中,萧尧不小心触碰到了一双冰冷如铁的手,显然是因为长时间被冷风吹失去了温度,连手指都变得发硬了起来。
萧尧阳气重,这点冷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再加上他穿的厚,掌心依旧如春日的暖阳般热乎乎的。
沐梧悠与他的手相接触,似乎感受到了那缕温暖,斧头被夺过去后,她的手还悬在了空中,愣了小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僵硬地让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那王爷来就王爷来吧,王爷是习武之人,自然比我的力气更大。”
不出片刻,斧子刚挥上去冰墙整面就出现了裂缝。
再砍上几斧子,应该就能破开了。
随着轰隆一声传来,一面两米宽的不规则圆洞映入了众人眼帘。
里面十分宽大,上头可以见到天日,四周却不见有出口。
侍从们纷纷挪开了周边的冰石,萧尧等人才得以进去。
呼救的人是名男子,一身素衣,正奄奄一息地瘫坐在地面上,嘴唇并着甲床皆是发绀模样,身旁还有一个装着草药的旧竹篓,里面的草药甚至已经开始发蔫腐烂。
显然是被困在这里数日了,加上没有人施救,只能蜷缩在墙角等待救援。
沐梧悠急忙脱了自身斗篷盖在了那男子身上,又拿来了水与干粮小心地送入他的口中。
侍从们捡出腐败的草药,借助那竹篓和火折子生起火来,就是可惜了这草药,那人醒来怕是要心痛了。
周身暖流涌动,男子终于得以挣开双眼,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好像很不真实。
“出了奇,这蛇鼠不至的枯洞,竟也有人……”
18. 情字
沐梧悠正靠在墙边打盹儿,这一顿折腾下来,她早就累坏了。
出门在外,她总能感觉到阵阵不安,不知是上一世给她带来的恐惧亦或是什么,因此她闭上眼睛后并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况且前几日出门时她的眼睛本就不太明朗,如今又被这寒风吹了几日,情况更甚了。
听到有动静,她很快地睁开了双眼。
视野模糊不清,火堆照出的人影与真人重叠,她已全然分不清谁是影子谁是真人。
可这一睁,竟让她生出了恐惧的念头来。
她咬紧牙关,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她这双眼睛貌似又快要看不见了……
可她依旧面色冷静地坐在那儿,连坐得离她最近的萧尧都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自那男子醒来后,沐梧悠再没有同先前那般热情了,甚至对他主动打招呼都不曾有过。
在萧尧与那男子交谈中,她默默地扶着墙边,借着微薄的视线退了这场子。
侍从们见到王妃,私下里论了论:“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不知道沐梧悠是真没听到,还是说装作没有听到,只是一味地朝着原来走过来的路离开了。
侍从也不觉得奇怪,没有当回事,可能以为她是想看看周围有没有出口吧。
……
直到萧尧找了过来,形似很着急的模样:“你们的王妃呢?”
侍从们指着原来的那条路,迷茫地说道:“往那边走了。”
“她离开了多久了?”
侍从脱口而出:“约莫小半个时辰前出去的,话说也该回来了,王爷要不再等等?”
萧尧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那男子坐在他身边观着他的举动,问道:“王爷这么着急,想必那人是王妃吧?”
萧尧摆过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足为奇。”
男子想了想,还是选择将实情诉说了出来:“不过我观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可是以前生过什么病?”
他以前是医馆的学徒,普通人察觉不到的病态他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沐梧悠嫁过来的这十来天里,脸色比以往好了不少,不过在那男子眼中,后天不足仅靠十来天是不可能立即恢复的。
“她是庶女,母家不受看待,生病也是常有的,可来了王府,我瞧着这气色比以前却是好了不少。”
“我常年行医,虽比不得我家师父,这几年倒也学了些皮毛,无论是身疾亦或是心疾,都有法子试上一试,王妃表面上看起来无病无灾,却有肝气郁结之症,王爷可曾想过这一方面。”
肝气郁结,他还真未想过。
初次相识,只晓她勇毅可嘉,是个惜命的主儿,今未发觉,她竟有心疾。
萧尧凝视良久,眼神抓不住一丝物件,只问道:“世人说郁结之症是有寻死的念头,而她日日将活着二字挂于嘴角,你可有看错?”
那男子摇头一笑,用手撑着自己疲倦的身子坐正了些,乃道。
“将才王妃于侧小憩,可见并未深眠,途中醒来次数不下十余次,且常现胸闷心慌之症,她初次言语,我观其舌苔薄黄而带有齿痕,便以郁病诊之。”
他行医少说也有四年整,郁症算是个很常见的疾病,他是绝不会看错的。
闻其言,萧尧暗暗生出一种恐慌之感来,再又许久不见沐梧悠归来,难免慌了神。
他抓住看守的一位侍从,力道十分重,疾色询问道:“期间王妃可有回来过?”
