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爱情来的时候》 第一章 初逢1 许至恒不喜欢这样的天气,阴冷潮湿,下着一点点不尴不尬的小雨雪,十天半个月不见放晴,街上所有人都缩着脖子匆匆疾行。如果他能选择,他更喜欢待在阳光明媚的南方,或者干脆大雪铺天盖地而来的北国。 他把这话说给他的合伙人于穆成听,于穆成大笑:“不,别跟我抱怨,我喜欢这里,我已经习惯这种天气了。等你在此地待久一点,过一个漫长的冬天和一个暴烈的夏天,再判断不迟。” 许至恒哼一声:“你哪里是喜欢这里,你是爱屋及乌。” 于穆成两年前来这边发展,打理的电控设备公司颇具规模,现在已经结了婚,太太谢楠是本省人,两人的恩爱时时溢于言表。他们偶尔回浙江去探视父母当度假,提起这边倒说是回家,当然是适应此地了。 许至恒觉得也不难理解,于穆成和他家是世交,但于穆成家祖籍是山东,算北方人。他则是地道的南方人,长大以后去北京念大学,去美国斯坦福念硕士,如果不是两家合作投资本地的汽配公司,他是怎么也不可能到这个地方来的。 “你找好房子没有?” “秘书帮我找了一套房子,晚上去看。听她说地段不错,临江,精装修,设施齐全。” 于穆成好笑:“住我那多好,可以看湖,又安静,你偏要自己折腾出去。” 许至恒也笑,他眼下借住在于穆成婚前买下的一套近郊复式房子客房里,可是实在觉得那里不够方便:“等我老了再住那种小区颐养天年不迟,眼下我贪恋红尘,喜欢繁华。” 两人此时都站在窗前,看着工业园基建收尾工作的场面。 “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至恒,我可能还是管成达电控那边的时间要多一些。” “放心,工作上我不会胡来的。别看表了,是不是要去接你太太。” “下雪天,我不敢让她开车。待会接了她一块吃饭吧。” 许至恒摇头笑,他真不知道比他大两岁,一向性格洒脱的于穆成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可能爱情真有改变一个人的魔力吧。而谢楠温婉的性格,也确实让他欣赏。他闲时问秘书,是不是本地女孩子的性格都很好。他的秘书叫李晶,地道本地人而且已经结婚,做事利索能干,听了这话大笑,然后正色告诉他:其实本地女孩子在全国范围内都以性格火爆闻名。他想,那大概只能算于穆成幸运了,至于他本人,对于性格火爆这一类型是敬而远之的。 两人下去,分别上车,于穆成开的是一辆宝马x5,许至恒开的是他答应来此地打理生意时家里买给他的保时捷卡宴,越野车型很适合这样的天气。 吃饭时他把李晶的话讲给于穆成夫妇听,他们也大笑了。谢楠笑着说:“李晶说得一半一半吧,她说的是这里省城的女孩子,很能干,可是性格也真的有很多是很厉害的。” 晚上看房时,许至恒就知道了,他的秘书当真是诚不我欺。 他开车到和李晶约定的地方,这里是滨江大道几座高层大厦组成的一个小区,底下树着滨江花园一期的牌子,保安登记车牌后放行。他停好车走进门厅,这个门厅很是气派,高高的空间,颇有点酒店大堂的味道。李晶家住得离此不远,已经等在这了。两人上电梯到十六楼,按了1601的门铃,马上有一个年轻女人开了门。 “叶小姐,我带老板来看房了。” “请进,李小姐。”叶小姐客气地欠身请他们进来。 许至恒从小家境优越,看到再怎么豪华的装修也不至于有太大感觉,可是进了房间,还是颇有点惊艳了。 这套房开着空调,室内暖意融融,面积并不算大,不过是将近100平的两房两厅两卫,带一个南面看江的阳台,可是装修得十分花心思,地面铺的深色地板,客厅一套深米灰色沙发,宽大简洁而舒适,沙发背后挂了几幅水彩画,说不上名家精品,可一看也不是市场上寻常的行货,色彩很搭配室内装修。靠落地窗放了个色调暗哑的藤制摇椅。没有弄花哨的电视背景墙,只是贴了米灰色朦胧树木图案的墙纸,挂一个液晶电视,配一个造型别致的置物架,上面摆了几样小小摆设。 和客厅相连的小小餐厅摆着不大的餐桌,桌旗是色调略有点跳跃的红色,上面一个水晶花瓶,此时没有插花,可是也在灯下显得晶莹剔透。 再进卧室,一样的简洁,墙壁刷成很浅的黄色调,宽大的铁艺床,罩着米咖两色床罩,一面墙做成整体衣橱,另一面是飘窗台,铺着雪白的羊毛坐垫,散放了两个暗红色泰丝抱枕。 书房设计得比较特别,隔出一个小空间成了储藏间,书架造型一样很见心思,由黑色方形钢管搭配浅色搁板组成,书桌对着窗子,从这看出去,也能看到夜幕下的长江。 两个卫生间设置得十分合理,开放式厨房显得精巧实用。 阳台用无框玻璃封闭,地面铺的防腐木,摆了张小小的桌子和两把椅子,铺着格子桌布,上面一个小小柳条篮内盛着仿真的野花。 整个房间装修当然说不上奢侈,可是色调搭配得赏心悦目,每一处都极见心思,透着闲适优雅的气氛,所有的家具摆设电器都是崭新的。许至恒一见就十分满意,李晶看下他的神情,当下转向叶小姐,她一直坐在客厅摆弄手机,随便他们四处看,并不象寻常房东那样尾随介绍,显得十分笃定。 “叶小姐,你看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谈下房租吗?” 叶小姐闻声抬头,许至恒这才注意到她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穿着件黑色羊绒衫,黑色牛仔裤配平跟长筒靴,衬得皮肤雪白,长相相当秀丽,一双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没怎么化妆的脸上透着疲倦,眼下有点青影,似乎没休息好。她见许至恒看她,很是坦然看过来,那目光上下一扫然后移开,说不上不礼貌,可也真说不上客气。 她从包里取出一式两份的租房协议:“房租可能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如果想租的话,请看一下协议,我网上下的格式化协议,只增加了一点房屋内设施的明细。” 李晶接过来细看,许至恒不想久留了:“李晶,你签吧,我先走一步。” “请稍等,”叶小姐转向他,“如果是您租房的话,请您签字,留下身份证复印件,我们对彼此负责比较好一点。” 许至恒没在国内租过房,不知道这些程序是否必要。正好叶小姐手机响了,她说声对不起,走去餐厅那边讲电话。 第一章 初逢2 李晶也将协议全看完了,一年起租,房租季付,付三押二,双方签字,说好明天将钱打进叶小姐提供的银行卡号里,合约正式生效。李晶再四下看看,突然指一下玄关那里:“那里有个灯不亮,能不能麻烦叶小姐明天过来给我们换掉。” 她抬头看下那里的射灯,沉吟一下:“明天我要出差,不过……你们稍等。”她拉开门走出去,按对面门铃,这里两梯两户,她按的是1602,门很快打开,探出一个二十来岁长相颇为孩子气的男人的脑袋:“秋秋,你过来了。” “西门,给个菲力浦的灯泡我。” 紧接着一个头发烫得乱蓬蓬的女孩子的头也探了出来:“秋秋,进来呀。” “不了,我还有事呢。” “灯泡都用完了。”被她叫西门的那年轻男子进去找了一圈,过来汇报。 没想到叶小姐一扬下巴:“下一个下来给我呗,小心别烫了手。” 西门果真拿了椅子站上去,用毛巾包着拧了一只灯泡下来,然后颠颠地跑过来站到椅子上安好,开关一按,重放光明了。 “谢谢你们了,赶紧回去吧,怪冷的,我回头给你们打电话。” 西门看一眼站屋里的许至恒和李晶,小声说:“你真要把房子租出去呀。” “当然是真的。” “你自己都没住,多可惜呀,指不定给人糟蹋成什么样呢。”那女孩子嘟着嘴说。 “我爹要跟你们俩的爹一样有钱,我就不用着这个急了,得得,进去吧,别废话了,冷死了。” 叶小姐回了房,关上门,笑盈盈看着李晶:“还有什么问题?” 李晶倒有点没趣了,回头看许至恒,他早就老大不耐烦了,拿过协议签上名字,这边叶小姐也签了,两人交换后各持一份,许至恒只见她的字非常流利漂亮地签在出租人一栏:叶知秋。 叶知秋收好协议,指一下冰箱上一个草莓状磁贴固定的小纸条:“物业管理、钟点工和我的电话全在那边,有事的话请尽量找他们,我经常出差,可能会不在本市。煤气卡请自己去充值,物业费、水电费全办了托收,请留意信箱催费单据,在规定时间以内记得打钱到协议上的帐号里。”然后递门禁卡和一串钥匙给他们,“五把门钥匙和一把信箱钥匙,请收好,房门钥匙我自己留了一把,不过请放心,如非特殊情况,我肯定不会过来。” 她拿起搭在餐厅椅背上的红色羽绒外套,再扫一眼房子,灯光下眼神突然黯然:“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先走一步了。” 她拉开门,头也不回走了,许至恒看看李晶:“这就是你们本地女孩子喽。” 李晶咧下嘴:“很能干吧。” 的确很能干,许至恒只能承认,不过也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可是这房子真不错,室内不用说,走到阳台上看一条宽阔暗沉的大江在夜色里静静流淌,两岸灯光勾勒出江滩景致,江面上往来船只的灯光带点恍惚,偶尔一声悠长汽笛声传来,的确让人心神为之一爽。 沿江大道上餐馆、咖啡馆、酒店和酒吧林立,确实非常符合许至恒“贪恋红尘,喜欢繁华”的要求,他住过来以后,感觉十分满意。 第二章 情伤1 叶知秋回到租住的地方,其实这里和滨江花园相隔并不远,曾经是本市几年前开风气之先热卖的一处高层小户型楼盘。开发商的楼盘宣传称这里是“年轻白领的第一个港湾”,“青春的头一个驿站”;而贬损的人则不客气地称它是“现代筒子楼”。 的确,四梯二十来户的局促格局,没有管道煤气,只能用电磁炉,说是筒子楼也算不上刻薄。到上下班时间,电梯挤迫得堪比印度的火车。可是这并不妨碍当年这楼盘一经推出就以低总价和地处繁华市区的双重优势一卖而空,而且对所有业主来说,都算一笔合算的投资。这里交通便利,生活方便,独身自住不错,出租更是很抢手。 叶知秋租住的房子只45平方,简单讲就是小小的一厨一卫再加既是客厅又是卧室的一间房,另外还有一个和厨房相连,小得只够一人站立的内阳台。基本上所有看过这个阳台的人都会失笑,觉得它比较象个笑话而不象个阳台。可是若没这个笑话,她真不知道自己的衣服该往哪晾哂了。 她脱了羽绒服,把自己丢到床上,疲倦得几乎再没动弹一下的力气了,一想到明天还要出差,更是万念俱灰,恨不能就此一睡不起算了。 手机这时很不识相地响起,她也只好挣扎着起身,拿出来一看,是家里打来的:“妈,什么事呀?”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你出差一去十天半个月不着家,还记不记得你有爹有娘呀。” “我今天才回呀妈,累得半死,来不及回去请安了。”她下午到家,之前是把房屋出租信息挂在网上,回来后先去公司交了差,幸好老板出差还没回,她赶忙接待了好几拔看房的人,总算顺利把房子租了出去,却实在没时间回家了,而且也实在怕她妈妈絮絮问起房子的事。 “那明天回来喝汤,我炖鸡汤给你补一下,在外面哪吃得好。” 叶知秋只能心虚地陪笑:“妈,我明天又要出差,这次不远,湖南,大概三天回。” “你为什么突然不声不响换这份工作呀,秋秋?”她妈妈开始老调重调,“上一份工做得好好的,收入也不错,出差也没这么频繁。现在好,我们想见你一面比见国家领导人还难了。” “您别寒碜您女儿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要老板的钱,老板巴不得要了我的命。等从湖南回来,我就来喝汤好不好?跟爸说一声,我带正宗腊肉回来给他下酒。” 好容易哄得娘亲高兴挂了电话,她长叹一声,觉得脸已经笑木了,原来要配合高兴的语调,面部也要做出相应的表情才办得到。而她接连出了半个月的差,跑遍了东北主要城市,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和各地大商场的楼面经理、各地代理商这样笑着交涉,这张脸不笑出纹路来也就怪了。 她努力说服自己:不可以放弃对皮相的爱护,不可以提前成为黄脸婆,不可以以弃妇的面目示人——最后一个不可以差点成功地将眼泪招了出来,不禁暗骂自己一句猪头。撑起身来,去洗澡洗头,一丝不苟做全套护肤的功课, 叶知秋一个半月前刚刚跳槽到信和服装公司做销售总监,名头听着响亮,却着实辛苦,上任伊始,只来得及和销售人员开个会,老板娘对着大家做了个满怀期待和信任的介绍,就开始不停地出差。越出差心里越凉,没想到接手的是这么一个棘手的摊子。可见老板娘刘玉苹摆出刘备三顾茅庐的姿态,数次约会自己,言辞恳切,更一次砸出20万现金非把自己挖过去,还真是应了自己刚才搪塞老妈的那句话:你要我的钱,我要你的命。 她把头发吹到半干,再将面膜小心敷上脸,然后走到落地窗边,这里做了个不大的地台,铺着她从新疆带回来的手工羊毛地毯,摆了两个绣花靠垫。她靠栏杆坐下,透过窗子看出去,是本市一条热闹的主干道,路灯、往来汽车雪亮的大灯、红红的尾灯、远远近近的高楼星星点点的灯光、两边闪烁的霓虹广告牌,交织出一个不夜城市。此时待在27楼,隔了双层中空玻璃,还能感受到底下的喧哗劲头。 她并没心情看这样的夜景,只在心里盘算着,不知道湖南市场还有什么样的惊喜等着自己。 第二章 情伤2 本地服装工业一向在内地算得上发达,全市有大大小小两千多家服装企业,竞争自然十分激烈。叶知秋是美院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可是在设计方面的才能资质实在只能算平常,如果勉强做专业,也许混到现在,也只能是个二流甚至三流的设计师罢了。 幸运的是,她毕业后找了好几份工作都算不得如意,好容易进了本市数一数二的服装企业索美集团实习,可是一同进去的同学明显比她表现得好,已经眼见没有转正的机会了,却偶然地表现出了橱窗店堂布置方面的才能,经她摆弄后的卖场,被老板曾诚一眼看中,当即拍板将她调到销售部。 于是她除了做毕业设计,再也没做一件成品服装设计出来,就彻底告别了没来得及起步的设计师生涯,从销售督导开始做起,六年时间一步步做到索美服装销售部经理的位置,分管公司一个最重要品牌的销售业务。 索美一向号称本市服装业的黄埔军校,其他服装企业挖人才也不必求诸时髦的猎头公司,因为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家的业绩都摆在那里放着,值个什么价码基本行内人都有数。而从索美出来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创业开办服装公司,也一定是去另一家服装公司坐上一个相对高一点的位置。 叶知秋一想到此时正躺在自己银行户口上被设置成七天通知存款的二十万,只能不顾面膜,微微苦笑了。 她永远记得提出辞职时老板曾诚的脸色,那样震惊、不能置信。 曾诚今年三十七岁,是业内公认最难应付的老板,他中等个子,每周坚持打网球、游泳,身形保持得很好,全没人近中年的发福像。略为清瘦有点书生气的一张脸,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不过在那一刻,居然也有点神态复杂,七情上面了。他往椅背上一靠,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她只能坐得直直面无表情迎接他的目光,良久,他才开了口:“你知道我从来不留人的,知秋,不管是谁要走,只要合乎合同,我都祝他有个锦绣前程。可是你,我真的没想到。” 她的合同是年底到期,以她的业绩和表现,续签加薪、年底分红都是可以预期的,居然在这个差着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提出辞职,当然任谁也想不通,可是再一想,任谁都知道,这是被人用重金砸出来的结果。 叶知秋从一个不合格的设计师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离不开曾诚的慧眼、栽培。近两年,她做出了名声,打她主意的人不少,可是她从来不为所动,曾诚对她的信任也有增无减,甚至动了提升她为销售副总,让她独立负责公司直营业务的念头。这当口,她却这样毫无征兆地提出辞职。 “你知道信和的经营状况吗?” “我大致了解。”既然决心要走,叶知秋只能保留一点硬气了。 曾诚还有上百个问题在口边打转,却终究什么也没再问,只拿起笔在辞职信上签了同意:“请配合你的同事做好所有工作的交接。” 信和服装在本市规模也排得上名次,创办时间还早于索美。但叶知秋对它的了解毕竟只限于行业人士知道的情况,这家公司由沈家兴、刘玉苹夫妇二人打理,年销售额远不及索美,也算一个可观的数字,服装风格走中青年职业女性的路子,在北方市场表现很不错,销售网络经过多年发展,比较成熟,这几年销售没有太大起色,发展处于停滞状态。 只在接手以后,她才发现了这个看似运转多年无误的销售网络其实只是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代理商各自为政、直营店与总公司管理脱节、销售经理坐大后随意性极强、换货率根本没有个准则,导致公司库存成了一个比较惊人的数字,而时装的库存对一个企业来说,处理不好就是致命伤。 叶知秋在这个圈子做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甘辞厚币礼下于人必定是有所图谋而来的,她根本没被刘玉苹的动听许诺迷惑,只维持礼貌,既不严辞拒绝,也不轻易答应。可是二十万现金结结实实砸中了她,她正好需要钱,而且说得上迫切急需。 至于其他让她动念要走的原因,在这二十万的衬托下,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她揭了面膜,去洗净脸,拍上美容液、晚霜,然后开了笔记本,整理连日出差的记录。再怎么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基本准则,更不用说这也关系到自己职业生涯的成败,只能竭尽全力,争取扭转这个局面了。 全神贯注于工作,时间过得似乎特别快,等手机再响起,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一看号码,她就皱起了眉,想了想还是接听了。 “你好。” “秋秋,你回来了没有?” “回倒是回了,不过明天又得出差。我们回来再联络好吗?” “已经拖太久了,我们总该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谈什么呢,通报你的婚期吗?别给我下请柬了,你太太不会高兴看到我去的,再说我也不打算给你准备红包。” “秋秋,你这样总在外面逃避不是个办法……” “范安民,你太可笑了。”叶知秋大笑,“这样来娱乐我,你做的牺牲很大呀。我想不通我有什么理由要逃避你,我只是没打算牺牲自己成个障碍挡谁的道。如果你这么想见我,我可以满足你。钱我也准备好了,可是你得在我日程表上排队呀,眼下我的安排很满。不过放心,看在你这么恳切的份上,我一定会抽出时间来的。” “我几时说过要跟你谈钱了?” “好吧,那是我要跟你谈钱,分手分得明白彻底不好吗?” “我们一定要弄成这样吗?你把我的东西全打包快递到我的公司,已经做得够绝了……” “我费事给你快递过去,没把那些东西直接扔垃圾箱,只说明我这人还算讲理。你不是指望我留着珍藏怀念吧?抱歉,我没那个瘾头。现在我还有事,你等我出差回来再说吧。” 那边沉默了一下,声音突然放软了:“秋秋,你别太拼命了,还是要注意身体。我真的很担心你……” 叶知秋不等他说完,挂了电话,直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可是一时也无心把工作继续下去了。 原来,一个分手的前男友比老妈要难对付得多。这个念头一浮上来,她只有再骂自己一声猪头了。 把范安民的东西打包时,叶知秋确实动了恶念。他心爱的cd、他喜欢的书、他收集的欧洲足球俱乐部海报、还有她给他买的hugo boss领带,一直是他最爱打的一条……通通卷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似乎是个很能发泄怒气的办法。这样对付一个负心的男人,怎么说都不能算过份。可是她最终也不过是找个结实的大纸箱,把所有东西都扔了进去,叫来快递公司,写上地址交钱送走拉倒。 第三章 将绝1 许至恒忙得焦头烂额,总算基建赶在年底结束了,然后开始招聘,负责生产、技术的经理都是猎头公司挑好,然后于穆成和他共同面试确定。销售经理是从浙江企业那边带过来的,能力知根知底。行政兼人事经理由于穆成推荐,这个位置必须熟悉本地方方面面的关系。然后再由这几个经理负责下面的招兵买马。 他大学毕业后就去了美国留学,拿到学位后回国,并不愿意接手家里的生意,去上海进了外企,过了几年悠哉游哉的白领生活。反正他父亲很是老当益壮,他哥哥又出了名的精明过人。直到去年和女朋友分了手,他突然对朝九晚五的生活有了点倦怠。 家里再说到和于家合作的项目,他心里一动,可不是个机会吗?他大学学的机电,在美国学的管理,在外企做的市场,和于穆成是大学校友,一向也很谈得来。于是当妈妈照例不抱指望地念叨他时,他居然爽快答应去内地,全家都喜出望外了。 真正接手做起来后,许至恒倒也说不上后悔,事事亲力亲为,虽然累点,但工作自有工作的乐趣和成就感。眼看工业园日渐成型,他是开心的。只是好久没时间去谈情说爱了,看着于穆成和太太出双入对表演恩爱,他有点郁闷。 这点郁闷一流露,谢楠很快把她任职公司的前台阿may介绍给他认识。阿may刚23岁,青春可人,相貌甜美,性格开朗,开一辆黄色qq,对本地所有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是个非常好相处的女孩子。 不过谢楠想不到的是,许至恒已经在上海这样吃喝玩乐了两三年,他过去的女朋友刚好就是这一类型,对着阿may,他着实没什么感觉。 看到许至恒,阿may有点小心动。他1米78的个子,不算高大威猛,也很过得去了,长相端正而且气宇轩昂。再看到他的座驾是卡宴,阿may便有小小激动了,她倒并不是绝对的拜金,只是年轻女孩子谁不喜欢接自己的男人开辆拉风的好车。 可是出去了两次,许至恒表现得礼貌周到,给她开车门,帮她拉椅子,点菜征求她的意见,送她回家。只是绝口不提下次约会时间,阿may如果打电话约他,他又刚好没事,倒也不介意出来。 阿may被这态度重重泼了冷水,回头对谢楠抱怨:“谢姐,我让你帮我介绍男朋友,可不是想找这样的三不男人。” 谢楠不解:“什么三不呀?”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呀。一看他就是等我主动扑上去,他吃光抹尽,然后不用负责潇洒走人。” 谢楠骇笑:“至恒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可是算了,我也不能担保,我看我头一次跟人介绍男朋友就这么失败,以后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 “不要啊谢姐,我不会上当,吃掉糖衣炮弹发回,哈哈,等着你给我找个和你家老公一样的好男人。” 说到老公,谢楠的脸就可疑地红了,阿may大乐,实在不能理解已经29岁,结婚几个月了的谢楠怎么还会这样容易脸红。 在一块吃饭时,谢楠将阿may的话拣其精要转述,于穆成和许至恒同声大笑,许至恒连连摇头:“我不至于那么没品,只是觉得没什么话题,没多大意思,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根本不会再答应她的约会。大家的时间最好花在自己认为有价值的地方。” 谢楠恨不能再度骇笑了,敢情这位爷还觉得出去是给了自己面子,可是看他平时自负的样子,说的大概也不是什么撑场面的话:“真搞不懂你们是怎么想的,她很好呀,又开朗又有趣,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跟这样的女孩子交往。” “喂,你这又是在间接质疑你老公的品味吗?”于穆成笑着抗议。 谢楠要脑筋打个转才领会到他的意思,斜睨他一眼:“反正我不会质疑我自己的品味。” 许至恒看于穆成甘之如怡的吃瘪表情,长叹一声:“算了,以后不能再跟你们一块吃饭了,太剌激人。我还是安生一个人待着好了。” 已经接近春节了,许至恒一路盘算着公司的事情,一切进展顺利,过年回家给父兄汇报,应该算拿得出手的表现,年后开工,恐怕投入的时间得更多。这样一想,哪有空去交女朋友,尤其是阿may那样玩心正浓的女孩子。 他进了门,看时间还早,给自己煮了咖啡,坐到沙发上一边喝着一边看财经杂志,门那里突然传来钥匙插进去转动的声音,可是门并没被打开。他好不诧异,住这边快大半个月了,物业管理十分到位,说得上安静安全,而且这个点,也不该是小偷公然撬门的时间呀。 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感应灯下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正将钥匙插锁孔转动,再拔出来看,一脸纳闷,然后再试。看他衣冠整齐样子斯文,许至恒猜大概是走错了楼层,他拉开门,那人猝不及防,错愕看着他。 “你好,这里是1601,请问你是不是走错了房间?”许至恒客气地问。 眼前男人大概二十七八,高高的个子,眉目清朗十分俊秀的一张面孔,可是神情居然有点扭曲,死死盯着许至恒,眼睛泛着红丝:“你是谁?” 许至恒好生不悦,冷冷地说:“我住这里,请不要再拿钥匙随便乱插了。”说完准备关门,没想到那人抢先一步,用身体抵住了门。 “住别人的房子很有趣吗?换锁也不能改变我是业主这个事实吧。”他向室内一扫,“秋秋呢,叫她出来。” 许至恒完全莫名其妙而且恼火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要我叫物业上来还是直接报警请你走。” 那男人冷笑一声:“随便你,都叫过来我也没意见。”他倒先拿出手机按了号码,声音恶狠狠地对着电话讲,“秋秋,你出来,不是说不逃避的吗?何必叫个男人挡在门口。” 第三章 将绝2 叶知秋刚刚进自己家门,她接了电话:“说什么呀范安民?喝多了吗?我这会累得要命,没空听你发酒疯。” “你够狠,真不是空口说白话威胁我,说重新找个男人马上就找了,可是一定要住进这里吗?” 叶知秋大怒,同时猛然醒悟:“你现在在哪里?” “别装了,我在我们的房子门口,出来吧。” “有病呀你,你别在那闹事,我马上过来。”叶知秋才出差回来,召集销售部门开完会,然后回到家,照例累得不行,可是也只好抓起外套匆匆出门。她下楼叫了辆出租,好在离得不远,一会就到了。 上楼一看,自己家门前好不热闹,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物业工作人员带着一个保安,正和范安民说着什么。许至恒冷冷倚门站着,抱着胳膊,并不说话。可气的是1602的西门和他女朋友小盼正一脸幸灾乐祸站自家门口看得起劲,他们明明是认识范安民的,偏偏存心让他下不了台,并不肯跟物业解释。 叶知秋横一眼西门,西门咧嘴:“秋秋,我没说什么呀。” 叶知秋不理他,先跟物业解释:“不好意思,我是业主,这是个误会,没什么了,你们请回吧。” 她出租房屋前才去物业办过手续,工作人员认得她,点点头:“那好,请不要在公共部位喧哗,免得其他业主投诉,我们也为难。” 物业下去了,叶知秋转向西门,小盼抢先说:“秋秋,你还理这贱男干什么,让他死远点不得了。” “你们消停下吧,不说帮我讲清楚,还在这看热闹看得爽,进屋去,回头我们再算这笔帐。” 他们两个很是不甘心地关了门。叶知秋刚要跟许至恒说对不起,范安民先开了口:“对不起,秋秋,我不知道你把房子租给别人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叶知秋冷笑:“这会说得真好听呀,那我请问,我们明明说好了,你不再到这里来,房子由我处理。你今天这样不声不响跑过来是什么意思,捉奸吗?我明白告诉你,我没象之前许诺的那样,随便找个男人一块住进来,你得谢谢我忙得实在是没时间那么干。而且我要真那么干了,你也没任何立场来管我。” 范安民有点狼狈,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只是从楼下过,看到上面亮着灯,想看看你在不在,我们本来说好要坐下来谈谈的。” “我说得很清楚,我眼下没时间,腾出时间一定会坐下来跟你把帐算清楚,把钱打给你,你这么迫不及待吗?那好,我们现在就谈好了。” “钱钱钱,说来说去就是谈钱,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除了谈钱,我们还能谈什么呀?叙旧?得了吧,”叶知秋保持着那个冷笑,可是灯光下笑意十分惨淡,“我们在演二流肥皂剧吗?可那也得有观众才有意思吧。” 说到观众,两人才记起旁边有人,同时看向许至恒。 许至恒不免有点脸红,因为他刚好现在没不耐烦的情绪,倒看得有点带劲了,眼前叶小姐看起来神情冷漠,然而一笑之下,眼神中流露出再也无力掩饰的无奈和脆弱,他不禁心生怜意。不过公然当观众总有些难以为情,他只好一本正经:“叶小姐,我不希望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叶知秋再对着许至恒,只好放低姿态了:“不好意思,许先生,打扰你了,以后不会这样了,再见。” 她径直过去伸手按了电梯。许至恒关了门,耸耸肩,回去看下自己的冷咖啡,不禁好笑。他从来不看肥皂剧,而且和以前历任女朋友都是友好分手,再见也是朋友。眼前两人夹缠不清闹成这样,他还真是好奇加新鲜了。 叶知秋和范安民都一言不发乘电梯下到了一楼,叶知秋拔腿往小区外走,范安民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上车,我送你。” 旁边的临停车位上是一辆崭新的奔驰slk280,银灰色车身在路灯下闪着幽幽的金属光泽。叶知秋看一眼车子,再慢慢回头看范安民,范安民在她的目光下痛苦地移开视线,松开了手。 “去青年城楼下的那间咖啡馆等我,我先把单据什么的拿下来。”她头也不回走出小区,扬手招了辆出租车回自己租住的地方,单据早就整理好,放在一个文件夹里,她拿上笔记本和这个文件夹,再匆匆出来下楼去约好的咖啡馆。那辆新得眩目的奔驰已经停在门边了。 她推门进去,范安民正坐角落一个位置上,她走过去坐下,叫服务员来壶水果茶。然后打开笔记本,从文档里找出早已经打好的一份清单,将笔记本掉个方向推到范安民面前:“你看一下吧,有什么异议,或者是我记错的地方,可以修正。” 这是一份非常简明扼要的清单: 滨江花园b座1601,面积97平方,房屋总价:698400元。 首付:288400元(范安民出资15万元,叶知秋出资13.84万元) 已还款:3905.19元/月*14月=54672.66元(叶知秋出资) 装修及家俱电器:162731元(下附明细及单据,范安民出资20000元,叶知秋出资142731元) 范安民脸色铁青,一把推开笔记本:“你这是什么意思?侮辱我吗?” 叶知秋将笔记本扶正:“我哪有那个闲心?你要跟我一样连着出差,下了飞机是火车,出了火车站是长途汽车站,就知道我没一点点侮辱人的力气了。只想快点把这倒霉事了结掉是正经。” 范安民顿时哑然,停了一会说:“你瘦多了,气色也不好,秋秋。这样拼命不是办法,今年索美年底这么忙吗?以前出差也没这么多呀。” 叶知秋并没打算告诉前男友自己换了工作:“我们谈正事好不好,我还得早点回去休息。如果你对这个明细没有异议,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房子吧。我的想法是,你前后出了17万,我给20万你,你跟我一块去做合同更名,更名费用由我出,把房子换到我一个人名下。当然这个你可能会略有点吃亏,房子眼下涨价了大概超过30%了。不过考虑到这房子当初是我拿到的优惠价,装修以后二手变现会有很多损失,我觉得我的提议应该算是合理。” 范安民咬牙看着她:“我没打算拿这个钱。” 叶知秋呵呵笑了,笑声里殊无欢愉之意:“就算你不要,你妈也会再跑去我家要呀,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更别说我爸妈了。再说我留着这两钱不腥不臭的算什么,你给我的青春补偿费吗?我的时间可不止值这点钱。” “是我对不起你。” 第四章 难绝1 叶知秋背着笔记本,拿着文件夹,强撑着走进自己租住的大厦。连日出差透支的体力,再加上这样上上下下折腾几趟,终于让她吃不消了。她靠到墙上,合上眼睛试着缓口劲,只想,就算要死,也是回家里躺到床上死比较舒服吧。一只手拍下她,她睁开眼睛一看,松了口气,站她面前的是她的校友戴维凡。 戴维凡毕业于美院景观装置专业,高她两届。此人长得高大健美,相貌英俊,读书时就有校草之名,经游说进了美院的模特队,自然和读服装设计专业的叶知秋认识。两人关系不错,毕业后,戴维凡和他好友张新开了一家广告公司,也经叶知秋介绍,接了不少服装广告生意。当年戴维凡和张新刚挣了点钱,都受开发商广告的诱惑,买了这里的单身公寓,比邻而居。而叶知秋去年急着找房子,刚好张新搬去和女友同居,就租给了叶知秋,租金算得很是优惠。 “你怎么了,站这里吹冷风,脸色这么差。” “老戴,你简直是救命的恩人,扶我上去,我快不行了。” 戴维凡接过她的笔记本和文件夹,扶住她:“要命,你这样子,我送你去医院吧。” 她有气无力摇头:“没事,就是累的,睡一晚上就好了。上去吧。” 戴维凡知道她换了工作,很是劳累,于是半扶半抱,将她送回了家,一边开玩笑:“在公司架势摆得跟无敌金刚一样,这会这德性了。” “趁我现在死狗了,使劲嘲笑我吧。”叶知秋脱去外衣、踢掉鞋子倒上床,“谢谢帮我把门和灯关上,晚安。” 戴维凡带上了门,黑暗中叶知秋疲乏地合上眼,她知道妆也没卸澡也没洗,这样下去,真是越来越邋遢了,但是哪有力气再动一下。这固然是快两个月高强度出差加上脑袋一刻不停筹划下一步市场计划给累的,可和范安民打交道就更雪上加霜了。 刚才在咖啡馆里逞强说自己卖艺,不过这样的劳心劳力,根本是连身也卖了。一念及此,她只觉得凄凉。不过身体疲乏也有好处,还来不及多自伤自怜,一转眼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到底还算年轻,熟睡一晚,人好象还了魂,精神了许多,叶知秋早上忙忙把自己收拾整齐出门上班。她已经将信和的几个主要市场情况基本摸清,一路上也将大致的市场管理思路拟好。 信和规模比索美小,倒有小的好处,不必象以前见老板那样还要预约。叶知秋才在办公室坐定,老板娘刘玉苹就走了进来,还带了个高挑女孩子。 “小叶,来见见我女儿,沈小娜,刚从法国留学回来,她学设计的,以前也是美院服装设计系毕业的,是你师妹。” 叶知秋起身和沈小娜打招呼,暗暗苦笑,民营企业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了服装企业,更是夫妻店比比皆是。信和正是典型的例子,老板沈家兴以前管市场,现在移情去搞地产开发了,老板娘刘玉苹管生产、设计与开发,老板的弟弟沈建设管采购。此时又回来一个学设计的女儿,可想而知也是会派上用场的。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就是了。 果然刘玉苹说:“我准备让小娜把设计这一摊子管起来,以后你们要多沟通。” 沈小娜大概二十四五的样子,高挑的个子总有170公分以上,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妆化得细致明艳,眉目和她父亲长得颇为相似,大冷天穿着白色深v领毛衣,浑不在意地露出大片肌肤。这会正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叶知秋,在心里掂量母亲刚才说的话,觉得她实在不象值得拿20万硬砸才挖得过来的样子。 叶知秋客气地再次跟她点头,然后请她们坐下,拿出自己拟好的销售管理办法、假期促销方案、库存清理方案给刘玉苹看,刘玉苹看得连连点头:“到底你在索美做过,现成的方案一看就成熟可行。” 叶知秋哭笑不得:“索美的情况跟信和是两回事,不可能照搬他们的销售结构。您慢慢看,毕竟本公司的情况您最熟悉。” 送走她们母女俩,叶知秋想起索美正规的管理,再对照眼前的一团乱麻,真有隔世之感。可是就这种管理水平,也不妨碍沈刘夫妇俩人挣来偌大一份家业。难怪人家都说服装业门槛低,难怪从索美出去的人大半选择了自己创业,象她这样为了20万就把自己累得贼死的,说出去恐怕要惹人笑话了。 刘玉苹现在对叶之秋很是倚重,第二天,和她一块再次召集销售部门开会。基本就照她的方案执行了,不过她毕竟对信和的状况更有谱,私下建议叶之秋把一些针对代理商比较严格的管理方案延到春节过后再说,这个建议有它的道理,叶之秋自然点头同意了。 本来销售经理对于叶之秋并不服气,看她年纪轻轻,说话和颜悦色,只想哪怕她是来自索美的空降兵,也未必能翻起什么大浪。可是她上任就先去出差,回来把各人负责的区域情况说得明明白白,哪些地区销售下降,哪些地区代理商维护出了问题,哪些地区换货率不正常……一一道来,大家各自惊出了一身冷汗,管理制度不严谨的情况下,差不多人人都有几笔滥帐。加上老板娘眼下的姿态,再没人敢公然拿大了。只是他们都是跟了沈刘夫妇多年的老臣子,多少都抱了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的心思。 沈小娜眨巴着眼睛看叶知秋讲话,再看下面众人的神情,不能不生出佩服之心。