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第一部 Chapter 1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学习一件事情,就是不回头,只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后悔,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人生每一步行来,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些,失去了我不想失去的一些。可这世上的芸芸众生,谁又不是这样呢?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 2008年5月12日,汶川发生了里氏8.0级大地震,陕西、甘肃发生了里氏6.5级到7.0级的余震。 那一日,身在旧金山的罗琦琦如往常一般开车去上班,提前三十分钟到办公室,边喝牛奶,边上网收发邮件,突然,她看到了汶川地震的消息,震惊地点击进去,确定了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大脑麻木了几分钟后,她突然意识到四川与陕西接壤,四川发生这么大的地震,陕西肯定也会被波及。顾不上此时是中国时间的凌晨,她给家里打电话,电话没有人接;换爸爸的手机,没有人接;换妈妈的手机,没有人接;换妹妹的手机,依然没有人接。 琦琦一遍遍拨打着父母的电话,在无人接听的电话声中,她的手开始发颤。 华人同事小玲的父母在成都,当电话连续打不通时,她趴在办公桌上失声痛哭。 整个早上,罗琦琦什么都没做,只是一遍遍拨打着电话,一遍遍刷新着网页,可地震刚发生,连震级都没有真正确定,网上的报道少得可怜。她为了了解陕西省受到的冲击,搜出了中国地图,用尺子测量西安和汶川的距离,按照比例尺计算实际的空间距离,又打电话给麻省理工研究地壳运动的大学校友,询问他地震传播的次级递减规律。等到下班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半个地震专家。 晚上,电话终于打通。爸爸说:“人都没有事,房子也没事,就天花板掉了几块,电视机被砸得有点变形,你不用担心,瑗瑗一直陪着我们。” 琦琦挨个询问了一遍家里的亲戚,确认了每个人的安全,又对妹妹千叮咛万嘱咐。 正要挂电话,妹妹说:“你过十分钟后给我的手机上打个电话,我有话和你说。” 十分钟后,罗琦琦打到妹妹的手机上:“什么事情?” “姐,你有算过多少年没回过国了吗?你去的是美国,不是月球!昨天下午地震后,我们没敢在屋子里睡,在街头露宿了一晚,爸妈一直在念叨你。就是美国总统也要回家看望一下父母吧?你就日理万机到连回家一趟的时间都没有?我知道你给了家里不少钱,爸妈住的房子、我开的车子都是你的钱,如果没有你,爸妈和我说不定还在挤七十年代的筒子楼,可你知道爸爸有肝硬化吗?你陪妈妈去过医院吗?我们若在震中,你想没想过你就见不到我们了……”罗瑗瑗哭了出来,五分是对生死无常的后怕,五分是对地震惨状的感同身受。 罗琦琦不吭声,良久后,她说:“我会尽快安排假期,回国一趟。” 罗瑗瑗一边哭,一边笑:“这还差不多,爸妈肯定会很高兴。” 虽然决定了要休假,可工作上的事情,不是说走就能走的,等罗琦琦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九月份。 周围归国的华人都拎着大包小包,就她只带了一个中等大小的行李箱。从旧金山起飞,十多个小时就到了北京。 罗琦琦恍惚地想,十多个小时,才是当年坐火车到北京的四分之一时间,原来太平洋的距离并不是那么遥远。 在西安机场,取了行李,朝外走,听到有人高声叫:“姐,姐。” 一个打扮靓丽的女子不停地朝她挥手。 四年没见,有些许陌生,可当妹妹一把抱住她时,源自血缘的熟悉刹那就回来了。 瑗瑗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说话。她一边开车,一边说个不停,询问着美国的事情,絮叨着国内的生活,又兴高采烈地说:“哦,对了,那天我和同事去税务局办事,那帮公务员没有艳若桃李,却绝对冷若冰霜,后来突然出来一个人,我不认识他,他却认识我,说‘你姐是不是罗琦琦’,我说‘是啊’,他就让同事帮我们把事给顺利办了,我们要谢他,人家推辞说‘一点小事举手之劳,我和你姐是老同学’,我以前和同事说你从小就是出类拔萃的风云人物,我同事还不信,总说我吹牛,那次才算信了。” 罗琦琦装作累了,闭上了眼睛。她从小就是出类拔萃的风云人物?究竟是她的记忆太好,还是别人太健忘? 车子停在楼下,琦琦没有回家的熟悉感觉,甚至压根不知道房子在几楼,像个客人,任由着瑗瑗带领。 妈妈准备的饭菜惊人的丰盛,似乎要把罗琦琦四年来未吃的都补回来。 罗琦琦只负责吃,不负责说,可有罗瑗瑗的饭桌,永远不会冷清,她连说带笑,连比带画,一会讲领导的洋相,一会说同事的八卦,逗得全家人笑了又笑。 妈妈一边吃着饭,一边试探地说:“琦琦,如果碰到合适的人,自己也上心一些,女孩子不管事业多成功,都要成家。你得给妹妹做个榜样,要不然她老是理直气壮地说‘我姐不也还没男朋友嘛’。” 瑗瑗朝琦琦皱眉头,以一种小声,却全桌子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还是你聪明,待在国外,压根听不到这些唠叨,下次把我唠叨急了,我就去投奔你。” 爸爸妈妈都笑起来:“就你这个样子,大学里连四级都考了三次才勉强通过,还出国?” “好好的中国人,凭什么要考英语啊?考不过,还不许毕业,神经病!怎么没见英国的大学生考中文啊?” “那不说英语,你的专业课成绩……” “你们再说,再说我可不吃饭了!” 瑗瑗骄横地一瞪眼睛,爸爸妈妈立即和以前一样,全部投降:“其实的确没必要考英文,平时也很少用,用的人去考就行了。” 罗琦琦微笑地听着,享受着这种细碎的幸福。 吃过饭后,瑗瑗领着琦琦参观她的卧室。 房子是罗琦琦出国后才买的,她出了四十多万,父母负担装修费用。因为这个卧室是留给琦琦的,一直没有人用,桌子、床、书柜都簇新,没有任何时光的记忆,只有书架上的书看着熟悉。 琦琦拿了《红楼梦》,坐在床沿,随手翻着。1979年的版本,纸张已经有些发黄,真难相信,这本书竟然要三十岁了。 瑗瑗邀功一样地说:“怎么样?你的宝贝我都帮你保存完好。”她拉开书柜下方的柜门,“你亲笔签名的密封箱子在这里,我可从没打开看过。” 第一部 Chapter 2 回忆的开始 青春在哪里? 每个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犹如一块幕布。 勇敢、冲动、懦弱、好奇、渴望、困惑、伤心、失望、思索…… 所有属于青春的绚丽色彩都在那黑白分明的幕布中上演。 当它在缤纷地演奏时,我们却懵懂无知,即使它近在我们的眼睛里。 正因为它太近了,近在我们的眼睛里,所以,我们无法看到。 唯有当它逐渐远离时,我们才能看清它。看清楚那一切也许精彩、也许不精彩故事背后的因果得失,可是,一切已经是定格后的胶片,无论我们是微笑、还是落泪,都只能遥遥站在时光这头,静看着时光那头荧幕上的聚与散、得与失。 这就是青春,唯有它离开后,我们才能看清楚。 回忆的开始 我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家庭条件不富也不穷,父母文化程度不高也不低。在我五岁之前的记忆中,关于他们的画面很少,因为在小我一岁零五个月的妹妹罗瑗瑗出生后,父母将我送到了外公身边。 在外公那里,我很幸福快乐,集万千宠爱于一生,是一个典型地泡在“蜜罐子”里的孩子。 外公是当地最好的土木工程师,画圆圈可以不用圆规,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蝇头小楷,晚年时喜读金庸,至今家里仍有他手抄的《倚天屠龙记》,装订成册,如一本本精美的古书。他出身富足,家里是大橘园主。 因为他的出身,在那个年代,他没少经历风浪,可不管什么磨难,他都淡然对之,唯一让他不能淡然的就是他和外婆的离婚。离婚后,外婆带着母亲远走他乡,嫁给了另一个男子,这个男子对我的母亲很刻薄,母亲的童年和少年堪称不幸。等我母亲再见我外公时,已经是二十多年后,母亲初见他时,怎么都叫不出“爸爸”二字,早已不因物喜、不以己悲的外公老泪纵横。 提出离婚的是外婆,错不在外公,可外公对我的母亲依旧很愧疚,再加上我是他身边唯一的孙子辈,他对我的溺爱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根据我二姨妈的回忆,我小时候又臭美又嚣张又贪小便宜,她给我买了一双小皮鞋,早上服侍我穿鞋,我坚决不肯穿,嫌弃皮鞋不够亮,无论她如何劝都没有用,她只能早饭都不吃地帮我擦皮鞋,她抱怨了两句,我立即去找外公告状,坚决要求打她屁股,外公真的就拿报纸拍了二姨妈两下。还有,家里无论任何人照相,都不能漏掉我,如果不把我纳入相机,那谁都别想照,连二姨妈的同事照合影,我都要掺和一脚,所以,虽然那个年代,照相还是一件挺严肃认真稀罕的事情,可我五岁前的相片多得看都看不过来,常常是一堆大人中间夹着个小不点,人家哭笑不得,我得意洋洋。 那些人神公愤的记忆都来自于二姨妈的讲述,我是一点都不记得。在我的记忆中,我只记得外公带我去钓鱼,我不喜欢他抱,要自己走,他就跟在我身旁,短短的路,我一会要采花,一会要捉蚂蚱,走一两个小时都很正常,外公就一直陪着我;外公给我买酒心巧克力,只因为我爱吃,他不介意人家说小孩不该吃醉;我把墨汁糊到他收藏的古书上,二姨妈看得都心疼,他只哈哈一笑;清晨时分,他教我诵“春眠不觉晓”;傍晚时分,他抱着我,坐在摇椅里,对着晚霞摇阿摇。 在外公的宠溺下,我嚣张恣意地快乐着。 五岁的时候,因为要上小学了,父母将我接回自己身边。记得母亲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不肯叫她“妈妈”,我只是一边吮着棒棒糖,一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远道而来、神情哀伤的女子。在我的大哭大叫、连踢带踹中,母亲将我强行带上火车,返回了我的“家”。 从此,我的幸福终结,苦难开始。 在外公身边,我是小公主,我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最丰厚的爱,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我转,可是,在父母身边,另一个小姑娘,我的妹妹才是小公主。 父母本来上班就很忙,而他们仅有的闲余时间都给了我的妹妹。妹妹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她能言善道,会撒娇,会哄父母开心,而我是一个在很长一段时间连“爸爸”、“妈妈”都不肯叫的人。 两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又都是唯我独尊地被养大的,在一起时免不了抢玩具、抢零食,我一再被父母嘱咐和警告,“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妹妹。”强调要姐妹和睦,姐姐让妹妹。 在父母的“姐妹和睦、姐姐让妹妹”的教育下,最好的玩具要给妹妹,最好的食物要给妹妹,最漂亮的裙子要给妹妹,总而言之,只要她想要的、她看上的,我就要一声不吭地放弃。 在无数次的“姐姐让妹妹”之后,我开始学乖,常常是一个人躲在一边玩,不管任何东西,我都会自觉地等妹妹先挑,她不要的归我,甚至已经归我的,只要她想要,我也要随时给她。吃饭了,上饭桌,一句话不说,快速地吃饭,然后离开,他们的欢笑交谈和我没有关系。 我从唧唧喳喳,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我常常思念外公,那个时候,每次痛苦孤单时,我就会想着等我长大了,可以自己坐火车时,我就回到外公身边,唯有那样,我才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有点盼头。 我记忆中最深的一副画面就是黄昏时分,母亲在厨房忙碌,我躲在书柜的角落里翻儿童画报,父亲下班归来,打开了门,第一声就是“瑗瑗”,妹妹高叫着“爸爸”,欢快地扑上去,父亲将她抱住,高高抛起,又接住,两个人在客厅里快乐地大笑着。 我就躲在暗中,沉默地偷窥着。他们做游戏,他们讲故事,他们欢笑又欢笑,一个小时,没有任何一个人问我去了哪里。那种感觉就像我坐在宇宙洪荒的最尽头,四周漆黑一片,冰冷无比,孤单和荒凉弥漫全身。当时我也许还不明白什么是宇宙洪荒,也不明白那种让我渴望地望着外面,却又悲伤地不肯自己走出去的情绪是什么,但是,那个蜷缩在阴暗角落,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外面,渴望听父母叫一声自己名字的孩子的样子永远刻在了我的心上。 直到晚饭做好,母亲把菜全部摆好后,才想起叫我吃饭,我仍然躲在书柜、沙发、墙壁形成的死角里不出来。我又是自伤、又是自傲,在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遍遍想着,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我?迟了,已经迟了!如果再早一点,我会因为你们的呼唤,欢快幸福地冲出去,可是现在,我不想答应了!我就是不想答应了!我不稀罕!我一点都不稀罕你们! 母亲打开每个房间叫我,都没有发现我,他们询问妹妹我去了哪里,但那个笨笨的小人只会摇头,娇声说:“我在玩积木,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第一部 Chapter 3 我遇见了他 因为意识到老师在孩子生命中的重要性,中国的传统文化一直强调尊师重道,尊敬老师在中国早已上升到道德标准,却忘记了,正因为老师在孩子生命中的重要性,老师其实也应该尊重孩子。 有了对个体生命的尊重,才能有对个体生命的正确引导。 我遇见了他 三年级快结束的时候,因为学校的人数增多,传闻要重新划分班级,我心底深处开始暗暗祈求,把这个赵老师换走吧! 我们学校每周有一次升国旗仪式,升国旗仪式后,校长会表扬先进,批评落后,然后给上周表现优异的班级颁发流动红旗。 这周也是如此,之前都是例行公事,我低着头没在意,反正流动红旗颁发给哪个班级,又与我没关。 当流动红旗颁发完后,校长语气严肃地说起了偷盗行为,什么触犯刑法、进监狱等等,如果赶上严打年份,会被枪毙! 一个男孩子被校长请上了台,校长开始宣布这个男孩子的罪行:偷自行车,偷老师的钱包,和高年级学生一起勒索低年级学生,胁迫低年级学生去偷家长的钱,打群架,用自行车锁链把第一小学的一个六年级男生打伤,给高年级女生写情书…… 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却仿佛已经罪不可赦,可以直接送入监狱,进行劳动改造了,同学们听得目瞪口呆,全都盯着男孩子,可是,让我凝神观看的不是这一系列的罪行,而是台上那个男孩子的神情。 他的个子比同龄人高,因为高就显得瘦,蓝色的校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理着小平头,因为头发太硬,根根都直立着,一眼看过去,像一头刺猬。他懒洋洋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好像在认错,但是偶尔一个抬头间,却是唇角带笑的。 难道他没有看到大家的各种目光吗?难道他不觉得丢人吗?这可是在全校人面前呀!我怎么想都不能理解。 散会后,周围的女生在窃窃私语,我跟在她们身后,听明白了几分这个男孩的来龙去脉。他和我们同级,不过因为二年级留过级,所以年龄比我们都大。听说他是家里的老小,他父母四十多岁才有的他,他有四个大他很多的姐姐,据说家里很有钱,他的运动鞋是耐克的,他手腕上的表是思沃琪的,都是他姐夫从国外带回来的。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外国还是一个很遥远的名词,什么东西是什么牌子,这个牌子所代表的意义我听不懂,我只是很疑惑地想,既然有钱干嘛去偷东西,去勒索别人的钱? 他的行为、他的神情,对我而言都像个谜。困惑不解中,我记住了这个坏学生的名字——张骏,不过,我相信,那一天记住他的不止我一个。 四年级的时候,重新分班了,发生了两件不幸的事情,第一件,就是我的数学老师仍是赵老师,第二件,她不但是数学老师,而且兼班主任。 张骏和我分到了同一个班,但我们两个几乎没说过话,虽然我们有很多共同点,比如,我和他常常轮流拿全班倒数第一;上课的时候,我们都不听讲,他总是在睡觉,而我总是在发呆,所以我们两个常常被赵老师的粉笔头砸。 但是,他更多的地方是和我不同的。他虽然成绩差,可班里的男生都和他一起玩,甚至所有成绩不好的男生都很听他的话,女生也不讨厌他,因为他常常请她们吃雪糕、喝冷饮,他讲的笑话,能让她们笑得前仰后和。上课时,他总在睡觉,可只要下课铃声一响,他就精神抖擞,和大家一起冲到操场上,踢足球、打篮球,而我总是一个人找个地方,躲起来看书,偶尔抬头看一眼远处跳皮筋的女生,踢足球的男生。 家里的孤单寂寞,我已经习惯,反正我可以看书,书里面有无数的精彩;妹妹的娇气、爱打小报告,我可以躲着她,凡事都“姐姐让妹妹”;赵老师对我的不满,毕竟只是数学课上两三分钟的折磨,我已经可以面无表情的忍受。 如果这样的日子持续下去,那么也不失为一种平静。可是,生活总是喜欢逗弄我们。在你绝望时,闪一点希望的火花给你看,惹得你不能死心;在你平静时,又会冷补丁地颠你一下,让你不能太顺心。 ~~~~~~~~ 一个夏日的下午,一切都如往常一样。课间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除了做值日的同学,别的人都跑到了操场上去玩,我因为喜欢窗台上的那片阳光,所以缩坐到窗台上看书和眺望远处。 等自由活动时间结束后,同学们返来上自习时,周芸向赵老师报告她的钢笔丢了,她很委屈地说,这只钢笔是她爸爸特意为她买的,下课前她还用过,现在却不见了。赵老师认为此事情节严重,一定要严肃处理,开始一个个询问,课间活动的时候,都有谁在教室。 最有嫌疑的张骏下课铃一响,就和一群男生冲出了教室,一直在操场上踢足球,有无数人可以作证。赵老师询问他时,他大咧咧地直接把书包抽出来放在桌子上,对赵老师说:“你可以搜查。”在他的坦然自信下,赵老师立即排除了他的嫌疑。 最后,在教室里还有其他两三个同学的情况下,赵老师一口把我点了出来,要求我交出钢笔,只要交出来,这一次可以先原谅我! 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当时,我站在靠着窗户的位置上,阳光那么灿烂地照着我,我却全身发冷。 赵老师在讲台上义正言辞地批评着我,全班三十多个同学的眼睛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每一双眼睛都如利剑,刺得我疼。 我强忍着泪水说:“赵老师,我没有……没有拿她的钢笔。” 可是赵老师不相信,在她心中,留在教室的几个学生,只有我是坏学生,也只有我才能做出这样的坏事,我这么个坏学生,课间活动的时候不出去野和疯,却留在教室里,说自己在看书,本来就匪夷所思、不合情理。 她一遍遍斥责着我,命我交出偷的赃物,而我一遍遍申辩我没有偷。 这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恼羞成怒,喝令我站到讲台上,然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开始从头到脚地搜我的身,我只觉得屈辱不堪,一边掉眼泪,一边任由她在我身上翻来摸去。 全班同学都静悄悄地看着讲台上的我,眼睛里面有看一场好戏的残忍,他们期待着赃物缴获那一刻的兴奋。赵老师把我推来搡去,我在泪眼朦胧中,看到教室最后面一双异样沉静的眼眸,没有其他人隐含的兴奋期待,冷漠中似有若有若无的同情,轻蔑下好像有一点点怜悯。 赵老师搜了我的身后,又搜了我的课桌和书包,都没有发现钢笔,尴尬下,对我的斥骂声越来越大。 第一部 Chapter 4 我变成了一个四眼熊猫 讨厌那个老师,所以不学他的课,成绩差了,究竟报复到了谁? 孩子的反抗在大人眼中也许是可笑而幼稚的,可那是我们唯一知道的方法,悲壮地义无反顾。 我变成了一个四眼熊猫 虽然妈妈叮嘱了我要去给赵老师道歉,可是我没有去,我对这个恶毒的老巫婆没有任何歉意。 经历了抄作业的正面反抗事件,我对她的极度畏惧全部转化为了极度讨厌,上她的课我开始公然趴在桌子上睡觉,或者看小说。她如果用粉笔头丢我,我就高高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不是要我听课吗?那我现在就“全神贯注”地听。作业也不再自己做了,她既然认为我抄袭,那我也不能白担了虚名,索性再不做数学作业,所有的作业都是抄的。 也许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当时人虽小,可对赵老师的恨绝不小,又是一副豁出去不要命的样子,渐渐地,她开始不再管我。 说来可笑又可悲的是,我第一次真地想抄作业时,竟然借不到作业去抄,在这个班级里,我没有一个朋友,我所能借作业的人就是我的前后左右,可他们全都不肯给我看,正当我在心里冷笑赵老师高看了我时,张骏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把他的作业扔到我的桌上。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盯着他的作业发呆,他看我没动作,以为我不想抄他的作业,没好气地说:“我抄的是陈劲的作业。”陈劲是我们班的天才儿童,数学从来都是满分,闭着眼睛考试,都能甩开第二名老远。 我立即翻开作业抄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感激,可就是说不出来一声“谢谢”,只是头埋在作业本上,小声说:“你做的,我也会抄。” 他哼地一声冷笑,也不知道究竟在冷嘲什么。 我以为他已经走远了,可很久后,他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脑袋顶上响起,“有你这么抄作业的吗?拜托!你能不能稍微改动加工一下?”我立即手忙脚乱地涂涂改改,等我改好后,抬起头想问他可不可以时,身边却早已经空无一人。 ~~~~~~~~ 随着邓小平的市场经济改革,中国的南大门打开,神州大地开始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香港与台湾的流行文化,先于他们的资金和技术影响着大陆。 我们这个年纪的人都曾迷恋过《楚留香》,郑少秋演绎的楚香帅成为倜傥潇洒的代名词;万人空巷地看《射雕英雄传》,翁美玲几乎成为所有八十年代人的蓉儿;因为《上海滩》,很多女生对黑道的定义是周润发。 我们都曾为了追看这些电视,和父母讨价还价、斗智斗勇。我就为了看《射雕英雄传》,先装睡,等父母都睡了,又偷偷爬起来,溜到客厅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耳朵贴着电视看。 那时候看电视,感觉不是个人的事情,是集体的行为,每天晚上看,第二天和同学热切地交流,所有电视剧的主题歌,竟然只靠着听,就能把歌词全都记录下来,然后传唱,班级里如果谁能第一个拥有电视剧歌曲的歌词,那绝对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全班同学都会围着你,向你讨要歌词。很多女生都有歌本,用钢笔一字字抄录好歌词,旁边贴着港台明星的贴画,把它装饰得美轮美奂。 在港台歌手中,小虎队绝对是其中最受欢迎的组合。随着他们的贴图和海报在班级里流传开来,女同学们都在谈论小虎队,三只小虎各有拥垒者,到底哪只小虎更好看是女生们争论不休的话题。小虎队的磁带在班里传听,男生和女生都哼唱着《青苹果乐园》、《星星的约会》、《爱》。 我的生活没有朋友,所有的这些乐趣,我都是隔着一段距离在欣赏。 我唯一的朋友是书籍,各种各样的书,只要能拿到手的,不管能不能看懂,我都会从头翻到尾。天气温暖的时候,我可以在学校里随便找一个地方看书,可天气寒冷时,我没有地方能去。 我有了一个奇怪的嗜好,常去那个游戏机房看小说。花两毛钱买一杯桔子晶冲出的果味汁,缩坐在屋子一角看书,隔一会喝一小口,保证离开前恰好喝完最后一口。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桔子汁,不过在我小小的心里,有着奇怪的交换标准。我买一杯果汁,就觉得不是白占你的地方,我是花了钱的,那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坐在那里看小说了。 时间长了,渐渐地,我认识了上次打台球的三个人,看球的那个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姓李,周围的人都叫他李哥,叫我小朋友的那个少年叫许小波,在我们市最好的重点中学读初中,大家叫他小波,另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姓翟,他们都叫他乌贼,在读技校。中国的技校从某种意义上可以叫做“差生集中营”,就是考不上高中,或者读不进去书的学生去的地方。 刚开始,我去店里看书时,小波差点笑破肚皮,乌贼看着我,满脸匪夷所思,一副“你脑袋锈逗了”的表情,对我进行了疯狂地嘲讽和打击。可不管他们说什么,我全当没听见,对于一个既不想回家,又不想待在学校的人,这个有暖气的屋子无疑是个好去处,虽然有很多人,可这些人不会用看差生和看坏学生的目光看我,一切都让我安心。 李哥倒是一副见惯风云的样子,并不介意我借用他的暖气和灯光,只微笑着和小波说:“你的这位小朋友很有点意思。” 有了老板的默许,我更是心安理得地待在了游戏机房。 在游戏机房里,我几乎看完了家里所有的书,《今古传奇》、《红楼梦》、《书剑恩仇录》、《八仙过海》、《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杨家将》、《呼家将》……所有的书籍里,最喜欢一本已经残缺了的古龙的小说,所以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作者的名字。 我看书的时候,常常废寝忘食,有的书实在放不下,会打着手电筒躲在被子里熬夜看。随着读过的书越来越多,黑板上的字越来越模糊,等父亲发现我看电视,要搬着个小板凳、恨不得贴到电视机上时,才察觉我近视了,他带着我去医院配了一副眼镜。 当我戴着眼镜走进游戏机房时,正帮忙看店的小波愣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忙碌,却忙着忙着,再没忍住,趴在柜台上笑起来,笑了一会后,又直起身子,继续若无其事地忙碌。 乌贼看到我时,却没客气,直接大笑起来,对小波说:“这位四眼妹妹这下不会嘲笑你近视了。” 他们这群人里没近视眼,我是稀有动物,用乌贼嘲笑我的话,“知识分子呀!国宝!国宝!”从国宝引申到熊猫,乌贼后来直接喊我“四眼熊猫”,直到我长成一个二八少女时,他仍然能当着一堆人叫我“四眼熊猫”。 第一部 Chapter 5 人生第一次挂彩 姐妹:就是那种今天吵,明天笑,近了烦,远了想,不见时挂念,见了时讨厌,自己能欺负,别人不能欺负的奇怪东西。 人生第一次挂彩 一个下午,我缩在游戏机房看书,周围只有游戏机运行的声音,以及偶尔几声打输了游戏的人满怀怨气的咒骂。 我惬意地端起杯子要喝桔子汁,忽听到外面传来哭声。那个可撼动天地、惊煞鬼神的哭喊声太过熟悉,每每让我老爸、老妈闻声色变,一而软,二而退,三而无所不答应。 不是我那娇气的妹妹,还能是谁? 我镇定地放下杯子,当作没听见,低下头,继续看书。可是,这是外面的世界,妹妹的哭喊声不能喊来爸爸妈妈,没有人宠溺地满足她一切的愿望,所以几分钟后,她仍在哭泣,而且哭得颇有上气不接下气,随时晕倒的嫌疑。 乌贼实在受不了这个穿脑魔音,掀开门帘,朝外面看去。我的头虽然还对着书,视线却没忍住地瞄向了外面。 两个穿着初中校服,留着斜刘海的女生把我妹妹堵在路旁。也许在勒索妹妹的零花钱,也许是妹妹得罪了哪个同学,同学请来“大姐大”给她点教训。妹妹的同学哆哆嗦嗦地缩在一旁,一句屁不敢放。那两个女生正在对妹妹凶神恶煞地说话,可妹妹丝毫不理会她们说什么,只仰头望天,大张着嘴哭,场面极其趣怪。 根据我妹妹的风格,她们应该还没有陈述完来意,刚露了点凶神恶煞样,我妹妹就开始仰天大哭了。她们两个甜头没占到,却已经惹得一堆人围观。她们一再喝令,命妹妹住嘴、不许哭,可她们太不了解我妹妹了,妹妹不但不听她们的,反倒哭得越发大声。 其中一个略胖的女生估计觉得连一个小屁孩都搞不定,自己的面子受到严重打击,羞恼下,扬手就给了妹妹一巴掌。 我一直告诉自己“和我没关系”,可当我看到她的一巴掌,在我惊觉前,我已经如同一只发怒的公牛般冲了出去。用乌贼后来的话,他只感觉到一股杀气从他身侧刮过,等他看清楚时,我已经放倒了一个女生。 我抵着脑袋,直接撞向胖女生,恰好撞到她的胸部,那个年纪的女生,胸部正处于发育期,这一下狠撞,痛得她立即蹲到地上。另一个女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本来还在估量我是何方神圣,一看我个子比她矮,气焰立即嚣张起来,扬手想扇我,我敏捷地躲开,扑了上去,一边用脑袋抵她,一边拿膝盖顶她。她的个子比我高,揪住了我的头发,往上拽,第一次打架的我也立即从实践中学习,揪住了她的头发,用力往下拽。 当时的感觉就是全身上下到处都疼,可我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又上来了,想尽了所有办法打她,她拽我头发,那我就更用劲地拽她,她掐我,那我就更用劲地掐她,当我们滚到地上时,她企图用指甲抓我的脸,我也毫不示弱地用手抓她,甚至动用了口,恶狠狠地咬下去,然后无论她怎么打、怎么挣扎,我都再不松口,嘴里的血腥气越来越重,我还是不松口,就是用足力气地咬。 突然之间,她开始放声大哭,哭得比我妹妹还大声。 乌贼和小波一人抓住一个,把我们分了开来,我在被小波拖开时,仍不停地蹬着双脚,去踢已经被我打得大哭的初中女生。 乌贼和小波都傻傻地看着我,如看一只小怪物。 我的脸上、脖子上都有血痕,眼镜已经被打碎,靠近耳朵的头发被揪掉一块,而那个女孩子手腕上的一大块肉险些被咬掉,血流得止都止不住,她的朋友吓得脸色惨白,也哭起来,我却随意抹了把嘴角的鲜血,看着她们冷笑。 李哥查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的伤势,神色猛变,立即骑上他的摩托车送女孩去医院。 我妹妹这会子反倒不哭了,整个人痴痴傻傻地站在一旁。小波把我弄进游戏机房,一边用碘酒替我涂伤口,一边看着跟过来的妹妹问:“她是你什么人呀?” 我倒抽着冷气,不情愿地说:“我妹妹。” “你有妹妹?!” “你有姐姐?!” 小波的惊叹和妹妹同学的惊叹同时出口,我撇过了头,妹妹低下了头。因为我学习成绩不好,外号又是“三只手”,我这个娇气又爱面子的妹妹虽然和我同校,却从不肯对别人说她有个姐姐,偶尔在校园里撞见我,也总是赶紧转头看别处,装着没有看见我,我也乐得不认这个妹妹,反正本来就不喜欢她。 我赶了妹妹先回家,自己窝在游戏机房发呆,这个祸闯得不小,我还没想好如何面对父母。 乌贼突然拿出把折叠刀来,手腕一抖就打开了刀,“你打架的方法不对。” 他舞着刀向我做了几个姿势,正要细讲,小波一把掐住他手腕,轻轻一翻,就从他手中把刀夺了过去。手指轻弹,刀就被合拢。显然,如果这是打架,乌贼即使有刀,也打不过小波。 小波把刀丢回给乌贼,没好气地问:“你犯什么神经?” 乌贼嘿嘿地笑,“总比她用嘴强。”又半开玩笑地对我说:“你认小波做哥哥,让他教你打架,以后肯定没人敢动你。”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我现在的忧虑是如何面对父母,而不是如何打架。 等拖到不能再拖时,我才回了家。家里灯火通明,那个女孩的父母正怒气冲冲地坐在我家客厅,她妈妈像一只被开水烫到的青蛙,一面上窜下跳着,一面呱呱叫嚷着斥骂我爸妈。爸爸和妈妈频频向他们道歉。 看到我进来,她妈妈的叫骂声更加嘹亮,似乎我爸妈不当场把我杀头正法,不足以泄民愤。我没理会她,对着爸爸,大声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充分地发扬了虎头蛇尾、避重就轻的策略,重点强调她女儿的同伴如何欺负妹妹,如何扇打妹妹,妹妹在一旁含泪点头,再加上脸上还有一个五指印,可谓证据确然。 她的叫嚷声变小了,梗着脖子说:“我女儿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没有反驳她的观点,而是顺着她的语气,开始陈述本来她女儿一直都站在一旁,可是碍于同伴的教唆,最后也不小心打了我,而我完全是出于自卫的误伤,反正我没错,她女儿也没什么大错,最可恶的都是她女儿的朋友。 那个女人气焰小了很多,坐在我家沙发上,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她女儿伤到动脉,流了很多血,医生说再晚一点送到医院,性命都会危险。 爸爸和妈妈又开始道歉,爸爸说公家报销以外的一切费用都由我们家承担,妈妈拿了不少营养品出来,送给他们,说给他们的女儿补补身子,气氛渐渐缓和,最后终于送走了他们。 第一部 Chapter 6 情窦初开 初恋,是,一朵叫情窦的花绽放的刹那,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他恰恰在那里。 情窦,是,人世间最洁白纯净的花,一生一世只开一次,开时芬芳,谢时苦涩,从不结果。 情窦初开 新学期开学后,我们进入了五年级,班里调整了座位,我和天才少年陈劲坐了同桌。 随着身体的发育成熟,我们对异性的感觉也在悄悄改变,班里的男生和女生之间突然多了几分神秘感。 上大学后,和同宿舍姐妹交流,才知道虽然我们身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可我们小学时候的情窦初开惊人的相似。就是基本上一个班级,全班的男生都会喜欢那么两三个长得好看、能歌善舞,被老师喜欢的女生,而班里的女生则毫无意外地全都喜欢两三个学习优异,被老师捧在掌心的男生。小学时代的喜欢和暗恋具有惊人的一致性。 在我们班里,男生可选择的喜欢对象还有两三个,而女生几乎全体喜欢陈劲。没办法,此人风头太劲。好家世,父亲是教育局的高官,母亲是我们市电视台的副台长;人聪明,老师在上面讲上句,他在下面讲下句;多才艺,会拉小提琴,每年文艺汇演的时候,他的小提琴肯定能为我们班赢一座奖杯;偏偏性格还很跩,赵老师几乎恨不得把他当儿子疼,可他对赵老师很冷淡,这在崇拜老师的小学生中实在太罕见了。 那时,我虽然看了一堆杂书,甚至《红楼梦》都翻完了,可是非常诡异地,我仍然对男女之情没开窍,每次看到女生借故来问问题,占着我的座位不肯走时,我一点都没看出其中蹊跷,只觉得我们班的女生都挺认真用功的。 陈劲很聪明、也很早熟,对那些女生的小心思、小伎俩一清二楚,他享受着全班女生的爱慕,心里却对她们不耐烦。有一次,他又被一个女生缠了半天,他一直风度翩翩地解答她的问题,直到上课铃打响,女生不得不离开。 等我回到座位,他很生气地对我说:“你的座位不要乱给别人坐,要不然我花心思把你安排到我旁边的工夫就全白费了,你就是看在每天间接抄我作业的份上,下次也要帮我挡开她们。” 我花费了小半节课思考这句话,终于恍然大悟。我说呢!我当时就奇怪,这么块黄金地段怎么能被我占据呢?原来如此!他是全班第一名,又是班长,一直都是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如果不给同学答疑解惑,肯定不符合他的光辉形象,可如果答疑解惑了,却又不符合他的自私内心。 我们学校的传统都是男女同桌。我是女生,符合坐他同桌的条件;我的学习成绩最差,压根不学习的人,肯定不会问他问题。一个既不会打扰他,又不会损害他形象的最佳同桌就此诞生。 认清了这个老师、家长、同学眼中的优异生的本来面目,我没觉得他比以前更讨厌,也没觉得他比以前更好。他就是一个叫陈劲的人,学习很好的神童,一个我的世界之外的人,当时的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不仅是我的小学同学,后来还是我的清华师兄。 那一天,和以往的无数个平常日子一模一样,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运行。不同处就是我起得晚了,又赶上来月经。我还没习惯这个要每月拜访我的大姨妈,等手忙脚乱地折腾完,去上学时,已经迟到。 出门后,一直阴沉沉的天气变得更加阴沉,天上堆叠着一层层厚厚的黑云,似乎就要砸下来,完全看不到太阳的踪影,虽然是大白天,可让人觉得像傍晚。我的心情本就不算好,看到这样的天色,想着我的迟到会让班级丢分,影响班级拿流动红旗,赵老师肯定不会给我好果子吃,心情更是低落。 因为已经不是上学、上班时间,我上学的路又不是主干道,所以整个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道路两旁的柳树随着风狂乱地舞动着。我背着书包,迎着风艰难地走着。 正举步维艰,连一点闪电雷鸣都没有,毫无预兆地就开始下冰雹,砸得人生疼,但我已经迟到了,不敢躲避逗留,仍然冒着冰雹向前跑。 随着冰雹、风越变越大,我人小力弱,感觉每迈出去一步,就被风吹回来大半步,走了半天,似乎都还在原地,正在着急,突然,一个人从后面赶上了我,抓起我的手,拖着我向前跑。 我惊了一下,看清楚是张骏,想张口说话,可一张嘴,冷风卷得冰雹立即入嘴,话没说出来,反倒吃了一口冰。他一面跑,一面抿着嘴乐,显然这就是他不说话的原因。 他高过我一个多头,力气又大我许多,我只觉得身上的压力一松,天地间的风似乎都小了。他拖着我迎着狂风,在冰雹中跑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就明亮了,似乎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冰雹砸在脸上也一点都不疼了。 等到校门口时,他自然而然地放开了我,笑向我指指教学楼,示意我先去教室。 按照惩罚规律,老师的注意力会更多地放在更过份的那个学生身上,他让我先行,等于将迟到的惩罚全揽到自己身上。突然间,没有任何原因,我就觉得心砰砰直跳,脸火烫,忙低着头,拼命地跑向教室。很幸运,因为冰雹,值勤的学生都已经回各自的教室,我们的迟到并没有被学校抓住,导致扣分,只是被上早自习的老师抓住了而已。 语文老师正在批评我,张骏又在教室门口懒洋洋地喊“报告”。果然,语文老师匆匆说了我两句,就让我坐下,走到教室门口去训斥行为更恶劣的张骏。 我匆匆打开课本,低着头好似专心地看起来。听到他和语文老师解释迟到的原因,我的头埋得更低,鼻尖几乎要贴到课本上,一颗心慌乱得好似要跳出来,却又甜蜜得好似要陷下去,就像小时候,吃酒心巧克力吃醉了,一时觉得快乐得要飞起来,一时又觉得难过得要死掉。 陈劲问:“你怎么了?” 我沉默地摇头。 陈劲不屑地哼一声,“书拿反了。” 我大窘,忙把书掉转过来,等掉转完,陈劲却在一旁压着声音笑,我定睛一看,发现此时才真正反了,又赶紧把书掉转回去,陈劲在一旁笑嘲,“就你这样还撒谎,不过一句话就露了马脚。” 我低着头,不吭声。 冰雹突然停了,就如它来时一样毫无征兆,似乎,只是为了成全我们在冰雹下的牵手。 天仍然阴沉着,风却渐渐小了,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 ~~~~~~~~~~ 下午快要放学的时候,我察觉出不对劲,感觉裤子有些湿,偷偷把手垫到屁股下抹了一把,手指上有淡淡的血迹,我又紧张又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一部 Chapter 7 命运被扭转 时间之内 你、我也许早已容颜沧桑 各自于天之涯、海之角 时间之外 你、我依旧眉目晶莹 并肩坐于那落满桃花瓣的教室台阶上 命运被扭转 我和陈劲本来是两条绝对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可因为他选择了我当同桌,我们的命运有了交叉。 虽然原因不同,但是陈劲和我都上课不听讲。不过他是好学生,只能面无表情地发呆,而我这个坏学生却可以从发呆、睡觉、看小说中任意选择。那个时候,我在书籍的世界中正沉迷地不可自拔,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看小说。陈劲发呆之余,偶尔也会用眼角的余光扫我一眼,估计对我的孜孜不倦很困惑。后来我们熟悉一点时,他问我究竟在看什么书,当他听到《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民间文学》……等等书的名目时,面部表情很崩溃,因为他全都没听说过,实在有负神童的名号。当听到《红楼梦》时,他的面色稍微正常了一点,不过紧接着又一脸不可思议地说:“‘少不看红楼,老不读三国’,你爸允许你看《红楼梦》?”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愣愣地说:“我不知道,我爸爸不管我看书,反正书柜里有,我就看了。” 他想了一会儿,同我商量:“把你家的《红楼梦》借给我看一下,我也借一套书给你。” 我把《红楼梦》带给了他,人民文学出版社七九年版,一套四本,他拿了一套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诗经》给我。他很快就把《红楼梦》看完了,撇撇嘴将书还给我,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他又翻了一下《薛仁贵征东》,还没看完就扔回给我。从此,都是我借他的书看,他对我的书全无兴趣,我的阅读品位在他的无意引导下从下里巴人向阳春白雪转换。 他借给我的《诗经》没有白话注释,我读得很费劲,很多地方都读不懂,可他从不肯解释,只告诉我,诗词不需要每个字都理解,只需记住它,某一天、某一个时刻、某个场景下,其意会自现。我不知道这话是他的父亲告诉他的,还是他懒得解释的借口。 因为读得很辛苦无趣,所以我就不想看了,可陈劲在他无聊的神童生涯中,寻找到一个新的消遣嗜好,就是考我。他常常随意说一句,要我对下一句;或者他诵一半,我背下一半。如果我对得出来,他的表情无所谓,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如果我对不出来,他却会轻蔑地朝我摇头。小孩子都有好胜心,何况是胜过一个神童,所以在他这种游戏的激励下,渐渐地我把整本《诗经》都背了下来。 刚开始,我只是他无聊时的一个消遣,但我的倔犟让他渐渐地意识到,我并不像其他的同学和老师,对神童有先天崇拜情结。于是,我们俩个开始有意无意地较量着。 上过早读课的人大概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一篇要求背诵的课文,老师会给二十分钟或者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要求背下来,时间到后会抽查。在预定的时间内,谁先背会,就可以先举手,背诵给全班听,时间越短、精确度越高,越是一种荣耀。 陈劲从来不屑于参加此类较量,因为他的记忆力的确惊人,语文课本上的课文,他全都能背,他曾半开玩笑、半炫耀地告诉我,“把初一的语文课本拿过来,我都可以背给你听。”所以,老师要求我们背诵课文的时候,他真的很无聊,同学们都在呜呜地背书,他却捧着课本发呆。 不过,有了我这个不听老师话的同桌,他很快就摆脱了发呆的无聊。他把不知道从什么书上复印的文章给我看,要求和我比赛,比赛谁在最短时间内背下这篇文章。 他找来的文章可比课本有意思得多,我既是贪看他的文章,也是好胜,就答应了。从此,早读课上,我们两个就忙着较力。比赛结果简直毫无疑问,常常我才吭哧吭哧看了几段,他已经告诉我,可以背给我听了。 我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什么可以那么快地看完一篇文章。想不通,就不耻下问。 陈劲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他那独有的不屑口吻解释了一个成语:一目十行。 在老师口中,一目十行一直是贬义词,被用来骂差生敷衍读书的态度,可陈劲说一目十行出自《北齐书?河南康舒王孝瑜传》,原文是“兼爱文学,读书敏速,十行俱下”,并不是贬义词,是个彻头彻尾的褒义词,这个词传递的是一种快速的阅读方法。 我一脸茫然,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他鄙视地看了我几眼,对我不能一点就透的愚钝很是不屑。当时正是课间十分钟休息时间,他给我举例子,“你现在不仅可以听到我说话,还可以同时听到教室前面周小文在议论裙子、教室后面张骏的笑声、教室外面男生的大叫声。” 我傻傻点头,只要注意听,还不止这些声音。 他说:“就如人的耳朵可以同时听到四五个人的说话声,并且都能听明白他们讲了什么,眼睛也是这样的,我们的眼睛是可以同时看几行,并且同时记住几行的内容。其实人的脑容量非常惊人,一个人脑不亚于一个宇宙。多个人同时说话,人的清醒意识觉得好像是同时,其实对大脑而言,它会自动分出先后,进行捕捉和处理。一目,是一种快速的含义,只不过折射到时间上,快到可以忽略不计。经过有意识训练的大脑,它的处理速度远远超出人的想象,所以,一目十行,对大脑而言是有先后的,只不过对人的清醒意识而言,这个速度可以忽略到只有一目。” 他举手在我眼前弹了一下指,对我说:“只这一下,在佛经上已经是六十个刹那,可对大脑而言,说不定已经被区分成上千个、上万个时间段。我爸爸说,这世界上只有两个实体存在的无穷,第一是人脑,第二才是宇宙。只要你相信它……”他指指我的脑袋,“用心的锻炼它,它就能做到。” 我很震惊,不过令我这个傻大姐震惊的原因不是陈劲讲述的内容,而是他打破了老师话语的神圣性,竟然敢完全反驳老师对一目十行的定义。 震惊完了,我暗暗记住了他的话。我在阅读小说的时候,开始有意识地强迫自己一目扫两行,从两行到三行、从三行到四行…… 这个过程很痛苦,但是在好胜心的诱导下,不管多痛苦,仍然强迫自己去逼迫自己的大脑运转到极限。 不知不觉中,我的阅读能力和记忆能力都飞速提高。我和陈劲的比赛,从一面倒,变成了我偶尔会赢。陈劲每次被我刁难住时,表情就会十分丰富,故作镇静、满不在乎、暗自运气、皱眉思索、偷着瞪我……反正任何一种都比他平时的故作老成好玩。 第一部 Chapter 8 外公的去世 时光是刹那的、短暂的,所以,那些爱与温暖,总是分外匆匆,未及珍惜,转眼已逝。 时光又是永恒的、漫长的,所以,那些爱与温暖,总是永刻心底,一生一世,无法忘记。 外公的去世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流行起来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发现班级里不管男生女生都在滑旱冰。一到课外活动时间,教学楼前的水泥地上都是滑旱冰的同学。那个年代的旱冰鞋很简陋,就是四个轱辘上面几个铁片、再加上软皮革和带子。铁片可以伸缩调节大小,不用脱掉鞋子,直接把旱冰鞋固定在自己的鞋子外面就可以滑了。 班级里有旱冰鞋的同学不多,所以大家都围着这几个同学,排着队轮流借着玩。这些时髦玩意,张骏历来不落人后,在别的男生还穿着旱冰鞋,颤颤巍巍地走路时,他已经能倒着滑了。