距离沐梧悠离开已有半个时辰,眼看着天就要落幕了,再找不到人恐要出事。
侍从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险些摔在地上,他急忙回道:“王妃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
还未回来,她会去哪儿?
不知不觉中,萧尧脑中浮现出了许多画面,他心底的不安更重了几分。
没等侍从说完,萧尧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沐梧悠最后消失的那条小道内。
他循着侍从指的道一路寻了出去,却始终不见人影。
外头凛冽的寒风逐渐肆意横行,似要将人活生生地吞入腹中,萧尧行走在外头,身上的衣服张牙舞爪地伸向北面,貌似有意撇下他各自离去。
寻了许久,他差点儿都要放弃了,忽又闻见十米外的角落处传来了阵阵哭声。
那声音显然是因为哭得久了刻意忍着,显得有些力竭了。
他循着声找了过去,那身影蜷缩在角落,并未发觉前方还站着人,只顾着抱头哭泣。
这一刻,他焦急的心终于得以平息了下来。
冷风吹得眼前的少女双颊通红,萧尧本想伸手扶她起身,因着风大天寒,原本眼睛不好的她彻底睁不开双眼,只觉着触碰他的手与那凶猛的野兽无异。
她双脚害怕地往里退了退,胳膊肘也顺带着缩了回去。
“你这畜牲,欺我弱小无依,竟想一口吞我下腹!”萧尧再次碰她,她又挣扎了一会儿,不过她最后还是选择不抵抗了,抬手往身前碰了碰,正好触到了萧尧衣领上的那一截狼毫。
“也罢,命该如此,这万里冰封的,看来你也是饿了许久,若能吃我换你长命,也不算个亏本的买卖,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若应了我,我就将我这身子赠予你,如何?”
她大概是疯了,如今自身难保,居然还在同一野兽谈条件。
不过死前还能有些价值,也算是死得其所。
萧尧望着她那狼狈不堪的模样,故意压低了声音,心疼道:“什么条件?”
声音,她貌似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可这念头转瞬即逝,她毅然驳回了自己的想法,可能在寒风中待久了出现了幻听,这方圆几里的,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更别提人声了!
不过回想起来,反正都是要死了的人,什么稀奇事见不着,说不定这声音正是那猛兽传出来的呢?
她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启唇言道。
“我要你护一人之命,保他北地无虞,顺利归京。”
萧尧缩回了原本伸出的手,原来她也有在乎的人,只是不知那个人是谁?
他问道:“保谁?”
沐梧悠铮铮言道:“大荣功臣,南安王府,吾夫萧尧。”
萧尧?
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说出去怎么也无人相信,那个曾在沐府受尽欺凌的小女孩儿唯一在乎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他心中的那根梁柱似被什么坚硬物什摧折了般,令他一刻间讶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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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始终不太明白,那个人怎么会是自己呢,他与她相处了才半月不到,根本不值得她这样做。
见猛兽半天不语,她脸色发苦般地笑了笑:“很难做到吗?”
萧尧收拾好心情,再次问道:“何为要保他?”
沐梧悠思考了小一会儿:“我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真要细细数一数的话,或许他算得上一个,于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于天下百姓,他是不可多得的国之重臣,保他,能还天下盛世,国之太平。”
她没什么大的愿望,只求大荣法律完善,世上再无男女之别,能够少一些像她这样的孤苦女子。
萧尧开始耻笑她:“荒唐,你一介女子,竟妄谈国政!”
沐梧悠反驳他:“真的荒唐吗?假使大荣强盛,他就无需在外征战,我也不用守在这内宅内,最后苦等一年等来了他爱上别人……”
他是圣上亲封的异姓王爷,年少征战成名,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天下女子无不钦慕仰之,她又怎么会不心生爱慕之情呢?
可命运总是戏耍她,国家纷乱,上一世的他就是出了一趟远门,带回了一位姝色无双的女子归来。
明明她才是正妻,却被外人传成了望夫石,而她的夫早就已经丢下她另寻新欢去了。
若说心中别扭,那是必然的。
可好笑的是,明明她知道自己只是他南安王的一枚棋子,竟也妄想与他有过一夜之欢,讨他爱慕,想要同他携手百年。
“萧尧!”她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声音如琴弦颤音,许久不能停绝。
他呆住,以为她认出自己来了。
“你若能帮我,那就麻烦你记住他,他叫萧尧,是我的夫君……”
角落的她开始浑身抖动,明明手脚冰凉,她却觉得自己全身滚烫,似要烧着了一般。
萧尧厉声道:“这件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应你,你既要保他那就自己亲自去,委托别人算什么!”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将她裹了起来,一把抱入怀中,昏昏欲睡的她嘴里不断地呢喃道:“我身子都给了你,你怎么言而无信呢……”
她倒在他的的怀中,他用自身的体温为她取暖。
萧尧边走边说道:“你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下次再谈条件麻烦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沐梧悠徐徐睁开双眼,眼前仍旧一片黑暗,她只觉得自己被人托起,在雪地走了许久许久。
雪地的风叫的愈发凄惨,他的心就收得越发紧了些,因此他的步伐也逐渐开始放快。
直到他们回到了原先那个山谷内,侍从们远瞧见自家王爷抱着一个人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妃,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侍从簇拥上去想做点什么,萧尧喊道:“火烧得大些,再找块厚实点的棉布衣裳铺在地上!”