她一向散漫,不服父母管束,父母万般无奈,将她送去法国念设计,不过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到底学到了多少。 一回来她妈妈就把设计总监的名头给她挂上了,听着威风,可是对产品她并没多少发言权。信和三个设计师都做了好几年,是她妈妈也要呵哄着才肯做事的那种人,听到她的建议或者当耳旁风,或者干脆说:“要不你来出几款我们看看得了。”噎得她差点倒仰,这才知道,自己还真不是拿了尚方宝剑就能大杀八方了。 眼前叶知秋看着只比自己年长两三岁,中等身高,看着瘦弱,脸色也有点苍白,可是举止老练镇定,笑盈盈看着众人,一双眼睛扫过,好象把所有人反应尽收眼底,讲起话来条理清晰,字字含威,偏偏又不动声色。而市场部的销售经理,要远厉害过那几个斯斯文文的设计师,居然一下被她震得做声不得。沈小娜瞟一下她妈妈,果然她眼里这会全是收不住的笑意,显然在得意自己的20万花得值。 沈小娜有点气沮,她知道刘女士疼是疼自己,可是大概也真巴不得正站在那口若悬河的女孩子是她女儿才好。 她父母在她很小时开始经商,先是南下进货做服装店生意,积攒了第一桶金后开始办厂,算是白手起家,不可谓不艰辛,对她自然疏于照顾,很多时候都将她寄放在老同事陈叔叔家里,弄得她和陈叔叔一家比和父母要亲近得多。好容易生活安定下来,父母又弄来指标,给她添了一个弟弟,仍是没什么空多管她。这种情况下,她要成长得乖顺,倒也离奇了。 第四章 难绝2 开完会回了自己办公室,长吁一口气。叶知秋打电话给邻居西门,西门是滨江花园开发商秦总的侄子,她请他帮着和他叔叔做交涉,把合同更名办下来。眼下风声越来越紧,传说房地局为了规避楼市风险,对于合同更名审查日趋严格,不得不请西门出面了。 其实当初买这房,还是前任老板曾诚出面给她弄来的优惠价,他和开发商的交情非浅,只是叶知秋哪里还好意思再去找他。 说起和西门的认识,也算是好笑。他们家全是做建筑和房地产开发生意的,颇有实力,西门早早被他爹送出去留学,回国后进了家里的房地产公司,理所当然坐个经理的位置,也挑了一套房子自住。 叶知秋开始装修时,他也装修。只是叶知秋全是自己设计,她美术功底在,加上几年来负责公司橱窗和卖场装修布置的经验同,配合自己的审美设计,房屋略略成型,西门和他女友小盼就惊艳了,对自己高薪聘请的设计公司很有点不满。等到叶知秋开始软装,他们俩就厚着脸皮上门请教。好在叶知秋很随和,只要有时间,就愿意指点他们。西门大喜,递上名片自我介绍。叶知秋看着他的英文名字堂皇印在背面:simon qin,老实不客气笑着念道:“西门……庆。” 本地人发音一直对前后鼻音分不大清,这么把英文名字汉化,确实太有喜剧效果了,小盼顿时哈哈大笑。大名本是秦湛的simon qin哭笑不得,可是两个美女笑得这么开怀,他也只好笑着威胁小盼:“你想当潘金莲就直说。” 小盼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接下来西门这个称呼算是传遍了他的朋友圈子,一来二去,他也只好默认了。他们和叶知秋、范安民年龄都差不多,很顺理成章地成了朋友,有时也会约着一块吃饭或者唱歌。说起来范安民和别的女孩子开始出双入对时,叶知秋正在外地出差,还是小盼看到,马上打电话通报给叶知秋的。 后来叶知秋不大和西门他们联系了,一来是换了工作忙得脚不点地,二来也真不想听小盼在自己面前声讨范安民。一想到这,叶知秋就有些黯然。那样急怒攻心地匆匆赶回来,那样怀着侥幸只希望是小盼大嘴巴弄错了地小心发问,那样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范安民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实在再也受不了别人在自己面前提这件事。 西门得意洋洋告诉叶知秋,事情基本搞定,他叔叔居然对她有印象,记得她是由曾诚很正式介绍来买房,马上答应了,叫她约好时间过来。 叶知秋惭愧,想不到还是要沾前老板的光,想起曾诚,略略有些怅然,也只有趁这会有空,马上拿手机打范安民的电话。 范安民很快接了电话:“秋秋,你好。” “你好,你看这两天什么时间方便,我们约一下,去开发商那边把合同更名做了吧。” 范安民沉默良久,才说:“好吧,你一定要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只收我出过的17万,不答应的话,我就不过来了。” 多出少出这3万块钱,对叶知秋意义不大,她知道范安民的坚持无非是想让他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她也并没有赌一口气,一定要拿钱砸得他惭愧至死的劲头:“随便你吧,我无所谓,只要你妈妈不要以这个为借口再生事就好。” 范安民苦笑:“秋秋,眼下我手头没那么多钱,我的意思是再等等,等我手头方便了,自然会拿钱去搪塞了我妈,不会让她再说什么。你又何必非要这么急着做更名。” “因为我不想和你或者你家有任何牵扯了,我说得够清楚了吧。至于你手头什么时候方便,那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别让我对你再起不好的联想好吗?我觉得整件事已经够让人难为情了。” 范安民又是一阵沉默,叶知秋不耐,正要说话,他开了口:“我是活该,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说时间,我准时过来就是了。” 叶知秋翻下自己的日程安排,只明天下午有一点时间去看市内几家商场,可以抽时间办下私事:“明天下午三点,开发商公司门口见面,可以吗?” 范安民没有异议。 叶知秋第二天准时过来,范安民已经等在门口了,正靠奔驰车站着抽烟,他大学时染上烟瘾,后来在叶知秋的强烈要求下已经戒了好长时间,眼下看他拿着烟站在寒风中的样子,叶知秋叹口气,当然不会再去管他,范安民掐灭烟头,随她一块进去。 前台小姐一通报,西门迎了出来,他敷衍地向范安民点下头,只跟叶知秋打招呼,把他们带进他叔叔的办公室。叶知秋以前被曾诚介绍给他过,他很是客气:“曾总的部下,我肯定会给面子的。”他叫来销售部一个经理,“协助叶小姐做更名,我们这边的更名费就不要收了。” 叶知秋吃了一惊,她事先已经打听清楚,更名费这一块可多可少,各个开发商收得不一样,少则1万,多则3到5万。但做了更名,比办下房产证再重新交大笔契税换证要省事且节约得多。她只想找西门出面能少出一点,没想到曾诚的面子这么大,同时更有点汗颜。她心疼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当然没诚实到马上说自己已经辞职了,和曾总没有关系,只和秦总握手致谢。 随销售经理出来,他详细解释了办理合同更名的环节,叶知秋才知道,敢情这事也算不上简单。除了开发商要重新出具并签定房屋买卖合同外,还有申请更名、申请解押、申请按揭一系列手续要办。得去银行解押,领结清证明去房产局撤消抵押备案领取他项权益证,重新去银行抵押,由银行放款给前业主之一也就是范安民。而每一步骤,差不多都得她和范安民同时到场。 叶知秋好不烦恼,她一来愁自己时间不够用,二来真不想再和范安民这样纠缠不清了。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哪怕狠下心来认赔装修款卖房,恐怕也离不开要和他打交道,只得苦笑着谢过西门和销售经理,约好了下一次办具体手续的时间,告辞出来。 外面天气阴沉,范安民满心想送她,却不敢再开这个口了,只看着她。叶知秋此时没情绪再理会他,说了再见,招手拦停出租车坐上去,准备接着去商场巡视;想了又想,抽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前老板曾诚的号码。 第五章 再遇1 曾诚接了电话,声音很平和地说:“你好,知秋。” 叶知秋简直有点嗫嚅:“曾总,您好。有个事情想和您说一声。我刚刚找万丰的秦总办房屋合同更名的手续,他说看您的面子,不要我的更名费。我……没和他说,我已经没在索美做了。对不起。” 曾诚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知秋,你说走就走,也没和我说声对不起,居然倒会对这也觉得过意不去吗?” 叶知秋大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跟你开玩笑呢。没事,我的名字还能帮你省点钱,也算有面子了,别放心上。不过你不是打算用那房子结婚吗?为什么还要更名,准备卖吗?” 除了在索美做设计师的她的同学辛笛,叶知秋没和公司任何人讲自己的情变,而辛笛从来不爱多嘴。此时她还是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只好尽量简化事实:“房子准备变更到我一个人名下,去做个手续,不打算卖。不好意思,曾总,打扰您了。” 放下电话,叶知秋松了口气,出租车已经停到了本市一家大商场门口,她下车进商场直奔二楼女装部。先大致扫一下所有柜台,再看信和的卖场。以前在索美工作,一样看过信和,可是那时只是一带而过,根本没花心思。因为在她看来,信和的服装既没太大特色,布置更是普通,没什么参考价值。此时在信和工作,站的角度不一样,看得十分仔细,也十分无奈,只想光卖场布置和店长培训这一块的工作,恐怕以后就会占她很多时间。 正想得出神,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她的同学加密友辛笛,她们当年一块考进索美设计部实习,不过辛笛的设计才华远高于她,顺利留在了设计部,几年时间成为了索美主要品牌的当家设计师,曾诚也出资给她在重要的服装展上做了发布会,在业内算得上功成名就小有名气了。 叶知秋并不意外在这碰上她,做销售和做设计的基本功课都是得逛市场逛商场。她们俩人的友谊从学生时代开始,关系一直很好。辛笛长着一张看着稚气的娃娃脸,个子不高,她时常对自己的身高引以为恨,说做发布会时最后总是设计师出场亮相,她从两旁高挑美艳模特中穿行而过,实在是一场噩梦。 叶知秋从来不理会她的无病呻吟:“我要有你那样的设计才华,宁可只长到1米58就停止发育。” 她不是空口安慰好朋友,而是说的实话。美院读服装设计的绝大部分是城市孩子,家境富裕的有、美貌出众的有、才华过人的有、特立独行的有、举止疯狂的有、身高傲人的也有。 她的学生时代很黯淡,家境普通,秀丽的长相在那个俊男美女众多的环境里说不上起眼;个子到1米65就不见长,也没可能去模特队混上一个位置;设计方面的才华普通,不象辛笛从学生时代就开始参赛拿奖;举止受她要求严厉保守的父母影响,从来中规中矩。毕业后找工作时几度碰壁,她的确对未来一片茫然,时时羡慕自己的好朋友。幸好遇到了曾诚知人善任,才算找到了自己的职业定位。 想到曾诚,她只觉得有点说不清的难受。辛笛打量她:“你这什么表情呀女人,难道辞职了连我也不想再看到了吗?” 叶知秋笑了:“去楼下找个地方坐坐吧。我们就别一块逛了,指不定别人看到了会说什么呢。” 的确,尽管全市有超过2000家服装企业,可服装这个圈子并不大,两人都算在业内有点小名声,现在各为其主,再公然一块在商场走动,必定要招来不必要的猜测。 出了商场,找间咖啡馆坐下,辛笛看着叶知秋:“你在减肥吗?这样子快赶上得厌食症的模特了。” 叶知秋点了咖啡,再加上一份提拉米苏:“我来吃给你看,让你知道什么是食欲良好。” 等点心拿上来,辛笛看叶知秋大口大口吃得很香,倒是放了心,嬉皮笑脸调侃她:“你看看你穿的这套衣服,啧啧,真难看,活活把你穿老了五岁,该不是信和出品吧。” 叶知秋也笑,并不以为忤。她今天穿的是一身暗色千鸟格套装,外面是黑色系带长大衣,样式说得上保守端庄,不过不是信和的产品,而是一个外地牌子。本来服装公司不比外企,对着装没什么明确要求,一般办公室工作人员大方得体即可,设计人员固然可以百花齐放,象她这样做市场的更是随她自己了。但她初去信和,还是收敛了随意,尽量不穿以前穿得比较多的索美一个副牌,而力图打扮得符合销售总监的定位。眼前辛笛穿得一向的披披挂挂,个人风格十足,当然看不上她打扮成普通白领模样。 “我马上快接近信和的目标人群了,三十岁左右职业妇女,穿本公司出品的衣服也说得过去。 “滚,不许这样提醒我青春易逝,我还没好好恋爱过,居然就要老了。“辛笛和叶知秋同岁,只小她一个月。 “恋爱也没什么好,倒是容易叫人老。” 辛笛敛了笑,看着她,目光中充满怜惜,叶知秋只好强笑了:“嗨,别拿这么默哀的眼神看我,都过去了,要是对着你我也不能随便发点感慨,大概会郁闷成内伤的。” “我借肩膀给你靠呀秋秋,随时随地。” “等你下次穿香奈尔出来再说,今天不希罕。” 辛笛大笑:“说正经的吧。我觉得你走得真不是时候。” “要拿了年终分红再走人,我会觉得更对不起老板。” “你跟我表忠心有个屁用呀。”辛笛长着甜甜一张娃娃脸,说话却十分随性,“而且我就是不理解你对老曾的这份忠诚,他给的待遇是不错,可你卖命卖得就更不错了,干嘛要有负疚感。我只是说你这个时候为了信和放弃索美有点不值。” “我缺钱呀,一分钱还能让英雄末路呢,何况是那么大一笔钱,何况我不是英雄。”对着辛笛,她从来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辞职以后,老曾找我谈话,问我知不知道原因,我咬着牙说不清楚。不过明摆着他不信我的话,一双眼睛看得我七上八下的。诶,其实我觉得,你跟他直说了,他肯定愿意借钱给你度过这一关,以你的收入,一年两年也能还清这笔钱,何必去接信和那个不好收拾的摊子。” 叶知秋瞪她一眼:“小笛,你还嫌我的事不多呀,去跟老板开这种口,不是往自己身上招事吗?传出去指不定会给人说什么了,更别说老板娘要是知道,还不得直接取我的人头?” 曾诚的妻子张易昕出了名的多疑,她奈何不了强势深沉的曾诚,就只有以千年防贼的心态防曾诚可能打交道的每个女人。叶知秋最初也受过她严厉目光的考验,着实弄得有点狼狈。 第五章 再遇2 辛笛笑道:“我以后肯定不找有钱男人……”她马上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叶知秋的前男友范安民就不是有钱男人,可是感情要变化,有钱没钱都是问题。 叶知秋勉强一笑:“你别吞吞吐吐,反正我对男人真是没什么信心了,也不差多看一对闹离婚的怨偶。” “我估计老板娘闹也翻不起大浪来,老曾的手段,她哪是对手。” “多凄凉,枕边人弄到分手已经够可悲了,还要闹,太寒心了。” “要你这么悲天悯人呀。不过你走了也好,省得趟浑水。”辛笛对老板娘从无好感,此时突然呲牙一笑:“也难怪老板娘以前忌惮你,说来老曾的确对你真是不错。别人要走就走,他几时还会去过问原因。路易那么大牌,拿辞职威胁他加薪,他不一样不理吗?也就是你,他还这样反复追问。” 路易是索美一手捧起来的设计师,略微红了就闹着涨身价,没想到曾诚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先是晾着他,等他沉不住气自己出去跟别的公司接触,曾诚直接叫律师拿了合同找他,告诉他按合同认赔多少钱就可以走人了。可怜的路易轻狂是轻狂了点,哪见过这阵势,只有乖乖回来上班。到了合同期满,没等他开口,曾诚已经先发了话,请他另投明主。接下来路易只有辗转于规模远不及索美的小公司,眼看一片大好的前途顿时黯淡了。 叶知秋念及此事,顿时没了替别人婚姻嗟叹的心思,也顾不上怪辛笛扯上老板的另眼相看会让别人误会,百般念头一齐涌上心头。曾诚的确没为难她,他要翻了脸,自己哪能走得这么轻易;再一想自己别也走上路易的老路才好,混的公司一家不如一家。想一想眼前信和销售部门的乱劲,不由愁容挂上了面孔。 “我要累死了,小笛,现在才知道以前在索美的工作强度根本算不上什么。” 辛笛拍下她的手:“你别死心眼,拿了点钱就恨不能把命卖给人家。我最近也留意了信和,虽然产品就那么回事,可是中年妇女好它这一口,只要他家的设计、生产不抽疯,你花点时间能做上路的。” 这倒是和叶知秋的想法一致:“嗯,现在只盼春节假期快点来,我得好好休息一下,不然恐怕会壮志未酬了。” 两人再随意闲聊了几句,喝了咖啡,出来说再见,各去忙各的。 服装企业一线工人多半是外来务工人员,临近春节,早早就开始心神不宁,盼着放假返乡,任老板许下再多加班费,也休想留他们多待一天。老板也知道这个情况,一般赶在农历二十六、二十七就开始一批批吃年饭、发奖金、放假。这时却是销售部门最忙碌的时候,叶知秋提起精神上阵督战,自己的事情只能暂时放一放再说了。 到了三十这一天,终于轮到她休息了,老板夫妇二人还很是隆重地找了间酒店,招待管理人员吃饭。他们都爱喝酒,而销售部门更是传统地无酒不欢。 叶知秋虽然做销售,但一向不肯轻易在外喝酒,女人在这方面除非天禀异秉,否则拼起酒来很容易吃亏。不过此时初到信和,一个大包房,几桌都是老板同事部下,老板娘刘玉苹又酒量惊人,她要是一点不喝肯定说不过去,只能先把话说在前头:“最近劳累过度,白酒不行,喝点红酒意思一下好了。” 总算她的劳累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略显憔悴的脸色也很有说服力,没人好意思来勉强她,但还是很喝了几杯红酒。老板照例地褒奖员工,展望前景,再加上拍胸许愿,一场饭拖拖拉拉吃得没完没了。 叶知秋出去接听电话,借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寒风一吹,却有点酒意上头,草草结束通话,握着手机看着窗外街道。 一年又到终了,以前在索美工作,年底一样有类似的尾牙,但曾诚并不热衷与下属推杯换盏,都是简单慰勉几句,与大家碰一下杯就走人,大家也乐得自在。老板性格、企业文化如此不同,她只能提醒自己少做无用的比较,努力适应。正出神间,突然有人叫她:“叶小姐,你好。” 她回头一看,居然是她的房客许至恒,他穿着白色衬衫,深色长裤,衬得身形修长,含笑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看到他,她就不免想起那天在自家门口和范安民的争执,老大不自在。可是人家客气打招呼,她只有笑道:“你好。” 许至恒也是陪几个部门经理过来吃饭,于穆成已经先走一步带谢楠回了杭州,他对她的那点尴尬视而不见,漫步踱到窗边:“叶小姐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叶知秋揉自己的脸,自嘲地笑:“幸好有这累当招牌挂脸上了,不然今天还得赔上胃。真不知道当老板的是怎么想的,一定要部下表演尽欢尽兴才觉得一年够圆满。许先生家在外地吧,不用回去过年吗?” “我得先陪员工吃完饭再去机场。” 叶知秋笑道:“以我当员工的心得来讲,一般都是谢谢老板赏饭,如果老板肯早些上路回家那就更好一点了。” 许至恒恍然,他回国以后就任职外企,确实没有这样年终吃应酬饭的经验,想想刚才下属的心不在焉,不禁失笑:“原来如此。” 叶知秋莞尔:“失陪,我先进去。” 散席出来后,叶知秋立在酒店前招出租车,可是除夕这天,想拦辆出租车实在不容易,一辆辆车从她身前掠过,她只能皱着眉头无可奈何看着,一辆灰色卡宴突然开到她面前停下,许至恒开驾驶座那边门出来对她说:“叶小姐,去哪里,我送送你。” 叶知秋最近实在疲倦,在酒店前站了半天,寒风吹得头有点痛了,也没见一辆空车。踌躇一下,决定不跟他客气了:“谢谢许先生,我住的地方倒是和你隔得不远。” 她上车报上地址,许至恒来了不过三个月,本地道路有点复杂,不过好在车上有车载gps,他输入目的地,规划好道路,专心开车。 车内暖气扑面而来,加上那点酒意,叶知秋顿时觉得有点睡意朦胧,她并不想在个陌生人车上睡着,只好拿出手机摆弄,上面全是一条条的拜年短信,她也懒得动脑筋,顺手将张三的转发给李四,李四再转给王二麻子。手机突然一响,电话进来,一看是前老板曾诚的号码。 “知秋,太没诚意了吧,发条拜年短信给我,居然还带着别人的名字。” 叶知秋大汗,暗想果然喝酒误事,她只注意内容不要语带暧昧,却忘了把人家落款的名字删去:“对不起曾总,刚才是不小心按错了,这会正在挖空心思给您编个不落俗套的呢。” 第六章 回家 叶知秋不过是上楼收拾一下东西,换件衣服。妈妈老早就打来电话,叫她回去吃团年饭,她再渴望马上就倒头大睡,也不敢除夕不归。 下楼来照例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才拦到出租车,车子驶上大桥,也是照例开得缓慢,她一路瞌睡着,直到司机说到了才惊醒。 她父母家住江对面一个很大的老国企宿舍区里,这个国企由于政策、管理等各种原因,早已经停产,工人下岗,大势去矣。可是当年的规模实在惊人,宿舍区位于江南这边很好的位置,和所有的老宿舍一样缺乏规划,楼间距狭小,各个不同年代的房子并存,既有五十年代仿苏联建筑风格的走廊黑暗的三层楼红砖房,也有上世纪九十年代建起来的方方正正毫无特色可言的标准砖混结构一梯两户七层楼房。 叶知秋的父母都已经提前办了所谓内退,每月工资加起来不到2000元,哪怕在这个消费不高的内地城市,也算一个窘迫的数字,更何况医药费用报销很成问题。大概从四年前起,叶知秋就承担了养家的一部分担子,赚的第一笔钱正好给父母凑起来解决了住房的产权。 她的收入在本地她这个年龄来说,应该算是很不错了。她也习惯了出租车出入节省时间跟体力,但肯定不敢叫车子直接开进宿舍区,给父母看到,一通不节约的数落是免不了的。 可是叶知秋没走上几步,迎面碰上的人让她懊悔自己下车太早,真不如回家听数落比较合算一些。 站在她面前的是范安民的妈妈,拎了大大的超市购物袋,显然才买东西回来。她看到叶知秋,马上走过来,一副准备深谈的样子。 这是个万人大厂,范安民和她同是本厂职工子弟,他们的父母以前是同事。她没办法和前男友分手即成陌路,除了共同买的房子纠葛在一起有待分割以外,双方的父母眼下还是邻居。 叶知秋看着这个一度差点被她叫妈妈的女人,很是发愁,只能勉强一笑:“阿姨您好。”一边不停步地向里走着。 范妈妈紧紧跟上她的脚步:“小叶,最近很忙吧。” 她只“嗯”了一声,可是知道就算不“嗯”这一声,也挡不住对方的交谈,突然想起如果不让她说个够,恐怕又会跑去自己家骚扰自己的父母,马上止住了脚步,正色看着她:“您有什么事吗?” 范妈妈也连忙煞住身体站定,有点尴尬地看着她:“小叶,以前我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叶知秋和气地笑:“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 “那阿姨就直说了,安民打算四月份结婚,虽然说女方家境很好,但我们家安民很好强,不愿意事事靠她家,不然以后恐怕也难做人。我和你父母都是同事,大家的家底都有数。当初你们合资买房,基本我们家就掏空了所有积蓄来支持你们……”她拉拉杂杂地说着,叶知秋不想再听下去了。 “阿姨,范安民没告诉您吗?我打算出钱把他那一部分产权买下来,过年以后就去办具体手续,应该不会耽误他的婚期。” “这么说你有钱了?唉,安民一直说你买房装修把钱花光了,叫我不要提这事,我们一说,他就心烦拔腿要走,你也知道,他是个念旧的孩子,总觉得对不住你。其实年轻人没结婚分分合合都是正常的,这一点你就比他洒脱得多。江边那个房子,现在价格应该涨了不少吧。” 叶知秋静静看着她,直看到她目光躲闪了一下才说:“前几天我和范安民已经就这事达成了协议,我自认我的提议是很公平的,具体您可以回去问他。如果你们商量后觉得不妥,请让他直接再来跟我谈,他有反悔的权利,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不希望以后再跟您来谈这件事,更不希望您再去和我父母谈这件事。” “如果你们能商量好那就是最好了,我还得回去做年饭。小叶,有空还是去我家玩。阿姨一直很喜欢你的。” 她提着袋子匆匆走了,叶知秋哭笑不得,摇一下头,朝自己家走去。 老宿舍区尽管杂乱无章,可是有一点很不错,从一开始所有空地都种了树,大部分是法国梧桐。几十年下来,这些树已经高大挺拔,到了夏天绿荫如盖,遮天蔽日,十分凉爽怡人。现在正是隆冬,光秃秃的枝丫伸展着,也在很大程度上掩饰了乱搭乱盖的不美观。 叶知秋家住六楼,算是一套半新不旧,朝向、格局还不错的小两房一厅,比那些共用厨卫、光线阴暗的老宿舍楼条件要好得多。 爸爸妈妈看她回来都很开心,他们心疼女儿在外面打拼得辛苦,更心疼她的情变,只一味做了满满大桌的好吃的,眉开眼笑让她吃。 叶知秋乐得放量大吃,她在外面成日除了盒饭就是应酬,实在没什么营养可言,此时桌上全是她爱吃的菜,外加一罐浓香四溢的鸡汤。除了要不停接电话发短信以外,倒算是很放松了。 晚上她也不看春晚,关掉手机洗了澡倒头便睡。本市才对春节期间烟花鞭炮燃放有条件开禁,可是宿舍区密集的爆竹声一点也没吵醒她。她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起来洗漱一下吃了饭,居然又跑回床上继续睡。 父母理解不来这样超长的睡法,坐在客厅里相对发愁,觉得女儿一定是受不了和范安民的分手,所以不想出门见人。 也难怪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叶知秋在去年深秋面无表情告诉他们她和范安民分了手时,他们的震惊来得远比叶知秋知道范安民移情别恋时要大。 “哪有这样儿戏的,房子都一起买了,又花了那么多钱装修,基本上这边的同事熟人都知道你们要结婚了,现在怎么收场?”当了一辈子机械工程师的父亲气得手直哆嗦。 叶知秋默然不语。 母亲知道女儿的外柔内刚,有着小小的倔强,放软声音哄她:“秋秋,这种事不能赌气呀,两个人要过一生,就得相互容忍体谅,不能一点小事就说分手,很伤感情的。” “范安民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爸爸妈妈想开一点吧,这种事出在结婚前比较好,别人要问起来,直接说我们合不来分手就完了。”叶知秋只能很合情合理地说。 “你说得轻巧,说分手就分手,那房子怎么办?装修的钱基本上全是你付的,难道可以分成两半?”父亲一向脾气急躁,哪里受得了女儿这样的若无其事。 “我想办法吧,您别操这个心了。明天还得上班呢,我先过去了。” 她上班远,早几年就开始在江北那边租房子住,父母也隐约知道后来她在和范安民同居,当时只想两人感情这么好,房子也合买了,只差商量具体婚期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可是怎么想得到会突然这样。 第七章 重会 下午许至恒和于穆成一块跟几个部门经理开会布置完工作,再一块去看路口的大广告牌。本来他们这样的生产型企业并不需要这类招摇的宣传方式,不过开发区管委会统一布置下来,也只好将略有点荒凉的路口上的那个广告位拿下来。 负责制作广告牌的是谢楠介绍的她师兄兼老乡张新的广告公司,张新的制作方案既不张扬又算得上醒目,许至恒和于穆成都很满意。此时张新正站在寒风里仰头看工人安装,广告牌已经大致成型。 于穆成和张新很熟了,笑着对他说:“辛苦了,今天情人节,不用去陪女朋友吗?” “她在报社工作,下班晚,我忙完了再去接她。” 许至恒笑了:“穆成,明明就是你想先走去接太太对不对?” 于穆成笑而不答,许至恒叹气:“本来还想去你家蹭饭,看来没指望了。今天外面肯定都是成双成对的人,我又得一个人回去吃了,真是凄凉呀。” “得了吧至恒,你少夸张,谢楠给你介绍了女朋友你又不要。” 张新也笑了:“要实在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去夜色,听老戴说,这家酒吧每年情人节做的主题都是没有情人的情人节,谢绝成双成对人士入场。” 他说的老戴是他的合伙人兼好友戴维凡,于穆成和许至恒听得齐声大笑,许至恒笑道:“这是什么噱头,难道一堆失恋的人凑一块伤心不成。” 张新知道老戴的个性,对他说的那个失恋还真是没有当真,只笑道:“老戴说那边气氛和主题都做得很好,他也就是今年失恋了才有资格去,天知道。” 许至恒恒独自吃过晚饭,回家休息了一会,实在无聊,还是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下楼开车去了落在市中心一个人工湖边的夜色酒吧。看着门前树的pop上大书的八个字:“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他差点笑出了声。 夜色是三层小楼,门脸照例地是常见的仿欧式风格。许至恒走进去一看,倒真是不小,高高的空间配金属加原木风格的装修,此时已经有点人满为患,dj打着碟,正戏谑地问:“今天你分手了吗?”舞池那边舞动的人群情绪激昂,看不出任何失恋的情绪,齐声尖叫着应和。 他看看周围,的确没有好多酒吧常见的成双成对的情侣,除了成群结队围坐的人外,倒有不少象他一样的孤身男女,有的随音乐晃动着身体,有的正喝着酒。他叫了小瓶chivas加苏打水,靠宽大的原木吧台坐着,不一会工夫,就有一个穿吊带化浓妆的漂亮女孩过来坐到他旁边跟他搭讪,不过这种环境想要交谈未免困难,他也并无说话的兴致,直接给她叫了杯水果鸡尾酒,女孩喝酒很是豪爽,当饮料一样一下喝了大半,然后凑近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你试下chivas加冰绿茶呀,味道会好喝得多。” 他好笑,他当然知道那种不知打哪兴起的喝法,不过并不喜欢:“不,我比较喜欢加苏打水。” “去跳舞吧,坐着多无聊。” 他笑着摇摇头,女孩子也不多说什么:“我待会再过来找你。”然后径自加入了舞动的人群中。 许至恒只是消磨时间,并无找场艳遇的念头。他看看酒吧的结构,还有二楼,于是走上去,果然上面是爵士吧,装修是另一种风格,宽大的沙发加抱枕,酒红色的帷幔低垂,是另一种风格,人相对楼下少了许多,他找个位置坐下,慢慢品着酒,觉得算是放松了,只想自己莫非离开上海就再也不习惯那样大声激烈的慢摇音乐了不成,大概也真是30岁以后,跟以前的心境爱好大不一样了。再想上一个情人节,还是和女朋友在上海过的,吃了意大利菜然后去看音乐剧。转眼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女友也成了前任,只在节日会发个短信问候一下了,不觉有点惆怅。 小瓶chivas不知不觉喝了差不多一半,旁边座位飘来烟雾,他不抽烟,觉得有点气闷,起身走到落地长窗边,只见外面是一个小小的对湖露台,想必夏天坐在上面应该是很惬意的,不过此时正当冬季,遮阳伞全收拢着,只在靠一侧栏杆边站着一个苗条的女子,变幻的灯光打到她脸上,许至恒一眼认出了正是他的房东叶知秋,她头发挽在脑后,穿着件深色v领长款针织衫,脖子上绕的带流苏的长围巾被风吹得向后拂动,看起来更显得单薄。 这样的冷天居然站在露台上吹风,显然不是一个开心的姿势,再想想今天酒吧的主题,许至恒不用看她表情,也知道这女人是难过的。他踌躇一下,拉开门走了出去,打算劝她进来。 叶知秋听到拉门和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算了吧老戴,你玩你的去,不要劝我了,喝酒也壮不了我的胆,我已经当了28年良家妇女,现在再去转型成妖孽,未免太晚了。叫我今天找个顺眼的男人上床,我还真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 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和自嘲,在夜色中低低传来,和着楼下传来的隐约音乐,自有一股沧桑意味。许至恒站住,颇有点进退两难了,没想到自己居然又不小心做了她的观众,恐怕还是很不受她欢迎的观众。叶知秋没听到回答,猛然回头,看到面前站的是许至恒,抬手捂住了嘴,惊得目瞪口呆。 叶知秋是被戴维凡拖来酒吧的。 下午她抽时间和范安民约好去了房地局,做新合同的备案。合同更名的事进展得很顺利,一方面秦总和西门发了话,万丰的销售经理很是上心,范安民也相当配合,完全按她说的时间出现。销售经理告诉她,理论上这房子已经到她一个人名下,再只用去银行办理按揭更名手续,把钱打给范安民,再等开发商通知,就可以帮她办理房产证和土地证了。 出了房地局,谢过销售经理,叶知秋并无愉悦感,只觉得是成功地独自背上了一个月还款近4000元的包袱而已。没错,以前一年多,范安民薪水没她高,还想存点钱办婚礼免得没面子,房贷其实也是她一个人在还。但那时有爱情和对婚姻的憧憬撑着,根本不觉得这是一个负担。而现在,爱人马上要和别人结婚了,这个花了自己大量心血精心装修的房子,只会让自己触景生情,以后恐怕都是租给别人的命了。 更要命的是,她是拿自己的职业前途做赌注,换了20万才背上了这个包袱。想到这里,她不能不黯然。 范安民脸色同样黯淡,他看着叶知秋,欲言又止。没等叶知秋跟他说再见,一辆红色奥迪tt突然从后面驶过来停到了他们面前。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孩子走下车,绕车头过来挽住范安民的胳膊,柔声说:“安民,事情办完了没有?” 叶知秋没想到今天还附送了这么个节目。她以前没见过范安民的新欢,只听小盼在电话里描述得详尽而刻薄:“小小的个子,胸跟没发育一样,长得其实普通,穿的民族风绣花白色上衣加牛仔七分裤,背的prada,说话声音很嗲。” 第八章 一吻 叶知秋脸烧得通红,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窘迫。她搞不明白怎么会这么巧,这个男人再次成了她的观众,听到她肯定不愿意让他听到的话。她努力想想,自己刚才似乎还说到了***,几乎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可是许至恒表情实在轻松,她决定自己最好也别认真,权当刚才只是开了个没弄清对象的玩笑好了。 “真巧,又见面了。”她讪讪地说,打算抬腿走人,可他正正挡在了她面前,笑吟吟看着她。 “是呀,很巧,看来我们有缘,都在过孤独的、借酒浇愁的、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她只能勉强一笑:“有趣。” 许至恒脱下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天气太冷了,进去吧,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叶知秋本能想闪避,可毕竟喝多了点,摇晃一下,反而立足不稳,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他拢住外套搂住她,叶知秋猛然抬头,两人的脸离得极近,呼吸的热气触到一块再袅袅散开。许至恒只见叶知秋一双眼睛满含着苦恼,顿时放弃了调笑的念头,扶她站稳。 “对不起,刚才我确实是在开玩笑,别放心上。”他看着她,轻声说,声音低沉温和。 叶知秋松了口气,苦笑了:“抱歉,我大概是喝多了……” 她还没说完,落地长窗再度被拉开,两人同时转头看过去,只见戴维凡拿着瓶酒迈着长腿走出来,但他看到二人,马上刹住了脚步,做了个夸张的吃惊表情,对他们挤下眼睛,举酒瓶致意,不等叶知秋开口,他就退了回去,并且随手关上了长窗。 叶知秋哭笑不得,暗想如此暧昧的姿势落到戴维凡眼里,这厮指不定想哪去了。她转回头正要说话,恰好许至恒也回头,他的嘴唇一下触到她额上,那个温度让她大吃一惊,头猛然向后仰,他的嘴唇顺势滑到她的唇上,两人嘴唇交接到一处,他的温暖,她的冰凉。叶知秋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已经吻住她。 他的呼吸中跟她同样带着酒的味道,同时冲入她鼻腔的还有须后水的清淡气息,这个吻由轻柔到加重力道,叶知秋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张开嘴在回应他,吓得顿时酒醒了一半,头再往后仰,摆脱他的唇,双手用力撑开他,挣开他的手臂,披着的西装外套滑落到地上也不管了:“我先走了,再见。” 叶知秋疾步走去拉开落地长窗进到里面,看自己刚才坐的位置, 戴维凡已经无影无踪了,她也懒得去找,下楼直接出了酒吧,寒风迎面吹来。她坐戴维凡车来的,根本没穿外套,只能急急走向人行道边准备拦出租车。 许至恒紧跟她身后出来,重新将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走吧,我送你回家。” 叶知秋愕然回头,懊丧地看着他:“不用了,我等出租车。” “你喝多了,打车不安全,而且现在真的不好打车。”许至恒笑着说,“我送你,保证不乱动了。” 叶知秋向人行道边一看,果然站了好些成双成对的男女,正望眼欲穿等着空车。她这会酒意上涌,倒是没觉得冷,可知道吹着冷风等下去恐怕得招来感冒,而她现在就算有任性生病的体力也没有那个时间,只好叹口气,决定妥协,跟在许至恒后面去他停车的位置。 许至恒控遥控开锁,替叶知秋拉开车门,然后上了司机座,先发动车子开了暖气,再设定gps,叶知秋住的大厦还在目的地收藏里,直接找出来就可以了。他转向叶知秋,探身过来,叶知秋往后一缩,警惕地看着他,他暗暗好笑,拉过安全带替她系上,叶知秋窘得脸再度涨红。 车子发动,热风一吹,叶知秋马上有点昏昏欲睡了。她只能努力挺直身体瞪大眼睛看着前方,许至恒瞟她一下,觉得她那个样子颇有点稚气好笑:“放松点,我是有正当职业的良民,连身份证复印件都在你那里,不用这么紧张吧。” 叶知秋也瞟他一眼:“正当职业么?你是浙江人对吧。” 许至恒点头。 “我到浙江出差时,倒是看到过不少你这样的人。” “我还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说来听听。”许至恒不免有点好奇。 “上面一件armani西服,下面名牌牛仔裤,脚踏限量版运动鞋,斜挎一个lv的包包,开卡宴,据说就是你们那边放印子钱的人的标准配置。你只差个lv包了。” 许至恒听得差点吐血。他知道他的家乡的确有一批以放高利贷、开地下钱庄为业的人,而且行事相当张扬,在当地也颇引人侧目。可是他堂堂一个斯坦福的硕士,在上海混了几年外企的标准白领,居然头回被人划到那类人中间。 不过再一想,他今天的装束的确和叶知秋说的分毫不差。armani西装上衣是在上海工作时女朋友坚持让他买的,其实他平时更钟情比较随性点的衣着风格,并不爱好欧洲的奢侈大牌,只是出门时随手拿了穿上。gap牛仔裤还是在美国读书时买的,只是美国的大众品牌,穿了好几年,正是磨合得舒服的时候, 上身的频率很高。球鞋他的确买了不少限量版,完全是个爱好。至于卡宴,则是家人买给他的礼物,直接递钥匙给他,他对座驾并没特别的爱好,也就接下来了。没想到一组合下来,竟然成了这么个效果。 叶知秋看他做声不得,暗暗爽快,一个笑意忍也忍不住地在嘴边扩大,只能用力抿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许至恒一瞥之下,大笑了起来:“你就别忍着了,笑吧笑吧。” 叶知秋笑倒在椅背上,一边笑一边说:“还好,你这人还算开得起玩笑。” 许至恒见她笑得开怀,秀丽的面孔满是开心,一扫刚才的郁闷之色,哪里会在乎那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车子停到了叶知秋住的大厦门前,她回头说:“谢谢你,再见。” 许至恒先伸手过来替她解开安全带,看着她,突然正色说道:“我可不是放印子钱的,我有份正当职业。” “哎,你还是介意了呀?对不起,我开玩笑的,哈哈。” “不,我不介意玩笑,不过一定要解释清楚,”许至恒仍然目光炯炯看着她,“因为以后我想约你出来,我猜你一定不会跟个放印子钱的人约会。” 叶知秋吃了一惊,呆了一下才说:“我好象也不会想跟自己的房客约会。” 许至恒笑了:“那个好办,如果你坚持,我先搬家再约你好了。” “别,重新找房客太麻烦了,我没那时间呀。”叶知秋举手认了栽,“我说,该不是我刚才在露台上说的话让你误会了吧。我没找***的打算,今天去喝酒纯粹就是解个闷。” 第九章 纠缠 叶知秋走进大厦,想了想还是停住脚步。站门厅里回头看着那辆卡宴发动开走,她很有点发晕,也不知道是朗姆酒作怪还是被这朵突然的桃花砸的。可是老实讲,这感觉还真不坏。她摇摇头,决定不胡思乱想,先去睡觉是正经。她掩着嘴打个呵欠,穿过门厅走去按电梯,突然身后有人叫她:“秋秋。” 她一惊回头,只见门厅一角沙发上站起一人,那边光线昏暗,但还是一眼看见正是白天才见过面的范安民。他俯身将手里的香烟按灭在缸里,然后走了过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叶知秋皱眉看着他,他看上去神情黯然,头发也有点凌乱,眼睛里泛着红丝。 “我们找地方坐坐吧,秋秋,我想和你谈谈。” 叶知秋苦笑了:“又有什么好谈的呢?千万别是为白天女朋友来我面前示威道歉,我不喜欢那场面,不过也算了,反正下周找个时间去银行把手续办完,以后你们就是想到我面前炫耀,只怕也没什么机会了。” “我的确是想来道歉的,可是坐这坐了两个小时,提不起勇气跟你打电话,我已经跟你道了太多次歉,你也说了很多:算了,算了。我在想,一切真的都能算了吗?” “不然怎么样?”叶知秋呵呵笑了,“你别在我面前扮情圣,我这会喝多了,你要硬拉着我陪你怀旧,可留神我借酒装疯。” “秋秋……” 叶知秋摆一下手:“真的还是那两个字:算了,我不想听。恋爱快六年,在准备结婚时分手,回忆的确不少。可是我还想放自己一条生路,以后好好生活下去,你愿意追忆随便你,不要扯上我,更别指望我对你的心事负责,我们都自求多福好了。” 电梯驶了下来开了门,她正要走进去,只听身后又是一个女孩子不大不小的声音:“安民。” 她和范安民一齐回头,范安民的女朋友正站在大门那里,紧盯着他们俩。叶知秋禁不住摇头大笑:“你们俩还真是逗呀,是排练好了的吧,总这么一前一后出场。” 电梯门在她面前徐徐关上,她连忙伸手去按也来不及了,只能看它上行而去,不禁恼怒,转头看着他们。 范安民转头看着那个女孩,声音疲惫地说:“小静,你又来干什么?我真的不喜欢你这样跟着我。” 那个女孩子走过来,挽住范安民的胳膊,眼睛却看着她,十分诚恳地说:“对不起,叶小姐,白天是我不好,你不要怪安民,他已经责备我了。我决定亲自来跟你道歉,请原谅。” “忽然之间,都来求我的原谅了。”叶知秋讥诮地笑,“我的原谅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吗?我如果不原谅,你们会不幸福吗?” 那个女孩顶不住她的注视,移开了视线,但还是小声说:“你怪我可以,不要怪安民,他心里已经很难受了。而且我觉得两个人如果真的相爱过,就算分手,也应该祝福对方,何必非要让对方觉得负疚。” 叶知秋看看她,再看看范安民,微微笑了:“这位小姐,你的大度谦卑、天真善良给我印象十分深刻,可是你真的错得离谱。我不爱看这种戏码,更别逼着我参演。直接讲就是,我不想要你们的祝福,也不打算祝福你们,你们的生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后可以省点事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另一部电梯下来,里面走出两个人,叶知秋走了进去,按了关门键,再按27楼。电梯门合上,偏白的灯光照射下来,电梯门上的镜面里印出她,面孔上那个无奈的苦笑如此惨淡,让她自己也有点不忍心看了。 好象这段时间来她经常这样在笑,嘴角努力上提,不过总是提了一半就气馁般放弃,于是那个没法最终完成的笑就似笑非笑挂在了嘴角,看着很有点讽剌的味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并没讽剌谁的打算,她只是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是装没事比她想象的要难多了。 叶知秋走进自己租住的小房子,这里原本属于张新。开发商送的精装修他基本没动,房间陈设到了极简,她住进来以后,尽量接自己的爱好做了简单的布置,床上铺的杏黄色床罩,小小的沙发罩了白色亚麻布,靠窗子的地台放了块花色繁复的羊毛地毯,看着总算有了点家的感觉。 她扔下小手袋,脱下皮靴,坐倒在沙发上,将双腿架上茶几搁着,钝钝地看着面前没打开的电视机,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还真不如跟自己的房客去***的好,省得回来看这场面。 她已经没力气谴责自己这个有些无耻的想法了,反正那点本来可以帮她一场好梦的酒意被这么一闹,现在完全没了。 站在楼下门厅里的那个男人,和她恋爱将近了六年。 他们同龄,住在同一个厂区宿舍,应该说得上青梅竹马。可宿舍区的规模实在太大,要追溯的话,两人只在幼儿园有同学之谊。范安民小时候上的不是叶知秋上的子弟小学,中学时他考上了市重点学校住读,然后考上了外地大学,他们以前最多能算个见面脸熟而已。 真正走到一起,是叶知秋毕业后最彷徨的日子。她实习了几家服装公司,但工作始终没着落。本市服装企业多半集中在江北,她选择最经济的出行方式,每天坐轮渡过江往返。 已经将近秋天,可是天气仍然炎热。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天色还是明亮。走下长长的石阶,穿过趸船上了轮渡,听起航时汽笛“呜……呜……”的长鸣,倚着栏杆坐着,看浊黄的江水腾起白色的浪花,带着江水气息的风迎面吹来,并无多少凉意,但还是让人觉得爽快。她郁闷地看着渐渐逼近的对岸,只想着自己的工作,如果这次在索美仍然不能转正,恐怕是不是该考虑放弃做服装设计师这个想法了。 叶知秋的父亲喜欢美术,从小就开始让她学画画,但她也说不上有多爱好这个,上了美术学院后,看多了大师的作品不说,光看看有天份的同学,她就知道,自己幸好填志愿时坚持选的是服装设计专业。因为有比较就知道,自己在美术方面功底算是可以,但天资和灵感就只能说是普通了。 然而服装设计一样需要灵感,她有点气沮地承认,自己懂得欣赏,但设计出来的作品始终没有让人激赏的地方,这方面有她的好友辛笛做对比,她不能不服。 船靠了岸,她起身随着人流穿过趸船再走上跳板上石级,身子突然一歪,凉鞋细跟陷进了跳板缝隙里,身后一双手臂及时扶住了她。她没顾上回头,扶住身边的栏杆,说声“谢谢”,急忙用力抬腿,居然脚抽了出来,鞋子留在原地没拔起来,一时大窘,身后那人蹲下身去,握住凉鞋一拔,抽了出来,然后将鞋子放到她脚边,仰头看着她笑了,那是一张英俊而明朗的年轻面孔。 第十章 相约 叶知秋今天看的商场是中心店,这是业内人士对本市客流量最大百货商场的简称。在刘玉苹的主持下,信和去年下半年刚在这边下了大本钱装修卖场,但销售一直没什么起色。叶知秋已经分别挑了平常的日子和春节前的一天来看了两次,今天打算趁周末再看看。 果然不出她所料,周末接近傍晚的时间,商场人流如织,但信和的卖场销售依然普通。店长有点气沮地汇报,哪怕是昨天情人节,女士报复性集中消费的时间,销售额也不比平时突出。 叶知秋一边指点她调整挂样,一边说:“你不要把这情绪挂脸上,信和的目标人群比较成熟,情人节出来玩浪漫消费的肯定就不多,根本不应该有太高期望值,销售要慢慢调整,但该做的工作一点不能马虎。” 她退了几步,端详眼前的卖场,心里好不烦恼。信和在各家店卖场装修风格通通没做到统一,几年前请人做的一套ci、vi一直沿用也就罢了,偏偏没有专门的策划部门进行维护,前前后后一换人就弄得走样。如果指望先将卖场风格统一起来,就是一笔很大的重复投入。她不打算给自己找这个麻烦,但店长培训却是迫在眉睫了,眼前中心店店长在信和市内各门店里还算比较利索的,不过也存在很多不到位的地方。 至于中心店销售的症结,她已经基本有了谱,可是要改进,就涉及到卖场位置的调整等一系列问题,谈何容易。 看看时间,叶知秋正要走,手机突然响了,她拿出来一看,却是前任老板曾诚的号码,连忙接听:“曾总,您好。” “知秋,我现在在中心店地下车库57号车位,你下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叶知秋连忙下到地下车库。本地服装企业老板奔驰、宝马成风,但身家在业内算得上第一的曾诚开的不过是一辆原产的黑色奥迪,此时正很是低调的停在57号车位上。叶知秋觉得有点为难,这样见面实在无私也有弊,可再一想,一个跳槽的员工和一个正闹离婚的前任老板如果公然在大庭广众下见面,恐怕惹来的是非只会更多。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曾诚正开着天窗和空调抽烟,车内倒是没什么烟味,但他还是马上将烟按灭,先自嘲地笑了:“这样叫你见面,很奇怪吧。” “曾总也在巡店吗?” 叶知秋逛卖场做市场分析的习惯本来就是曾诚带出来的,虽然有得力的销售部门,但他仍然一向身体力行保留着这个习惯,在这里碰到他并不奇怪。 “中心店胡总约我谈点事情,顺便下来看看,正好看到你在信和卖场前皱眉。工作还算顺利吧。” 叶知秋微微苦笑:“还好,慢慢适应了那边的节奏。” 曾诚回头看她一眼,他一向目光锐利,手下员工少有抵得住他这样注视,此时叶知秋也有些忐忑,很有点在索美工作失误时做好挨批评准备的意思,但曾诚只是闲闲地说:“知秋,听到中心店要做大范围调整的风声没有?” 叶知秋心里“咯噔”一下,中心店服装整体业绩在全国也能排上名次,一向是各地服装品牌争相入驻的宝地,每年都会根据销售进行卖场调整,信和已经被调到一个相对偏僻的位置,如果再来大规模调整,那去年才砸了重金做的装修有可能泡汤不说,也会进一步影响在本市的销售份额,进而影响到她的销售任务完成。她只能强自镇定:“我还没得到消息,不过曾总的消息来源肯定是可靠的。” “看来你真是适应信和那边的节奏了,知秋。不过我得坦白讲,这对你来说可不算是好事。” 叶知秋马上体会出了这句话里的批评之意,顿时默然。的确,她在信和的全部目标都定在了一个年终的数字上,并没考虑到后续的发展,一方面这是刘玉苹给她的指标,另一方面也是信和的现状让她左右支拙,只能且顾眼前。 “我不是批评你,知秋,只是提醒一下你,你的职业生涯以前没有和索美绑死,以后也不可能和信和绑死。眼光始终要放远一点,哪怕老板想得没你远,也不应该限制你自己的思路。” 叶知秋咬着嘴唇点头,她当然清楚前老板这样大费周章叫她下来讲这番话所包含的善意:“谢谢曾总,我会认真考虑您说的话。” 曾诚微微一笑,他面孔清瞿斯文,平常表情淡漠,可是一笑之下颇有暖意:“你始终和我见外,在我手下工作六年,距离保持得过份清楚。难道为区区二十万跟我开个口很难吗?” 叶知秋脸一下红了,她知道业内其实没有秘密可言,她拿信和二十万跳槽的事根本就不可能瞒过众人,可是前任老板这样一口道出,总是让她难为情的,只能勉强说:“对不起,曾总。”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在检讨我自己,居然没给自己的员工一点基本的信心,宁可拿自己的前途去赌一场,也不愿意直接来跟我说。” “我不愿意给您添麻烦,也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叶知秋冲口而出,但马上后悔这样的直言。 果然曾诚默然了,停了好一会才说:“这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麻烦。不过,放你出去磨砺一下也好,对你自己的成长有好处。我送你回去吧。” 叶知秋连忙将自己要去的地方告诉曾诚,曾诚发动车子,驶上大道,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车子驶到江边,曾诚才说:“知秋,我在想,刚才我的确严厉了一些,现在估计你的担子已经够重了。你一向不怕承受压力,但还是要学会自我调适释放压力,生活得开心一点。” “谢谢,曾总,我会记住您说的话,再见。”叶知秋下车看曾诚发动车子走远,才走向和许至恒约好的地方。 这里叫龙宫阁,是家豪华的江上酒店,在一个废弃的码头内,由一艘前苏联退役的远东巡洋舰改装而成,长100多米,高七层,总面积5000多平方米,上面是酒店,下面餐厅、咖啡厅、露天茶座、ktv等一应俱全。全部采用中国宫廷式建筑装修风格,四沿挂满在大红宫灯,隔老远就能看到巨大的船体停泊在江边,灯火辉煌,堪称一景。 江边风大,叶知秋裹紧大衣,顺着铺了红色地毯的上船通道走进去,报上许至恒的名字,带位小姐引她进了靠外舷的一个小包房,许至恒已经等在了那里,包房内暖气充足,他只穿了灰色条纹衬衫,正靠舷窗看外面江景。见她进来,连忙过来接过她脱下的大衣,帮她挂好,然后替她拉椅子,两人对向而座。 叶知秋并不接服务员递来的菜单:“我最不喜欢点菜了,反正我没特别的禁忌,基本什么都吃。这里做的是本帮菜和浙江菜为主,你应该比较熟悉,还是你点吧。” 第十一章 说爱 叶知秋出差三天,乘上午的早班飞机回来,直奔公司继续上班,发现公司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刘玉苹给她配备的销售助理,21岁的女孩子,从衣着到化妆都很有点非主流,更要命的是她也姓刘,早有好事之徒抢先对叶知秋小声嘀咕:“这是刘总弟弟的女儿。”颇有点想看叶知秋怎么发落这姑娘的意思。 叶知秋当然不快,可是她从来没有在工作时把不快挂在脸上的习惯,只“嗯”一声,并不对这个消息发表看法。她要求配备销售助理是来实打实做事的,倒并不在乎是谁的亲戚,可看下简历,眼前这女孩子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没做一个正经拿得出手的工作,打扮得又是一副缺心眼的样子,不给她添事恐怕就得谢谢了。然而她也不能说什么,只暗叹一口气,将出差报销票据递给她,让她自己去找财务部的人学习怎么处理。 公司添的另一个人她居然认识,是以前索美的设计师路易。路易比她早一年进的索美,当初表现得颇有灵气,曾诚也着实捧他,拿了一次设计大奖后,路易开始得意忘形,在设计部门横着走路不算,还要求涨身价。 本来这在服装企业也是平常事,可是不幸他碰上了曾诚这样的强势老板,根本没有和人慢慢讨价还价的习惯。先拿合同将他限制得死死的,然后将他晾在一边,不给他参与设计的机会,到期之后根本不提续约。他只能另找出路,出来后才知道别的公司设计环境远不如索美不说,他的风格偏于休闲创意,也实在适应不了本地大多数企业的实用要求。之后辗转于几个企业,眼见前途黯淡,再没当初那样的意气风发了。 旧日同事在新公司迎面碰上,两人都不自觉有点尴尬。叶知秋只见路易不过30岁不到的男人,仍然算得上眉目清秀,半长头发梳成马尾扎着,衣着是一向的艺术家气质,棉棉麻麻长长短短,与众有别,只是神态带点不相衬的凄惶,大大降低了打扮给人留下的不俗感觉。 叶知秋先打了招呼:“路易,好久不见了。” 路易也笑着说:“你好,小叶,我该叫你叶总了。出差回来了吗?我们又成同事了。” 叶知秋莞尔一笑:“要命,还是叫我小叶吧。” “晚上有没空,老同事一块吃个饭。” “今天和人约好了,不好意思,路易,以后是同事了,天天见面,机会多得很。” 路易笑着点头,两人打个招呼,各自去做事,并没有多做交谈。 叶知秋的确已经有了安排,晚上要和老板娘刘玉苹一块去请中心店楼面经理吃饭,谈卖场调整的事情。而且就算没安排,她也不会和路易一块去叙旧。路易以前在索美时是公司的红人,眼高于顶那种,和她并没有多少私人交情。这会约她吃饭,不用说就是刚进新公司,急于想找她套点交情或者打听消息。她可不想在情况不明的此时和他有牵扯。 叶知秋回了办公室,一边在电脑上分析整理近日的销售报表,一边脑袋不空闲地想着新进的这两个人。非主流的小刘姑娘倒是不用费什么脑筋分析,明摆着民企老板的通病是这样,一个位置总是优先安排一个自己人才算放心,能不能做事倒放到了其次。说起来本地服装企业大半是家庭企业,这种情况实在太多。就她所知,好象也只有前任老板曾诚,从他父亲手里接下一个当时规模并不算大的公司以后,做得有声有色不说,还全部起用职业经理人,把亲戚排除出公司,打发去做了别的事情。 路易进了信和就大有讲究了,照说他的设计风格与信和完全不搭,而刘玉苹是彻底的实用主义者,可能目光不算远,但精明程度是不用质疑的,为什么会冒得罪眼下信和三位当家设计师的风险把他招起来。叶知秋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可能是沈小娜的主张,但刘玉苹肯定也持支持态度。她很头疼必须这样揣测公司的人事安排,但关系到她的销售目标,不想是不可能的。 看看时间,她拿起手机打范安民的电话,铃响了好长时间,范安民才接,声音听上去很没精神。 “你好,秋秋。” “你好,我出差回来了,你看下午方不方便去趟银行,我们去把最后一点手续办了,我把钱打给你。” 那边范安民沉默了一下才说:“好吧,你说时间,我准时过来。” 叶知秋说了时间,挂了电话,继续处理手头的事情,快到中午吃饭时间,手机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她拿起来接听,一个纤细的声音犹豫地说:“你好,请问是叶小姐吗?” “我是叶知秋,请问你是哪位?” 那边好一会不出声,叶知秋不耐,正要说话,她总算开了口:“叶小姐,我是安民的女朋友,方文静。” “有什么事吗,方小姐?” “你约了安民下午四点见面吗?” “是呀,在银行,你可以跟去的,反正你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叶知秋没法不带点嘲弄地说。 “你不要太过份,叶小姐,安民现在生病住院,你一点也不关心他,总是这样随传随到的,不过是恃着他对你有负疚感罢了,可是那也得适可而止吧。” “他怎么了?”叶知秋吃了一惊。 “急性肺炎,连打了几天针才刚刚退烧。” 这女孩在电话里倒真是和在范安民面前表现的语气完全不同了,叶知秋也懒得理她:“如果病了,可以改期,叫他好好休息,等他康复出院了,我再给他打电话约时间。再见。” “喂……” 叶之秋掐了电话继续做事,隔了一分钟,电话再度响起,拿起来一看,还是这个号码,再接听语气不免更冷淡了一点:“方小姐,我在上班,不希望再接到这样的电话。” “我想请你出来谈谈,现在应该到午休时间了。” “我觉得我没什么可跟你谈的,你留在医院照顾病人不更好一些吗?” “叶小姐,做人不可以太自私,我怀疑你到底爱过安民没有,这样冷漠,甚至提都没提要去看一下他。” 叶知秋认真头痛了:“你该谢谢我这样自私才对,我要是一听到他生病了,立马抱了鲜花直奔医院,和他执手相看,无语落泪,你这现任女友难道才会高兴不成?” “你……你还是去看看他吧,他发烧时一直叫你的名字。我想你去了,他会开心,会好得快一点。” “对不起,你的情操倒是很可观,但不要试着拉我配合。我要是去了,我会不开心的。现在医学昌明,急性肺炎并不是什么大病,配合治疗就可以了,你好好照顾他吧。至于叫谁的名字,别太放在心上,习惯而已。毕竟我和他有六年的时间,我猜你和他再相处上六个月,他发烧做梦都会叫你的名字的。再见,谢谢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第十二章 谈情 叶知秋有点吃惊。她借着路灯光,蹲下点身子,对着卡宴的后视镜看自己,气馁地承认,自己脸上表情沉静,但的确从眼神都带着几分警觉意味。许至恒不说,她竟然注意不到。 这个神情从几时开始挂到她脸上,又是怎么来的,她说不清。大概跟那个总在别人看来有点讽剌意味的笑一样,不知不觉成了她面部表情的一部分。 许至恒拉她进自己怀里:“我可没批评你的意思呀,倒是觉得你警惕的样子很好玩。” “才怪,谁不爱对着一张光风霁月表情坦荡的脸。”叶知秋双手捂住脸揉着,她突然记起,范安民的小女朋友就有一张那样的面孔,神情坦诚而又天真地看着她,仿佛对着的不是一个讨厌的前女友。这个联想让她又禁不住苦笑了。 许至恒拉下她的手:“嗨嗨,我可不爱看一张白纸一样的脸。你说我趣味特别也好,我更喜欢你这个样子。而且,我这么突如其来追你,你要张开双手欢迎我一点防备没有,我倒要惊奇了。” 叶知秋知道自己的防备其实不是对他而来,可是她并不打算纠结于这个问题,微微一笑:“是呀,想装无知少女也没可能了。我们上那边公园走走好吗?” 许至恒有点好笑。他回国以后,没进过公园。如果回溯一下,哪怕学生时代谈纯洁恋爱的时候,也没往公园里凑过。可是叶知秋挽住了他的胳膊,他当然并不介意这样大冷天做做傻事。 市中心有这样一座树木参天又免费开放的大公园,不用想就是约会的好地方,好在还是冬天,清冷月光照下来,颇为静谧,在暗处紧紧相拥如同连体婴儿的情人并不算多。 “这片荷塘夏天很美,以前我来这里写过生。” 两人站在公园一角的荷塘边,眼前月色下的荷塘只有干枯的荷叶梗支在水面,连同水中倒影形成奇特的几何形状。许至恒握着她戴着皮手套的手,笑着说:“如果那会我也在这里多好。” 叶知秋也笑了:“那你就不会错过无知少女版本的我了,不过我猜你会失望。我那时候很挫的,画画始终欠灵气和天才,功课也普通,成天心事重重,神思不属,大概除了张青春的面孔,没一点可爱之处。” “听起来好象是文艺型少女的样子啊。” “那时候有点文艺是真的,可是跟文艺得有风格的同学比起来,我只能算正常得无趣了。”美院学生最不缺的就是真真假假的特立独行,记起往事,叶知秋忍不住笑。 “没听人这么批评自己的,不过我也觉得,如果让我选,我更愿意遇到现在的你。” 叶知秋仰头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我要是这会追着问为什么,就太煞风景了。可是至恒,女人一旦不当无知少女了,就这一点很可恶,总不能说服自己把一切当成理所当然。” 暗淡的月色下,她脸色显得苍白,但微笑带着慧黠,动人地对着他。许至恒情不自禁拉她靠近自己,双手搂住她的腰:“这么大冷天拉我来公园散步,就是想弄清这个吗?” “不,我不见得是要个标准答案,就象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靠你身上熟睡一样,我可不是对着每个人都会扮睡美人的。”叶知秋笑着摇头,“我只想说,我大概算不上一个很好的谈情对象,总会表现得瞻前顾后,而且最要命的是,我很忙,很可能会在你约我时说不好意思我没空,天知道我是真的没空,不是推托。” “时间是个问题,不过也不算问题。刚好我最近也很忙,不过设备调试完成以后,我的时间会比较有规律,这件事上,我愿意配合你。你可别跟我说谢谢,我的时间向来只花在我认为有价值的事情上。” 叶知秋被逗得笑出了声,眼前的男人其实总带了点傲慢,可是这傲慢来得倒是一点也不惹她反感。没等她细想,他已经抱紧她,逼近她的面孔,笑吟吟说:“也许有一天,你会觉得我比你的工作来得重要,自愿把你的时间留给我。” 会吗?叶知秋一向并不是工作狂,但她清楚知道,她的工作不可能背叛她,她的时间花在别处,有可能只留了一段让她无奈不愿意回首的回忆;她的努力在别处也可能没有报偿只有苦涩。唯有工作,给了她物质和精神稳定的满足感。 可是此时,当那个温暖的嘴唇吻上她的唇,她忘情回应,想,至少眼下,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许至恒这段时间忙碌程度不下于叶知秋。公司所有人员、设备已经到位,开始紧张的安装调试和试生产。于穆成也在处理完自己机电设备公司的事后,抽出时间赶过来陪他一块加班,处理这些正式开工前各种繁杂的事情。 晚上谢楠开车过来,她提了用保温瓶装的鸡汤,叫两个人进办公室喝,许至恒一边喝一边夸美味,于穆成则心疼地看着谢楠:“天气不好,这么晚了还跑出来干什么,你明天还要上班。” 谢楠笑咪咪地说:“我来查你的岗,看你是不是真的加班。” 许至恒好不羡慕:“我喝完汤马上滚蛋,你们等我走了再继续肉麻不迟。” 谢楠脸微微一红:“至恒,阿may今天还跟我问起你呢。” “谢谢她还记得我,不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他一抬头,发现于穆成和谢楠同样大感兴味地看着他,“这个消息很意外吗?穆成我跟你说,全是给你们俩个不停在我面前秀恩爱给剌激的。” 于穆城大笑:“不是吧,这段时间这么忙,你居然抽出空来交了女友,真是很厉害呀。” 忙,的确是忙,而且两个人同样忙碌,这样的恋爱谈得实在有点辛苦。可是让许至恒哭笑不得的是,叶知秋表现得很能接受这样抽时间见个面吃个饭的相处。 许至恒对着鸡汤微笑,想,那样看似精明却时时透出一点柔软迷惘的女人,风趣而又聪明,一时理智冷漠,又一时热情得让他惊喜。大概只能等手头事情告一段落了,好好给这个女人上一课,告诉她什么样才叫正常恋爱。 谢楠忍俊不禁看向于穆成,两人相视而笑。 和许至恒不一样。叶知秋保持着忙碌,而且对能闲下来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了。 周五下午四点,她准时去会议室开例会。信和的例会通常先是一通闲扯,到了吃饭时间,再叫来隔壁餐馆送餐,大家随便吃了才正式开会。叶知秋初来时对这种颇为家常的气氛很不适应,可是现在也只能从众了。 刘玉苹循例听生产厂长、设计总监、然后再就是她这个销售总监汇报工作。生产厂长姓张,四十来岁年纪,已经跟刘玉苹夫妇多年,管理工厂是把好手,只是颇为絮叨,翻来覆去不外强调工人难请,要求一天比一天多,别的公司整组挖人让他疲于应付。 第十三章 早春 星期天的下午,叶知秋走进位于商场八楼的美容会所时,辛笛已经先到了。这里的卡还是她们同时办的,以前同事时,每周都会约着同来洗脸按摩放松一下。自从叶知秋换了工作,两人还是头一次在这碰面。 换了浴衣,两人俯趴到按摩床上,脸对着一个向下开的洞口,美容小姐给她们俩做所谓背部气血循环,其实就是精油按摩加了个怪异的名目罢了。那女孩一边按摩一边念叨:“叶姐,你的背部肌肉好紧张呀,应该坚持来做按摩才行呀。” 叶知秋对着地板笑,不紧张才怪,可是腾得出时间更怪。本来工作已经够忙碌了,她的报告交上去,刘玉苹高度重视,叫来沈小娜让她仔细研读,同时要她有任何问题“马上向叶总请教”。沈小娜当时答得勉强,不过隔了一天,果然请教就滔滔不绝而来了。叶知秋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做到既点拨她,又不把担子往自己身上引。 辛笛的声音从右边传来:“你要保养了秋秋,不然剩的一点青春也不够看了。” “保不保养都一样,青春小鸟早晚一去不回头。” 两个美容小姐同时娇声抗议,马上你一言我一语,普及保养的重要性。辛笛窃笑:“得得,别理她了,这女人彻底没救了。今年北京展会你去吗?” 她说的北京展会是亚洲最大的服装展会,每年三月下旬举行,索美差不多年年参展,信和只在几年前参展过一次。 “去挂眼科吧,”叶知秋当然会去,虽然是工作几年来头次以一个观众的身份去,但姑且不说看业内最新流行资讯,那里专业观众云集,做销售的不抓紧这个机会和他们套交情是不可能的。“再说你的秀我肯定会去捧场的。现在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我好紧张呀秋秋,这是我头一次去那里做秀。如果反响好,下半年老曾才可能让我上时装周做秀。” “你也会紧张吗?”叶知秋闷笑,美容小姐正好按她脊背一处纠结的筋络,她痛得叫了起来,“轻点轻点姑娘。” “我快28了,属于我的机会再不抓住,以后有得后悔了。” 叶知秋知道辛笛在设计方面的天份和抱负是同样高的,只是本地不比北京、上海或者沿海服装工业发达地区,设计师想要出头,相对要艰难得多。也就是索美,有实力也肯给设计师表现的机会,象信和这样的企业,基本都是宁可将设计师藏起来,省得他们出了名不好管理。再小一些的企业就更不用说了,宁可花钱养几个打版师,直接抄热卖款,省事又赚钱。 “你行的,小笛。就算信不过我,信不过你自己,总该信得过曾总的眼光吧。他几时看走眼过?他肯砸钱给你做秀,自然就是相信你的实力。” 辛笛再满心忐忑,也得承认叶知秋这个安慰来得很有力,曾诚在业内一向以眼光独到精准出名。她稍稍舒心了一点,有心情说点八卦了:“哎,他们好象达成协议了,没想到这么平和解决问题,大家都很吃惊。” 叶知秋糊里糊涂地问:“谁?什么协议?”不过马上醒悟,这是前老板的私事了,不禁叹口气,“唉,到底走到这一步了。” 员工通常将议论老板当成一项天经地义的福利,跟好友闲聊,叶知秋倒没什么背后说人短长的罪恶感,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并不想多谈曾诚。此时背部按摩已经结束,两人仰躺着休息,美容小姐退出去准备面膜材料。她连忙转移话题:“小笛,路易现在跟我又是同事了。” “他可惜了,以前还是蛮有灵气的。看着他我心寒呀,除非不想在本地混了,不然真不敢得罪老曾。”辛笛也叹气,“可是路易的风格跟信和完全不搭,去了能有什么作为。” “信和可能打算上个新品牌。”这不算商业秘密,近两年稍有实力的企业上新品牌成风,象信和这样迟迟按兵不动的反而少见。 “那你又有得忙了。不过说真的,你看看本地上一窝蜂上新品牌的,成功的实在不多,都不过是看索美的例子眼红罢了。” “依我的想法,信和的首要任务应该是把目前的销售渠道做调整稳定再谈其它。不过上新品牌是老板女儿的主意,老板也支持,我能做的,不过是写份报告,建议他们把项目策划做得周详点。” “你傻呀你,写这个报告,这件事不得落在你头上吗?别的不说,就你们那老板,肯定舍不得花钱请专业公司,她要开口叫你顺带去做个前期市场调查,你能说不去吗?” “我也得有时间呀,老板有眼睛看得到我忙成什么样了。放心,我不会给自己再加担子的,而且,”叶知秋犹豫一下,还是说了,“我认识了一个人,我想留点时间给我和他,看有没发展的可能。” 辛笛一下从床上坐起:“呀,死女人你有艳遇,居然现在才跟我说。” 刚好美容小姐推着小车进来,叶知秋警告地竖个手指到嘴边:“躺下,待会跟你交代。” 辛笛很不甘心地瞪她,但知道她怎么也不会象某些人那样,当美容小姐不存在一般讲自己的私事,只能悻悻躺下。 两人做完面部护理,神清气爽下楼到咖啡馆,叶知秋不愿意做面膜时接电话,刚才将手机关了,现在开机,果然短信留言一个个涌来,她不愿意在安静的咖啡馆跟销售经理讲电话讲得恶形恶状的,只能安抚地摸摸辛笛:“帮我点蓝山,我去打两个电话就回来。” 她出去先打电话给根本不管是不是周末的销售经理和代理商,好容易处理完他们的事情,再打给发了短信过来的许至恒。 “我这边终于忙完了,订了明天的机票回来。”许至恒开心地说,“秋秋,把明天的晚饭时间留给我。” “等我看看我的行事历,”叶知秋同样开心,一本正经地说,那边许至恒已经笑出了声,“嗯,好吧,明天六点,我有时间。” 走进咖啡馆,看到辛笛对面坐了一个女孩子,她只当辛笛遇上了朋友,走过去坐下才发现,背向自己的这个女孩,正是范安民的女朋友方文静,不禁一怔。方文静同样吃惊,随即微笑了:“叶小姐,真巧,你好。” “你好,”叶知秋犹豫一下,还是问了,“他好些了吧。” “谢谢你,他好多了,昨天已经出了院。你们聊,我去那边等我妈妈,辛笛,拜托你了。” 辛笛笑着点头:“别客气,我下周出差去北京,已经把制作细节全交代清楚了,应该等我回来时差不多完成,到时候打电话请你过来试穿,不会误你的婚期。再见。” 第十四章 难堪 “我的建议很简单,专业人做专业事,先请策划公司给你想做的品牌做精准定位。”叶知秋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表示谈话应该到此为止了,但沈小娜并不好打发,或者说她根本对别人的暗示没什么感觉。 “叶总,你明知道刘总不会批请策划公司的钱给我。她和沈总当初做信和,完全靠自己,没咨询过任何所谓专业人士。”沈小娜对她父母的称呼很公事公办,“现在我也只能依靠公司现有资源,索美最新的那个副牌,你应该有方案可以拿给我参考吧。” “小沈总,我在索美和信和做的是一样的工作:销售而不是策划,而且我也不认为会有一个现成的方案给你照搬。如果不请专业公司,就只有一个办法,你自己去做市场调查,自己确立新品牌的定位,并说服刘总支持。” 沈小娜笑了:“谢谢你别叫我小沈总了,听得剌耳得很,叫我小娜,或者yvone也行。我叫你秋秋吧,好象维凡也这么叫你。” 小沈总是公司员工为了把她和她父亲沈总区别开来的叫法,他们家一门三总也确实听着有点可乐,幸好她弟弟现在不过十三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称呼了。叶知秋也笑了:“小娜,我这会跟人约好了要去银行,我们改天再谈好吗?” “我送你过去,我妈已经嘱咐了向远哥帮你办过户的事情,我也正要找他。” 她说的向远哥叫陈向远,是银行一个房贷主管,前期办手续时叶知秋见过,她说着便起身,叶知秋无可奈何,只能随她出来上了她的白色本田crv。 “你今天这身衣服很漂亮,千万别再穿那些要命的套装,你讲话的样子已经够威严了,不用特意把自己打扮得老气横秋。”沈小娜利落地发动车子,同时瞟一眼叶知秋。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照下来颇有暖意,叶知秋穿米色v领连身针织衫配牛仔裤,外面是件棕色皮衣,脖子上缠绕着一条暗红和咖啡两色棉质长围巾。她只是想着晚上和许至恒有约会,特意在出门前挑了稍稍活泼一点的衣服,没想到这也会招来沈小娜的评论,这会她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牛仔裤好象是diesel上季的产品吧,”沈小娜显然不打算罢休,“皮衣和针织衫的牌子看不出来,你应该配个prada的包。” “从我这里开始市场调查可不是个好主意。diesel还是去香港出差赶上圣诞打折买的,皮衣是索美副牌的样衣,只此一件,我当员工福利买下来的。我知道时装这一行的利润,基本不买大牌和奢侈品,而且你妈给我的薪水也只能算过得去,够我还房贷,可不够我买prada。” “我知道我妈的出手,可能信和只有你的薪水高一些,难得她那么小气的人还觉得你配得上这份薪水。” 叶知秋不能不被逗乐了,想这沈小娜倒真是直爽得可以,她讲这番话,当然也是有和自己刻意结交的意思在内:“这些天看下来,你的衣服我基本看不出牌子了,看来你没白学设计,不是拿着爹妈钱专精吃喝玩乐那种。” 沈小娜被搔到痒处,很是得意:“那是,我妈对她自己也刻薄,买个几万的浪琴戴戴就觉得是咬牙放血了,哪会由得我吃喝玩乐。我买衣服,从来不看牌子,只挑真正有设计感的,在欧洲的时候,我也经常上小店淘衣服的。看着国内那些小白领,对着时装杂志搭配就觉得好笑。” 这孩子还真是经不起表扬,叶知秋暗笑:“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学设计,有自己选择的空间。这也是一个专业人做专业事的问题,品牌的搭配始终是最保险的。” “在我眼里,你就是专业人士,所以我需要你的意见。” 果然又绕回到这个问题,不过叶知秋倒对沈小娜有了一点好感:“我并不是搪塞你,我的专业是销售不是策划。不过我给你一个建议,不要认为自己看过米兰巴黎的时间装周就看不起北京的展会,去那里看看,可以感受一下目前国内服装发展的趋势,可能根本跟不上你眼中的流行,有些热卖的牌子甚至显得平庸土气,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抓住了国内市场的脉搏,至少对品牌本身定位的人群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你如果立志要做点事出来,最好从第一步做起――感受市场。” 