他一下子变成最受女生欢迎的男生,因为女孩子既要借他的旱冰鞋,又要他教她们滑。 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在水泥地上翩然起舞,心底深处有渴望,却表现出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我不想为了一双旱冰鞋讨好任何人,即使那个人是张骏,或者尤其那个人是张骏。 妈妈接到一封电报后,突然说要回老家,嘱咐我和妹妹听爸爸的话,我问她可不可以带我一块儿回去,她说我要读书,不能旷课。我晚上熬夜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告诉外公我一切都很好,有一个高老师对我很好,夸奖我聪明,同学都很喜欢我,我有很多朋友,我已经读了很多书,我会很快就长大,等长大了,我就去看他,陪他去钓鱼…… 第二天,妈妈就匆匆走了。我期盼着她回来,想象着我的外公会给我带什么东西,也许是一双旱冰鞋,我会滑得很好很好,让张骏大吃一惊。 一个多周后,妈妈憔悴地归来,整个人瘦了一圈,我缠着她问:“外公看到我的信了吗?他给我带礼物了吗?他说什么……” 爸爸把我拽到了一边,告诉我:“你外公得了食道癌,已经去世了,你妈妈很伤心,不要再缠着她提外公。”我木然地看着爸爸,爸爸给了我五块钱,“你自己出去玩吧,肚子饿了就去买东西吃。” 我捏着钱走出了家门,空落落的天地间,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外公去世了?去世了就是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我以后再也见不着他了。我渴望着长大,因为长大后可以回到他身边,现在我该怎么办?我长大后该做什么?我能去哪里? 小波正在游戏机房门口扫地,看到我,笑着问:“你怎么了?怎么眼神都是直的?” 我说:“我请你去吃羊肉串。” 他愣了一下,我和他都是小气鬼,很少乱花钱,几乎从不吃零食,我是为了看书,他却似乎有存钱的癖好,今天我竟然转了性,大方起来。他把扫帚立到墙角,“好啊!” 我们走到街角的羊肉串摊前,我把五块钱递给烤羊肉串的人,“二十串羊肉串,十串辣椒少,十串要放很多辣椒。” “再放点辣椒,再放点辣椒……”在我的再放再放声中,我的羊肉串几乎成了烤辣椒串。 我们拿着羊肉串边走边吃,一入口,我就被辣得整个嘴巴都在打颤,我却一口一口地全部吃了下去。小波拿着自己的羊肉串,沉默地看着我。 羊肉串吃完,我一边擦眼泪,一边说:“真辣呀!” 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就如决堤的河水一般,全部流了出来,并且越流越大,我觉得十分尴尬,拔脚就要跑掉,小波却抓住了我的胳膊,带着我从后面的院门进入了院子。 我站在葡萄架下,面朝着墙,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掉,他坐在台球桌上,沉默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应该很久,因为中间乌贼进来过一次,被小波赶出去了,还有几个人想赌球,也被小波回绝了。 等眼泪掉完了,我用袖子擦擦脸,转过了身子,小波问:“肚子饿了吗?我请你去吃牛肉面。” 我点点头,两个人去吃牛肉面。在牛肉面馆,我埋着头告诉他,“我外公去世了。” 他沉默着,我又说:“爸爸妈妈以为我年纪小,不记得了,其实我都记得,所有和外公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因为我每天都会想他。”我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敢再说,开始用力吃面。 吃完面,小波带我去小卖部,“我想买些零食回去吃,你觉得什么好吃?” 我没有丝毫犹豫地指向了巧克力,“酒心的更好吃。” “有酒心巧克力吗?称半斤。” 小波称了半斤酒心巧克力,自己吃了一颗,也请我吃。我剥了一颗,放进嘴里,心里依旧是苦涩的,嘴里却满是香甜。 晚上回家后,妈妈把一套手抄的《倚天屠龙记》交给我,“这是你外公抄录的书,本来外公给你留了几万块钱……”妈妈轻叹口气,“妈妈只把这个给你带来了,你好好保存。” 妈妈的憔悴与疲惫压得她整个人显得又黑又瘦,她不知道我的悲伤,我却能理解她的悲伤,我轻声说:“你早点睡觉。”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出了屋子。 我翻开了《倚天屠龙记》开始看,虽然已经看过《书剑恩仇录》的书,《射雕英雄传》的电视剧,可金庸的名字对我而言,仍很陌生,《神雕侠侣》我也没看过,所以看到郭襄骑着青驴浪迹天涯,虽觉得心有戚戚焉,却糊里糊涂,读到第三章时,起首第一句话“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 我突然心中大恸,字迹宛然,人却已不在!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活生生地体会到了时间的残酷无情。 我立即合上了书,再没有往下看。上了大学后,才敢接着读完《倚天屠龙记》,也才真正知道,一个我爱了多年的女子——郭襄,在这个故事中,竟然连配角都不是。 我仍然和以前一样上学放学,可是眼睛里面看到的世界和以前总是有点不一样了。我常常半夜里惊醒,躲在被子里哭泣,我疯狂地怀念外公,想念他给我买的酒心巧克力,想念他身上淡淡的墨香,还有他温和宠爱的目光。我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如他一般,对我无所保留的溺爱了。 我的同学们仍在无忧无虑,而我已懂得了失去。这世上,原来拥有时有多幸福,失去时就会有多痛苦。老天给你多少,就会拿走多少。 第一部 Chapter 9 还未恋爱,就已失恋 我可以锁住日记本 却锁不住我的心 我可以锁住我的心 却锁不住爱和忧伤 我可以锁住爱和忧伤 却锁不住追随你的目光。 多年之后 我可以 云淡风清 微笑着与你握手再轻轻道别 而那个那个未及出口的字 你永不会知道 它被深锁于滔滔而逝的时光河底 还未恋爱,就已失恋 我在租书店老板的推荐下,从琼瑶开始,一头扎进了言情小说的世界。那个时期的台湾言情小说,描写女主角时,不流行讲此人有多么美貌,喜欢形容此人多么有气质,多么与众不同。我知道自己的长相并不出众,所以我常常思考什么是气质,偷偷地在心里渴望着拥有气质,能像言情小说中的女主角一般,相貌平凡、家世平凡,却靠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质让男主角对我留意。可“气质”二字实在太抽象了,观察周围所有受男生欢迎的女生,我觉得她们打扮长相也许各有不同,但有一点很相同,就是她们真的都长得挺好看。没看到哪个女生长得特普通,只因为她有漫画少女般的笑容就让男生都喜欢上。 正当我对“气质”二字百思不解时,老天把答案和打击一同送到了我面前。 我想我一直是自卑的,可是,高老师的出现,让我的世界突然被投射进阳光,张骏的友好,让我不自禁地渴望着更多,甚至一厢情愿地幻想着命运的安排。为什么只有他和我被高老师看中?为什么只有他和我在一起上补习课?为什么他会帮我捡石头?为什么他今天和我说话了?为什么他不问他的同桌借橡皮,要来问我借?为什么他今天走过我桌子旁时,回头看了我一眼?为什么…… 在无数个为什么中,所有的日常琐事经过我左分析、右分析,没有意义也被我分析出了意义,我总觉得这些都是一种迹象,都暗含着将来,似乎是命运在告诉着我什么,我隐隐地渴望着心底的幻想变成真实。我喜欢用扑克牌算命,一遍遍算着我和张骏的命运,如果是好的,我就很开心,如果不好,我就重新洗牌,觉得肯定是刚才牌没洗好,算得不准。 也许这无数多的为什么的答案非常简单,他走过我桌子旁回头看了我一眼是因为我脸上溅了一滴墨水,他问我借橡皮是因为他同桌的橡皮不见了……可当年的我不会这么想,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一厢情愿的幻想中,被我镀上自己所期望结果的征兆。 正当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小心地观察、小心地企盼、小心地接近他时,一个转学来的女生改变了一切。 当她随着语文老师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向大家落落大方地微笑时,我终于明白了言情小说中的“气质”二字。老师说她叫关荷,真的人如其名,一朵荷花。后来,我走过很多城市,到过很多国家,见过很多美女,但是每次回想起美女时,小关荷总会第一个跳入我的脑海。 她穿着紫罗兰色的大衣,头上戴着一个紫色蝴蝶塑料发卡,乌黑的直发顺服地披在肩头。她的五官并不比班里漂亮女生更漂亮,可她身上有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感觉,令我注目。面对陌生的班级,她既不害羞地躲藏,也不急于融入地讨好,只亭亭玉立于水中央。 在其后的日子里,关荷展现出难以言喻的魅力,她学习优异,第一次考试就夺得了全班第一;她多才多艺,元旦的班级联欢会上一曲自拉二胡自唱的《草原之夜》让老师和同学都惊为天人;她出的板报一举扭转了我们班常年输给二班的惨象。 可她没有丝毫其他女生的骄傲,她总是笑容亲切、声音温柔,她对老师不卑不亢,对同学谦虚有礼,不管男生、女生、好学生、坏学生都为她的风采倾倒。 都说女生之间很难有友谊,我们班的女生也一再验证着这句话,一会儿亲密得形影不离,一会儿又在背后说对方的坏话,可是关荷成了一个例外,不但全班的男生喜欢她,就是全班的女生也都喜欢她,甚至如果一个女生说了关荷的坏话,其余女生会集体和她绝交。渐渐地,即使以前最骄傲、最喜欢嫉妒的女生也开始讨好关荷,而关荷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只要需要她的帮助,她一定做到,可她对所有人又都很疏远,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但是,正是她这种既亲近、又疏离的态度更是让女生疯狂,每个女生都争着对关荷好,都想让自己成为关荷的好朋友,甚至向别人吹嘘关荷其实和她更要好,似乎能得到关荷青睐的人就会高人一等。 我目瞪口呆、匪夷所思地看着关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所向披靡地征服了我们六年级一班所有男男女女的心。平心而论,我也喜欢她,因为我相信以我们班那帮八卦女生的碎嘴,我的所有丑事都逃不过关荷的耳朵,可是她对我的态度一如她对其他同学,既不亲近,也不排斥。有一次我把墨水滴到衣服上,她看见了,主动告诉我把米饭粒涂在墨水痕迹上轻轻揉搓,就会比较容易洗干净。 关荷真的是一个让人非常舒服的女生,她有绚烂的光华,但是她的光华是温和的,不会如神童一样刺伤到别人,而且她给人的感觉更真诚宽容,会让你不知不觉中就喜欢上她,想亲近她。我有时会非常无聊地想,如果陈劲还没有跳级,不知道他们两个“王”对“王”谁会胜出,还是彼此间冒出火花? 在这场席卷全班的“爱荷风潮”中,张骏未能幸免,我常常看见他和几个哥儿们去找关荷,常常看见他主动帮关荷做值日,常常看见他和关荷有说有笑。在仔细打量完关荷之后,再审视自己,我悄无声息地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 有一次,我们上完数学竞赛的补习课时,他问我:“如果男生想追女生,该送她什么?你们女生一般都喜欢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他,胸膛里的那颗心,痛得似乎就要凝结住,却仍挣扎地跳着,咚咚、咚咚、咚咚……声音越来越大,我的胸膛都似要被跳破,可他一点都听不到,仍苦恼地抓着脑袋,“电视上的女生都喜欢花,你觉得送花如何?” 我低下头,抱着书本,飞快地走向教室,“我不知道。” 没多久,我就听闻张骏向关荷表白了,关荷有礼貌地拒绝了他。班级里的女生说得有鼻子有眼,似乎当时她们就在跟前,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关荷被描述得风姿飘然,高贵如天鹅,张骏则被说得不自量力,虽不至于如癞蛤蟆,可在众位女生的口中,张骏的被拒绝简直理所当然。 第一部 Chapter 10 数学竞赛 今夜 窗外细雨纷飞 在灯下轻轻翻开同学录 以为永不会忘记的容颜 已经模糊 以为早已丢掉的那张纸条 竟夹于书页内 今夜 窗外细雨纷飞 和那年我们挥手分别时 一模一样 漫天雨丝唱的是一首 我们当年未曾听懂的 匆匆太匆匆 数学竞赛 全市有很多所小学,我们学校只有五个参加数学竞赛的名额,我和张骏就占了两个,不少老师都颇有想法。高老师为了让我和张骏能参赛,顶着很大的压力,几乎在用自己的职业前途做赌注,可她却一再对我们说,尽力就好,竞赛只是一种学习的过程,只要觉得自己有所获得,得奖与否并不重要。 士为知己者死! 我不介意做差生,也完全不在乎什么数学竞赛,可是我非常、非常害怕会令高老师失望,更怕因为我的无能,让别人伤害到高老师,所以我的心里憋着一股劲,觉得只有得奖了才能报答高老师的知遇之恩。 竞赛前的一个月,每一天,我都要和一个我喜欢,却不喜欢我的男生在一起学习,高老师还要求我们彼此探讨,尽量放开思维。 就在不久前,这还是我心中最甜蜜的事情,可现在,无望的痛苦时时刻刻都啃噬着我的心,而我仍要咬着牙,努力地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告诉自己一定要得奖! 每一天,我都像发了疯一样做习题,我放弃了生活中其他的一切,每天清晨一睁开眼睛,就是竞赛,每天晚上闭上眼睛时,仍是竞赛。那段时间,我即使做梦也不得安稳,梦里面不是铺天盖地的数学习题,就是张骏和关荷,在梦里他们总是说着笑着,而我却如草芥一般不见身影。 一方面我拼尽全力,一方面我又对自己根本没有信心,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否得奖,考试前连着三天我都梦到自己考砸了,全世界的人都在嘲笑高老师和我。我常常从梦里惊恐地吓醒,对我而言,这场竞赛完全不只是一场考试。它含着我报恩的心思,还含着我向自己证明自己的较量,如果竞赛不得奖就是一个世界末日。我的压力大得外人难以想象。 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住了,跑到了游戏机房,乌贼在看店,小波面色苍白地在打游戏,他正在备战中考,显然也不轻松。 乌贼呵呵地笑,“你们两个倒是真像兄妹,说不来都不来,一来就都来了。” 我对乌贼说:“给我一瓶啤酒,我现在没钱,先赊着。” 乌贼呆了一下,二话没说地拿了瓶啤酒,撬开瓶盖递给了我,我接过来就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大口,小波叫我过去,“陪我打盘游戏。” 我拎着啤酒,走了过去。说的是陪他打,实际就是他教我打,往常看着无趣的游戏,今天却变得有些意思,随着手近乎发泄地激烈敲打着操作按钮,每杀死一个怪物,看着鲜血在屏幕上四溅开,人似乎就轻松了一些,一场游戏打完,紧绷着、似乎马上就要断的心轻松了一些,小波把我剩下的啤酒拿过去,一口气灌了半瓶子后问我,“你怎么了?” 我看着游戏机屏幕上闪烁着的画面,将心底的恐惧说出,“我连着做噩梦,梦到我考试考砸了。” “梦是反的。” “真的?” “骗你做什么?梦都是反的,梦越坏,就表明现实越好!” 我将信将疑,可整个人突然之间又充满了斗志,握了握拳头,转身就往外跑,乌贼在后面叫:“你怎么刚来又走了?啤酒不喝了?” “不喝了,我回去做数学题。” “别忘了还钱。” 竞赛完的那天,我和张骏走出考场时,高老师没有问考得如何,只说请我们两个去吃饭,我很想拒绝,可发出邀请的是高老师,所以我不能不去,吃饭的时候,想到我竟然终于熬过来了,一直憋在胸口的一口气一下就散了,脑袋沉重无比,突然就开始流鼻血。 张骏手忙脚乱地用餐巾纸叠了个纸卷给我,我竟然完全没控制住自己,用力将他的手打开,动作太决绝、太激烈,不要说他,就是高老师都愣住了。我却若无其事地半仰着头,自己用餐巾纸叠了纸卷塞好鼻子。 竞赛结束后,我疏远了张骏,刻意回避着他。 张骏也不是傻子,当然感觉出来我不想理他,可他还是经常来找我说话,偶尔放学的时候等我,想和我一起走,我却总是拒绝他。 张骏的脾气挺男生的,每次我不理他的时候,他别说哄我,就是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说,总是怒气冲冲地扭头就走,一副你不想理老子,老子也不想理你的样子。可过不了两天,他就又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再怒气冲冲掉头就走。 这样子过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张骏也不再理我,突然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每天上课,他都是踩着铃声到教室,一放学,就匆匆离开学校,很少呆在学校。有时候,偶尔在路上看到他,他总是和一群比我们大很多的技校生混在一起,我们虽然在一个班级,可是却好像在两个世界。 后来,我才听说,过春节时,张骏带着两个同学撬开了一家副食品商店,偷了很多条烟。事情暴露后,家长们给食品店赔了钱,把事情尽力掩盖起来。 张骏自己仍然我行我素,可那两个同学却被父母严厉警告不许再和张骏来往,家长们认为是张骏带坏了他们的孩子。事情在家长中传开,几乎所有男生的父母都禁止自己的孩子和张骏一起玩。 张骏刚开始还不知道,仍然往人家家里跑,可开门的家长连门都不让他进,后来,和他玩得最好的高飞才告诉他原因。张骏明白之后,立即不再和我们班的同学一起玩了,开始和社会上那些不会嫌弃他的朋友一起混。 我猜他肯定以为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他疏远的,所以,再没有来找过我。 六年级第二学期的下半学期,数学竞赛的成绩出来了。我以和第一名两分之差的成绩获得了二等奖,张骏的成绩比我低,但也是二等奖。校长在升国旗仪式后,宣布了我们学校在数学竞赛中的优秀表现,对张骏的名字一点没提,只表扬了我。 我高悬的心终于放下,全市一共五个获奖者,我们学校就占了两名,高老师刚参加工作,就为学校争得了荣誉,对于一切以教学成绩说话的学校,这个教学成绩足以让其他老师无话可说。 第二部 Chapter 1 第四 小时候有很多谚语,等长大后,才明白只是一些美丽的谎言,比如: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这句谚语只考虑了农民伯伯辛劳的变量,却忘记了考虑天气好坏、物价涨跌等相关变量,实际上,收获是一个多变量函数,并非单变量函数。 我更喜欢用严谨的数学来定义:耕耘是收获的必要条件,却不是充分条件。即:要推导出收获,必须有耕耘,可耕耘却不一定能推导出收获。 第四 小学六年级一班的三十多个同学一半进入了各个重点初中,另外一半进入了普通初中。我以刚刚上线的成绩升入重点初中——我们市第一中学的初中部,张骏、关荷也都被一中录取。这些都没让我吃惊,让我吃惊的是小波竟然以高出录取分数线很多的成绩考入了一中的高中部。 一中招初中生时很马虎,并不会比其它重点中学难考,教学质量也差不多,甚至还差一些。可高中却完全不一样,高考升学率每年都在全省位列三甲,在很多家长眼中,能升入一中的高中部就代表着一只脚已经顺利跨入了大学,上了半个保险阀,所以家长挤破了脑袋地想把孩子送进一中,导致高中部的竞争特别激烈,几个重点初中的学生,加上普通初中的优异生每年都要上演一场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残酷游戏。 李哥为了替小波庆祝,在他新开的卡拉OK厅大摆了一场,给了两个包厢,酒水食物随意取用,费用全免。 那个时候,从日本流传进中国的“カラケ”刚开始在我们市普及,父母那一代人都还没弄明白什么叫卡拉OK,年轻人已经把它视作一种很时髦、很有面子的消遣。李哥的K歌厅不是市里的第一家,却是装修最好的一家。那天三教九流云集,乌贼请了一帮哥们姐们,觉得面子特有光,再加上一直狂追的妖娆女也来了,他更是分不清楚天南地北,扯着一把破锣嗓子霸着麦克风不放,早忘记今天晚上谁是主角。 包厢里空间小,人却挤了很多,酒气烟气混杂在一起,坐得时间久了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偷偷地溜了出去,跑到露台上透气,小波端着杯酒,夹着根烟也晃晃悠悠地从另一个包厢出来。他今天晚上被灌了不少,虽然强迫自己吐了两次,可仍旧走路打摆子。我笑叫他“鸭子”。(当年鸭子还没有另一个意思) 我趴在栏杆上吹风透气,他站了一会,却身子发软,索性顺着栏杆滑坐到了地上,一边抽烟,一边和我说话,我们两个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问他如何考上的一中,他夹着烟笑,“你如何考上的,我就如何考上的。” 我想着自己那段时间朝七晚十的刻苦,郁闷地叹气,“天下没有捷径吗?为什么非要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他正在喝酒,闻言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咳嗽着说:“这世上的事情能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就已经很幸运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各怀心事地发着呆。 李哥领着几个人从大厅上来,正要进包厢,其中一个人看到我,和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匆匆过来,拉开玻璃门走向我,因为没有看到坐在地上的小波,他的步子又迈得急,被小波的腿一绊,摔到地上。小波有些醉了,没有道歉,反倒大笑起来。我也没忍住地笑,一边笑,一边弯下身子想扶对方一把。 我那天为了臭美,没有戴眼镜,光线又昏暗,直到弯下身子去扶对方时,才看清楚是张骏,我的笑声立即卡在喉咙里,只有手僵硬地伸在半空。他没扶我的手,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小波更乐,“琦琦,这男孩是谁呀?” 我的脑袋仍然懵着,半晌没有回答,小波拽我的手,“他是谁?” “我同学。” 小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醉醺醺地说:“别和他来往,这人不是个好东西。” 我笑起来,满心难言的惆怅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一半,人真是眼睛长在自己头上,只看见别人长得黑。我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好人这会应该在家里待着,而不是在这里灌酒抽烟。” 小波刚想说话,一个人从包厢里钻出来,跟发了羊角风一样,半裸着身子在楼道里来回狂奔,一面大叫“小波”,发现他站在这边,立即要奔过来,小波喃喃骂着,迎了上去。 我一个人从歌厅里出来,经过租书店时,进去租了两套琼瑶的书,打算挑灯夜读。 走出租书店,竟然看到张骏站在路边。 我没理他,径直走。他堵到我面前,“你别和乌贼、许小波玩,他们不是好人。” 今儿晚上怎么了?怎么全都变成坏蛋了? 我一扬下巴,“你管不着!我爱和谁玩就和谁玩。” 张骏竟然开始学会控制脾气了,没有像以前一样扭头就走,反倒在耐心地劝说我:“我是为你好,你是女孩子,最好别在外面瞎混,你要是没朋友玩,可以去找关荷,她人很好。” 我伤怒交加,瞪着他问:“你算我什么人?我需要你为我好?就你这样还来教训我?” 尖酸的语言堵得他扭头就走。 我也大步大步地走着,却越走越气闷,猛地把手里的书丢出去,又踢了一脚。 ————·————·———— 蓝色的手套山 琼瑶的小说没有让我的心情变好,反倒更加低落。第二天,什么书都看不进去,而我又没有朋友,只能去找小波玩。从乌贼那里拿到小波家的地址,直接寻到了小波家。 小波来开门时,光着膀子,上身满是汗,见是我,有些愣,我看他没穿衣服,也很尴尬,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什么,他立即转身回屋子,套了件衣服,又出来。 他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他身上没有和李哥、乌贼一样纹着刺青,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心里一安,那种好像打牌的时候,知道他和我是一家的感觉。 我们俩站在门口说话,我问他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他说他要干活,我以为是家务活,就说我可以等他,他打开门,让我进去。那个场面,我至今都历历在目。 客厅里空空荡荡,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显得客厅又大又空,空旷的客厅里却有两座蓝色的手套山。在两座山中间,放着一个板凳,显然,小波刚才就坐在这里。 八十年代的人应该都见过那种蓝色的绒布手套,干粗重活时专用的,我家里就有很多,是爸爸单位发的劳保,似乎当年很多单位都会发这种劳保,我爸去换液化气什么的时候会戴。 第二部 Chapter 2 我的友谊 女人的友谊从她们还是小女生时就很复杂。 男人的友谊大概就如踢足球,底线和规矩,都心中了然,合作与较量清楚分明,争斗呐喊中,融汇着彼此的汗水;女人的友谊大概就如烹制菜肴,没有定式、没有规矩、酸甜苦辣,皆可入菜,滋味可以复杂到除了烹制者,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往里面放了什么。 我的友谊 我、关荷、张骏分到了不同的班级,我在一班,没有和任何一个小学同学同班,我的感觉就是先谢天再谢地。 初中部的教学楼一共三层,一层初一、二层初二、三层自然是初三。大楼造型是一个类似英文字母Z的结构,不过Z中间的那一竖是垂直的。一班到三班在一个楼道里,也就是Z的上面一横,然后拐弯,紧接着的楼道是老师的办公室,之后再一个拐弯,连着五间大教室,按序号从四班到八班。每个楼道的拐弯处都有独立的出口,关荷在五班,张骏在八班,他们两个在一个楼道,我在另外一个楼道,我们见面的机会其实应该非常少。 距离一班最近的楼道出口,通向的是一处仿古典园林的建筑,有亭台楼榭和一个小池塘,关荷和张峻所在的楼道出口有两个,前面的也通向这个古典小园林,后面的则通向一个小运动场,有八个水泥砌成的兵乓球桌,外围是白杨树林,过了白杨树林,有排球场、科技楼、实验楼、宿舍楼、食堂什么的。 我带着隐隐的激动,憧憬着一段新生活的开始,期望着这个全新的开始能带给我一段和小学截然不同的生活。 班主任是我们的英语老师,一个眼睛小小的男老师,姓崔。他刚大专毕业,分到我们学校,校领导委以重任,让他当班主任,所以他非常认真,我们在课堂上的任何小动作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在我们音标还没学全时,同学们已经给他起好外号,说他小眼聚光,美其名曰“聚宝盆”。 这位聚宝盆对我的人生影响很大,为我彪悍极品性格的塑造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不过关于他的故事容后再提。 第一个和我发生交集的老师是我的语文老师,叫曾红,是一个长得很男生化的女子,短头发、喜抽烟,是我知道的唯一抽烟的女老师。 每年的九月份,新生刚开学,都会召开学生大会,程序是校长讲话,宣布新学年开始,然后初三毕业班会有一个学生代表发言,代表全年级学生表决心,努力拼搏迎接中考;初一也会有一个学生做新生代表在全校人面前讲话,最后是上个学期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的颁奖礼。这里面不管哪个学生,只要上台都代表着是好学生,都是莫大的荣誉,所以向来非成绩优异者不可能。 那一年,教导主任把选新生代表讲话的光荣任务交给了曾老师,曾老师却完全没把它当回事情,她就在语文课的早自习上,捡看着顺眼的女生让她们朗读课文,然后头都没抬地钦点了我。 我当时严重怀疑这个老师的脑袋被门夹了,下课后,我去找她,她正翘着个二郎腿抽烟。 我说:“曾老师,我不可能去做新生代表讲话。” 她问我:“你为什么不行?” 我说:“因为我学习不好。” 她喷了口烟,问对面和她一块抽烟的男老师:“学校有规定要年级第一才能代表新生讲话吗?” 那个男老师笑着说:“没有。” 曾老师耸了耸肩膀,对我说:“听到没?没有这个规定。” 我有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说:“我从来没在人前讲过话。” 她说:“谁都有第一次,这不是正好,让你开始你的第一次。”说完,就不耐烦地轰我走,“就你了!有啰嗦的工夫赶紧回去写稿子,别打扰我们备课。” 我真的翻了个白眼,备课?抽烟吧! 碰上这么个脑袋被门夹过的老师,没有办法,我只能回去写稿子。稿子写好后,曾老师看了一眼,随便改了几个错别字就说可以了,看我一脸苦相,她终于金口再张:“别紧张,没什么大不了,你站在台上朝着台下傻笑就行了,等笑累了,也就讲完了。” 我嘴角抽了抽,笑,我笑! 当时,我们初中部从初一到初三,每个年级都是八个班,每个班四十多人。大讲堂里,面对着低下黑压压的上千人,再加上头顶的聚光灯,我觉得我的腿肚子在发抖。 刚开始,我还记得曾老师说的,对着他们笑就行了,后来,我的头越来越低,低得差点钻到衣服里去,脑子里面一片混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次演讲,我非常非常、极其极其地丢人,因为听说所有人都能听到我打哆嗦的声音,每哆嗦一下,跳几个字,声音刚大了,又猛地低下去,中间只看到我嘴唇动,听不到我在说什么。 不过,这些事情,我到很后来才知道,当时我一点不知道,虽然在台上,我腿肚子都在打摆,可下了台后,我自己心里还挺得意,毕竟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有一种自己挺是个人物的感觉。曾老师也笑眯眯地说讲得不错,有了她的肯定,我更是自信心膨胀,当时我还琢磨过张骏和关荷在台下看到我讲话,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从来只有我看他们的份,如今也轮到他们看我了。我越琢磨越得意,虚荣心很是爆发了一把。如果当时我知道自己是那么丢人的表现,我肯定一头撞向曾红,两尸两命都好过这么丢人。 代表新生讲话后,同学都觉得曾老师喜欢我,而曾老师在初中部的地位挺特殊,因为她性格彪悍,又是某某领导的亲戚,我们的语文教研组组长都让她三分,所以有了她的重视,我在班里也算风头正红的人物。 我认识了三个女孩子,一个是我们班长得最漂亮的叫李莘,学习成绩不错;一个不但漂亮学习成绩也是我们班女生中最好的,又能歌善舞,叫林岚;另一个女孩子学习成绩不好,但家里很有钱,叫倪卿。一看我们这个组合,就可以猜到,我们四个是班级里最拉风的女孩子。 我那个时候经历了被孤立的小学时代,极度渴望朋友,其实我和她们三个的性格不算合拍,可我藏起自己真实的想法,和她们打成一片。我陪着她们一起点评别的女生,议论哪个男生更酷,主导班级舆论,可以这么说,班里的男生都帮着我们,女生没有敢得罪我们的。 美国现在的少年电视台很流行一种校园片,就是围绕这种所谓的populargirl的故事,我常常看得津津有味,朋友嘲笑我怎么看这么肤浅的片子,她不知道我从这些美丽嚣张、耍心机出风头、比穿着打扮、比男生追求的女生身上看到了我曾经肤浅嚣张的青春。 第二部 Chapter 3 噩梦重现 年少的心稚嫩柔软 所以伤害与温暖 都会被深深铭记 最后所铭记的 和时光交融 成为我们的性格 噩梦重现 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 有一天课间活动,轮到我值日,我扫完地后,和几个同学边洒水拖地、边聊天,大家肆无忌惮地叫着各位老师的外号,点评着老师上课时的小动作,我正拖长声音叫班主任的外号“聚宝盆,小眼聚光”,聚宝盆进来了,他也没什么反应,检查了一遍教室有没有打扫干净后就走了。几个同学都被吓得够呛,等他走了,才拍着胸口说:“幸亏他没听到。” 某些时候,我对人的情绪有格外敏感的触觉,我已经感觉到聚宝盆的不高兴,他肯定已经听到我叫他外号,拿他上课的小动作来开玩笑,但我并不觉得害怕,我的想法很简单,不就是一个外号嘛!他又是个男的,不至于那么小气,乌贼整天喊我四眼熊猫,我也没生气过。 可是,我的想法错了。聚宝盆不但生气了,而且很介意,他当时保持了风度,没有发作,但紧接着第二天,他就挑了我一个错,当着全班的面,将我臭骂一顿,可我和他都知道,他骂我绝不是因为我上课走神。我心里的嘲笑浮在了脸上,他的怒气更盛,命令我换座位,指着教室最后面的角落,对我说:“你只适合坐那个位置,把你的桌子搬过去,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什么时候再给你重新安排座位。” 教室的那个角落里堆放着扫帚、拖把、洒水壶、水桶,以及垃圾桶,很多男生懒得站起来去扔垃圾,常常玩投球游戏,有的脏东西就会掉在垃圾桶外面,算是班级的垃圾场。 我一声不吭地搬着桌子去了“垃圾场”,坐到垃圾场里后,发现自己距离最后一排的同学都还有一大截距离。 聚宝盆脸色铁青,同学们噤若寒蝉,李莘她们的眼神中有幸灾乐祸,小学时候的恐慌感弥漫上心头,我竟然再一次陷入被全班遗弃的境地。 我默默地坐着,下课后,聚宝盆召集大家一块去打排球,并且分好了组,唯独没有我的名字。同学们都说说笑笑地离开了,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望着空荡荡的教室,突然之间,虚伪的坚强坍塌了,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是后悔自己得罪了班主任,还是恐惧未来的噩梦。 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可这一次,竟是趴在桌子上,越哭越伤心,只觉得自己又一次站在了孤立无援的角落里,似乎小时候的噩梦即将重演。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忘记了压抑自己的哭声,哭出了声音。 突然,一个好听的声音问我:“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抬头,一个挺拔的少年站在我面前,关切地看着我,竟然是沈远哲! 他穿着黑色的裤子,白色的针织高领毛衣,黑色的卷发,金丝的眼镜,温和亲切的眼神,从我的角度仰视着看过去,阳光从教室的大玻璃窗映照到他身上,他全身都如镀着银光,完全就是刚从漫画书中走出的白马王子,可我并不是美丽的公主。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瞬,低下头,接着哭。 他拖了一把凳子,坐到我的桌子前面,温和耐心地说:“不管什么事情,说出来,也许会有解决的方法。” 我仍然只是抹着眼泪哭,他不再说话,就耐心地坐着,安静地陪着我。终于,也许因为他的温柔和耐心,让我觉得他什么都能理解,也许因为那天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显得很温暖,而我的世界恰恰缺少温暖。我开始边哭边倾诉,好几次都伤心得说不下去,他却似乎有无限的耐心,一直很认真地倾听。 倾诉完后,我觉得好过多了,虽然仍在呜呜咽咽地哭着,可恐惧已经消失了。 他不停地安慰我,一直耐心地哄我,直到我完全不哭了,他才站起来,“快要上课了,我走了。不要担心,过几天老师的气消了,一定会把你调回前面。” 他走到门口,我才想起我没有说谢谢,我叫他,“喂!”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我,我说:“谢谢你。” 他的手轻扶了下眼镜,微笑着说:“不用客气,我可什么忙都没帮上。” 他离开后,同学们才陆陆续续回来,教室里喧哗而热闹,可碍于班主任的怒气,没有一个人搭理我,我却顾不上难受这个,我开始恍惚,刚才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吗?那个女生心目中,可望不可及的白马王子沈远哲真地出现过吗?太像一场梦,似乎是我自己幻想出来安慰自己的。 就是因为太不真实了,所以我连晓菲都没有说,只告诉她,我被老师赶到最后面去坐了。我说的时候,脸上笑嘻嘻的,晓菲又从小到大成绩优异,从来没真正体会过被老师折磨的痛苦,所以,她看我不在意,就也没当回事情,还和我开玩笑,一个人坐后面多么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 和聚宝盆斗法 聚宝盆将我赶到教室的最后面坐,又经常点名批评我,企图用老师的威严令我低头,可我属于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格,绝不会因为他压我,我就低头,反倒倔劲上来,愈挫愈勇,彻底无视他,他的英语课,我完全不听,边看琼瑶的小说边嚼泡泡糖。 而聚宝盆,刚参加工作,就分配到省重点教书,又被校领导委以班主任的重任,肯定壮志在怀,急欲一展抱负。假如把所有学生比做马驹子,他是驯马人,那我就是他驯马生涯中遇见的第一匹野马,对他而言,我能否被驯服,不仅仅代表着他是否在全班同学面前保住威严,更意味着他内心深处职业的成就感,所以我们两个就抗上了。 他刚开始采取的方法还很简单普通,不外乎训斥、罚打扫卫生、罚站,可发现我站在教室后面,一副竟然比坐着更舒服的样子,他开始明白对付普通女生的方法对我不起作用。 有一次,因为我中午一吃过饭就跑到学校来玩,被他撞见了,那天又非常不幸地,我把教室的一块窗玻璃给打碎了,他大发雷霆,勒令我请家长。我非常紧张,回家对妈妈吱吱唔唔地说,班主任想见她。 妈妈去见了聚宝盆,聚宝盆把我所有的劣行恶迹都告诉了妈妈,希望家长能协同老师教育我,妈妈回来后,将老师的话全部告诉了爸爸。 大概因为有我小学时的偷盗打架做比较,上课不听讲、破坏公物这些实在太鸡毛蒜皮,我爸不太在意,说不定内心深处还觉得聚宝盆小题大作。我妈虽有些发愁,却无可奈何,我和他们之间的疏离冷漠,她心里都明白,所以,她也不敢说重话,生怕逼得我把冷漠变作叛逆,只能婉转地劝我对老师要尊重。 第二部 Chapter 4 极品是如何练成的 我们昂起了下巴,用挑衅的目光张望着世界,看似倔犟坚强,可心里藏着惶恐迷茫。 大人们啊,我们理解您渴望将我们塑造得优秀,可是请明白:并不是寒冷锋利的刻刀雕出了美丽的塑像,而是一双懂得欣赏美的眼睛,一颗充满爱的心,一双温暖的手才雕出了美丽的塑像。 极品是如何练成的 寒假过去,新的一学期开始,我叹气,舒服的日子又要结束了。 我和聚宝盆的矛盾随着新一年的开始,更加升级,罚站楼道对我而言已经是小菜一碟,完全影响不到我的心情,我和二班、三班的人都混了个脸熟,课间十分钟常常谈笑风生。我的交际圈子突然扩展到一个新的范畴,当然,我的脸皮厚度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我深深地知道,我的小日子过得越滋润,聚宝盆的心情越不好,所以,为了气死他,我放松心情,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很惬意。赏春风、观落花、咏池塘、叹麻雀……不亦乐乎!正好面朝我们楼道的是一个仿古典建筑的小园林,亭台楼阁池榭,一应俱全。 曾红有一次下课的时候,抽着烟,和罚站楼道的我聊天,“你还没站累呀?嘴头上认个错就能回教室好好坐着了,你心里究竟怎么想,别人又不会知道。” 我很嚣张地回答:“和天斗,其乐无穷;和地斗,其乐无穷;和人斗其乐无穷。” 上课铃响了,曾红一手把烟弹出窗户,一手拍拍我的肩膀,好像让我好自为之,然后走进了教室。 聚宝盆看罚站教室门口已经折磨不到我,又命我请家长,短短一个月就让我请了三次家长,却发现没有任何效果,他开始明白,与家长协同教育这一招也失败了。 不过,他通过罚我站楼道,观察到我还是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他开始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门口罚站,因为那里有更多学生老师来往,不再仅仅是一、二、三班的学生,我刚刚适应楼道罚站的脸皮,面对这个新的环境,显然不太适应,再次遭受折磨,低着头如同脖子上挂着重物的犯人,可渐渐地,随着罚站次数的攀升,我的头慢慢抬起来,姿态越来越闲适,气色越来越飞扬,笑容越来越灿烂,聚宝盆发现,我又一次用倔犟抵抗住了他的折磨,又一次用生物的劣根性再次适应了物竞天择,他恨我恨得牙痒痒,却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折磨我。 我之前讲过初中部教学楼的构造是个类似Z的形状,只不过中间的那个竖是直的。在Z的左面是一个仿古的小园林,右面则是一块运动场地,有八张水泥砌成的兵乓球台,和一个篮球场。一班、二班、三班位于Z的上面一横,看不到运动场地。而老师办公室位于Z字中间的那个竖,办公室外面的楼道恰好面对运动场,可以看到兵乓球台,当我不再羞耻地低着头,学会欣赏四周风光时,我在兵乓台附近发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神童陈劲。 他似乎很喜欢打兵乓球,一下课就往兵乓球台冲,打得也非常好,几乎打遍年级无对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直站在台桌前打球,只别人来来回回地轮换。 不管兵乓球打得再好,陈劲的样子和一般的初中学生没什么差别,我不能明白,那个光华刺眼、骄傲自负的神童哪里去了?如果他仍然像小学时一样光华璀璨,我应该一进学校就听说他的大名,而不是在这个角落里,突然发现他,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 我承认我比较无聊,所以让晓菲帮我去打听了一下陈劲,事实证明,他真的平淡无奇了。学习只是班级前十名,当然也算好成绩,可距离出类拔萃很遥远,十分平淡无奇,他的性格更是平淡无奇,同学们提起他,都语气淡然,似乎班级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晓菲对我关注陈劲极其紧张,把陈劲打听了个底朝天,打听完后,不停地对我说:“虽然喜欢太出众的男生很麻烦,可你也不用标准这么低,要不我给你介绍,我认识很多初三男生。”因为陈劲比同级人小四岁,他又好像光发育脑袋,没发育个子,站在一堆人高马大的初三男生中,他就像个小矮子,学校里最流行的运动,篮球、足球、排球都没他的份。那个年纪,男生流行玩另类、装酷,时不时冒几句脏话,陈劲却因为父母过于良好的家教,每天都打扮得规规矩矩,手洗得干干净净、脸洗得干干净净、说话也干干净净,而且他还用手帕。 当晓菲说到“陈劲居然随身携带手帕”时,表情十分惊悚。 看着晓菲一脸的沉痛,我想我如果告诉她,当年我们班几乎全班女生都喜欢陈劲,她会不会惊吓得晕过去? 每当我罚站时,我就会看见陈劲。每天的课外活动,他都会来打兵乓球,我想我能理解他为什么只玩兵乓球,可我不能明白,是什么让神童的光芒消失?是什么让他泯然众人矣?难道是一出“伤仲永”? 不过,好奇归好奇,我虽然无聊,但还不至于无聊到冲到陈劲面前去问他的地步,何况已经快三年,谁知道他还认识不认识我? 我把罚站当欣赏风景的行为激怒了聚宝盆,当我有一天又因为一点小事被他揪住后,他终于动用了终极法宝。 聚宝盆命令我去站在初中部楼下最中间的兵乓球台上好好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给他道歉认错,什么时候才能回教室上课。 他这一次,算是真正击中我的痛点,站兵乓球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站在那里之后,张骏和关荷都能看到我。但是,谁让聚宝盆是老师,我是学生呢?而我倔犟得宁可死,也绝不认错。所以,我只能去站兵乓球台。 第一天,当全初中部的人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孩子在跑完早操后,爬上兵乓球台,站在最中间时,他们全都惊讶了,刚开始以为我在玩,大家只是笑看着,后来发现上课铃响了,我仍一动不动,他们就全傻了。 那一天,整个初中部大楼,从一楼到三楼的窗户上,都趴着密密麻麻的脑袋。我知道这些观看我的人里,肯定有张骏和关荷,所以,虽然我心里已经羞愤欲死,可面上还要装得完全不在乎,硬逼着自己笑。我微笑地站在兵乓球台上,任由所有人参观,就差和蔼地说:“谢谢参观,爱护环境,请勿攀缘照相。” 听闻连各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出动了,来看看究竟是何方女神圣,能像我们学校的刘胡兰雕像一样高高耸立。 我每天从跑过早操后开始罚站,一直站到下午下课。 第一天,所有人都停止了玩兵乓球,大家走过我身边时,有人好奇地张望,有人想看却不好意思细看,空荡荡的兵乓球台将我凸显。 第二部 Chapter 5 文艺汇演 成长,如同参加跑步比赛。看到别人比自己跑得快时并不一定会着急悲伤,唯有被同一起跑线上的人日渐超越时,才会着急伤悲。也许你不会记得那些已远远落在后面的人,可你会永远记得那个跑在你前面的人。 当成长终于被时光之火淬炼为长成。 十字路口,也许你们挥了挥手,也许你们连挥手都没有,就各自踏上了不同的方向,你舒了口气,以为比赛终于结束,却不知道自己又站上了另一起跑线,新的比赛已经开始。 你质问怎么没完没了?何时才能休息? 永不!这就是生命! 文艺汇演 电视里在热播《十六岁的花季》,里面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叫陈菲儿,很多人都觉得晓菲长得像陈菲儿,再加上她名字里也有个“菲”字,所以同学们开始亲昵地叫她“菲儿”。 随着《十六岁的花季》的热播,晓菲的名气渐大,不少高年级男生、外校的男生都慕名来看晓菲,给她递纸条,约她出去玩,晓菲成了很多男生心中的梦中情人。 如果是别的女孩子,肯定虚荣心很满足,可晓菲特不乐意,勒令我不许叫她“菲儿”,她才不关心谁喜欢她,她只关心王征最近在干什么,有没有女生敢接近她的人。 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也没真正看清楚王征长什么样子,不过,学校每年第二学期快结束时有文艺汇演,肯定能见到王征,倒是要瞻仰一下这位征服了无数少女之心的架子鼓手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文艺汇演,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更精确地形容,这是各个年级、各个班级的美女俊男们争奇斗艳的机会。 我们班的文艺汇演由林岚负责,对她这方面的才华,令人不得不倾佩。她一个人从舞蹈编排到服装设计,竟然折腾出两支舞蹈。最搞笑的是,第一支舞蹈,她可以借到现成的服装,但第二只傣族舞,却弄不到现成的演出服,如果去定做,谁都没那笔经费。聚宝盆急得上火,却仍没办法,林岚有一天盯着学校的国旗看了半天后,竟然灵机一动,让聚宝盆去借学校的彩旗。