沈林舟见了,忙说道:“这儿只有我学过医道,王爷,让我来吧!”
他跪在沐梧悠跟前,用自己破烂的衣角放在了她的手腕上,随后搭了搭脉。
沈林舟吞吞吐吐的:“这风寒都是小事,唯独……”
萧尧见他半天不说话,便问道:“唯独什么?”
他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王妃貌似有中毒的迹象……”
19. 中毒
中毒,萧尧仔细地回想了这些日子,他几乎与她同食共眠,如若真的中毒了为何偏偏自己无事。
“不可能,本王的饮食上还无人敢在上面动手脚,你确定是中毒了?”
沈林舟唯恐自己诊错了,还多问了一句。
“王妃这几日可有什么异样,例如头晕头痛,呼吸困难,亦或是短暂性地失明等情况发生?”
萧尧弯眉,脑中将这几日发生的都过了一遍,他骤然回过神。
“有,十几日前她初入王府,她对我说晚上睡觉不好,眼睛总是隐隐作痛,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
沈林舟叹道。
“那就对上了,这是服用贯众过多的缘故,此药材虽能清热解毒,但服用过多则会有失明的风险,想必王妃正是服用了它的缘故。”
可萧尧更加不明白了,这偌大的王府,到底谁会对她这么一个陌生的人动手,想来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况且她自来到这府中,并未见过什么其他叔伯,萧伯父尤伯母又待自己如同亲生子,根本不会对她下手,到底还有谁?
沈林舟继续说道:“这贯众之毒并非一日之功,得需常年累月积攒起来才会有此症状,王爷不如想想王妃入府前可曾与人结过什么梁子?”
入府前?
她入府前几乎留在她母家内,要说结仇与外人倒无可能,不过她那一大家子心眼小,还真有干这种龌龊事的概率。
他咬了咬牙,神色凝重了几分,心中不知在打量着什么。
片刻后他又道:“下毒之人等本王回了京都自会查清楚原委,你且看看这毒该如何解。”
沈林舟宽慰道:“王爷不必担心,好在王妃毒发只是初次,中毒不深,可服用些葛根汁或者忍冬就能解此毒,我前几日出门寻药时,曾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见过几株葛根苗,只是这些天风雪交加,我怕那葛根苗早已摧毁殆尽了,王爷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还有存活的几率。”
话毕,萧尧宽了心。
还好是中毒不深,否则,等他回了京都,他必让使出这些下作手段的人付出该有的代价。
“我这就去寻!”
萧尧转身就要离去,可还是放不下心,便再次询问道:“那她的眼睛……”
沈林舟再次安慰道:“无妨,待毒解了,这眼睛自然就恢复如初了。”
……
北地的风雪一阵接着一阵,难怪都说这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次,外头的雪也是叠着一层又一层,原本只至脚踝深的雪更是早早地到了膝盖处。
等萧尧找到葛根回来的时候,时间已接近丑时一刻了。
他拍了拍腿上粘着的雪,拿出了那洗得没有一点泥渍的葛根出来,用布裹着石头研磨出了半碗葛根汁,送予沐梧悠服下。
好在见效快,服完没多久她就醒了过来。
萧尧靠在她身侧,拨弄着火堆内烧得发红的木灰,时不时地还会添上几根柴防止它熄灭。
她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是会有些痛,不过体内的毒素去除了大半,看倒是看得清楚些了,她掀开眼皮望向萧尧,他半醒着,看起来十分疲倦。
“夫君,我不是……”
听到动静的他也不回头,只冷冷道:“不是什么?”
他的语气似有些责怪之意,沐梧悠坐了起来,往他身侧靠了靠。
“你生我气了?”