沈小娜听得十分认真,好半天不说话。叶知秋松口气,拿手机出来快速回了许至恒一个短消息,只听沈小娜又开了口:“维凡和你的关系很好吧。” 叶知秋要想一想才知道她说的谁:“老戴?呵呵,是呀,他是学长,当然,也是你的学长嘛。” “我很喜欢他,从读书时就开始喜欢了。” 叶知秋吃惊又好笑:“要是我没记错,他毕业那年你才进美院。” “是呀,他被模特队的老师拉来客串走台。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他了,可惜那会他当我是小孩子,根本懒得理我。” “向他表白的人太多,可怜他生了一张惹事生非的脸。”叶知秋笑了。银行到了,她决定替自己免除后患,至于戴维凡,反正一向万花丛中过,轮不到她操心,“老戴和我是哥们,没有性别的那种朋友,他眼下应该没女朋友,不过他被女人宠坏了,不好追,你自求多福吧。” 沈小娜也笑:“有难度才值得出手。” 这么踌躇满志,叶知秋觉得自己更没操心的必要了。 贷款银行靠近江边,是家市分行,设在旧时租界建筑内,高高台阶上去,看上去庄严肃穆。下车一看,范安民的奔驰已经停在了银行一侧。她们进银行,范安民果然坐在大堂一侧休息区在抽烟。他看上去清瘦了许多,烟雾缭绕下的那张脸显得神情严峻。 叶知秋皱眉,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说:“肺炎才好,这么抽烟可不大好。” 范安民拿烟的手停在半空一会,随即将烟按灭到烟灰缸内:“我没事了。”他抬头看她,眼神复杂,叶知秋有点尴尬,侧头看沈小娜,她正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们,同时给陈向远打电话,语气十分娇憨。 一会工夫,陈向远下了楼,他是个长身玉立,非常斯文有气质的年轻男子,客气地跟他们打招呼,将他们领到柜台,马上叫一个银行职员过来给他们办过户更名重新放款一系列的手续。 沈小娜和陈向远在一边交谈了一会,过来对叶知秋说:“向远哥说了,今天应该能办完,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谢谢你,再见。”叶知秋巴不得少个观众在旁边。 沈小娜总算走了,陈向远正招呼一个柜员给他们办手续。叶知秋一抬头,居然看到方太太和方文静一块走了进来,她简直不知道该不该仰头放声大笑才好,转头看向范安民:“你身上被装了卫星定位仪吗?” 第十五章 将爱 方太太目瞪口呆,而叶知秋的惊讶其实不下于方太太,她根本不怕眼前气焰极高的方太太,想的只是不要连累辛笛就好,却的确没想到曾诚会亲自赶过来为一个离职的员工说这话。 “曾总,话恐怕不好这么说,我和你太太多年的交情,所以直接付订金,也没跟辛笛签协议,现在我女儿婚期马上到了,你觉得这样做妥当吗?” 曾诚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会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方太太,你是想要赔偿吗?说个数字好了,既然是我太太答应的,赔偿自然由我来认。” 方太太顿时语塞,方文静开了口:“算了吧,妈妈,我们走。”她转头看向范安民,“安民,有什么问题,我们回去再说好吗?没必要在这里让外人看热闹。” 范安民迟疑一下,点点头,谁也不看,率先走了出去。 方太太似笑非笑看一眼叶知秋,“你行啊叶小姐,老板这样维护你。看曾总的面子,算了。”她带着方文静扬长而去。 闹了这么一出,叶知秋觉得疲倦而厌烦,想今天这个脸丢得比较到家了,还劳动前任老板出来收拾局面,可是也只能强打精神笑道:“曾总,谢谢你特意来一趟。我们也走吧。” 三人出了银行,曾诚看出她的满心不自在,微微一笑:“你们两个聊一下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叶知秋和辛笛同时松了口气,齐说再见,看着他上了奥迪开走,叶知秋转向辛笛,辛笛做个求饶的可怜表情:“不怪我呀秋秋,我接你电话的时候,老曾也在设计室,和我们最后开会商量走秀的事情。我哪知道他听到了就沉下脸问是不是你打来的,然后接你电话,叫上我就下楼。路上他还接了老板娘的电话,再一问我,我只好全招了。不过好象你的事,他早都知道了。” 叶知秋长叹一声:“是呀,大概全世界都知道我倒霉被人甩了,倒不用费神想着瞒谁了。走吧,我们过去坐坐喝点东西,你九点的火车,应该来得及。” 两人去不远处的咖啡馆,这家店门前围了一圈矮矮的栏杆,支着遮阳伞,眼下天气已经开始转暖,户外零落坐了几个人,她们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叫服务员上了两杯咖啡。 “曾总没说你什么吧。” “能说我什么?”辛笛满不在乎地说,“我听他在电话里训老板娘呢,叫她以后再别管这件事。” 叶知秋放了心,无精打采靠到椅背上,辛笛瞪她:“今天总算出了口恶气,怎么你还这么要死不活的。” “我开心不起来呀,看这种场面就觉得绝望。自己平白受气不算,还搭上给你惹了麻烦,更别说弄得曾总出面了。这要传出去,恐怕也有是非。” “你想得还真多诶,我有什么麻烦。老曾的话够冠冕堂皇了,有什么是非可讲。”辛笛大不以为然,“而且你绝望得才怪,难道是替范安民操心不成。我看他摊上那样的岳母,简直要笑出声了,真是活该有他受的。贪图人家有钱,总得付出代价吧。” 叶知秋摇头,实在没法开心得起来:“以前我真没觉得他对钱财有特别的,唉,算了,不说他了,再说下去,越发觉得自己的六年时间好象一点价值也没有,有时怀疑他是不是我曾经想嫁的那个人。” 辛笛沉默一下,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老曾居然会过来,我也很意外。你觉不觉得他对你真的不一样?” 别人说这话,叶知秋肯定马上正色严辞否认,不过对着辛笛她不用装。她既不是傻子,也无意扮傻子玩。以前在索美做事,他是已婚的老板,她是有男朋友的员工。曾诚固然从来不跟公司员工有工作以外的牵扯,她也没对除范安民以外的男人动过心思。但从辞职开始,她就隐隐知道,曾诚对她跟对别的员工真是有区别的。没为难她不说,还数次安慰提点了她,更别说今天特意赶过来给她解围。可是她并不愿意多想这个问题,给自己增加困扰。 “这话我们说说就算了,小笛,我自己的感情一团糟,哪有余力卷到一个闹着离婚的男人生活中去。”她苦笑一下,“再说曾总那样的人,最好别因为一点若有若无的小关心就随便对他动念头。” “那倒是,他心思太深沉,谁也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这种男人最好离远点。哎,你昨天说的艳遇呢,快跟我讲讲。” 叶知秋着实打不起精神:“他马上要过来的,待会一块吃饭吧,你自己看个够。” 辛笛来了兴致:“吃饭就不要了,我不当电灯泡,看下他什么样就走。晚上还得赶火车,你几号过去?” “我大后天走吧,还得看看那边的市场。信和这两年简直彻底退出北京了,做得真惨。”叶知秋禁不住又想叹气,想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尽遇着倒霉事,“你的秀看我方不方便去看,我怕去了,有人说三道四的。反正我不去也会订花篮叫个帅哥送上台献给你,保证让你出风头。” “哎,你可真是。以前我就觉得你做事考虑太多,现在这毛病好象更厉害了。你看我一场秀怎么了,难道有人说你去抄款不成。” 叶知秋拿她没办法,只好笑笑。辛笛一直艺术气质浓郁,从来懒得考虑人际关系和其他琐事。本地服装企业之间相互防范得厉害,多半是封闭做秀,只对自家经销商、代理商开放。索美表现比较坦荡大方,这次又是配合参展做的半公开表演性质的秀,但象她这样跳槽的员工,哪怕只是想给好友捧场,其实也不方便再去凑热闹。 说话之间,许至恒已经将车停到了一侧车位下了车,他穿着银灰色斜纹衬衫、深色长裤,落日余晖从一侧照在他脸上,显得面容明朗愉快,叶知秋对他挥一下手,他一眼看到,走了过来。 叶知秋给他和辛笛简单做了介绍,他礼貌地点头致意,然后坐下,看着叶知秋说:“这半个月工作很累吗?样子看着很疲倦啊。” 叶知秋揉下脸,知道自己实在没法装得神采奕奕:“是呀,累,希望忙过这一阵会好一些。” “做时装这一行就是一年四季有得忙。”辛笛笑着说,“可是秋秋,你不能忙过老板才对。” 叶知秋想倒也真是,自从自己到了信和,刘玉苹明显轻松了许多不说,而且有毫不客气把担子往自己身上放的趋势,如果由得她,大概自己累死也是白饶了:“是呀,不能功高盖主。这道理我得好好想想了。” 辛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先走了,再见,秋秋到了北京给我打电话。” 叶知秋同她已经不用客气,笑着点头:“不要又下车忘了行李。” 第十六章 旅途 许至恒和于穆成坐在江边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酒吧喝酒,这里比较接近他们在美国留学时见惯了的纯粹喝酒闲聊放松的场所,没有震耳欲聋的所谓慢摇音乐,没有摩肩接踵的人流,没有到处搭讪的男男女女。灯光柔和得恰到好处,沙发宽大舒适。两人叫了红酒,慢慢喝着。 “你彻底被你太太改造成居家男人了。她只出一天差,明天就回好不好,这样紧锣密鼓地打电话。” 于穆成的太太谢楠在外企做财务工作,每月例行会开车去省内查两天帐,结婚前她开的是辆二手富康,婚后在于穆成的坚持下,跑长途时改开他的宝马x5。谢楠并不爱开老公的车出风头,惹同事和下面经销商开玩笑,可她从来拗不过说服能力强大的于穆成,只能照办。两人刚刚通完电话,于穆成嘱咐她早点休息,第二天开车要小心,同时汇报自己在和许至恒喝酒,并答应决不过量,许至恒多听边笑着摇头。 “至恒,你别嘴硬,才送女朋友去火车站,好意思说我。” 许至恒把叶知秋送到火车站,回家后觉得无聊,才打电话约于穆成过来喝酒。他也笑了:“跟个比自己还忙的女孩子恋爱,感觉还真有点怪。” “改天约上一块吃个饭吧,让我和谢楠也见见你女朋友。她一直说你眼高于顶,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入你法眼。” “很复杂,很特别。初看上去,是典型的本地女孩子,精明能干,牙尖嘴利,拿得起放得下。” 于穆成怀疑地看着他:“听着不象你喜欢的类型呀。” “多见几次,感觉不一样。她笑起来,总带一点无可奈何,好象在容忍别人,又好象是在劝自己不妨开心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样子很寂寞,对着人,却又风趣大方。聪明、坦荡,独立。” “才认识多久,居然有这么细致的观察,你完了至恒,”于穆成笑着摇头,端酒杯喝了一口,“上次见你大哥,他也说最好有个女孩子能拴住你,省得你总定不下心来好好做事。” “这话不公平,最近半年我过的是牛的生涯,你可以做证,还不算好好做事了吗?” “你大哥要求他自己的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至恒只好认输,他大哥许至信长他七岁,是典型工作狂,用他大嫂的话讲,属于“对于赚钱而不是对于钱上瘾”的那种人。他则一向比较享受生活,受他大哥批评不是一天两天。 “不过他对你这半年的工作是满意的,我也没想到你上手这么快,安装调试进行得很顺利,还拿回了广州的订单,虽然单子不算大,但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 “工作有工作的乐趣,不过象我大哥那样把工作当成生活的全部了,我接受不了,也亏我家大嫂能忍他。”许至恒笑道,“穆成,如果你这个样子,谢楠能忍你吗?” “这个还真说不好,谢楠性格很隐忍,但不是无原则的那种忍法。”提到谢楠,于穆成脸上就有笑意,“再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象你大哥那样的,他这几年的发展实在是厉害。” “他把时间大部分花在工作上,自然觉得工作最重要,我做不到他那样,我更愿意拿出时间和感情享受一下追求自己喜欢的女人的乐趣。” 两人正聊着,一个高挑美艳的女子走了过来:“呀,真巧,许总,在这里碰上了。” 许至恒连忙起身:“你好,李小姐。这位是我朋友,于穆成,这位是电视台主持人李思碧小姐,上次开发区做综合报道,到我们公司来采访过。” 两人礼貌地相互点头致意,李思碧顺势坐下:“许总,上周给你打电话,你正出差,没来得及细谈。上次的报道节目估计近期播出,时间定下来,我会通知你。我们台里的意思,是想再做个本地发展的浙商系列报道,算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我很想和你预约一个时间,谈一下采访提纲。” “李小姐,我们是生产型的小企业,而且投资刚起步,不倾向于张扬,上次也是不愿意拂开发区整体宣传的美意,恐怕我得谢绝再接受采访了。” 李思碧碰了钉子,却丝毫没有不悦之意,美目顾盼,笑盈盈地说:“许总很低调,开发区去年引资的重点,将近两亿的投资,已经纳入本省汽车工业发展配套规划里面,还说是小企业,管委会领导一再介绍要重点报道,我们台里也很重视。” “李小姐功课做得很足。”许至恒微笑,并不接她的话头,“想喝点什么?” “不打扰二位了,我朋友在那边,改天还是请许总抽空看下我节目的提纲,我准备试着转型兼做制作,许总一定要支持我才行。”她起身,许至恒和于穆成也站起来,她和两人握手,步态婀娜地走了。 于穆成笑着说:“至恒,看李小姐的意思,还是坚持要报道了。” “采访我肯定不会再接受了,没多大意义。这笔投资什么时候开始盈利真说不好,现在做宣传,业内得笑掉大牙了。再说我只是总经理,我家老爷子是董事长,你是副董事长,要采访也应该采访你。” 于穆成敬谢不敏:“这种场合就不要推我出来了,的确没多大意义。你也别太心急,正常情况下这种规模的投资,两年盈利算正常,如果发展得好,一年以后开始盈利,就是很不错的成绩了。你大哥不会对你提不切实际的要求。” “我自己也必须对自己有要求嘛。” “你和你大哥至少有一点还是相似的,对自己的要求很高。” “没要求的人生多没意思。” 于穆成大笑:“所以我还真有点替你女朋友担心,对自己要求高的人,对别人要求也低不了。” 两人喝酒都颇有节制,聊得尽兴后下楼,不想李碧思也出来了:“许总方便送我一下吗?我朋友还有点事,这会不走。” 许至恒笑道:“我住得比较近,步行过来的,要不请穆成送送你。” 于穆成开的是太太谢楠的二手富康,这会他刚刚打开车门,李思碧瞟一眼他的车,笑着说:“不麻烦于先生了,许总,今天天气不错,我们走走,顺便也聊一下报道的提纲怎么样?” 许至恒没法推辞了,只能点头。一转眼,只见于穆成笑着对他使个眼色:“那好,我先走一步,二位再见。”他钻进富康,一溜烟开走了。 两人漫步走出酒店,顺滨江大道人行道慢慢走着,夜色下的街道没有白天的喧哗,晚风迎面吹拂,气温宜人,的确很适合散步。 第十七章 犹记 到北京西客站时是早上七点,一下火车,尽管有心理准备,叶知秋还是冷得打了个哆嗦。沈小娜穿得比她清凉得多,马上冻得叫出了声,两人快步疾走,到出租车站排了半天队才算轮到一辆车。清早的北京,照例是交通拥堵,叶知秋订的国展附近的酒店,她闭目养神,沈小娜却恼火地嘟哝着:“坐飞机来多好,偏要坐火车,吵死了,一个晚上都没睡好,现在又堵成这样。” “你妈明天过来都是订的火车票,你省省吧。出差习惯了,就无所谓了。” “会习惯才怪,哪怕订软卧也好一点。” “万一跟两个大男人同一个软卧车厢不是更不自在。”叶知秋无奈,想这次带她来出差,可真是自讨苦吃。 果然沈小娜继续牢骚:“反正以后我出差坚决要求坐飞机,再也不坐火车了。” 叶知秋懒得搭腔, 只看着窗外车流。 “唉,真是不来北京,不知道中国人有钱。”沈小娜对着她那侧一辆奥迪q8感叹,“秋秋,今天时间怎么安排?” “放下行李,你去商场和农展馆那边的面料展,我去见这边以前的代理商。” “哎,我以为是跟你一块行动,一个人转多没劲。” “你真当是来逛的呀。”叶知秋哭笑不得,“跟着我也行,话说前头,不许叫累,不许唧唧歪歪。” 可是好容易到了预订的宾馆,沈小娜又开始唧唧歪歪了:“这什么破宾馆呀,最多两星,外面环境这么差,大堂都又小又黑,房间肯定好不到哪去,干嘛要住这里?” 前台服务员已经对她侧目而视了。叶知秋一边递身份证进去,一边对沈小娜说:“你省省吧大小姐。” “为什么要省,出差这么累,住舒服点不是应该的吗?我妈也没刻薄到这一步吧,以我们的报销级别,怎么也能住好点的酒店呀。” “我叫你省点口水。明天服装展开幕,国展这边肯定堵得一塌胡涂,这宾馆离得近,步行几分钟就够了,好不容易托人才订到的。” 沈小娜这才闭了嘴。办了入住,叶知秋进房间马上洗漱换衣服:“我跟人约好了,二十分钟以后出发,你想跟上我就抓紧时间。” 沈小娜手忙脚乱打开行李,转眼衣服摊了一床,叶知秋这才知道她怎么会带这么大个行李箱,不禁望天叹气:“去见客户,穿普通一点就好,鞋子要适合走路的。”有一句话终于忍了回去,只在心里加上:“我好当你妈了。” 一天跑下来,和原来的几个客户分别取得联系见面沟通,再去看了地处偏僻,仍有信和产品设柜在卖的一家商场。沈小娜累得两眼无神,拖着脚步走路,吃饭也没胃口,彻底被整服了。 “北京实在是大得离谱。原来你这么辛苦,天哪。” “你妈来了,记得把这话说给她听,不过也不用说了,我估计她心里明白着呢,她就是这么做过来的。”叶知秋笑着说,“好啦,现在活干完了,你自由活动去吧。” 沈小娜哼了一声:“我还有力气活动?我只想回去躺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你忍到这会才叫累已经算有用了。” 两人回了宾馆,各据一张床躺下休息,可沈小娜到底年轻,休息一会就跳了起来,说要去后海酒吧,叶知秋摆手:“我没那力气折腾。” 沈小娜洗澡换衣服化妆,叶知秋看她的打扮,白色宽肩长袖针织上衣,短裤长靴,只能承认很诱惑,是标准泡吧的样子,她想再要多说,就真成人家的妈了,可又不能不说:“你一个女孩子自己注意安全,晚上不要回来太晚。” 沈小娜算是给面子点了点头,出门走了。叶知秋接了许至恒一个电话后,靠回床上,拿出笔记本把今天走访客户的情况做简单记录,照刘玉苹之前的态度,似乎有点放弃北京市场了,但她该做的功课还是不能拉下。 看看时间,快晚上八点了,叶知秋给辛笛打电话。 “秋秋,到北京了吗?” “来了,在宾馆。秀准备得怎么样了?布展应该快差不多了吧” “唉,布展那边我都没空去看完成到哪一步了。才跟模特走完台,现在在房间里整理明天的挂样,以前年年都是你监督展场装修,帮我最后确定挂面,今年得靠我自己了。好秋秋,你没事的话过来帮帮我吧。” 叶知秋略微犹豫,帮辛笛不是问题,她确实怕碰上曾诚,再一想,曾诚一向很放权,根本不会插手已经交代下去的具体事务,以前布展,他都只在最后才来看看效果:“房间号码告诉我,我过来。” 辛笛住紧挨国展旁边的一家五星酒店,叶知秋穿上件厚运动外套,拿了包步行过去。上楼敲门,来开门的是辛笛的助手小王,看到她就亲热叫“秋秋姐”。她进去一看,这是一个大套间,三个活动挂杆上挂满了衣服,大部分是夏装。沙发上摆满了各式皮包、鞋子、围巾等配饰,辛笛和几个助理设计师、助手正逐一搭配着。 叶知秋放下包,脱了外套,马上动手帮着将服装按色系做一个分类,再将配饰分别放好,拿他们的展位装修图过来看,确定了几个区域的过渡,然后让助手进行搭配,她拿纸笔过来编好顺序。 辛笛松了口气:“你救了我的命,我怎么也没想到摆挂面这么麻烦。” “今天初步排好,明天参展商肯定是提前进场的,按编号挂好以后,再整理汽烫,叫他们手脚利索一点就行了。” 忙碌了一个多小时,衣服整理好了,辛笛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让和自己同房间的一个助理设计师先去另外房间坐会:“今天最好都别野出去玩,明天要早起,忙过了明天,晚上的时间就是你们自己的了。” 室内安静下来,两人仰靠到沙发上,一齐将腿搁上茶几,辛笛对着天花板长出了一口气:“秋秋,我现在才知道,这几年你给我救了多少场。” “用得着跟我客气吗?” 辛笛一向专注于设计,不喜欢敷衍不相干的人和事,懒得和公司主管布展的市场和策划部门打交道,以前叶知秋和她同事时,会不声不响抽时间帮她把这些工作做好,这次来参展,她才意识到这一点:“我哪是跟你客气,我是在反省自己,唉,才华说不上多高,臭毛病倒是不少。” “这些活是助手该干的,有空的时候训练一下他们就行了。” “这些少爷小姐个个眼高手低,一心想的全是扬名立万一战成名,也不想想我熬了六年多才等到明天这个机会。” 第十八章 开心 早上九点,北京国展前的马路交通限入半停滞状态,刘玉苹带着路易以及另三个设计师、两名销售经理从西客站过来,办了入住,放下行李,和叶知秋、沈小娜会合,一同步行去国展前等候换证入场。 国展前人潮汹涌,还有大量黄牛公然叫卖着门票。他们早做了网上登记,已经拿到入场门票,但还需要换参观证,每个换票口都大排长龙。其他人都年年见识这阵势,不以为奇,只沈小娜又不耐烦了:“国外的展会没有象这样弄得跟大赶集似的,看着一点也不专业。” 刘玉苹跟她解释这里的影响:“这是国内规模最大的服装展了,大概也是亚洲最大的,做设计如果连这都不来看,实在说不过去,更别说你还想上新品牌。每年在这亮相的新牌子很多,应该对你有参考。” 叶知秋心不在焉注视前方,并不参与谈话。她昨晚没有睡好,现在有点无精打采,并且还有点其他感叹。自从进了索美,她年年参展,每次都是提前过来负责装修布展,展会开幕后她挂参展证提前入场,没试过这样当观众排队。 “明年就好了,据说是移到新的会展中心举行,那边面积大,而且不在市中心,去赶热闹的非专业观众会少很多。”路易插话说。 沈小娜眼睛一转:“刘总,如果您早点批准我做新品牌,也许我们也赶得上明年参展。” 刘玉苹呵呵笑,女儿肯放下玩心做正事她是开心的,但要她随便松口就不大可能了:“我得看你做出一个象样的策划方案才行,参展可是一大笔投入。” 沈小娜固然撅嘴,叶知秋同样暗暗摇头,照沈小娜目前的速度,她想刘玉苹大概可以省下这笔投入了。 进了国展后,大家四散各自参观。叶知秋学设计出身,但做的是市场,看的角度不可能和设计师相同。某种程度上,她是同意沈小娜的说法的。她看过香港、韩国的展会,那边展馆内都相对安静,只见得到专业观众,展位布置简洁实用,以标准展位居多。而国内展会似乎走上了一个过度包装的怪圈,参展商为体现实力,三天展览竞相做大手笔装修布置,更用上模特走秀、乐队表演等招术,吸引得多的倒是来凑热闹的非专业观众眼球,实在有点本末倒置了。 参观其实也是一个很累的活,尤其这里展馆多,又不停碰上各地经销商、代理商和商场楼面经理、买手,都得止步寒暄交谈。叶知秋慢慢逛着,不时还要接下电话,远远看到曾诚,她马上停住了脚步。 曾诚在索美展位前抱臂站着,和一个销售经理说着什么。他穿着灰色衬衫配深色长裤,面孔清瘦,身材挺拔,表情专注,笔直地立在一排造型妖异的女装模特前,竟然也不显得突兀。 他对她以前从来没有语涉及私的地方,昨晚讲的话也只能算罕见流露一下感性情绪罢了,而且马上打住,送她回宾馆门口就说再见离开了。如果没有方文静打来的那个电话,不至于弄得她现在见了他就自觉心虚要绕道。想到这一点,叶知秋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很窝囊。 避开索美展位,所有展馆逛下来,已经是中午了。叶知秋和刘玉苹碰面,一同约某地一个处理尾货的大代理商李总吃饭。此人眼光独到,差不多率先看到处理服装尾货的商机,近两年做得风生水起,生意很是兴隆。 信和的库存已经到了不能不处理的时候,但仅靠商场反季做活动消化的数量实在有限。刘玉苹始终核算着自己的生产成本,下不了决心。叶知秋此前出差时已经考察了北方的尾货市场,确认靠自己消化尾货既不现实,也会增加人力成本。经人介绍,她和李总详谈了一次,也让他的业务员到信和看了库存情况。 她写了报告,刘玉苹大摇其头:“他们收尾货的价格实在离谱,处理夏装也就算了。尤其去年上了一批带毛领的冬装,如果这样走掉,亏损就太严重了。” “如果刘总一定要保持帐面盈利我就没话说了,不过您做这一行这么久,应该比我清楚,再怎么真皮真毛,款式一过季,砸到自己手里就一文不值。” 刘玉苹心里自然有数,她不得不承认,所谓白菜价的处理也比让衣服在仓库不见天日要强得多。犹豫权衡再三后,她还是同意了叶知秋的处理方案。 李总是北方人,个子高大,满面笑容,看着豪爽而不拘小节,满口叫的都是亲热的大姐大妹子,其实精明透顶,和同样精刮的刘玉苹谈起生意经来,自然很棋逢对手。叶知秋并不插手他们讨价还价,只提供自己分析的库存服装比例给刘玉苹参考,提醒她注意细节。 尾货处理不同于时装代理,需要认真看每个款式、色样和尺码的搭配,基本是打包甩出去,可涉及到四季服装不同的成本,锱铢必计地谈起来仍然很伤神,再加上边吃边谈还得喝点酒,伤胃也是免不了的。 一顿饭拖拉到快下午两点,总算基本达成了一致。告辞出来,刘玉苹赶去看另一地的面料展,叶知秋告诉她自己的安排:“刘总,下午我去听一下展会举行的市场论坛,明后两天联络另外几个大代理商,拜访几个二线商场,争取在订货会的时候能把这边的局面打开一点。” 刘玉苹点头:“小叶,辛苦了,昨天小娜没胡闹吧。” 真是知女莫若母,叶知秋莞尔。沈小娜昨晚泡吧直到半夜,才带了一身酒气回来,情绪高涨地哼着歌开灯洗头洗澡,叶知秋好容易才睡着,被她吵醒了,自然很不悦,告诉她再这样的话,要么明天去跟她妈住,要么另开个房间。 沈小娜哈哈笑,说她还是一个人住得了,跟她妈住不是她妈抓狂就是她自己抓狂。然后一点睡意没有地告诉叶知秋,她是和戴维凡一块去的酒吧:“太开心了,维凡还上台唱了歌,满堂喝采,迷得鬼妹都尖叫吹口哨。我觉得他长得比酒吧驻唱的那个歌手帅多了不说,唱得也很不错,开个小广告公司真是浪费了。” 叶知秋拿她没办法,只能暗骂老戴到处放电可恶。她知道老戴和张新广告公司业务有一块就是来自服装企业广告、演出和画册、宣传品制作,每年也会来北京看服装展,只没想到这两人一来北京就约到了一块,不过她提醒自己:“你真不是人家的妈”,并不打算做评论,只说:“得,谢谢你关灯睡,谢谢你明天另开房间,我可是真困了。” 她困归困烦归烦,可已经被闹得没什么睡意了,关了灯也是躺着发呆,好久才朦胧睡着。不过说实在的,看沈小娜玩得这么理直气壮,她并不讨厌,倒有点隐隐羡慕。 此时叶知秋只一笑,当然不会去告这个状:“还不错,昨天跟我跑了一整天市场,很用功。” 第十九章 纵情 许至恒的手机突然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他不理,然而室内安静,手机在硬质柜面震动得没完没了,叶知秋从意乱情迷状态中清醒过来,别过头笑得身体在他怀中抖动。许至恒瞪着她,却无可奈何,只突然抱起她,退到床边,揽住她一块躺倒,顺手拿起手机来接听。 “你好,至恒,我是李思碧,” “李小姐,你好。” 叶知秋不打算旁听他的电话,可是她刚一动,许至恒就牢牢搂住了她,翻一个身,将她固定在胸前,让她伏在自己怀里。她隔得实在太近,那边李思碧声音柔美清晰地传过来:“说好了叫我思碧的。至恒你看今天是周末,我想找你一块吃饭,顺便谈一下上次说过的那个采访大纲,有时间吗?” “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北京出差。”叶知秋被他搂得不能脱身,顿时动了促狭念头,仰头对着他另一侧耳朵轻轻吹气,没想到许至恒根本不忍,将电话拿开一点,轻声对她笑道:“别闹宝贝。”他语声温柔,叶知秋倒红了脸,马上伏在他肩头不敢动了。他这才对着电话说,“对不起,思碧,等我回来再说吧,不过话还是得说在前头,恐怕我不能接受采访,会让你做无用功。” 李思碧被话筒里那个低低的带着宠溺意味的“别闹宝贝”弄得心底一凉。她借着节目制作需要文字背景资料,和许至恒的秘书李晶打了几次交道。她刻意亲切,李晶个性爽朗,两人混得熟稔后,她不着痕迹地打听到许至恒来此地半年多,忙于工作,并无亲密女友,才动了接近的念头。此时她心念急转,语气却丝毫不乱,笑道:“不要说得这么肯定,至恒,等你回来给我电话好吗?我们谈了,你再决定上不上节目不迟。而且即使不上节目,我们也是朋友嘛。” 许至恒说再见放了电话,却见叶知秋从他身上抬起头,下巴支在他胸前,一脸的似笑非笑,不禁笑了,将她抱起来一点对着自己的脸:“现在可以闹了,宝贝,我任你宰割。” 叶知秋笑着摇头:“你要搪塞人家不打紧,一边说在出差,一边还讲那么暧昧的话,人家不知道要怎么想你了。” “不相干的人怎么想有什么关系。”许至恒轻松地说,“如果她就此没了想法不更好吗?” 叶知秋伏在他肩头笑,没有刚才那样紧张的压力感,战栗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那岂不是损失吗?” “重要的是我对你有想法,有很多,很多想法。”他修长的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握着软滑的发丝,“而且我想看到你对我有同样的想法。” 叶知秋心下迷惘,她还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如果没有那个扰人的电话,她现在大约已经跟这个紧密依偎着的男人裸裎相见了吧。这个念头一涌上来,她蓦地红了脸,不无自嘲地想,难道身体居然饥渴到如此程度,已经不愿等完全想清再做决定了。可是能想清什么呢? 如果说工作让她疲惫,那么感情则让她完全茫然。她能确定的不过是这个人的热情能让她忘忧,身体的接触能让她激动。可是这样的想法自己都觉得来得很汗颜,是他愿意接受的吗? 她不知道他打算向自己要求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给予他的是什么。 真的做好准备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吗?又或者是只图眼前的开心,懒得再想将来。 可是谁能保证谁的将来,能够抓住眼前欢娱,已经是一种奢侈。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在心里对自己自问自答,出差的疲倦加上昨晚的失眠,她居然不知不觉在这个稳定的臂弯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许至恒见她长久不出声,然后头沉沉靠到自己手臂上,不禁摇头失笑,这是第二次看到她一声不响就迅速入睡了。他不愿意惊动她,只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让她躺得舒服一些。他从来没有午休的习惯,此时也没有睡意。只是他突然想起,自从回国以后,很久没有享受这样宁静的午后时光了。 他在上海做外企销售,压力其实说不上多大,但每天的时间例必被工作、娱乐排得满满的,和朋友、同事节目丰富,跟当时的女友经常有各式安排,很少有两人默然相对的时刻。到接手这个企业后,突然进入了另一种生活状态,被迫跟他一向不愿意效仿的大哥一样,每天忙碌,一个企业从基建后期到现在正式运行,千头万绪,差不多占据了他所有时间。 怀抱的这个女人,居然比他更忙,而且明显强撑着透支工作,只要稍一放松下来,就几乎迫不及待地沉入了梦乡。落地长窗那里一点斜射的阳光慢慢后移,室内光线渐渐暗下来,他抱着这个柔软的身体,只觉得此时此地,两人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分享着前所未有的安静恬然。 叶知秋再睁开眼睛时,暮色已经降临,室内一片昏暗,她发现自己头枕在一个坚实的手臂上,半边身体搭着另一个温暖的身体,吓得一哆嗦,马上清醒过来,不禁大惭,呻吟了一声:“我是猪,一定的,天哪,居然又睡着了。” 许至恒活动一下自己的胳膊,笑道:“没关系,等会补偿我是一样的,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 她窘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看一下床头控制柜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快晚上六点,突然想到辛笛的秀应该快做完了,心念一动:“我朋友辛笛在这边做发布会,我们先下去打个招呼好吗?” 许至恒自然同意:“服装秀吗?要不要送花祝贺一下。” “我已经让人送了。” 叶知秋起身,将头发挽好,只对镜子涂了唇彩。两人一块下二楼到做秀的表演厅,进去一看,发布会正好接近尾声,模特鱼贯而出,在t台两边站好,和起立的观众一齐鼓掌,追光打到后台,辛笛转了出来,她穿着件斜裁的灰色t恤,咖啡色鸡皮绒短裤,容光焕发,从两排林立的模特丛中走向t台前面,向观众致意,四下里摄影记者的闪光灯亮得此起彼伏。 这时只见戴维凡迈着长腿一步跨上t台,站到辛笛面前。他按一向爱炫的风格,穿着修身版的宝蓝色衬衫,深色长裤,英俊得让人窒息,一下吸引了台上台下所有人目光。他欠身拥抱一下辛笛,然后将一大捧百合递给她,再站到她身后一点,同台下观众一同鼓掌,表现得非常潇洒礼貌,无可挑剔。 大厅内灯光次第亮起,观众开始退场。叶知秋看见曾诚起身送几个嘉宾出去,她和许至恒走到t台边,辛笛一眼看到了她,兴奋得尖叫一声:“秋秋,我还当你真不来了。”她跳下来,一把抱住叶知秋。 “我刚过来,赶上你谢幕了,祝贺你,小笛,我还是看到你成功的时候了。” 第二十章 微醺 这个房间可以俯瞰亮马河,叶知秋经常来北京出差,多次乘车经过这条河,并没太多印象,现在她站十二楼凭窗看下面,清晨隐约一层薄薄雾气,迅速消散,河流倒映初升阳光,水面泛着粼粼波光。几个月来头一次,她身体放松,内心平静而愉悦,对着远方出神,没有想到那些让她厌烦的问题。 许至恒从她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入住的时候特意挑的这边。没办法,住在你那添了一样毛病,总觉得对着河比对着市区高楼有意思。不过还是从你的房子看到的江景壮观。” 提到那个房子,叶知秋意识到昨晚和自己疯狂的这个男人同时也是自己的房客,这个迟来的认知让她不免有点异样感觉,可是抱着自己的双臂如此有力,晨曦下他的微笑如此明朗,她决定暂时不用拿这问题来自寻烦恼。 两人去吃酒店的自助早餐,说起安排,叶知秋告诉许至恒,她上午得去国展,下午赶去天津,明天晚上直接从天津乘飞机回去。 “这是在含蓄地让我自生自灭吗?”许至恒笑道。 叶知秋骇笑:“总不能让你帮我拎包去天津吧。” “天津机场扩建以后我还没去过。” 这个理由逗乐了叶知秋:“你要跟我说你只是想吃天津麻花了,我可能会更感动。” 他脸上笑意加深了:“不,别害怕,秋秋,我不打算短时间内把你的感动用完。我今天先回去,你明天订好机票以后,把航班号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 在许至恒的目光注视下,叶知秋只觉一颗心有点飘飘荡荡,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打车到国展,穿行在周末人流加倍拥挤的展馆之中。对着客户,她才收敛了心神。 她又见了几个北方一片的客户,跟几个二线城市商场经理、买手见面。在展馆这样嘈杂的环境里谈事实在很奇怪,可是更奇怪的是大家都乐此不疲,宁可扯着嗓子在里面寒暄,连走边聊,不时停下来对各个牌子评说指点,似乎这样更有交流的气氛。叶知秋只能从众,不知不觉和某商场钱经理聊着转到索美展位时,她打了个顿,可是也不好再硬生生转弯了。 钱经理指着索美的展位说:“索美这样的品牌,我得上门去做工作,请进我们商场,小叶你要还在那边,大概都不会和我废这么多话了。” 叶知秋笑:“钱经理这话说得,实在太客气了,您那边是新开的商场,又在城市中心商圈,换什么牌子都会重视您。” 她瞟一眼开放式装修的展位内,将近100平方,布置得相对简约大气,曾诚没在,她放了心,看见旧日同事,笑着点头,没想到钱经理马上和他们搭讪上了,详询索美接下来的二级市场发展计划。她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反正和老钱也谈得差不多了,打个招呼正准备走开,辛笛从后面转过来,一把勾住了她的胳膊。 “今天气色不错呀,秋秋。”辛笛坏笑着凑近她的脸打量她。 平常一句话,可叶知秋自觉心中有鬼,马上感觉脸有点红了:“跟我出去喝东西,我讲了一上午话,渴死了。” 国展内有限的休息区坐得满满的,好多走累的观众都只能在空地上席地而坐休息。两人买了水,实在没地方可坐,上到一号馆三楼,这里是媒体展区,人相对少得多,两人找个角落坐下,同时舒展着走得麻木的双腿。叶知秋在国展转悠了整个上午,辛笛更不用说,带着助手已经来回走了几趟了。 “昨天的秀,反响不错吧。” “唉,反响还可以,不过兴奋过了,就那么回事,连戴维凡那家伙都看出来了,我的秀偏实用,其实是戴着镣铐跳舞,空间有限。” “你听他说呢。本地的环境没法和沿海比,也就是索美还愿意砸钱做秀,一场发布会下来十几二十万,品牌效应那是大话,怎么说都是你个人资本的累积。” “只能这样想了,老曾这个人,太精明,不可能打设计师牌由着我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叶知秋知道辛笛在设计上的抱负,可是设计师想把个人元素注入一个老板有明确定位和规划的品牌谈何容易,而曾诚这人又岂止是精明:“小笛,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你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开始了。” “我怕啊秋秋,我已经28了。” “你不用反复提醒我吧,我比你还大半岁。”