(学校每次有什么重大活动,除了升国旗外,还会在大道两边插上彩旗) 林岚把彩旗裹在每个女孩子的身上,用别针和线固定,上身配着她借来的贴身小坎肩,长发斜着梳好,别上一朵红花,在灯光映照下,从远处看,活脱脱的傣族姑娘。 林岚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明知道我的小脑不发达,仍邀请我参加舞蹈演出,我婉言谢绝,不过,我愿意给她打下手。我喜欢看她们跳舞,一群正值妙龄的少女翩翩起舞,很婀娜多姿、美丽动人。 一下课,我就帮林岚把所有的桌子椅子往前拉,腾出空地,让她们练舞。她们练舞的时候,我坐在讲台上,帮她们盯着外面,谨防其他班级的人偷看。 二班的文艺演出,晓菲有参加,具体演什么,我不知道,这是每个班的高度机密,我没打算做叛徒,晓菲也没打算做叛徒,所以我们各忙各的。 幸苦大半学期后,众位美女们终于盼来了可以争奇斗艳的文艺汇演,因为我们班的两支舞由同一组人跳,化妆换衣服时间挺紧张,所以我负责帮美女们拿外套捧化妆盒,典型的丫鬟角色。 演出顺序由抽签决定,我们班的第一支舞很前面,第二支舞位置很好,不过晓菲参演的舞蹈更惨,竟然是第一个出场。 我因为一直追随着林岚她们,帮忙拿衣服、拿化妆品,不可能专心坐在台下看演出,晓菲的舞只看了半截子,她们跳得不错,可服装很不出彩,灯光映照下,没有一点色彩感,很明显,编舞的女孩子会跳舞,却缺少舞台经验。 我们班的第一支舞《天女散花》,编舞和服装都很到位,可有一个女生跳的时候,把花篮掉了,扣分不少。林岚虽然心中不高兴,脸上却点滴不显,不住口地安慰那个女孩,“没有关系,大家都不会怪你,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李莘却黑着脸瞪了那个女生好几眼。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对林岚生了几分敬意。别的班,都是班主任亲自出面操持,甚至凭借自己的人际关系,请专业人士设计舞蹈,可聚宝盆刚大专毕业,新分配到我们城市,没什么关系和人脉,一切靠林岚。几个小姑娘,从动作到衣着,连头发怎么梳都是林岚设计,还要调节团队关系,她其实很不简单呢! 她们卸妆的时候,我比较无聊,拿着节目单研究,初一五班的节目很简单,一个三人合唱,一个单人独奏。单人独奏就要开始表演。看到单人独奏,我心中微动,顾不上我们班要准备下一个节目,拜托倪卿和别人先帮我顶着,自己跑去台前看。 果然是关荷,她穿着一袭简单的紫纱裙,行走间,裙裾翻动,有若风吹荷叶。她朝大家鞠躬,坐在椅子上,妆容很淡,却亭亭玉立若水中莲。 主持人说:“下面是初一五班的参赛节目:二胡独奏《赛马》,表演者关荷。” 等舞台灯光慢慢变暗,光束只集中在她身上时,她开始拉奏,一开始就是激烈的万马奔腾,整个大礼堂好像变成了辽阔的草原,任由马儿驰骋。中间的一段,她用手指拨弦,模仿马蹄踏地的声音,显然技法相当突出,让评委中特别邀请的市文艺团的女子也很动容, 一曲完毕,满场掌声雷动,五班的男生大声叫她的名字,关荷淡淡一笑,面朝台下鞠过躬后,就翩然离开。初中部的音乐老师和文艺团的女子都给了她近乎满分的最高分。 我听到台侧有人打口哨,很是惊讶,教导主任就在下面坐着,谁胆子这么大? 因为我没有坐在座位上,是站在台子一侧,所以能清楚看到幕布后的舞台。一个穿着蒙古袍子、戴着蒙古毡帽的俊朗少年,满脸笑意,拇指和食指放在口中,打口哨替关荷庆贺。竟然是张骏!关荷经过他身边时,笑着点了下头,表示谢意。 我只觉得心如浸在数九寒天的冰潭里,我和张骏早已是陌路,张骏自上初中后,连和同年级的男生都很少来往,更不用说女生了,可他显然对关荷是与众不同的。 八班的节目是一支蒙古舞,我没想到张骏也参加了,再一想,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文艺汇演本就是俊男美女的游戏,张骏如今是很多女生评选出的初一年级的级草,早已不是当年我看到的刺猬头男孩,他的运动细胞又本就很突出。 想走,可又想看,想留,却又想走。 犹豫间,八班的四个男生、四个女生已经挥舞着长袖上台。在蒙古语的歌声中,他们载歌载舞。男儿矫健、女子热情。 第二部 Chapter 6 大龄留级生 世间最固执的伤口是不流血的伤口,没有良药,也无从治愈,即使平复,也如水上月影,看似完整平静,可每当风吹过,就会皴起细细裂痕,暗暗疼痛。 大龄留级生 期末考试结束,众人的成绩没有太大变动,依旧是我们班陈松清第一,林岚第二,二班葛晓菲第一,五班关荷第一,张骏和我在全班二十几名晃荡。 漫长的暑假,我的最爱。我躲在K歌厅的沙发上,边看书边吃零食,逍遥得象神仙。小波今非昔比,再不需要等着打赢台球才能请我喝饮料,现在不管什么时候去,沙发边都会摆满饮料和零食,随我吃。 我从不和他客气,偶尔想起经济问题,也会良心不安地问:“要不要我出点钱?我妈给我涨零花钱了。” 小波笑:“你能吃多少?这点东西我还请得起。” 我嘴里嚼着果脯,没有顾忌地问:“你妈妈还在缝手套吗?” 他坦然地回答:“是啊,对她而言,手头有事情忙碌就能忘记生活中其它不开心的事情。” 乌贼听到我们的对话,完全不能理解,嚷着说:“可你现在能养活自己,干嘛还要让你妈赚那辛苦钱?你妈踩一天缝纫机还不够唱一次歌。” 小波和我都看着乌贼笑,这人活得多简单幸福!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窝在歌厅的房间里看书看累了,准备出去走走。一出去,发现灯光迷离、人语鼎沸、乌烟瘴气,连楼梯上都站着人,我纳闷,今天晚上的生意怎么好得反常? 抓住一个送酒的小姐姐:“今天晚上有活动?” 她点头,“有人过生日。” 我从人群中挤过,想去拿点饮料,突然,在迷离闪烁的灯光中,我看到一个长发乌黑、衣裙洁白的女子坐在张骏身旁,拿着麦克风唱《像雾像雨又像风》。 “我对你的心你永远不明了 我给你的爱却总是在煎熬 寂寞夜里我无助地寻找 想要找一个不变的依靠 再给我一次最深情的拥抱 让我感觉你最热烈的心跳 我并不在乎你知道不知道 痛爱你的心却永远不会老 呵……呵……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 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 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 呵……呵……” 彼时,这首歌正伴随着秀丽的梁雁翎红遍大江南北,几乎是K歌厅的必唱曲目,我早已经听麻木,可此时此地,我如被雷击。 身边的人推来搡去,我被撞得时而向前、时而向后,可我感觉不出任何疼痛,只觉得整个人如被抽离了灵魂,麻木却悲伤地看着自己。 张骏身边的人大声鼓掌,打口哨,笑叫:“听到没有?要你给她一个最热烈的拥抱!” 张骏喝着酒笑,身子却没有动。 张骏的哥们起哄:“张骏,你这样子可真没意思,人家女孩子都主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的小姐妹率先地喊,“张骏,亲她!”所有人都有节奏地边鼓掌,边跟着喊起来,“亲她!亲她!亲她!亲她……”叫声越来越大,掌声越来越响,似乎整个歌厅的温度都升高了,而我的灵魂看见自己挤在人群中,脸色煞白,呆呆地盯着张骏,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张骏禁不住大家的叫喊,终于放下了酒杯,握着女孩子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大家不满意地“嘘”他,嘘声越来越大,大有把屋顶嘘穿的趋势。 女孩子突然半勾住张骏脖子,斜睨着前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像示威,不过总算替张骏解了围。 大家又是打口哨,又是哄笑,一边笑叫着往前涌,我的个子不够高,被人潮挤得身不由己地向前,不知道谁的胳膊撞了一下,眼镜就被挤掉了,我赶紧慌乱地去捡,嘴里还叫着:“不要踩我的眼镜。” 可人实在太多,大家又都身不由己地往前涌。我不但没有捡到眼镜,反而差点被人群踩伤,眼镜被踢到了一个人的脚边,我正要去捡,却被一只高跟鞋踏到,碎了一地,高跟鞋的主人惊叫一声,“哎呀,这是什么?”大家闻声纷纷将视线放低,看见了狼狈地爬在地上的我。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竟然追着眼镜到了张骏他们坐的沙发旁。刚才一直盯着张骏看,没发现小波也在座。他把我从地上揪了起来,强忍着,才没有破口大骂,“你知道不知道刚才多危险?这么多人,音乐声又大,一旦你被踩倒,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我委屈地说:“我要捡眼镜。” 张骏的女朋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小妹妹,我没看到,回头我重新给你买一副。” 小六叫:“小波,你的马子?”受香港黑片的影响,流行把女朋友叫马子,我却顶讨厌这个称法。 小波忙说:“不是,普通朋友。” “让她过来,大家一起喝几杯,交个朋友。“ 小波陪着笑说:“她还小,不会喝酒。” 小六笑着不说话,他身旁自然有人替他说,“小波现在做老板了,脾气比以前可大了不少,六哥都请不动。” 怕小波为难,我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没事,主动坐在了小波身边。 小六递给我一小杯红酒,“哪个学校?” “一中。” “好学校,和我弟弟张骏一个学校,是吧?张骏?” 张骏只冷漠地点了点头。 我正要先干为尽,小波从我手里拿过了酒杯,陪着笑说:“六哥,她真不会喝酒,礼数由她行,酒我来喝。” 六哥不笑了,盯着小波,小波没有退缩,迎着他的视线。周围的人全都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好一会后,六哥笑着点点头,“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能勉强,你想代喝就代喝吧!” 小波立即一饮而尽,“谢六哥。” 六哥旁边的男子把一瓶未开封的白酒摆在小波面前,“不是那一杯,是这一瓶。” 我气得身子都在抖,但是我知道,这就是这个圈子的规矩,你要替人出头,就要接受对方划下的道道,若没那个本事,趁早夹起尾巴做人。 第二部 Chapter 7 演讲比赛 有人羡星星之丽,伸手摘星,努力多时,却不可得。人朝笑:自不量力。 他答日:伸手摘星,虽未得星,却心纳美景、手不染污。 演讲比赛 晃晃悠悠、凄凄凉凉的暑假结束,新的学年开始,我们从一楼搬进二楼,开始做初二的学生。 刚开学,曾红老师就通知我要参加这个学期市里组织的中学生演讲比赛,让我准备演讲稿,题材不限,只要主题健康积极向上。她说主题要健康积极向上的时候,忍不住地笑,我也笑。很奇怪,自从小学的赵老师之后,我对老师如对恶鬼,避之唯恐不及,可和曾红老师有一种奇怪的投缘。 我说:“为什么是我?得不了奖怎么办?"她不耐烦,“你怎么老是这么多问号?让你做你就做。 “我觉得我不行,其实上次我在台上腿肚子都在发抖,就是傻笑都笑不出来。 曾老师弹了弹烟灰,笑着说:“你连兵乓球台都站了,我看你笑得挺好,还怕去站大讲堂的台子?"我一想也是,如今我一长城城墙拐弯的厚脸皮,还有什么好怕的? 稿子写完,曾老师改过后,让我再写,我写完,她再改,两个人磨在一起,连改了五遍稿子后,才定下演讲稿。同时,她开始手把手训练我演讲,刚开始,只语文早读课上,让我站在自己座位上朗读课文,等我适应后,她让我站到讲台上背诵诗词,内容不限,只要是古代诗词就好。 这个实在很容易,拜神童陈劲所赐,从诗经到唐诗宋词元曲,我还都有涉猎。可没想到,第一天就被曾红训斥,“你知不知道中国的诗被称做诗歌? 背诵成这样,真是羞辱了‘诗歌,二字。 我板着脸走下讲台,脑子里索着如何才能理解诗被叫做诗歌。 放学回家后,打开收音机,找到文艺台,细心收听诗歌朗诵。从诗歌朗诵到评书、弹词、散文鉴赏,每天中午的午休时间我都守在收音机前渡过,每天下午的课间活动,我会找一个僻静角落,一个人对着树林、或者白云练习。曾老师不理会我做什么,只每天依旧叫我上台背诵诗歌,时而会骂我两句,时而一声不吭,反正我背诵完,她就让我下去。时间长了,不管讲台下的同学怎么看我,我都有一种视他人如无物的感觉。 李哥的歌舞厅筹备好,准备开张,但是名字还役起好,什么“丽丽歌舞厅”、“夜玫瑰歌舞厅”、“银河歌舞厅”,李哥都嫌俗,对小波说:“你帮我想个名字。”小波笑着起了几个,李哥还役发表意见,他自己先否定了,他把手边的纸揉成团,砸向窝在沙发上的我,“琦琦,给我个名字。 我正满脑袋的诗词,随口说:“在水一方。子一块长了,几年前还奶声奶气地叫我‘李哥哥,,如果役有我,你小丫头早闹出人命了,现在竟然敢瞪我。 我跳着去够,却怎么都够不着,李哥说:“叫我声大哥,我就饶了你。 大厅里的人都看着我们笑,乌贼也跟着起哄,“四眼熊猫叫大哥。 小波抱着双臂,倚在门口笑。 我绕着李哥左跳、右跳,却总是无法拿到自己的眼镜,虽然我边笑边跳,可就是不肯叫他大哥,他也就是不肯给我,我有些急了,揪着他的西服,想强夺。 乌贼大叫,“四眼熊猫又要发泼了,李哥,你可别光提防她的手,她的嘴比手毒。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疤!乌贼这货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气得顾不上抢眼镜,顺手拿起楼道里做装饰用的一盘子塑料苹果,砸乌贼。我居高临下,砸得他全无还手之力。 李哥和小波都趴在楼梯上看,边看边说风凉话,乌贼气得破口大骂,边骂边逃。 我们几个,以前常在一块笑闹,打扑克讲笑话,可随着李哥生意越做越大,大家都行色匆匆,即使见面,也总是有正事谈,很久役有这么放开闹了,所以,我们又笑又叫,半疯半癫,一半为着开心,一半只是贪恋这时光。 乌贼抱着脑袋左跳右躲,没想到几个人正好进来,我的苹果滴溜溜地飞向他们,眼看着要砸到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他们中的一个人横地里跑出来,跳起,接住了苹果。 虽然模糊,但我近视度数还不深,他的身影又很熟悉,立即认出接苹果的是张骏,也想到了刚才砸的是谁,不禁呆住。 李哥一巴掌拍到我背上,用得是空掌,就是五指合拢,掌心尽力后缩,落下去时,因为有空气在掌中,所以啪的一声大响,听着重,实际不疼。 “闯祸了吧?还不给六哥道歉,再多谢小骏哥。 李哥嘴里说着,人己经走下楼,热情地给六哥递烟敬酒,拉着他坐。 小波把我拉进房间,把眼镜架回我的鼻梁,“呆在屋里别出去,想回家了,如果他们还没走,就从阳台上翻下去。他要走,我拽住他胳膊,“你别出去,小六肯定又要叫人灌你酒。 他笑,“役事的,我酒量好。 我只得放开他,在屋子里坐了会,想看书却看不进去,决定离开,从阳台上往下翻,手勾在栏杆底下,身子悬空,晃来晃去,琢磨着是豁出去直接跳下去,还是努力抓住墙边的排水管,滑下去。 旁边的街上有人不停地按自行车铃,我扭头看,竟是神童陈劲,他骑在自行车上,一脚垫在地上,一脚仍在脚踏板上,瞪大眼睛看着我。我一失神,手上的力气役了,摔下来,一坐在地上,差点把摔成八瓣,疼得毗牙咧嘴,频频吸气。 陈劲乐得大笑,险些连着自行车一块栽倒。我冷冷看了他一眼,装作不认识,站起来就走。 他推着自行车来追我,“罗琦琦,你还记得我吗?"我装糊徐,迷茫地看他,他泄气,“我是陈劲,小学和你坐过同桌。 我仍然不理他,他不甘心,似乎有点不相信他竟然会被人忘掉,想要提醒我,可难免一不小心沦落成自我吹嘘,那更是他不屑为之的,所以他只能闷闷地推着自行车,不说话,却又不离去。 我夹然问他,“为什么?"他反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陈劲了?"他会过意来,嘴边隆漫地沁出笑意,“做陈劲太役劲,我爸允许我偷几年懒,要不然,谁知道我妈还会有什么花招?保不准让我去当少年大学生,制造轰动新闻,她倒是风光了,我却要和一堆老头老太做同学,别说篮球足球,就连打乒乓球的朋友恐怕都役有了。 我明白了,“那你又要是陈劲了。 第二部 Chapters 8 王征的情人 少女的心如花,会为喜欢的人盛放,也会为喜欢的人调零。 有人的盛放与调零如阳光下的红玫瑰,不管开与落都轰轰烈烈,成为旁人回忆中的传奇;有人的盛放与调零如山谷中的野百合,不管开与落都无声无息,成为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王征的情人 我太专往于自己的事,等演讲比赛结束后很久,才知道王征没有去上技校。 那个年代,在我们市,不管学习成绩再差,技校总是要上的,因为技校是和几个大型国企合办(如今被叫做垄断性行业)。技校毕业后,根据各自的专业直接进入各个大国企,肯定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收入不错,福利相当好。所以,要求低一点的父母并不担心孩子学习成绩差,因为成绩差也有一个铁饭碗的出路。可王征非常有个性,他不顾父母的哭求威胁,就是不去上技校,这种行为在当时简直和自杀一模一样。 王征带着他的架子鼓,来到了“在水一方”,又找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织了一个乐队,开始驻场表演。当时,我们市的歌舞厅多数都是放带子伴奏,像李哥这样的,现场乐队伴奏几乎没有,再加上王征长得真的是英俊,灯光一打,架子鼓敲起,更是有一股旁若无人的狂放不羁,看得女孩子们都意乱情迷。 李哥找了几个漂亮姑娘,打扮成电视上凉瑶剧的女主角样子,在台上唱歌。很快,“在水一方”在我们市就红得发紫,不管男的、女的都争先恐后地去“在水一方”。听说连旁边的杂货铺都发了,可想而知“在水一方”是个什么样的销金窟。 不过,大家千万不要把出入歌舞厅想得太复杂,那个年代的社会风气比现在好很多,歌舞厅就是听歌跳舞的地方,我一个同学的爸爸妈妈经常去跳舞,周末还带着我同学和她姐姐一块去玩,两姐妹的学习成绩都很好。 但是,也不是说歌舞厅就没有杂七杂八的事情,在年轻人中,黄赌毒都会有,但是肯定深藏在台面底下。 因为王征在舞厅演出,晓菲也开始经常出入舞厅。 周围各色女子环肥燕瘦,她们的穿衣打扮、举动作派和学校里的学生完全不一样,和男生简简单单说一句话,都能低回蜿转变换多次。 王征对晓菲越来越冷淡,甚至特讨厌晓菲跟着他去舞厅,晓菲的心乱了,自信在一点点崩溃,她不再拒绝别人叫她“菲儿”,也在不知不觉中模仿《十六岁的花季》中陈菲儿的装扮,似乎唯有借助明星的模样,她才能压过别人。而这些,我一无所知,我忙于争取演讲比赛的成功,忙于追赶心中的影子。直到小波告诉我,“琦琦,葛晓非昨天晚上喝醉酒和人打架,李哥看在你的面子上投说什么,不过你最好劝一下她,让她不要再去在水一方。 她年纪太小,役有家长的陪同,不适合出入舞厅。 我茫然,山中方一日,世上己千年了吗? 当天晚上,我也走进了在水一方。虽然学校严禁中学生出入歌舞厅,可很明显,进进出出的中学生还不少,光我认识的就好几个,我们班的李萃,八班的班花童云珠,个个都是面目蛟好的少女。美女们年纪小小就会有很多男生追在后面,不是每个人都和关荷一样清心寡欲,大部分的美女都会在枯燥的课本和有趣的男生中间,选择后者。 台上,一个穿白纱裙的长发女子正在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一对对男女在舞池里翩然起舞,灯光迷离婉约,如若星光,映照着他们的舞步。 舞池旁边的每张小桌子上都点着烛光,乍一看,竟真是在水一方,浪漫得不似人间。 我第一次进舞厅,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面上却不露怯色,镇静地一桌桌走过去,仔细寻找着晓菲,真看清楚了,才知道这绝不是诗经中的“在水一方”,闪烁的烛光不是浪漫,而是欲望。 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晓菲,经过包厢,从门缝中瞥到一个梳着小辫子的女子,她身旁的男子在给她灌酒,她低着头,肩膀抖动,好似在哭泣。 我立即冲进去,半空里一只手突然伸出,一手握住我的手腕,一手压着我的肩,强迫着我后退。后退中,沙发上的女子抬起了头,二十岁左右,嘻嘻哈哈地笑着,全身上下都在轻颤,而和她一起玩的男子是小六。 我竟然差点又闯祸。 握着我的手,把我强拽出包厢的人是张骏,一旁站着他的幼儿园女朋友。 虽然他救了我一次,我却没领情,瞪了他一眼,甩掉了他的手。 张骏冷着声音问:“你想干什么?"我问:“葛晓菲在哪里?"弓长骏说:“不在这里。 他的女朋友却说:“葛晓菲?就是那个自以为自己是陈菲儿的人吗?"我盯着她,她笑着指指另一个包厢,“在那边。 我迅速跑过去,看到晓菲和一群男男女女挤在一起,说“挤”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本来只能坐七八个人的沙发,容纳了十几个人,男男女女你搂着我,我攀着你,坐在一起。有人在喝酒,有人在吸烟,昏暗灯光中,化了妆的女子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幕,心痛至极,从他们中挤过去,去拽晓非,晓非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迷迷糊糊地笑着,我拽她,她不乐意地打开我的手。 她身旁的人都笑,很多人不耐烦,直接骂:“滚开!",“别找打.我不吭声,强拽着晓菲起来,挨着晓菲的男生火了,站起来想动手打我,张骏在我身后说:“让她走。男的又坐了下去,我半抱半拖得把晓非弄出来,她在我怀里不依得又嚷又叫,惊动了看场子的人,幸亏领班见过我,看场子的人才投阂起冲突,领班帮着我把晓菲弄到一旁,晓菲躺在沙发上,呵呵傻笑。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样的小辫子,这样的发型,真的很像陈菲儿,可她哪里有陈菲儿清纯的气质?哪里有陈菲儿窘境中仍积极的精神? 我问领班,“她是只醉了,还是……” 领班俯口子仔细查看后,告诉我,“就是醉了,役乱吃东西。 我稍微放心了点,“王征呢?"领班看了一眼表说:“还投到他上场的时间,不过快了。 “王征有女朋友吗?"“到我们这里的女客人都喜欢王征。 领班的回答很巧妙,不过,我不打算给她耍滑头的机会,指着晓菲问:“他对这个女孩子如何?有役有欺负她?"领班迟疑,我说:“如呆小波站在这里问你话,你也这么吞吞吐吐吗?"她立即说:“一般,甚至有些不耐烦,比对其他人坏。 第二部 Chapter 9 伤心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传说中,鲤鱼要跳跃龙门,褪去全身鱼鳞,斩断鱼鳍,才能化作龙;传说中,鸟要**身体,经过□之痛,才能化作凤凰。难道青春必要经过愚昧的痛苦,才能获得成熟的智慧? 伤心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自从王征明确说明不喜欢晓菲后,晓菲不再去舞厅。 她看上去似乎和以前一样,依旧大声地笑,大声地闹,仿佛压根不记得王征是谁,可她不再是她,她穿上衣服、梳好头发后总会问我:“好看吗?”一遍又一遍,似乎她好看不好看,完全取决于别人。 她不再拒绝男生们的邀约,喜欢和学校里最出风头的男生出去玩,可出去几次,她就又腻味了,不再理会对方,换下一个。她成了我们年级最爱玩的女生,在其他女生眼中,她换“男朋友”的速度和换衣服一样,如果男生这样,很多女生还会“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可对晓菲,她们不吝惜用最恶毒的语言在背后攻击。女生对比自己漂亮的女生有与生俱来的敌对,无事都有三尺浪,何况如今晓菲的确玩得太疯。 我冷眼看着晓菲的变化,虽心痛,却毫无办法,因为我知道我无力阻止,如果我说得太多,她的选择不是听从我,而是会远离我。 我只能如同对待叛逆期的孩子,耐心地陪在她身边,希望着她这段迷乱悲伤的日子早一点过去,等她心痛平息后,她会发觉王征的否定并不代表人生的否定,她是否美丽来自于她的内心,而不是他人的言语。 我用自己和她的友谊尽力影响着她的决定,但凡技校和社会上混的男生一概排除,尽量把她的朋友圈定在中学生中。在我想来,这些人毕竟清纯,晓菲和他们玩,仍是少男少女的懵懂游戏,不会出什么事情,只是对不起他们了,要让他们做晓菲失恋的炮灰。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混乱,一面是言情小说中美丽的爱情世界,一面是现实的残忍,如果说我得不到心目中王子的青睐,还能理解,可晓菲呢?她漂亮、聪慧、热情、善良,可她的王子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我开始困惑,这世界上真有一种东西叫爱情吗?女孩子真的可以希冀这世界上有一个男孩全心全意地疼她、爱她吗? 困惑归困惑,我仍然喜欢看言情小说,继续孜孜不倦地阅读着言情小说,从一个梦里出来,又进入另一个梦。现实生活太贫瘠,唯有小说织造的梦能给生活增添些许色彩。 在成长的伤痛和困惑中,初二的第一学期结束,期末考试成绩下来,别人都没什么变化,晓菲却只排班级第四。在别人眼中,这仍然是好成绩,可对晓菲而言,这却是她历史最差的成绩。 晓菲毫不在乎,不但没有收敛,反倒因为寒假到来,彻底放开了闹,她有意地回避开和我有关的地界,既是躲着王征,也是不想我管她,可我怎么可能不管她? 有一次她喝醉了,在别人的歌厅里耍酒疯,我去接她,她扑在我身上大哭。 她心痛至极,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拍着她的背,一遍遍说:“会过去的,一切痛苦都敌不过时间,终有一天,你会忘记他。”可我说得连自己都不能肯定,真的吗?我们真的会忘记自己喜欢过的人吗? 正要扶着晓菲离开,却听到歌厅角落里又有人在哭,声音似曾熟悉,回头一看,竟是张骏的女朋友,晓菲是因为王征伤心,她又是为何在此伤心? 我想离开,可看她一个女孩子喝得醉醺醺,毕竟不放心,只能把她也带出来。 晓菲这个样子,我不敢直接送她回家,张骏的女朋友,我不知道住哪里,只能叫了辆黄包车,先去小波的歌厅。 乌贼派人去找张骏来接人,我给晓菲灌浓茶。 张骏来时,他的女朋友醉得人事不醒,乌贼招呼他,张骏客气地说:“麻烦你了。” 乌贼指我,“是四眼熊猫突然日行一善,和我没什么关系。” 张骏扫了我一眼,没有吭声,扶起女朋友就离开了。我盯着他的背影,特别有冲动用手里的苹果砸晕他。乌贼打了个寒战,“四眼熊猫,你既然这么讨厌张骏,干嘛要帮他女朋友?” 我甜甜一笑,“谁说我讨厌他?”起身去看晓菲。 乌贼在我身后嘟囔,“不讨厌,你干吗把苹果掐成这样?” 晓菲酒醒后,我把她送到楼下,看着她上了楼,可我知道,她明天依旧会和某个男生出去玩。这些男生照例是不善于学习,却善于玩的,精通的是抽烟喝酒打架。 其实,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也处于失恋中,只是我胆小怯懦,什么都藏在心底,所以连伤心也不敢流露。 ~~~~~~~~~~ 嫉妒的力量 我报了个寒假绘画班,开始认真学画画,小波则为了高三能分到重点班,开始拿起课本,边温习功课,边做习题。 小波看我整天和一堆色彩搏斗,弄得自己和一只花猫一样,不禁好奇地问我:“你怎么突然对画画有了兴趣?” 我突然决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因为我嫉妒一个女生,她太优秀,聪明美丽,学习成绩好,会拉二胡,会唱歌,会写字,还写得一手好文章,简直什么都会干。” 小波没听明白,“这和你学画画有什么相关?” “我打听了很久,听说她不会画画,所以我决定学画画。” 小波听得发呆,继而大笑,“你竟然会嫉妒人?她叫什么名字?我想去看看她究竟长了几只胳膊几只眼睛。” 我瞪他,“不行!所有见过她的男生都喜欢她,我不许你喜欢她,所以你不能见她。” 小波惊异地说:“你真的嫉妒她?” 我点头,无限惆怅地说:“以前甚至恨不得自己能变成她,很讨厌做自己,可现在,明白了不管喜欢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只能是我,所以不再讨厌自己,却依旧羡慕嫉妒她,她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生,我表面上满不在乎,实际心里一直在暗暗比较我们,也一直在暗中用功和努力,可每当我觉得自己比以前好一点、优秀一点了,一看到她,立即就会发现距离她还是那么遥远。我觉得这辈子,无论怎么努力,都绝对不可能追上她,就连嫉妒她都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因为嫉妒只适合于差距不那么大的人,比如李莘可以嫉妒晓菲长得比她漂亮,却绝对不会去嫉妒林青霞比她好看,所以,你明白吗?其实我连嫉妒她都没有资格。”我长长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只能去捡人家的弱项学学,偷偷给自己点信心,聊胜于无吧!” 第二部 Chapter 10 有悔恨的青春 年少时,因为没被伤害过,所以不懂得仁慈,因为没有畏惧,所以不懂得退让,我们任性肆意,毫不在乎伤害他人。 当有一日,我们经历了被伤害,懂得了疼痛和畏惧,才会明白仁慈和退让。 可这时,属于青春的飞扬和放肆也正逐渐离我们而去。 我们长大了,胸腔里是一颗,已经斑驳的心。 有悔恨的青春 新学期开学,李莘和倪卿依旧围着林岚转悠,也依旧热衷于传播各个班级的俊男美女们做了什么。 我们年级,绯闻最多的女生是晓菲,男生是张骏。李莘现在跟着几个高中生在外面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说过我和小波的关系,她对我异常巴结,知道晓菲和我关系很好,所以从不谈论晓菲的是非。 她们不能谈论晓菲,自然只能谈论张骏。 张骏的新女朋友和他的前一任性格大相径庭,前一任低调安静,这一任却张扬泼辣,丝毫不介意自己比张骏大几岁的事实,有时候,甚至会来学校等张骏放学。 她打扮时尚摩登,烫着头发,化着浓妆,在初中部的小园林中一站,像电影明星,和我们这些清汤挂面的女生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张骏的绯闻成为每个女生的最佳谈资,连最文静的女生都会趴到玻璃窗前,好奇地偷看张骏的女朋友一眼。 李莘和倪卿唧唧喳喳地议论,我想走,又忍不住地想听。 李莘问林岚:“听说她和你妈妈一个单位?” “嗯,去年刚分来的艺专生,跳现代舞的,性格很泼辣厉害。”林岚几分狡猾地笑着,“张骏这次只怕要遇到克星了。” 倪卿问:“是不是没有人喜欢她?” “怎么可能?我妈她们单位的人都是美女,每个都一堆人在追,她人又活泼,很多人追她。” 倪卿很困惑,“那她怎么喜欢和张骏在一起?她那么老,为什么喜欢比她小的男生?” 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话,林岚却突然就不高兴了,冷冰冰地说:“她喜欢谁是她的自由,你想喜欢,张骏还压根看不上你!” 倪卿的眼泪都差点掉出来,李莘几分幸灾乐祸,林岚不理她们,转身就走。 过了一段时间,从班级八卦人士的嘴里传出小道消息,林岚的父母在闹离婚。 那个年代,离婚比较罕见,可更罕见的是,林岚的妈妈是为了一个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市没几年的年轻男子离婚,算来那个男子比我们才大了十岁左右。这件事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市文工团有一个和小自己七八岁的男子搞婚外情的女人,连我的父母都听说了这件事。 妈妈在饭桌上和爸爸议论此事,两人都完全不能理解,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了。 妈妈问我班里有没有一个叫林岚的女孩,我不悦地点头,以为妈妈会像大楼里其他阿姨一样,听说我和离婚放□的女儿一个班,就关切地打听林岚的一切情况,似乎林岚长得很畸形,没想到妈妈叮嘱我,不要说闲话,不要问林岚她父母的事情,更不要故意疏远或者故意接近林岚,以前怎么相处以后也怎么相处。 我很意外,但想到外公和外婆的离婚,妈妈大概只是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林岚依然是骄傲的,依然是美丽的,依然和李莘、倪卿笑闹,可她的眼睛中有了不合年龄的冷漠戒备。如果留意看,会发现她独自一人时,常常在发呆,可只要有人看她,她会立即用微笑做武器,将自己保护起来。 我和她的关系越来越“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平常并不怎么热络,可我能感觉到她相信我,她和我在一起时,可以不说一句话,不笑不闹,只静静地坐着。也许只是因为她知道我从不说人是非,也从不对他人的是非感兴趣,所以她在我身边,感觉到安心。 一个清晨,我刚到教室,她问我,“可以陪我出去玩吗?” 我看着她眼睛里满布的血丝,立即答应。 我们两个没有和老师请假,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骑着我们的自行车出发了,骑了整整一个早上,骑到拍影视的古城,她拿出很多钱,大把大把地花,我们租了无数套古装衣服和道具,照了无数张相片。 林岚交一大笔押金,租了两套唐朝公主服,又用自己灵巧的手,给我和她各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我们两个穿着唐朝公主的古装,在古城中胡逛,走着走着,她突然说:“我爸爸妈妈离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沉默,她却似乎很感激我的沉默,牵着我的手,高高兴兴地当公主,逛古城。 那一天,我们俩吃遍所有的零食,喝最贵的饮料,看到任何好玩的东西,不管是我喜欢的,还是她喜欢的,她都立即买下。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地花钱,可就在那天,我明白了,这世界上金钱买不来快乐! 我和林岚旷课一天,聚宝盆却没有批评我们,大概他也听说了林岚父母正式离婚的消息,他对聪慧能干的林岚有怜悯,后来,他还选林岚做英语课代表,对林岚格外偏爱。 那个时候,林志颖正当红,每个人嘴里都哼哼唧唧着《十七岁的雨季》。 “当我还是小孩子 门前有许多的茉莉花 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当我渐渐的长大 门前的那些茉莉花 已经慢慢的枯萎不再萌芽 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年纪 什么样的欢愉什么样的哭泣 ……” 班级里几乎所有女生的文具盒上都贴着林志颖的贴画,大家都忙着收集林志颖的磁带和海报,林岚因为家庭条件比较好,曾经是流行文化的忠实追捧者,现在却一反常态,将手里的海报全部送给李莘和倪卿。我想她在父母的婚变中、外界的歧视下已经快速长大。 如果大人们变得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不肯承担责任去保护小孩子,那么小孩子只能快速地长大,像大人一样保护自己。 一般来说,父母婚变总会影响到孩子,何况是林岚父母这样轰动的婚变,可林岚的学习成绩未受家庭的丝毫影响,她也依然组织班级参加文艺汇演,她倔犟地明媚着、活泼着、张扬着,用自己的不变化来粉碎一切猎奇窥伺的目光,可她显然不再是我初一时认识的那个林岚。 第二部 Chapter 11 棋盘的第一个颤抖 年少的时候,喜欢谈理想,喜欢做计划,以为只要自己够聪明、够努力,就能实现,却不知道我们只是这个空间为经、时间为纬的命运棋盘上的一个小小棋子,棋盘的一个微微颤抖,我们就会偏离计划的轨道。 棋盘的第一个颤抖 晓菲的成绩继续下滑,期中考试,考了全班十几名,她稍微再“努力”一下,就可以和我看齐了。 我暗示性地和她提了几次,她压根不接话茬,沉默着不理我,似乎连假装的快乐也在放弃。她对那些男孩子的态度也越发恶劣,有时候,看到她骂他们的样子,我真怕他们会羞恼成怒,可不,他们贪恋晓菲的美丽,即使今日走了,明日依旧会来。 我纳闷不解,不明白晓菲为什么更消沉了。妖娆告诉我王征几个周前已经带着他的架子鼓离开这个城市,去广州了,他甚至压根没有和晓菲告别,只是就那么,突然之间,消失于人海,消失于晓菲的生命中。 我不知道该喜该愁,王征的不告而别,也许再一次伤到晓菲,可大痛过后,也许就是伤口恢复的契机。 我想了很久后,决定和晓菲好好谈一下,我想告诉她失恋的人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可是我们不能因为对方不喜欢我们,就自己先放弃了自己。 正想找她,她却突然从学校失踪,我问她们班的班长,班长告诉我,她妈妈代她请了长期病假。 晓菲生病了? 我寻到她家,去看她,她妈妈站在门口,客气地说:“晓菲正在养病,不方便见同学。” 我满心纳闷不解,不明白什么病,让她不能见人,担心地问:“阿姨,晓菲的病严重吗?” 她妈妈很瘦,也很憔悴,语气却很肯定,“不严重,过一段时间就会去上学。” 对方不让我进门,我只能离开。可我又不甘心,所以采用了死缠烂打的招数,隔三岔五地去她家,她妈妈的态度变化很有意思,刚开始,我去得频繁了,她很不耐烦,说两三句话,就关门,可渐渐地,她又和蔼起来,纳闷地问:“快要期末考试了吧?你学业不忙吗?” 我乖巧地笑:“忙是忙,不过来看晓菲的时间还抽得出。” 她妈妈问:“你和晓菲很要好?” 我套交情,“阿姨,你忘了吗?晓菲小时候还在我家睡过,那一次,你和叔叔半夜找到我家,见过我爸爸妈妈。” “啊?是你呀!后来你搬家走了,晓菲哭了很久,没想到你们又在一个学校了,晓菲都没有告诉我。” 我沉默着不说话,阿姨也沉默着,似乎在思考,很久后,她说:“你期末考完试再来看晓菲吧。” 我忙说:“谢谢阿姨。”有了确定的日期,我就放下心来。 回到学校,精神仍然恍惚,很快,我们就要初三了。 别看只是两年时间,可初中生似乎是最容易出状况的年纪。小学时,我们视老师家长为权威,比较听话,到了初中,我们突然就开始对他们都不屑,自己却又把握不住自己,我们丝毫没有畏惧,勇于尝试一切新鲜的事物,从谈恋爱、抽烟喝酒打架,到出入歌厅舞厅、混社会,我们什么都敢做。 在外面混过的人就会知道,打架时,出手最狠的人,其实不是成年流氓,而是我们这些懵懂无知的少年。因为他们已经知道畏惧,而我们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都不怕,我们甚至会因为几句言语不合,就往对方脑袋上拍砖头。 幸运的人,这段迷茫的叛逆期也许只会成为成长路上,带着几分苦涩的有趣回忆,而不幸运的人,却会付出自己都无法预料的惨重代价。 经过两年的学习,有些入学时成绩不好的人上升,有些入学时成绩很好的人却下滑,虽然是重点初中,可无心学习的差生和普通初中的差生没什么区别。 为了迎接明年的中考,学校会根据初二的期末考试成绩,重新分班,分成快慢班,或者叫重点班、非重点班。 周围的同学都很紧张,个个刻苦用功,唯恐一不小心就分到慢班。 我们无忧无虑的日子似乎在结束,学习的重担开始慢慢压到每个人肩膀上。连我的爸爸妈妈都在吃饭的时候,会给我夹一筷子菜,暗示性地说:“多吃些,学习要越来越辛苦了。” 我的成绩很微妙,既有可能分进快班去做差生,也有可能分进慢班去做好生。人的心理很奇怪,宁可进快班去做差生,也要进快班,爸爸妈妈自然也是如此,似乎只要我进了快班,我就一定能上重点高中。 我却总是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恍惚,空闲的时间,别的同学都在温习书本,我却在看小说、练习画画。我喜欢画荷花,课间活动在学校的荷塘边看荷花、画荷花,它们在我心中是世上最美的花,一切美丽的词汇用在它们身上都不为过。 一天,下了英语课,聚宝盆找到林岚,非常难过地对她说,陈松清不会参加期末考试,他即将离开我们,希望林岚组织一个小的欢送会,为陈松清送行。 我很惊讶,竖起耳朵偷听,听到林岚惊异地问:“为什么?” “他要去考技校。” “他为什么不读中学了?技校不是要上完初中才考的吗?” 牵涉到他人家庭,聚宝盆不愿意多解释,只说:“他们家好像经济有点困难,他爸爸希望他能早点参加工作。以他的成绩,现在考,也肯定能考上。” 林岚震惊地瞪大眼睛,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人会连学都上不起,虽然那个学费也许只够她买两条裙子。 陈松清即将离开我们班的消息,很快就人人都知道了。大家虽然意外,但真正难过的人没几个,毕竟陈松清并不合群,常常独来独往,大家对他的了解,仅仅限于他是我们班的第一名。 林岚却很上心,真把这当成了一件事情,不惜放弃读书时间,很费心地为陈松清举办了一个欢送会,诗词歌舞全都有,她还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让全班同学集资为陈松清买了一支昂贵的钢笔、一本精美的日记本,作为送别礼物。 我当年拒绝了为陈劲捐款送礼物,这一次,却把自己的全部零花钱捐了出去。 陈松清表面上沉默到近乎木讷,但我想他心里对林岚是有感激的,他的少年时代被迫提前终结,可林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他画下了一个虽苍白却美丽的句号。 我看似漠然地远远观望着这一切的发生,心内却波涛起伏,并不见得是为了陈松清,也许只是为了生活本身,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残酷和无奈。很多人压根不爱学习,每天抽烟喝酒打架,偷父母的钱打游戏、染头发,以叛逆另类为荣,父母却求着他们读书,而陈松清酷爱读书,认真又用功,次次拿第一,生活却偏偏不让他读书。 第二部 Chapter 12 我的第一支舞 在古代,少女十四岁时,父亲会为她举行笄礼,意味她已长大成人;在西方,女儿的婚礼上,父亲会握着女儿的手,陪她走完少女时代的最后一程。 父亲,是女子生命中第一个重要的男人。 我的第一支舞 爸爸单位的党支部组织中老年干部们学跳交谊舞,准备元旦前,组个交谊舞队和别的单位比赛。爸爸白天在单位里练习,晚上拉着妈妈去公园里跳。 暑假期间,我和妹妹都没什么事情,有时候也会去公园看大家的露天舞会。 有一次,爸爸嫌妈妈笨,教了好几遍,仍然没学会,妈妈恼了,一甩手,你嫌我笨,我还就不跳了。旁边跳舞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都笑起来。 爸爸干笑几声,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对妹妹说:“老婆不肯学,我就教女儿跳。” 妹妹高高兴兴地跟着爸爸学跳舞,爸爸握着她的手,一边随着音乐踏舞步,一边哈哈地笑着,妹妹腰上系着的蝴蝶结漂亮得飞舞着。 周围的老头老太都凑趣,不停地夸我妹妹跳得好,妈妈在旁边看着看着也笑了起来,爸爸更是美得有女万事足的样子。 一曲跳完,爸爸和妹妹回来休息,看我一直看着他们,随口笑着问:“琦琦待会要不要也让爸爸教舞?” 我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尽量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没一会,音乐就又响了起来,我正紧张,爸爸却急急忙忙放下水杯,抓起身旁的妹妹就冲了出去。 我就像一根绷紧的皮筋,本来紧张地准备全力弹出,却没有弹,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松了力量,不为人知地懈了。 我笑看了一会,冲妈妈说:“我去找同学玩了。”一个人离开了公园。 有人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可如果他有了两个女儿,那么是不是其中一个就不是了呢?人有两只手,奈何却只有一颗心。 在大街上转了一会,边转边想找谁去玩。晓菲的妈妈现在压根不放晓菲出门,我白天又刚去找过晓菲,这会再去,显然不合适,想起放假后还没有见过小波,于是晃悠着去找小波。 歌厅外面喧哗热闹,他却房门紧闭,在台灯下用功。 我这才想起,他上高三了,传说中鲤鱼跳龙门的最后一站,要脱一层皮的痛苦折磨。 我问他期末考得如何,小波笑着说年纪排名前一百,又很有信心地告诉我,他的成绩会继续进步,目标是前五十名。 按照一中历年来的高考成绩,小波如果真能实现这个目标,就是考一个名牌大学都有希望。 他突然问:“你们下个学期要分班了,你这次的期末考试考得如何?” 我没精打采地说:“你猜猜。” 他笑着说:“应该不错,肯定能进快班,要我送你什么贺礼?” 我不屑地说:“能进快班算什么?我是班级第一。” 小波不能置信地盯着我,突然,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卡在我的胳肢窝下,把我高高举起,一边大笑,一边转圈。 瞬间,我的不开心就烟消云散,随着他的笑声笑起来。 他终于放下了我,惊叹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我头晕目眩,很大声地说:“这可不是天上掉馅饼,我很用功的!我每天背书背到深夜,历史书上的小字选读内容我都可以背下来,代数卷子、几何卷子、物理卷子,我每一道题都演算了两遍,确定绝没有一个错误。” 小波笑着问:“你这么辛苦,想要什么礼物?” 我侧着脑袋想,脑海里却浮现出刚才爸爸和妹妹跳舞的样子。 “我想学跳舞。” 小波立即答应:“好,我教你。”他上下打量我,“去给你买一条裙子。” 我立即摇头:“那不行,我妈看见了,肯定要问我从哪里来的,我解释不清楚。”话刚出口,又立即反悔,我为什么要理会父母如何想?我偏要放纵自己一次,“好呀,我不穿回家里就行了。” 小波看看表,笑着说:“现在去商场还来得及。” 我朝他做鬼脸,跑到电话前,给李哥打电话,李哥很是诧异,“琦琦,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期末考试考了第一。” 李哥很高兴,笑着说:“看来我们要不只小波一个大学生了,以后谁再敢说老子没文化,我就让他们来看看我弟弟妹妹的文凭。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和小波去商场。” 李哥特开心地说:“我给你报销,你可千万别给你李哥省钱,别和小波学,小波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好强。” 我笑嘻嘻地说:“我只挑好的,不挑贵的。” 李哥忙说:“对,对,对!” 我的目的达到,高高兴兴地放下电话,小波却不太高兴,虽然他没显现出来,依旧微笑着,可我和他之间,已经认识快五年,早不需要看表情来判断对方心情。 我站在他的旧自行车边,低声说:“你大学毕业后,第一个月的工资就要给我买礼物。我让李哥送我礼物,不单单只是礼物,我不想表现的太狷介,不想让李哥觉得我们在努力和他划清界限。” 小波已经半骑在自行车上,只等我上车,听到我的话,呆了一瞬,立即从自行车上下来,转身去屋里拿摩托车的钥匙和头盔。 他把头盔给我戴好,坐到摩托车上,摆了个很酷的姿势,笑着说:“上车。” 我立即坐到车上,不放心地说:“我可是第一次坐摩托车,你慢点啊,别摔着我。” 他用胳膊肘打了我一下,示意我别啰嗦,开着摩托车上了公路。 那个时候,我们市有不少年轻人玩摩托车,穿着皮衣皮裤皮靴子,飚车赌钱泡妞,有时候,看见他们一队摩托车轰隆隆地飞驰过,很是炫人耳目。 小波的摩托车是日本原装进口的,李哥花了点工夫才弄到,在我们整个市都没有几辆,开在路上,很拉风。可小波开的次数很少,倒是乌贼借出去和人赌过两次钱,被小波说了一顿后,他也再没玩过。 