他继续挑弄着火堆,滚烫的星火随意飞溅,一不小心落到了沐梧悠的手上,她咬着唇忍下了痛,听他说话。
“怎么敢生你的气。”
她自责地胡乱光顾四周,最后视线又落回到萧尧身上:“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
萧尧停下手中拨弄的木棍,转过身去挑唇对她笑了笑。
“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今日你不告知一声就随意出走,让我们费时费力去寻你也就罢了,如今不比往日,你耽误的是整个北地百姓的时间,我倒是有时间去寻你,可北地的百姓呢,他们没有!你耽误一刻,北地冻死饿死的就会多一人,你知不知道!”
她以为他消气了,还很庆幸,原来那不是消气,而是心中的怒气跟本没有发出来。
他这一骂,她埋下头彻底红了眼,但又不好大声哭出来,只能任由眼泪淌过滚烫的脸颊,落到她的手背上。
她鼻子酸酸的,不敢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平日里好脸色给你给多了,你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给我作出妖风来,沐梧悠,我告诉你,本王没时间在这儿陪你瞎闹,如若还想去北地,这一路上就给我安分守己,别再搞出什么新花样来,否则我不介意再遣人送你回去关着!”
萧尧骂了许久,她就这样坐在那里受着。
他说的没错,现在的她不仅没死成,还成了他的累赘,准确来说是整个北地的累赘。
早知道就不和那个野兽谈条件了,这样还死得快些。
“对不起……”
她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弥补的方式了。
许是她说话带着鼻颤音,萧尧猜到她哭了,又有些不忍,再骂她时语气比先前缓和了不少。
“还好你平安无事,再有下次,本王绝不轻饶!”
她还在哭,但还是回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抬头。”萧尧发令,她便乖乖地照做,他用烤过火的手掌替她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并补充道,“眼睛怎么样了,还能看得清吗?”
温暖的掌心滑过她的脸侧,这是有人第一次为她这样擦泪,她的视线刚好与他对上,她脑子像是有些不好使了,摆完头又开始点头。
“好了些。”沐梧悠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那双手,红彤彤的,她不知其所以然,便出于关心问了问:“你的手怎么了?”
萧尧默默地缩回了自己的手,用自己的袖子遮掩住了,道:“无事,天气太冷,冻的。”
沐梧悠看出了他在有意掩饰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常年征战在外的人,天气再冷也不会冻成这副模样。
不过他不愿意说,她也没有勉强。
“出口可找到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
再有几个时辰天就泛白了,夜里风大,路不好走,再者,她的身体还没有好全,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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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赶路的话他怕她遭不住。
说到底中毒一事沐梧悠有权利知道,萧尧也没有瞒着,而是选择将实情告知了她。
当她听到自己失明不是因为萧尧,而是有人陷害之后,她转悲为喜。
原来她失明这件事至始至终都不是因克妻一事引起,她擦去眼角的余泪,双手握住萧尧的臂膀,惊喜道:“夫君,你之前说有位仙师算出你命中克妻,到底是真是假?”
萧尧一愣,反问道:“为何这么说,必然是真的。”
她指着自己的双眼,说话都显得特别急促:“我的眼睛,它就是最好的证明,我没有成为一个瞎子,这就足以说明克妻一事是有转圜的余地。”
萧尧听到此番解释,简直牛头不对马嘴,根本没有信服可言。
“你怕是烧糊涂了吧,说话都是乱糟糟的,赶紧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沐梧悠耸了耸他:“我没有烧糊涂,你信我好不好,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解释,但我觉得克妻这种传言一定是有可以攻破的缺口的!”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随你!”
萧尧也懒得与她争辩,自己往那火堆上添了三两根柴火,靠在墙壁上眯着眼睡去了。
沐梧悠无奈,萧尧又不理她,自己只能一个人坐在那里想了好久,最终因为太困,也跟着睡去了。
翌日。
天气开始放晴,外面积厚的雪开始逐渐融化。
昨日救下沈林舟,萧尧就已经从他口中询问到了出山谷的路,只因沐梧悠失踪,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去寻她,耽搁了些时间。
好在还算顺利,今日天气好,脚程快些的话无需几日便能到达归梦城了。
接下来的这几日沐梧悠都还算听话,没有再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反倒一路上都在献殷勤,好弥补自己那日犯下的过错。
……
正月初八,归梦城外。
空中腐朽的恶臭味经久不散,地上的泥淖一踩便能深陷至脚踝深。
凛冽的东风迎面而来,犹如万把利刃划破纹理割得生疼,路上的行人倒是不少,可唯独见不着半点活人气息。
“地上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乌泱泱的一大片?”