叶知秋试图开玩笑轻松一点,可辛笛一脸严肃。 “我们待在内陆地区,离时尚中心远,什么样的流行资讯都比沿海和大都市慢半拍,氛围就更不用说了。更要命的是,我还得强迫自己适应老板的理念,他的那一套我承认有他的道理,不过长久下去,我担心自己的灵感会磨灭殆尽。” 叶知秋没想到好友会在成功做了发布会后第二天就起了这样的焦虑,28岁时能在最大的展会做独立的发布会,对一个设计师来讲,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可是显然辛笛并不满足这个成绩。 “小笛,设计师和企业的关系本来就两难,你我都清楚,服装设计说是艺术,也必须转化成商品才能得到最终的认可,再大牌再玩个性的设计师始终都得把市场的反响考虑进去。在这点上,曾总算是大方的,给你的发挥空间还可以,而且承认你的存在。好多企业老板更喜欢自己最后出来亮相,根本把设计师藏起来或者晾在一边。” 辛笛点头:“哎,你不用为他说话,我承认老曾在这点上是做得很漂亮的,我该知足。我的不满和不安其实更多是对自己来的,我总觉得,如果我不趁着现在还有一点理想,抓紧时间去实现也好,撞墙也好,以后我肯定会留下遗憾,不原谅自己没有尽力而为的。” 叶知秋深受一生脚踏实地的父母影响,一直是个比较实际的人,但青葱岁月同样会有梦想。只是她走了另一条路,做着和梦想有关、却没一点艺术色彩的工作。她深知设计一样有辛苦的一面,并不抱怨命运的安排,而且老实承认,以自己的资质,这恐怕是比较好的出路了。可是说到理想,她不能不有一点惆怅,不要说过去几年,目前这样带着疲惫强迫自己工作,离理想这个词就更加遥远了。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打算,小笛?” “我还没想好,但我确实有想法,可能我不会在索美一直做下去的。” 叶知秋默然。 “你不会觉得我辜负了老曾一片苦心吧,秋秋,你这人总有点迂劲,自己辞职的时候都愧疚得不行,大概也会觉得我才做完发布会就有这想法是忘恩负义了。” 第二十一章 伤怀 叶知秋再接到方文静电话时,已经没什么生气的情绪了。她回来已经两周,本来想这事应该已经过去了,可是显然方文静不这么想,仍然要求跟她见面。 当然她可以不理会,但她始终不愿意在曾诚办离婚的微妙时刻搅进这种事里面去,给他添乱,也给自己添堵。她预料得到这种谈话会让自己心烦,也只心平气和地同意下班以后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碰面。 下午公司就出现了突发状况,销售部助理小刘惹出了不算小的麻烦。叶知秋出差期间,小刘经手发货,将发往abcd四地的货来了个乾坤大挪移,通通发错了。货不对板,四地代理商收到后抱怨投诉声一片,对付这事就足足花了她一下午时间。 叶知秋处理完手头事情,赶到咖啡馆时,方文静坐一个靠窗的位置,用小勺慢慢搅着咖啡,显然已经等了好一会。她坐下,叫了杯卡布季诺,然后看看表:“不好意思,迟到了。对不起。” “没关系,反正我总是会等的。”方文静声音细细,仍然非常斯文客气。 “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希望今天能把话说清楚,以后不用继续这样的纠缠。” “其实今天本来不用麻烦叶小姐的,我和安民已经和解,婚礼会在下周六举行。我们订了长江游轮,到时会放焰火,可能在江边都能看到。” 叶知秋疲乏地一笑:“谢谢你特意来通知了,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必要特意通知我。” “因为我看得出来,安民对你仍然有一点负疚心理。我才想约你谈一下,请你告诉他,你已经谅解他,让他放下这个心结好好生活,这样也能让你得到释放,不是吗?” 叶知秋被这样的奇谈弄得失笑了,她实在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子是天真得强大还是自私得强悍:“这件事真麻烦不到我,我和他是完全彻底的那种分手,再见连朋友也说不上了,他负不负疚,我没立场管。至于我自己是不是释放,就更不劳你们操心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绝情如你,叶小姐。你说我装贤惠也行,装大方也好,我真心关心安民,不会象你一样,分手后就希望他永远不幸福,自己才会开心。如果他要离开我,我会尊重并祝福他的选择。” “不好意思,我对和我不相干的人的生活,一向没什么好奇,不会把自己的开心寄托在那上面。可是看在你这么执着的份上,我可以请你转告他,他的负疚对我没有任何意义。至于他或者你幸不幸福,根本不在我考虑范围以内。” “在你眼里,范安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你应该爱过他吧,尽管现在说得很洒脱,你觉得你足够了解他吗?就能够这样理直气壮地不原谅。” “方小姐,我猜你一定很空闲,时间多得不知道怎么打发才好,所以愿意把生活处理成一个冗长的韩剧,自己上演还嫌不过瘾,也要别人陪你入戏。可是我很忙,承担不起这样的戏剧性。对我来说,那个男人背叛了我,做出了他的选择,我就只能做出我的选择。我曾经爱过他,我们曾经计划过结婚,不过这些好象都没妨碍你插足他出轨,所以,我对他是什么样的男人已经有我的结论了。” 方文静脸色有些泛白:“你以为一段牢不可破的关系是别人能够随便破坏的吗?知道安民是怎么跟我谈到你的吗?你工作太忙,你不再有空陪他,你坚持在他负担不起的地段买房,你出了房款的大半,你负责出装修的钱,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你的新邻居通通是有钱人,一样年轻可是都有车有房,跟他们在一起,他觉得有压力,而你根本没体谅到他的心情。” 叶知秋又惊又怒,她深呼吸一下保持平静:“又来了,你一心要做的,似乎不过是想让我检讨自己,是不是足够理解范安民,是不是给了他太多压力,是不是没能经营好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真的很奇怪呀方小姐,两个人的关系走到末路,必然有原因。我刚好接受了分手这个结果,对具体原因不感兴趣了。我即使反省够了自己,对你们的关系又有什么意义?” 方文静端着咖啡的手微微颤抖着,单薄的嘴唇张开又抿紧,她也没办法维持平静了:“如果他总有点心存犹疑,我的幸福就不完整,我既然要嫁给他,就希望得到他的全部。” “你很理直气壮,我不能不佩服。我猜现在心存犹疑的大概是你自己,可是我帮不到你,哪怕你还是要去找曾太太谈那个可笑的话也是一样。这世界并不是天经地义围绕你转动,你的问题请你自己面对吧。” 方文静冷笑一声:“叶小姐,你的理论很强大,我也来猜一下吧。你大概是告诉了自己,你不过是败在了安民对钱的贪念手上,我不过是借着家里的财产引诱了他,这样阿q倒也不失是一种安慰,可以让你好受点。” 叶知秋无可奈何看着她:“对不起方小姐,你看上去应该受过教育,可是你的行为在我看来有点匪夷所思。失恋的人如果不想殉情,总得有个方法让自己活下去,我怎么安慰自己是我的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是想要我承认你的完胜吧,可以,你赢了,那个男人是你的了。这样行了吗?” “你果然厉害,姿态摆得这么高,一点不纠缠地退出,让安民对你怀着歉意,让我怀疑自己的幸福是不是完整。” “我们别纠缠这个了,方小姐,你结你的婚去吧,真的不是非要我来唱‘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你们的幸福才完整。我今天肯来,不过是想明确告诉你,我已经有了男朋友,曾总也见过这个人,你如果还要去跟曾太太嚼舌,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叶知秋招手叫店员过来结帐,方文静却突然伸手按住她的另一只手,她的手心有冷汗,叶知秋本能地一缩,诧异抬头,只见方文静面孔上泛了点潮红,眼睛紧盯着她:“叶小姐,信不信由你,我其实并不理直气壮,婚期越临近,我越焦虑,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不是正确。” “那你也选错谈话对象了,你该和你的母亲或者朋友谈。我跟你,根本就是路人,给不了你什么帮助。” 方文静长叹一声:“我唯一的朋友几年前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至于我妈,你看到过,她确实不是一个好的谈心对象。我羡慕你,叶小姐,那天看到辛笛和你的前任老板那样维护你,甚至安民心里也对你一直放不下,我想你活得其实比我成功。” 叶知秋等店员找钱过来,并不接腔,但方文静似乎也并不等她说什么了:“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安民吗?他长得很象我暗恋过的一个男孩子,尤其笑的时候,看着一样英俊开朗。那个男孩子,现在远在加拿大,不过他走之前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是肯定不可能得到他了。所以第一眼看到安民,我就对自己说,我不可以错过他,哪怕是要从别人手里抢。” 第二十二章 相伴 许至恒的心情好到他的秘书李晶都感觉到了,更不用说于穆成。 淅沥的春雨虽然停了,但开发区往里面一块地开始开挖工程桩,汽配工业园区的门前道路被弄得破损泥泞不堪。于穆成的白色宝马x5开进来被溅得斑斑点点,他跳下车一看,许至恒的车一样灰扑扑地停在旁边。他大步走进办公室,许至恒正在跟供应部经理讲话,明明是训斥的内容,但用词、语气并不严厉。于穆成有点诧异,他知道许至恒看似温和,其实应该算是比较求完美的性格,并不大容忍人犯低级错误,象这样和风细雨批评人,还真是头一回。 于穆成知道这边供应部出的问题,他认为供应部经理为此担全责的话,多少有点冤枉,不过看许至恒的态度,他放了心。果然供应部经理并不觉得委屈,只连连点头答应,然后跟他打了个招呼,出去做事了。 “你大哥如果看到了,该夸你工作方法有了很大改进。” 许至恒笑了:“穆成你少挖苦我。不过说实话,接手这边以后,我的确心平气和了很多,比较没那么苛刻了。” 说话之间,许至恒手机响了,拿起来接听,是李思碧打来的,直接约请他吃饭并谈采访大纲,他笑道:“思碧,我最近确实很忙。” “难道做企业都不用休息周末的吗?劳动合同法可不会同意你这样无度的加班呀。” “周末自然是要休息的,不过我已经答应去陪女友,不然她该生气了。” 李思碧怔住,完全没料到许至恒会如此直接地拒绝。她轻轻一笑:“那是不是说,我得约时间到你办公室来谈采访大纲呢?” “不好意思,这样吧思碧,我让李晶给你号码,请将采访大纲传到董事长办公室,我必须先得到董事长的批准,然后再跟你联络。” 放下电话,于穆成笑着摇头:“你爸接到传真非糊涂不可,他几时肯管你这个了。” “那要不然我让她传到副董事长办公室得了。” 于穆成大笑,他就是这边的副董事长:“算了吧你,你自己解决这问题。”他拿手机打电话给妻子谢楠,嘱咐她开车回家小心,晚上吃饭不用等他。 以前许至恒听他打这样的电话,例必要开几句玩笑,但这次他放下电话,却只见许至恒居然微微含笑出神看着窗外。工业园外面那个泥泞的道路能让人笑得这样春风拂面吗?于穆成表示怀疑。许至恒收回目光,看到于穆成调侃的神情,两人是老友,自然知道对方的想法,很是心照地笑了。 “至恒,说是这么说,周末那个开发区挂牌五周年的庆祝活动你还是得去,我们需要管委会支持配合的地方还很多。” “这个我有数。” 两人下班后陪一家认证公司的咨询专家吃饭,于穆成的电控设备公司那边已经顺利贯标复审,现在准备抽时间做这边的iso9000认证。 吃过饭后,许至恒开车回家,停好车下来正碰到对门邻居西门。上次西门的女友小盼倒车将他的卡宴擦了一下,两人算是认识了,西门这会正准备去商场接小盼,见了他连忙打招呼:“才回呀,刚才你的房东秋秋还在这边,不是来找你的吗?” 许至恒略微诧异,他出酒店时给叶知秋打了电话,她并没提会过这边来,只声音疲倦地说在发呆。他一向认为两个人保持各自的生活空间是必要的,当然并不刨根问底。他笑着跟西门点点头,上楼回家,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加了点冰块,坐到阳台上,看着远处夜色下的滔滔长江,对面和这边江滩一样,也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勾勒出江岸,巨大的霓虹广告牌在炫目闪烁。 如果此时叶知秋和他对坐,那生活应该算很圆满了。这个念头浮上心头,他略有点意外,同时承认,没错,白天让他会心微笑的其实是同样的想法。 他一向主张享受生活的乐趣,不管是工作还是恋爱,而眼前他刚好正在享受这样的状态。唯一的不确定,可能就是叶知秋的那一点犹疑。 上个周末,吃过饭以后,许至恒拥着叶知秋,一边吻她一边提议:“去我那边吧,其实一样也是去你那边才对,你才是主人嘛。” 叶知秋的身体明显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在他怀里转过身,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胸前:“至恒,还是去我那里吧。” 他当时只顾吻她,并没在意,可是现在一想,叶知秋的想法显然要来得复杂得多。她做着如此辛苦的销售总监,收入应该不算低,却宁可将精心装修的房子空着,去租住一个狭窄的房子,显然不光是因为经济的考虑,可能更多还是因为以前男朋友的关系。 许至恒以前的女朋友梁倩家境良好,小他四岁,开朗可爱,带点无伤大雅的任性。两人在美国认识,感情发展得顺理成章。他学成回国时,她也中断轻松的游学生涯,一块回来,在她父亲朋友的公司做个悠闲的差事。两人都适应上海那样繁华大都市的生活,相处得算开心。可是爱情只有开心一个因素,显然也不够持久。 当梁倩提出分手时,许至恒竟然没感觉到意外,但他还是问了为什么。梁倩迟疑良久才说:“至恒,你觉不觉得我们恋爱到现在,你都算不上投入。现在对着彼此,也不再有刚开始的感觉了,如果有朋友约,会忙不迭答应出去玩,好过两个人待着。” 许至恒觉得这话有点苛责了,他有倦怠感,但从来没有厌倦梁倩的意思,最多就是会隐隐希望她长大成熟一点,不是无时无刻地惦着玩。不过他也承认这个看似没心事的女孩子其实有很准确的直觉,周末如果有朋友约他打斯诺克或者羽毛球,他的确会爽快应约,而梁倩对于跟女友逛街的兴致似乎也高过叫他陪同了。他并不认为值得为这个原因分手,但梁倩显然对于感情有更高的要求。 “我们都还年轻,也只有趁年轻时尽情体验投入恋爱带来的惊喜和心跳感觉。至恒,你很好,可能只是我们不合适罢了。” 许至恒只能苦笑:“倩倩,我一直拿你当小女生,其实你早有自己主见了。打发我的这句话,真的很大方得体。” 梁倩握住他的手:“我哪是打发你,我是说的实话呀至恒。” 许至恒轻轻拍她:“我知道我知道。” 两人说再见时都带了伤感,可是都没有回头,以后偶尔还会电话联络。许至恒没有经历过让自己刻骨铭心的恋爱或者失恋,也并不为此遗憾,他只是愿意尊重梁倩的选择。失恋对于他的最大影响似乎就是更加厌倦上海那样安排得满满,却一成不变的生活,最终选择了来到内地重新开始。现在他想,也许叶知秋的上一场恋爱并不象他那样雁过无痕。 第二十三章 释然 叶知秋说的要改进自己的工作并不是随口一说。她在索美时,因为有一个严格的制度和一个明察秋毫的老板,所以习惯了把自己的工作考虑周全并负责到底。可是信和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她修订的制度并没得到有效执行,她的负责倒是有效地让上面的老板娘放手,下面的销售经理乐得不负责了。 她召集销售部门开会,几个销售经理先到会议室闲聊着,说的大半是行内的八卦,她走到门口时,正听到他们说到曾诚。 “曾总厉害呀,听说不声不响就离婚了,不象妮娜的吴胖子,闹离婚闹得灰头土脸,公司弄得一塌糊涂,硬生生把个牌子给做垮了。” 另一个人附合他:“那是,老曾是什么人呀,出了名的城府深,哪是吴胖子能比的。据说他老婆打算带孩子移民澳大利亚了。” 叶知秋皱眉,她并不想人议论关于曾诚的这些花边新闻。昨天和辛笛通电话时,辛笛已经告诉了她这件事,不过也不比这点传言来得详细,只说离婚的时间居然是去北京出差以前。曾诚一向行事低调,没把自己的家事弄得沸沸扬扬的习惯,这次离婚同样进行得十分隐秘,自然没人敢去打听详情。可是这并不妨碍消息慢慢传播开来,业内议论纷纷。 她走进去,他们就闭了嘴,都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显然想看她怎么发落小刘。这女孩子是刘玉苹侄女,本不至于引来众人幸灾乐祸之意,可是她性格实在不羁,几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对着沈小娜都时常语带讥讽,和销售部其他人的关系可想而知。 小刘坐在角落,一脸强作镇定。她在叶知秋的要求下,已经大大改了化妆和衣着的另类风格,现在看上去,是正常上班女孩子的样子了。刘玉苹是她姑妈,对她确实很好,但她知道刘玉苹同时也是很严厉的一个人,就算对女儿沈小娜都说不上纵容,更何况对她。而叶总虽然年轻,平时说话从不大声,可是明显对人对己要求一样高,销售部已经没一个人敢质疑她的权威不说,骄纵如沈小娜,都服她几分,小刘只能听天由命地想:大不了不做了。 然而叶知秋只是将销售情况进行总结,再将下个月的安排发下来给大家讨论,最后才提到乌龙发货事件。出乎大家意料的,她点了负责这四地的销售经理的名字,请他讲一下认为自己应该负什么责任。 这个销售经理姓周,是刘玉苹的老同学,在公司时间资历很老。他显然很意外:“我不认为我有责任,我和客户联络好了,下的单子也严格按客户的要求来,同时符合叶总对于换货发货的规定。” “销售经理的最主要职责是对于客户的开发和维护,如何理解维护的含义,我想我不用多说。如果只是按客户要求下单,然后撒手不管,那么单子大可以直接透过销售助理下到公司仓库,省去中间环节,相信出错的机率会更小一些。可是各位认为这样的安排可行吗?” 负责全国各个片区的七八个销售经理全都不吭声,叶知秋扫他们一眼:“小刘的错误很明显,她粗心,而且缺乏主动配合的精神,相关的处罚肯定免不了。同时我也检讨我自己,这次是我头次放权她独立处理发货,虽然该交代清楚的我已经交代了,不过我的确没想到,各位已经习惯由我来做最终步骤的审定,通通放弃了对于自己客户发货的核对这一环。从今天开始,大家对照销售工作制度,对自己的工作做一个认真思考,哪些是应该做而没有做到的,我希望能有一个明确的认识。而且以后,我不会事必亲躬,大家各司其职,请不要指望我会替每个人收拾残局。” 这算她头一次语气接近于严厉了,没一个人再说什么。等她宣布散会,大家默默走出去,小刘一脸沮丧留到最后,将报销的单据给她签字。她倒有点好笑:“这个表情,是不服气吗?” “不是呀叶总。”小刘眨巴着眼睛忍泪,“我服气,我就是恨他们合伙欺负我等着看我笑话。” “欺负?”叶知秋失笑,“你不是小孩子了,跟你在一起工作的也都是成年人。工作出错可以说是正常现象,但你这次犯的错,是属于可以避免的那一种。你的职责是配合销售经理的工作,如果认为他们都在欺负你,那还怎么配合。” 小刘噘了嘴不做声,叶知秋摇摇头:“我看了一下你的履历,在这里上班之前,你在沈总的房地产公司做前台和销售各不到两个月,如果你珍惜手里这份工作,那么你需要反省你的工作态度和与同事相处的方式,出去做事吧, 叶知秋起身走到窗前,外面是四四方方的厂房,并没什么风景。她只是伸个懒腰,舒展一下身体。今天的发作,其实并不只为小刘这件事。信和的销售经理好几个都跟了刘玉苹多年,自恃资历,阳奉阴违,非常懒散,随意性极强。那个周经理据说一直认为自己会坐上销售总监的位置,对她自然有隐隐敌意。她已经替他们收拾残局不止一次两次。新的工作制度早就制订下去,可是他们的改进有限。她决心不再把自己的精力耗在这些事务性的工作里面,只能正面讲清楚,这些人的反应她看在眼里,当然不会相信一次发作能让他们转性,预料这也是个不轻松的过程。但她要解脱自己,就必须拉下脸来了。 周六下午,叶知秋去江南跟那边一家商场经理协调将要到来的销售打折活动,然后顺带回家看父母兼混一餐好吃的。父母看到她当然开心,妈妈连忙出去买菜,爸爸看着她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秋秋,下个周六就不要回来了。” 叶知秋心里还在盘算商场那一套复杂得云山雾罩的返券计划,听了这话茫然,父母一向只恨她不能天天回家,几时叫过她不回的。然而她马上醒悟过来,下周六正是方文静预告的她和范安民的婚期,可能会到这边来有一个过场,虽然厂区宿舍很大,可是父亲当然不想她回来碰上尴尬。 但父母的尴尬呢?住宿舍区,就意味着没秘密可言,她的婚变大概早传遍邻里了。她回家少,可以耳不听为净,却不知道父母已经听了多少闲话。到了周六,他们可能只好选择在那一天闭门不出吧。她暗骂自己的迟钝:“爸,我知道,我出去一会,马上回家。” 她急匆匆拿了包出门,到离家最近的一个旅行社,拿到他们的旅行安排,仔细挑选,报了下周四出发的烟花三月江南行的双人行程,划卡交了全款,然后回家。 走到门口,只听妈妈已经买菜回来,正在责怪爸爸:“你又跟秋秋乱说什么呀,你是想把自己女儿逼得再也不回家对不对。” 她开了防盗门进去,笑着说:“我凭什么不回家呀,一回家我就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好。” 父母看她表情自若,放了心。妈妈正要进厨房,她将旅行安排和收据递过去:“爸爸妈妈,下周四出发,七天行程,号称专门针对中老年人安排的夕阳红团,我觉得行程设计得不错,也不会赶时间太累,去好好玩玩吧。” 第二十四章 求婚 许至恒发现叶知秋对他的车也有保留看法去她那时她会委婉请他将车停到旁边一座大厦地地下车库而不愿意停在自己租住的大厦这边如果他接送她她会指定在路口而不是公司门口碰面或者下车 “这是玩地下情吗”他半开玩笑地问 “你的车太扎眼了”叶知秋同样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想哪天你不接我了人家会问那辆卡宴哪去了” 她亲一下他下车匆匆往公司走许至恒只好无奈摇头卡宴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固然不算什么在他的家乡更是街头常见不然认识之初叶知秋也不会拿放印子钱的标配來调侃他了可是本地确实算比较少见他想谢楠一样宁可开富康不愿意开于穆成的宝马x5大约不喜欢招摇的女人是有共性的 然而少见的车会更容易被人记住沈小娜开车从后面赶上叶知秋鸣号示意她上车一边递画册的小样给她看一边还从后视镜看远去的卡宴:“秋秋是你男朋友吗” 叶知秋想大清早送过來否认都觉得矫情只含糊应了一声翻看画册总算在刘玉苹和她的坚持下沒按沈小娜的品味來画册做得中规中矩符合产品定位 “上周五我还在我家楼下看到这辆挂浙江牌照的卡宴送市电视台的那个主持人回家挡了我进地下车库我还按了喇叭的今天又送你哈这男人比较有艳福呀” 叶知秋知道沈小娜自认跟她混熟了口无遮拦也并不在意上周五许至恒來接她时她上车就闻到淡淡香水味道但这哪值得一说只随口扯开话題:“你真搬出去住了吗” “嗯我租了向远哥楼下的房子不然天天听我妈唠叨得烦死”沈小娜利索地将车倒进车位“她操纵人上瘾一心想让我早点和向远哥结婚” 叶知秋想起在银行见过的那个斯文内敛的男人不禁怀疑刘玉苹这个安排是否靠谱而且沈小娜现在心心念念的明明是戴维凡她只能笑着摇头:“下周六就是夏装订货会你把画册盯紧点” “不会误事的维凡跟我保证了” 叶知秋不大信得过沈小娜可戴维凡做事基本还是认真的更不用说还有严谨的张新盯着她不能不嘲笑自己真是个操心的命她最近实在忙碌要督促分管各地区的销售经理为订货会确认经销商要确定会议场地、代理商的食宿接待要和设计部门一块确定静态展示的模特安排展示流程还必须去省内两个大的地级市把空白地区代理商请到 秋冬装在本地服装的销售额中占绝对主力位置但夏装一样不能忽视更何况是她上任以來的首次订货会她前段时间的工作就是为了此次能稳定并扩大代理商队伍为秋冬销售打好基础她只希望此次订货会顺利完成就可以好好歇口气了不然身体吃不消还是其次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恋爱该怎么安排了 她经历过一直相许到婚姻的长达六年的恋爱太清楚只有亲密到足够程度双方才会无所顾忌暴露出软弱和缺点才会有磨合和容忍也只有这样才会有对未來的信心可是她现在和许至恒却几乎是在不真实地恋爱着彼此看到的全是好在她眼里他是完美的陌生人热情、温柔、那一点自负都來得可爱 她和许至恒多半只在周末相聚平时各忙各的有限的相处时间里他们都如胶似漆地缠绵那样的甜蜜让她心神荡漾却实在说不上踏实可是难得他接受她这样的时间安排而且表现得很享受这样互不打扰的相处她觉得自己沒什么可抱怨的了 然而这样的相处能持续多久是保持理智的交往填补相互的寂寞;还是走得更近一点敞开自己的心期许一个更长久更紧密的关系她完全拿不定主意只能告诉自己等忙过这段时间再说吧 周三公司的司机送叶知秋和另一个销售经理去省内的h市半天高速公路行程下午和当地大代理商王先生洽谈得顺利此人做服装生意多年手头代理了好几个品牌只是去年因为结算和换货问題与信和交恶一怒中止了代理可是生意人不会和生意过不去叶知秋以前在索美工作就认识他此次登门拜访诚意十足加上信和在二级城市口碑还不错自然是一笑泯了旧日恩怨慨然答应出席订货会 晚上在当地最大酒楼吃饭做销售根本无法拒绝应酬不过好在服装销售要应酬的人多半是代理商、经销商和商场经理、买手而从事服装这一行的女性着实不少应酬起來不至于会有离谱的要求一向豪爽的王先生今天表现得很客气相谈甚欢她也给面子喝了两杯红酒 散席之后王先生声称还安排有节目她带着销售经理就是用來应付这种场合的当然是将他推上去搪塞只说自己累了想早点休息出了酒楼她看时间还早独自步行回酒店这个地级市沒有大城市的喧哗街道看上去宁静干净空气也清透得多 晚风一吹她多少还是有些酒意上涌随手拿出手机先打家里的电话叮嘱明天随团出行的父母带好东西早点休息再拨许至恒的号码许至恒却沒有接听她才想起來周三、周五他一般晚上去打羽毛球想來这会是在球场上她放下手机怅怅地看着天边大半轮带点柠檬黄晕的月亮出神 “知秋” 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了路边曾诚从车上下來叶知秋吃惊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回过神來:“曾总你好真巧” 曾诚走过來看下她带着红晕的脸皱眉说:“跟老王说了不许灌你喝酒的沒事吧” 带着酒意她脑袋多少有点迟钝刚才只在想沒听说这边有大的商场活动而且二级城市也照例不需要他亲自察看市场听了这话终于意识到曾诚至少是知道自己來这边她一直回避考虑他对自己的态度此时明白大概有点避无可避了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上车吧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有话跟你说” 曾诚将车开到一处的茶楼h市周围是茶叶产地此时正是新茶上市的季节市区茶楼很多这里看上去布置清幽一角还有汉装宫髻女子抚筝乐曲声颇有脱俗忘尘之意两人在窗边对坐后茶艺师娴熟而利落地泡上新茶 “喝点吧这边新出的毛尖不错味道醇厚应该能解下酒意” 叶知秋端起茶杯轻轻吹口气抿了一口的确带着新茶特有的清香回甘 “看到我很不自在吗知秋”曾诚脸上隐有笑意地看着她他一如既往地穿着米白色衬衫深色长裤显得熨帖而低调看上去是寻常白领的样子从來不象有的服装业人士那样喜欢打扮得与众有别 “不是啊”叶知秋只能笑“有点意外是真的” “沒办法我猜如果不是在这里见你你大概会象在国展一样远远看到我就绕道” 叶知秋脸顿时一红她沒想到那天在北京国展人潮汹涌曾诚竟然还是注意到了她只能苦笑一下对着曾诚她不愿意乔痴装傻逃避可是清楚知道会有一个应付不了的场面等着自己一时彷徨从眼中流露出來 第二十五章 永远 叶知秋第二天清早带了销售经理匆匆赶往b市她头晚失眠虽然化了妆仍然看得出脸色不好上车后叶知秋坐在后座本來她早已经习惯出差奔波一般能在车上补眠但她闭上眼睛昨晚在茶楼的情景就不免盘桓脑海了 事实上昨晚接下來他们交谈得并不多她好半天才从失语状态中恢复过來:“我……确实很荣幸可是抱歉曾总我有男朋友了目前我们相处得很好所以我沒办法再考虑您的这个提议” 曾诚并不为这个拒绝所动他保持着语气温和条理清晰:“你们交往沒多久吧去年年底你才和男朋友分手又换了一个让你忙得大概喘不过气來的工作你这样认真的个性和任何人重新开始都会用一个长时间來下决心我想你和他应该远沒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她再度哑然曾诚的确很了解她然而知她如曾诚大概也不可能理解分手的绝望、分手后的孤独和新工作的压力对她的影响她怎么才能解释清楚在她几乎已经喘不过气來的时候一个男人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占据了她的心虽然她对这样的占据会持续多久毫无把握 “我当然也可以老起面皮來一步步追求你不至于弄得你这么意外知秋可是我才离婚你又一向洁身自好太爱惜自己的名声肯定不愿意成为别人议论的对象所以我直接把我的底牌给你看你不用马上答复我我可以给你足够的时间作选择” “可这不是一个花时间想想就能做的选择啊”面前的男人声音平和耳边的古筝乐声如行云流水她却有点急了“我怎么可能把您列成我的选择……”她懊恼地打住自知这话说得很有歧义 他清瘦的面孔上神情始终平静甚至略带点自嘲地笑“春节时我给你发短信记得吗当然你值得更好的象我这样大你九岁又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男人对你也真说不上是什么好的选择但这么多年來你是唯一让我心动的女孩子我沒有更多的东西可以给你只能把我的尊重和诚意先放到你面前” 叶知秋蓦地抬起了眼睛:“曾总我自认从來沒让自己搅进人家的婚姻里面更不敢承担让人婚姻失败的罪名” “你甚至连要筹钱和男朋友彻底分手都不肯跟我说又怎么会和我的婚姻破裂有关系我和易昕是另一件事了她可能有很多理由不原谅我但她和我一样清楚我们从去年开始商量离婚不是因为你或者其他女人” “我必须说一声谢谢曾总对一个女人來说求婚意味的诚意我很清楚尤其这份诚意來自我一向敬重的您可是甚至连婚姻也不能保证两个人走到永远我和您一样都亲身经历见证了这一点所以如果仅仅只是一个婚姻对我的吸引力并不大” 曾诚脸上的笑含了一点苦涩意味:“你一向坦荡知秋让我自惭不过我沒办法对着你检讨自己的上一次婚姻保持沉默至少是对从前过往的一种尊重的确婚姻也保证不了天长地久生活中变数太多有时你以为会永远陪你走下去的那个人居然只能陪你一段路可是一辈子那么长我们大概总有一点对永远的奢望如果从此就对下一段路沒了信心你会错过很多” 叶知秋一下沉默了茶艺师过來加茶新添的茶水温度透过小小的白色骨瓷茶杯传到她手指上她无意识地转动着茶杯 “我希望我是那个陪你走下一段路的人我也希望那段路能长到永远不过在你眼里我以前是老板现在只是前任老板大概连朋友都很难说得上我们沒法有一个从容的开始这个希望來得有点一厢情愿选择的权利在你手里回去以后我不会违背你的意愿來打扰你你只管做你该做的选择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会无条件接受你的决定” 曾诚当然不是头一个向叶知秋求婚的人也不是头一个向她许诺永远的人她无意拿他和范安民比较却悲哀地发现收到上一个关于婚姻的承诺时她是毫无保留相信永远的;而到了今天曾诚的求婚她并不动心可是听到永远她仍然会心跳加快 她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此刻高速公路旁边的田野广袤而青翠地延伸到远方正是春色明媚的时节从开始做销售起她无数次出差从飞机、火车、汽车打量一掠而过的四季对于不同的风景全然麻木最初奔向异地旅程的兴奋早不复存在她的身边有时坐着同事更多的时候是陌生人她已经习惯为了工作独自上路负责自己的行程安排、行李和安全 可是真的做好了准备有人同行就开心同行无人同行也不强求再不要求一个承诺吗她接受许至恒的追求头一次放弃自己凡事思虑的强迫症并不问明天的安排只满足于享受眼前欢娱 她以为自己已经和现实达成了妥协不再要求天长地久然而曾诚的话到底触动了她她明白自己可以控制自己做到行为洒脱却远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底那点小小期待 她只能命令自己暂时不要再想这事强打精神办完事从b市赶回省城继续着订货会前紧张的准备工作 周五下班后照例是信和公司例会近一年來少在公司露面的老板沈家兴居然也过來了叶知秋进会议室时只听沈家兴正训斥着沈小娜:“你妈说你这段时间完全沒好好上班每个周六更是人影不见坐着设计总监的位置总该进入角色好好做点正事吧” 沈小娜懒洋洋说:“我在广告公司配合制作产品画册好不好怎么不叫做正事了再说了周六本來是法定休息时间不应该上班的干嘛偏要把我叫过來你们当心迟早会有员工告到劳动局去的” 旁边员工都做眼观鼻鼻观口目不斜视状沈家兴气得够呛却也不好发作的确已经有车间员工去劳动局监察大队反映了信和超时加班、加班工资不足额的情况刘玉苹花了好大劲才把这事摆平 叶知秋暗暗好笑她已经明确跟刘玉苹提了出來希望以后周末休息真有工作需要加班再说刘玉苹一脸不悦可也答应考虑此时沈小娜倒真是说得直截了当 她和沈家兴、刘玉苹打了招呼坐到自己位置会议开始各部门经理循例汇报各自工作然后汇总下周订货会的准备情况最后沈家兴讲话他先肯定了近一段时间信和的工作指出生产和设计管理得到了加强销售有了一个可喜的改观叶知秋隐隐有不祥预感果然他接着宣布马上要召开的订货会希望改变一下销售政策代理商、经销商一律必须付50%现金订货 众人好象全被他讲的话惊住了叶知秋顿时头痛信和以往的规定是订货只须付象征性订金到正式下单发货时补足货款象沈家兴这样的做法不是沒有服装公司采用她清楚知道索美对代理商的要求來得更为严苛预付款比例也更高然而信和连续两年代理商呈流失状态她上任以后做的大部分工作就是希望此次订货会挽回颓势如果在距离订货会不过一周的时间贸然出台新政策恐怕她的努力就大半白费了想到这里她止不住心头发冷 她和其他几个部门经理一样看向刘玉苹刘玉苹嘴唇紧抿沒什么表情而沈家兴这样的语气显然也不是一个和大家商量的意思俨然就是照此执行了联想起那天西门对她讲的关于沈家兴拿地的小道消息叶知秋只能保持沉默好在沈家兴讲完以后接了个电话匆匆走了 第二十六章 缱绻 许至恒原本周三周六定时和于穆成约好去打羽毛球认识叶知秋后他决定迁就她的时间将周末空出來留给两人相处于是把羽毛球时间改成了周二、周五于穆成对他的小小改变只会心一笑欣然同意 他们打球的球馆就在于穆成住的近郊小区会所打完球后于穆成邀许至恒去家里喝谢楠煲的汤消夜两人漫步走向他家走去许至恒刚來本地时在小区对面于穆成的别墅里借住了一阵子在这个小区住了一周这边临湖而建环境怡人入夜以后小区有人冒着细细雨丝遛狗到处透着安静温馨的居家气氛 “穆成你在纽约、上海那样热闹的地方生活过在这里居然也待得习惯”许至恒始终觉得这里未免太偏僻了一点 “住在哪里倒不是重点这里的安静我喜欢不过我还是打算去市区谢楠公司附近买套房子省得她以后开车我不放心” “真受不了你人家谢楠每个月出差跑高速你会不会太夸张了” “我们准备要个孩子她要求我戒酒我要求她申请市内工作不出差当然都得做到才行” “难怪昨天应酬你滴酒不沾以后我约你出來喝酒消遣是不是也免谈了” 于穆成笑而不言这时已经走到了他家楼下他习惯性地抬头看到四楼他家窗子透出的朦胧灯光嘴角那个笑意加深了 喝完汤后许至恒告辞开车回家运动之后的身体既疲乏又放松小雨让空气显得湿润怡人眼前开阔的滨江路上车來车往湿湿的路面反映着路灯和汽车车灯光一条条拖曳的光影迅速掠向车后 电台dj声音轻柔地主持着一档音乐节目放的大多是怀旧老歌许至恒以前比较偏爱摇滚风格可是他承认这些靡靡之音很配合如此宁静的雨夜也配合他因为想到叶知秋而柔软的心情最近闲暇下來他总会不由自主想到她 她依然保持着忙碌偶尔还要出短差只能拿出周末的时间和他约会两人可说完全保持着各自的生活安排如此理智的相处模式最初倒是让他毫无压力感可是还是有一点别样的情绪慢慢占据了他的心他开始想如果空下來就会想到她也许意味着他希望两人能更多地待在一起分享更多的时光如果她对这个房子始终心有介蒂大概他只能去另找住处了 许至恒将车驶入滨江花园自己的停车位下车后驻足看向楼上他想谁会对着一个房子象于穆成那样微笑家和房子到底还是两个概念看來他的老友已经被改造得很宜家宜室了他再度想到叶知秋一个笑意也浮上了嘴角 这时西门的丰田霸道开进來停到他旁边车位上他和小盼下车一边还语重心长教育小盼:“姑奶奶你明天跟着我去沒关系可不要去惹事人家是明媒正娶的结婚老方和我叔叔又有生意往來我们是拿了请柬的客人你别摆个臭脸更别图嘴巴开心胡说八道” 小盼笑:“得了我就是想看看游轮婚礼是怎么回事不然谁稀罕去” 两人跟许至恒打招呼一同进去等电梯小盼挽着西门的手撒娇:“我比较喜欢教堂婚礼西门几时我们去后面的教堂看看” “行不过别人叫西门就算了拜托你再别这么叫好不好昨天我妈听到已经不开心了你真想当潘金莲呀都怪秋秋取的这名字我算是给毁了” 许至恒听到秋秋不禁诧异小盼笑嘻嘻解释了西门这个外号的由來他记起叶知秋拿自己职业开的玩笑想到她偶尔流露的这个跳脱调皮劲不禁也大笑了三人上了电梯西门长叹:“小盼你真得管管你的嘴了上次也是当着秋秋的面猛说小范劈腿的事沒看她根本不想提这个吗再碰到她可千万别提明天的婚礼” “明天是谁的婚礼”许至恒不能不问了 “你房东秋秋以前的男朋友喽”小盼说“搭上做建材生意老板的女儿了为了她甩了秋秋本來你住的房子就是他们为结婚装修的唉他们明天晚上租了豪华游轮搞江上婚礼排场很大听说还要放焰火哎西门你说秋秋看到他们那样张扬会怎么想” “你少瞎操心秋秋哪有空理他们” 电梯到16楼他们各自回家许至恒想对再洒脱的女人來讲前男友要张扬地结婚都不是个令人开心的消息不知道秋秋这个凡事喜欢自己消化的性格会怎么想白天通话她也只说今天会开会到比较晚的时间他拿出手机拨她的号码隔了好一会她才接听话筒里还传出爵士乐的声音她的嗓子有点沙哑:“至恒打完球了吗” “刚回來秋秋你在哪” 她低低笑:“正要跟你打电话呢我在酒吧喝酒你沒事的话过來接我吧老板已经担心他得在打烊后送我回家了” “他想也别想”许至恒笑道“我马上过來有人跟你搭讪就叫他走开听到沒有” 许至恒问清楚酒吧名字和地址拿了车钥匙马上出來设定好gps出发可是那一带正是叶知秋带他走过一回的旧时租界区很多单行道gps的提示并不详细他兜了好几个圈子算是找到了这家老房子改建的小小酒吧门口挂着并不张扬的霓虹招牌:forever走进去一看居然是两层楼一楼小小的空间里摆着吧台前面坐了一圈人在喝酒另外只有几张小桌点着蜡烛几人对坐在喁喁低语他顺了有点陡的旧式木制楼梯走上去刚上到最上面一级就听见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秋秋你已经喝多了不能再喝了” “我还打算把你这边酒水单上所有的鸡尾酒全喝到这个波斯猫有点涩下一个是墨西哥日出对不对”叶知秋笑着说 “我要让你喝醉了小笛出差回來得骂死我喝酒的好处在似醉非醉之间真喝醉了就沒什么意思了” “我也沒醉嘛呀我刚才在电话里忘了跟小笛说了前天有人向我求婚说会陪我走到永远”叶知秋吃吃笑着明显带着醉意许至恒吃惊地停住脚步他想今天的意外來得还真是大自己的女友前男友明天结婚又有人求婚前天知秋应该出差在h市会是谁呢只听叶知秋笑道:“永远forever这个词多动人阿风你为什么给酒吧取这么个名字” “我想我大概也希望抓住一点能到永远的东西吧求婚那多好男人肯下这个决心不容易” “什么话啊?