我第一次坐摩托车,手抓在座位两侧,紧张得要死,唯恐自己掉下去。 第二部 Chapter 13 快乐的暑假 羡慕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向前走一步,可以变为钦佩,将其视做榜样;向后退一步可以变为嫉恨,将其视做敌人,可是,没有人是完全的天使,也没有人是完全的魔鬼,所以,羡慕变成了妒忌,成了心魔,令人在前前后后中挣扎。 快乐的暑假 虽然有不少阴影,可初二的暑假,在我的记忆中仍是一个温馨快乐的假期。 晓菲的妈妈不让她出门,但非常欢迎我去找晓菲,所以我经常下午去找晓菲,和晓菲窝在她家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吃零食。 我们聊未来,聊以后想干什么,她对我开书店和烤羊肉串的理想嗤之以鼻,却又很好脾气地说:“没事,我来负责赚钱,保证你将来不会被饿死。” 她给我脚指甲涂指甲油,研究我的凉鞋配哪个颜色的指甲油最好看,自己却一点不用;又帮我梳头,照着家里杂志研究,看明星怎么梳,她就在现有条件的允许下,折中后给我梳;她甚至把她最漂亮的裙子送给我,努力地把我打扮漂亮,而她自己似乎已经放弃一切的铅华,只把自己藏在像男孩一样的短发后。 我早上则常陪小波一起温习功课,小波非常用功,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背诵英文。 我们常常去学校的人工荷塘边,他坐在小亭子里,迎着清风朝阳背诵英文,我坐在荷塘边的石头上,一边观赏荷花,一边用画笔勾勒它们的亭亭玉立。 画累了时,我就看小波背书,有时候无聊起来,也会故意打扰他。小波的定力异常强大,如果他决定了今天要背完多少东西,他就一定要背完,不管我在一旁做什么,都不可能打扰他。我不服气,不相信他真的可以不分心,总是出尽百宝地逗他。 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理会我,我就开始大声唱歌。从邓丽君开始,学着歌厅里的姐姐们,在他眼前,扭来扭去,抛着媚眼,娇滴滴地唱:“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 没反应? 我跳到小波前面的木栏杆上,好像站在舞台上,卷起一张画纸,当作话筒,咬着舌头,用含糊不清来表明唱的是粤语歌,一会低头沉思,一会依栏张望,做出各种痛心疾首的哀怨样子,“人渐醉了夜更深,在这一刻多么接近,思想仿似在摇撼,矛盾也更深,曾被破碎过的心,让你今天轻轻接近……” 还是没反应? 我跳下栏杆,绕着小波走圈子,边走边气壮山河地大声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组成我们新的长城……” 小波拿着英文课本,眼睛望着某个虚空,没有半点反应,亭子外面却是哐当一声,一个人跌坐到地上,紧接着传来一阵笑声。 学校正在放假,又才早晨七点,我以为池塘边只有我和小波,所以丝毫没有顾忌地暴露着原形。没想到陈劲坐在亭子旁边的花丛里在写生,估计看着我洋相百出,看得太震惊,把画架子都打翻了,为了救画,人又跌到了地上。 我窘得简直想找个地洞去钻,不过,我是谁啊?早被聚宝盆训练得油盐不进了。不以为耻,反而先声夺人,冲过去指着陈劲教训,“你干嘛躲在这里偷看?” “我六点就到了,比你们先到,就算是偷看,也是你想偷看我吧?”陈劲先站起来,又扶起画板,仍然在笑,画板上是一副已经被污染的朝露荷花图,只是一副素描图,却比我的水彩画更传神。 我盯着看了几眼,不禁感叹,天才就是天才,连画画都胜人一筹。 他捡画笔时,我才发现自己脚下有一只画笔,已经被我踩断。他笑着说:“没事,我有很多支。”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走进亭子,发现小波他老人家仍在默默背诵着英文,连姿势都没换一点,书页倒是翻了一页。 我算是服了他,挫败地坐回石头上,拿起画笔,盯着池塘的荷花发呆。 直到小波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他才叫我走。 后来,我们常常在荷塘边碰到陈劲,他也在学画画,只不过练习的是静物素描。我不和他说话,他也不搭理我们,各自在各自的角落里干事情。 有一天,他看了小波半晌,突然走过来对小波说:“学习英文不是你这么学的,英文是一门语言,它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说,你整天默背默诵,再用功都是事倍功半的笨方法。你应该大声读出来,不必刻意强求自己背下来,只需要反复读,以朗朗上口为目的,时间长了,你自然会对语言滋生出语感,有了语感,你做选择题时,有时候完全不用理会语法,只需读过去,你的舌头会告诉你哪个选项正确。” 小波忙说:“谢谢你。” 陈劲淡淡说:“不用谢。中国人刚开始说英文都会有些滑稽,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管人家怎么看你,放大了声音读就行了。”说完,背着画板走了。 小波立即从善如流,开始大声朗读,果然有些滑稽可笑,我哈哈大笑起来,小波旁若无人的功夫也很厉害,他自读自己的,丝毫不管别人如何笑。 等他读累了,我们往回走时,小波说:“没想到神童这么有闲情逸致,并非传闻中的读书机器。” 我说:“他学画画肯定不是一时兴趣,肯定有自己的特别打算。他这人很奸猾的,可别被他的表面样子给骗了,我小时候和他坐同桌时,没被他少戏弄。” 小波笑,“很有意思的人。” 我也笑,“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和关荷同班 暑假过完,新的一学期开始。 因为晓菲没有参加期末考试,学校决定用她两年的平均成绩做标准。她被分到了重点班二班,张骏进了慢班七班,我以班级第一的名次分进了四班,班级第二名是关荷。 当我去报到时,看到红榜上的这个排名,有很不真实的感觉,我竟然在关荷前面?学校有没有搞错?我竟然在关荷前面! 我就像做梦一样走进教室,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 关荷走进教室时,班里已经坐了一大半人,好几个同学给她打招呼,叫她过去坐,很多男生都盯着她看。我淡淡地想,她仍然这么受欢迎。 关荷的视线在班里转了一圈,微笑着谢绝了大家的邀请,径直走到我旁边,“有人吗?” 第二部 Chapter 14 摔伤的手 年少时,对时间、对生命缺乏敬畏,行事会任性到肆无忌惮,不会去考虑后果,也不懂得惧怕后果,所以,年少时的错误往往都是只要多一点理智,克制一下就可以避免的错误。但是,当我们明白这个道理时,错误常常已经犯了,当我们还没犯错时,任何人苦口婆心的道理,我们都听不进去。 摔伤的手 小波的期中考试成绩很良好,已经前进到年纪八十多名,如果他能进入年纪前五十名,根据一中历年来在全省的表现,他肯定能进入名牌大学,虽然越往前,竞争越激烈,前进越困难,但小波充满信心。 我和李哥都很开心,李哥特意叮嘱乌贼和其他员工,有什么事,尽量直接找他,不要去打扰小波,让小波好好备战高考。 期中考完试后的一个周末,李哥请我、小波、乌贼、妖娆吃饭,说的是为小波祝贺,实际就是找个机会聚一聚,如今见小波不容易,就连我都要跑去高中部,才能找到他。 那家伙真的是拼了,非要考一个好大学不可。 几个人边吃边聊,中途,我起身去卫生间,回来时,经过一个小包厢,隐约听到“葛晓菲”的名字,不禁疑惑地停住脚步。 女孩子的哄笑声中,对话声时断时续地传来。 “真的?才十五岁就堕胎?” “真的!葛晓菲,听说学习成绩还挺好,是一中的学生。” “啊?一中的?那可是省重点,你还听说了什么,赶快讲讲,她究竟怎么怀孕的?” “怎么怀孕的?当然是和男人睡出来的呗!” 一阵轰然大笑。 “听说她小小年级就换过无数男朋友……” 我手足冰凉,不是一切都过去了吗?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耳畔仍然传来不停的说话声,我突然暴怒,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喜欢谈论他人的是非?为什么喜欢用他人的伤口来娱乐自己?为什么他们不能只关心自己的事情? 我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一巴掌扇在坐在门口正在传播谣言的女人脸上。 等打完她,我才发现是张骏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傻了,沉静了几秒钟,她像头发怒的野猫般跳起来打我,她的姐妹们也都反应过来,破口大骂着来打我。 我被她们打倒在地,眼镜被打掉。我眼前模糊,感觉自己头发揪着疼,估计被扯掉了几缕,腿上也被高跟鞋踢了几脚,火辣辣地疼着。 我挣扎中,摸到了一个放在地上的空酒瓶,困境中,本能反应地就用酒瓶去砸打我的人,砰然几声后,我感觉手上有湿热的液体,身上压着的重量一松,我紧紧握着还剩下的半截酒瓶子,只要看见黑影想接近我,就往前刺。 她们开始乱叫:“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我的手忽地被揪住,我正想反手刺他,却感觉胳膊肘上的麻穴被击了一下,手里的酒瓶子立即被拿走。 “琦琦!” 是小波的声音,他的声音发颤,用手擦着我脸上的血,“你伤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 身边哭泣声、惊叫声乱作了一团,等我真正清醒明白时,已经在医院里。 女医生是李哥的初中同学,对着李哥讥讽,“怎么又有人受伤了?你们是不是三天不打架,就觉得全身骨头不舒服?可别指望我温柔地治疗,对你们这些扰乱社会治安的人不能客气!你说,警察怎么就不把你们全关起来呢?” 李哥苦笑,“今天是我妹,你下手轻点。” 女医生看到我,咦了一声,“罗琦琦?我看过电视上你的演讲,讲得真不错,我还以为你是好学生,你怎么也打架?”她一边说话,一边用纱布清理我身上的血,发现血虽然流得全身都是,但实际的伤口就手掌上,估计很多血是别人的。 医生一边替我取扎在肉中的玻璃,一边骂李哥,“看到没?这玻璃片再嵌深点,她的这只手可就要废了,还当哥呢,自己都不学好,把妹妹也跟着带坏。” 李哥就一味地陪笑脸,小波却脸色很难看。 医生替我取完玻璃片,又缝针,到后来,不再数落我们,她柔声问我:“你不疼吗?怎么一声不吭?若疼就叫出来。” 我咬着牙不吭声,李哥苦笑着说,“她要是会叫疼的性格,就不会和人打架打成这样了,我们一堆人在后面,她要真想修理谁,哪里需要她出手?” 女医生怒了,狠狠地瞪了李哥一眼,“就你这些混帐话才把人教坏了,她一个小姑娘即使有什么事情,有父母、有老师、有警察,为什么要打架?” 李哥干笑两声,再不敢多言。 等处理完伤口,李哥和小波带着我出去,乌贼过来说:“对方没大事,一个胳膊被戳破了,一个伤到了头。”乌贼猛戳了我的额头一下,“你今天吃错药了吗?小波,你真要好好管教管教她了,她怎么脾气这么冲?我刚都问了,人家说几个姐妹好好地在吃饭,她莫名其妙地进去就打人。” 李哥吩咐:“医药费,我们出了,你再打发人去买些营养品,多说些好话……” 我立即说:“不许!她活该!凭什么还要给她出医药费?” 李哥忙说:“好,好,好!不出,不出!”却偷偷给乌贼使了一个眼色。 李哥的一个手下说:“出来混的人都重面子,打的是张骏的女朋友,这个梁子恐怕不好解。” 正说着,看到张骏和几个很壮实的朋友进来,张骏的女朋友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扑到张骏身边,“张骏,她无缘无故地就打我,我的两个朋友被她打得躺在了医院,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说完,恶狠狠地盯向我。 张骏看到我吊着一支胳膊,愣了一愣,大概这才知道他女朋友是和我们起的冲突。 李哥热情地走过去,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揽着他的肩膀,走到角落里,不停地说着话。 张骏的女朋友想过去,李哥抬头,不硬不软地喋了她一句:“爷们在谈事情,女人少掺和。” 张骏的女朋友脸涨得通红,却知道这个圈子里,规矩的确就是这样。 不知道李哥都说了些什么,反正看张骏点了点头,李哥叫了小波过去,自己站到了一边。张骏猛地抡拳在小波腹部狠狠打了三拳,小波痛得弯下了身子,一小会后,小波站直了,张骏又是狠狠三拳,这次小波没撑住,整个人蹲在了地上。 第二部 Chapter 15 关荷的秘密 美丽的女子令人喜欢,坚强的女子令人敬重,当一个女子既美丽又坚强时,她将无往不胜。 关荷的秘密 整个寒假,我的生活混乱不堪,唯一做过的正常事件就是春节去给高老师拜年。 高老师已经知道张骏分在差班,也知道我期末考试成绩急剧下滑,她很难过。她告诉我,虽然她已经带过很多学生,可她仍然认为我和张骏是她所教过的学生中最特别的,作为老师,最害怕看见的就是明明有天资的学生,却浪费了自己。 张骏分在差班,她并不担忧,她说张骏的定力比很多大人都强,表面上好像事事无所谓,很能随波逐流,实际上内心很有自己的主意,不会受别人干扰。 可她很担心我,我表面上倔犟冷漠,似乎很难被别人影响,实际内心非常敏感,很容易被外界干扰。我成绩的大起大落,足以证明她的判断,她说她并未指望我中考成绩多么优异,但至少应该保证自己能考进重点高中。 从高老师家里出来时,张骏正在楼下停摩托车,他弯着腰,低着头,没有看到我,我加快了步伐,想尽快从他身边走过。 “哎!” 我脚步未停,只顿了顿,不确定他是在叫我。 “哎!” 又是一声,我不确定地回头。 “葛晓菲很机灵,也很坚强,她会熬过去的。”他站在摩托车边,看着我。 我这才确定他是和我说话,只觉得所有的难过一下全涌到了眼睛里,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他好似想说很多,可最终只说:“你别太难过了。” 我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只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感觉身后一直有一双目光凝视着,所以,一步快过一步,想赶紧逃离。 ~~~~~~~~~~ 新的学期开始,这是我们初中的最后一学期了。 晓菲的事情虽然闹得轰轰烈烈,可随着她的消失,一切都迅速平复。尤其是课间,当阳光穿透嫩绿的新叶洒下来时,操场上奔跑的男生们脸色红润、朝气蓬勃,女生们吃着雪糕痴痴笑,叽叽嘎嘎地交流着八卦。不需要听,我都知道她们在讲什么。因为,两年前,我还是她们中的一个。不一样的人,却永远相似的青春,永远相似的故事。 我有时候,很难相信,一个人就这么不见了,可这个世界却依然这么生机勃勃地在运转,它难道感受不到我们的伤心吗? 地球不会因为任何人停止转动,这是一句最诚实的话,也是一句最残忍的话。 张骏又有了新的女朋友,叫陈亦男,是我们学校的才女,曾是学校广播电台的台长、校报的主编。 我们也算打过交道,我参加过几次演讲比赛,得过几次奖后,她曾来邀请我参加学校的校广播电台,被我婉言谢绝了。 她现在是高三毕业班文科班的学生,语文异常优异,传闻中是个有点像林妹妹的女生,颇因才华而孤标傲世、目下无尘。 陈亦男和张骏的前两任女朋友没有任何共同点,唯一的共同点也许就是都比他大。大家对她和张骏谈恋爱都跌破眼镜,不知道张骏究竟哪点能入了才女的眼?难道他和陈亦男在一起探讨李白杜甫、李清照朱淑真? 也许因为晓菲,也许因为麻木,我没有丝毫心痛的感觉,只淡淡地想,张骏好似一点都无法忍受孤独,身边的女生总是来了又去了,这位又能坚持多久? 我翻出阿加莎?克里斯蒂攻读,在老太太布置的迷局中,寻找蛛丝马迹,钉死凶手。因为小波在刻苦备战高考,很少在歌厅,所以我也不怎么去歌厅,每天放学后,不是回家,就是去图书馆。 生活过得很平静,可我的平静在关荷眼中是自暴自弃,她很努力地试图走近我,但我因为晓菲,已经将自己心房的友谊之门锁闭,我拒绝接受她的善意。 可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和我抗上了,不管我如何冷淡,她都当作没感觉到。督促我做作业,督促我听课,督促我好好学习,主动找我玩,但凡同学聚会,不管大小,只要她参加了,就必定拉上我。她让我想到基督教中的修女,正在努力地拯救即将投靠魔鬼的我。 我很无奈地被她带着进入她的朋友圈,这个圈子里有班长李杉大人、有诗人宋晨同学,有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的魏伟,因为行三,我们叫他老三,还有借住在姐姐家求学的英语课代表王豪。 关荷努力地让我的生活丰富多彩,我努力地冷漠淡然。 宋晨早就看我不惯,对我整天不苟言笑很不爽,问我:“你为什么不笑?你看上去像是旧社会苦大仇深的妇女代表,知道不知道‘笑一笑十年少’?” 我告诉他:“知道为什么‘笑一笑十年少’吗?因为笑多了,容易长皱纹,容易老相,等人家问你真实年龄时,会惊觉,哇,原来你是这么年轻。” 宋晨无语,他虽然有才华,可论思维逻辑狡辩,他驾着八匹马只怕都不见得能追上我。 他虽然看不惯我,可关荷罩着我,他只能让我三分。 关荷不会热情到逼迫我和她翻脸,却也绝对不放弃我,反正她就水磨功夫。我有石门保护,千年不打算开,关荷却打算做水滴,直至水滴石穿。 某日,我已经忘记是什么原因了,反正关荷需要回家去拿什么东西,非要拽着我,让我陪她一块回家。到她家后,看到她的二胡,我要求她为我拉奏一曲,她为我拉奏了《草原之夜》。 “我记得你刚转学到我们班时就拉的这首曲子。” 她很惊讶,“你居然记得?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关于她的一切事情我都记得。古龙说过什么来着?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可惜关荷是好学生,不看古龙。否则,她真应该提防我。 我问她:“你的二胡和谁学的?”二胡的老师并不容易找,至少我从没见到过二胡班。 “我爸爸教我的,他最喜欢这首曲子,拉得特别好。” “!”我淡淡点头,看她家客厅里挂着的全家福,她爸爸又老又胖,脸上很多赘肉,实在看不出来是个才子。 她沉默地坐了会,突然从抽屉深处抽出一个相册,翻开给我看,“这是我爸爸的相片。” 我扫了一眼,愣了一愣,不禁细看。照片中的男子眉清目秀,斯文儒雅,因是黑白照片,越发透出他的书卷气。 第二部 Chapter 16 我只愿这是一场梦魇 成年人不管犯多大的错,都是自己结的因果。 可少年,他们的错误,常常一半源自父母,一半源于对生命的无知。 人生多歧路,一念之差,也许踏上的就会是一条坎坷的歧路。当然,歧路也是路,也有人走出了不一样的辽阔天空,但是,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们沧桑的容颜、疲倦的微笑会宁愿选择没有那一步之失。 我只愿这是一场梦魇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怀疑是自己警匪片看多了,产生了幻觉。可随着这件事情之后的一系列事件,让我开始真正意识到,大力整顿社会治安、严厉打击犯罪份子,并不只是一个听上去很中央台的新闻,实际上,它距离我们并不遥远。 严打的起源很复杂。八十年代,大量下乡青年返回城市,成为了待业者;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后,经济体制转型,产生了大量自主就业者;打开国门后,各种思潮迅速涌入,本就因文革被冲击得摇摇欲坠的道德价值观念迅速崩溃……在各种各样的原因下,九十年代,从偏远的内陆到繁华的沿海,各种类型的犯罪团体纷纷涌现,针对此,全国各地政府展开了针对各种类型犯罪的严打。 关于九十年代的两次轰轰烈烈的严打,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应该都还有隐约的印象,因为那个年代几乎家家吃晚饭时间都会看新闻联播,而新闻联播天天都有关于严打的重点新闻。 市电视台想做一个毕业班的专题,学校选定了几位老师和同学接受采访。我因为经常参加演讲辩论赛,被老师看作会说话的人,所以我也是被采访的对象。 问题,一早就知道,答案,语文组的老师也早就写好,所以,一切都是表演。 电视台的人先在楼下的兵乓球台旁取景,采访对象是沈远哲,而我的景则定为毕业班的楼道,所以我就一边站在楼道里等他们,一边默默背诵着语文老师写好的台词。 我看他们快要结束了,赶紧去了趟卫生间,防止待会万一紧张了,想上厕所。 卫生间在楼道尽头,紧挨着上下的楼梯。从卫生间出来时,我和一个大步跑上楼的人差点撞到一起,我刹住步伐,对方却停都没有停地直接越过我,可他走了几步,又立即回头,是张骏。 感觉他几乎是一跳,就到了我面前,把一把黑色的东西递给我,压着声音说:“帮我藏起来。” 是一把手枪!我呆了一呆,当时的反应是立即转身,走向厕所,可刚走到女厕所门口,就意识到,不对!并不是藏东西的好地方,我想了一想,拉起毛衣,把手枪贴着自己的肚皮,□裤子,勒紧裤带,固定在腰带之间,然后,把秋衣、毛衣、大衣都整理好,如同刚上完厕所一样,走出来,径直走向预先设定的采访地点。 张骏坐在教室里,我经过他们的教室时,俩个人的眼神一错而过,似乎交换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表达。 我刚站到老师的办公室和我们班拐角的楼道处,记者和摄影师,以及我们的教导主任,几个其他老师都上来了。 记者提点了我几句要注意的事项后,开始录像。 “你觉得学习压力大吗?” 我微笑着说:“比较有压力。” “这种压力是来自老师,还是来自父母?” “我想都有一些,还有自己对自己的期望……” 几个穿着警服的人从楼梯上来,看到我们在录节目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教导主任立即去沟通,记者和摄影师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低声说了什么,教导主任面色大变,和语文教研组的组长交代了几句,就陪着警察而去。 看到几个警察分别进入各个班级,我心里已经明白他们为何而来。 语文教研组的组长笑着请记者和摄影师到楼下完成下面的采访,记者他们虽然很好奇,但是,十多年前的中国新闻绝对不追求挖新闻和爆料,他们的重心是引导和宣扬健康安定的社会风气,所以他们好奇归好奇,却依旧随着教研组组长下楼。 我们出初中部时,外面有警察把守,神色严肃,但看到记者和摄影机,都很客气,再加上估计已经有校领导解释过,所以,只简单交谈了几句,询问清楚我们各自的身份后,就让我们离开了。警察的视线在戴着黑框眼镜、梳着马尾巴、穿着朴实无华的我身上连逗留都没逗留。(我和妹妹只差一岁半,小时候还有差别,发育后,身高体型几乎一样,拜我们家“姐姐让妹妹”的教育所赐,我们家的好衣服都被妹妹挑走了,我一贯穿她挑剩下的衣服。) 等走过他们,站在学校的主干道上,重新摆好姿势,接受采访时,我背脊上蒸腾着冷意,心却安定下来。 我非常配合,尽量表现出大人心目中期待的毕业生的样子,记者和教研组长都很满意,摄影师夸奖我很有镜头感,教研组组长以一种骄傲的语调介绍道:“一中很注重全面培养学生,并不以升学率为唯一目标,学校会尽力为学生创造条件,让他们发展特长,罗琦琦同学就曾代表本校参加过多次演讲比赛,得到过很好的锻炼。” 因为摄像机还没有关,摄影师就顺便把教研组长的话录了下来,记者在一旁说,“这点也很好嘛,回去后可以和领导商量一下,把这段加上去,更加全面的体现毕业生的学校生活。” 教研组长没想到自己的无心插柳,居然有此效果,很开心,陪着记者和摄影师向高中部走去,“下面是几个高三的学生。” 摄像机已经关掉,大家都很轻松,记者满是期待地说:“听说我们副台的儿子陈劲就在一中读书。” 教研组长忙笑着说:“是的,陈劲同学很优秀……”教研组长化身为八卦门掌门人,向记者和摄影师八卦陈劲的一切,记者和摄影师听得津津有味,显然比采访什么高三学生有兴趣得多。 我看他们不留意我,就装作好奇感兴趣的样子,跟着他们走,不过,我们的老师也都比较奸猾,还没到高中部就发现了我的计谋,一个老师说:“罗琦琦,你……” 我没等他说完,就接着组长的话茬说:“我和陈劲小学时是同桌。” 陈劲作为一中建校史上最华丽的天才,再加上超级良好的家世,魅力无可抵挡,关于他如何聪明的故事版本有很多,老师们丝毫不疲倦于流传他的故事,电视台的人则还有一分窥伺领导**的心理。所以,教研组长、记者、摄影师、老师都生了兴趣,立即看着我,再不提要我回教室的话。 第二部 Chapter 17 情一往而深 辛劳的付出不算什么 长久的等待亦不算什么 只要当惊澜落定 一切可以如愿来临。 可是 生活原是一出悲喜剧 付出与得到并不对应 情一往而深 又到了每年文艺汇演的时候,我们班的两个节目一个是宋晨他们排演的小品,另一个是关荷的二胡。关荷邀请我和她共同演出,我惊笑,“不可能,我没文艺细胞。” 关荷笑着说:“你只需随着音乐唱唱歌,和平时唱卡拉OK一模一样。” 我仍然摇头,她给我深刻剖析她想这样做的理由,“马上就要中考,中考后,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进同一所学校,即使进了同一所学校,我们同班的可能只怕也很少。也许随着时间,你我之间自然而然就会疏远,我只想给我们这一年的同桌留一个回忆,也许有一天,你看着你女儿在礼堂表演歌舞时,会突然想起我,想起曾有一个女孩和你一起唱过歌。上高中后,我会专心学习,不再参与这些文艺活动,这大概是我中学时代最后一次演出,我想让它特别一点,这是我送给自己,也送给你的毕业礼物。” 她的话很要命的琼瑶,但是更要命的是,我竟然被打动了,我说:“到时候丢人现眼了,你可别怪我。” 关荷明白我已经答应,笑着说:“没事,没打算拿奖。” 张骏看似放出来了,可时不时就会缺课,老师们都知道他肯定又被警察请去问话了,所以连请假条都不需要。 张骏在学校时,总是沉着脸,一副在思索问题的样子,我怀疑他即使没在警局的时候,也在思索如何回答警察的盘问。他现在面临的问题并不比之前轻松,他也许做的事情不多,可知道的事情却不少,究竟要不要捱义气,并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张骏还是那个张骏,和以前一样蔫搭搭的,可七班几个魔头看他的眼神全变了,上自习课很安静,听课时很老实,反正,突然之间,张骏就变得特有威慑力。 郝镰仍然没有来上学,虽然最八卦的同学都不清楚他的消息,但大家都判断出,他犯的事情肯定比张骏严重许多。 童云珠经常去找张骏,张骏不在沉着脸思索问题的时候,就一定是在陪着她。 大家经常看见张骏和童云珠在一起,却从没看见过他和女朋友陈亦男在一起。我有一种感觉,张骏应该又要被甩了。果然,没多久,从高中部传来消息,陈亦男和张骏分手了,她的分手方式和先头两位女朋友比,十分文艺,非常符合大众对文艺女青年的期待。 那一天,宋晨他们在讨论台词,我和关荷商量我们唱什么歌,楼道里的喧哗声突然消失,几个女生跑进来,抱歉地问:“可不可以听一会广播?” 我们都纳闷地点头,以为学校里有什么突发事件,校领导要讲话。 她们把广播打开,立即听到校电台主持人充满感情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下面这首歌是我们电台前任台长陈亦男点播给她的好朋友张骏,她想对他说三句话。第一句‘谢谢你!’,第二句‘再见!’第三句‘对不起!’。下面让我们来一起欣赏香港歌手陈淑桦的《滚滚红尘》。”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 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本应属于你的心 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来易来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于是不愿走的你 要告别已不见的我 ……” 我常在K歌厅出入,却是第一次听这首歌。歌真好听,可想到“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心口”是陈亦男,“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是张骏。我从一首满是伤感的歌曲中,竟然听出了喜感,不停地在笑,关荷也咬着唇笑。 有女生在楼道叫:“张骏就在楼下,他也听到了。” 教室里的人全都呼啦啦冲到了楼道里,趴到窗口往下看,关荷也拉着我往外走。 白杨林旁的水泥道上,张骏和童云珠并肩而行,校园的大喇叭正放着歌,各个教室里的小喇叭也放着歌,俨然一个大合唱。 “……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看不清楚张骏是什么表情,只看到他和童云珠在路上站了一下,转身向远离教学楼的方向走去,估计他也预见到现在初中部的楼道里,一堆人等着看他。 女生们听得很感动,浮想联翩、窃窃私语,竟然一个瞬间就衍生出了张骏、陈亦男、童云珠的三角恋情,嗯,还有一个编外人员郝镰,四角恋情。 关荷脸搭在我肩膀上,笑得整个身体都在抖,我本来也在笑,可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了,其实还有一个编外主演——关荷,一个超级路人甲——罗琦琦。 脸上仍笑着,心里却弥漫起了苦涩。能对张骏潇洒地挥手说再见的女生多么幸运,我何尝不想说再见呢? 这个年龄的感情本就该如变幻莫测的青春,喜欢,是一刹那,不喜欢,也是一刹那。会因为他玻璃窗上的一个侧影喜欢,也会因为他幼稚的一句话不喜欢;会因为他的某个眼神喜欢,也会因为他的某个举动不喜欢…… 周围的同学也的确都这样,这个学期喜欢A君,下个学期也许就喜欢B君了,一边失恋着,一边爱恋着,可为什么我不是这样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面决绝的疏远着张骏,一面却总是关注着他,为他心痛,为他难过。 “下面是诗歌鉴赏,今天为大家选播的诗歌是……” 我走进教室,拉了下开关绳,把广播关了,和关荷说:“不如我们就唱这首歌,听着调子都不高。” 第二部 Chapter 18 永远的回忆 总有些时光,过去后,才会发现深刻在记忆中。 多年后,某个灯下的晚上,蓦然想起,会静静微笑。 那些人,已在时光的河流中乘舟远去,消失了踪迹。心中,却流淌着跨越了时光河的温暖,永不消逝。 永远的回忆 小波的出事,让我突然之间沉静下来,以往的叛逆和桀骜全都消褪,我变得异常乖,每天的生活两点一线,学校和家。 我开始把心思全部收拢到学习上,因为我知道这是小波最希望我做的事情,他每次看到我成绩好,都会很高兴。我现在帮不上他任何忙,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从晓菲出事到张骏出事,我一直在混日子,不要说我讨厌的英语,就是我喜欢的数理化,我也落了不少课。 我先利用几天的时间,把数理化的课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将所有知识点理了一遍,把书上的例题研究透彻,然后,开始翻关荷手头的参考书,专拣关荷用红笔勾勒出的难题看,越刁钻的越喜欢,因为心思被刁难住的时候,就会一心全在题目上,从各个角度去考虑如何把题目做出来。 关荷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把难题一道道解决,我每解决一道,就抛弃,丝毫不保留演算论证方法,她却把我的草稿纸拿去保存。 我每天都非常认真,不看小说,不走神,总是在做习题。关荷很是惊异,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 ~~~~~~~~~~ 上课的时间做题,课间活动的时候,我就准备文艺汇演,做小品的义务观众,看宋晨、李杉排练小品。小品的脚本是宋晨写的,可台词最后的成型却是我们大家集体的智慧结晶。 在排练过程中,大家一遍遍反复修改,有时候是忘词了,演的人乱说一气,反倒效果惊人,大家一致高叫:“保留、保留!” 我和关荷左挑右选后,选定了邓丽君的《又见炊烟》,既符合我没有天赋的嗓音,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爱”字眼,触动教导主任的忌讳。他们练完小品休息时,我和关荷就练歌。 宋晨对我特不客气,我唱歌的时候,他经常发出惊恐的大叫,表示被吓到,几次三番和关荷说:“我特有冲动把她关进厕所,谁支持我?” 关荷笑着说:“我比较支持把你关进去。” 在大家的笑声中,我有很恍惚的感觉,我似乎和每一个这个年龄的女生没有两样。读书、学习、与同学和睦相处,玩玩闹闹。可笑声过后,我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可以不知忧愁地追逐打闹,而我却会看着窗外想,小波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等连我都把宋晨的小品台词背诵下来时,文艺汇演终于到了。 一切都好像和我刚上初一时一样,每个班的美女俊男们,借歌舞互比高低,林岚依旧用两支舞蹈为二班领尽风骚,几乎可以肯定二班能得奖。可是,一切又和我刚上初一时不一样,童云珠没有参加,也没有晓菲的身影,张骏应付警察已经应付得心力憔悴,更不可能玩这个。 年年岁岁,文艺汇演都相似,岁岁年年,人却已不同。 除了二班的节目,一班的节目也挺有看头,不过,不受教导主任的喜欢,因为主题不够“健康积极向上”,而我们班的节目则是最另类的。 以前不是没有班级表演小品,可我们班的小品,因为有宋晨这个诗人的策划,以及一堆人编造台词,所以极其搞怪。 宋晨把我们班所有人的名字镶嵌进台词,编成故事展现出来,当然,这个恶搞,我们都贡献了智慧。宋晨又非常有后现代的无厘头和解构主义风格(虽然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后现代、无厘头、解构主义),剧中的人物形象十分猥琐,而且豪不搭边,比如有反戴雷锋帽子的胡汉三、穿着红棉袄的**、头发油亮得能跌死苍蝇的刘德华、身着大红蝙蝠衫的郭富城…… 表演的当晚,扮演胡汉三的魏老三再次不争气地病倒了,他们无奈下,目光对准我和关荷,因为我们两个日日做观众,不少变态的台词就出自我们的贡献,这个时候,不可能再找到更适合的演员,关荷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立即说:“我不行,罗琦琦没问题。” 在我反对无效的情况下,宋晨将一顶军绿色的雷锋帽倒扣在我头上,李杉把一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中山装套在我身上,其他人拽我换裤子的换裤子,穿鞋的穿鞋,原本要恶心魏老三的衣着打扮全到了我身上,老三虽然瘦弱,可个子很高,有一米八,我才一米六三,我把裤管卷了两圈,才不至于拖到地上。 大家看完我的装扮,都笑得差点趴到地上去,宋晨把拐杖递给我,“很好,就这么上台吧!” 我哀怨地盯着关荷,关荷却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拿起眉笔,在我嘴唇上画了两撇八字胡。 他们全都边笑边鼓掌,十分满意关荷的飞来一笔。 李杉笑着说:“这个样子,关荷无论如何不肯干的,罗琦琦你就从了吧!” 我不从能怎么样? 我心里开始默默复习台词,为了这个小品,大家都花费了很多心血,既然做了,就不能因为我让大家的心血浪费。 不就是自我埋汰、自我恶心吗?我从上初一起就没形象了,没问题! 小品一开演,大礼堂里就笑翻了天,我们的班长李杉大人,平常多阳光刚健的男生呀,如今变作娘娘腔的**,穿着红袄子,扭着水桶腰走莲花步,这娱乐效果也不是盖的! 等我佝偻着腰,拄着拐杖,反戴着绿雷锋帽,身穿着补丁中山装,颤颤巍巍地走到台上,对着大家挥手说:“乡亲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台下爆笑,评委台上的评委们也笑得前仰后和。 等我和大家贫完,音乐一换,变成了郭富城的《对你爱不完》,在充满动感的乐曲中,宋晨梳着油光水滑的郭富城小分头,穿着蝙蝠衫、白裤子,猛地跳到舞台上,大张开双手,先摆了一个极其夸张、极其深情、极其酷、也极其恶心的姿势,台下已经有人笑到座位底下去了。 然后他开始对着所有老师学生,又扭屁股又唱歌:“胸中藏着一把火,这种日子不好过……” 调子是郭富城的《对你爱不完》,可歌词已被我们窜改成了对题海作业的恨不完了。 可怜的“四大天王”就这么被他给恶心到家了,台下的人一边被恶心着,一边爆笑着。 第二部 Chapter 19 被折断的翅膀 爱迪生说成功等于1%的天才加上99%的汗水,我却觉得成功等于10%的天赋加30%的运气加60%的汗水。 在我们走过的路上,有不少人既有天赋,也愿意付出,可命运并不垂青他们,令人尊敬的是往往这样的人从不叫苦,也不埋怨命运,他们沉默着、努力着、继续着。 小到一个机遇,大到身体健康,乃至生命,命运都常常会毫不留情地拿走。 我们无法阻止命运从我们手中夺走东西,但是,我们可以选择珍视我们从生活中已得到的东西。 被折断的翅膀 在严打风潮中,小六因为平常行事嚣张,得罪的人太多,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他中了别人的计,反正,我听到的消息就是,他因为争风吃醋,把一个男子的容给毁了,毁容的方式很特别,是用飞鹰小刀片一点点把对方的脸皮划烂。本是陈年旧账,却被人举报,公安局将他收押,立案调查,又发现了他吸毒贩毒、私藏枪械的罪行,几罪并发,被判死刑,一颗子弹结束了生命。 等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公安局早就盯着小六了,严打期间各个局子都有任务指标的,他们肯定要拿下小六,所谓的什么举报,只不过是调查的障眼法。 小六被执行枪决的消息,在新闻上一闪而过,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那是小六(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他又被剃了光头),直到后来,听到李哥手下兄弟们的议论,我才明白那是小六。 小六的犯罪团伙被彻底剿灭,张骏却仍然在上学,没有进监狱,公安局也不再找他谈话,证明他平安地熬了过来,可张骏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表情。那段时间,他脸色份外苍白,每天的头发都乱糟糟的,如同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样子,衣服也穿得癞痢邋遢,看人时双眼的焦距完全是散的。 他从来都七情不上面,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看来整件事情,他受的刺激非常大。 不过,同学里没有人知道他和小六的关系,倒是成全了他情圣的美名,大家都认定他深受失恋之苦。 关于小六的消息,学校里没有任何人关注,那距离他们的世界太遥远。学校里的小混混们热衷于谈论郝镰,他因为以贩养吸,参与了毒品交易,被判劳动改造三年。幸亏他还未满十六岁,而且查获他时,份量非常少,否则只怕会判得更重。 年级里绝大多数同学都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说毒品,他们在窃窃私语中,都带着惊异不定的表情。 毒品!多么遥远,遥远得像是只有在黑帮片和教科书里才会出现,可竟然有一天出现在我们身边,距离我们这么近。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对这样的事情既带着恐惧厌恶、又带着好奇崇拜,在他们的想象中,郝镰这样的人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拥有他们不拥有的热血和冲动、肆意和狂放。 郝镰被蒙上了一层传奇的色彩,而童云珠作为郝镰的女朋友,成为初中部最传奇的女生。 听到周围的男生女生用复杂的语气谈论郝镰时,我常常也有很复杂的感触。郝镰的故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无从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在外面混时,沾染上了毒瘾,之后以贩养吸,然后一步步变成了少年劳改犯。张骏跟在小六身边,肯定也碰过毒品和枪支,可他竟然能安然无恙,连我都忍不住要感叹一把他的智慧和运气,只是他若再不改,运气可不会永远相随。到时候,绝不是劳改三年这么轻的刑罚。 乌贼没有郝镰这么幸运,虽然剂量很少,他也没有以往从事毒品交易、吸毒藏毒的任何犯罪记录,可他已经成年,又赶上严打,所以被判重刑,十年监禁。 宣判结果下来时,妖娆疯了一样打小波。小波就傻站着,让她打,别的人也不敢拉。我忍了半天没忍住,冲过去,把妖娆推到一边,挡在小波面前。 妖娆还想打,我指着她鼻子,寒着脸说:“你再打一下试试,又不是小波一个人的错,你干嘛不去打李哥?”话没说完,小波却一把把我推开,推得我摔到地上。 他走到妖娆面前,似乎还期盼着妖娆再打他,妖娆却没有再打,软跪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我坐在地上也想哭。小波痛苦地盯了一会妖娆,拖着步子离去,我只能收起委屈,跳起来去追他。 李哥的生意又开始营业,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温和的小波却彻底变了。 他以前吸烟,只是交际用,可现在,他的烟瘾越来越大,常常烟不离手。以前虽然话少,却仍算一个开朗的人,现在却沉默得可怕。 李哥对我说:“小波是我们中间心思最细腻、最重感情的,他五六年级的时候,乌贼就带着他玩,为了他被人骂没爸爸打架。他理智上比谁都明白,乌贼一个人进去,比我们三个都进去强,可他感情上却接受不了,乌贼自己都很清醒地安慰小波,等风头过了,他在牢里好好表现,我们在外面再好好疏通一下,肯定能减刑,可小波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他总觉得如果不是他当时一心扑在学习上,能在店里看着点,乌贼就不会被人算计了。” 我和李哥都无可奈何,只能等他自己走过自己的心坎。 我只要有时间,就去缠着他,要他请我吃东西,要他陪我玩。小波对我的要求很简单,不管我怎么玩、怎么闹,一定要考上重点高中。 我只能打起精神去复习,没日没夜地疯狂复习了一段时间,走进了中考考场。 考完后,我心里很没底,感觉上肯定能考上高中,至于能不能上重点高中,就要看运气了。数理化都还不错,可英语,能不能及格都很悬,我的英语非常差,初一、初二是因为忙着讨厌聚宝盆,几乎没学,初三却完全是因为我自己破罐子破摔。 李哥帮我去打听成绩,在发榜前,他们就知道我已经被一中的高中部录取。我父母那边还在焦急地等待我的成绩,我这边却已经开始庆贺。 李哥为我举行了很隆重的庆功宴,其实庆功其次,主要是想让小波开心。 来的人,几乎没有我认识的,我心里很难受,该来的乌贼和妖娆没有来,这些不该来的人来再多,笑声再大都掩盖不住悲伤。 小波逢人就敬酒,高兴得好似是他考上了大学,那天晚上究竟喝了多少酒,我没概念,只记得所有人都醉倒了,李哥喝哭了,对着小波嚷嚷“哥哥对不住你”,小波没哭,却一直在吐,吐完了又喝。我一滴酒没喝,却好像也醉了,只是不停地哭,却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第三部 前言:被沉默埋葬的过去 年少的我们总是缺乏耐心,不明白生命里最不舍的那一页,总是藏得最深。 非要经年之后,蓦然回首时才会懂得错过的是什么。 那一刻,唯有盈眶的热泪,祭奠着早已一去不再复返的青春。 前一天晚上,罗琦琦睡得很晚,醒来时已经是中午。 吃过早饭兼中饭,罗琦琦决定先去一中看看。 叫了辆出租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第一中学——她学习生活过六年的学校。 一路上的变化特别大,罗琦琦怎么努力都无法分辨自己究竟在哪里。可当出租车靠近学校时,她带着几分喜悦笑了。 学校竟然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黑色的铁栅栏门,白色的牌匾,烫金的黑色大字。两侧是花坛,种满了花期漫长的蔷薇科植物,能从春天一直开到秋天。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校门前道路两边的树木长得更高、更大了,浓荫蔽日,让人刚一下车,就感到一片阴凉。 和高中时一样,上课时间大门不开,只开靠近传达室的一个小门,传达室里坐着一个守门的门卫。只不过以前是个老头,如今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门口立着一个牌子,禁止闲杂人等进入,若是找人,需在门口等候。 罗琦琦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门卫站了起来,正想问她是谁,有什么事,罗琦琦笑着和他点头,又熟络地问:“今天没看报纸啊?” 门卫下意识地回答:“已经看完了。” 说着话,罗琦琦已经走入校园,向着老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门卫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把罗琦琦的容貌复习了一遍,暗想可要记住了,这个女老师挺和气,别下次还把人家当陌生人盘问,如今工作不好找,不能随便得罪人。 罗琦琦绕了个路,拐回初中部的教学楼,绕着初中部走了一圈后坐到白杨林下的石凳上休息起来,隔着一条林荫道,就是初中部的小运动场,有很多乒乓球台。 正好下课,学生们像潮水一般从楼门涌出来,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吵闹声,原本寂静的校园刹那间就像换了一个世界。 树林里,有几个男生在偷偷抽烟,楼房拐角处,一个男生正和一个女生手牵着手说话。 罗琦琦抿着嘴角微笑,十几年前,她就是这群孩子中的一个。 笑过后,却忍不住叹息,时间过得好快啊! 几个女生拿着雪糕,边走边吵,最漂亮的女生显然最有势力,其余几个全帮着她。从罗琦琦身边走过时,她们都好奇地看了琦琦几眼,罗琦琦忽然特想对她们说,别吵了,好好相处,你们所拥有的时间比你们以为的要短得多。 十分钟后,上课铃响了,所有的学生又如潮水一般涌回教学楼,所有的吵闹声都消失了。 只有风吹着白杨林,发出哗哗的声音。 前方的乒乓球台全部空着,她却好似看见了一个穿着红大衣的女孩子站在最中间的乒乓球台上,戴着白色的针织帽子,鼻头被冻得红红的。 当她还在这所学校时,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以充满感情的目光,凝视这座校园。 罗琦琦看了下表,已经七点。 初中部都是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学生已经全部走空。 她站了起来,穿过林荫道,走到乒乓球台旁。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应该被妥善维护过,看不出陈旧的痕迹,至少在罗琦琦的记忆中,和她罚站时,一模一样。 她笑了笑,沿着乒乓球台一侧,进了教学楼,是个拐弯口,左侧应该是教室,右侧应该是老师的办公室。 向右拐后,第一眼就看到英语组的牌子,罗琦琦站在窗户边,弯下身子往里看,不知道聚宝盆是否还在教书。