沐梧悠行过这冗长的一段路面,不免得对地上这松软且怪状的东西好奇起来。
“这是人的尸骨,那黑色的想来应该是死者生前穿着的麻布衣裳。”
后面的侍从从容不迫地回答了她。
沐梧悠再次望向了自己的脚下,那股恶臭犹如毁灭庄稼的蝗虫,瞬间将她啃食殆尽。
呕……
她见过人的死亡,却从未见过如此般的血腥画面,不出片刻,在这阵阵腐臭中,她的胃开始不听使唤地翻滚沸腾,眼角甚至还浸出了不少泪水。
那侍从还在继续说着。
“王妃有所不知,北地冻死的人不在少数,多数人家因无力埋葬只得抛尸于这城外,用这白雪作土葬于此地……”
话及此时,她彻底压不住胸口的那股烦闷感,用手掩着口鼻朝一边吐去了。
良久才缓过来。
“用这个!”
20. 贪官
一股低沉缠绵的音色传来,她的左侧递来了一张丝帕,是萧尧递过来的。
丝帕上带着些清香,那夜洞房她闻过一次,与这帕子上的香气一模一样,像是多年珍藏在身边,还混杂着不少熏香的气味。
闻之,令人心境舒达。
“谢谢。”
她接过丝帕掩住了口鼻,奈何周遭的恶臭味委实太过于浓厚,即使有帕子也不能完全隔绝。
萧尧没做多想,顺势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
沐梧悠眼神有些错愕,不太能明白他这一举措,便疑虑地问了问。
“你……”
“上来吧,我背你过去!”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背?
这不太好吧,这么多人看着,况且别人都是自己走,她不想搞什么特殊。
“我可以自己走的。”
“上来!”
萧尧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次,他的语气比先前更加强硬了,沐梧悠只好应了下来。
他的肩臂宽大,她爬上去的时候,就如同一个小物件儿,萧尧背着毫无份量。
“抓紧了,要是掉下来可不关我的事。”
说完,沐梧悠牢牢地抱紧了他的脖子:“不会的,你放心。”
萧尧背着她一路淌过了这腌臜的地方,脚陷下去时还会有新鲜的血水顺着脚印蔓延开来。
这一次的天灾还是太严重了,归梦城外的尸身半个月前扔出来的,几天前扔出来的都有,掰着手指头连数都数不过来。
一行人纷纷屏气前进。
直到不远处嘎吱一声响,城门的中央裂开了一条细缝儿,一众官兵开道行了出来,身后还急匆匆地跟了一位身着天青色官服的成年男子。
想必他就是这北地唯一的官员端吏山了。
他的身形略显富态模样,像极了只会坐享其成的侯门官员,可鬓角的几缕白丝却又与他的身材显得格格不入。
归梦城前尸身累累,端吏山看起来有些闹心,便趁着萧尧来这里还有段时间的功夫,叫人迅速地清理了一块地方出来。
可也只能勉强算作干净,还是会有臭味弥散于空中。
不出一刻,萧尧一众人等便来到了城门口。
他没有放下沐梧悠的意思,即使她想下来,萧尧也不会同意。
她趴在萧尧的背上,脑袋勾过一侧,仔细端详着这位官员,原来他就是端吏山,还真如那两人说的一般。
全身上下连带着官袍官帽没有一处不是崭新的,就说这身材,想必也是贪污了不少钱财才能养成这般模样出来。
果真是贪官无疑了。
沐梧悠不免谨慎道。
“进了北地夫君还是小心些,你是异姓王,多少人红着眼想要置你于死地,而这里便是他们的一个机会,哪怕真出了什么事儿他们也只会说这是天灾人祸,更何况这端吏山瞧着就不是个好对付的,小心些总没有错。”
她说的话的一字一句在萧尧耳侧回荡,暖柔的鼻息犹如春风般地拂过他的颈侧。
萧尧不自觉地抬眸含笑:“夫人这是在担心我吗?”
沐梧悠抽搐了两下嘴角,抱他抱得更紧了:“我这是提醒你,梦听姐姐把你当宝贝一样宠着,若是你死了,她指不定要哭成什么样子,我这是心疼她。”
她叮嘱得很认真,不像是玩笑话,哪怕萧尧通天本事再强,在那些奸诈多疑心怀鬼胎的人面前,还是得小心些。
再者,他虽受了皇城老儿的令,可他仍旧是他自己。
若他连自己都命都保不住,何以护天下万民。
萧尧似乎胸有成竹,这些事像是见惯了的:“我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会的可不只是武力,他们真想要杀我,还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古来能者多劳,萧尧就是一个响铮铮的例子。
沐梧悠收回了自己的脑袋,泄气地趴在了他的背上,原本的丝帕也被她当做面纱半掩住了脸庞。
“好好好,你心里有底就行,我都多余说这些了。”
端吏山见来人,率先恭敬地见了一礼:“卑臣参拜南安王。”
见南安王背上有人,想来是位有身份的,他也是眼尖地没行过太多礼数,直接请进了城内。
城内稍稍比城外好上一点,没有那漫天的恶臭,更见不着半点尸体的影子。
只不过户户的门窗都掩得严严实实,哪怕是他这位恩宠如山的南安王到了,也无人出来相迎。
沐梧悠对此感到十分诧异,便问道。
“走了这许久,这城内怎不见半点流民的身影?全然不像是受过灾的!”