典型的男人思维我肯下决心答应更不容易才对婚姻很了不起吗放到我面前我就得扑上去不成”叶知秋嗤之以鼻“阿风唱首歌吧好久沒听你唱歌了” “你好久沒來了嘛小笛说你忙得快发疯了想听什么歌” “那歌叫什么來着记不清了”叶知秋轻声哼唱“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这首歌可不适合才听到求婚的人听”那男人笑了“好吧我去唱听话鸡尾酒咱今天就别再点了” 许至恒再走上一步看见叶知秋背向他坐在靠近楼梯拐角的一张桌边一个穿格子衬衫的30來岁的斯文男人从她对面站起身走去柜台那边他过去将手放到叶知秋肩上她吃惊地回头笑了:“嗨你來了”她握住他的手“听阿风唱歌他唱得很好听的” 第二十七章 矛盾 工作以來叶知秋已经无需闹钟固定会在早上同一时间醒來她睁开眼看着自家单调的白色天花再转向枕边那张仍然熟睡的面孔许至恒呼吸平稳而悠长一只手搭在她腰间她的床只有1米4宽用许至恒的话说两人睡绝对说不上舒服可是绝对适合亲密相拥此时他们也还保持着肢体纠缠的姿势 昨晚真是喝多了而且似乎表现得很狂放她有点记忆模糊地想面孔一阵发热这个怀抱如此温暖她一时舍不得动弹只细细看着他那英挺的眉目舒展着平素一笑就显得略带自负的嘴角此时弧度放松方正的下巴略有一点胡子茬冒出这个平静的面容让她的心蓦地也平静而柔和下來 她轻轻从他怀抱里一点点挪出來窘迫地发现两人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她根本记不清昨晚是怎么从沙发纠缠到床上的她把散落一地的衣服捡起來然后轻轻走进卫生间洗漱 看到脖子上一处吻痕她的脸蓦地红了的确她沒试过如此疯狂而平素看着斯文的许至恒热情一经激发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一想到细节她就全身发软心跳加速赶紧用毛巾捂住发烫的面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來取出遮瑕膏仔细涂抹快速化好淡妆出來拿上自己的包出门 外面雨早就停了天气仍有点阴晴不定叶知秋拦了出租车去公司居然看到沈小娜也开着她的白色本田crv驶进了公司院内连门卫师傅开伸缩门时都一脸诧异这位大小姐自上任起就拒绝周六來上班更不用说这么准时了 沈小娜跳下车跟叶知秋打招呼两人一块往办公室走:“早秋秋我昨天跟我妈谈过了” 叶知秋“哦”了一声其实有点心不在焉 “我打算今天正式和我爸谈一下可是我觉得我很难拿出能说服他的理由來所以你得帮我” 叶知秋这才回过神來有点怀疑地看着她:“难道你妈沒把理由跟你讲清楚吗” “我一问她是不是爸爸的决定让她很为难她就差抱着我哭了然后就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从开始卖衣服说起”沈小娜苦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这么情绪化到了也沒说出个名堂來不过她既然这么在乎这件事我总得帮她” 叶知秋沒想到平时那么精明的刘玉苹会为这个激动想來也是女儿难得的贴心一问触动了她:“我的理由其实昨天全讲了你如果真和沈总谈一定要扣紧信和需要一个稳定的销售政策來稳定代理商队伍这一点今年对信和來说实在太关键了” 她实在也沒法多说什么天知道沈家兴做这种决定的理由是什么他对于现金的需求迫切到什么程度而人家父女、母女、夫妻会谈判成什么结果她一个拿薪水的职业经理人插手太多根本说不上明智她只是习惯性地忍不住操心做不到明哲保身袖手不理 说话之间叶知秋的手机响了她拿出來一看是许至恒打來的她示意沈小娜待会再说然后走进自己办公室接听 “醒來以后不见人影我在疑惑昨晚该不会是做了一场春梦吧“许至恒的声音带着点戏谑传來她的脸顿时红了 “我得上班呀”她悄声说 “你们老板很不人道也许我该去劳动局投诉她” 叶知秋笑着摇头如果换个时间她也许真就情愿翘一天班在那个怀抱里享受一下彻底放纵和放松可是昨天老板才宣布了那么敏感的代理商政策她今天就不來上班老板娘会有啥想法可想而知了:“不要砸我饭碗” “试试偶尔偷一天懒吧”他的声音带着诱惑传來“相信我你需要睡眠” “难道跟老板说我昨晚睡的时间太少今天就不过來了” 听筒里传來许至恒努力压制的笑声:“以后如果有员工给我这打理由这么含糊的请假电话我会知道意味着什么了一定准假” 叶知秋的脸更红了只好再度庆幸自己是独自在办公室 “下午下班后我來接你好吗和我的朋友一块吃饭” “好” 放下手机许至恒微微笑了他将头枕在手臂上看着天花出神他沒想到象叶知秋这样看上去冷静的女人会有如此狂野的时刻以前她回应他的热情总有些羞涩保守从无主动的时候可是昨晚她表现得纵情投入激发起他也想象不到的热情的瞬间他只觉得宛如烟花迸裂眼前而悬在上方那张素來沉静的面孔绚丽生动得令他惊叹 那样的契合和缱绻竟然带了一点不真实感早上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悄悄起床去上班了小小的房间井井有条他的衣物整齐地搭在沙发上显然她还是那个理智的女人即使宿醉再加整晚疯狂也沒忘了该做的事想到这他不免生出了一点惆怅 他并不是喜欢猜测的人但他不能不起一点联想昨晚叶知秋的表现当然不是无缘无故那样突然的脆弱和狂放那样极致的投入和快乐是受前男友的婚礼还是一个神秘追求者的求婚激发一个客观自制的女人感时伤怀到一醉的地步仅仅是突然纠结于永远这个抽象的词吗 下午五点许至恒将车开到离信和不远的路边等着沒过多久从后视镜看到了叶知秋她穿着暗绿色横条针织上衣米白色阔腿裤比平时的打扮要來得 休闲一些但那个纤细身影走路的样子显得疲惫她越走越近一脸的心不在焉眉头微皱显然仍有烦心事许至恒想似乎很少看到她展颜开怀哪怕是在昨晚那样尽情欢娱之后 叶知秋的确心烦下午四点刘玉苹打來内线电话:“我已经约了沈总马上过來小叶你说得对营销政策应该和你商量以后再做决定等会我们好好和沈总议一下这件事不能耽误了下周的订货会” 她想到底还是脱不了身必须搅进老板的家事里去了沈家兴哪是好说服的人不然他根本不会在昨天开会以那样的架势宣布决定她其实已经做了最坏准备今天白天除了处理日常工作都在抓紧评估可能的影响甚至预测到年终任务的完成情况不过刘玉苹可能思前想后还是不敢冒险了 也幸好白天做了准备她迅速打开电脑整理了一份简要的评估报告出來然后去刘玉苹办公室沈小娜也在那边一言不发地摆弄着手机 过了一会沈家兴过來一脸的不耐烦:“今天晚上还有应酬又叫我來干什么” 刘玉苹看向叶知秋叶知秋打定主意不先吭声沈小娜开了口:“爸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时间贸然改变代理商政策可能会对销售带來负面影响” 沈家兴冷下脸直接对着刘玉苹说:“我跟你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对不对还要煽动小娜來反对我” 刘玉苹恼火地说:“你但凡听得进我的话我何必还要拉扯上女儿而且小娜现在也是公司的一份子将來我们老了公司总归要她接管的她当然要对公司决策发表意见现在信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哪里经得起你來折腾” 第二十八章 展眉 车子开到离郊区一个湖边的环湖路上那里已经停了一长溜的车子叶知秋下车看向眼前不禁笑了的确是个让人看了愉快的场面这里是湖畔一个亲水平台聚集了大概三十多人还有几个小孩正兴奋地在人丛中穿梭着跑來跑去五六个各式各样的家用烧烤炉摆开冒着袅袅烟雾烤肉的香味随着微风四溢旁边架着简易的折叠野餐桌摆着一箱箱啤酒、饮料和一大桶红茶居然还放了一只收音机播放着轻松的音乐节目 一个高个男人对许至恒招手他正照顾着一个烧烤炉翻动着上面烤的肉串、玉米和香肠许至恒牵了叶知秋手走过去笑道:“很有模有样呀穆成” “你來晚了沒赶上看到他生炉子时的狼狈”一旁正吃着烤肉的谢楠笑盈盈地说 许至恒给他们做了介绍于穆成笑着递一串烤好的羊肉给叶知秋:“吃吧这是经过几次尝试以后的作品保证火候味道恰到好处楠楠已经很给面子地吃了我烤过头的肉串了” 叶知秋沒有见识过这么多爱玩又会玩的人聚集在一块不得不惊叹了:“准备这个麻烦吗” 谢楠笑着说:“还好大部分是分头去超市买的现成的只有穆成做怪坚持要烤牛排捶和切的时候太费事了” 许至恒挽起衬衫衣袖:“这个我有经验穆成让开我來” 他接手了这只烧烤炉果然加炭、煸火、翻动食物的手势纯熟利落他时常到这边打球认识不少人一边和熟人打招呼一边告诉叶知秋于穆成住的小区有邻居群和网上论坛时常会由版主出面组织这类群聚來的多半是小区业主和朋友 叶知秋手机响起她拿出來看居然是老板沈家兴的号码迟疑一下还是走开一点靠到亲水平台栏杆上接听了 “小叶晚上到香格里拉一楼咖啡座來一下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谈”沈家兴用的是很理所当然的命令口气 “对不起沈总我现在出城在郊外恐怕今天赶不过來能电话里谈吗或者改天” 沈家兴显然沒料到她会拒绝顿了一下:“这样那明天吧你回來后打我电话” 挂了手机叶知秋知道沈家兴想和她谈的显而易见只可能是代理商政策这件事她毕竟还是给自己找來了麻烦 换个时间她会烦恼可是现在她看向那边春和景明所有的人都谈笑风生无拘无束地走來走去轮换着烧烤拿自己喜欢的食物气氛轻松完全不同于平时需要打叠起精神对付的应酬她收回思绪决定在这样的环境里暂时不要去想她已经预设了最坏结果的事情 她走到许至恒身边替他将落下的袖子再向上挽好他拿起一串烤好的玉米肠递给她笑道:“穆成最爱做的事就是秀恩爱以后我不用眼红他了” “我会努力配合的”她轻笑注意到谢楠温婉并不多言但于穆成时时照顾着她的反应替她拿纸巾、倒红茶两人之间那份默契明显她想这样的恩爱分明是感情自然流露岂止是一种秀可是看得着实让人艳羡是沒错的 这时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跑过來仰着粉嫩的小脸奶声奶气地说:“叔叔我要吃烤鸡翅” “小美**先叔叔马上给你烤”许至恒大乐拿起两只串好的鸡翅再刷一次油放到烧烤炉上同时拨动着其他食物将快烤好的挪到一边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洒脱一时之间他这个烧烤炉前站的人明显多了起來 叶知秋看得出神:“哎你以前做过厨师吧动作这么专业” 许至恒得意地笑:“以后你会发现我在很多方面都算得上专业”他一抬头看到一个高挑女子走过來“果然话不能说满了开刀的话是你比较专业”他介绍给叶知秋原來这女子叫许曼就是这边业主论坛的版主正职是本市一家大医院的普外科大夫是活动的发起人之一 许曼模样斯文秀气性格却极爽朗她拿起烤好的鸡翅递给那小女孩再拿起肉串大口吃着:“唉你们哪当我是大夫呀完全当我是屠夫了穆成刚才就第一时间找我來切肉” “穆成有知人之明用刀你肯定拿手嘛” “嗯你们最好不要落到我手里”她呲牙做个凶恶的表情可是配上她书卷气十足的面孔实在沒杀伤力 她先生刘敬群是于穆成的大学同学揽住她的腰笑道:“别玩了上次烧烤的时候讲你开刀的事已经震倒一圈人了” 旁边的人纷纷投降:“谢谢您多吃点我们都让着您千万别再形容割下來的器官形状了” 于穆成端來两杯啤酒递给许至恒和叶知秋“行了至恒秀够手艺了带女朋友去吃点东西” 轻风从湖上吹來将烧烤的烟雾吹得四下弥散大家随意聊着天许至恒、叶知秋对湖坐着边喝啤酒边吃着东西此时此地接近黄昏可天光仍然明亮天空只见云卷云舒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周围笑语如珠收音机播放的音乐轻快动听更有小孩子轻脆的笑声回荡她只觉得全身都是慵懒放松的感觉 “想不到近郊有这样的入住率这个小区看着很不错呀”來环湖路这个亲水平台时经过了他们住的小区叶知秋一向少來郊区看到这个规模的小区不得不惊叹 许至恒指向对岸一列别墅区告诉知秋:“我刚來本地时借住对面穆成的别墅那边才叫人烟稀少晚上跑步经常有狗跟在后面追我那架势活象追贼想吃碗面条消夜都得换衣服开车出去住不到一个星期我就服了厚着脸皮过來住他们这边小区的客房然后叫秘书找房子” 提到找房子两人同时想起第一次见面不约而同笑了叶知秋想在那样一个房子里相遇当然算不上是一个一见钟情 “幸好我沒穆成那样到哪都想买房子定居的瘾头不然岂不是要错过你” 许至恒再倒一杯啤酒给她两人碰杯喝了一大口 “错过我的包租婆面孔好象不是很大的损失” “第一次见面你确实很包租婆” 这是自然她出差归來抽时间接待了几拨看房的人任他们进进出出只保持着冷漠不让自己流露疲惫和绝望可是他也好不到哪去明显带着点不耐烦又带着点自负的样子几乎沒正眼看她 “在想什么” 她老老实实地说:“在想你怎么会想到追求我难道就是因为情人节酒吧露台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吗” 许至恒轻笑:“到今天才想到要问这个问題吗” “我想享受一个突如其來沒有原因的爱也不错”叶知秋微笑“可是有时也忍不住会想知道原因” “原因吗不止一个”许至恒想起此时挂在客厅和书房的那些画躺在书桌抽屉里的装修效果图想起除夕站在酒店门前的那个纤细的身影想起酒吧露台寒风里那个沙哑的声音那个柔软的嘴唇“我决定不解释留给你慢慢发现好了” 第二十九章 面对 曾诚走进香格里拉一楼咖啡座时一眼看到独坐在靠窗桌上的叶知秋 她穿着件暗绿细格子长衬衫头发随便用个发卡别在脑后低头对着一本厚厚的装帧精美的时尚杂志一杯咖啡摆在手边那个侧影是清瘦的但灯光照射下气色看上去比前几天要好她心不在焉随手翻着杂志显然并沒认真看而是在想什么出神 曾诚走过去跟她打招呼:“知秋晚上好” 叶知秋吃惊地抬头连忙起身:“曾总晚上好” 她应老板沈家兴之约來此与他见面按一向的守时提前十分钟到达而老板例牌地迟來她自然不可能去催只点了一杯咖啡翻着路上买的新一期杂志在心里猜测沈家兴可能的想法为即将到來的谈话做着准备她沒想到会碰到曾诚这是上周那个突如其來的求婚后两人第一次碰面她难免有点尴尬可是面前的曾诚神情自若倒让她镇定了下來 “怎么一个人在这边” “沈总约了我谈点事情应该很快过來了” 这时另一桌上一男一女走过來叶知秋一眼认出前面那美艳的女子是本地电视台主持人李思碧索美以前常年赞助着李思碧的节目她偶尔会出席索美的活动客串主持不过她眼高于顶等闲不理会旁人一向是总经办和策划部门负责她的安排叶知秋并沒直接跟她打过交道 “曾总您真准时我们也刚到”李思碧笑盈盈地说“这位也是索美的员工吧看着有点面熟” “叶知秋信和服饰的营销总监李思碧小姐我想不用介绍了这位是电视台的吴制片” 李思碧“哦”了一声大感兴味地看向叶知秋:“叶总在信和高就吗幸会交换一个名片好吗” 叶知秋拿出名片递给她和吴制片客气地请他们多指教 “我们去那边谈点事情知秋再见”几个人点头他们去了离得较远的另一角落的桌子坐下 叶知秋仍然低头看着杂志但偶一抬头正好看到曾诚的侧面对面李思碧正在说话他微微侧头是一个倾听的姿态但随便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有节奏敲着扶手边叶知秋在索美工作六年升职后参与公司会议清楚知道曾诚通常沒什么表情但手指的细微动作却能传达一点情绪这个不起眼的敲击其实正是不大耐烦的表示也不知对面李思碧伴着那样甜美的微笑和优雅的手势讲的是什么让他厌倦的内容 她收回自己的视线暗自好笑说起來在索美工作其实也一样揣摩着老板的心思正是这样长久揣摩敬畏过一个人才沒法对他动绮念吧这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头她吓得赶紧提醒自己想正事要紧 再坐了好一会沈家兴终于姗姗而來了他也一眼看到曾诚先过去跟他打了招呼才过來叫服务员上了一杯绿茶然后非常单刀直入地进入了正題 “小叶你对信和眼下的形势怎么看” 叶知秋略一沉思说:“只能是谨慎乐观眼下竞争越來越激烈本地品牌在本地的市场空间有压缩的趋势好在信和基础比较好在外地市场口碑影响不错当务之急一方面要抓产品一方面还是要大力发展外省代理” “小叶只站在销售的角度你这样看沒错不过我必须考虑的问題不止于销售今天叫你出來有些话不方便在公司里谈第一件事很简单这次夏装订货会可以执行原來的政策但到了秋季订货会我希望你支持我的决定” 叶知秋并沒有当孤臣孽子犯颜直谏的兴致只能做到尽人事安天命了她微笑道:“沈总信和是您和刘总的家族生意我只是受聘的职业经理人而已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份内职责把我对市场的判断都讲出來供老板参考如果公司正式做了决定我只有执行的份其实您不用和我商量” “小叶你尽职是好事我知道刘总挖你过來是给你定了年终目标的从完成任务的角度出发也不能说你有错但服装这边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这两年利润一直维持着一个低水平只能说贡献的现金流一直算是稳定的信和眼下并沒成立集团公司房地产那边和服装公司这边还是分开运作不过发展必须有侧重这个道理相信不用我多说现在房地产市场形势大好必须抓住难得的市场机遇我的计划是至少今年服装这边必须为地产公司的发展提供资金支持你的报告写得很简明我很欣赏也同意你的意见但到了秋天我不想再看到相似的争执了” 叶知秋默然沈家兴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如果她到时还坚持以服装的长期发展为主要考量就势必成为他眼里的绊脚石而且她也突然理解了这两年信和发展如此之慢的原因老板只将这个企业视作现金來源并无长远规划她又怎么可能去越位操心呢 “您的意思我懂沈总我负责销售部门我的年终目标其实也是信和的目标不可能把部门或者个人利益凌驾于公司利益之上对于销售政策的异议我自认还是从公司发展角度考虑的” “你的工作态度我是很欣赏的小叶但个人的目标必须服从企业的整体发展更要服从大局目前你对刘总和小娜的影响很大小娜那孩子平时万事不上心这回居然为了她自己也弄不大懂的销售來跟我争执让我很意外我不想为这种事弄得家庭不和最终还是影响企业的发展” 叶知秋知道此时只有明确向老板表明态度了:“沈总我会执行公司的决定保留自己的意见不会就此事再向刘总或者小娜施加任何影响” 沈家兴笑了:“那就好我们讲第二件事其实和现金回笼也有一定关系信和目前租用的厂房已经列入市政规划下一步面临拆迁刘总一向保守以前不同意我征地做工业园现在再想在交通便利的地方找到合适的地比登天还难搬去远郊或者周边城市就会远离配套招工、物流成本都会增加你的前老板曾总这方面比较有远见早早拿下离城区最近的开发区大片地块动工开建了工业园区” 叶知秋确实沒考虑过这方面问題信和租用的是老城区破产国营企业的厂房那里聚集了大概十來家服装企业已经成为所在城区挂牌的都市服装工业园只是服装行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吸纳就业人口比较多但对于政府相对更加重视的利税这几年只算贡献平平区里对这一块的重视程度越來越低真要展开城区改造肯定不会原地开建服装工业园区这些服装企业大概都只能自找新厂房了 “根据我得來的消息这一片城区改造大概就是今年年底的事而本市其他老城区的服装企业也面临一样的问題目前我在争取向开发区拿一片地希望能抓住这个改造的契机不过现在拿工业用地也得通过公开的招投标曾总那边工业园区建设进行得很低调一直沒有具体规划放出來我不知道他那边会有多大一个体量你在索美做了那么长时间朋友旧识应该很多看有沒可能打听一下这方面的消息” 第三十章 困顿 手机來电显示是曾诚的号码叶知秋一时犹豫可是也不能不接听 “知秋出酒店后右拐我在旁边路上等着你” 叶知秋诧异可是只能低低“嗯”一声挂了电话她厌倦地想是非躲也躲不掉不管曾诚或者她再怎么小心也是枉然如此私下见面更显得暧昧不明了如果换一个人她肯定会明确拒绝可是曾诚的口气其实从來是不容她有拒绝这个念头的迄今为止她好象也只拒绝过那个求婚 她再坐一会出酒店到了右侧一条林荫道那边靠马路边停了几辆车曾诚的奥迪也在其中她拉开车门坐上去淡淡的烟草味道传來曾诚将抽了一半的香烟掐灭顺手开了车内顶灯 “今天老沈找你谈的是很让你为难不开心的事情吧”灯光下他神情镇定地看着她沒有任何不安或者剌探的意味 她当然知道曾诚的出发点是关心他一向目光犀利平时不管服装的沈家兴约她在外面谈事情本身就不寻常更不用说他也了解信和的情况可是她不愿意对着前老板诉苦更不愿意去打听消息來取悦现任老板只能在他的注视下努力让自己显得坦然轻松:“有些棘手不过问題不大” 曾诚笑了:“知秋你在我手下工作六年我从來沒见你用刚才看老沈的那种眼神看我称得上凌厉了问題不大才怪” 叶知秋清楚自己远沒象面前的曾诚那样修炼得完全喜怒不形于色在酒店时大概七情上面得全落入了他眼中苦笑道:“那是因为您沒给我出过我能力范围以外的难題” “是吗我倒是记得有一年你出差贵阳赶上国庆假期我又让你赶回來监督本地专卖店的开工你买不到机票又沒补上卧铺硬坐了近三十个小时火车回來第二天马上上班这个也在能力范围以内吗” “您怎么知道”叶知秋有些惊讶她从沒有对着老板或者上司诉苦的习惯而曾诚也显然不是乐于听部下邀功的性格 “我知道的不止于此不过不要把我想得委琐”他淡淡地说“那会你有男朋友我有太太我对你沒有非份之想也不愿意让我的关心困扰到你罢了” 叶知秋内心略为翻腾那次辛苦的出差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一向把工作上的劳累视作工作的一部分接受下來完全沒想到老板会注意她这么长久而这个注意來得如此不动声色 “信和的事情对我來说完全不构成商业秘密我仍然只是关心你只是现在我可以坦然表示我的关心”曾诚显然比她來得平静得多“知秋希望那个求婚沒彻底毁了你对我本來有的一点信任” 可是有了那个求婚毕竟一切都不一样了叶知秋抬头接触到他温和的眼神也笑了他一向有让人镇定下來的能力:“曾总无论在不在索美工作我都是信任您的我只希望我不辜负您对我的信任” “你真信任我的话大概也不至于出下策跳槽到信和了”曾诚晒笑叶知秋顿时垂下了头“对不起知秋我沒别的意思只想提醒你你敬业的程度是沒问題的但不要过份投入让自己陷进沈总和刘总的争执里面去那是职业经理人的大忌至于老沈最近他跑开发区那边很勤他的意图我多少知道一点” 叶知秋马上说:“不您别跟我说这个我听到了也不会转告沈总我在信和的工作我很清楚不会去完成能力或者职责范围以外的任务” 曾诚点点头:“在民企能够坚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我送你回家”他发动车子看着前方语气平和地说“另外我希望你这次不要再那么硬撑有什么事需要我出面的尽管说千万别把那个求婚当一个负担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的生活供你选择对于你來说生活其实仍然是有无数可能性的我会理解你的选择” 无数可能性选择联想到刚才在酒店李思碧说的话叶知秋微微一笑她远沒李思碧那份自信知道其实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实在不算多当初为了买下房子拿了信和二十万以后她只能将自己的职业前途押到一个她并不看好的企业上 她如果还想做这一行并沒有什么退路而眼前种种都表明她想好好做满两年干出一点成绩再谋求更好发展的路子已经很渺茫了本地服装企业很多如果她流露出想跳槽的意思并不难找到工作但她不想如前车之鉴路易那样辗转其间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至于说到感情许至恒对她已经太重要了她在最迷惘的时候本能选择了奔向这个怀抱而这个怀抱也确实成功安抚了她她从來不是个摇摆不定的人同时觉得在这件事上做现实的权衡比较本身就是一种对感情的质疑 曾诚直接开往她租住的地方一路保持着沉默到了大厦门口叶知秋待车停定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又停住回头看着他:“曾总我觉得您应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您的妻子我并不适合您忘了那天您说的话好吗” 曾诚微笑摇头:“知秋你总是考虑得太多早点上去休息吧” 许至恒从隔壁大厦停车场走过來看见叶知秋从一辆奥迪上下來低着头走进大厦他正要叫她却见奥迪司机座门打开一个清瘦的男人站出來手扶半开的车门若有所思看向马路对面那个led屏许至恒一眼认出他是曾诚此时led上放的正是那个范安民、方文静炫耀幸福的vcr曾诚一直看完才坐回车里发动车子开走了 许至恒看着这一幕突然知道那个神秘的求婚者是谁了他沒想到在叶知秋那样用意明显地将他介绍给曾诚后曾诚仍然会向她求婚前天从酒吧回來后她完全沒提此事他也觉得是她的沒必要问现在看來这倒似乎不是一个被拒绝的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求婚那么简单了 今天吃过晚饭后他送叶知秋去的酒店她说老板约她谈事情当时神情有微微的厌烦只说谈的肯定是让她为难的事情可是沒办法不能不敷衍 许至恒再次诧异:“如果按你的说法他做房地产何必还要插手公司事务呢” 叶知秋苦笑:“可能你们那边职业经理人制度相对成熟了但本地服装企业风气如此信和是他们夫妇一体哪里分得了彼此” “也能理解我大哥就是特别强势的那种老板事无巨细都要管我估计他手下人一样得委曲自己适应他”他在酒店前停下车抚一下她的头发“如果做得不开心不要勉强自己” 叶知秋也笑:“我对老板期望值低到无下限所以能说服自己不至于时时失望放心不会不开心的” 而此时送她回來的却是前任老板曾诚许至恒不能不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他从來情路顺畅还真沒有过成为某个女人选择之一的体验看看奥迪消失的方向他得承认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经过那一轮三个人各有机锋的谈话叶知秋着实累了她洗澡卸妆换了家居服也不想再拿笔记本來折磨自己只靠在沙发上出神听到门铃來开门只见许至恒手背在身后立在门口笑道:“猜一下我哪只手上的东西你会比较喜欢” 第三十一章 期许 这是叶知秋头一次经历如此剧烈的酒后反应脑袋一片空白勉强撑着自己起來到洗手台边漱口胃里仍然疼痛难忍镜子里的面孔惨淡憔悴她一向接受现实并不爱抱怨此时也不免想到这种忍受似乎并不值得 销售助理小刘跟了进來手足无措地说:“叶总你怎么了” 叶知秋努力镇定:“小刘去帮我把包拿出來把广告公司的戴维凡叫过來再悄悄跟刘总说一声我必须去医院” 小刘跑出了洗手间她扯出擦手纸将嘴角的水擦干净走出去靠墙壁站着过一会戴维凡、小刘和刘玉苹都赶了过來刘玉苹急忙问:“小叶沒事吧吐出來应该就好了去客房休息一下” 她摆下手:“沒事刘总你去陪客户吧我胃很难受老戴送我去医院就行了小刘你记得把客户的返程安排好” 戴维凡搀起她就往外走:“拉倒吧你还记着工作为这几个钱把命送了才叫冤”他打开车门将叶知秋安置在副驾座上一边开车一边说:“打电话叫你男朋友去医院吧不是我不想管你他去比较方便一些” 叶知秋声音微弱地说:“他这会在开汽车公司供应商会议呢也挺重要的恐怕还沒结束待会再打吧” “秋秋你这个性真是要命工作上做牛做马把自己累垮了老板也不会体恤你现在跟自己男朋友也这么讲道理实在怕了你了” 说话之间辛笛打來了电话劈头就问:“秋秋快说他是不是向你求婚了” 叶知秋吓一跳只想今天惊悚太多流言传一下罢了怎么会求婚这事也传开了不成:“你你怎么知道的”心里一急胃中又是一阵剧痛不禁呻吟了出來 “秋秋你怎么了” 叶知秋抵住胃说不出话來戴维凡只好拿过她的手机简单告诉辛笛:“秋秋喝多了胃不舒服我正送她上医院呢” “哪家医院我马上过來” 辛笛先到医院挂好了急诊等在门口她一边搀住叶知秋往一楼内科急诊室走一边气势汹汹地问戴维凡:“是你灌秋秋喝酒了吗你也太过份了” 戴维凡一脸无辜地摊手叶知秋有气无力地说:“小笛不关老戴的事啊是我倒霉莫名其妙为工作捐躯了” 辛笛眼见戴维凡摸着下巴不动声色看过來只好说:“对不起错怪你了你走吧我來照顾秋秋好了” “能把道歉的话说得这么不情不愿的也只有你了大设计师”戴维凡笑道倒是并无不悦之色却也成功地噎住了辛笛 内科值班医生见怪不怪询问情况后安排叶知秋先做了个b超拿到结果后看了看轻飘飘地说:“急性单纯性胃炎以后别酗酒了也别吃剌激性的东西先去输液” 虽然是晚上输液室床位也早满了辛笛跟护士打商量那护士面无表情地说:“沒床位了我也沒办法”她只能扶叶知秋找个位置坐下等着输液 护士在配药戴维凡走过去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一直绷着脸的小护士居然笑得跟花一样了随即打开旁边一间房:“这边是备用注射室让你朋友來这里躺着吧” 辛笛扶叶知秋过去躺下一边鄙薄这男人又恃靓行凶一边不得不佩服他的美色果然有说服力戴维凡将叶知秋的手机还给她:“我给你男朋友打了电话了他说马上过來秋秋女人太明理太讲理了男人会尊重但不见得喜欢对他來说你应该比他的工作重要辛笛我在外面等着待会秋秋男朋友來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大摇大摆出了输液室护士犹自盯着他的背影看辛笛沒好气地说:“麻烦你可以开始输液了吧” 护士脸一红连忙收回视线利索地找血管输液调整滴注速度叶知秋笑拖辛笛的手让她坐下:“你的脾气呀小笛” 辛笛坐到床边也忍不住笑了看她憔悴的面孔又叹气替她将被子搭好:“秋秋不是我说你一份工作做得也不见得开心哪里就值得你鞠躬尽瘁了” “别骂我了一路上已经被老戴数落得狗血淋头了” 辛笛撇嘴:“他能讲得出什么正理呀不过话说回來他说得也对你是应该叫男朋友过來” 叶知秋恹恹躺着突然又记起刚才的事睁开眼睛看着辛笛:“小笛求婚的事你听谁说的” “哼刚才碰到阿风他告诉我的说你上周在他酒吧宣布有人向你求婚太不够朋友了居然沒先告诉我” 叶知秋这才放下心來记起上周在阿风酒吧的情景可是她确实记不清自己酒后都说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醉话是不是当着许至恒说的:“那个……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刚好你男朋友过來接你他还准备开香槟给你们庆祝一下的你们急着走了他下回补给你们” 叶知秋呻吟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胃想这乌龙摆得幸好走了不然拿到香槟她和许至恒该有多尴尬:“要命呀小笛叫阿风省省他的香槟求婚的不是至恒” “啊啊啊你最近桃花好旺啊秋秋快说快说是谁” 面前是她无话不谈的密友她却真有点难以启齿只能小声说:“你听了不许再啊啊啊了他……是曾总” 辛笛安静了好一会突然笑出了声:“哈哈老曾他终于忍不住了” 她的笑从來很有感染力叶知秋再心事重重身体不适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小笛忘了这事吧我已经谢绝了” “你当是一件礼物呀可以说谢谢不要老曾这人既然开了口肯定前思后想了沒那么容易被你打击到的说起來你和他倒真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对你动心思我还真不觉得意外” “对我來说可是大意外我也不跟你矫情小笛我知道他应该是欣赏我的但这点欣赏哪够得上决定跟人结婚过一辈子更别说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你决定跟许至恒结婚过一辈子吗” 叶知秋顿了一下才说:“这个话題对我们來说太早了我们都沒谈到以后的打算”她清楚记得许至恒那个瞬间的迟疑对的确太早了不禁轻叹一声 “我对结婚是沒什么兴趣可是我觉得你是适合安定婚姻生活的人” 她仍然叹气:“曾总大概和你一样想法吧” 叶知秋合上眼睛摇摇头不想再说这件事了胃里的疼痛略微缓和了一点连日劳累已经耗尽体力倦意袭來她迷糊地打起盹來 许至恒匆匆走进來辛笛对他做个手势示意不要吵醒叶知秋两人走到外面辛笛告诉他病情:“输液完了就能回家医生说今天别吃东西了明天只能吃流食你照顾她吧我先走了明天去看她” “谢谢你们” 第三十二章 迟疑 外面正当酷暑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叶知秋仔细看着设计部门出的秋冬计划这一季的冬装延续信和一向的保守和投合中年女性的爱好设计大量运用了皮毛元素倒也中规中矩但秋装有一个系列从颜色到式样都有跳脱之处让她有点吃惊 叶知秋略一思索就明白路易显然并不甘心新品牌的毫无着落已经开始折腰参与下一季的设计工作了对他个人來说这应该是个聪明的选择可是必定带來产品风格的不调合她做为销售总监对于设计计划是有权发表意见的而且她相信她的意见刘玉苹和沈小娜都会重视但是对路易她多少有点兔死狐悲感并不想轻易断送他的努力 正想到这响起敲门声她说声请进沈小娜推门而入了:“秋秋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迪亚服饰的老汪在挖你跳槽” 叶知秋想可真是不问世事的大小姐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而她妈妈也悄然采取了一系列对策她这会才想到來问这个:“别人说什么我不能控制但到目前为止我和汪总沒有任何私下接触” 沈小娜松了口气:“我跟我妈也这么说你不是随便跳槽的那种人哎你该不是对我妈的做法有意见吧” 上周例会上刘玉苹突然宣布提升周经理为营销副总监同时让叶知秋将信和销售中最重要的代理商管理全交给他來负责老周是刘玉苹的中学同学从创业之初就跟她和沈家兴一起打拼资历不短一度事实上和刘玉苹一块管着信和的销售只缺一个头衔而已叶知秋突然到任他的抵触情绪可想而知现在这个任命自然來得别有深意 几个销售经理的脸色各自精彩生产厂长保持沉默沈小娜扬起眉毛要说话却被她妈妈狠狠一记眼刀堵了回去所有人都看向叶知秋而她只做不见保持不动声色:“请刘总把工作范围明确一下我马上跟他办移交各位配合周副总工作我希望接下來严格执行销售部门已经制定的各项制度对于销售经理的代理商维护工作做详细的考核这样才能稳定并扩大各位经过努力建立的代理商网络” 周副总红光满面马上表态将会不负重望扩大公司销售网络争取秋装销售再上一个新台阶 会后叶知秋和周副总做了详细彻底到让他和刘玉苹吃惊的移交然而周副总全面接手后只兴头了几天就知道拿到手里的是烫手山芋在叶知秋手里看似已经井井有条的代理商网络管理其实千头万绪但他已经向沈家兴、刘玉苹夫妇夸了海口只好对照叶知秋的制度更严格地考核几个销售经理让他们轮流出差并制定进一步的代理商发展任务 生产销售进入淡季销售经理的工作却明显较以前來得繁重几乎每个人都有抱怨但反映到叶知秋那里她当然说此事由周副总全权负责她只负责各位工作绩效的评定周副总则公然地说不接受他安排的请直接向刘总申请新的工作职位自然大家只能噤声老实接受现实 