里面拉着窗帘,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放弃了窥视,直接走过办公室,到了教室。 教室倒是看得一清二楚,里面全都变了。 她记得以前教室里挂着蓝色的布窗帘,现在换成了百叶窗;以前没有电扇,现在却有两个大大的吊扇;讲台一侧,多了一台大电视,大概是什么多媒体教学的工具;课桌也全部换了,她记得以前的课桌,桌肚的前面是敞开的,书包从前面塞进去,现在的课桌却是桌面可以打开。大概学生人数少了,每个桌子都分开摆放,没有紧挨在一起的桌子。 罗琦琦笑叹口气,没有同桌,可会丧失很多乐趣的。 她转身从(1)班门前的大门走出去,以前这里是一个有小池塘和小亭子的中国式小园林,现在却全没了,池塘被填掉,小亭子也被扒掉,改成了一个圆盘形的花坛。 一首诗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涌上了心头: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今年落花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其实,不要说岁岁年年人不同,就连年年岁岁的花都早已经不同了。她四处看着,已经分辨不出,当年她曾站在哪里和林岚、李莘、倪卿聊天。不过,因为楼门的位置没变,所以,她还能大概判断出她和晓菲曾在何处重逢。 闭上眼睛,好似就能看到一个戴着眼镜、梳着马尾巴的女孩,和一个长发披肩的漂亮女孩面对面走着,擦肩而过时,她们的视线也交错而过,步子慢了下来,迟疑着回头,刹那间,脸上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 她们那么快乐、那么兴奋,完全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命运是什么。 罗琦琦猛地睁开眼睛,甩脱了过去的回忆。从另一个楼门,再次走进教学楼,直接上到三楼。 楼道里有说话声和笑声传来,她有些意外,顺着声音走过去,(4)班的后门开着,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里面有三四个学生,正在做板报。 凝视着他们的年轻容颜,她心头有一阵阵的温柔在涌动。 一个学生发现了她,频频回头看她,引得别的学生也回头看,罗琦琦索性走了进去,轻声问:“我看一会儿你们出的板报,可以吗?” “你是老师?” 第三部 Chapter 1 高一的开始 曾经,我最爱的影星是布拉德?皮特,不关乎他的演技,只因他那英俊的面孔、完美的身材、不羁的气质在一段段光影中蛊惑了我。 如今,我最爱的影星是凯特?温斯莱特,不关乎她的演技,只因在为美疯狂的演艺圈,她坦然地说自己小肚子有赘肉,坦然地说她的□因为哺乳过孩子会下垂,她从容自信地爱着不完美的自己。 如何从容自信地爱不完美的自己,是一门比如何爱别人更深奥的学问。 高一的开始 高一新生的分班名单下来,一共九个班,每班五十个人左右。 关荷和张骏分到了(4)班,我分到了(5)班,和沈远哲、童云珠同班。 我们班的班长自然是沈远哲,文艺委员自然是童云珠;(4)班的学习委员是关荷,班长竟然是……张骏。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愣了一愣,再一想又觉得合理。张骏的留校察看处分在中考前就取消了,他的中考成绩不错,又有过做班长的经验,选他当班长挺正常。 一中对高中和初中的重视程度完全不一样,高中部光教学楼就有三栋,每栋四层,每层有三个教室,每个年级一栋楼,因为高一只有九个班,所以四层完全空着。 (4)班和(5)班都在二楼,意味着我和张骏的班级不但处于一个楼道,而且只隔了一堵墙。我说不清楚我对距离他这么近有什么感觉。一方面有不受理智控制的暗喜,一方面却又想远远地躲开。 一中的高中生有点复杂,因为是省重点,教学质量声名在外,所以除了我们这些正常考上的学生外,还有一部分特招生。 这部分特招生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有人是家里非常有钱,完全用钱砸进了一中;有人是因为非常有权,直接一个电话,校长就不得不接收进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特殊技能,比如,舞蹈、歌唱、体育,他们能为一中在全省争得荣誉,被一中破格录取,所以,重点高中的学生并不都是学习成绩好的学生。 (4)班是全年级师资配备最强大的班级,几个靠权进来的“高干”都在(4)班,最引人注目的是副省长的独生子,因为姓贾,大家直接赠送外号贾公子。他算是不学无术,却不算是纨绔子弟。听说他父亲很严厉,所以他十分规矩,从不惹是生非,对老师也很恭敬,就是学习成绩怎么搞都搞不好。 我们(5)班则是年级中的差班,有点爹不亲娘不爱的样子。根据同学们的小道消息,老师都不好,数学老师是全高中出了名的邋遢鬼;英语老师是刚分配来的女大学生,讲课还会脸红;物理老师是一个胖胖的男人,逻辑很混乱,讲题能把自己给讲晕;班主任竟然是政治老师,一个说话慢悠悠的白面书生。 幸亏班长很拿得出手,沈远哲可是一中初中部历史以来最有威望的学生会会长。按道理来说,这个班长应该做得顺风顺水,可结果并非如此。 一中高中部有一个很传统的派系斗争,就是所谓的老一中生和新一中生矛盾。老一中生就是如同我、沈远哲、童云珠、张骏、关荷这样的,初中就是一中的学生,新一中生则是从别的初中考进来的学生。 一中的初中部不招收住校生,所以,老一中生的家都在一中附近,算是市里人,对市区熟悉;又因为我们已经在一中三年,对学校老师都熟悉,尤其沈远哲这样的,校领导和老师都认识他们,自然而然凡事会多找他们,而我们也因为彼此认识,甚至本就曾是一个班的,所以很容易走近。这一切落在新一中生的眼睛里,就变成了老一中生结党,有自己的小圈子,老师也偏心老一中生,他们很难融入。尤其是住校生,大概因为家不在市内,远离了父母,彼此又朝夕相处,他们十分团结,很排斥我们这些老一中生,总是处处刁难。莫名其妙地一届届积累下来,新老一中生的矛盾竟然变成了高中部的一个传统矛盾。 沈远哲就陷入了这个矛盾中,新一中生很不服他,彼此抱着团为难他,他们的人数又绝对性地压倒我们,沈远哲的班长做得颇为艰难。 我们班还有几个靠钱砸进来的学生,钱有多多,人就有多惫懒。尤其一个叫马力的男生,简直坏到了下流。开学第一天,他就把小镜子贴在自己的鞋尖上,举手问英语老师问题,等年轻的英语老师走到他身边给他细心地讲问题时,他把脚探到老师的裙子下,看人家的内裤。看完了,告诉全班男生,吓得第二天坐他周围的女生都不敢穿裙子,而穿裙子的女生都避他三尺远。 上自习课时,他装作有事要问前面的女生,故意用手去推女生的后背,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摸着女生的胸罩带子,故作惊讶地问:“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身上绑一根带子?好奇怪!”还故意对周围的男生问,“真的好奇怪,她怎么身上绑着带子?” 女生羞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跑去找班主任换座位,班主任问原因,她不好意思说,只是哭,老师换了,结果又是换了一个女生,又被马力弄得涨红着脸哭。 沈远哲很头痛,他总不能跑去告诉英语老师,你已经走光了;也不可能告诉班主任,马力摸女生的后背。 高中生已是半大人,早已经过了崇拜老师的年纪,不仅不崇拜,反倒以蔑视老师、挑战权威为荣,同学纠纷中,给老师告状是大忌。沈远哲如果如此做,也许会收到暂时的效果,却肯定会失去同学们的信任,甚至被所有男生瞧不起。 宁可无作为,也不可选择这个下下策。沈远哲只能先按兵不动,安排一个男生坐到了马力前面去,可马力自然有层出不穷的下流花招,反正三天两头,班里就有女生红着脸掉眼泪。 我欠沈远哲一个恩惠,再加上实在有些看不惯马力,所以决定多事一把,主动要求和马力前面的男生换座位,坐到了马力前面。 全班女生都惊异地看我,对我的行为完全不能理解。 上晚自习的时候,马力先用脚来探我的脚,我不动声色,用脚把早放在桌子底下的圆规拨拉了出来,脚跟踩着一头,令有针的一头翘着,马力蹭着蹭着,闷着声音哼了一声,迅速把脚收了回去。我笑了笑,继续看物理书。 过了一会,他的手又开始推我,一边推我,一边在我背上摸着,我合上正在看的物理课本,把书拿在手里,笑眯眯地回头,他嬉皮笑脸地看着我,刚想张口说话,我一本书就扇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打碎了自习课的宁静,全班都抬头盯向我们,马力也彻底被我打愣住。 我却不肯善罢甘休,仍旧劈头盖脸地扇打过去,边打边质问:“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第三部 Chapter 2 回避冲突 不是所有的记忆都美好,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记忆,岁月的河流太漫长,大部分的人与事都会被无情地冲走,但是,与青春有关的一切,总会沉淀到河底,成为不可磨灭的美好回忆。 令我们念念不忘的,也许并不是那些事和人,而是我们逝去的梦想和激情。 2回避冲突 一中的每届高一都会有为期三周的军训,往常都是一开学就进行,我们这届恰好赶上当地驻军部队有一项特殊训练任务,所以推迟了两个星期,等他们自己的训练任务完成后,才来给我们军训。 学校对这三周的安排是,每天早上上课,下午接受军训,每个班一名教官,按照班级顺序,在大操场上各自划分一块地方进行训练。 九月的太阳很毒辣,我们却在大太阳底下又是走又是跑又是站,人人都盼着休息时间能到树荫底下坐一会。 操场上没几块阴凉宝地,幸运的是靠近我们班的地方恰好有一块。按照就近原则,自然归我们班使用,其他班即使羡慕也只能看着。没想到,第二天休息时,教官刚宣布解散,(4)班的宋鹏就领着一群男生冲到我们的阴凉宝地,霸占了我们的地盘。宋鹏是臭名远播的小混混,他大哥是本市颇有点名气的宋杰。我们班的男生很不甘心,可都听说过宋鹏的恶名,何况地盘上又没有写着我们班的名字,只能到别的地方休息。 训练十分辛苦,我被晒得差点中暑,一解散就冲去喝食堂熬给我们的绿豆水。因为狼多水少,两只水桶前人头攒动。 张骏从人群中艰难挤出,手里拿着两只塑料杯子,我知道我不该去探究答案,某些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幸福,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所以,我看见了亭亭玉立站在一边的关荷,微笑着从张骏手里接过杯子。 我立即转开了视线,握着自己的玻璃瓶冲进人群。 经过汗流浃背的冲锋陷阵,不但自己接到了一瓶绿豆水,还帮晚到的沈远哲抢了一杯。 沈远哲看到前面的张骏和关荷,叫住了张骏,关荷笑着和我打招呼,我只能一边喝着绿豆水,一边兴高采烈地和关荷说话,似乎不如此,就无法表达自己的不在意。 等回到我们班的休息地时,发现风水宝地已经被(4)班的男生占了,我们班的新一中生故意对沈远哲叫嚷:“沈大班长,你可要为我们出头做主啊!” 宋鹏却领着(4)班的新一中生对张骏说:“班长,要靠你为我们撑腰了。” 几个同学和沈远哲说着目前的情形,张骏也在旁边听着。 我们班的男生和(4)班的男生仍在一旁怪声怪气地叫嚷,沈远哲皱起了眉头,张骏却笑起来,喝着绿豆水,和关荷说着话,好似完全与己无关。沈远哲想做学生会主席,肯定不愿意出任何事情,张骏没有欲求,不着急立功,又知道沈远哲一定会想办法,自然就乐得清闲。 我实在很累,只知道休息时间有限,没精神听他们嘀咕,直接走过去,挤进一堆男生中,找了个最阴凉,也就是最中间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坐下去的时候,还嘴里嘟囔着:“让一下了,让一下了。”硬是逼得两个男生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让了块地方。 不管是我们班的男生,还是(4)班的男生都不叫嚷了,全沉默地看着横道杀出的我。 一群男生中间挤着一个我,他们神色怪异,我喝着绿豆水,表情很无辜,你们继续聊呀,我只是坐这里嘛!难道你们能坐,我不能坐? 起先正在说话的宋鹏清了清嗓子,想无视我,可看看我,发现有点困难。他面色严肃,以一种锐利的眼神盯着我,估计他以为是个人就听说过他的恶名,何况他是男生,我是女生,我肯定受不了,会主动撤退。 在他的影响下,以我为圆心,所有男生都向我发射射线,凝视着我,在我过去十几年的生命中,全部男生的凝视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会儿得到的多。 我双手捧着绿豆水,乖乖地坐着,笑眯眯地回视着宋鹏的凝视,脸上一丝红晕都没有。 我会害羞?当年我站乒乓球台,接受全校学生瞻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偷看小女生呢。 宋鹏的性格估计也比较倔犟偏激,所以,当我未如他预料的一样红着脸闪避开他的视线,他就和我杠上了,我们俩都盯着对方看。 如果这个时候,用动画镜头捕捉,一定能看到,我们的目光像电光冲击一样,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 其实,火星都是他的,我可一点没动怒,平静着呢! 我和宋鹏“深情”对视很久后,宋鹏终于对我脸皮的厚度有了清醒的认识,倒也收放自如,忽然之间就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站起来,带着挑衅笑着说:“今天已经休息够了,明天再来。” 他一走,别的男生也都走了,只有张骏、关荷、沈远哲站在一旁,我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幕丝毫不落地被张骏看到了,视线悄悄从他脸上一瞥而过,只看到他满眼笑意,却猜不透究竟在笑什么。 我们班的同学陆续回来乘凉,童云珠走到张骏身边,打了个招呼,又对我笑着说:“你可真够冲的!这才开学两周,你就先单挑马力,再单挑宋鹏,难度系数越来越高。” 一个我还没记住名字的女同学善意地提醒我:“宋鹏上初中时,就叫一帮混混把体育老师揍了一顿,连我们的教导主任都不敢管他的事情。” 男生们却一致支持我:“就他会打架啊?就他在外面有哥们啊?罗琦琦,你别怕。” 面对外敌,男生们竟然忽略了新老之争,空前团结,摩拳擦掌地,随时准备开打。 沈远哲却不想打群架,把张骏叫到一边,低声商量着。 第二天军训前,教导主任把所有班级召集到一起,发布指令说,根据沈远哲和张骏的建议,为了方便食堂师傅供应绿豆水和同学们充分休息,以后的自由休息时间将分三组错开休息。我们班恰好和(4)班错开休息,自然不用再抢地盘。 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却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我想,那些新一中生,即使口头上不服气这个解决方法,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方法。 走路也挺难 军训内容分为站军姿、踢正步、打军体拳。 军姿和跑步都还好,但是踢正步,却把我彻底难住。我平常走路挺正常,可教官一吼“正步走”,我就开始同手同脚,刚开始混在全班的队伍里,还看不出来,等四个人一组开始练习时,就被教官逮了出来,不管他怎么纠正,我就是同手同脚。 第三部 Chapter 3 再次成为名人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所有人都想要“至千里、成江海”,可是,当跬步、小流分散到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变成了日日的枯燥重复,而千里、江海却怎么看都看不到时,没有希望,没有光亮,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变得很可笑。 只能凭着一股毅力,日日坚持,是不是坚持就一定会成功呢? 不见得,但是不坚持,却肯定不会成功。 再次成为名人 军训结束后,我们就算真正成为了一中的高中生。按照惯例,我们要颁发统一的校服。 不知道现在的高中生是否会比我们当年幸运一些,校服能好看一点,配得上花季雨季的靓丽,反正我们当年的校服真是丑得不堪回首。 我一直没想通一件事情,为什么日本的中学生校服可以那么好看?为什么我们中国学生的校服总是土得令人伤心? 因为前两届学生集体反映校服很难看,到我们这届的时候,学校采纳了同学们的意见,改换校服的样式。为了展现一中的素质教育,校领导决定由学生自己设计校服,经过老师的评选,高三一个女生的设计方案最后被学校采纳。 看过设计图的同学都说很漂亮,和漫画、日剧里面的那些校服一样漂亮,班级里几乎所有的女生,外加很多男生都抱着热烈的期盼,毕竟校服这东西,是要经常穿的,好看与否对大家的形象太重要了,我们这个年龄正是内心自信不足、最留意外表的年纪。 在大家的热烈期盼中,学校的校服终于发了下来,在领到两套校服的时候,我相信我们年级的班花、校花、班草、校草们都肯定眼含滚滚热泪。 怎么形容这套校服呢? 就好像某人去“山寨”了某个著名品牌高级定制的服装,可是颜色搭配错了,又舍不得用好料子,全用最糙的布料,做工也粗糙,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到了顶点,还不如普通的运动服。 反正真的是太丑了,丑得不管美女还是俊男,穿上后气质全变成了土质,绝对丑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发校服的那一日,整个高一的气压都很低,童云珠气得当场把校服扔到脚底下跺了两脚。 估计学校也意识到这套由某个校领导亲戚的手工作坊生产的校服实在拿不出手,没要求大家天天穿,除了各种集体活动,平时只要求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必须穿。 可是,即使每周只穿一天,同学们都无法忍受,很快大家就有了作战计划。周一那天穿一套衣服,校服用塑料袋带上,等到升国旗时,换上校服,升完国旗,立即去卫生间换回来。不管男女,几乎所有人都依此方案进行,唯一的例外估计就是我了,我不但周一穿,周二、周三……都会穿。 我每天穿着校服在学校里晃来晃去的原因和同学们不穿校服的原因完全一致:太丑了! 这么丑的校服,怎么穿都不心疼,连抹布都省了,桌子脏了,直接袖子擦一擦就行了;在校园里走累了,想看书了,随时随地可以坐;课桌上有毛刺,也不怕,不用像别的女生还要戴袖套,唯恐桌子把她们的漂亮衣服弄坏了,简直又方便、又环保、又经济、又节约…… 当然,归根结底是我太懒了,懒得带两套衣服换来换去,懒得花精力和时间在自己的外表上,不过,我的同学可不知道我这从懒惰引发出来的一系列行为,他们只是看到我整天都穿着那丑得刺眼、土得掉渣的校服,旁若无人、天经地义地招摇过市。 因为这卓越的校服,令我太过鸡立鹤群,我很快就在高一年级声名鹊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知道(5)班有个叫罗琦琦的校服控。 真是悲哀啊!我在高中部的成名,竟然不是因为我的成绩,也不是因为我的性格,只是因为一套丑校服,比较而言,我还是更怀念罚站乒乓球台的成名方式,至少算得上有性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用校服的自我恶心、自我丑化太过成功,反正叫嚣着要拿下我的宋鹏再没有了任何举动。 在楼道里碰到他时,他光看着我笑,笑得我对他也没了脾气。 其实,我虽然不算故意,私心里却好像总有些盼望着和宋鹏真闹出点什么事情来,所以,我才会那么冲,那么不给他面子地把情书和防晒霜都拍回给他。他哥宋杰在本市算个人物,如果宋鹏真想收拾我,能让宋杰说句话,那我是真会倒大霉的。 到那时,也只有小波能帮我了,他难道真会见死不救? 可是,我自己都知道,这是做梦!如果宋杰是这么幼稚的人,他也不会二十多岁时就成为邓小平号召下最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 而且,我也不想让小波看不起我,所以我只能一面阴暗地想着,一面又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在对高一生活的逐渐适应中,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期中考试。 进入高中后,学校每次大考都会公布年级排名,把榜单张贴出来,以示我们的竞争对手不仅仅是本班,还有整个学校、整个市、整个省。 总成绩公布的那一天,我有些紧张,因为这半学期,我很认真地学习,很认真地复习,很认真地考试,现在到了揭晓结果的时候。 在榜单的排名上,我,班级排名第四,年级排名四十多。关荷,班级第二,年级第十二。张骏,班级第八,年级七十多名。 我爸和我妈都非常欣慰,笑得合不拢嘴,班主任也特意向他们表扬了我,可我自己非常受打击,年级四十多名不是我想要的成绩! 如果这是我没有学习,临阵磨枪的结果,我会很高兴,可从开学的第一天起,在大部分同学还沉浸在刚上高一的新鲜兴奋中时,我就在认真看书,努力学习了。 认真努力后却是这样的成绩,我很失落,而我已经尽了力,难道我只能做一个年级四十多名的学生? 我在学校的树林里徘徊思索,可是,我找不到答案。 当我回到教室时,看到我们班的第二名杨军坐在第一名林依然旁边,正在仔细看林依然的卷子。 林依然就坐我前面,因为我们班整体水平偏差,她虽是班级第一名,却连年级前十名都没进,只是年级第十三。 我很想凑过去看,可又不好意思,毕竟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意。杨军看到我,立即说:“罗琦琦,你可不可以把物理卷子给我看一下?我刚问过物理老师,物理老师说你的物理是年级单科第一,借我参阅一下吧,最好也给我看一下别的卷子,可以吗?拜托,拜托!”杨军是个粗眉大眼的男生,长得很端正,尤其是眼睛,炯炯有神。 第三部 Chapter 4 简单生活 每个人性格的成因都可以追溯到他出生、成长的家庭。这世上,只有不良的家庭,没有不良的孩子。 简单生活 从高一的第一天开始,我的生活就变得很简单,我每天都重复着学校到家里,家里到学校的两点生活。 寒假中,我每天睡一个大懒觉,起来后,泡一杯清茶,读半小时到一小时的英文,然后再吃早饭、看书、看电视,反正不出门,活动空间不是客厅,就是卧室。 妹妹练电子琴的时候不喜欢关卧室门,以前我不在家待着,影响不了我,如今却很影响我,我也不和她吵,从另一个角度来解决这个问题。据说孙中山在年轻时代为了训练自己的集中力,专门找闹市读书,那么我就把这个当成一种训练好了,只要自己够专注,耳朵所听到的会自动被大脑屏蔽。日子长了,即使开着摇滚乐,都不会影响到我做几何证明题,注意力被训练得非常集中。 初中时,我几乎天天早出晚归,如今的生活和初中判若两人,我妈妈不但没觉得欣慰,反而有点担心,找我谈话,劝我多出去玩玩。我爸爸也说孩子就是应该多和同学朋友一起玩。 我觉得很逗,他们大概是唯一劝孩子多出去玩的父母。我告诉他们,不用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妈妈和爸爸只能保持一个比较远的距离给予我适当的关心,不是不寂寞的,幸亏他们还有一个小女儿,有着一切正常孩子都有的毛病。学电子琴会偷懒;想看电视不想做作业;羡慕同学穿的漂亮衣服;嫌弃自己的鞋子不好看;要零花钱的时候会讨价还价;帮妈妈买酱油的时候,会把剩余的钱贪污掉;妈妈替她定了闹钟,她会自己偷偷摁掉;每天起床都要三请四催,不到最后一分钟绝对不起,搞得每天出门上学都和打仗一样……爸爸和妈妈在她身上体会着做父母的喜悦和挫折。 而我,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案例。 有一次,表姨妈到我家住,睡我的屋子,我去和妹妹暂住。 恰是冬天,正好停电,又停了暖气,家里又黑又冷,所有人都缩在被窝里。我却没有因为停电就给自己借口,让自己不早起三十分钟,所以依旧早起,点着蜡烛开始背诵英文。 表姨妈大概因为择床,很早就醒了,听到说话声,打开了客厅的门,看到我披着我爸的棉大衣,站在阳台上,呵着冷气,凑在蜡烛底下读英文。 当时的一幕,大概深深地震到了表姨妈,以至于多年之后,她仍念念不忘,总是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懂事、那么乖的孩子。 其实,在我看来,我只是坚持了自己给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停电停暖气这种事情太渺小,不足以让我打破自己设定的规则,可表姨妈不会这么想,她把这件事情在亲戚中广为宣传,一传十、十传百,我成了亲戚长辈眼中的“好孩子”。 妹妹有时候很嫉妒我,讨厌我赢得了那么多的赞誉,我看着她像苹果一样的脸,几分迷茫,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我嫉妒她的,大人们应该都不喜欢我的,怎么好似一瞬间就一切都变了样子? 时光,真是一个残酷又奇妙的东西! 大年初三,我有雷打不动的习惯:给高老师拜年。 高老师结婚了,丈夫是技校的副校长,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很热情地欢迎我,倒好饮料后,主动回避到书房,将客厅留给我和高老师。 高老师细细端详我:“琦琦,你变了。” 我笑:“其实心里头没有变,只是看世界的眼睛变了。” “张骏也变了。” 我理智上告诉自己保持沉默,嘴巴却不受控制:“他一直以为自己少年老成,比别人聪明,其实尽做傻事。” 高老师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一直担心他,生怕他走到歪路上去,现在总算松了口气,他也挺不容易的。” “他有什么不容易的?家里唯一的儿子,家境富裕,爸妈娇宠,相貌出众,天资聪颖,要什么有什么,真正条件艰苦的人都好好的,偏偏他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净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虽然我说的也是实情,可我似乎偏偏要和自己的心反着来,语气极尽嘲讽。 高老师起身帮我添了一杯果汁,忽然笑起来:“当年带你们的时候,我中专刚毕业,才十七岁,每上完一堂课,手心全是汗,你和张骏都人小鬼大,我一直不敢拿你们两个当小孩子,一直把你们当朋友一样尊重。” 我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却默默说:“你是我一辈子的恩师。” 高老师说:“张骏的三姐夫和我爱人是大学的同班同学,现在是实验中学的副校长。张骏出事的时候,他姐夫还和我爱人通过电话,我爱人是你们老校长的学生。” 难怪张骏犯了那么大的事情都没有被开除,留校察看处分也很快就取消了,明显只是走个过场。小波如果有家人,结果肯定完全不同,也许他已经…… 只能说,人和人的命运截然不同。 高老师看到我的神色,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便说:“等你再长大些,你就会明白,上天是很公平的,人得到一些,注定就会失去一些,有时候失去是为了得到,有时候得到意味着失去,这世界上没有人什么都有,所以,永远不要羡慕他人所有,而是要学会珍惜自己所有。” “那张骏得到的是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 “他有比别人更好的物质条件,可他没有完整的家庭。” 我不解地看着高老师:“我听说张骏有四个姐姐,他是父母辛苦盼来的儿子,父母在物质上对他予取予求,非常娇宠他。” “这只是表象。张骏的爸爸是个非常能干的男人,就是有点愚孝,张骏的奶奶有很传统的香火观念,认为儿媳如果不能生儿子,就是给他们张家断子绝孙,所以当张骏的妈妈一胎又一胎地生女儿时,她一直不停地鼓动儿子离婚,甚至在张骏妈妈生完四女儿坐月子的时候,就押着张骏爸爸去相亲。到最后,第五胎终于是个儿子,可张骏爸妈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他们离婚了?” “没有,不过和离婚差不多。张骏的大姐因为年纪比较大,目睹了母亲遭受的一切,所以很早就参加了工作,工作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了姓氏,从母姓,又把妈妈接到身边,鼓励妈妈离婚,可一方面她爸不愿意,一方面她妈也不愿意,所以就对外说,妈妈身体不好,需要女儿照顾,接到女儿身边住,其实是夫妻变相分开了。你肯定不能理解,但是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就那样,已经没有办法一起过日子,可就是不肯离婚。” 第三部 Chapter 5 第一件大事 当我们的眼睛不再黑白分明如婴儿时,我们眼前的世界也开始不再黑白分明。 真诚的冷漠,虚伪的善良,褒与贬模糊,黑与白交杂,同学之间的关系开始复杂,不再是简单的你和我好,你不和我好。 我们的一只脚犹在林黛玉式的好恶随心中,一只脚却已踏入了薛宝钗式的圆滑世故中。 我们已经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是一门学问,但,我们还未明白这其实是一门远比考上大学更艰难、更深远的学问。 第一件大事 寒假过完,新的一学期开始。 这个学期有两件大事,第一是学生会会长的人选,第二是文艺会演。 我们班有童云珠,文艺会演本来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可童云珠刚做了急性阑尾炎的手术,不能参加今年的文艺会演,沈远哲只能自己张罗。 沈远哲头痛得不行,晚自习召开临时班会,向大家征询意见,可我们班除了童云珠,真没有文艺人才了,一帮男生七嘴八舌,全是馊主意,逗得大家前仰后合,班会开成了笑林堂。 我对沈远哲有异样的感情,总是有一种欠了他什么的感觉,看不得他为难,明明自己也是文艺白痴,却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我举手:“我有个想法。” 沈远哲示意大家安静,听我说话。 “我们班男生多,可以出一个男生大合唱,合唱虽然有些土,但毕竟是一个正式的节目。” 无为而治的班主任终于出声了:“我可以请学校合唱团的老师给我们上几堂课。” 沈远哲说:“演出服也可以直接问他们借。” 男生们七嘴八舌议论了一会,敲定了这个简单可行的方案。 “第二个节目呢?谁还有想法?” 我又举手,沈远哲有些吃惊,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初中的时候有个朋友很会跳舞,我发现舞台表演在某些时候对服装和道具的借助很大,尤其是我们这种演员业余,评委业余的。前几天我正好在电视上听到一首歌,叫《说唱脸谱》,我特别喜欢,觉得特朝气蓬勃,当时就很动心,所以去图书馆借了本关于京剧脸谱的书看。” 我把这两天正在看的画册给大家看了一眼,接着说:“一中似乎从没有人表演过和京剧有关的内容。流行歌不能上,现代舞需要把握尺度,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教导主任刷掉,所以大家老是翻来覆去地表演民族歌舞,我们正好抓着这个新鲜。” 沈远哲说:“想法很好,但是实施的困难很大,京剧的行头都很贵重,肯定借不到。” 我说:“这个我也想过了。能不能用班费买一些白色大布,把《说唱脸谱》中的脸谱都画出来,然后配合歌,用队列变换,或者其他方式表现出来,这个我们可以集思广益,反正目的就是展现出京剧中的脸谱文化。” “这工作量非常大,找谁画呢?” 我笑着说:“我学过画画,可以画一点,还有王茜也会画画,如果她能有时间帮忙,就最好了。”我上绘画班的时候曾经见过她,老师说过她很有天分。我把书递给同学,让他们传给王茜。 班里静了一会,全都激动起来,都觉得这个点子很新鲜,也可行,而且主题非常健康积极,简直属于教导主任一看见就喜欢的调调。 马力大声说:“我会翻跟头,打脸谱的时候,我可以从脸谱前翻过去,像电视上那样。我小时候练过武术的,后来怕吃苦放弃了,可翻几个跟头还是没问题的。” 我看着他笑,他瞪了我一眼,冲我挥了下拳头,一副“当时没打你,可不是怕了你”的样子。 班主任很高兴:“那就这样办,我去学校主管影像资料的老师那里问一问,如果有京剧的录像,可以借来给你们借鉴一下。” 王茜已经粗略翻过几个脸谱,笑着说:“这些脸谱绘制起来不难,最重要的是要保证颜色在灯光下出彩,我保证顺利完成任务。” 我说:“《说唱脸谱》中有一段是用年轻人的口吻说唱,这一段,我们可以由几个同学打扮得摩登一些,用一种比较痞,比较生活的方式表演出来。” 男生们笑:“这还用表演吗?请马力和吴昊这两位有钱少爷直接上去就行了。” 全班都哄堂大笑。 我笑着说:“还需要一个人扮演老爷爷,看看能不能借到老式的长衫和白胡子,这样和年轻人的摩登有突出对比,舞台效果就出来了。” 同学们都仔细想着,赵苗苗羞涩地慢慢举起手,细声细气地说:“我外婆和妈妈都是裁缝,家里有很老式的服装。” 沈远哲笑说:“谢谢你,帮我们解决了个大难题。” 赵苗苗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全班同学都冲着她笑,她低下了头,声音小小地说:“我家可以拿到比外面商店便宜的白布。” 班主任和沈远哲异口同声地说:“太好了!” 服装解决了,白胡子呢? 马蹄笑着说:“我家有个白色的老拂尘,我看挺像胡子的,实在不行,就把那个剪一剪,想办法挂在脸上。” 大家都笑,沈远哲说:“那就先这样。这两个节目需要我们班所有的人出力,有点子的贡献点子,有才华的贡献才华,大家有空都琢磨琢磨,可以随时告诉我和罗琦琦。我们也不当它是要去比赛夺奖,全当大家一起玩一场,自己玩过瘾了就行。” 男生都热烈鼓掌、集体叫好,班主任笑着不吭声,并不反对的样子,我开始觉得这个白面书生其实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老师。 班会结束后,我提着书包出了教室,沈远哲追上我:“真谢谢你了,经过你一说,感觉文艺演出也不一定就非要舞跳得好、歌唱得好。现在这个样子,全班都能参与,其实更有意义。” 我有几分伤感,我对舞台服装灯光的了解来自林岚,对创意和形式的理解来自宋晨,当时,虽身在其中,却全没在意,如今,才发现他们都在我生命中留下了痕迹。 到了校门口,我和他说再见,他却问:“你走哪条路回家?” 我指了指我要走的路,他说:“我家也可以走那条路,我们正好顺路,可以一起走一段。” 其实,我更想一个人走,因为我已经习惯晚上边走路,边思考数学或者物理题,但对沈远哲的友好,我不想拒绝,笑着说:“好啊!” 第三部 Chapter 6 少男少女的心思 为什么年少时的爱,单纯却笨拙,诚挚却尖锐?为什么当我们不懂爱的时候,爱得最无所保留,而当我们懂得如何去爱的时候,却已经不愿意再轻易付出? 少男少女的心思 期末考试前,班主任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学校会组织一个天文海洋夏令营,选拔一批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和优秀班干部去北京和青岛。经过仔细甄选,我们班的人选是林依然、杨军、沈远哲和我。 我激动起来,祖国的首都,我还没去过呢,关键还是全免费的! 回去后,和爸妈一说,他们骄傲得立即告诉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搞得我又在亲朋好友中风光了一把。 期末考试一结束,我们就准备出发,考试成绩只能等回来后才能知道了。 非常不幸,临出发的前一天,杨军打篮球时把脚给扭伤了,不得不放弃了去夏令营的机会。 出发的那天,学校的车到我家楼下接我。 为了赶火车,凌晨时分就得出发。等我带着困意钻上车时,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在车上了,很热闹。 车厢里比较暗,大家又都缩在坐椅里,我也看不清楚谁是谁,只能扯着嗓子叫:“林依然。” “这里。” 我立即蹿过去,一屁股坐下:“特意给我留的座位吧?” 林依然笑着点点头。 车厢里的同学都带着去首都的激动,聊天的聊天,唱歌的唱歌。前面不知道坐的是哪个班的,竟然回转头,和林依然对着数学考试的答案。我不能置信地惊叹了一瞬,反应过来,这辆车上可会聚着我们年级的优异生。 到了火车站,我兴高采烈地站起,座位后面的同学也站了起来,两人面面相对,我这才发现是张骏。他要伸手去拿背包,我也要伸手去拿背包,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我的心咚地一跳,整个人好像都被电了一下,立即缩回了手。过了一瞬,才故作镇定地去拿行李架上的包,发现扔上去的时候容易,拿下来时却有点困难,踮着脚尖,也没把包拿下来。 张骏拿完自己的包,顺手帮我把包拿下,递给我,他一句话未说,我也一声不吭地接过。 我不知道我的笑算不算是破功,反正一直笑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下了车,走进了火车站。 距开车还有两个多小时。学校因为考虑到人多,怕有意外,所以把时间计划得比较宽裕,没想到我们一个比一个麻利,一切都很顺利。 带队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把我们召集到一起,先自我介绍:“我姓邢,是(4)班的班主任,也是这次的带队老师,就算是正队长了,任何同学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我们的物理老师也介绍了自己:“我姓王,(5)班和(6)班的物理老师,这次活动的副队长,欢迎同学们随时找我交流,我们的任务就是安安全全把大家带出去,再安安全全带回来。” 邢老师又说了几点纪律要求后,指定了沈远哲和张骏是同学里的负责人,同学们有什么事情,如果不方便找他们,也可以找沈远哲或张骏。 开完会后,有同学拿出扑克牌,把报纸往地上一铺,开始坐成一圈打扑克。我缩在椅子上,咬着手指头,思索着未来的尴尬,一个月同出同进,这趟北京之行似乎会有很多不快乐。 沈远哲人缘好,和所有人都认识,有人拖着他去打牌,他看我和林依然在一边枯坐着,笑着谢绝后,过来陪着我们。 我发了半晌呆,问沈远哲:“关荷应该是(4)班的前三名,为什么(4)班没有关荷?” “本来有她的,可她自己放弃了,好像家里有事。” 我轻叹了口气,她肯定是想来的。 虽然这次活动学校负责基本费用,可出门在外总是要花钱的,我妈就唠叨着穷家富路,给了我一千五百块钱,关荷的继父只怕不能这么大方。 等上了火车,同学中的阶级差异立即体现了出来。 这次出行,所有的费用都是学校出,但是只限于最基础的,比如,火车只能坐硬座。像我这样普通家庭的孩子都自然坐的是硬座,可像张骏、贾公子几个家境好的同学都自己出钱买了卧铺。不过,现在是白天,他们把行李放在卧铺车厢后,为了热闹好玩,就又跑到硬座车厢来和大家一块玩。 他们一堆人挤坐在六人的座位上一起玩扑克,热闹得不行。 大家都像失去束缚的猴子,男孩女孩没有拘束地坐在一起,兴奋地又笑又叫,光牌局就开了好几个,还有的围在一起算命,算未来,算爱情,一会一阵大笑。 林依然不会玩扑克,又不善于和陌生人很快熟络起来,安静地坐在一旁;我则是因为张骏在,不肯凑过去。 沈远哲为了照顾我们俩,就陪我们坐在一边聊天,搞得我们(5)班的三个人和大家有些格格不入。 我和他说:“你不用特意照顾我们。” 沈远哲笑笑:“聊天也很好玩。”他指着一个个人给我和林依然介绍,“张骏,(4)班的班长,刚才邢老师已经介绍过,你们也应该都见过。他旁边的是甄郓,外号甄公子,他爸就是上次来学校视察的甄局长,张骏和甄公子关系很铁,甄公子嘴巴比较厉害,性格很傲慢,不过人不坏,坐甄公子对面的就是鼎鼎大名的贾公子。” 我和林依然都是只听说过其名,没见过其人,毕竟我们所有人的爹妈都归人家老爹管,所以都盯着看了几眼,发现这个**看上去很普通,温温和和地笑着,还没有甄公子看上去架子大,我问:“他怎么能来,他的成绩没那么好吧?他也不是班长,不可能是优秀班干部。” 沈远哲笑着说:“学校的原定计划是每班四个人,可因为好几个人都放弃了,学校就把名额让了出来,只要没犯过错,自己出所有的费用就可以参加,所以不只贾公子,甄公子和正在给大家算命的黄薇也是自己出的钱。” 那个女孩化着淡妆,戴着首饰,大概因为放假,又在外面,老师也没有管。我问:“她是哪个班的?” “(2)班的。” 我觉得黄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林依然则轻轻“啊”了一声。 我立即问:“你听说过她?” 林依然大概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快,看了沈远哲一眼,红着脸、压着声音说:“我有个小学同学在三中读初中,听她说她们学校有个叫黄薇的女生为男生割腕自杀,闹得都休学了。” 第三部 Chapter 7 尴尬快乐的北京 青春那么短暂,我却在花季正盛时,遇见了所爱的人;生命那么有限,我却在最美丽的年华,被所爱的人深深爱过。 我们曾在山巅海角相爱过;纵使结局是于山巅海角分别,我也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是,当时没有多爱他一点。 尴尬快乐的北京 一夜辗转反侧,完全没睡着,一时觉得应该抽张骏两耳光,一时又觉得应该先抽自己两耳光。 早晨起床时头晕脚软,幸亏今天是去参观北京天文馆,不会太耗费体力。 我戴着大凉帽,把自己藏在人群里,躲着张骏走,恨不得自己有件隐身衣。我近乎悲愤地想,这世道怎么如此古怪?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怎么倒好像我见不得人了?可道理归道理,行动却是毫不含糊地畏缩。 因为太困,究竟在天文馆里看了些什么,听了些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老师把我们带到一个大厅里,讲恐龙灭绝的原因。 大厅的天顶是椭圆形的,当灯光完全熄灭时,整个天顶化作了浩瀚的苍穹,无数颗星星闪烁其间,美丽得让人难以置信。 随着解说员的声音,我们如同置身宇宙,亲眼目睹着亿万年前彗星撞向地球,导致恐龙的灭绝。 这样的节目本来是我的最爱,可置身黑暗中,头顶星海浩瀚,馆内温度宜人,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感觉也就是睡了一小会儿,就有人推醒了我。我立即睁开眼睛,发现张骏坐在我旁边。 大厅里的人已经走得半空,周围的椅子全空着,他默默地看着我,我脑袋充血地瞪着他。 人都走空了,我们仍然是刚才的姿势,互相瞪着对方。 工作人员来催我们:“同学,放映已经结束。” 张骏拽拽我的衣袖,低声说:“走了。” 我迷迷糊糊地跟着他晃到了大厅,同学们都在买纪念品,各种各样的恐龙。 他带着我过去:“要恐龙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意识完全混乱,完全无法思考,就纠结着打他还是不打他。 他把每一种恐龙都买了一只,花了不少钱,甄公子开玩笑:“你要回家开恐龙展啊?” 张骏笑了笑,没吭声。 当我纠结了半天,发觉自己已经错过最好的发作时机时,我迅速逃离他,跑去找林依然:“你怎么走的时候也不叫我一声?太不够朋友了!” 林依然看着我身后不说话,我一回头,张骏像个鬼影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就站在我身后。 坐车时,本来都是我和林依然坐一起,可回去的时候,张骏主动要求和林依然换座位,坐到我旁边。 我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解释、道歉、狡辩……反正不管什么,他总应该说些什么,这样我才能反击,可他一路一句话没说,我闭着眼睛装睡觉,貌似镇静,实际已经完全晕了。 去食堂吃晚饭时,他没和男生坐,反倒坐到我和林依然身边,顺手就帮我和林依然把方便筷子、纸巾都准备妥当,林依然惊奇地看着他,我也完全不能理解地盯着他,他却若无其事,我行我素。 我们前几天一直互相敌对,恨不得一刀杀死对方而后快,昨天吃晚饭时还针锋相对,闹得满桌人尴尬,今天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坐车一起,吃饭一起,别说外人看着奇怪,我自己都觉得很诡异。 沈远哲端着餐盘坐了过来,笑着问:“你们总算可以和平相处了,误会怎么解开的?” 我低着头吃饭,不吭声,张骏笑了笑,和他聊着别的事情。沈远哲几次想把话题转到我和张骏身上,张骏却都避而不谈。 吃完饭,回到宿舍楼,大家依旧聚在一起玩,我却立即跑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上了车,我已经和林依然坐好,张骏却一上车就走过来,要求和林依然换座位。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林依然又向来不会拒绝人,立即就同意了。 张骏又坐在了我旁边,我心里七上八下,幸亏一向面部表情瘫痪,外人是一点看不出来。 这一天是游览北海公园和北京动物园,一整天,不管去哪里,他都跟着我,我不理他,他也不说话。如果我走得快,他就走得快,如果我走得慢,他就也走得慢,如果我和林依然说话,他就站在一旁摆弄相机,如果我被哪处景物吸引,想多看一会,他就站在一旁默默等着。反正,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再嘲讽我,就是一直跟着我,跟得我毛骨悚然,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中途,我尝试着偷偷溜了几次,可是,集体活动,再溜能溜到哪里去?过一会儿,他就能找到我,继续像个鬼影子一样跟着我,后来,我也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尝试,任由他去。 虽然非常古怪,我和他却很和平地相处了一整天,整整一天啊! 晚上回去时,他仍旧坐我旁边,去食堂吃饭时,他也仍旧坐我旁边,沈远哲和林依然都目光古怪地盯着他,他却坦然自若,和他们都谈笑正常,只是不和我说话而已,当然,我也只和林依然、沈远哲说话,坚决不理他。 第三天,还是如此,他总是在我身边,默默地跟着我,默默地照顾我,却一句话不说,搞得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开始有些受不了。感情上,我暗暗渴望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可理智上,我知道绝不能再放任自己,否则,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和张骏不一样,张骏玩得起,我玩不起。 吃过晚饭后,我和前两天一样,立即回了宿舍,边冲凉边思索,等洗完澡,换了条长裙,我决定去找张骏把话说清楚。 张骏、贾公子、甄公子几个男生在篮球场打球,黄薇和几个女生在一旁观战。 我走到篮球场边,默默站着。七个男生分成两组,打着力量不对称的比赛,拼抢却都很投入,张骏的技术非常突出,黄薇她们不停地为他鼓掌喝彩。 杨军的篮球打得也非常好,可惜杨军没来,否则他们两个一定能玩到一起去。 我胡思乱想了一阵,实在没有勇气在众人面前,高声把他叫过来,所以,只能又默默地转身离去,低着头,一边踢着路上的碎石头,一边走着。