端吏山听了,忙搭话道:“天纵横祸,这北地死亡的人不在少数,倘若任由百姓出来走动,则必生疫病,要是有人一不小心接触了这源头,那可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说的也不是不在理,但凡何处出现了洪涝灾情,那疫情只会是必然的结果。
不从源头上切断,只会疫病横行,最后死亡的可就不止城外的这些数了。
“流民你是如何处置的?”萧尧趁势问道。
端吏山再次回答:“卑臣斗胆下了封城的令,将那些流民暂且安置在了各自的家中,这也是为何街道不见人影的缘故。”
“北地冰封,吃食又是如何解决的?”
端吏山看起来很愧疚:“哪儿还有什么吃食,都是靠着寡淡的米水支撑下去罢了……”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沐梧悠一行人引入了自己的府邸之中。
沐梧悠望了望四周,不禁再次疑惑起来。
以往从朝廷下来的官员都是居住于驿站之中,从来没有歇于他人宅院的道理,一来驿站与朝廷能够一直保持着联系,便于更快地接收上面的旨意,二来能撇清私下与官员同流合污的嫌疑。
这贪官老头怎的将我们一众朝他宅院里迎。
她用手轻拍了一下萧尧的肩,附耳低语道:“这老头肯定不对劲,我们还是不要进去得为好,免得落人口实。”
端吏山似乎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讨好嬉笑道。
“卑臣知晓诸位的顾虑,按理来说本不该这样做的,只是驿站经历了一番风雪,里面的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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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早在半月前就断了几根,再住进去怕是十分危险,卑臣便斗胆将诸位安排在了自家的宅院内。”
他的身子更低了几分,貌似很怕这位王爷责怪下来。
不等他们进入这宅子,沐梧悠忽然瞥见那宅院内走出了一名女子,她撑着一把枫色的伞,提着天水碧色的裙摆步态稳重地走了出来,举止娴雅,样貌似有洛神之风,顶顶佳人一位。
她细细端详了那女子一眼,年龄似乎要比自己大上一两岁。
女子有意走向了她们这边,收伞浅浅福了福身后,双眼偷觑了他们其中一人一眼,之后羞涩地往端吏山身侧躲了躲。
“这是小女,单名一个姒字,性子顽皮得很,听闻今日有贵客到访,非得不顾阻拦要出来瞧一瞧,让王爷见笑了。”
沐梧悠这一瞧,倒是出了神。
这世上竟会有这等绝色佳人,肤如碧雪,发若墨中淌过一般,一根银簪便已经衬得她丽色倾城。再加上唇脂点染,双颊一尾桃夭之红,竟生生地将她多年的病疾掩盖去了。
说梦听姐姐是那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将军,那她岂不是皇宫内风华绝代的误国美人?
只可惜生在了北地,要是在京城,单这府邸的门槛都怕是要被红娘给踏破了!
沐梧悠眉眼弯弯,全然忘了先前同萧尧说过的话,问道。
“姐姐生得这般貌美,可许配给了哪一位才子?京城去过没有,有机会我带姐姐去一趟?……”
萧尧:“?”
她这是做什么,特地来北地打听人家的私事来了?
萧尧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起来,背她的手故意一松,沐梧悠一个重心不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别提多狼狈了。
周围的人见此情形,纷纷想要扶她起来。
“王妃无事吧?”端姒礼貌地伸出了右手。
她瞪大眼珠子暗自赞道,这位姐姐不仅人美,连说话都是轻柔的模样,让人心底暖暖的。
她吃痛地拍了拍屁股上沾染的碎雪,拉着端姒的手站了起来,并双手摆了摆,笑容晏晏地答道。
“无事无事,多谢姐姐!”
沐梧悠扭过头看着自己裙子沾上了泥水,又转头冲着萧尧埋怨道:“你放我下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梦听姐姐送我的裙子都被你弄脏了!”
萧尧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三言两语给搪塞了过去:“手滑了,抱歉!”
沐梧悠:“你……唯有小人与男子难养也!”