叶知秋只冷眼看着并不对此发表意见她知道他们私底下必然对这一变动有诸多议论可是她并不想理会而且认为让他们忙碌一点恐怕倒是能减少一点编排八卦的闲心 她也沒闲着开始着手店长培训先将省内所有直营店店长做了一个系统的短期培训然后指导几个业绩突出的店长奔赴各地协助代理商进行培训现在又仔细审查着新出的设计计划表现得和之前沒有任何二致可越是这样公司上下猜测越多 沈小娜不爱操这些心也不爱动工作上的脑筋可人是聪明的自然也看出了一些不对劲 叶知秋并不打算认真回答她的问題只开玩笑地反问:“你就沒问一下你妈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吗” 沈小娜撇嘴:“我不会去问她一问就招來一堆借題发挥的抱怨” 叶知秋笑了她倒是真喜欢沈小娜这个直率的个性两人相处下來多少成了朋友:“你们母女之亲她才会对着你抱怨对着我刘总只会有工作上的要求同样我对工作不会有私人感情付出工作上个人意见和想法其实都不重要双方对彼此付出有认同就能合作下去了” 她照例讲得含蓄沈小娜也无心细究她早承认了叶知秋脑袋太复杂往往什么都说了可什么也沒透露:“你不介意肯干下去就好我是信不过老周他哪驾驭得了这一摊子 “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叶知秋不想多谈这个问題摊开秋冬设计指着引起她疑义的那个系列“小娜你对这个怎么看” “总算沒那么死气沉沉老气横秋了不错呀” “单看这一个系列沒有什么大的问題试着将产品线拉长一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提醒一下路易约束自己适应信和的整体产品风格将他的个性化设计比例做适当压缩不然放在整个秋冬产品里会很突兀卖场布置、促销手法都有冲突” “呵呵路易已经跟我嘀咕了说你肯定会一口否决” 叶知秋好笑:“随他怎么想吧但该修改的一定要修改” “秋秋我失恋了安慰一下我吧别谈工作了” 叶知秋怀疑地看沈小娜她穿着西瓜红吊带上衣配磨白牛仔半截裤妆化得明艳气色仍然青春逼人地好哪有一点失恋的样子:“失恋和谁” “还有谁我跟维凡表白了他居然那么老套地说拿我当妹妹我难道就是当人妹妹的命吗向远哥也拿我当妹妹” 叶知秋再看一下她不得不在心里说这姑娘25岁过了娇憨得还如此理直气壮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妹妹样子:“这不算失恋嘛只是你表白他沒接受都沒开始恋有啥好失的” “你和向远哥一个腔调他现在交了女朋友也沒空理我了我太郁闷了” “你好好做事快点把秋冬款审好有事干就沒空郁闷了” 沈小娜对这个建议只能望天叶知秋也不理她仍然看手里的款式她承认路易的功底还是不错的明显比另几个设计师來得有想法可惜离开索美后始终沒有找到一个合适发挥的土壤 “秋秋去不去看香港时装周我准备提前预订机票和房间了” 她摇头:“你带设计人员去看吧我月底过去看下深圳那边的展会就可以了” 以前在索美工作她倒是年年都去一到两次香港不过她看的重点不是服装设计发布而是那边的展场、卖场布置、橱窗设计和营销手法但信和这边目前用不到这些资料而且刘玉苹对差旅费用严格控制她并不想去赶这个热闹 叶知秋看沈小娜走出办公室摇头苦笑了这孩子还真是心思单纯居然一点沒看出她母亲的想法 刘玉苹当然也信不过老周的能力然而刘玉苹对老周的不信任只针对他的能力 对她的不信任却來得复杂得多 她的确不辱使命夏装订货会的成功放在那里接下來刘玉苹的做法她其实也并不吃惊本地民企类似兔死狗烹的例子太多老板们一向对职业经理人倚重又忌惮唯恐他们大权独揽不好控制刘玉苹不放心信和的销售网络完全掌握在她手里迟早会找个借口用周经理或者别的人來掣肘她 第三十三章 猜忌 曾诚的服装工业园突然以出乎众人意料的方式展开了宣传他先接受了本地一家报社经济版的采访整版篇幅除了谈服装经营外还详细讲述了工业园的构想曾诚一向低调以前几乎沒接受过非专业媒体的访问此举自然在业内引起不小反响 看着报纸叶知秋想沈家兴想知道的一切倒是基本上都公布了只不过恐怕更会迁怒于她 上个月底沈家兴再次打电话给她她仍然客气而明白地说对索美的计划一无所知同时主动汇报说正积极筹备秋装上市争取交一份好的成绩单 她的言下之意让沈家兴虽然恼怒也无可奈何但权衡之下他还是参加土地储备中心的公开拍卖拍下了开发区一片土地意欲分得旧城区改造、服装企业外迁的一杯羹可是此时看曾诚公布的计划索美服装工业园的规划十分宏大甚至包括了创意产业基地和面辅料市场等一部分商业地产业态这种情况下沈家兴再去设计立项可说空间已经被压缩到很小了 不过叶知秋对此并无半分不安只合上报纸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 紧接着索美宣布出面主办一个本地服装行业发展研讨会请來国内知名新锐经济学家、服装营销专家、国内纺织经济研究中心专家和前任纺织部领导等重量级嘉宾定于一个周五下午在开发区管委会会议中心举行同时提前近十天向业内广发请柬邀请同行光临共襄盛会 许至恒看到叶知秋随手放到茶几上的请柬笑道:“这个会议地点离我很近了到那天顺便到我那里视察一下我的工作情况吧秋秋” “除非你新换了一个美貌女秘书我就去试一下突击检查”叶知秋正对着笔记本处理邮件随口回答 “叫我炒了李晶吗”许至恒做害怕状“我不敢这女孩子彪悍得很劳动合同法学得比人事部经理还熟会告我相貌歧视的” 叶知秋也笑了:“我对她还真是印象深刻” “你们比较惺惺相惜了她对你一样有印象哪天我要吓吓她的时候就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 “至恒叫她给你另找一处房子吧”叶知秋再次提议“滨江花园那个房子我打算处理掉” 许至恒诧异:“你等钱用吗需要多少不用卖房子啊” 叶知秋迟疑一下:“我觉得江边房价已经沒多少上涨空间了现在出手比较合算还是让李晶给你再找房子吧” 许至恒若有所思看着她:“秋秋你是不想和我有金钱上的纠葛对不对” “算是吧我觉得关系单纯一点会比较好一些象目前这样你还是我的房客其实也不大好” 许至恒几乎想提议让她把房子卖给自己可是一想这样的金钱往來她肯定不会接受相处下來他想她始终坚持不肯去那个房子恐怕还是有不愉快的记忆似乎不必勉强而且她在通常情况下都表现得过于通情达理但偶尔固执起來就几乎沒有任何商量余地了不过这样的小小不讲理只会让他乐意迁就:“好吧既然你坚持我明天叫李晶留意去找好了” 叶知秋确实动卖房的念头不止一天了她预料自己在信和的工作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而对到其他服装企业工作又实在沒有兴趣从毕业以來她只从事了这一种职业想到未來不免有几分空茫觉得最靠谱的可能还是找个门槛比较低又有潜力的品牌做一下代理 然而门槛再低启动资金也不是一个小数字她只能打那个房子的主意了从索美辞职她不过是为了留下花了自己太多心血的房子可是兜來转去仍然必须卖掉这中间的讽剌让她对着笔记本苦笑唯一的安慰是沿江地段的房价确实在今年夏天暴涨到了一个让她吃惊又满意的数字 她侧头看向许至恒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转播的nba篮球比赛嘴角微微含笑两腿搁在茶几上姿势放松神情愉悦 工作之余许至恒已经越來越多地待在她租住的小屋这边小小浴室里渐渐添了他的毛巾、牙刷、须后水、沐浴露、洗发水他的衣物也慢慢开始占据那个不大的衣橱她买了个简易折叠衣柜回來放在沙发边这间屋子显得越加拥挤了 叶知秋也觉得目前这种状况所谓不同居的说法实在有点自欺欺人了然而她沒胆子迈出再多一步回家时父母再次跟她提出让她去相亲她只好含糊地说最近认识了一个男人正试着交往父亲怀疑地看着她母亲则开始盘问详情她无可奈何地略微讲了一点大致的情况母亲马上嘱咐她一定要慎重她当然只有点头受教的份想到这件事她不能不有点烦恼可是跟她预料即将來临的工作变动讲也算不得什么了 她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他眼睛盯着屏幕握住她的手:“快看霍华德要盖帽了” 果然屏幕上一个黑大个跳起來一掌将快进篮框的球拍飞许至恒兴奋得大声叫好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脸她也笑了想好吧这是自己的选择就这样吧她曾有过计划可计划到底敌不过变化那就只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好了 本地服装企业虽然多但普遍规模并不大很少有企业有气魄举办与产品销售无关的公开活动索美这次研讨会邀请的专家阵容已经夺人眼球加上旧城区改造的风声渐渐传开很多企业面临拆迁找新厂房的问題业内对索美的举动高度关注到了研讨会那一天几乎所有接到请柬的企业都來了不止一人叶知秋乘出租车到达开发区时这里各式车辆已经挤满停车场一直迤逦停到路上 研讨会的会议议程安排得十分紧凑一开始就是放索美工业园的宣传片片子长达15分钟制作精良曾诚已经透过媒体公布的构想此时直观地通过电脑制作的部分和工业园建设的真实场景交叉展现在大家眼前十分有冲击力只是坐在离叶知秋不远处的沈家兴脸色越來越不好看显然颇有压力感不时还和刘玉苹低语几句 接下來自然是各路领导、专家发言开始不外是领导含蓄而高屋建瓴地谈服装产业集群发展的优势专家分析索美工业园揉和了工业地产和商业地产两种模式带來的发展前景但曾诚毕竟不是纯粹只图他们捧场造势接下來安排的是关于国内服装产业发展前景展望及营销模式创新的发言都算得上言之有物颇有启发作用 研讨会结束后安排的是去工业园现场参观自己开车來的自然直接过去沒开车的就在会议中心门前统一等候电瓶车叶知秋并不打算去参观工地她站在会议中心门前准备等人流略散再出去招出租车刚出來就收到许至恒发來的短信:“秋秋会开完沒有手机一直打不通” 她打电话过去:“至恒我刚开完会出來里面屏蔽了信号” “你等在那边我也正好下班了马上过來接你待会带你去个地方” 叶知秋含笑答应放下手机一转眼只见迪亚制衣胖乎乎的汪总迎面走來已经避无可避了 第三十四章 辞职 周六信和正式下文任命周经理为副总职责却是相对含糊的分管销售工作沒有讲明叶知秋这个销售总监和新上任的副总谁向谁负责拿到文件后周副总意气风发指挥销售部门同事帮他搬东西进新的独立办公室 叶知秋上午先去了一趟中心店处理结算问題回來时办公室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她助理小刘将文件递给她她连太阳镜也沒取下來一边向自己办公室走一边草草看着而小刘迟疑地小声说:“叶总设计部门说接到通知新出來的设计稿以后交由周副总审查不再送给你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知秋看上去完全心不在焉她只点点头说:“知道了你照规定执行就是了” 叶知秋走进办公室将众人的好奇关在门外她打开电脑再看一下手边的文件这个任命來得完全不出她的意料她头晚失眠此时只能带点厌倦强打起精神动手做准备來应对这些沒法回避的麻烦 下午叶知秋走到刘玉苹办公室门口门内传出刘玉苹正和沈小娜激烈争执的声音她敲门进去母女俩一齐闭嘴看着她 “对不起小娜我想和刘总单独谈谈” 沈小娜点头起身:“秋秋你冷静我正和刘总商量这件事我是相信你的” 叶知秋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 沈小娜回设计部门继续和路易讨论设计稿心里却不能不惦记着叶知秋和她母亲的谈话临近下班时她的表妹、销售助理小刘打來了电话:“小娜叶总辞职了好象刘总也已经批准了她这会在收拾东西” 沈小娜放下电话将设计稿一推:“路易竟叫你说中了” 路易有几年间数次跳槽经历对于民营服装企业的认识可谓深矣他笑道:“叶总这段时间不动声色摆明就是想好了后路据说当初她过來的时候拟的合约详细得让刘总吃惊自然把什么情况都想到了现在只等刘总一步步出招她好不用承担违约责任” “你觉得她出了信和会去哪” “这个不好说照常理讲不会回索美曾诚早就公开说过各人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负责他绝对不接受吃回头草的旧将”路易早领教了曾诚的厉害犹有余悸“而且现在她和曾诚又传出这种说不清的绯闻了更要避嫌去迪亚的可能性大点吧别说老汪出手是出了名的豪阔就算刘总要追究违约责任老汪估计也会扛过去” 沈小娜冷笑站起身:“我倒是最天真的那个人了亏我刚才还在我妈那拍胸担保她” 她一阵风走到叶知秋办公室推门而入只见叶知秋正在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同时跟小刘交代着什么她抱臂站着冷冷地说:“叶总这就要走了吗” 叶知秋知道她是认真生自己的气了只能无可奈何看着她:“民企一向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人來人去很正常小娜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你真拿我当过朋友吗”沈小娜冷笑“哪会有朋友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人的” “我明天來做工作交接完了以后自然会和大家正式告别谢谢你在刘总面前对我的维护小娜我很遗憾只能这样结束了” “遗憾吗我看未必吧敢问你下一步是不是到迪亚高就这次收的跳槽费用又是多少” 叶知秋刚刚和刘玉苹进行了一场艰苦的谈判实在沒心情再搭理任何人本打算收拾了东西就走现在只好示意眼巴巴看得起劲的小刘先出去然后看着沈小娜冷静地说:“你太小看刘总了小娜如果你现在去问一下就可以知道我们协商解除合约互不追究违约责任但我按刘总的要求签了一个补充条款半年以内不去刘总列出名字的三家服装企业工作排在名单第一家的就是迪亚” 沈小娜大吃一惊叶知秋却笑了:“不要为我收了信和20万却只服务不到一年不开心小娜我过來给信和建立的代理商和销售网络值很多个20万夏装订货会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你们好好维护不出昏招秋装上市如果继续执行现有政策设计方面不出大的纰漏年终销售目标是完全可以达成的” “区区20万而已我根本沒放眼里而且我妈妈那么精刮的人愿意付这个钱给你就证明了你值这个价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弄到这一步你宁可不再做服装这一行了也要离开信和” 叶知秋默然一会:“小娜我來信和是为了钱这个我可以坦然承认;我的工作对得起我拿的钱相信你妈妈也得承认不过并不是你妈妈付出了钱我付出劳动就能合作愉快我们之间必须有信任一个不能全权负责销售、不能参与决定销售政策、再到今天弄得甚至不能审查新产品的销售总监能有多大作为” “别当我是傻子秋秋你根本无意去迪亚不然以你的精明你不可能签那个补充条款这就已经证明了关于你和迪亚暗中接触完全是谣言难道不能和我妈妈解释清楚大家继续合作下去吗” 叶知秋承认沈小娜确实比她父母要聪明她若直说自己无意去迪亚以刘玉苹对迪亚的防范之心反而会有更多想法为了让刘玉苹打消疑虑她还跟她就那个补充条款作了一番讨价还价此时她只摇摇头:“即使沒有迪亚这样的传言我和刘总的合作也不可能长久她已经觉得现有的网络离了我照样能运行无误知道吗我提出辞职刘总一点也不吃惊补充条款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來早就准备好了” “我不想显得幼稚可是这一切真的让我理解不了你这是在暗示我妈妈迟早会逼你走吗” 叶知秋苦笑眼前这女孩子如此单纯让她羡慕她当然沒法详细说明她父母对自己的防范忌惮之意:“小娜你有好的条件不必接触这些烦心事我几乎忍不住妒忌你可是你总归要长大迟早要接手这个公司的管理负起更多的责任这件事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不管是你妈妈还是我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目标付出代价同时避免付出不必要的代价你妈妈只是在使用手里的棋子她不是头一个这么做的人至于我我承认我也有自己的考虑继续透支工作我觉得不值得” 沈小娜平静下來只能承认叶知秋说服力强大:“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遵守我的承诺肯定不会去迪亚而且短期内大概也不会去其他服装企业这个圈子蜚短流长太多我有些厌倦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沈小娜挑起眉毛:“你不会是因为有开卡宴的男朋友所以觉得可以有资本不用这么辛苦了吧” 此时她突然提及许至恒叶知秋苦笑了:“小娜这世界上父母给儿女的支持可能是最可靠的资本就算这样你也得工作有朝一日接过他们的担子反过去支持他们所以我坚持认为自己有谋生的本领最重要我不瞒你我也许会去找合适的牌子做服装代理你可以把这点也转告刘总请她放心” 沈小娜哼一声:“你看你心思始终深重了点我问只是关心你可不是代我妈打听什么” 第三十五章 变故 许至恒略有点惊讶:“辞职了吗沒不愉快吧” “沒有跟老板协商解除合约明天去把工作交接清楚就可以了” 听她语气轻松许至恒放了心:“秋秋别急着找新工作先好好休息一下下个周末开始公司打算放几天高温假我们找个地方度假吧” 叶知秋迟疑:“下个周末我得去看看深圳服装展看一下有沒合适的品牌大概到星期天才能回來” “你未免把自己的发条上得太紧了”许至恒皱眉不过马上摇摇头“沒关系等你回來我们再走吧我先查一下到什么地方比较合适” 下午叶知秋从父母家里回來许至恒过來接她去吃饭两人心照不宣地都不提那晚的对话叶知秋欲言又止她有满腹心事不知道应该感激他的这点体贴还是觉得无奈她当然不喜欢争执可是这样的回避似乎并不能加深两人的了解他们的关系也许只能就此停留着维持这个开心享受的阶段 然而她不清楚应该怎么做才好谈过一次长达六年的恋爱她多少知道爱情这回事其实并沒多少道理好讲从來就不是付出必有回报也不能靠单方面的意愿推动更多的时候只能顺其自然了尤其许至恒的心思她从來也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 吃到一半许至恒手机响了他接听一会就面色大变急急回到座位告诉叶知秋:“家里打來电话我大哥出了车祸我得赶回去看看” 叶知秋连忙招來服务员结帐一边问:“要不要紧” “应该沒有生命危险眼下正在抢救秋秋你给我订最早的机票我得跟穆成交代一下公司的事情” 两人分别打着电话一边往外走叶知秋很快查到航班订下机票许至恒看看时间已经來不及回去收拾什么了:“我直接去机场秋秋你自己回家好吗我到了那边马上给你打电话” 叶知秋只來得及嘱咐他开车小心看着卡宴急急消失在视线里她站在原处只想生活中变故接踵而來总是让人猝不及防有再多的计划也是枉然 一直等到晚上许至恒打來电话:“对不起秋秋下午你打电话时我正在焦头烂额所以沒接” 他的声音疲惫叶知秋吓得几乎有点不敢问了:“你大哥他……” “大哥肋骨骨折脾脏破裂已经手术摘除另外有脑震荡需要观察看有沒颅内出血总的來说送医抢救及时应该沒有大碍” 叶知秋禁不住抚胸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秋秋恐怕我得留在这边一段时间不知道具体得多久” “沒事你好好照顾你大哥” “本來有大嫂在他倒不需要我太多照顾”许至恒犹豫一下还是告诉叶知秋:“不过我大哥这次出车祸时是跟一个女孩子在一块他开车在高速上追了大货车的尾那女孩子倒只受了皮外伤叫了救护车送到医院检查后一直不肯走大嫂赶过去的时候当场爆发打了那女孩一耳光然后带我侄子走了目前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样的家庭变故听得叶知秋沒法评论只能说:“赶紧去找她啊她一个女人带了孩子不会走太远吧” “已经让人分头在找家里人快急坏了父母既担心我大哥也挂念大嫂和侄子他们现在身体状况都不好公司的事只能我顶上了至少要等找回大嫂再等大哥出院再说” “你不要着急自然是安心把那边的事处理好再说” 许至恒长叹一声:“秋秋你注意休息千万不要再那么拼命工作了我大哥这次车祸疲劳驾驶是主要原因他是我们那边出了名的工作狂我现在唯一搞不懂的是”他停顿一下说“照他安排工作的密度每天工作时间超过十三个小时怎么还有空去交女朋友真是要命” 叶知秋沒法接他大哥这个话題只笑道:“不用担心我了我已经是失业人士沒工作可以让我拼命了” “秋秋干脆过來住几天吧当是休假也省得我惦记” 叶知秋迟疑:“不大方便啊你家里现在正有事” 提起家事许至恒一时无语只能再叹息一声 叶知秋柔声说:“你别急至恒会过去的先想一下你嫂子可能的去向把她接回來再说一家人坐在一起谈总有解决问題的办法” “她带着个刚六岁的孩子最可能就是回了老家可是打电话过去她家人都很冷淡说沒见到她我已经派一个公司员工明天过去看能不能找到她把她接回來”提起这事许至恒又头痛了他大嫂平时性格柔和可是这次带个孩子出走到一点音讯也无反应大出他家人意料 “别想那么多了至恒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叶知秋起身打开门走到阳台上酷暑到了夜晚丝毫不减威力外面沒有一点风闷热异常手扶在阳台栏杆上似乎还能感受到白天被烈日曝晒后积蓄的热量脚下仍然是她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夜景霓虹灯光无处不在地闪烁宽阔大道上驶过的车辆形成对向流淌不息的两道车河 这个城市漫长炎热的夏季才过一半曾多次紧拥着她一同站在这个小小阳台上共看夜景的男人此时正在另一个城市应对着他生活中的变故 她从出生就生活于此她的亲人朋友全在这里她的全部求学经历和全部工作履历都缀着这个城市的印迹她了解这里大大小小错综复杂的街道适应这里四季分明到有些极端的气候可是此时她突然感到如此孤独似乎整个城市以一种繁华热烈的姿态存在于她的生活以外而她处身一个小小的孤岛俯瞰着和她无关的红尘喧嚣 只是因为那个男人暂时离开了她的生活吗这样突如其來的伤感让她不禁有些吃惊她从來都有一个实际的头脑习惯于权衡考虑前因后果有时看事虽然不敢盲目乐观却并沒太多无端伤感的时候沒想到小别也会牵动了这么复杂的情绪她猛然意识到毕竟在这段感情里她陷溺日深未來似乎如同眼前的夜色更加茫茫不可预知了 叶知秋按照和刘玉苹的约定连续两天到信和做彻底的工作交接刘玉苹不得不承认她的态度认真绝无敷衍藏私临走前甚至还整理了一份厚厚的工作备忘交给她:“刘总里面有我对信和销售网络发展的设想和计划当然市场情况千变万化不见得能派上用场交给您算是一个参考吧” 和沈小娜谈过以后刘玉苹心里隐隐有些悔意按照她的本意最初只是想慢慢钳制叶知秋手上的权力既牵制她又让她为自己所用但沈家兴的考虑來得更深一些他拿下开发区土地后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继续开发下去如果叶知秋留任在秋季订货会时继续坚持她的做法他需要的现金根本得不到保证或许又会和妻女为此起冲突 因此沈家兴的态度十分坚决对妻子指出这女孩子心思深沉和曾诚关系又不一般根本不是她驾驭得了的与其等将來坐大不好收拾不如趁现在了断再加上信和一直的最主要竞争对手迪亚老汪和叶知秋接触的流言突如其來传得沸沸扬扬刘玉苹只能半信半疑地接受了沈家兴的建议 第三十六章 珍重 去年房子装修完毕后叶知秋回父母家找出旧作挑了三幅比较成系列的装框挂在客厅墙壁上做为装饰其他随手放到了一边却不知道许至恒什么时候看到拿去配好画框挂了起來柔和灯光下几幅画错落有致显得宁静协调这些全是她读书和刚工作时的作品此后她沒了闲暇更沒了拿起画笔的心情 她的校友人才济济出了辛笛那样崭露头角的设计师还有在国内小有名气的先锋派画家从美术的角度讲象她这样传统保守的画只是自娱谈不上什么艺术价值可是以前的老师也夸过她功底扎实、笔触安详、用色温暖她不敢保证现在重画还有如此效果疏于握笔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境已经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此时住在这房子的男人如此爱惜她随手放置的画作珍重挂好她不能不感动却同时想起曾宣称最爱看她凝神画画样子的那个男人 叶知秋的目光落在一幅江景上面她清晰记得这幅画她是先到江边做的速写底稿那会她和范安民刚刚相恋周末携手來到江边正值深秋时节江岸还沒修砌成现在整齐的江滩公园好多地方仍是沙土和一片片雪白的芦苇夕阳下所有景色都闪着转瞬即逝的金色光泽轮渡鸣笛的声音在江面上低沉回响她对着眼前空阔江景画画范安民则抱膝而坐长久地凝视她她偶一回头接触到那双温柔的眼睛都会心跳加快 那时的她沒有后來的冷静和独立只有面对前途的茫然有工作难以上手的无措有初尝爱情的无限憧憬可是她的青春岁月、她的宁静时光好象已经随着时间走远只留下墙壁上这些画定格了一点回忆 她不再是那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子工作上的压力袭來只会让她烦恼却不会再让她害怕;她弄丢了以为一定能地久天长的爱情也失去了对婚姻的期待;她开始在感情里进退有据不轻易投入可是这样的自持让她疲惫;她学会了对着所有未知保持镇定的姿态只是心里仍然空落 她静立在这几幅画前一时悲喜交集一段感情已成云烟散去另一段感情正在展开她的生命毕竟并不是一片荒芜尽管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确定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手机响起叶知秋随手接听是迪亚汪总打來的问她几时方便谈一下合约的事情她此刻完全沒心情敷衍直截了当地说感谢他的厚爱但眼下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无意接受另一个职位老汪只当她自高身价当然不肯作罢声称要上门來请叶知秋烦恼地盯着手机还真是怕他玩三顾茅庐 正在这时手机再响她拿起來一看是许至恒打过來的 “在忙什么秋秋” “在滨江花园给你整理衣服你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公司这边事情慢慢理顺了大哥情况也算稳定现在只盼早点找到大嫂和侄子的下落我就可以脱身了”许至恒的声音里带着倦意“我真想你秋秋” 这句话轻轻钻进耳内叶知秋脸微微红了对着墙上的几幅画她突然说:“至恒我去查一下航班明天过來看你顺便把东西给你送过來” 许至恒大喜:“订好机票马上打电话给我我來接你” 第二天叶知秋白天处理好手上的事情再回父母家看看然后提了行李去机场飞机抵达时已经是夜晚九点许至恒开车到萧山机场接了她杭州的盛夏同样也十分炎热虽然入夜但气温并沒降低多少 许至恒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开车进城一边不停在接电话只能在沒电话进來的间隙告诉她:“刚才來机场前接到电话大嫂是找到了但她拒绝回來我打算明天亲自去接她她大概总得给我一点薄面” 他看着前方神情带点苦涩沒说出口的是他们直接通话大嫂已经撂下狠话就算回來也不会去医院看大哥说只等他痊愈了就提出离婚父母听到这句话后双双震怒却也无话可说父亲走进书房到吃晚饭也不肯出來母亲索性流了眼泪一再说的都是:“怎么非要弄成这样” 叶知秋不愿意评论他的家事侧头看他略微清瘦的面孔紧锁的眉头知道近几天显然是够他受了只轻轻伸手过去盖在他握方向盘的手上这个柔软纤长的手传递的无声抚慰让许至恒的心突然宁静下來他一手把住方向盘一手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合在自己掌中:“你能來太好了秋秋” 车子进城后叶知秋说:“至恒往这边走吧我出差常住的酒店靠近武林路那边” “难道你來了我这里还要住酒店” “现在你家里有事我不方便去打扰啊” “沒事你不用见他们我现在单独住一套公寓里实在受不了天天回去跟父母住一块听他们唉声叹气” 许至恒自知这话未免不孝可是他大哥许至信一向做事强势急劲这两年父亲已经渐有退隐之势公司所有权力实际都抓在大哥一人手中他一旦受伤住院公司顿时乱成了一团许至恒白天和父亲一道上班处理千头万绪的事务还得留意不让父亲着急上火;晚上要抽时间去医院看望大哥才回家住了两天听父母唠叨简单是百上加斤恨不能搬去酒店父母无奈只好让他搬了出去 这是市区离西湖不远的一套高档公寓走进去开灯一看三房两厅的房子装修得豪华而又程式化中规中矩的家具沒有什么个人色彩但干净整洁看得出有专人打扫 “这是大哥的房子他和穆成一样置产有瘾买了一直空着我回來就住这了” 许至恒放下行李回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再次轻声说:“你來了我真开心秋秋” 两人默默相拥而立享受着这个安静的拥抱可是不一会就不停有工作电话打到许至恒手机上他只能一边接电话一边抱歉地示意叶知秋自便叶知秋索性拿了睡衣去洗澡她出來时却看见许至恒已经躺在宽大的沙发上睡着了 看着这个睡态叶知秋有微微心疼的感觉许至恒一向精力充沛工作一天晚上打一场激烈的羽毛球回來也不见疲态倒是经常拿她安静下來动辄歪到一边打盹的样子开玩笑现在居然在她洗个澡的工夫就睡着了可以想见这些天他是劳累到了一定程度 她不想惊动他去卧室拿出一条薄被给他盖上再找到中央空调的控制器将温度略为调高一点然后关灯进卧室躺下她常年出差早练就了不择床安睡的本领可是躺在陌生城市一成不变的酒店标准间里是一回事睡在一个陌生的家里却是另外一回事她翻來覆去了好一阵子才迷糊入睡 半夜时分一个有力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中她并不睁眼带着朦胧睡意回应着他的吻灼热而又温柔这样的深夜交缠整个世界寂静得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每个接触都带着不一样的亲密味道他们沉溺在彼此的怀抱中暂时忘却白天各自萦绕不去的烦恼 第三十七章 情怯 叶知秋起身拎了袋子去厨房这套公寓装修华丽厨房设施齐全整套厨具闪着锃亮的光泽但显然根本沒人在此做过饭冰箱里只有啤酒和几样水果她并不愿意独自一人动用别人家的厨房这几天都是在外面吃了再回來她将食物一样样放进冰箱再将各式调料放到置物架上拿出汤煲准备炖汤却又停住 炖汤的材料是早上她接了许至恒电话后参照网上提供的适合骨折患者的食谱选配的她打算煲好向许至恒提出來一块去医院探望一下他大哥不过现在她犹豫了许至恒并沒流露要带她去探视他大哥或者见他父母的意思她知道如果自己提出來许至恒应该不会反对但这样算不算一种变相地取悦他人、试图登堂入室的尝试呢 想到这她微微苦笑将汤煲放回原处知道自己的勇气到此为止了毕竟他们认识以來从來沒有过相互承诺她对他的生活了解得太少更不要说介入了这次冲动之下跑來杭州其实已经大违她一向的处事谨慎 叶知秋回到客厅环顾这住了三个晚上、仍然陌生的房子突然觉得一片茫然她这几天进进出出基本只待在那一间卧室里并不想去参观一个别人的家手头的事已经忙完杭州她來过很多次也沒有顶着酷暑游玩的兴致接下來几天大概不过是待在这里等待许至恒下班 可是她明白空闲下來的等待绝对不是一个好状态她怕自己会失去理智主动向许至恒提出要求更怕听到许至恒礼貌而坚决的拒绝从李思碧再到刚才那个女孩子她清楚知道他回绝不想答应的要求时是绝对不拖泥带水的 上次情变叶知秋接到小盼电话后从外地赶回來求证一路上把所有可能的解释全想到了只想等范安民有一个合理的说法就打算原谅他可是范安民却看着他艰难地说:“对不起” 那一次的掉头拂袖而去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现在她突然软弱到再也无力接受另一个可能让自己绝望的“对不起”哪怕并不是背叛而只是一个礼貌的拒绝事实上她深刻怀疑自己以目前的情况她害怕她也有如那个年轻女孩一样牵着他衣袖苦苦哀求他的冲动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她当然并不同情那个介入别人家庭的女孩子可是她不能容许自己失控成这样 叶知秋拿出笔记本上网查了一下航班订了时间最近的去深圳的机票然后清理好自己的简单行李将房间整理好将钥匙放到茶几上锁上门下楼叫了出租车直奔机场换了登机牌看了看时间应该快下班了她打许至恒的电话响了好半天他才接听 “秋秋对不起我现在讲话不大方便待会给你打过來”许至恒低声而匆忙地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叶知秋上了飞机给许至恒发了一条知消息告诉他自己有事必须提前去深圳回头再联系然后关了手机 这趟航班基本满座但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起飞乘客开始骚动不安机组人员的解释开始时含糊不清再到后來广播说航路雷雨不能起飞而且深圳那边也突降大雷雨不具备降落条件飞机上鼓噪、抱怨声顿时响成一片 叶知秋时常出差经历过不少飞机晚点倒也并不着急只拿笔记本打发时间静静坐等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机组人员送餐又通知大家深圳那边雷雨暂停但各家航空公司在排队他们这趟航班还得继续等候可怜的乘客已经被折磨得彻底沒了脾气只能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吃饭 到了晚上九点飞机才起飞抵达深圳时已经十一点一个个乘客疲惫不堪拿了行李走下飞机机场里多架航班在这个时段相继降落出港的乘客十分多都在外面排队等上出租车 她也沒带大件行李只拎了一个旅行包、一个笔记本包先站在一边打开手机短信提示音不停响起大部分是许至恒发來的问她“有什么急事非要立刻赶过去”、“到了沒有怎么还不开手机”、“开机以后马上给我打电话一定”最后一条发送的时间正是十分钟之前 叶知秋有点说不清的愧疚她拨通许至恒的电话只响了一声他就接听了声音焦急:“秋秋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开手机” “飞机晚点我刚到” “不是说还能在这边待两天的吗有什么急事非要这么急着赶过去” 叶知秋一时有点哑然她沒法解释自己因情绪波动做的这个决定恰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知秋” 她握手机回头一看正是曾诚带着一个索美的高层和两名工作人员陪着另外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一块走了出來她还沒來得及说话对面另一个人叫道:“曾总终于到了今天这飞机晚点得太厉害了” 许至恒清晰听到了手机里传來的声音他收到叶知秋短信后正在开会开完会打电话过去她手机已经关机他心神不宁陪父母、大嫂和侄子吃饭隔一会就打一下她的号码手机却始终未开大嫂送侄子上床睡觉再和父母交谈他又不可能不参加谈到动情处父母大骂长子并拍胸担保让他改过母亲和大嫂都流了眼泪但大嫂始终不肯改主意只能各自回去休息这样的一个晚上让他疲惫而烦恼 此时听到曾诚在叶知秋旁边他一晚上的焦灼顿时化为恼怒:“曾诚是你提前动身去深圳的原因吗” 叶知秋有点吃惊:“不是啊”她歉意地对曾诚示意一下走开一点轻声说“深圳这边雷雨好多航班都晚点了只是出机场刚巧碰到” “的确很巧”许至恒努力按捺着自己的怒意但还是冷冷地说“秋秋我们之间一向都算得上坦诚相见我希望你权衡比较做出选择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挂了电话叶知秋握着手机一片茫然她只想两人的圈子完全沒交集流言不大可能传到他那去而他一向敏锐也不是轻易听信人言的人沒料到他会对曾诚反应这么大 她此时才能断定许至恒的确早知道了曾诚的求婚可是两人为了风度还有自尊自负都彼此回避谈及总之嫌隙早就存在了爱得如此分寸分明她只觉得无力站在这个机场心下茫然一片 叶知秋盯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过去而打过去又怎么解释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午夜她决定还是等他冷静一点再说 “知秋你过來看展会吗”曾诚走过來对她说“坐的哪一趟航班” 叶知秋强打起精神回答:“我从杭州那边过來的曾总您不是一向不大热衷看展会吗怎么也过來了” “索美的工业园项目也准备面向沿海准备内迁的服装和面辅料企业招商会趁展会时间做两场路演上车一块进城吧” 來接曾诚一行的是辆奔驰商务车司机已经下來拉开了车门索美其他员工都认识她此时一齐看向她她连忙摇头:“谢谢曾总不用了我已经订好了宾馆自己坐出租车过去就行” 第三十八章 莫逆 叶知秋和蒋定北出展馆到五洲宾馆在一楼咖啡座坐下继续聊叶知秋听他介绍公司的基本情况然后针对他的产品定位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蒋定北听得十分认真提出的问題也专业不知不觉两人谈了快一个小时叶知秋一转头正看见辛笛和戴维凡进來连忙对他们招手只见辛笛绷着脸只拿了个小背包走在前面戴维凡提了个旅行包和几个提袋又拖了个大大的行李箱跟在后面分明是在给辛笛做观音兵还是沒讨到好脸色的那种不禁好笑又纳闷 