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未等我回头,一个浑身散发着热气的人已经到了我身边,是张骏。他的脖子、胳膊上密布着汗珠,脸颊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健康红色,浑身上下散发着非常阳刚健康的男孩子的味道。 第三部 Chapter 8 青岛的最后一天 在青岛的日子过得太快,似乎转眼之间,就到了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上午进行了一场简单的海洋知识考试,下午去军舰上参观,回来后举行闭幕式,颁发了优秀营员奖状,然后,正式结束了这次夏令营。 第二天就要离开青岛,贾公子大概想到又要回到他老爹的严厉管制中,强烈要求晚上要放纵一把。张骏和甄公子去买了三瓶白酒、一箱啤酒、一大堆零食,偷偷搬运到宿舍的楼顶上。 张骏的朋友自然是甄公子、贾公子,我想请林依然和沈远哲,张骏居然不同意。我让他给我一个理由,他说因为林依然是乖女孩,肯定不能适应。我说,可是我和邢老师住一个屋,如果就我一个人很晚回去,老师会起疑,拉上我们班的第一名,老师就不会多想。他权衡了一下,只能同意。 我们把几个纸板箱子拆开,平铺在地上,开着两个手电筒,就在楼顶上偷偷摸摸地开起了告别会。 张骏、甄公子抽烟的姿势都很娴熟,贾公子竟然是第一次抽烟,当他笨手笨脚地学着张骏吐烟圈时,甄公子狂笑。 张骏给我拿了罐啤酒,我摇摇头:“我不喝酒。” “从来不,还是戒了?” “从来不。”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我跟着小波他们混了那么久,竟然滴酒不沾,又问:“那烟呢?” “偶尔会抽着玩。” 张骏拿了一根烟给我,我夹着烟,低下头,凑在他的烟前点燃,抬头时,看到沈远哲和林依然吃惊地盯着我,我朝他们笑了笑。 林依然不抽烟,也不喝酒,抱着一袋青岛的特产烤鱼干,半是紧张,半是好奇地看着我们。 张骏教贾公子划拳,贾公子一输,立即就喝酒,看得出来,他很享受被家长和老师禁止的放肆。 甄公子嫌光喝酒没意思,拉着大家一起玩开火车,地名由他决定。 他问:“谁当青岛?” 我和张骏都赶着说:“我当。” 大家都望着我们俩狂笑,后来张骏做了北京,我做了青岛,林依然是南京,沈远哲是上海…… 我如果输了,张骏帮我喝酒;林依然如果输了,沈远哲帮她喝酒。定好规矩后,开始玩。 “开呀开呀开火车,北京的火车开了。” “到哪里?” “南京。” 刚开始还玩得像模像样,渐渐地就混乱了。贾公子酒量特浅,醉得一塌糊涂,非要拉林依然的手,说是有心事告诉她,吓得林依然拼命躲;甄公子坐到林依然身边,把自己的手给贾公子,贾公子就把他的手捏在掌心里,摸啊摸,边摸边哭边说:“依然啊……” 林依然憋着笑,涨红着脸,看着甄公子和贾公子,甄公子一脸贼笑,不停地对她做鬼脸。 沈远哲酒量比甄公子要好,可一人喝了两人份,也醉得一塌糊涂,贴着墙角,双手撑在地上,非要倒立给我们看,证明他没有醉,一边趴在地上不停地倒立,一边还不停地叫我们,非要让我们看他。我们都咿咿呀呀地答应着,实际理都不理他。 张骏一个人喝了两个人的酒,却只有五六分醉。我和他趴在围栏上,眺望着这座城市并不辉煌的灯火,身后的吵闹声一阵又一阵地传来,我们却奇异地沉默着。 他夹在指间的烟,几乎没有吸,慢慢地燃烧到了尽头。看到我在看他,他解释说:“初三出了那事后,我就把这些东西都戒了,现在就是朋友一起玩的时候,做个样子。”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感叹地说:“许小波是真心对你好。” “以前是的,现在我们已经绝交了。” “我和以前的朋友也不来往了。” 我们都沉默地看着远处,在那段叛逆的岁月中,他固然是幸运者,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突然说:“我好高兴。” 我诧异地侧头看他,他又说了一遍:“我好高兴。” 我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说:“我也是。” 他猛地握住我的手,非常大声地对着天空大吼:“将来我们结婚时,到青岛来度蜜月。” 我腾地一下,脸涨得通红,幸亏后面的那帮家伙都醉傻了,没醉傻的也以为我们醉傻了。我过了很久,才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他却立即就听到了,冲着我傻笑。 不管别人如何看这座城市,它,在我们心中,是最美的一个梦。我们微笑着约定,一定会再回来。我们都以为,只要有了约定,我们就可以永远保留住那份幸福。 我们取道北京回家,因为是暑假,火车票不好买,尤其是卧铺票,邢老师麻烦了甄公子才替所有人搞定了火车票。统计买卧铺票的人数时,多了好几个同学登记。其实,我手头也有余钱,不过,我早就想买一套鲁迅全集了,所以,想都没有想就放弃了。 在车站时,张骏一手拖着自己的行李,一手拖着我的行李,我有点紧张,怕老师发现异样,后来看见也有别的男生帮女生拿行李,才放下心来。 火车站的人非常多,邢老师一边紧张地点着人头,一边大叫着说:“都跟紧了,别走散了,去卧铺车厢的跟着我,张骏押后;去硬座车厢的跟着王老师,沈远哲押后。” 我要拿回自己的行李,张骏说:“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走在前面的甄公子回头笑着说:“张骏已经让我给你买了卧铺票。” 周围几个听到这话的同学,视线都盯向我,黄薇眼中更是毫无掩饰的鄙夷不屑。我突然觉得很受伤,我是没钱,可我很乐意坐硬座,我一把抓住自己的行李:“放手!” 张骏看到我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放开了,我拖着行李,小步跑着去追林依然和沈远哲。 直到上了火车,我仍觉得自己脸颊发烫,手发抖。 不一会,张骏就匆匆而来,和林依然打了声招呼,坐到了我旁边。我侧头看着车厢外面不动,也不说话。 张骏完全不能理解我那一瞬间的羞辱感,在他看来,他买了卧铺票,想给我一个惊喜,是为了让我能坐得更舒服,这样我们俩也有更多一点的私人空间,可我却生气了。 他在一旁赔了很久的小心,又说好话,又说软话,低声央求我去卧铺车厢,我仍然紧闭着嘴巴,看着窗外,不和他说话。 第三部 Chapter 9 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风景 清晨六点多我就醒了,一个人坐在桌前,整理着旅行带回的东西。故宫的门票、颐和园的门票、崂山的门票,蛇馆的门票,还有我和张骏在青岛海边捡的几枚贝壳…… 在北京的门票都是单张,但从长城之后,就全是两张门票,张骏在这些琐事上完全不上心,门票随手给了我,他肯定以为我扔了,我却很小心的将我们俩的车票都收藏了起来。 我不想照相,可是,我也知道这些时光多么的宝贵,所以我选择了自己的方式,永远的记住了它们。 我将它们抚平包好,放进一个纸盒里,再塞到床下的柜子里。 关上柜门时,突然发现竟然能每日都枕着这些快乐睡觉,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一枚松果,一块石片。 这是送给小波的礼物。将它们装进一个牛皮信封,准备写信。 未提笔前,我总觉得我有很多感触,很多话想告诉他,想告诉他对外面世界的所见所闻,可真正提笔后,才发觉千头万绪,什么也写不出来。 想了很久,竟然只写了一句。 “北京长城下的松果,青岛崂山的石片。” 我抬头看向墙上钉着的中果地图,也许有一天,我能走遍这千山万水,也许到那时,他不会再拒绝已经可以飞翔的我。 九点多时,林依然和沈远哲按照事先的约定,来找我一起去学校看期末成绩。 鲜艳的红榜里,虽然颜色班驳,但字迹仍然很清楚。 关荷是年纪第9名,林依然是年级第10。我是年级第19,张骏是年级70多,沈远哲是年级60多名。 我看到自己的成绩后,沉重到近乎绝望。我多么希望是数学、物理什么的考砸了,可是,仍然是英文,73分。 我从没有间断过努力,却几乎没看到任何起色。虽然有什么“坚持就是成功”的至理名言,可是当身处其间时,只感觉到越坚持越绝望。如果我完全放弃,靠着小聪明和记忆力去应付考试, 只怕也不会比这个成绩差多少。反而不会有越努力越失望的感觉。 沈远哲提议大家一起去喝冷饮,我心情差到连敷衍的力气都没有,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拒绝了。 一个人走在燥热的柏油马路上,不用再假装微笑,不用再假装自己不在乎。在由自己垮着脸,大步大步的走着,一直没有停,却有不知道何去何从的迷茫感。 在外人眼里,年级二十已经够好了,我的迷茫和痛苦似乎有着莫名其妙。可是这不仅仅是成绩,而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努力的付出,却没有收获。 我对自己和未来产生了质疑,我没有容貌,没有家世,没有财富。我的未来能凭借的只有我的头脑与勤奋,如果努力不等于有收获,也就等于我根本就无法靠自己的努力决定自己的未来,那么我的 未来,我的人生究竟掌握在谁的手里?既然不能由自己掌握,我又何需苦苦努力?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站在浓密的树阴底下。 因为是白天,K歌厅还没有什么生意,四个打工的女孩子贪凉快,站在门口的树阴底下,支了一张小桌搓麻将,容颜换了又换,青春却永远相似。 如果我上技校的话,如今都已经可以开始实习。可以领着实习工资悠闲的打麻将。我爸妈不用担心我早恋,反而要给我介绍对象,而我不用为该死的英语痛苦。 也不用喜欢某个男生偷偷摸摸,只需边上班,边思考下班后该是去跳舞还是去打麻将,是去见男朋友还是去见女朋友。 如果我放弃为英语当苦行僧,靠着一点小聪明和一点小努力,成绩应该也能混个中上,还能多出大把时间研究时尚,打扮的漂漂亮亮,跟着童云珠出去玩,生活也肯定摇曳生姿。 几个女孩子打了好几圈麻将,而我继续在树阴下发呆,她们半是好奇,半是警惕的问,“小姐,你等人吗?” 我恍惚的看着她们,沉默了一会问她们:“小波在吗?” 一个女孩搓着牌,边搓边说:“小波,没这个人……”另一个女孩打了下她的手,“不会是许老板吧?好象是叫这个名字。”她抬头瞪向我,“你究竟找谁?” 我笑了笑,转身离去。 人生啊,风景总有多种,可究竟哪种风景是自己想要的? 我可以选择放弃,也可以选择坚持,可究竟哪一种是多年后,我不会有遗憾的? 以前,不懂得,如今努力过,失望过。才明白陈劲当年的意思,“坚持”这两个字比世界上任何字都难写。 已经走到河边,马上就要到家时,却突然想起包里装着给小波的礼物,可是…… 如果我选择了放弃,那包里的礼物就绝对送不出去了。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发起了呆,到底哪种风景才是我想要的。 我转身向歌厅跑去。 听到我的脚步声,四个女还都抬起头,诧异的看着我,我掏出包里的牛皮信封递给她们,她们看着信封上的名字研究。 我说:“这是给许小波的,就你们的小老板,知道吧?” 四个女孩立即点头,我转身离去。 我慢慢跺着步,回到了家中,取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暑假计划。 从明天起每天背一小时英文,背十个英文单词,看半小时语法,剩下的时间,才可以才可以自由支配。 我重重又重重地把自己的名字“罗琦琦”签在了计划下面。这是我自己给自己的誓言,在没有希望的漫长中,没有喜悦的枯燥中,这是我唯一能给自己的约束和力量。 把暑假计划书有字的一面朝下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除了“罗琦琦”这三个字,因为力透纸背,露了痕迹,别的地方只是一张白纸。 这本就是只写给自己看的,不是给他人看的。 低头看着雪白的纸,心里有了莫名的寂寞和伤感,这些辛苦的努力,这些痛苦的挣扎,只有自己才知道。大人眼中缤纷灿烂的的青春,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轻松。 忍不住握笔在一张纸上,一遍遍写着“长弓”,写满一张纸,就换另一张纸。这是我这些年不知不觉养成的毛病,每当难过时,都喜欢写“长弓”好似这样才能把心中的难过释放出去。 第三部 Chapter 10 爱情是什么 大概从小受小波、李哥、乌贼的影响,我对友谊的定义充满了江湖味,诚心相待、义气为先,必要时刻,不惜两肋插刀,生死相赴。 我觉得自己一直做得很好,我没有亏欠过任何一个朋友;可关荷令我的道德标准受到强烈冲击,我一方面因她的美好,视她为好朋友;一方面却又嫉妒她的美好。 行为和自己的道德标准背离,使我常常被羞愧折磨。因为羞愧,我就会刻意地对关荷更好,弥补自己曾经的阴暗,可关荷并不知道我的思想斗争,她只是看到我对她好,所以,她就善良地用同样的好来回报我,我们的友谊越来越深,可我仍然无法不去嫉妒她,友谊的加深只能让我的愧疚越来越重。 因为愧疚,我越发对她好;因为我对她好,她也对我好,友谊自然加深;因为友谊加深,我很愧疚。我陷入了一个怪圈的循环中。 因为那天出去打保龄球、滑旱冰时,我心理非常阴暗地产生了一系列玷污友谊的思想活动,觉得对关荷很抱歉,很蔑视自己,所以,在看出她很希望自己能像别的同学一样滑翔时,我决定教她滑旱冰。 张骏嘲笑我:“就你这技术还敢去为人师?” “我的技术怎么了?教完全不会的人绰绰有余,教会最基本的滑行后,倒滑、单脚、花样都完全可以自己学。” “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担心你。教人滑旱冰,如果自己技术不好,会很容易摔跤,我去找滑得好的男生教她。” “关荷很要面子,她可没兴趣在男生面前摔得四脚朝天,你要不信,给她打电话。” 看过那天关荷小心翼翼,始终不敢放开的样子,我就明白没有哪个男生能真正教会关荷滑旱冰。 张骏立即打了,答案果然如我所料,他惊异地看着我。 其实,关荷的心思一点不难猜,因为那就是放大了的我的心思,我当年学旱冰时,也是躲在暗中苦练,压根不愿意让班里的人看到我的笨拙,只不过我是因为自卑产生的过度自尊,她的原因却要更复杂一些。 每周两次,成了我和关荷的单独“约会”时间。 我对她异样的耐心,自尊骄傲的关荷虽然一句口头的感激都没有说,可她心里的感激,我能感觉到,我们的友谊在飞翔的轱辘中飞速增长。 暑假还没过完,关荷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要她愿意,她也可以穿着小短裙,成为旱冰场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作为谢师礼,关荷请我去吃麻辣烫。 在路上,我看见了一个故人——妖娆。 烈日底下,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子踩着三轮车,妖娆坐在车后面,身旁堆满了纸箱子。她目不斜视,只专心地盯着她的货物。 这个素面朝天的女子真是那个妆容绯艳的妖娆吗? 一个纸箱子突然掉到地上,纸箱里掉出一堆女孩的发卡头绳,妖娆立即跳下车去捡。男子停了车去帮她。他大概觉得太阳太大,把自己头上的棒球帽戴到了妖娆头上。妖娆抬头一笑,就又忙着装东西。两人之间是很自然的亲近。 我站在远处,凝视着他们,心底有凉凉的悲伤弥漫成河。才一年多,妖娆就忘记了,忘记了乌贼,忘记了他们的山盟海誓,忘记了他们的白头之约。 这世间有多少人愿意戴着镣铐舞蹈?尾生抱柱固然震撼人心,可纵使放手,也无可厚非。这世间原没有多数人愿意负重而行,或者这世间种种本不支持人负重而行,所以,放下才是自然,可是,我依旧无法不悲伤。 关荷看我突然不走了,脚像生了根一样定在地上,便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朝她笑着,一副了无心事的样子,关荷牵着我的手,直奔小吃摊。 我们要好了麻辣烫,正吃着,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罗琦琦。” 我抬头,竟然是林岚。 她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好久没有见你,暑假刚回来就听说了无数关于你的小道消息。” 久别重逢,我也很高兴,没忍住地抱了她一下:“你还好吗?” 我的热情让她很是意外:“我很好,还有两年就毕业了,所以今年回来提前找找实习的单位。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单手叉腰,摆了个造型,俏皮地说:“那是,越长越漂亮了呗!” 林岚吃惊地瞪着我,似乎完全无法把眼前的人和当年沉默冷淡的人联系在一起。 我说:“一块吃东西,我来请客。” 她笑着摇头:“下次吧,今天我陪妈妈来的。”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家麻辣烫摊位,我看到她妈妈的一瞬间,惊得呆住,这个消瘦憔悴的女人真是林岚的妈妈吗?当年的她看着比我妈妈年轻十岁都不止,如今的她看着却比我妈妈要足足大上十岁,可这还不算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她在努力把自己往年轻里打扮,穿着不得体才真正凸显出她的落魄。 因为太震惊,即使我一贯善于掩藏情绪,都没能掩盖住,林岚似完全明白我所想,淡漠地说:“那男的说受不了压力离开了,她的爱情已经死亡。看着她如今的样子,我既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很解气。当年所有人都劝她,我也哭着求她,可她心里只有那个男人,在她眼中我和爸爸都比不上她伟大的爱情,现在终于尝到恶果了。” “你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决定毕业后就回来,她现在只有我了。很可笑,我因为她逃离这里,又因为她要回到这里。” 我默默地看着她,不能说什么,也不可能说什么。 “我爸又结婚了,和新老婆生的儿子已经可以给我打电话,叫姐姐了。我爸的新生活才刚开始,我妈这辈子却已经完了。”林岚冷冷地讥笑着,“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即使四十岁仍然可以犯错,男人可以‘浪子回头金不换’,女人只有‘一失足千古恨’,女人不要说四十岁,就是十五岁,只要一步踏错,就会把自己的一生毁了。” 林岚没有说十四岁,偏偏说了十五岁。想起晓菲,我的神色一黯,林岚明知道我的痛处,却依然往痛处戳。我盯着她,她却装糊涂,嘴角一扬,已经巧笑倩兮,看着就如这个年纪的普通漂亮女孩。 “我这一辈子绝不相信爱情。男人只会锦上添花,只有你美丽时,他才会来爱你;你丑陋了、落魄了,他比谁都跑得快。琦琦,你也要记得,永远要最爱自己。” 第三部 Chapter 11 高二开始了 第四章:青春花开两枝 1、高二开始了 新学期的第一天,早上是开学典礼。先是校长讲话,然后高一新生代表讲话,最后给各年级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颁奖,本人虽然成绩在班级位列第二,但是无缘三好学生,因为体育成绩班级倒数第一。 为了这件事,班主任特意给我解释,我无所谓,我看重的不是这些虚名,我唯一惦记的就是我的学习成绩。不过,当听到(4)班的优秀班干部是张骏时,我却虚荣心很是爆发,他上台去颁奖时,我鼓掌分外用力,手掌都拍红了。 下午的主要任务是大扫除,除了自己班的教室,学校还给每个班分了几条道路,要我们打扫。 (4)班动作快,很早就打扫完卫生。张骏来找我时,我正和马力斗嘴,没听到他叫我,等听到他叫我时,我们全班都听到了,开始嗷嗷的起哄。我被哄的不好意思,一溜烟跑到张骏面前:“我们还不能走,你先走吧。”转身就要溜回去,张骏说:“我等你。”说着,就要坐在旁边的长凳上。 我吓得立即说:“不要。”看到他失望不解的表情,我想了想,又说:“那你在校门口外面的花坛等我吧,我去找你。” 他说:“那也行。” 拿着扫帚回去就绪打扫卫生,杨军嘴快地问我:“难道谣言是真的,你真和张骏谈上了?” 我瞪了他一眼:“普通男女不能说话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当众承认我是张骏的女朋友,也许我内心深处明白,只是不愿意去深想。我怕张骏只是想和我玩一场,我不想别人看到我的名字后面加个“张骏的女朋友之一”的修饰语。 因为我没有承认,大家认为我和张骏八杠子打不到一起,所以虽然谣言满天飞,他们仍然当成玩笑。 童云珠默默的瞅着我,我知道她和张骏关系很好,突然就有些心虚,赶紧笑闹着,摆脱了那种感觉。我是没承认,可我也没否认呀! 正式开始上课后,张骏要求每天放学后跟我一块走。我肯让他在楼道里等我,他只能在学校外面等我, 为此他没少抱怨,嘲笑我看着桀骜大胆,没想到这么怕老师怕父母。不管他怎么嘲笑,我依然坚持“地下情”。 高中时的恋爱其实很简单,没什么大事。有的只是一点一滴的小事,所有的高兴和哀愁都紧紧围绕着这一点一滴。 他每天等我放学,先送我回家再送他回家。 我们俩的班级挨着,不管什么时候,他经过我们班总不忘用视线和我打招呼。 课间操的时候。他会买零食给我吃,知道我怕被人看见,就让童云珠带给我,常常是我刚想起去买冷饮,童云珠就已经笑着拿买好的雪糕和冷饮给我。 燥热的夏季午后,没有一丝风,同学们都拿着自制的扇子,边扇边听课,他会请童云珠转交给我一个装满冰块的密封太空杯,让我上课的时候放桌上消暑。 我是语文课代表,经常要给语文老师送作业,他如果从窗户看见我经过,就会立即强行帮助他们班的某个课代表送作业,陪着我一块去老师的办公室。 张骏每天课间活动都会去打篮球,每次都希望去我去看。我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去看他打篮球,就先煽动杨军的好胜心,鼓动他一定要打败(4)班的张骏,确立高二年级篮球霸主的地位,等成功山东了杨军后,我就打着去给杨军组委的旗号,拖着林依然去看杨军打篮球,顺便,当然就也能看到张骏了。在我天天的煽风点火下,再加上关于张骏和童云珠暧昧关系的谣言,杨军每次见到张骏都和斗鸡一样,在篮球场里把张骏往死里盯,张骏对我的曲线救国策略哭笑不得。 我不好意思说什么我喜欢你,也不好意思经常去找张骏,甚至,我会在学校里刻意回避着他,可我喜欢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看他,不管他在做什么,只要看到他,我就会觉得很幸福。经过多年的练习,我的“张骏定位技术”已经炉火纯青,我可以在一群人中,视线若无其事地扫过,却一眼就看到他;我可以再走过楼道时,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将他教室里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我甚至能从背后感受到他的存在,知道他有没有在看我。 我喜欢吃果冻,和他在一起后,尤其喜欢上了水晶之恋的心性果冻,偶尔,我也会羞涩地麻烦童云珠把一个水晶之恋的心性果冻转交给张骏,叮嘱他一定要在什么时间吃,然后,一直盯着表算时间,等到规定时间,我也偷偷吃一个,感觉上就好像我们两颗心紧紧相连。张骏放学的时候,会笑着给我讲他上课偷吃果冻杯老师抓住了,质问我他哪里得罪我了,我为什么要故意整他。 我们班和他们班的语文老师的办公桌面对面,有时候,我会利用职务之便,趁着去南作业时,把写好的字条偷偷夹在他的语文作业里。字条上的内容多数很乏味,却藏着我隐秘的幸福和喜悦。 我发现他的科目中也是英文最不好,我每次做笔记的时候,都会在笔记纸下面垫一张蓝色的复写纸,写两份笔记,把字迹最清楚的那一份拿给他。为了鼓励他用功,我告诉他我每天早起半小时背英文,请他陪我一起早起。每天早上起床时,想到他也在这个时间起床了,就会忍不住微笑,念英语都会念得像唱歌。 一起放学的路上,我们有时候讲学校里的事情,有时候他会给我唱歌。他最喜欢张学友的歌,也是张学友的歌唱得最好听,声音醇厚,富有磁性,不亚于张学友本人。从《我等到花儿也谢了》到《一路上有你》,后来,每当别人问“你最喜欢听谁的歌”,我总会立即回答“张学友”,实际上我从不买流行歌曲磁带,我所有听过的关于张学友的歌都是张骏唱给我听的。 回家的路上,他总是帮我拿着书包,我手里需要拿着的只是一只雪糕,他唱着歌,我听着,陪伴我们的是满天星辰,习习晚风。 周末,各自做完功课后,我们有时候出去玩,有时候到河边散步。 出不出去玩、到哪里玩的决定权在我,而我怎么决定,取决于我的零花钱,因为我的自尊,我一直尽量维持着我们金钱的付出的公平性,比如,他若请我滑旱冰,我就会请他吃小吃。但是我和他的差距太大,有时候他想请我去看电影,我却因为已经没有了零花钱必须拒绝他,可我不好意思告诉他真正原因,只能简单地说我不想去。他有时候会不开心,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么多的琐事,小得都不知道怎么去回忆,可是,当时真的是太快乐了。在枯燥的学习生活中,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享受着那份偷偷地快乐,每天的相处时间都只是点滴,可因为很珍惜,每一点、每一滴都特别甜蜜。 第三部 Chapter 12 年级第一 2、年级第一 因为生日宴会,我和张骏的事情在校园里很快传开,杨军同学笑得前仰后合。 那时候,校园民谣正流行得如火如荼,很多男生都喜欢可见休息时坐在课桌上,脚跟踩着凳子,抱着把吉他弹来弹去,杨军就是其中之一。 他没有办法对童云珠唱情歌,就把所有的经历用来打击嘲笑我,自从听说了我和张骏的事,他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对着我边弹边唱《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谁有看了我写给你的信……” 全班人都边听边笑。 这个时候,我一定要镇定再镇定,彻底无视他,否则不管任何反应,都智慧让我们班的男生笑得更开心。 可在期中考试前,杨军却突然萎靡不振,不再捉弄我,不再唱歌,连学习的心情都没有。 我问他怎么了,他悄悄告诉我,看见童云珠和那个开录像厅的流氓牵手。 他的伤心沉重得超过我预料,他每天趴在桌子上睡觉,作业要么乱作,要么就抄我的。 我实在受不了他,晚自习叫上他一块逃课,两人跑到学校的荷塘边听青蛙或者癞蛤蟆叫。 我问他究竟有多喜欢童云珠,为什么喜欢童云珠,杨军说话完全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很伤心地说很喜欢童云珠,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一会又很生气地说他也不是那么喜欢她,才不在乎她和谁在一起。 我说:“你觉得自己比那个小流氓优秀,可你凭什么肯定自己的优秀呢?因为你成绩好,将来一定会上名牌大学,有更光明的前途。可如果你现在为失恋开始颓废厌学,那你成绩会下滑,会考不上名牌大学,甚至连重点都考不上,你有什么资格觉得自己更优秀?童云珠一边在外面玩,一边成绩还不错,她把自己的生活掌控得很好,这样的女生肯定看不起不能掌控自己生活得男生。你若不喜欢她,就应该好好学习,因为她既然迟早是过眼云烟,你怎么可以用未来的人生为过眼云烟陪葬?你若喜欢她,就更应该好好学习,证明你是强者,这样也许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喜欢上你。” 杨军估计对我的逻辑很是不服,拧着劲问:“那如果我恨她呢?” 我冷笑一声:“那就更应该好好学习,只有这样,你将来才能功成名就,活得比她好,把她踩到脚下去。” 杨军被我说的蒙了,傻傻地看着我,我挥了挥手:“我只是你的朋友,该尽的义务已经尽到,你要再颓废堕落,我一句废话都不会再说,反正,路要怎么走,只有自己能决定,这世上,如果不自爱,没有人会爱你!” 杨军默默沉思了很久后,忽然说:“刚开始听说你和张骏在一起时,我觉得你压力会很大,现在忽然觉得,其实张骏的压力也很大。” 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杨军摇摇头,望着黑漆漆的暗处发呆,脸上是不再掩饰的难过,在这个年纪,因为喜欢很纯粹,所以悲伤也很纯粹。因为这份悲伤,杨军好像突然长大了几岁,不再是一年前,我刚认识他时的没心没肺。 成长好像总是伴随着伤痛,是不是因为只有受过伤,才能结疤?当一层又一层的疤包裹在我们的心上时,我们变得不再容易受伤,也不再容易感动,也就长大了。 我和杨军在荷塘边一直听着青蛙叫,快十点时,才往回走。 第二天,杨军又开始干劲十足,嚷嚷着要超过林依然和我,林依然抿着唇笑,我说:“别说空话,放马过来。” 我们三个你追着我,我赶着你地为期中考试做准备。 我复习得很认真也很全面,连最讨厌的政治都可以倒背如流,英语我仍然没底,但根据平时做题的感觉,潜意识觉得这次应该有起色。 考试成绩的排名出来时,班主任很激动:“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全年级九个班,年级前十名,我们班就占了三个。” 同学们刷的一下,全把视线投向了我们的三角区。 “首先我要恭喜罗琦琦,她是我们班的班级第一,也是年级第一。” 我们班同学开始鼓掌,我嘴巴张着,不能相信,虽然我这次感觉自己的英文卷子做的不错,和以前考完后的感觉很不同,但是真没想到一下子就成了第一,而且是两个第一的目标同时实现。老天似乎故意在考验我,没有给我一点渐进的过程,而是突然之间就把我从绝望的黑暗扔到了绚烂的光明中。 班主任让大家安静,接着说:“林依然是我们班的第二,也是年级第二。” 我们班的同学又开始鼓掌,林依然回头看我,眼睛里有喜悦和兴奋的光芒。我刚才有一瞬间的担心,担心她怎么看这次我的胜出,现在我知道了,她为自己感到喜悦,也为我感到喜悦。 “杨军是我们班第三,年级第十,恭喜你们,恭喜你们!” 杨军握着拳头,猛地一声欢呼:“终于进年级前十名了。” 在他发泄的大叫声中,我真正接受了自己已经成为一中年级第一的事实,因为这个成果来之不易,在我的生命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收获成功的喜悦,高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看着杨军和林依然傻笑。 时光悠悠流转,匆匆已是多年,我遗忘了很多事情,可那一次的喜悦我仍然记得清清楚楚,从那一次到现在,岁月的磨砺下,我的很多观点都变了,可我始终认为只有辛劳付出后的成功才是真正的成功,唯有这样的成功才会带给人真正的喜悦。 下午放学的时候,张骏一见我就笑,显得比我还高兴,我知道他肯定也知道消息了,有心询问他的成绩,又怕万一不理想。 他主动汇报:“在你这个小监工的督促下,本人的成绩也达到历史最好,从上学期的年级七十八前进到年级三十五,不过我刚前进了一点,你已经蹿到最前面了,我的压力也太大了。” 我笑着吐吐舌头:“把压力全部转化为动力就行了。” 张骏笑着叹气:“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是个女强人。” 我问:“关荷考的怎么样?” 张骏摇摇头:“不太好,有些下降,班级第三名,年级二十多。” “那也没什么,大概没发挥好。” 张骏笑:“的确没有人可以和你比,只上升不下降。” 第三部 Chapter 13 关于爱情的猜忌 3、关于爱情的猜忌 高二的第二学期开学后,学校分了文理班,原先的班级保持不动,成为理科班,新增加的两个文科班,(10)班和(11)班,把所有选择文科班的同学调到这两个班级。 文理分班对我、张骏以及周围要好的同学都没有影响,因为我们全都选择了理科。 我和张骏保持上个学期达成的协议,给予彼此一些独立的空间,不再每天放学一起走,有时候周末,我也可以和林依然、杨军、沈远哲他们出去玩。 张骏很喜欢玩,跳舞、唱歌、打球,样样精通,黄薇也很会玩,他开始经常和黄薇一块出去。 刚开始,我并没有在意,可后来,张骏还常常放学后送黄薇回家,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了。 但是那个时候,我很骄傲,骄傲道压根不屑于表现出我吃醋了,所以,当他问我:“我不陪你回家时,你介意我和别的女生一起回家吗?” 我装作毫不介意地笑着:“我为什么要介意?” 张骏无所谓地耸耸肩,笑着说:“不介意就行。” 我因为他的无所谓而生气,却不知道他也因为我的不介意而生气。 要到很久后,我猜明白,在这份感情中,患得患失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他。他本来就因为我拒绝他送我回家,而失望,我如今又完全不介意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他已经不仅仅是失望,而是受伤了。 可是,我不但没能明白他的心思,反倒因为生气,一方面装作一点没生气,一方面却对他很冷漠。明明很想见他,却非要跑去和杨军、沈远哲、林依然一起玩。 甄公子、童云珠看到这样的额我,自然会劝张骏分手,而杨军、林依然看到张骏明明是我男朋友,却和别的女生一起玩,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自然也会对他不满。 张骏难受过后,却美丽会朋友们的意见,决定要对我更好,他以为只要对我更好,我就会真正爱上他,在乎他。 当时的我,完全不知道张骏的心情起伏,我只知道我在生气,可张骏又突然不再送黄薇回家挨了,也不再单独和黄薇出去玩。他对我那么好,而我又那么喜欢他,两噶人自然而然就和好了。可那种和好,虽然甜蜜,却并没有解决问题,只是一方的退让和牺牲。 四月份是张骏的生日。那天,他把校里校外的同学朋友都请了,包厢力挤得满满当当,关荷看的目瞪口呆,问我:“张骏怎么认识这么多人?” 我说:“肯花钱的人一贯朋友多。” 关荷问我:“你给张骏准备了什么礼物?” “难道我到场给他祝贺生日,不就是最好的礼物?” “别开玩笑,你真没准备礼物?” 我看了看张骏,看他正在和别人说话,没有留意这边。打开背包,给关荷看,一个漂亮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九十九颗幸运星,代表天长地久。 “真漂亮!”她凑到玻璃瓶前仔细看。 我在关荷耳边轻声说:“是我自己叠的,每颗幸运星里都藏着一句话。” 关荷眼中有了轻松:“我做了一个风铃给张骏做生日礼物,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 我心里感慨,她的骄傲比我更强,我是典型的“亲者痛,仇者快”的人,对越在意的人,越骄傲,对不在意的人,我会无所谓的无赖,可关荷不管对谁,都骄傲矜持。 大多数人,我和关荷都不认识,我们也没兴趣认识,所以坐在角落里聊天。 张骏带着几个人向我们的桌子走来:“琦琦、关荷,你们看看还都认识吗?” 大家愣了一愣,都尖叫起来,竟是小学同学。这些年,我为了杜绝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几乎完全不合小学同学往来。四年多之后再见,也许因为我现在过得很好,自信下,我开始变得从容,甚至有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有的同学就要技校毕业,已经在实习单位上班,有的同学在做小生意,有的女生已经订婚,还有几个和我们一样在读高中。几年不见,同在一个教室做过的同学,人生轨迹却已经完全不同。 大家挤在一起,急切地交换着每个同学的八卦消息,一个个名字被大家提起,他们都好像很熟悉,我却总要想一会。 当他们提到周芸的名字,说她在实验中学读高中,我的心立即无法克制地颠了一下,以高度的警惕保持着微笑,生怕他们提起什么,虽然明知道那支一块多钱的钢笔早就什么都不是了,在成长的的烦恼中,周芸的钢笔太不足挂怀。 同学们交流完彼此知道的八卦,开始聊小学时候的趣事,打趣高飞同学看《妈妈再爱我一次》时,哭得比女生还凄惨,一整条红领巾全湿透了,高飞不肯承认,极力反驳,遭到大家一致的镇压。 高飞的女朋友和不认识他一样瞪着他。 大家幸灾乐祸地嘿嘿笑。 他们又互相揭短,说谁谁当年喜欢谁谁,都说当年张骏很会写情书,他们所有的情书几乎都是张骏捉刀代笔,一个同学指着另一个同学和关荷说:“他给你的情书就是张骏写的。”另一个立即指着高飞对关荷说:“他给你的情书也是张骏写的。” 高飞的女朋友假装很生气,阴森森地对高飞说:“我觉得我对你的了解真的不够,今天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谈谈。” 高飞却当了真,急的直叫:“那时候几乎全班男生都喜欢关荷,大家都给她递字条。”挨个指着男同学问,“你说,你有没有喜欢过?还有你!我记得关荷拒绝你后,你把你爸的酒偷出来,叫我们喝,最后被你爸给揍了一顿。”又指着张骏,“还有你,有没有约关荷出去玩?被关荷拒绝了,还特自大地对我们所有人说“不是老子不好,而是关荷没眼光!” 关荷羞红了脸,摇着手说:“拜托,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们别再说了。” 高飞趾高气扬地证明了在场所有男生都喜欢过关荷后,又特献媚的对女朋友说:“大家那个时候都是在凑热闹,根本不是真正的男女之间的喜欢,要不我们能彼此商量着轮流去约关荷吗?我们还一人出了十块钱,打赌谁能约到关荷,钱就归谁。” 高飞的女朋友好奇地问:“那谁约到了?” “关荷就是著穆朗玛峰,我们还没到半山腰,就全阵亡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 第三部 Chapter 14 目标:省状元 第五章:两个人的对视 1目标:省状元 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我再次大获全胜,不但是第一名,而且比第二名高出二十多分,第二名和第三名只差了一分。 在老师同学眼中,我就像坐了火箭炮,一直嗖嗖地往上蹿,现在他们不仅仅把我看做年级第一,还认为我很有可能成为全省第一。 开家长会时,老校长特意找了我爸妈谈话,表示只要学校和家庭共同努力,很有信心明年能培养出一中的第一个女生理科省状元。我爸妈受宠若惊,信誓旦旦地向老校长承诺,一定全面配合老师的教育。 张骏的成绩有一点进步,年级第二十九名,关荷的成绩却再次下滑,跌到了年级四十多名。 我和林依然去看成绩时,几个高一年级的学生也在看我们的成绩榜,边看边议论我,什么罗琦琦上课经常迟到,从来不听课,不喜欢交作业,什么罗琦琦和高二年级最英俊的花花公子张骏在谈恋爱,整天花天酒地,出入歌厅电影院…… 她们说得很夸张,一会儿一阵惊叹,好像我什么都不学,就可以天天拿第一。 我仰头看着成绩榜,一额头的黑线。林依然不停地偷笑。 一个女孩点着张骏的名字给她们看:“看到没有?张骏以前都是年级七八十名,自从和罗琦琦在一起后,在她的帮助下,学习才越来越好。” 我再也没忍住,立即说:“张骏从来没要罗琦琦帮助过他,他是自己学的,他从不问罗琦琦任何学习上的问题。”张骏很骄傲,如果让他听到这些话,他肯定会很不舒服。 几个女孩像看神经病一样瞟了我一眼,继续讲自己的八卦,理都没理我,一边讲着八卦,一边离开了。 我这才看见关荷也在人群中看成绩榜,和她打招呼,想和她聊几句,她却立即就走了。虽然她表面上很礼貌,可我能感觉出她内心的不耐烦,但我当时光顾着郁闷谣言了,没去深思她的反应。 期中考试之后,明显感觉到所有老师都开始了题海战术。各门理科几乎每天要做一套卷子,语文、英语也是铺天盖地的卷子。班里很多同学每天光做作业就做到凌晨一两点。我以前是偶尔不交作业,现在开始每天都不交作业,我的原则是要么做,要么不做,绝不浪费时间去敷衍和抄作业。虽然每天都不交作业,可成绩仍然只上升,不下降,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我,同学们把我传得十分神乎。 在各门课程持续加重的情况下,随着每次小考,有不少同学的成绩上升,也有不少同学的成绩下滑,沈远哲就是成绩下滑最严重的同学之一。 他非常焦虑,来向我寻求帮助。他告诉我,他已经非常努力,可不知道为什么成绩却一直在下滑。为了帮助他,我第一次离开了林依然、杨军,成为沈远哲的同桌。 我观察他的学习方法,的确如他所说,他非常用功,老师布置的所有作业,他都认真完成,但是,他的问题,就是出在太认真了。 我一边研究他各门功课的卷子,一边在老师布置的题海中,针对他的能力,选出我认为有价值的题目,告诉他,宁可花一个晚上把这些题目吃透,别的题目都不做,也不要用一个晚上去忙着完成所有作业。 沈远哲遵照我的吩咐一道道仔细做我狗的题,等他做完后,他以为已经没事了,没想到我还要求他背下来,他很诧异:“这是理科,每次的题目都不一样,也需要背吗?” “我其实是希望你能自己在心中反复琢磨研究每道题目的思维方法,因为万变不离其宗,那么多题目,也许思维方式只用了一个,可是,思维是一个很空的话题,你只能自己去体会,我也没有办法想你传授,所以只能要求你背下来。” 他因为我的要求,一道题目常常需要花以前三四倍的时间,老师的题海作业肯定就无法完成了,不过,他是好学生,不愿意不交作业,只能去抄别的同学的作业。周围的同学都嘲笑沈远哲跟着罗琦琦在堕落。 晚上,不和张骏一块回家时,我会卡着合适的时间叫沈远哲一起走,抽问他一周前做过的习题,反复询问他,你觉得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到七天,是记忆的时段点,在这个时候重复记忆,就可以保证记忆的长期性。反复询问为什么,是为了让他领悟,重点不在解答题目,而在为什么这么解答。 当我和沈远哲偶尔一起回家时,我本来想和张骏打个招呼,却发现他压根顾不上留意我,居然和关荷处得十分亲密,每天晚上绕路送关荷回家。 我一气之下,什么都不想说,专心辅导沈远哲功课。 一个晚上,我提问完沈远哲问题,心里十分烦闷,就和沈远哲坐在绿化林边的台子上聊天。 紧张的学习,不确定的未来,张骏的过于引人注目,和张骏在一起的压力,还有美丽优秀的关荷……让我不堪重负,第一次,我把对关荷的嫉妒全部倾诉了出来。 我告诉沈远哲,关荷视我为好友,我却一直在嫉妒她,平时还能克制,可只要牵扯上张骏,我就会失控。有时候只是课件十分钟看到她和张骏说笑,我都会心情低落,嫉妒悲观沮丧,各种负面情绪全会出现、 沈远哲问我:“你有没有和张骏谈过?” “我不会告诉他的。”因为我喜欢他,我不想自己如此丑陋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你不用这么自责,嫉妒被人挺正常,只不过你鸡肚的对象恰好是自己的好朋友,可你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关荷的事情。” 在和沈远哲的交谈中,我的心情慢慢变得好了一点。 估计沈远哲第一次遇到女生对他如此坦白,所以他很好奇地问我:“你为什么会这么信任我?还有你为什么会这么帮我?刚上高一时,我就觉得你很帮我,不管我提议什么,你都全力支持。你看着大大咧咧,很外向,很随和,实际上固执倔强,很内向,很敏感,你很让大家觉得你很容易走近,实际上,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成为你的朋友。” 我笑着摇头:“你真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初中的时候说过话的。” 他皱着眉头想了会,非常肯定地说:“没有,如果我们说过话,我肯定不会忘记。” “凡事不要如此绝对,再想想!”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知道你才思敏捷,演讲好,辩论好,在市里拿过奖,还上过电视,是咱们年级的名人,可我们从没有过交集。” 第三部 Chapter 15 模拟考试 2模拟考试 因为高三要分快慢班,依据标准就是期末考试,所以高二的期末考试至关重要。 以前考试的试卷都是一百分,从现在开始,一切以高考为基准,试卷从一百分变成了一百五十分。 为了让我们适应改变,为期末考试做好准备,学校举行了一次模拟考试。 模拟考试的成绩下来,我依旧是第一,物理、化学两门课都差不多是满分。张骏是年级三十多名,关荷只考了年级五十多名。 自从我的成绩越来越好后,张骏从不在我面前提学习,可我知道他很用功。即使生病,仍会看英语,我偶尔去他家玩,常发现厚厚一叠做满了习题的草稿纸。我十分了解那种辛苦付出,却收获不到成果的痛苦。 张骏的情绪很低落,我想着法子逗他开心,可他仍然郁郁寡欢,每天都没精打采,好似完全失去了自信。 周末的时候,他来找我去唱歌,我提议我们去河边散步。 走在河边时,我开始给他讲我学习英语的经历,我才讲了一小半,他突然不耐烦地生气了,冲着我说:“你满脑子除了学习,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我呆住,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我全心全意要帮他,甚至和他分享我最痛苦的一段经历,他却对我一腔怨恨。 我压住自己的委屈,转身就走:“你心情不好,我先走了。” 他抓住我,长期累积的委屈和不满让他情绪失控:“自从我们在一起,你总是说生气就生气,动不动就不和我说话,想和我分手,不管究竟是不是我错,都非要我先认错,你才肯继续在一起,我有时候都不明白,既然你压根儿不喜欢我,你干吗要和我在一起?” “我哪里不喜欢你了?” “别的女生都希望男朋友陪着,男朋友不送她们回家,她们会生气,可你却不希望我陪你,我每天陪你回家,你反倒不开心;别的女生都很乐意和男朋友多一点相处时间,可我每次请你去玩,你总是推三阻四不愿意去,你也从来不在意我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不管我怎么和她们玩,你都没反应,就好像我压根儿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放在心上的只有学习,根本不在乎我做了什么,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也许还不如你学习的一半重要。” 我用力打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你觉得其他女生好,那你就去找其他女生。” 他在我身后说:“你放心,这一次,我绝不会去打扰你、妨碍你,你去专心做你的省状元。” 我挺着笔直的背脊,大步大步地说着,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我非常难过,不明白为什么我那么诚心诚意地为他好,他却丝毫不接受。我十分委屈,怨怪着他的不领情。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当时,我没有错,他也没有错。我们只错在年龄太小,还不懂得体会对方的爱。 当时的我,只知道我喜欢他,希望他好,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帮助他,却用错了方法。 当时的张骏,是一个很骄傲、很好面子的男生。他想照顾我,而不是被我照顾。他已经为了足够优秀在默默努力,压力很大,也很紧张,他需要知道的是我对他的感情,而不是我在学习上多么出色。可是,他当时的年龄,让他只能看到我的嘴巴在不停地谈论学习,不能看到我的心只是希望他能自信快乐飞扬。 我不去找张骏,张骏也不来找我。我们开始了冷战。 期末考试前,我们进行了最后一次体育达标考试,传闻中,如果成绩不过,拿不到高中毕业证,也没有资格参加高考。 