她气不打一出来,心里不知骂了他多少遍。
现在的她身上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穿着怪难受,便苦着脸向端姒讨问道。
“姐姐那儿可有适合我穿的衣裳,我向来与我家夫君不大对付,今日他不知怎的又犯了什么毛病,将我往地上扔,这裙子想来暂时是穿不了。”
端姒含眸一笑:“你的身材倒是小巧,我这儿正好有几件合适的,你且随我来……”
她再次福了福身告别了自己的父亲,临走前趁人不注意偷偷又对他们中间的那人使了一个眼色,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没来得及说,只好以眼色传递。
21. 医仙
“姐姐是如何知道我是南安王妃的?”沐梧悠提着湿重的裙摆上了端府的台阶。
“我爹爹说近日南安王会奉命前往北地救灾,这一行人中只有你是女子,况且你与王爷的举止又甚是亲密,所以……”
沐梧悠恍然大悟,可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和萧尧走得有多近,怎么外人都能猜出她的身份?
难不成真的如端姒姐姐说的一样,举止过于亲密了?她平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看来以后还是得离他远一点儿才好。
虽说那晚因为自己眼睛的问题,克妻一事恐有作假的成分,只是目前她还没有充足的证据说明是假,所以两两保持些距离还是好的。
“王妃在想什么?”
端姒一语点醒了正出神的她,她吸溜了两下鼻子,双手背在背后,故作正经:“哦!我在想我们中间是不是有一位姐姐钟情的人!”
端姒停下脚步皱眉,显得格外茫然:“王妃怎知?”
见端姒姐姐停了下来,她也跟着停下了,调皮地伸出了两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眼睛,逗她道。
“姐姐还说我举止亲密呢,自己个儿的那颗眼珠子差点都要蹦到人家身上去了,姐姐居然还问我怎么知道的!”
端姒没有显得过于高兴,反而那一抹潜在的笑意还带着几分惆怅,沐梧悠眼尖,一眼就瞧出了异样。
“姐姐怎么了,有心爱之人怎么还不高兴呢?”
端姒悠然道:“说到此事,这还得怨我……”
“什么意思?”
“两年前我突生了一场大病,几乎快要摸到了阎王殿内,好巧不巧遇到了一位医师,那时的他初学医道拜了一位厉害的师父,经他之手我这病情也算好了一半,可至此也过上了依靠汤药为生的日子……”
“我猜那位医师就是沈林舟吧!”
端姒继续说道。
“王妃猜的不错,他多次来我府中为我治病,一来二去我们也算熟络了起来,他心肠也是极好的,事事为我着想,父亲见他是个谦谦君子,便有意与他互换了婚书……”
这贪官虽贪,看人的功夫却还可以。
沐梧悠惊喜道:“婚书都换了呀!看来姐姐要抱得佳夫归喽!”
“王妃就别取笑我了,可这才是难处呢……,也不是说我无意于他,只是我这身体实不敢高攀,且说这病治不好需得常年汤药维持,他日真若与他结了亲,那岂不是蹉跎了他大半辈子,怎叫我好生过得去……”
越往下说端姒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她能感受到她这副身子早就不行了,不过是用药材提着的。
加上这个月大雪,家中药材耗尽,沈林舟便出了北地去更远的地方为她采药,不曾想这一去便接连几日失了音讯,她在家中焦急无奈,思虑了许多,想着她一羸弱之躯,实不堪其为良配。
不仅害得他为自己的病情殚精竭虑,还害得他差点将这命丢在了外面。
“我打算找个机会将实情说与他听,好把婚书换回来,以免耽误他的良缘。”
沐梧悠握着端姒的手,细心宽慰她。
“姐姐千万不要这般想,爱一人哪怕生死又有何惧,他正是对你有着真心,才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替你寻药,不爱你又怎会付出这些,你要是真拒绝了他,那最后遗憾的可就不止你一人了。”
端姒释然地笑了笑:“王妃看着比我小,不曾想这感情上的道理懂得却比我这个姐姐多!”
沐梧悠面红耳赤,双手无地安放。
她懂得可不是很多嘛,上辈子逝于南安王府,与萧尧的那段情缘也算是孽缘了吧,再怎么也是经历过两段感情的人,这道理自然懂得要比一般人多一些。
“姐姐忘记了,虽然我年纪小,但是我也是有夫君的人。”
端姒轻抬起皓腕,用纤细的玉指遮住了朱唇,眉眼刹那间绽开了花儿。
“王妃与王爷的感情甚笃,一般人可羡慕着呢!”
她的这番话让沐梧悠的情绪一下子从山峰跌到了山谷里,这段感情本就是意外,说不定不存在的话对双方会更好。
她抽搐了两下嘴角,心如止水:“是啊,不知道的可羡慕了。”
……
沐梧悠进了端家的宅院后,院内不大不奢,仆从屈指可数,不像是多豪华的主儿。
几间屋子内的陈设也极为简朴,院内的花草都像是从别的山野里挖来种植上的,没有几棵名贵的珍植,湿暗的砖瓦和石阶上布满了青苔,因走的人少一直无人清理,如今台上冰雪覆盖,显得更滑了些。
甚至连冬日里的炭火都准备的不怎么充足,唯有端姒居住的屋子内看起来好一些,想必她应该是被端吏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再者她的病情也不允许她受苦。
“这贪官老头儿城府还真是深沉,也不知道他将贪墨的那些钱财使用于何处去了?”