蒋平看到辛笛眼睛一亮:“辛笛久仰了” 辛笛好笑地看看他:“是久仰我德高望重还是我才华出众啊” 这个促狭的回答一点沒难住蒋定北他笑道:“都有都有你是名设计师了三月份我在北京看过你的发布会我招供我是拿了个单反冒充摄影记者混进去的对了我还给你和他”他指一下戴维凡“拍了几张照片个人对那些照片的角度、用光都十分满意留个邮箱我回头发给你吧” 辛笛承认这个恭维听着很受用可是提到戴维凡仍然有不豫之色戴维凡连忙递上名片:“谢谢发到我邮箱里來吧大设计师一般不理这些俗事的” 蒋定北和他交换了名片站起身笑道:“今天收获很大叶小姐如果愿意赏脸做我们的代理我一定给你最优惠的政策我先过去回头再联系明天请务必到我公司看看” 看蒋定北走了辛笛随手拿起桌上他们公司的画册翻了下:“画册拍得不错设计马马虎虎算得上有特点秋秋你看中这个了吗” “我前几天在杭州倒是还看了一个新出的品牌比这个更有设计感等下我拿资料给你看你肯定喜欢的不过我不倾向做那种品牌设计师个人风格一突出就注定受众范围小不好操作我想找的还是走商业路线的品牌设计师元素不能缺但也不能太重” 辛笛好不气沮:“你真打击人呀秋秋设计师在你眼里完全是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叶知秋笑着安抚她:“小笛我明明是你的终身影迷好不好你的设计和索美融合得很好了沒你的设计这个牌子肯定失色” 这并不能安慰辛笛她长叹:“这只说明我越來越沒有风格可言了” 戴维凡笑道:“你还真是不好哄啊” 辛笛横他一眼正要说话叶知秋连忙打岔:“你们怎么在一块呀” 辛笛抢先说:“我们只是在香港碰到了罢了” 戴维凡苦笑点头:“对对碰到了”他手机响了说声对不起起身走开去接电话 叶知秋笑道:“小笛他又怎么得罪你了这么凶” 辛笛欲言又止把话題扯开:“索美工业园今天在五洲楼上多功能厅搞路演你去看了吗” “我昨天在机场碰到曾总了不去看了哎你还是索美员工呢不用上去捧场吗” 辛笛也摇头:“沒兴趣跟我沒啥关系不如去看市场”她坏笑“我其实就是好想看看老曾跟你在一块是不是还那个扑克表情” 叶知秋啼笑皆非:“别乱讲我也打算去看看市场一块去吧” 索美的工作人员早给辛笛开好了房间她上去放完行李下來正赶上大批客人涌出电梯穿过大厅出酒店显然楼上多功能厅索美的路演结束了她虽然很想看到曾诚和叶知秋相遇时的表情可当真看到了不免有点失望只见曾诚和戴维凡、叶知秋对坐着三个人都神态平静沒有任何异样之处 曾诚到底是她老板辛笛再言笑无忌也不可能太放肆过去规规矩矩打个招呼:“曾总我从香港那边过來了这会打算去看看市场明天去看展会” 曾诚点点头:“辛苦了” 戴维凡一下站起身:“走吧辛笛抓紧时间” 辛笛一句“谁要跟你一块去了”几乎脱口而出马上及时醒悟曾诚这架势分明是有话要和叶知秋单独谈她只好对叶知秋眨下眼睛:“再见我们先走了” 曾诚带点好笑地看着叶知秋说:“昨晚沒來得及问听说你辞职了还签了个古怪的补充条款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消息如此灵通叶知秋只好自嘲地笑了:“那三家企业我都沒打算去让刘总安心一点算了这次过來就是准备看下有沒合适的品牌想试着自己做下代理” “有沒有看中的牌子” “留了几家资料都还得进一步了解”叶知秋并不打算细说自己面临的两难困境 “下这么大决心不想再在服装企业工作了和我的求婚多少有一点关系吧” 叶知秋抬头接触到他镇定温和的目光只能微微苦笑了她知道那些流言当然一样也刮进了曾诚耳内 “沒想到会给你造成这么大困扰我很抱歉知秋” “可是我也沒放弃什么不过是一份快累去半条命的工作罢了”叶知秋尽量语气轻松地说“趁着还算年轻试一下别的选择并不是坏事” 曾诚点点头:“以你的能力和认真做什么工作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題不过你确实需要释放自己你的优点有时也正是你的缺点凡事考虑得过于细致这样很容易束缚住自己的手脚” 叶知秋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可是释放谈何容易遇事三思已经成了她的积习无论是对工作还是目前的恋爱想起早上和许至恒的通话她不禁黯然沉默一会才说:“我一向沒有大智慧只能想得细致一点尽量让自己少犯错误” “哪怕是在工作中我也鼓励下属有犯错误的勇气完全不犯错误就意味着放弃了做出正确选择的可能而且你也许能避免自己的错误可是控制不了别人的错误象你这样思虑过度可能倒会逼着自己为别人的错误买单了” 叶知秋倾听着神情十分认真曾诚却猛然打住“对不起知秋”一瞬间他眼神似乎看向了远方随即摇摇头“我发现对着你我大概是有点说教上瘾了” “这怎么是说教跟着您我学到很多东西” “我的好为人师只会把你和我隔得越來越远”曾诚无可奈何地笑道“算了知秋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吧我也正好想和你谈谈” 叶知秋点点头她一直对曾诚刻意回避可是现在发现这样的回避并不能帮助她躲开流言和麻烦倒不如坦然面对 两人出了酒店曾诚开着辆深圳牌照的奔驰带她去了一间粤菜酒店这里带有一个颇大的天台一张张餐台上撑着一把把阳伞各式热带植物点缀其间时间还早只疏落坐着一些客人正值傍晚夕阳西下晚风轻拂盛夏的沿海城市到了向晚时分较之内地要凉爽怡人得多看上去气氛颇为轻松惬意 第三十九章 坦诚 第二天叶知秋再到展馆看了半天下午应邀去蒋定北的公司参观他的公司设在福田区一个写字楼内除了设计部与销售部外只有一个秘书兼前台显然将生产这个环节交给了父亲的工厂可谓轻装上阵了设计室宽大明亮里面有四个设计师、七八个设计助理正在忙碌据他介绍另有一个香港设计师是设计总监平常深港两地跑就他这个规模的公司來说设计阵容很强大了 辛笛自毕业以后就签约索美难得有机会看别的公司听到叶知秋受邀來参观立刻要求同來蒋定北自然是欢迎之至叶知秋仔细看着加盟手册和形象设计手册辛笛则认真打量着设计室年轻的设计师之一一个头发削得短短的漂亮女孩小米看到她却颇有点激动夸张地尖叫:“偶像真的是你吗” 叶知秋和蒋定北呵呵直笑辛笛疑惑地看看这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再看看蒋定北:“你们弄得我自信心空前膨胀了话说我只今年在北京做了一场秀而已沒这么有名吧” “有啊有啊我最崇拜的师兄参加当年那次全国新锐设计大赛还是我们学校的主场他败在你手下那会我刚读大一坐在台下看你领奖你个子最小可是姿势最帅我印象太深了于是你取代师兄成了我的偶像” 辛笛不能不有点小小感动那是她学生时代一战成名的辉煌时刻算是拿的奖中份量最重的一个想不到同样也刻进了别人的记忆谈及以前的工作经历蒋定北这才恍然 “叶小姐我正纳闷客户怎么可能如此了解服装经营原來你是行家了昨天我真是有点班门弄斧希望能给我这边的加盟商政策好好提点意见” 叶知秋沉吟一下:“那我直说了坦白讲我觉得你的加盟政策、形象装修直到产品都有一个相对高的起点了一个新创立的品牌能够做得这么从容成熟我猜应该有很强的资金实力支持但设计师品牌想走加盟的道路做推广一向比较艰难” “不瞒你说之前我一直在父亲公司里做市场本來以为算是经验丰富了但现在一看确实和想象的有差距” 蒋定北显然在公司里并沒什么架子小米笑着插言道:“阿北你要不给我加薪我就和小丁一样穿你爹做的牌子不许笑我沒品” 叶知秋打量一下小米指的那个叫小丁的男孩子倒吃了一惊他穿的t恤是国内一个销量惊人的大众休闲品牌她蓦地记起这个牌子的老板正是姓蒋蒋定北笑了:“叶小姐你大概猜出來了对那个是家父做的品牌现在我姐姐在操作那边市场我也不算闹独立了是得到他们的同意尝试一下走相对高端点的路线” “休闲品牌和女装的操作确实又不一样”叶知秋委婉地说他父亲那个牌子是圈内俗话说的跑量货专卖店开得遍及全国大小城市远到拉萨都有招牌营销政策就是三天两头的打折粗看起來沒啥技术含量可是叶知秋清楚既然能在市场上满坑满谷的低价位产品中杀出一条血路自有其过人之处不过蒋定北新做的牌子当然不能和那个扯上关系甚至也不能用那边现成的通路 “大概你也能理解我的苦衷我不能依赖他只能全部从头做起” “象这样另起门户独自从头做起当然有利有弊可这就决定了开始姿态不能放得太高比方加盟条件里这一点要求至少在大商场里有四十平方米店中店不大切合实际现在新牌子沒一点业绩傍身想进稍好一点的商场求20平方米的位置都谈何容易我想这个要求会吓跑不少有加盟意向的客户” 蒋定北点头:“有道理我有我的考虑但确实犯了眼高手低的毛病其他呢” “其他我说不出大的意见不过可能我不会做你这个牌子” “这话怎么讲” “我比较谨小慎微可能会选择关注一段时间再说而且你产品的价位区间放在那里保证金和先期投入定得都不算离谱但对我來说还是太高了我眼下拿不出这笔钱來”叶知秋笑道 蒋定北松了口气也笑了:“我被吓到了生怕你又指出一个致命的缺点來说真的叶小姐我倒有个别的想法也许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 一直沒说话的辛笛突然开了口:“不许打我家秋秋的主意她不会來深圳工作的” 蒋定北一怔随即大笑:“辛笛你太聪明了事实上你们两人的主意我都想打就不知道有沒那个荣幸” 辛笛沒料到此人如此直截了当嘿嘿一笑:“现在流行这么直接挖人吗” 叶知秋好笑但并不打算再接这个话題 晚上蒋定北坚持请她们吃饭同时叫上了公司几个销售经理和设计师出公司时他打个电话再过一会戴维凡神奇地晃了过來和蒋定北称兄道弟俨然知交几个女孩子看到戴维凡都是两眼星星乱冒不一会功夫小米直接开始叫维凡哥哥了辛笛听到这个称呼一脸咬牙忍笑的表情戴维凡好不尴尬求饶地说:“又不是演红楼梦别哥哥妹妹的叫成不成” 满座的人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叶知秋抽空出去给许至恒打电话他的手机却提示已经关机她只能怅怅地回到座位吃完饭后蒋定北开车送他显然还有话单独和叶知秋谈先送戴维凡和辛笛去了五洲然后将车开向叶知秋住的酒店 “叶小姐你的意见很中肯这两天参展的情况也基本如你所说很多加盟客户都被产品吸引但被条件挡住了不过我不打算降低条件因为客户除了资金实力外我更看重的还是品牌操作能力一般牌子很在意加盟保证金那一块可以圈钱保证品牌的持续开发但说实话我这边反而沒有多少资金压力我更需要的是能有人在各区市场维持品牌的良性运作进好的商场保证好的卖场形象和统一的营销手段” “这个想法也有道理尤其你一心想走中高端市场但必须有起步比较艰难的心理准备” “目前公司的市场由我直接管着但坦白讲我确实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我以前和商场打交道的经验有限叶小姐索美这个品牌我非常有印象你的资历和能力也很打动我可否考虑一下到我这边來担任销售总监” 车子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叶知秋笑笑:“我很意外阿北我还沒考虑过到外地工作” “现在交通发达地域并不是一个障碍我这边虽然是才起步的公司但薪酬方面相信不会低于本地同行而且我相信我能给你的发展空间是很大的” 叶知秋清楚沿海地区服装业销售人员的待遇非内地可比她沉吟一下:“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怎么样这的确是个需要时间考虑才能做的决定” 蒋定北笑着点头:“那是自然”他随她一块下车站在车子另一侧对她挥手笑道:“叶小姐我会为你保留这个职位而且坚持认为到深圳來工作是不错的选择” 叶知秋笑着对他挥下手看他上车掉头而去转身准备进去想了想先走到旁边便利店里翻着新出的几本时尚杂志准备买一本回房间打发时间她打开皮包拿钱夹身后伸过一只手抢先将钞票递到了摊主手里拿起那本杂志 第四十章 知秋 叶知秋和许至恒在西冲过了悠闲的两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看日出乘快艇到海面上看小岛风光上渔船跟渔民一块出海捕鱼到小镇上吃最新鲜的海鲜和游客玩沙滩排球、烧烤 晚上躺在小木屋叶知秋枕着许至恒的手臂远处海浪和屋后风吹松涛的声音交织衬托出属于海边夜晚的静谧他们低低细语漫无边际地聊着 “这次來看中什么品牌沒有” “眼下条件也不是很合适放放再说吧” “不会真的打算到深圳工作吧” 叶知秋反问他:“你还会在杭州待多久” 提到这个问題许至恒有点挫败前天他父亲刚和他谈话希望他能留下來:“你大哥现在情况不明朗即使康复也不能太过劳累公司确实需要人打理汽配那边穆成可以照管大不了再请一个总经理” “我不知道秋秋一切得看大哥的情况我父亲确实希望我留在那边但我并不愿意我很抱歉现在给不了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沒关系啊至恒我并不是催你现在你家里需要你你当然不能随心所欲我只是想如果你得留在杭州久一点也许我会考虑接受深圳这边的工作” 许至恒默然叶知秋支起身子盘腿坐在床上在幽暗的光线中看着他:“至恒我有我的理由我以前从來沒对你解释过今天会好好说清楚”她停顿一下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去杭州前我回家了一趟我父母告诉我他们住的厂区宿舍传出了拆迁的风声我父母一辈子在那个工厂工作现在都退休了收入不高沒多少积蓄我不想他们拿一点拆迁补偿只能住到郊区去想把滨江花园的房子留给他们” “这个很好啊我本來就不赞成你卖房子可是跟你决定去深圳有什么关系不要跟我说你喜欢那个工作有挑战性” 叶知秋轻声笑:“报酬吸引我啊深圳这边服装企业的待遇要远远高过内地我既然决定把房子给父母住当然不能卖过这边來工作个一两年大概就能提前还清房贷到时无债一身轻想做什么都可以比较自由了” “你还是一点也沒考虑我对吗” “不对正是考虑到你我下不了决心答应他至恒我的确不愿意给我们的相处再增加不确定因素了我很为难” 这的确是她头一次如此坦白讲她的两难许至恒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前 “不是这个意思秋秋你一点也沒想过工作如果不是给了你成就感和满足那就并不值得你一个人背井离乡你留在内地就算我暂时不在身边至少有你父母可以照顾你我也能稍微放心一些我是你男朋友如果我一点也不能分担你的担子我会觉得自己很多余” 叶知秋俯身伏到他身上吻他的嘴唇:“谢谢你至恒可是有些担子真的只能自己背啊比如你的家事我就一点也帮不了你” “你始终把我们分得太清楚了知道那天我在机场接到你有多开心吗你來当然不可能帮我解决什么事可是能在那么烦乱的时候看到你抱着你我就觉得什么样的麻烦也是可以过去的你和我之间到现在已经不是谁帮谁的问題了我知道好多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控制不过在能控制的部分我们却不做出努力那关系怎么才能更深入更持久” 叶知秋被深深触动一直以來她苦恼的正是两人的关系沒有一个可预计的未來现在不免自问自己又为此做出了多少努力呢不过是消极等待罢了她伏在他怀中良久无语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嗅着那淡淡的香味:“秋秋我知道现在什么也不确定这种情况下我不应该对你提要求不过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到深圳工作等大哥情况一稳定我会尽快赶回來房子的事交给我解决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试着找真正合适又喜欢的工作不要再和我计较不然我只能当你并不想接受我了” 叶知秋仍然不说话许至恒无可奈何:“秋秋不高兴了吗” “不是啊至恒”她抬起头眼睛中有晶莹光泽闪动“我很开心” 叶知秋重新伏到他身上突然觉得内心充满愉悦不是因为有人接过了她身上的一个重负她对自己的工作能力有信心并不真正害怕经济负担只是这是头一次许至恒和她谈到如此家常实际的问題让她突然有了踏实放松的感觉 她依偎在他怀中嘴唇印在他的唇上柔软而灼热许至恒紧紧搂住她回吻着她月光透过窗纱将朦胧柔和的清晖投入室内她的面孔柔美地悬在他眼前让他沉醉如此从身到心再无隔膜地相拥两人手指紧扣呼吸交织唇舌交缠每一个空隙仿佛都已被填满充实这样极致的灵肉交融带來的幸福感似乎满溢弥散开來飘落在小小木屋的每个角落 叶知秋以前出差多次到沿海城市有一年索美奖励工作表现突出的工作人员还给过她普济岛休假许至恒在美国留学时饱览了阳光海岸风光也曾到欧洲尼斯和爱琴海度假相比之下西冲海滩这个不算大的的风景区尽管沙滩洁白、海水湛蓝也并无特殊之处可是这是头一次两人如此从容共对一切都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到第三天叶知秋和许至恒叫了车直接去机场搭上了各自返程的飞机 叶知秋回來后打电话给西门约好时间去了滨江花园三期工地眼前烈日下楼群即将封顶西门带她看了准备用作样板单位的楼层三期户型都颇大售房的口号是“躺在浴缸中也能看江”自然是有些夸张可是地段的优势明显房型和看江的视角确实还要好于她买的一期 两人回到西门办公室商谈细节他们预备拿出三个主力户型做不同风格的样板间叶知秋有点迟疑:“你要赶国庆开盘时间确实很仓促啊” “人手不是问題秋秋你可以确定空间分隔让装修公司开始先施工你再同步做后期设计和软装你的设计定了以后三个样板间可以同时施工而且说实话样板间全是赶出來的我们一期的时候试过20天弄出一个样板间反应照样不错” 她想既然眼前沒有工作又不适应完全闲下來的生活做一下这个也不错而且她几年來负责公司卖场设计装修确实对装修构思画图有点超出于工作之上的爱好她跟西门签了合同收了订金拿回详细户型图和量房尺寸马上开始照西门的要求开始设计 拿着资料叶知秋漫步走到一期自己的房子打开门窗站到阳台上看着炽热阳光下的长江视线旷远心底澄明知道自己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负担对这个房子再无心理阴影了 第二天她索性收拾了衣服搬到滨江花园这边比较宽大明亮方便她支起画架同时又接近工地好随时去查看她每晚和许至恒通着电话他听说她接了这么个工作不禁大笑通话时居然很多时候就是他听她讲关于设计的构想出乎她的意料他表现出深厚的兴趣 第四十一章 至恒 “面谈的情况怎么样”许至恒发动汽车问道 “还好”叶知秋欲言又止她确实有点小小震动需要理清一下思绪 今天下午叶知秋如约來到丰华实业做面谈 丰华实业的办公地点在市中心一个写字楼据说是集团自有物业前台小姐带她走进一间光线明亮的办公室里面一个女子起身致意自我介绍正是丰华董事长徐华英的特别助理邵伊敏 邵伊敏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岁穿着白色真丝衬衫黑色铅笔裙秀丽的面孔眼神清澈明亮谈吐大方而简洁 她开门见山地告诉叶知秋此次是为董事长徐华英个人名下的盛华商贸有限公司招聘执行总经理 叶知秋恍然她当然知道盛华商贸这是本市一家拿了几家国际知名服装、皮具品牌区域代理权的公司做得堪称有声有色她也曾在商场盛华代理的专柜、卖场盘桓观摩他们陈列商品的经验有些是直接由品牌总代理统一规划颇有可资借鉴之处只是盛华商贸公司走代理的路子与本地服装生产企业向來來往不多因此她并不知道幕后老板是谁 邵伊敏先详细询问了她对于商场管理流程的认识、代理品牌管理的看法、营销人员的要求所提问題之深入、范围之广泛都让叶知秋一边回答一边诧异她做服装这一行时间已久当然不会被这些难到可是眼前这位邵小姐看着年轻且是集团公司董事长助理却显然对这一行业了解颇深 叶知秋想自己大约还是对自己要求太过放松了一直自诩行家此刻不能不有危机感了 谈得差不多后邵伊敏大致介绍了盛华商贸公司的经营情况和执行总经理的职责然后放下笔直视叶知秋:“叶小姐我对你的情况基本满意如果你对这个职位有信心有兴趣那么接下來徐董事长会安排一个时间和你面谈” “我能问一个问題吗” “请讲” “我并沒四处求职也沒挂简历到网上请问邵小姐是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的” 邵伊敏微微一笑:“有人跟徐董事长做了很明确有力的推荐而董事长觉得那个人的推荐是可靠的然后我到几家商场对叶小姐以前的工作做了基本的考察就这么简单” 叶知秋点头:“我明白了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明天答复是否接受徐董事长的面试可以吗” “当然可以考虑清楚后请直接打我电话” 叶知秋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号码却长时间踌躇终于她还是放下手机:“至恒这是一个很难得的工作机会负责六个国际品牌在省内的销售要做的工作相对单纯不会天南地北到处出差但基本是独当一面更有挑战性” 许至恒点头:“如果你喜欢只管去做” “只有一个问題”叶知秋迟疑一下“如果我沒猜错应该是曾总向丰华徐董事长推荐了我” 当然只可能是曾诚推荐了她此时提到这个名字她不能不惆怅可是连打电话致谢她都颇费踌躇思量再三只觉得随口一个谢谢仍是轻慢了这一番心意 听到曾诚的名字许至恒并沒有动声色:“你觉得这是一个障碍还是认为我会介意” “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再有不必要的误会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接下來会在哪边更多一些这段时间我确实在想如果你会更多地待在杭州那边我会考虑去那里找工作当然前提是你愿意我过去” 许至恒默然一会摇头笑出了声:“秋秋从昨天到今天我一直等你问我这个问題刚才还在想这爱操心的女人似乎这回真的洒脱不在乎了哪知道你还是担着这么重的心事对目前我不愿意你去杭州因为我会留在这边” 叶知秋默默消化着他这句话看着前方不做声 “大哥情况基本稳定了他刚和大嫂一齐送了侄子上小学已经重新开始工作我和我父亲说服了他收缩一部分公司业务不能太过急进操劳工作的同时注意身体和家庭至于他和大嫂的关系得看他的努力和大嫂的意愿别人不能插手这边穆成越來越进入准爸爸这个角色总嫌我把担子全甩给他霸占了他太多时间而且”他顿了一下“我不放心总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哪天你的不安全感突然迸发跑去跟别人结婚了就要了我的命了” 叶知秋自嘲地笑:“你以为结婚这么容易吗并沒人拿着戒指成天等我点头我想嫁就能把自己嫁掉的话我父母也不必再逼我去相亲了” 许至恒一扬眉:“可别跟我说这段时间你准备去相亲了天哪我回來得真及时” “车子怎么停这边啊”叶知秋疑惑许至恒将车停在了滨江花园的二期做样板间装修期间她天天通过这里步行去三期工地却从來沒有停留 “带你去个地方” 他握着她的手进了某个单元这边已经交房电梯内壁用护板封着显然防止运送装修材料时有损坏上到20楼相对的两个房子都传出装修的敲击声许至恒按了右边门铃一个扎了马尾穿工装裤的女孩子开门:“许先生你过來了” 许至恒牵叶知秋走进去里面已经装修到了扫尾阶段几个工人在做墙面乳胶漆她诧异:“这是谁的房子至恒是要我过來帮着提装修建议吗” “其实你已经提了很多建议了现在只需要看是不是符合你的心意” 四室两厅的房子眼下还显得十分空旷可是间隔布局合理沒有繁琐的灯光吊顶背景墙壁之类这些并不出奇但满处居然都是叶知秋看着眼熟亲切的细节:玄关、餐厅置物架直到书房书架的造型尤其一间应该是书房的房间一面墙做了软木照片墙那个形状让她看了大惊这曾是她装修时的一个别致构想画了好几张详细的效果图后來考虑到费用放弃只做了简单的留白处理 她回头疑惑地看着许至恒那个女孩子也尾随进來笑道:“原來你就是这些效果图的作者” 她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叶知秋里面一页页翻开正是她以前为那所房子所做的装修设计重新做了编号在这里采用的部分放在了前面同时附加了说明和局部修改意见 “这是我接到的一个最特别的装修业主先不露面叫一个厉害的秘书來考察我量房后出了方案她却完全不看倒拿來一大迭图纸叫我用做蓝本在此基础理论上重做设计还指定有些效果必须原样采用而且命令定我必须晚上上msn向业主汇报装修进展接受最新指示今天可能是墙面色彩就用浅米黄;明天可能是对不起主卧卫生间还是简单的按摩浴缸就好;后天可能是射灯取消掉马赛克用金属色调的那种” 那女孩子表情活泼说话语速很快叶知秋看向许至恒只见他含笑不语她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來 第四十二章番外一 :与你共此一生 (一) 许至恒头一次不信任大哥许至信的判断能力是在大哥27岁时 当时他20岁正在北京读大学暑期放假回家听大哥闲闲地说他打算结婚了时间定在秋天父母各自喜上眉梢妈妈已经去翻日历找黄道吉日了许至恒笑道:“怎么斯清姐去接我跟穆成完全沒提到要结婚的事” 他说的斯清是于穆成的姐姐于斯清与许至信已经恋爱了两年多可是他的父母与大哥表情同时怪异了许至信咳嗽一声:“我还有个应酬先出去一下” 等许至信出去了许妈妈笑道:“至恒你哥哥跟斯清分手了以后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件事” 许至恒大吃一惊许于两家的生意往來可以追溯到近20年前许至信与于斯清恋爱被双方家长视为天作之合今年春节时许氏兄弟与于家姐弟相约出游路上两人看上去感情还好得很许至恒从來沒太把男女之间的分分合合看得太严重可是许至信在他眼里早就是处事稳重的成年人突然分手也就罢了居然又突然有了谈婚论嫁的新欢如此风云变幻远超过他在学校里看到的过家家式的分分合合他只能发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感叹词 父母绝口不提此事他不敢去招惹大哥于是只能跟于穆成八卦一下他们都沒觉得这个分手会影响两家或者两人的关系于穆成笑:“我姐把你哥给甩了她说他们性格并不合适” “这个理由最万能可最沒说服力” 于穆成摊手:“我只知道我姐姐并不算难过就够了这样不是很好吗现在你大哥也要结婚了” 许至恒见过准嫂子后不得不困惑了因为在他看來面前的女孩子温柔娴雅可是怎么看都不及漂亮洒脱、神采飞扬的斯清姐來得优秀不过他沒大惊小怪的习惯礼貌有加地对待那个明显有几分拘谨的女孩子 他捺不住好奇终于问大哥:“为什么这么快决定结婚” “她很合适我就这么简单”许至信答得干脆许至恒当然知趣再不问什么了 许至信结婚了妙的是于斯清也出席了婚礼言笑自若她与新郎的两年相恋似乎成了正式揭过去的一页 许至恒大学毕业后去美国留学学成归国后在上海外企工作轮到他被家里催婚时他只打哈哈搪塞并不接招 他的女友梁倩开朗可爱带着家境良好的女孩特有的孩子气享受恋爱的状态并不急着结婚;而他对婚姻委实沒太大兴趣完全同意女友的意见 许至信的婚姻看上去倒是出了问題他们一直沒孩子在父母催促下去做了检查据说原因出在大嫂身上于是中西药一齐上阵大嫂看着明显有压力面孔透着憔悴许至恒私下劝大哥对大嫂多点关心许至信反而惊奇:“我对她很好啊在生孩子这件事上都不给她任何压力” 许至恒想仅仅不给压力似乎对大嫂并不够可是他也沒什么可说的了 终于大嫂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全家为此开心不已 许至信自然也高兴可是他并沒有因此多几分对家庭生活的热衷对于工作的狂热倒比从前更甚了几分家族公司在他手里发展得令人瞩目 而于斯清出人意料地嫁给了一个在大家看來相当普通的男人技术人员出身文质彬彬十分斯文他们婚后不久也有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子然后同去中部一个省会城市接手家里的一个投资项目 梁倩听许至恒闲來讲家事后很狗血地猜测:“莫非斯清姐一直爱着你大哥只是不能忍受他对不起她于是伤心之下提出分手现在嫁了一个虽然不及你大哥出众可是一心对她好的男人” 许至恒大笑:“女人全有编肥皂剧的天赋” 梁倩意犹未尽:“说不定你大哥也一直记挂着斯清姐所以找的结婚对象是你大嫂那种温柔贤惠不会对他刨根问底的类型” 许至恒直摇头:“哪有那么戏剧化” 他了解大哥的决断也了解于斯清洒脱的个性根本不认为一个旧时恋爱会有什么影响大家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在他看來既自然又合理 每个人的生活都在轨道上运行着大哥在本地以强势与工作狂出名事业越做越大;大嫂专注相夫教子气色好于从前;于斯清与丈夫的婚姻生活和谐事业却似乎沒什么起色;于穆成走着与他相反的路先回來工作几年后才出去留学然后去接手姐姐姐夫的工作 许至恒过的日子和别人并无不同工作、恋爱、娱乐、与朋友交际一样有小欣喜、小挫折、小乐趣、小乏味……直到梁倩提出分手 如果按编肥皂剧的套路许至恒应该是被甩以后黯然离开上海到了内地寄情于工作以忘记情伤可是其实他有惆怅却并沒多少灰败的情绪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照他这个对婚姻沒什么想象和期待的人看來冲淡爱情的是时间和激情消退后的乏味情绪两个信奉享受生活的人凑到一起当爱情不再有开始时的乐趣时不能坚持下去似乎并不奇怪 他永远成不了大哥那样的工作狂不过他并不拒绝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体验生活的改变和工作带來的满足感 他从來不后悔做出这个决定因为他遇到了叶知秋 (二) 许至恒匆匆赶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九点许至信的手术仍在进行中但守在手术室外的只有他的父母和公司的两个副总听到车祸的完整版本后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他从來沒把许至信当成道德楷模这边生意场上逢场作戏的风气他也见识过只是他有一点洁癖不愿意陷身其中;而许至信自控能力极强不会容忍任何事情超出自己定下的度也不会放纵胡來而且他更见识过许至信的行事历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工作安排每次都看得他只想叹气他不止一次对大哥说:“你是做生意不是玩命何必这样” 大嫂则在一边认命地说:“你大哥对于赚钱而不是对于钱上瘾” 许至恒完全沒料到忙碌成这样的大哥会带着一个年轻女孩子出差而那个女孩子自称与他已经保持了一年多的交往 副总之一一脸尴尬地说:“她是办公室一个助理进公司两年打扮言谈都很低调平时真看不出她与许总有特殊关系” 另一个副总也附合这一说法 许至恒不语他当然不信他们会全不知情要说公司里对什么最敏感老板的私生活绝对会排在前列唯一被瞒得严严实实的大概只有大嫂罢了 难怪大嫂会勃然大怒到掌掴那女孩并不顾仍躺在手术室内的大哥带着侄子拂袖而去 接下來许至恒忙得焦头烂额父亲年事已高本來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现在天天与他同去公司许至信多年來激进大胆公司生意战线拖得很长收购并购遍布中部和南部各地而且门类驳杂得令人吃惊他又出名强势事必躬亲底下副总对他汇报得唯恐不够详尽 第四十三章番外二:与你擦肩而过 (一) 跟女友姚晓妍告别时曾诚说的是最多一年回到北京 然而从父亲住的医院出來曾诚就意识到他可能会失约 他父亲曾立山白手起家一手创立的服装厂当时有十四个大组五百多名员工在本地算得上中等规模发展稳健曾诚的志向从不在此而他父亲也鼓励他读他喜欢的专业拔出资金支持他留在北京发展 谁也沒想到不到60岁可以说仍当盛年的曾立山会突发脑溢血虽然抢救及时可是精力也毕竟大不如前了他稍微恢复便惦记着工作簇拥在病床前的生产厂长、销售经理一边汇报一边交换着眼神分明各怀心思曾诚站得稍远看父亲伸出不大灵便的手接过报表戴上老花镜细看心里只觉一沉他走过去接过报表不理会那些追随父亲多年的人的目光平静地说:“爸爸我來看吧” 那一刻他知道他沒有别的选择一副担子已经沒有商量地压到了他的肩上了 曾诚头次进生产车间察看各个工段不禁吃惊车间租用的旧式厂房衣车一字排开中间只留窄窄的通道电动缝纫机一齐运行虽然算不上噪音但也绝对不会令人愉悦每道工序沒有明确衔接半成品衣服乱糟糟扔在纸箱内遍地都是碎布头在他看來这根本算不上工厂充其量只是一个大号作坊 他开始恶补服装生产销售流程不动声色摸清公司管理现状一天有将近12小时在公司一步步上手这个过程不言而喻的艰辛和女友的电话联系几乎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安慰有很多次他放下电话看着窗外夜色惆怅地想:这样对晓妍并不公平姚晓妍和他是同学也是外地人大学毕业后读研两人的梦想是在那个大都市有一番作为而此时他正为家族企业疲于奔命和朋友合开的公司已经转让完全顾不上她了 果然一年期满他只能艰难地说:“对不起晓妍恐怕短时间内我都沒法脱身” 姚晓妍已经拿到硕士学位顺利进入一家知名外企有去国外培训的机会她沉默同样艰难地说:“我也要说对不起” 这样的分手來得顺理成章曾诚只能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工作之中服装是个累人的行业一年四季或许有生产和销售的淡季却有永无止境的开发、市场维护每一个环节都是千头万绪繁杂琐碎曾诚并不像本地其他服装企业老板那样热衷于看时装发布会找所谓流行元素和畅销货他的精力更多用于建立一个成熟严谨的管理制度规范职业经理人与专业人士的工作 企业在他手里一步步发展壮大他率先征地修建了现代化的工业园采购最先进的生产设备所有生产工序按流水线方式安排;他最先在本地采用erp系统管理销售开始做公开的服装发布会高薪聘请香港设计师参加高规格展会同时发展二线品牌索美一时成了本地服装产业的代表 以前带点嘲笑想看他笑话的本地同行开始坐立不安悄悄跟进效仿他的做法;自恃资历的老臣子不得不服气地听从他的指挥员工看他的眼神近乎崇拜;他父亲也由焦灼变得安然开始打太极拳学书法安排退休生活 当听到朋友带來姚晓妍结婚的消息时曾诚略微失神拿打火机的手隔了一会才凑到香烟上耳边似乎响起那个娇嗔声:“诚不要抽烟了你要戒了这习惯就是十全十美的好男人” 他当时笑道:“我怕我太完美了你会自卑觉得配不上我” 那个女孩子成了别人的新娘而他成了一个发展迅猛的服装企业董事长父亲正式更改法人代表将全部担子移交给了他 他时常会去北京出差但并沒与姚晓妍联系对他來说这一次恋爱是美好回忆不需要用现实联络來让回忆变质 但两人还是在北京一个购物中心相遇了曾诚在上行的扶梯上正讲着电话迎面下行的扶梯上姚晓妍抱着一个一岁多点的小女孩略微丰腴的面孔洋溢着幸福满足两人视线相遇同时微笑点头然后擦肩而过 曾诚上了二楼手机响起他接听 “以前你从來不愿意陪我逛商场买衣服”姚晓妍的声音温和“宁可在下面抽烟” “时间和环境总能改变一个人晓妍我现在的工作一部分就是逛女装卖场算是对我很严酷的惩罚吧”他的声音同样温和 她笑听筒时同时传來婴儿的呢喃:“还是少抽点烟你现在完美一点不要紧有别的女人去自卑了” 姚晓妍放下电话打开车门将女儿细心放到婴儿座上再回头看看那个购物中心里面穿着灰色西装的那个出色男人曾是她的同学、恋人她庆幸她最美丽的年华与他一起度过再无遗憾与惆怅 (二) 面对曾诚张易昕的确有自卑感 她的优点只是家世良好相貌清秀而已她实在不能相信相亲的对象是这样成熟内敛条件好的男人将近30岁的曾诚一举一动都睿智洒脱一心工作除了抽烟沒有不良嗜好闲时的爱好不过是听听音乐、看看书和打一下网球 她患得患失对着镜子给自己评分得出结论自己无论才智还是相貌都只是中人资质哪怕向往王子戏码也并不曾在现实中奢望自己是公主理智告诉她她把握不住这男人可是对曾诚打來的约会电话说“不”她做不到 一次吃饭到餐馆时略早他们坐休息区等位置他抽烟烟雾缭绕中她只觉得他思绪已经飘远她突然不知哪來的勇气夺下他的烟:“少抽点烟吧你什么都好就这一点不好” 他微微一怔随即笑了以后果然在她面前抽烟比较少了她想这个男人还是在意自己反应的 她开始无微不至地关心曾诚甚得他父母欢心当曾诚向她求婚时她松了口气同时又莫名难过这个求婚很诚恳却实在说不上热情 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许冷静的男人就是缺乏热情的 布置新居时张易昕从曾诚书房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盒子里面全是曾诚与一个女孩子的合影那女孩秀丽而有书卷气一双眼睛明亮带着笑意而曾诚脸上那样开怀的笑容则是她从來沒见过的 她的心凉了半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待曾诚走进來看见打开的盒子只略微皱眉将照片收好放回原处:“以后不要动我书房里的东西” 他如此云淡风轻她突然怒了:“你连解释也不屑于给我吗那还有什么必要结婚” “过去的事了易昕活到这么大谁会沒一点往事何必要解释” 她哑然却沒法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沒有任何往事 她也知道沒往事只代表她的生活单纯平淡如白开水而曾诚显然沒将她的“沒有往事”当成必须珍重的优点 曾诚看她泪水长流还是停住了脚步:“易昕你考虑清楚我对婚姻肯定是认真的但我沒办法跟你玩恋爱游戏为一点小事解释來去沒什么意思如果沒一点基本的信任那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