我除了仰卧起坐考得比较好以外,别的成绩都惨不忍睹,如果八百米再不达标,我就……我就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考八百米的那天,清晨下了场小雨,空气湿润凉爽,我们班男生集体恭喜我:“老天在帮助你,你一定能过。” 我愁眉苦脸地说:“借大家吉言。” 考试的时候,我们班男生全在操场边给我加油,可我仍然是最后一个,而且脚如灌铅,越来越慢,他们都不能相信地哀叹:“才第一圈!” “罗琦琦,前面有一百万等着你。” “罗琦琦,后面有色狼追你,呜——呜——快跑呀!” “罗琦琦,后面一群老虎马上就要扑倒你了,不跑就没命了,嗷——嗷——” …… 年轻的体育老师蒙了,什么时候操场成了非洲大草原?笑着命令我们班男生都闭嘴。 男生各种各样加油的方式都不能让我跑得更快。本来我还在坚持,希望自己能快一点,可看到不知何时站在人群中的张骏时,我全身的力气全泄了,有自暴自弃的想法。 跑完第一圈时,老师看着秒表摇头:“两分三十秒。” 我们班男生全急了,杨军和马力他们都狂叫:“罗琦琦,你怎么这么孬呀?” 正当我艰难地跋涉第二圈时,张骏突然跑到了我身边,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跑。他的手强壮有力,我治感觉自己虽然大喘气,可速度越来越快。 我们班男生的叫声,从“罗琦琦,加油”,变成了“张骏,加油!张骏,加油!” 操场上所有的喧闹都消失了,我好想飞翔在风中,眼前一片模糊,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风雨如晦、冰雹漫天的日子,他牵起我的手,却拿走了我的心。 这么多年的日子,竟然是辛酸大半,甘甜只一点点,如果再来一次,我可愿意?我是不是宁可不让他牵我的手? 等发现张骏拖着我停下时,我已经稀里糊涂地跑到了终点。 体育老师倒是没有说我们违规,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掐完秒表,遗憾地说:“一共四分二十秒,不能达标。” 我们班男生都围着老师求:“老师,过了吧,我们用第二圈的速度乘以二,第一圈不算。” “要不下周再考一次,让张骏从头牵着琦琦跑,可那样多麻烦呀!” “罗琦琦肯定不能不参加高考,她自己乐意,学校还不乐意呢!” “老师,您就给大家一个面子了,我们一定对您感恩戴德。” 体育老师被大家求烦了,大笔一挥,改了成绩,嘴上没说,只是把成绩放到张骏眼前,让张骏看了一眼,立即就走。 第三部 Chapter 16 永远记住的初吻 第六章:那盛大的告别 1、永远记住的初吻 周三的下午,上完课,班主任叫我去她办公室一趟。 我隐约明白她想谈什么,果然,她讲述着前几年早恋的学生,用他们成绩下滑,高考失败的经历教育我早恋绝对不正确。又用同是女性的角度,特意强调女生更感情用事,不管心理上,还是身体上,早恋对女生的伤害会远远大于男生。 她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小时,我一直沉默。 刚走出办公室,我就立即把她说过的所有话都遗忘进了垃圾桶,不是她没有道理,而是,她所说的大道理,我比她更明白,她太低估了我的心智。3 张骏也被班主任找去谈话,肯定也在劝诫他分手。但我们都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甚至都不屑于交流这个问题。 老师,对我和张骏而言,十分烦人,却构不成任何威慑力。 我和张骏依旧我行我素地“早恋”着。我有年级第一的光环,张骏是班级前四名,班主任和他姐夫又认识,老师们采取的教育手法都比较温柔,可依旧不胜其扰,每周都要被请去办公室谈话。我都想告诉老师,如果我的学习被影响了,不是因为早恋,还是因为你们。 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我是年纪第一,张骏是年纪二十八名。 我松了口气,这下子老师应该不会再在我们耳边念叨着早恋影响学习了吧? 周六的晚上,张骏约我去河边散步。 秋色已经镀染了河岸两边的白杨树林。一眼望去,金黄一片,有种沉甸甸的辉煌。 我们坐在桥上,静看着桥下的河水流过。 张骏将一个旧铁皮饼干盒子交给我,我打开看,里面装着很多漂亮的石头。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微笑着说:“迟到的生日礼物。” 我没忍住,抿着唇角笑起来“我以为你今年忘记了。” 她说:“我不会忘记。” “为什么有这么多石头?你不是说一年只送我一颗么?” 他抓起了几块石头,又任它们从指间掉下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这些年,我喜欢你的时候就会捡石头,不想喜欢你的时候就把捡的石头都扔掉。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你和许小波跳舞,我当天晚上就跑到这里,把所有的石头都丢了,边扔石头,边对自己说,绝对再不喜欢你。” 过去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清晰的如同昨天才发生,却一晃已是三年多。 我苦笑着说:“那天晚上,我就在桥下。” “嗯?”他没听懂。 “你丢石头的那个晚上,我就坐在那里一直看着你,你离开后,我才回的家,因为回得晚,被我爸臭骂了一顿。”我指着桥墩旁的阴影,当时我坐的地方。 他侧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很古怪,估计我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从桥下到桥上,我们用了七百多个日子才走到。 他低头看着河水说:“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可后来你帮我藏枪,我就想着你不可能为谁都做这些事情,你不肯给我枪时,我表面上着急,心里却很高兴,觉得你好像很关心我,否则不会去查什么私藏枪支的定罪条例。后来你拿问题套我,我就想,你会不会是有一点喜欢我,可你和许小波一直在一起,我就拿问题也去套你,你说你不喜欢许小波,我特高兴。后来,我被关在警局里审讯,每次特难熬的时候,想到你,就觉得又是害怕,又是高兴。” 那个时候,难过的不仅仅是他,我低声说:“每次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就特难受。那天我和小波跳舞时穿的裙子是红色,就是因为你……那谁老是穿红色的裙子。” “你当时为什么不肯理我?”张骏猛地揉了几下我的头,又狠狠地握住我的胳膊,非常用力,非常用力,用力到我很疼,我也知道,他就是要让我感受到这股疼。 我沉默地,喜悦地感受着他给我的疼痛。他叹了口气,放开了我。 他的眼神那么哀伤,我心里发酸,靠在他的肩膀上,第一次,非常温柔,非常卑微地说:“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如果你不想我和沈远哲来往,我会和他疏远的。” 他凝视着我,哀伤却温柔地笑了:“琦琦,如果你一直不变,该多好。” 我以为他讲的是我的感情,低垂着眼睛,羞涩地说:“我会一直都喜欢你的,永远不会变。” 他突然低头在我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我的身体紧绷起来,心里面有紧张又期待,闭上了眼睛,却没有转开头,带着暗示的鼓励。 他却一直在犹豫,在紧张,不敢有下一步的举动,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动静,我带着失望转开了头,尴尬羞赧下眼睛依旧闭着,可他又低下头亲了亲我的脸颊,我顺着他的方向片头,唇从他脸上划过,主动地亲吻了记下他的脸颊。在紧张的肌肤挨擦中,两个人的唇终于碰到了一起,他试探地轻轻吻了吻我,可又立即离开了,我没有转开头,仅仅抓着他的胳膊,他好似突然下定了决心,猛地一低头,终于真正地吻上了我,用舌尖轻轻撬开了我的唇。 因为我的笨拙,这个吻并不像小说中描写得那么动人,两个人时常舌头碰到牙齿,牙齿碰着牙齿,可我们依旧很投入。 当他结束之后,我依旧闭着眼睛,全身没有任何力气,软软地依靠着他。他紧紧握着我的说:“琦琦,对不起,我一直都是个很坏的人。” 我把脸埋在他脖子里,小声哼哼:“恩,你是个大坏蛋。可是,我喜欢大坏蛋。” 张骏喃喃地问:“他们说女生会永远记住自己的初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笑着说:“十年后,你来问我好了。” 他沉默地看着我,笑了笑,却笑得飘忽不定。 深秋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他把外套脱下,披在我肩头。 我所在他的衣服里,沉默地握着他的手,心情是很久未有的安宁。觉得以前争吵都很无聊,别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很喜欢他,只要他也喜欢我,我就会很快乐。 他也一直沉默地坐着,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觉得特别温馨。 他突然问我:“你想好将来读什么专业了吗?” “这段时间,光忙着吵架生气了,哪里有时间想这个?难道你有时间考虑这些?”我半是撒娇,半是埋怨。 第三部 Chapter 17 金榜题名时 2、金榜题名时 考完试的日子是无所事事的寂寞。 当我习惯性地泡茶,想背诵英文时,才发现不用了。一个几乎做了三年的习惯,突然不用做了时,没有轻松,反倒有些失落。 我去报名参加了暑假绘画班,这一次,我是为自己而学。这个世界因为色彩而美丽,我希望自己有一双更善于捕捉色彩的眼睛。 在高考放榜前几天,我接到了北大负责招生老师的电话,恭喜我考出了好成绩,邀请我填报北大。我晕晕乎乎地和他聊完,等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忘记问他我究竟考得如何了。 我爸爸妈妈开始兴奋,毕竟北大招生的老师亲自打电话,已经证明了我的成绩。 我给班主任打电话,班主任半是高兴半是惋惜的说:“你是一中第一,全省第五,和省状元差了不到十分。” 我爸爸妈妈一边激动,一边还对对方强调做人要低调,在正式放榜前别对外嚷嚷。 第二天,清华的招生老师也打来了电话,邀请我进清华,当他听闻北大的老师已经联系过我,立即非常热情地向我介绍清华的保研政策,强调北大不具有这些优势。 这边清华的电话刚放没多久,那边北大的电话又来了。 爸爸妈妈乐得眉飞色舞,真把到底上清华,还是上北大当做了一个命题,很严肃认真地思考,特意打长途给我在某重点大学担任副校长的二姨夫,研究我该进清华还是北大。 我觉得他们的心态,有点像嫁女儿,清华北大两个金龟婿让他们左右为难,不过他们的为难是带着矫情和幸福的故作为难。 高考放榜日,关荷的妈妈打电话约我妈妈一块去看榜,我妈妈明明已经知道我的成绩也非要去,我不想阻挡,因为这一刻是她们养育我多年应该享受的一刻,但是告诉他们,见到关荷的妈妈,请言语谨慎。 因为我们的母亲俨然已经是闺中密友,我和关荷也就顺理成章地一块去看榜。 我们到时,校门口已经全是人,我妈妈拖着关荷的妈妈乐呵呵地往人群里挤。 我和关荷坐在一旁的花坛台子上,看着校门口拥挤的人群发呆,只偶尔交谈一两句。 榜单还没出来,我是全省第五的消息已经传开,很多同学来找我求证消息,恭喜我。 关荷一直微笑着和大家说话,不过,我知道她的神经已经绷到极致。 我叹息,最恐惧的时间就是结果揭晓前的等待。 终于,学校的大门打开,老师出来贴榜单。 校门前刹那就乱了,所有的家长都往前挤,反倒我们这些考生心情复杂地站在外面,既想知道成绩,又恐惧知道成绩。但是,不管想还是不想,所有的同学都陆陆续续知道了成绩。 有同学痛哭失声,家长陪着一起哭,也有同学喜不自禁,笑得合不拢嘴。 我坐在花坛深处,既置身事外,又感同身受。高中三年,不仅仅是学生一个人的艰辛,还有家长无数的心血。 关荷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笑颜如花,我放下心来,她的成绩肯定不错。 “多少名?” 关荷喜悦地说:“年级十一名。” 我的心刚放下,就看见林依然脸色灰暗地和妈妈挤出人群,我的心又悬了上去。 我走过去,想问却不敢问。 “年级一百三十六名。”林依然眼睛里已经泪花滚滚,却仍尽力微笑着。 自从高一开始,不管大考小考,林依然从未失手,我之前担忧过杨军,也担忧过关荷,却从未担忧过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个高二没有出过前十名,高三没有出过前五名的聪慧女孩竟然只考了一百三十多名。三年来,一千多个日子,我坐在她身后,见证着她的勤奋努力,怔怔三年的辛苦,却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中国的高考真的很残酷,不仅仅是指它竞争的激烈,而是它只看最终一刻结果的残酷,不像国外,申请大学需要看综合表现,而中国,不管以前的成绩有多辉煌,这一刻没有成功,就一切都被否认。 我很难过,林依然反过来安慰我:“没有关系,仍然在重点本科线以上,仍然能报一所重点大学。” 林依然的妈妈非常难受,一句话都不想说,林依然和我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呆着妈妈离去了。 我坐在花坛的角落里,凝望着远处的蓝天。 这个世界总是很多不能用逻辑去解释的东西,也丝毫没有公平性。 杨军兴高采烈,在人群中跳来跳去,四处大声问:“见到罗琦琦了吗?罗琦琦在哪里?有谁见到罗琦琦了?” 关荷叫住他,和他说了几句话后,他的脸色黯淡下来,找到我,郁闷的说:“林依然怎么会考砸呢?她的心理素质比你和我都好,定力也强,我们俩那么闹腾,她都能充耳不闻。” 没有人能知道答案,所以高考才是一个残酷的游戏。 “你怎么样?想好报考哪个学校了吗?” “年级第七,我决定上复旦大学了,你呢?决定了吗?清华还是北大?” “清华。” “那我将来去北京玩,就投奔你了。” 我笑:“别来骚扰我,找别人去。” 杨军翻白眼:“你这人!”他默默坐了会,突然叹气,“希望童云珠能报上海的大学。” “童云珠考得如何?” “超水平发挥,竟然上了重点本科线。张骏考得也不错,好像是年级二十多,还是三十多,太挤了,我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人挤出来了,不过,你也不用关心了,清华有的是青年才俊,你就忘记过去,勇敢向前吧!” 他是只会说我,对自己就完全没辙,我问:“沈远哲呢?” “那不就是他嘛,要我去帮你问问吗?” “恩。” 杨军像猴子一样,一下子就蹿没影子了,过了一会,竟然带着沈远哲和他的妹妹一块过来。 沈远思和我打招呼:“怎么躲在这里?外面好多家长都在议论你,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呢。” 我吐吐舌头:“相见不如想象。” 第三部 Chapter 18 似水流年 3、似水流年 我选择了清华的经管学院,志愿时我爸帮我填写的,录取自然毫无悬念。 关荷去了杭州,她爸爸的老家,她妈妈和她应该都很满意。录取通知书刚到,她和她妈妈就离开了。 她离开的第二天,我收到她的一封信,看邮戳是前一天寄出的。我爸把信转交给我的时候,笑着说:“真是一帮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昨天你不是才去她家和她道别嘛?” 我爸说错了,正因为我们不是孩子了,所以我们才开始拐弯抹角,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太想看这封信,因为信本身就意味着不能对人言。 最终,我还是拆开了信。 琦琦: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而且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再回来。 记得高三第一学期,我考得最差的一次,我妈妈骂我不争气,让她和爸爸失望,说是早知道我这么不争气,她何必为我牺牲那么多,我当时痛苦得都想自杀,你却跑来告诉我你一直很羡慕我,我当时一点都不相信,因为明明是我一直在羡慕你。 你现在有没有很震惊的感觉?那就是我当时的感觉! 你给我一个震惊,我还你一个震惊,我们扯平! 从小,妈妈就告诉我要努力,要很优秀,因为她为我牺牲很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在她的鞭策下,一直努力地做着优秀的孩子。 小学咱俩虽然在一个班,可你好像很安静,我对你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你和张骏是高老师的得意门生,数学学得很好,上初中后,看着你一次次在演讲和辩论比赛中得奖,我有些意外,很难把巧口善言的你和我的小学同学联系到一起,我听说你在外面混,有一堆社会上的朋友,大概出于对自己不了解世界的好奇,我有时候也会小小地羡慕一下你。 初三的时候,我们但到了一个班,坦率地说,我是欣喜郁闷交杂,你竟然是班级第一,我是班级第二,我当时很不服气,开始刻意接近你,不是有一句话叫“想打倒一个人就先了解一个人嘛”?我就是这句话的忠实执行者。在我的内压力下,你终于接纳了我作为你的朋友。你活得很放肆,压根不在乎老师同学是否喜欢你,看着冷漠难进,实际却是真性情的人,骄傲的我第一次开始欣赏一个女孩。 你的第一名只昙花一现,你后来的成绩一直都比我差,可我并没有为自己较强哦,因为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参与这场竞赛,这只是我一个人的角力。这个时候,我是真心欣赏你,喜欢你,如果没有后来,该多好!我的记忆会永远停留在这个最美丽的时刻。 进入高中后,我感觉你变了,学习对你而言,不再无所谓,你虽然和我不在一个班,可每一次考试,我都把你作为敌人。 你节节攀升,直到最高。 看着一个不如自己的人,一点点超越自己,知道自己无法追赶的距离,我从不肯承认,到不得不承认我的确不如你,这个过程很痛苦。在这个痛苦过程中,朋友的砝码越来越轻,敌人的砝码越来越重。我开始疯狂地嫉妒你,嫉妒你学习比我好,嫉妒张骏喜欢你,嫉妒你压根不在乎,嫉妒所有人都关注你,所有老师都拼命对你好,连曾经喜欢我的小学同学都只谈论你、忽视我。 嫉妒令我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情。刚开始只是小动作,比如,在张骏的生日聚会上,我故意让你在我之后去唱歌,只因为我了解你唱歌不如我,可张骏让原本的尴尬变得浪漫,原来你现在才是所有人聚焦的焦点,压根没有人关心关荷是什么样。我的嫉妒心让我越走越远,我开始把目标对准了张骏。 对于你的优秀,感受到压力的不仅仅是我,还有张骏。你太崇拜、信仰张骏,反倒忽略了他也会自卑、软弱。 我向他倾诉着学习上的压力,失败的挫折感,他感同身受地安慰我,全心全意地开解我,我甚至告诉他我父亲的事情,在他的天平上扔下了重重的同情砝码。激发起他的保护欲。 我还把你说过的话告诉他,说你压根不相信爱情,认为爱情只是幻觉。我已在在他面前说你最重视的只有学习,你绝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你的学习。 我有意无意地做着破坏者,可当时,我还不承认,我告诉自己我和张骏只是互相关心的好朋友,我告诉他的也全是实话。现在我不再想为自己辩解,我的确曾不择手段地想破坏你们。 最终,在他的坚持和你的坦诚面前,我知难而退,我的骄傲然我不屑于做黄薇那样的女孩,其实,我在华丽的纱衣下,比她更不堪。我甚至不是因为喜欢张骏,只是单纯地想让你尝到失败的感觉,因为我讨厌你! 当我纠缠于成功失败时,其实我已经失败了,可是我身在局中,早已迷路。当你告诉我你从小一直羡慕我,不仅仅是我的学习,还有我为人处世的态度,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很愚蠢。我怎么可以因为失败的学习,再去做一个失败的人?如果爸爸地下有灵,他一定在为我感到羞耻! 我开始疏远你,更书院张俊,我也在妈妈骂我不争气时,哭着和她大吵,告诉她我已经被她逼得想自杀。高三后面的日子,我过的很单纯、很宁静,我甚至不去看成绩榜单,我质问自己,有没有每天都尽力了?只要尽力了,我就安心睡觉。 张骏最后和你分手了,你和他都闭口不谈,我无法知道原因,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多重的分量,我很抱歉! 我不想虚情假意地说请原谅我,让我们继续做好朋友吧!我知道那不可能!一切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与其辛苦地原谅,不如干脆地遗忘,就让我们从此形同陌路,各自珍重,各自努力吧! 虽然你并不需要我的祝福,不过,还是祝你拥有最精彩的人生! 关荷 我把信反反复复看了三遍,觉得非常难受,却没有生气愤怒的感觉,她压根不用请求我的原谅,因为,我们都不是天使。她只知道我羡慕过她,却不知道我也曾疯狂的嫉妒过她。 我也忍不住地想,如果没有关荷,我和张骏是不是不会分手?我没有答案,因为如果没有关荷,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那我和张骏也许根本就不会在一起。 爸爸办了去北戴河的公费疗养,妈妈请了年假,他们决定带着我和妹妹一起回妈妈的老家,给外公上坟,谢谢他保佑我顺利考入大学,再一起去北京,送我入学兼旅游。 第三部 尾声:宽恕的美丽 篮球场上,男生们正在拼抢,被阳光晒成古铜的肤色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就连偶尔爆出的脏话也让人想微笑,这是青春特有的姿态。 篮球场边,有三五成群的女生,随着场上奔跑的身姿,一会儿大叫,一会儿鼓掌。 罗琦琦看着她们微笑,她们可也会撒谎?明明关心的是他,却为另一个人喝彩。只是送一瓶饮料,却搞得像间谍工作,绞尽脑汁避开所有人的注意。 篮球滚到罗琦琦脚下,有男生大步跑来追球。罗琦琦弯身捡球时,忽然间想起来这一幕曾经发生过,惊人的相似令她觉得当她直起身把篮球送出去时,看见的会是张骏,两人在一递一拿之间,她明白他是故意打飞的球,他也知道她明白了,眼神偷偷地甜蜜着,好似拥有天下最幸福的秘密。 可是,不是! 没有那个不看球,却一直看她的少年。同样的场地,同样的喧哗,同样的篮球,却已经隔着十年的悠悠光阴。 她把篮球递给陌生的少年,少年笑了笑,表示感谢,又大步跑着返回球场。 罗琦琦默默地离开了篮球场,走出了校园。 出校门时,年轻的门卫同罗琦琦打招呼:“下班了?今天走得挺早。” “是啊,早点回去买菜做饭。” 罗琦琦站在校门外,看着大街上熙攘的车流人潮,想到上一次站在这里已是十年前,忽然间有无线心酸,是因为那些逝去的人,还是因为那些逝去的光阴?她不知道。 回过头去看,夕阳正照到校门上,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出出进进,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边说边笑,商量着晚上在哪里见面。 罗琦琦一直凝视着她们,知道她们远去。 她们是真心要好,还是表面亲密?她们可会又彼此欣赏,又彼此嫉妒?十年之后,她们在回首自己的青春时,想起对方时是温馨的,还是苦涩的? 琦琦拦了辆出租出宾馆,一进门就给杨军打电话。 杨军问:“你什么时候到北京啊?已然已经给你收拾好屋子了,就等着你入住,和你彻夜长谈。” “过几天就过去,我想麻烦你件事。” “说!” “我知道你和高中同学的联系比较紧密,你能帮我查查关荷的联系方式吗?” “没问题,她是四班的吧?我有不少四班的哥们,我帮你查一下。查到后打给你。” 琦琦没有手机,为了等电话不敢出去吃饭,就叫了晚餐到房间,边看电视边等电话。 三个多小时后,十一点多,杨军的电话才到。 “关荷高中毕业后,就很少和高中同学联系了,我问了好几个同学,同学又问同学,只查到她的一个电子邮件地址,还不知道能不能用,你先发一封信试试,如果不行,我再帮你想办法。” “多谢。” “别假客气了,你好好玩,多拍几张照片,等到北京后我们再聊。” “嗯。” 挂了电话,琦琦立即打开电脑,登陆了邮箱,却一直看着电子邮件的屏幕发呆。 当时年少,意气飞扬,只顾着向前看,并没有仔细体会关荷的心思,其实她写那封信,是抱着深深的愧疚在请求原谅,只是因为太骄傲,把自己先放在了不可原谅的位置,好像这样就可以不用在乎琦琦是否原谅她。但真的可以不在乎吗?如果不在乎,何必高考放榜那天一直陪着琦琦?又何必写那封信剖析自己的心迹? 琦琦的没有回信,在琦琦而言只是一种想抛弃过去不愉快的洒脱,可对关荷而言呢? 琦琦不知道关荷是否还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如果她还记得,那么当她又听到《又见炊烟》时,看到别人滑旱冰时,只怕回忆都带着苦涩,可在当时,她们曾想把那作为最美好的记忆刻在脑海里,是可以温柔地将给女儿听的美丽故事。 琦琦开始敲字。 关荷: 我是罗琦琦,只是一份迟到了很多年的信。也许已经没有必要,可如果我不做,我无法心安。 当年张骏和我提出分手后,我看似满不在乎,用大声地笑闹把悲伤强行压下去,其实,我心里对他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恨意,恨他辜负了我的感情,恨他不喜欢我了,恨他许的诺言都变成了谎言,所以,我会故意在他面前若无其事地笑,故意和沈远哲一起回家,故意让别人误会我和沈远哲在谈恋爱。用行动告诉他,谁在乎你是否喜欢我?没有你,我更快乐,没有你,也有别人来关心我。 但是,被强行压制的悲伤因为从没有释放过,随着时间慢慢发酵,我越想忘记反倒越无法忘记,只是我没有勇气回头,只能往前走。 这几天我在老家,坐在我们曾经一起读书的校园里回想这些过去的事情,我发现我的怨气和悲伤反倒在慢慢平复。 我和张骏的分手,的确和你有关,但是,也和你无关。也许十年前,我说这句话,你不会理解,可现在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年少时的爱恋,十分真挚,但真挚下士笨拙,因为不成熟的笨拙导致了伤害与被伤害。年龄越大,会越来越成熟地处理爱情,但那些初恋所特有的真挚和笨拙只有一次,所以,随着岁月流逝,所有的上海都会被渐渐遗忘,只有美好被记住。 这几天我越回忆越肯定张骏曾全心全意地爱过我,能被他那样爱过,我很幸运。失去他,是因为我当年也曾笨拙地爱着他,我的骄傲自卑敏感倔犟伤害到了他,不是因为你。 关荷,你无须把我和张骏分手的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请原谅自己。 我还想告诉你个秘密。我当年不仅仅是羡慕欣赏你,我也曾非常嫉妒你,我也有过很多的阴暗心理,虽然没有造成大的伤害,本质上和你没什么分别。 我们都不是天使,都不完美,可我们依旧要喜欢爱护这个缺点多多的自己。 衷心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因为,你是我心中一个最特别的存在,永远! 罗琦琦 点了发送按钮后,琦琦对着屏幕微笑,只希望当关荷收到这份信时,也能对着屏幕会心一笑。从此后,能在想起过去时,即使有惆怅,也只是惆怅那似水流年。 琦琦非常安稳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床后,她开始查询高老师的联系方式。 第三部 番外1:张骏 第七章:番外之两个人 番外1:张骏 张骏最近又被女朋友甩了。 这位女朋友很漂亮,可有一个不太好的毛病,喜欢追问他的情史。她将他的情史调查得一清二楚,一共六位前女友,每一位都仔细盘问过,只除了一个,原因很简单,因为另外五位都是主动提出和张骏分手,只有这一位,是张骏提出的分手。按照女朋友的逻辑,既然是你主动甩得人家,自然是真没感情了,可其他五位可不一样,谁知道你是否余情未了,有没有可能死灰复燃?年代久远的倒罢了,尤其这前一任、前二任很可疑。 所以下面的对话常常上演 “你哪个女朋友最好看?” “你最喜欢那个女朋友?” 张骏并不喜欢回答这些问题,但当女人啰嗦时,上帝都会哭泣,与其被她啰嗦得不得安歇,不如老老实实地一句句回答过去。 “最漂亮的女朋友……我想想……好像就坐在我对面。” “最喜欢的?没有最喜欢的,只有唯一喜欢的,就是你。” 他就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女朋友并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还不懂得生命中最不舍的那一页一定藏得最深。 他对她一直很好,日子过得很安稳。 但是,某一天,女朋友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被他甩掉的那个女孩是清华的,立即生了兴趣,反复追问那个女孩是什么样子。 他想尽快敷衍过去,可女朋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急了,非要他说一句那个女孩的坏话,要说出那个女孩令他讨厌的缺点,否则就和他分手。 他低着头想了好久,疲惫涌上心头,抬起头对女朋友说:“对我而言,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我。” 女朋友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很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他说:“好!” 他们分了手,可张骏依旧出钱出力地帮女朋友把工作解决了。 又帮着找房子、搬家,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后,他才功成身退。 女朋友很敢看,“难怪你的前女友们都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却又都不肯做你的女朋友。” 张骏笑着说:“是我没福气。” 女彭偶看着他的衣襟上蹭了点灰,想伸手去帮他弾掉,张骏却是立即后退了一步,女朋友倒也没什么,自嘲地笑了笑,收回了手:“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张骏玩着车钥匙,弄得叮叮当当响,一脸笑意,“谁?谁不喜欢我?我以为大家都喜欢我!” 女朋友没再说话,送他下楼,挥手和他道别。 张骏上了车,无意识地哼着张学友的歌,一手打方向盘,一手打开车内的CD,一听是蔡依林的歌,懒得换碟片,随手就又关掉,打开了收音机。 主持人播报着交通路况,他一边开车,一边调着频道,音响里一会男声,一会女声,高兴背上都在刹那间流转过,就像千疮百孔的人生。 终于调到有歌的频道,又恰好是前奏,他停住了。 很温暖润好听的女中音,音乐也算舒缓悦耳,在车厢小小的空间中缓缓倾诉者,第一句歌词就吸引住了张骏的注意力。 想问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名字当人海涨潮又退潮几次那些年那些事那一段疯狂热烈浪漫日子啊恍如隔世你来过一下子我想念一辈子这样不理智是怎黱回事才快乐一阵子为什黱我却坚持那一定是我最难忘的事越过高山和海洋喜悦和哀伤不是不孤单幸好曾有你温暖的心房还亮著你留下的光你闪耀一下子我晕眩一辈子真像个傻子真不好意思可是我在当时真以为你拥抱我的方式是承诺的暗示经过人来和人往期盼和失望我依然还孤单幸好曾为你流泪的眼眶还亮著爱来过的光这些年这些事一下子一辈子你都度过了怎样的日子请答应一件事如果说我能再见你一次请让我看到的还是你那灿烂的样子 在歌声中,张骏脸上的笑意慢慢地褪去,视线专注地盯着前方,眼中有隐约的哀伤。 年轻的时候,他曾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女孩,但那个女孩并不爱他,或者也不能说完全不爱,应该说不算很爱。 那个时候,两人都年轻,时不时就会有争执,一点点小事,琦琦就会不理他。他爱的非常卑微,一次次的妥协挽留着她,只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被感动,能低头时看到他双手捧到她面前的心。 可是,没有!她的前面太过绚烂,她顾不上低头,只想往前飞。 那一次,在期末考试前,他们发生了最大一次争执,谁都不和谁说话,冷战着,其实,他并不想和她冷战,他知识很幼稚地希望这一次她能来和他说一声“我错了,我们和好吧”,他很幼稚地用这种方式想看到她难以捕捉的心,想看到她在乎他。 在焦灼的等待中,他等来的全是失望,琦琦我行我素地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对他的离去无动于衷,而他却不争气地每时每刻脑海里都是她。 考试成绩出来后,他的成绩一塌糊涂,而她不但遥遥领先,还把第二名甩得越来越远,身边所有的哥们都劝他分手,这个女孩压根不在乎他。 可是,他舍不得,即使明知道她不在乎他,他依旧舍不得分手。 学校请了往届的优秀毕业生来做讲座,琦琦就坐在他侧前面不远处,台面上讲什么,他一句都没听,一直在看她。 她双眼明亮,凝视着台上的清华北大生们,时而沉思,时而微笑,他有些难过,他并不是那些优秀的男生,能吸引住她凝视的目光。 自从高二的寒假,高老师询问琦琦想上清华还是北大时,他就觉得压力滚滚而来,开始困惑这段感情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当时,他告诉自己只要两个人相爱,他愿意拼尽全力去努力,一定可以克服一起困难在一起。 而今天,他凝视着琦琦,明明近在咫尺,却觉得她距离他越来越远,两人之间似乎横亘着一个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浓重的悲伤弥漫在他的心间,他做了一件很幼稚的事情。在心里给自己说,如果这个时候,她侧头看他一眼,那么就证明我们的缘分还在,我待会就去找她,,向她赔礼道歉。告诉她不管她打算飞向哪里,我都会尽自己的全部努力追赶。 可是,没有。 将近两个小时的会,琦琦没有向他的方向看一眼。就好像在她的生命中,从没有他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第三部 番外2:许小波 从小到大,许小波和罗琦琦大牌都是一家;大家一起出去玩,琦琦只肯坐小波的破自行车,去餐馆吃饭,琦琦总会霸占小波身边的位置,无论谁来都不让;两人一块所在沙发上看录像,小波带着琦琦看李连杰的《笑傲江湖》,琦琦拉着小波看奥黛丽·赫本的《罗马假日》;两人都喜欢看书,常常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坐在台灯前,各看各的,互不搭理,偶尔抬头时看对方一眼,有时候对方一无所觉,有时候实现相撞,相对一笑,继续各看各的书…… 许小波知道自己和他所有的朋友都有一点点不同,琦琦和他们也有一点点不同,那一点点不同,让他和琦琦总是分外默契,让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一家。 直到那天。 他从外地回来,去校门口接琦琦,看到琦琦和一群同学打打闹闹地走出校门。 文艺慧眼刚结束,校门口全是人。琦琦和一个漂亮女生手牵着手,非常亲密地走着,被一群同学簇拥在最中间。他们边说边笑,走个路也不老实,你推我一下,我操你一下,又叫又嚷,不知道说了什么,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和。 校门口的灯光十分明亮,把他们的朝气蓬勃,飞扬明媚照得一清二楚。 其实,这并不特别,是校园里天天都有的画面。 可那是,他一直很努力地追逐,却一直没有办法得到的一切。 那些朝气蓬勃、飞扬明媚并不属于他,他第一次意识到,也许——琦琦和他并不是一家。 他已经等了琦琦半个晚上了,此时,却犹豫了。他不想把她从那一群朝气蓬勃的同学中拽出来,他的世界里没有那样天经地义的朝气和明媚。 琦琦神采飞扬、又说又笑,是那种可以大大方方任由老师家长同学看到的调皮捣蛋,没有一丝阴暗,更没有一丝苦涩。 琦琦身后,是学校的大门,灯光映照下庄严肃穆,就像是一个大卫士,凝聚了父母老师和整个社会的力量来守护琦琦他们的飞扬明媚。 他凝视着学校的大门,心头泛起浓浓的苦涩,这道门对别人来说,很容易走进,可对他来说,却艰难重重。 琦琦突然侧了一下头,视线扫过来,未等他回避,她的面孔蓦然一亮,惊喜地向马路对面飞冲过来。 那一瞬,他有难言的喜悦,心头的苦涩一扫而空,就好似穿过马路飞过来的是一点希望。 他控制着自己的喜悦,生怕太明显,被老天看到了,又会收回。从小到大,他一直知道他是个不受老天眷顾的孩子。 琦琦问他:“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为什么不叫我?” 他笑着说:“刚过来,正好看到你们出来。” 琦琦的同学跟了过来,一群人用异样的目光审视打量着他,他们好似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和他们不是同类。 “琦琦,快点,一起去吃麻辣烫了。”同学们叫着琦琦。 一边是他,一边是同学,琦琦站在他们中间犹豫着,不知道是该和同学一起,还是和他一起。 小波望着那群眼睛亮晶晶的少年,替琦琦做了决定,“琦琦,去和同学玩。”微笑着转身离去。 昏黄的路灯下,小波独自一人,寂寂独行。 他知道琦琦正在和他反方向行走,但那段是明媚飞扬,是被所有人都祝福的欢乐。 这样很好!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他心跳了一下,未及回头,琦琦就跳到了他身边,构筑他的胳膊,笑靥如花。 那一刻,他心里有浓浓的感动,还有喜悦。 他问:“你不是去吃麻辣烫了吗?” “我喜欢吃羊肉串。”琦琦好不矜持地表明了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立场坚定地告诉了他她的选择。 欣喜中,他并没有去深思琦琦的选择,或者,在那时,他还抱有幻想,以为自己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和琦琦仍然是一家。 但是,最后的幻想也碎裂了。 他并需承担起他该承担的责任,不能为了自己的梦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给他人,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所以,他决定把自己的梦敲碎。 他很清楚,他会慢慢变得和身边的人一模一样,他会渐渐忘记自己曾有过什么样的梦,他不再有那一点点不同,可是,琦琦身上仍有。 无数个夜晚,他抽着烟,在缭绕的烟雾中,回忆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六年的时光,他几乎是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他们之间有太多快乐的回忆,他也相信琦琦很快乐。可每一次,他总会想起那天晚上在学校门口看见的一幕,琦琦那时的神采飞扬,明媚快乐。 那么多年,他一直觉得是他在照顾陪伴这个小姑娘,如今却突然发现其实是小姑娘在照顾陪伴他。 李哥笑话他像个守财奴一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琦琦,不许任何人去染指,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像个大哥哥一样保护琦琦,现在才突然明白,他守护的不仅仅是琦琦,还是他自己,他内心深处藏得最深的一点光亮。 不管什么时候抬头,都能看到身边的她,那么不管低头时看见什么,都会坚信明天会更好。 他一直以为琦琦需要他的保护,其实只是他内心深处的那点光一直在挣扎,一个不小心随时就会熄灭,是那点光需要保护。 琦琦并不需要他的保护,当他不在时,琦琦很快就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过得很快乐。 这么多年,也许只是他心底的一点私心,拖着她在他们的世界里和他做一家人,有意无意地隔绝了她结交同学的机会。 如今,他还要继续拖着她和他做一家人吗? 他很清楚琦琦的性格,只要他在这里,琦琦永远不会背弃他,可他也很清楚她的聪慧,只要她的聪慧被她用到正途,她一定会成为一颗明珠。 琦琦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即使她留在了他们的世界中,她也用不会明白她错过了什么,更不会去遗憾她所错过的。 可是,他知道! 他选择了和琦琦绝交! 他知道琦琦很难过,他比她更嫩拿过,因为他不仅仅背负自己的难过,还背负着她的难过。 他知道烈日暴晒下,琦琦整日整日地坐在河边抽烟,一抽就一包,可他更知道琦琦绝不会把颓废堕落来当做生活态度,别问他如何知道,他就是知道,就如同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对老天妥协,不管老天如何刁难他,他都一定会取胜。 第三部 番外3:许小波 许小波的朋友都很喜欢他,这人话不多,可言出必行,做是大方,对朋友也仗义。 他们这帮人都有点钱,但又不是那么有钱,就是说买辆二三十万的华晨宝马没问题,但买一辆一百多万的宝马X5就有困难,不过也不是北京上海这种高消费城市,所以吃喝嫖赌的享受,他们一件不拉。 许小波则和他们有点不同,不养女人,不赌博,不K粉,不收藏酒……也不能说他没有嗜好,他喜欢读书,据说家里有满满几柜子书,但这嗜好不花钱,而且这嗜好也够怪的,如今连大学教授都忙着赚钱,没时间看书了,他一个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的人竟然喜欢读书? 常常他们一堆人喝酒正喝到兴头上,周围的女人才开始放得开,许小波就起身告辞。 起先大家都不了解,甚至有人挺看不惯他,可相处时间长了,慢慢了解小波的为人,反而觉得他这样很不错,想把自己的什么表姐堂妹介绍给他,但小波总是微笑着拒绝。 大家就纳闷了,这个许小波想找个什么样的? 许小波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他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共度余生? 如果只是找一个贤惠的女人组织一个家庭并不难,就像李哥,可是他心里有更多期待。 在李哥的劝说下,他也相处过几个女孩,彼此都还算愉快,可是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李哥问他:“缺什么?” 小波又回答不上来。 李哥摇着头叹气,“你是不是不自觉地把她们和琦琦比较了?琦琦和你从小就认识,认识的时候性子都没定,一块长大时彼此影响,难免比别人多了默契了解,你要是想要那种感觉,那肯定是缺了。” 小波有点不高兴,对李哥也不掩饰,直接表现在了脸上,“胡说什么呢?别说琦琦早就离开了,就是在的时候,我也是一直把她当妹妹。” 李哥不说话。 琦琦认识小波的时候有没有十岁?那正是一个女孩性格渐渐成型的时间,琦琦又非常信服小波,心理上很依赖小波,琦琦的性格几乎是在小波的影响下一点点蜕变成长,成为了小波最希望她成为的样子。就连小波最后的绝交,也只是再次促成琦琦的蜕变成长,说夸张点,那个女孩简直是小波按照自己心中的期望亲手培养出来的。只是小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而已。 琦琦最后变成了小波最希望她成为的样子——自尊自爱,勤奋努力,聪慧自信,理智中不失真诚,坚强下带着温柔,而在这一切的美丽下面,琦琦还藏着倔强偏激,甚至自卑狠戾,那也是小波内心深藏的东西。 李哥站起来,拍拍小波的肩膀,“你大嫂今天晚上带儿子回娘家,我恢复单身,把乌贼叫上一起去打球。” 小波正要打电话,手机响了。 “我和大哥正念叨你,说是晚上一块打球,你要不要和妖娆姐请个假?” 不用,我和她在一起,我们都在‘在水一方’,你们赶紧过来,我有个好消息……不,有个大大的惊喜给你。” 小波笑起来:“什么样的惊喜?” “你过来就知道了,快点!” 小波挂了电话,和李哥下楼去取车,路上又拎了一箱啤酒。 走进“在水一方”时,店门已经关了,就妖娆和乌贼坐在里面聊天。 李哥把啤酒放下,笑着对妖娆说:“你帮我们叫些烧烤,我们待会边打球边吃。” 妖娆答应了一声,却没动,笑嘻嘻地看着小波。 小波看乌贼:“你们这表情让我头皮发麻。” 乌贼问妖娆:“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吧!”可乌贼刚要说话,妖娆又立即说:“还是我来说吧!小波,你先坐下。” 小波故意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坐在沙发边上,低眉顺眼地说:“嫂子,你说吧!” 李哥看到这个样子,也生了兴趣,笑坐到旁边。 妖娆手里拿着张纸,一会叠上,一会打开,“今天店里来了一个老朋友,你们猜猜是谁?” 小波笑着开始猜,从张三,李四,猜到了王二麻子,妖娆一直笑着摇头。 李哥看到乌贼和妖娆的样子,猛地打了激灵,如果说是老朋友,既然乌贼、妖娆和小波都认识,那也应该是他的老朋友,可乌贼和妖娆并不关心他的反应,显然这个老朋友和小波关系更好,是小波关心的人,小波这人律己甚严,面和心冷,看着和所有人都是哥们,实际挑朋友挑得厉害,能让他牵挂的人并不多。 李哥在桌子底下踩了乌贼一脚,用眼神问他,乌贼轻轻点了下头。 他们的动作很轻微,可小波向来心思细腻,这么一会工夫间,李哥想到的,他也已经想到了。 他脸上还笑着,话却说不出来,名字就压在舌尖,却怎么也吐不出口。也许因为太过在乎,反倒开始不相信自己的判断,生怕错了。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十多年前,当他们还是青葱少年时,李哥、乌贼、小波、妖娆、琦琦就好像是一个小家庭,一起玩,一起闹,一起闯祸,一起承担,互相照应,互相关心,可自从乌贼出事进监狱后,他们就再没有聚齐过,不是缺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最困难的时候,只剩下了李哥和小波两个人, 后来,乌贼从监狱出来了,经过努力、克服重重困难把妖娆找了回来,他们又团聚了,虽然缺了一个琦琦,可是也没什么,日子毕竟是越过越好,大家都少提起她,就如同他们很少去回忆过往的一切。 但是,这个夜晚,琦琦的名字就像是一个魔咒,把他们本以为已经遗忘的东西居然都唤醒了。 有欢笑,有肆意,也有这么多年的艰难和辛酸。 在琦琦的离去和回来间,十几年的光阴竟然只是一晃而过,可是,人生的跌倒爬起,失败成功,分别团聚,苦涩酸甜,他们都已经一一经历过。 妖娆默默地把手里的纸条放在了小波面前,“这是琦琦给你的留言。”当她的手空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抓乌贼的手,她刚碰到乌贼的手,就被乌贼紧紧地抓在了手心里。 岁月就如大河行船,有时候水缓浪平,可以轻松地手牵着手笑看两岸景致,嬉闹玩耍,有时候却风急浪大,必须奋力搏斗,一个不小心就会船翻人亡,危急时为了自保更为了不拖累别人,不得不放手。 第一章 全新简单生活 前言:被沉默埋葬的过去 罗琦琦看了下表,已经七点。 初中部都是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学生已经全部走空。 她站了起来,穿过林荫道,走到乒乓球台旁。