沐梧悠小声呢喃着,双眼打量着这宅院。
她转了许久,连身上的衣裳湿了这件事都已经忘了。
直到端姒看见她这般样子,才道:“还望王妃不要嫌弃寒舍,爹爹不爱奢华,因此宅院简陋了些,委屈王妃了。”
沐梧悠摆手道。
“不委屈的不委屈的,这天寒地冻的姐姐肯借我衣裳穿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等这里的事儿解决了我再来好好感谢姐姐!”
说完,端姒对着门外的婢女低语了几句,婢女拿来了几年前她曾经穿过的衣裳放在了桌上。
她试了试,那衣裳正好合她的身,不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衣服还染上了陈年的霉味。
那穿得有些泛白了的毛边,不禁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生活如此朴素,外面皆传端吏山饕餮无厌,这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如若是真,钱财藏于用于何地?如若是假,那外人所传谣言从何处起?
不管端吏山是好是坏,但想来端姒应是不坏的。
“端姒姐姐,你人真好,我喜欢你,你叫我王妃显得怪生分的,不如就叫我阿悠吧!”
她拉着沐梧悠坐了下来,侍女上了一盏热茶给她暖暖身子:“北地天寒,阿悠妹妹还是别着凉了,喝杯热茶吧。”
沐梧悠捧着茶盏暖了暖手,随后一口饮尽。
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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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到北地本就耽搁了不少时日,等助萧尧解决完北地的灾情后,还是早早地寻到北地医师,早早地离开南安王府才是正事。
“姐姐刚才提到了沈林舟的师父,我听我夫君说北地有一位医师,可医死人肉白骨,医术堪称大荣绝技,只是多年来隐居避世,不愿见这世人,姐姐生于北地,想必一定对这位医师有所耳闻,不知姐姐可为我解答一二?”
端姒摆了摆头,起身在这屋中踱步:“提及他,这话可就长了……”
数年前,北地忽然出现了一位异服男子,样貌着装皆与大荣有所不同,甚至行为举止都有似疯魔之症,北地的人只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亦或是被邪气鬼魂缠了身,日日远避着他还来不及。
某日中秋,正值阖家团圆之际,不知何处传来的蚊虫在这北地肆虐,凡是被此种蚊虫咬过之人,都会生一种怪病,以头痛、寒战、壮热为主,传染力极强且易反复发作。
不出三日,整个归梦城内的百姓都遭此劫难,纷纷倒于卧榻之侧。
北地医师翻查古籍,从未寻到此种病症,为解决疫病,数次辗转于医馆与病区之间,可仍旧束手无策。
那异服男子见了,耻笑大荣无有能人,北地医师称他狂妄自大,不敬先贤。
他口中只道“疟疾”二字,后又根据病症下以柴胡截疟饮或何人饮,前者可和解表里,导邪外出,后者则益气养血,扶正祛邪。
果不其然,该药用于百姓之中,活者接连,解了北地万千之灾。
前因百姓传他恶语故意疏远,后因北地医师对他言语莽撞,导致这位异服男子怀恨在心,便找了一处远僻清净的地儿独自生活去了,后人想拜他为师皆不得其道。
沐梧悠听着越发来了精神,她好奇追问道:“那异服男子通晓医理,即使心中对百姓多有怨恨,却依旧能舍下恩怨救其性命,倒是难得。”
“后来百姓感激于他,他却说他对祖师爷发了誓言,行医之人不可因私心罔顾性命,古往今来做至如此能有几人?”
“这位医师性子古怪,见不得他人诽谤,自疟疾一事过后,他怕是再也不想出世了,敢问姐姐,那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别的办法倒是没有,不过有一条捷径可以走,那医师避世前说过,倘若再出现难以解决的病情,可携官府所下达的悬赏文书于九暮山请他出世,妹妹或可一试!”
这医师还挺有原则性,一般人见都不见,居然还需得拿出官府文书才能请得动他!
沐梧悠撑着脑袋郁郁寡欢道:“这官府文书岂是我想拿到就能拿到的,现实没有发生病情,若上报到官府那儿就是谎报,那我的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
端姒安抚道:“我爹爹是北地的官员,要不我去求求他?”
求谁?
端吏山吗?
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沐梧悠傻傻地愣住了。
端姒姐姐去求他爹爹,万一萧尧真拿捏住了他爹贪污的证据,他反过来死抓这件事反咬自己一口有勾结之嫌怎么办?
这可万万使不得,再怎么也不能让人掐住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