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应该被妥善维护过,看不出陈旧的痕迹,至少在罗琦琦的记忆中,和她罚站时,一模一样。 她笑了笑,沿着乒乓球台一侧,进了教学楼,是个拐弯口,左侧应该是教室,右侧应该是老师的办公室。 向右拐后,第一眼就看到英语组的牌子,罗琦琦站在窗户边,弯下身子往里看,不知道聚宝盆是否还在教书。里面拉着窗帘,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放弃了窥视,直接走过办公室,到了教室。 教室倒是看得一清二楚,里面全都变了。 她记得以前教室里挂着蓝色的布窗帘,现在换成了百叶窗;以前没有电扇,现在却有两个大大的吊扇;讲台一侧,多了一台大电视,大概是什么多媒体教学的工具;课桌也全部换了,她记得以前的课桌,桌肚的前面是敞开的,书包从前面塞进去,现在的课桌却是桌面可以打开。大概学生人数少了,每个桌子都分开摆放,没有紧挨在一起的桌子。 罗琦琦笑叹口气,没有同桌,可会丧失很多乐趣的。 她转身从(1)班门前的大门走出去,以前这里是一个有小池塘和小亭子的中国式小园林,现在却全没了,池塘被填掉,小亭子也被扒掉,改成了一个圆盘形的花坛。 一首诗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涌上了心头: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今年落花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其实,不要说岁岁年年人不同,就连年年岁岁的花都早已经不同了。她四处看着,已经分辨不出,当年她曾站在哪里和林岚、李莘、倪卿聊天。不过,因为楼门的位置没变,所以,她还能大概判断出她和晓菲曾在何处重逢。 闭上眼睛,好似就能看到一个戴着眼镜、梳着马尾巴的女孩,和一个长发披肩的漂亮女孩面对面走着,擦肩而过时,她们的视线也交错而过,步子慢了下来,迟疑着回头,刹那间,脸上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 她们那么快乐、那么兴奋,完全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命运是什么。 罗琦琦猛地睁开眼睛,甩脱了过去的回忆。从另一个楼门,再次走进教学楼,直接上到三楼。 楼道里有说话声和笑声传来,她有些意外,顺着声音走过去,(4)班的后门开着,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里面有三四个学生,正在做板报。 凝视着他们的年轻容颜,她心头有一阵阵的温柔在涌动。 一个学生发现了她,频频回头看她,引得别的学生也回头看,罗琦琦索性走了进去,轻声问:“我看一会儿你们出的板报,可以吗?” “你是老师?” “不是。” 几个学生很是莫名其妙,彼此看了一眼,一个男生大大咧咧地说:“那你看吧!” 她站在后门旁的墙壁边,半靠着墙壁,看着他们。 她的目光中有太多眷恋,太多温柔,几个学生大概觉得她太奇怪,都一边工作,一边时不时地打量她一眼。 罗琦琦凝视了他们好一会,才去看他们做的板报。可是,她站的地方太靠近后黑板,角度又太偏,并不能清楚地看到后黑板上的板报,只能清楚地看到站在黑板前出板报的人。 她愣了一愣,试着把桌子往前推,依旧看不清楚,当年的教室更挤,不可能再前了。她往中间轻轻走了几步,发现越靠近中间,才越是看板报的最佳位置。 罗琦琦又轻轻走回刚才站立的地方,背慢慢地贴靠到墙壁上,从这个角度去看板报,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在黑板前忙碌的男生和女生,她凝视着他们,眼泪慢慢地渗到眼眶里,原来……原来是这样的。 她不敢再看,匆匆离去:“谢谢你们了。把图画的水粉颜色换深一点看看效果,现在是傍晚,老师给板报评分时都是白天,太阳光最明亮的时候。” 男生和女生忙盯着自己的板报看,戴眼镜的瘦高个男生拍了下桌子:“有道理啊,我们光顾着现在好看了,谢谢你……”等他们侧头,那个气质特别的女子已经不见。 他们彼此诧异地看了一眼,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丢到了脑后,又开始嘻嘻哈哈,边说边笑地出着板报。 罗琦琦在(7)班的门口,默默站了一会后,从(8)班旁的楼梯下楼。 出校门时,门卫热情地打招呼:“这么晚才走啊?” 罗琦琦笑着说:“前两天有点事,没来得及改卷子,明天就要发试卷,所以赶紧改出来。” 说着话,她走出了校门。 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司机问:“去哪里?” 她想了想说:“师傅,我想吃羊肉串,可是对这附近不熟,您知道哪里有烤羊肉串?不是饭店,就那种小摊子。” 司机笑着答应了一声,带着她去找羊肉串摊。 罗琦琦点了一瓶啤酒,三十串羊肉串,嘱咐摊主其中十五串要多加辣椒,多加再多加! 沾满辣椒面的羊肉串刚一入口,她就被辣得猛咳嗽,可她却一口羊肉串,一口啤酒地吃着,眼泪慢慢地涌出眼眶。 摊主好笑地给她拿纸巾,琦琦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太辣了,把眼泪都辣了出来!” 吃完羊肉串,她就回了宾馆休息。 晚上并没有睡好,思绪仍然萦绕在过去,那些年轻的欢笑和哭泣在耳边不停地响着,让她即使在梦里都在不停地叹息。 第二天早上十点起来,洗漱过后,用过早饭,她上了计程车。 司机问:“去哪里?” 她说:“市第一中学。” 二十多分钟后,她站在了一中高中部的教学楼下。 第一章 全新简单生活 1、高一的开始 高一新生的分班名单下来,一共九个班,每班五十个人左右。 关荷和张骏分到了(4)班,我分到了(5)班,和沈远哲、童云珠同班。 我们班的班长自然是沈远哲,文艺委员自然是童云珠;(4)班的学习委员是关荷,班长竟然是……张骏。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愣了一愣,再一想又觉得合理。张骏的留校察看处分在中考前就取消了,他的中考成绩不错,又有过做班长的经验,选他当班长挺正常。 一中对高中和初中的重视程度完全不一样,高中部光教学楼就有三栋,每栋四层,每层有三个教室,每个年级一栋楼,因为高一只有九个班,所以四层完全空着。 (4)班和(5)班都在二楼,意味着我和张骏的班级不但处于一个楼道,而且只隔了一堵墙。我说不清楚我对距离他这么近有什么感觉。一方面有不受理智控制的暗喜,一方面却又想远远地躲开。 一中的高中生有点复杂,因为是省重点,教学质量声名在外,所以除了我们这些正常考上的学生外,还有一部分特招生。 这部分特招生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有人是家里非常有钱,完全用钱砸进了一中;有人是因为非常有权,直接一个电话,校长就不得不接收进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特殊技能,比如,舞蹈、歌唱、体育,他们能为一中在全省争得荣誉,被一中破格录取,所以,重点高中的学生并不都是学习成绩好的学生。 (4)班是全年级师资配备最强大的班级,几个靠权进来的“高干”都在(4)班,最引人注目的是副省长的独生子,因为姓贾,大家直接赠送外号贾公子。他算是不学无术,却不算是纨绔子弟。听说他父亲很严厉,所以他十分规矩,从不惹是生非,对老师也很恭敬,就是学习成绩怎么搞都搞不好。 我们(5)班则是年级中的差班,有点爹不亲娘不爱的样子。根据同学们的小道消息,老师都不好,数学老师是全高中出了名的邋遢鬼;英语老师是刚分配来的女大学生,讲课还会脸红;物理老师是一个胖胖的男人,逻辑很混乱,讲题能把自己给讲晕;班主任竟然是政治老师,一个说话慢悠悠的白面书生。 幸亏班长很拿得出手,沈远哲可是一中初中部历史以来最有威望的学生会会长。按道理来说,这个班长应该做得顺风顺水,可结果并非如此。 一中高中部有一个很传统的派系斗争,就是所谓的老一中生和新一中生矛盾。老一中生就是如同我、沈远哲、童云珠、张骏、关荷这样的,初中就是一中的学生,新一中生则是从别的初中考进来的学生。 一中的初中部不招收住校生,所以,老一中生的家都在一中附近,算是市里人,对市区熟悉;又因为我们已经在一中三年,对学校老师都熟悉,尤其沈远哲这样的,校领导和老师都认识他们,自然而然凡事会多找他们,而我们也因为彼此认识,甚至本就曾是一个班的,所以很容易走近。这一切落在新一中生的眼睛里,就变成了老一中生结党,有自己的小圈子,老师也偏心老一中生,他们很难融入。尤其是住校生,大概因为家不在市内,远离了父母,彼此又朝夕相处,他们十分团结,很排斥我们这些老一中生,总是处处刁难。莫名其妙地一届届积累下来,新老一中生的矛盾竟然变成了高中部的一个传统矛盾。 沈远哲就陷入了这个矛盾中,新一中生很不服他,彼此抱着团为难他,他们的人数又绝对性地压倒我们,沈远哲的班长做得颇为艰难。 我们班还有几个靠钱砸进来的学生,钱有多多,人就有多惫懒。尤其一个叫马力的男生,简直坏到了下流。开学第一天,他就把小镜子贴在自己的鞋尖上,举手问英语老师问题,等年轻的英语老师走到他身边给他细心地讲问题时,他把脚探到老师的裙子下,看人家的内裤。看完了,告诉全班男生,吓得第二天坐他周围的女生都不敢穿裙子,而穿裙子的女生都避他三尺远。 上自习课时,他装作有事要问前面的女生,故意用手去推女生的后背,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摸着女生的胸罩带子,故作惊讶地问:“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身上绑一根带子?好奇怪哦!”还故意对周围的男生问,“真的好奇怪,她怎么身上绑着带子?” 女生羞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跑去找班主任换座位,班主任问原因,她不好意思说,只是哭,老师换了,结果又是换了一个女生,又被马力弄得涨红着脸哭。 沈远哲很头痛,他总不能跑去告诉英语老师,你已经走光了;也不可能告诉班主任,马力摸女生的后背。 高中生已是半大人,早已经过了崇拜老师的年纪,不仅不崇拜,反倒以蔑视老师、挑战权威为荣,同学纠纷中,给老师告状是大忌。沈远哲如果如此做,也许会收到暂时的效果,却肯定会失去同学们的信任,甚至被所有男生瞧不起。 宁可无作为,也不可选择这个下下策。沈远哲只能先按兵不动,安排一个男生坐到了马力前面去,可马力自然有层出不穷的下流花招,反正三天两头,班里就有女生红着脸掉眼泪。 我欠沈远哲一个恩惠,再加上实在有些看不惯马力,所以决定多事一把,主动要求和马力前面的男生换座位,坐到了马力前面。 全班女生都惊异地看我,对我的行为完全不能理解。 上晚自习的时候,马力先用脚来探我的脚,我不动声色,用脚把早放在桌子底下的圆规拨拉了出来,脚跟踩着一头,令有针的一头翘着,马力蹭着蹭着,闷着声音哼了一声,迅速把脚收了回去。我笑了笑,继续看物理书。 过了一会,他的手又开始推我,一边推我,一边在我背上摸着,我合上正在看的物理课本,把书拿在手里,笑眯眯地回头,他嬉皮笑脸地看着我,刚想张口说话,我一本书就扇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打碎了自习课的宁静,全班都抬头盯向我们,马力也彻底被我打愣住。 我却不肯善罢甘休,仍旧劈头盖脸地扇打过去,边打边质问:“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马力开始反应过来了,拳头一挥想动手,沈远哲赶紧站了起来,我说:“你们谁都不用帮我,有理行遍天下!他若敢动手,我们今天就到校长面前去把话讲清楚,我倒想替所有的家长问问校长,他是觉得钱重要,还是一中的声誉重要,看看家长们肯不肯让这个人渣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 不让沈远哲帮我,还有另一层考虑,我是女生,即使和马力打起来,新一中的男生也不好意思出手,可如果沈远哲掺和进来,就很有可能演变成新一中生和老一中生的群架,到时候,明明占理的是我们,因为打群架,反倒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第一章 全新简单生活 2、回避冲突 一中的每届高一都会有为期三周的军训,往常都是一开学就进行,我们这届恰好赶上当地驻军部队有一项特殊训练任务,所以推迟了两个星期,等他们自己的训练任务完成后,才来给我们军训。 学校对这三周的安排是,每天早上上课,下午接受军训,每个班一名教官,按照班级顺序,在大操场上各自划分一块地方进行训练。 九月的太阳很毒辣,我们却在大太阳底下又是走又是跑又是站,人人都盼着休息时间能到树荫底下坐一会。 操场上没几块阴凉宝地,幸运的是靠近我们班的地方恰好有一块。按照就近原则,自然归我们班使用,其他班即使羡慕也只能看着。没想到,第二天休息时,教官刚宣布解散,(4)班的宋鹏就领着一群男生冲到我们的阴凉宝地,霸占了我们的地盘。宋鹏是臭名远播的小混混,他大哥是本市颇有点名气的宋杰。我们班的男生很不甘心,可都听说过宋鹏的恶名,何况地盘上又没有写着我们班的名字,只能到别的地方休息。 训练十分辛苦,我被晒得差点中暑,一解散就冲去喝食堂熬给我们的绿豆水。因为狼多水少,两只水桶前人头攒动。 张骏从人群中艰难挤出,手里拿着两只塑料杯子,我知道我不该去探究答案,某些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幸福,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所以,我看见了亭亭玉立站在一边的关荷,微笑着从张骏手里接过杯子。 我立即转开了视线,握着自己的玻璃瓶冲进人群。 经过汗流浃背的冲锋陷阵,不但自己接到了一瓶绿豆水,还帮晚到的沈远哲抢了一杯。 沈远哲看到前面的张骏和关荷,叫住了张骏,关荷笑着和我打招呼,我只能一边喝着绿豆水,一边兴高采烈地和关荷说话,似乎不如此,就无法表达自己的不在意。 等回到我们班的休息地时,发现风水宝地已经被(4)班的男生占了,我们班的新一中生故意对沈远哲叫嚷:“沈大班长,你可要为我们出头做主啊!” 宋鹏却领着(4)班的新一中生对张骏说:“班长,要靠你为我们撑腰了。” 几个同学和沈远哲说着目前的情形,张骏也在旁边听着。 我们班的男生和(4)班的男生仍在一旁怪声怪气地叫嚷,沈远哲皱起了眉头,张骏却笑起来,喝着绿豆水,和关荷说着话,好似完全与己无关。沈远哲想做学生会主席,肯定不愿意出任何事情,张骏没有欲求,不着急立功,又知道沈远哲一定会想办法,自然就乐得清闲。 我实在很累,只知道休息时间有限,没精神听他们嘀咕,直接走过去,挤进一堆男生中,找了个最阴凉,也就是最中间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坐下去的时候,还嘴里嘟囔着:“让一下了,让一下了。”硬是逼得两个男生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让了块地方。 不管是我们班的男生,还是(4)班的男生都不叫嚷了,全沉默地看着横道杀出的我。 一群男生中间挤着一个我,他们神色怪异,我喝着绿豆水,表情很无辜,你们继续聊呀,我只是坐这里嘛!难道你们能坐,我不能坐? 起先正在说话的宋鹏清了清嗓子,想无视我,可看看我,发现有点困难。他面色严肃,以一种锐利的眼神盯着我,估计他以为是个人就听说过他的恶名,何况他是男生,我是女生,我肯定受不了,会主动撤退。 在他的影响下,以我为圆心,所有男生都向我发射射线,凝视着我,在我过去十几年的生命中,全部男生的凝视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会儿得到的多。 我双手捧着绿豆水,乖乖地坐着,笑眯眯地回视着宋鹏的凝视,脸上一丝红晕都没有。 我会害羞?当年我站乒乓球台,接受全校学生瞻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偷看小女生呢。 宋鹏的性格估计也比较倔犟偏激,所以,当我未如他预料的一样红着脸闪避开他的视线,他就和我杠上了,我们俩都盯着对方看。 如果这个时候,用动画镜头捕捉,一定能看到,我们的目光像电光冲击一样,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 其实,火星都是他的,我可一点没动怒,平静着呢! 我和宋鹏“深情”对视很久后,宋鹏终于对我脸皮的厚度有了清醒的认识,倒也收放自如,忽然之间就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站起来,带着挑衅笑着说:“今天已经休息够了,明天再来。” 他一走,别的男生也都走了,只有张骏、关荷、沈远哲站在一旁,我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幕丝毫不落地被张骏看到了,视线悄悄从他脸上一瞥而过,只看到他满眼笑意,却猜不透究竟在笑什么。 我们班的同学陆续回来乘凉,童云珠走到张骏身边,打了个招呼,又对我笑着说:“你可真够冲的!这才开学两周,你就先单挑马力,再单挑宋鹏,难度系数越来越高。” 一个我还没记住名字的女同学善意地提醒我:“宋鹏上初中时,就叫一帮混混把体育老师揍了一顿,连我们的教导主任都不敢管他的事情。” 男生们却一致支持我:“就他会打架啊?就他在外面有哥们啊?罗琦琦,你别怕。” 面对外敌,男生们竟然忽略了新老之争,空前团结,摩拳擦掌地,随时准备开打。 沈远哲却不想打群架,把张骏叫到一边,低声商量着。 第二天军训前,教导主任把所有班级召集到一起,发布指令说,根据沈远哲和张骏的建议,为了方便食堂师傅供应绿豆水和同学们充分休息,以后的自由休息时间将分三组错开休息。我们班恰好和(4)班错开休息,自然不用再抢地盘。 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却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我想,那些新一中生,即使口头上不服气这个解决方法,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方法。 走路也挺难 军训内容分为站军姿、踢正步、打军体拳。 军姿和跑步都还好,但是踢正步,却把我彻底难住。我平常走路挺正常,可教官一吼“正步走”,我就开始同手同脚,刚开始混在全班的队伍里,还看不出来,等四个人一组开始练习时,就被教官逮了出来,不管他怎么纠正,我就是同手同脚。 教官只能给我开小灶,所谓小灶,就是被单独拎出来练习。 我们的练习时间,正好是(4)班的休息时间,而他们的休息地就在我们班前面,所以,(4)班的所有同学都可以看到我昂首挺胸、同手同脚地踢正步,其中包括张骏和关荷,以及宋鹏。 第一章 全新简单生活 3、再次成为名人 军训结束后,我们就算真正成为了一中的高中生。按照惯例,我们要颁发统一的校服。 不知道现在的高中生是否会比我们当年幸运一些,校服能好看一点,配得上花季雨季的靓丽,反正我们当年的校服真是丑得不堪回首。 我一直没想通一件事情,为什么日本的中学生校服可以那么好看?为什么我们中国学生的校服总是土得令人伤心? 因为前两届学生集体反映校服很难看,到我们这届的时候,学校采纳了同学们的意见,改换校服的样式。为了展现一中的素质教育,校领导决定由学生自己设计校服,经过老师的评选,高三一个女生的设计方案最后被学校采纳。 看过设计图的同学都说很漂亮,和漫画、日剧里面的那些校服一样漂亮,班级里几乎所有的女生,外加很多男生都抱着热烈的期盼,毕竟校服这东西,是要经常穿的,好看与否对大家的形象太重要了,我们这个年龄正是内心自信不足、最留意外表的年纪。 在大家的热烈期盼中,学校的校服终于发了下来,在领到两套校服的时候,我相信我们年级的班花、校花、班草、校草们都肯定眼含滚滚热泪。 怎么形容这套校服呢? 就好像某人去“山寨”了某个著名品牌高级定制的服装,可是颜色搭配错了,又舍不得用好料子,全用最糙的布料,做工也粗糙,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到了顶点,还不如普通的运动服。 反正真的是太丑了,丑得不管美女还是俊男,穿上后气质全变成了土质,绝对丑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发校服的那一日,整个高一的气压都很低,童云珠气得当场把校服扔到脚底下跺了两脚。 估计学校也意识到这套由某个校领导亲戚的手工作坊生产的校服实在拿不出手,没要求大家天天穿,除了各种集体活动,平时只要求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必须穿。 可是,即使每周只穿一天,同学们都无法忍受,很快大家就有了作战计划。周一那天穿一套衣服,校服用塑料袋带上,等到升国旗时,换上校服,升完国旗,立即去卫生间换回来。不管男女,几乎所有人都依此方案进行,唯一的例外估计就是我了,我不但周一穿,周二、周三……都会穿。 我每天穿着校服在学校里晃来晃去的原因和同学们不穿校服的原因完全一致:太丑了! 这么丑的校服,怎么穿都不心疼,连抹布都省了,桌子脏了,直接袖子擦一擦就行了;在校园里走累了,想看书了,随时随地可以坐;课桌上有毛刺,也不怕,不用像别的女生还要戴袖套,唯恐桌子把她们的漂亮衣服弄坏了,简直又方便、又环保、又经济、又节约…… 当然,归根结底是我太懒了,懒得带两套衣服换来换去,懒得花精力和时间在自己的外表上,不过,我的同学可不知道我这从懒惰引发出来的一系列行为,他们只是看到我整天都穿着那丑得刺眼、土得掉渣的校服,旁若无人、天经地义地招摇过市。 因为这卓越的校服,令我太过鸡立鹤群,我很快就在高一年级声名鹊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知道(5)班有个叫罗琦琦的校服控。 真是悲哀啊!我在高中部的成名,竟然不是因为我的成绩,也不是因为我的性格,只是因为一套丑校服,比较而言,我还是更怀念罚站乒乓球台的成名方式,至少算得上有性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用校服的自我恶心、自我丑化太过成功,反正叫嚣着要拿下我的宋鹏再没有了任何举动。 在楼道里碰到他时,他光看着我笑,笑得我对他也没了脾气。 其实,我虽然不算故意,私心里却好像总有些盼望着和宋鹏真闹出点什么事情来,所以,我才会那么冲,那么不给他面子地把情书和防晒霜都拍回给他。他哥宋杰在本市算个人物,如果宋鹏真想收拾我,能让宋杰说句话,那我是真会倒大霉的。 到那时,也只有小波能帮我了,他难道真会见死不救? 可是,我自己都知道,这是做梦!如果宋杰是这么幼稚的人,他也不会二十多岁时就成为邓小平号召下最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 而且,我也不想让小波看不起我,所以我只能一面阴暗地想着,一面又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在对高一生活的逐渐适应中,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期中考试。 进入高中后,学校每次大考都会公布年级排名,把榜单张贴出来,以示我们的竞争对手不仅仅是本班,还有整个学校、整个市、整个省。 总成绩公布的那一天,我有些紧张,因为这半学期,我很认真地学习,很认真地复习,很认真地考试,现在到了揭晓结果的时候。 在榜单的排名上,我,班级排名第四,年级排名四十多。关荷,班级第二,年级第十二。张骏,班级第八,年级七十多名。 我爸和我妈都非常欣慰,笑得合不拢嘴,班主任也特意向他们表扬了我,可我自己非常受打击,年级四十多名不是我想要的成绩! 如果这是我没有学习,临阵磨枪的结果,我会很高兴,可从开学的第一天起,在大部分同学还沉浸在刚上高一的新鲜兴奋中时,我就在认真看书,努力学习了。 认真努力后却是这样的成绩,我很失落,而我已经尽了力,难道我只能做一个年级四十多名的学生? 我在学校的树林里徘徊思索,可是,我找不到答案。 当我回到教室时,看到我们班的第二名杨军坐在第一名林依然旁边,正在仔细看林依然的卷子。 林依然就坐我前面,因为我们班整体水平偏差,她虽是班级第一名,却连年级前十名都没进,只是年级第十三。 我很想凑过去看,可又不好意思,毕竟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意。杨军看到我,立即说:“罗琦琦,你可不可以把物理卷子给我看一下?我刚问过物理老师,物理老师说你的物理是年级单科第一,借我参阅一下吧,最好也给我看一下别的卷子,可以吗?拜托,拜托!”杨军是个粗眉大眼的男生,长得很端正,尤其是眼睛,炯炯有神。 我把自己的卷子找出来,递给杨军,杨军和林依然凑在一起看我的物理卷子,我笑问:“能给我看一下你们的卷子吗?” 杨军随手把一堆卷子递给我,有他的卷子,也有林依然的卷子。 我迅速翻阅过他们的卷子,开始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首先是英语,林依然是几乎满分的成绩,我才考了七十多分,其次是语文,再次是化学,然后就是历史、政治这些科目,差距虽然不大,可两分、三分地累计起来,我就自然被甩远了。我以为自己记忆力好,但这是一中的高中,是全市,甚至全省最好的学生会聚的地方,显然林依然有不输于我的记忆力。 第二章 那些鲜艳色彩 1、简单生活 我仍然要每天记忆十个单词,仍然要每天背诵半小时英文,下个学期仍然认真听讲,认真做作业,仍然连老师的口水话都背下来。 我和自己赌,书山有路勤为径!既然我不能找到原因,不能发现更好的学习方法,我就只能和自己赌古人的智慧。 我把英语卷子撕碎在风中,把自己半年来的挫折和沮丧压到内心最深处。 第二章我导演年少的戏曲,他导演我们的爱情 简单生活 从高一的第一天开始,我的生活就变得很简单,我每天都重复着学校到家里,家里到学校的两点生活。 寒假中,我每天睡一个大懒觉,起来后,泡一杯清茶,读半小时到一小时的英文,然后再吃早饭、看书、看电视,反正不出门,活动空间不是客厅,就是卧室。 妹妹练电子琴的时候不喜欢关卧室门,以前我不在家待着,影响不了我,如今却很影响我,我也不和她吵,从另一个角度来解决这个问题。据说孙中山在年轻时代为了训练自己的集中力,专门找闹市读书,那么我就把这个当成一种训练好了,只要自己够专注,耳朵所听到的会自动被大脑屏蔽。日子长了,即使开着摇滚乐,都不会影响到我做几何证明题,注意力被训练得非常集中。 初中时,我几乎天天早出晚归,如今的生活和初中判若两人,我妈妈不但没觉得欣慰,反而有点担心,找我谈话,劝我多出去玩玩。我爸爸也说孩子就是应该多和同学朋友一起玩。 我觉得很逗,他们大概是唯一劝孩子多出去玩的父母。我告诉他们,不用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妈妈和爸爸只能保持一个比较远的距离给予我适当的关心,不是不寂寞的,幸亏他们还有一个小女儿,有着一切正常孩子都有的毛病。学电子琴会偷懒;想看电视不想做作业;羡慕同学穿的漂亮衣服;嫌弃自己的鞋子不好看;要零花钱的时候会讨价还价;帮妈妈买酱油的时候,会把剩余的钱贪污掉;妈妈替她定了闹钟,她会自己偷偷摁掉;每天起床都要三请四催,不到最后一分钟绝对不起,搞得每天出门上学都和打仗一样……爸爸和妈妈在她身上体会着做父母的喜悦和挫折。 而我,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案例。 有一次,表姨妈到我家住,睡我的屋子,我去和妹妹暂住。 恰是冬天,正好停电,又停了暖气,家里又黑又冷,所有人都缩在被窝里。我却没有因为停电就给自己借口,让自己不早起三十分钟,所以依旧早起,点着蜡烛开始背诵英文。 表姨妈大概因为择床,很早就醒了,听到说话声,打开了客厅的门,看到我披着我爸的棉大衣,站在阳台上,呵着冷气,凑在蜡烛底下读英文。 当时的一幕,大概深深地震到了表姨妈,以至于多年之后,她仍念念不忘,总是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懂事、那么乖的孩子。 其实,在我看来,我只是坚持了自己给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停电停暖气这种事情太渺小,不足以让我打破自己设定的规则,可表姨妈不会这么想,她把这件事情在亲戚中广为宣传,一传十、十传百,我成了亲戚长辈眼中的“好孩子”。 妹妹有时候很嫉妒我,讨厌我赢得了那么多的赞誉,我看着她像苹果一样的脸,几分迷茫,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我嫉妒她的,大人们应该都不喜欢我的,怎么好似一瞬间就一切都变了样子? 时光,真是一个残酷又奇妙的东西! 大年初三,我有雷打不动的习惯:给高老师拜年。 高老师结婚了,丈夫是技校的副校长,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很热情地欢迎我,倒好饮料后,主动回避到书房,将客厅留给我和高老师。 高老师细细端详我:“琦琦,你变了。” 我笑:“其实心里头没有变,只是看世界的眼睛变了。” “张骏也变了。” 我理智上告诉自己保持沉默,嘴巴却不受控制:“他一直以为自己少年老成,比别人聪明,其实尽做傻事。” 高老师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一直担心他,生怕他走到歪路上去,现在总算松了口气,他也挺不容易的。” “他有什么不容易的?家里唯一的儿子,家境富裕,爸妈娇宠,相貌出众,天资聪颖,要什么有什么,真正条件艰苦的人都好好的,偏偏他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净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虽然我说的也是实情,可我似乎偏偏要和自己的心反着来,语气极尽嘲讽。 高老师起身帮我添了一杯果汁,忽然笑起来:“当年带你们的时候,我中专刚毕业,才十七岁,每上完一堂课,手心全是汗,你和张骏都人小鬼大,我一直不敢拿你们两个当小孩子,一直把你们当朋友一样尊重。” 我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却默默说:“你是我一辈子的恩师。” 高老师说:“张骏的三姐夫和我爱人是大学的同班同学,现在是实验中学的副校长。张骏出事的时候,他姐夫还和我爱人通过电话,我爱人是你们老校长的学生。” 难怪张骏犯了那么大的事情都没有被开除,留校察看处分也很快就取消了,明显只是走个过场。小波如果有家人,结果肯定完全不同,也许他已经…… 只能说,人和人的命运截然不同。 高老师看到我的神色,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便说:“等你再长大些,你就会明白,上天是很公平的,人得到一些,注定就会失去一些,有时候失去是为了得到,有时候得到意味着失去,这世界上没有人什么都有,所以,永远不要羡慕他人所有,而是要学会珍惜自己所有。” “那张骏得到的是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 “他有比别人更好的物质条件,可他没有完整的家庭。” 我不解地看着高老师:“我听说张骏有四个姐姐,他是父母辛苦盼来的儿子,父母在物质上对他予取予求,非常娇宠他。” “这只是表象。张骏的爸爸是个非常能干的男人,就是有点愚孝,张骏的奶奶有很传统的香火观念,认为儿媳如果不能生儿子,就是给他们张家断子绝孙,所以当张骏的妈妈一胎又一胎地生女儿时,她一直不停地鼓动儿子离婚,甚至在张骏妈妈生完四女儿坐月子的时候,就押着张骏爸爸去相亲。到最后,第五胎终于是个儿子,可张骏爸妈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他们离婚了?” 第二章 那些鲜艳色彩 2、第一件大事 寒假过完,新的一学期开始。 这个学期有两件大事,第一是学生会会长的人选,第二是文艺会演。 我们班有童云珠,文艺会演本来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可童云珠刚做了急性阑尾炎的手术,不能参加今年的文艺会演,沈远哲只能自己张罗。 沈远哲头痛得不行,晚自习召开临时班会,向大家征询意见,可我们班除了童云珠,真没有文艺人才了,一帮男生七嘴八舌,全是馊主意,逗得大家前仰后合,班会开成了笑林堂。 我对沈远哲有异样的感情,总是有一种欠了他什么的感觉,看不得他为难,明明自己也是文艺白痴,却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我举手:“我有个想法。” 沈远哲示意大家安静,听我说话。 “我们班男生多,可以出一个男生大合唱,合唱虽然有些土,但毕竟是一个正式的节目。” 无为而治的班主任终于出声了:“我可以请学校合唱团的老师给我们上几堂课。” 沈远哲说:“演出服也可以直接问他们借。” 男生们七嘴八舌议论了一会,敲定了这个简单可行的方案。 “第二个节目呢?谁还有想法?” 我又举手,沈远哲有些吃惊,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初中的时候有个朋友很会跳舞,我发现舞台表演在某些时候对服装和道具的借助很大,尤其是我们这种演员业余,评委业余的。前几天我正好在电视上听到一首歌,叫《说唱脸谱》,我特别喜欢,觉得特朝气蓬勃,当时就很动心,所以去图书馆借了本关于京剧脸谱的书看。” 我把这两天正在看的画册给大家看了一眼,接着说:“一中似乎从没有人表演过和京剧有关的内容。流行歌不能上,现代舞需要把握尺度,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教导主任刷掉,所以大家老是翻来覆去地表演民族歌舞,我们正好抓着这个新鲜。” 沈远哲说:“想法很好,但是实施的困难很大,京剧的行头都很贵重,肯定借不到。” 我说:“这个我也想过了。能不能用班费买一些白色大布,把《说唱脸谱》中的脸谱都画出来,然后配合歌,用队列变换,或者其他方式表现出来,这个我们可以集思广益,反正目的就是展现出京剧中的脸谱文化。” “这工作量非常大,找谁画呢?” 我笑着说:“我学过画画,可以画一点,还有王茜也会画画,如果她能有时间帮忙,就最好了。”我上绘画班的时候曾经见过她,老师说过她很有天分。我把书递给同学,让他们传给王茜。 班里静了一会,全都激动起来,都觉得这个点子很新鲜,也可行,而且主题非常健康积极,简直属于教导主任一看见就喜欢的调调。 马力大声说:“我会翻跟头,打脸谱的时候,我可以从脸谱前翻过去,像电视上那样。我小时候练过武术的,后来怕吃苦放弃了,可翻几个跟头还是没问题的。” 我看着他笑,他瞪了我一眼,冲我挥了下拳头,一副“当时没打你,可不是怕了你”的样子。 班主任很高兴:“那就这样办,我去学校主管影像资料的老师那里问一问,如果有京剧的录像,可以借来给你们借鉴一下。” 王茜已经粗略翻过几个脸谱,笑着说:“这些脸谱绘制起来不难,最重要的是要保证颜色在灯光下出彩,我保证顺利完成任务。” 我说:“《说唱脸谱》中有一段是用年轻人的口吻说唱,这一段,我们可以由几个同学打扮得摩登一些,用一种比较痞,比较生活的方式表演出来。” 男生们笑:“这还用表演吗?请马力和吴昊这两位有钱少爷直接上去就行了。” 全班都哄堂大笑。 我笑着说:“还需要一个人扮演老爷爷,看看能不能借到老式的长衫和白胡子,这样和年轻人的摩登有突出对比,舞台效果就出来了。” 同学们都仔细想着,赵苗苗羞涩地慢慢举起手,细声细气地说:“我外婆和妈妈都是裁缝,家里有很老式的服装。” 沈远哲笑说:“谢谢你,帮我们解决了个大难题。” 赵苗苗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全班同学都冲着她笑,她低下了头,声音小小地说:“我家可以拿到比外面商店便宜的白布。” 班主任和沈远哲异口同声地说:“太好了!” 服装解决了,白胡子呢? 马蹄笑着说:“我家有个白色的老拂尘,我看挺像胡子的,实在不行,就把那个剪一剪,想办法挂在脸上。” 大家都笑,沈远哲说:“那就先这样。这两个节目需要我们班所有的人出力,有点子的贡献点子,有才华的贡献才华,大家有空都琢磨琢磨,可以随时告诉我和罗琦琦。我们也不当它是要去比赛夺奖,全当大家一起玩一场,自己玩过瘾了就行。” 男生都热烈鼓掌、集体叫好,班主任笑着不吭声,并不反对的样子,我开始觉得这个白面书生其实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老师。 班会结束后,我提着书包出了教室,沈远哲追上我:“真谢谢你了,经过你一说,感觉文艺演出也不一定就非要舞跳得好、歌唱得好。现在这个样子,全班都能参与,其实更有意义。” 我有几分伤感,我对舞台服装灯光的了解来自林岚,对创意和形式的理解来自宋晨,当时,虽身在其中,却全没在意,如今,才发现他们都在我生命中留下了痕迹。 到了校门口,我和他说再见,他却问:“你走哪条路回家?” 我指了指我要走的路,他说:“我家也可以走那条路,我们正好顺路,可以一起走一段。” 其实,我更想一个人走,因为我已经习惯晚上边走路,边思考数学或者物理题,但对沈远哲的友好,我不想拒绝,笑着说:“好啊!” 他推着自行车和我边走边聊,两个人聊起初中的事情,我给他讲述和宋晨斗嘴、和李杉下象棋、和关荷一起出板报…… 谈话中,惊觉原来我和他们曾经有过很多、很多的快乐。 快到我家时,才发现只是我一个人在啰唆,我们俩竟然如同初一的那次不真实的相逢,话全由我一个人说了,我不好意思:“我到家了,再见。” 回到家里,有淡淡的惆怅和伤感。自从考进不同的中学,大家就不怎么来往了,关荷和我虽然同校,可也就是偶尔碰到,笑着点个头,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第二章 那些鲜艳色彩 3、少男少女的心思 期末考试前,班主任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学校会组织一个天文海洋夏令营,选拔一批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和优秀班干部去北京和青岛。经过仔细甄选,我们班的人选是林依然、杨军、沈远哲和我。 我激动起来,祖国的首都,我还没去过呢,关键还是全免费的! 回去后,和爸妈一说,他们骄傲得立即告诉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搞得我又在亲朋好友中风光了一把。 期末考试一结束,我们就准备出发,考试成绩只能等回来后才能知道了。 非常不幸,临出发的前一天,杨军打篮球时把脚给扭伤了,不得不放弃了去夏令营的机会。 出发的那天,学校的车到我家楼下接我。 为了赶火车,凌晨时分就得出发。等我带着困意钻上车时,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在车上了,很热闹。 车厢里比较暗,大家又都缩在坐椅里,我也看不清楚谁是谁,只能扯着嗓子叫:“林依然。” “这里。” 我立即蹿过去,一屁股坐下:“特意给我留的座位吧?” 林依然笑着点点头。 车厢里的同学都带着去首都的激动,聊天的聊天,唱歌的唱歌。前面不知道坐的是哪个班的,竟然回转头,和林依然对着数学考试的答案。我不能置信地惊叹了一瞬,反应过来,这辆车上可会聚着我们年级的优异生。 到了火车站,我兴高采烈地站起,座位后面的同学也站了起来,两人面面相对,我这才发现是张骏。他要伸手去拿背包,我也要伸手去拿背包,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我的心咚地一跳,整个人好像都被电了一下,立即缩回了手。过了一瞬,才故作镇定地去拿行李架上的包,发现扔上去的时候容易,拿下来时却有点困难,踮着脚尖,也没把包拿下来。 张骏拿完自己的包,顺手帮我把包拿下,递给我,他一句话未说,我也一声不吭地接过。 我不知道我的笑算不算是破功,反正一直笑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下了车,走进了火车站。 距开车还有两个多小时。学校因为考虑到人多,怕有意外,所以把时间计划得比较宽裕,没想到我们一个比一个麻利,一切都很顺利。 带队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把我们召集到一起,先自我介绍:“我姓邢,是(4)班的班主任,也是这次的带队老师,就算是正队长了,任何同学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我们的物理老师也介绍了自己:“我姓王,(5)班和(6)班的物理老师,这次活动的副队长,欢迎同学们随时找我交流,我们的任务就是安安全全把大家带出去,再安安全全带回来。” 邢老师又说了几点纪律要求后,指定了沈远哲和张骏是同学里的负责人,同学们有什么事情,如果不方便找他们,也可以找沈远哲或张骏。 开完会后,有同学拿出扑克牌,把报纸往地上一铺,开始坐成一圈打扑克。我缩在椅子上,咬着手指头,思索着未来的尴尬,一个月同出同进,这趟北京之行似乎会有很多不快乐。 沈远哲人缘好,和所有人都认识,有人拖着他去打牌,他看我和林依然在一边枯坐着,笑着谢绝后,过来陪着我们。 我发了半晌呆,问沈远哲:“关荷应该是(4)班的前三名,为什么(4)班没有关荷?” “本来有她的,可她自己放弃了,好像家里有事。” 我轻叹了口气,她肯定是想来的。 虽然这次活动学校负责基本费用,可出门在外总是要花钱的,我妈就唠叨着穷家富路,给了我一千五百块钱,关荷的继父只怕不能这么大方。 等上了火车,同学中的阶级差异立即体现了出来。 这次出行,所有的费用都是学校出,但是只限于最基础的,比如,火车只能坐硬座。像我这样普通家庭的孩子都自然坐的是硬座,可像张骏、贾公子几个家境好的同学都自己出钱买了卧铺。不过,现在是白天,他们把行李放在卧铺车厢后,为了热闹好玩,就又跑到硬座车厢来和大家一块玩。 他们一堆人挤坐在六人的座位上一起玩扑克,热闹得不行。 大家都像失去束缚的猴子,男孩女孩没有拘束地坐在一起,兴奋地又笑又叫,光牌局就开了好几个,还有的围在一起算命,算未来,算爱情,一会一阵大笑。 林依然不会玩扑克,又不善于和陌生人很快熟络起来,安静地坐在一旁;我则是因为张骏在,不肯凑过去。 沈远哲为了照顾我们俩,就陪我们坐在一边聊天,搞得我们(5)班的三个人和大家有些格格不入。 我和他说:“你不用特意照顾我们。” 沈远哲笑笑:“聊天也很好玩。”他指着一个个人给我和林依然介绍,“张骏,(4)班的班长,刚才邢老师已经介绍过,你们也应该都见过。他旁边的是甄郓,外号甄公子,他爸就是上次来学校视察的甄局长,张骏和甄公子关系很铁,甄公子嘴巴比较厉害,性格很傲慢,不过人不坏,坐甄公子对面的就是鼎鼎大名的贾公子。” 我和林依然都是只听说过其名,没见过其人,毕竟我们所有人的爹妈都归人家老爹管,所以都盯着看了几眼,发现这个高干子弟看上去很普通,温温和和地笑着,还没有甄公子看上去架子大,我问:“他怎么能来,他的成绩没那么好吧?他也不是班长,不可能是优秀班干部。” 沈远哲笑着说:“学校的原定计划是每班四个人,可因为好几个人都放弃了,学校就把名额让了出来,只要没犯过错,自己出所有的费用就可以参加,所以不只贾公子,甄公子和正在给大家算命的黄薇也是自己出的钱。” 那个女孩化着淡妆,戴着首饰,大概因为放假,又在外面,老师也没有管。我问:“她是哪个班的?” “(2)班的。” 我觉得黄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林依然则轻轻“啊”了一声。 我立即问:“你听说过她?” 林依然大概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快,看了沈远哲一眼,红着脸、压着声音说:“我有个小学同学在三中读初中,听她说她们学校有个叫黄薇的女生为男生割腕自杀,闹得都休学了。” 又是一个在外面混的女生,难怪我对她的名字听着熟呢,我没有继续追问,看了一眼黄薇,把视线投向了窗外。 第三章 回看人生风景 1、尴尬快乐的北京 一夜辗转反侧,完全没睡着,一时觉得应该抽张骏两耳光,一时又觉得应该先抽自己两耳光。 早晨起床时头晕脚软,幸亏今天是去参观北京天文馆,不会太耗费体力。 我戴着大凉帽,把自己藏在人群里,躲着张骏走,恨不得自己有件隐身衣。我近乎悲愤地想,这世道怎么如此古怪?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怎么倒好像我见不得人了?可道理归道理,行动却是毫不含糊地畏缩。 因为太困,究竟在天文馆里看了些什么,听了些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老师把我们带到一个大厅里,讲恐龙灭绝的原因。 大厅的天顶是椭圆形的,当灯光完全熄灭时,整个天顶化作了浩瀚的苍穹,无数颗星星闪烁其间,美丽得让人难以置信。 随着解说员的声音,我们如同置身宇宙,亲眼目睹着亿万年前彗星撞向地球,导致恐龙的灭绝。 这样的节目本来是我的最爱,可置身黑暗中,头顶星海浩瀚,馆内温度宜人,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感觉也就是睡了一小会儿,就有人推醒了我。我立即睁开眼睛,发现张骏坐在我旁边。 大厅里的人已经走得半空,周围的椅子全空着,他默默地看着我,我脑袋充血地瞪着他。 人都走空了,我们仍然是刚才的姿势,互相瞪着对方。 工作人员来催我们:“同学,放映已经结束。” 张骏拽拽我的衣袖,低声说:“走了。” 我迷迷糊糊地跟着他晃到了大厅,同学们都在买纪念品,各种各样的恐龙。 他带着我过去:“要恐龙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意识完全混乱,完全无法思考,就纠结着打他还是不打他。 他把每一种恐龙都买了一只,花了不少钱,甄公子开玩笑:“你要回家开恐龙展啊?” 张骏笑了笑,没吭声。 当我纠结了半天,发觉自己已经错过最好的发作时机时,我迅速逃离他,跑去找林依然:“你怎么走的时候也不叫我一声?太不够朋友了!” 林依然看着我身后不说话,我一回头,张骏像个鬼影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就站在我身后。 坐车时,本来都是我和林依然坐一起,可回去的时候,张骏主动要求和林依然换座位,坐到我旁边。 我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解释、道歉、狡辩……反正不管什么,他总应该说些什么,这样我才能反击,可他一路一句话没说,我闭着眼睛装睡觉,貌似镇静,实际已经完全晕了。 去食堂吃晚饭时,他没和男生坐,反倒坐到我和林依然身边,顺手就帮我和林依然把方便筷子、纸巾都准备妥当,林依然惊奇地看着他,我也完全不能理解地盯着他,他却若无其事,我行我素。 我们前几天一直互相敌对,恨不得一刀杀死对方而后快,昨天吃晚饭时还针锋相对,闹得满桌人尴尬,今天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坐车一起,吃饭一起,别说外人看着奇怪,我自己都觉得很诡异。 沈远哲端着餐盘坐了过来,笑着问:“你们总算可以和平相处了,误会怎么解开的?” 我低着头吃饭,不吭声,张骏笑了笑,和他聊着别的事情。沈远哲几次想把话题转到我和张骏身上,张骏却都避而不谈。 吃完饭,回到宿舍楼,大家依旧聚在一起玩,我却立即跑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上了车,我已经和林依然坐好,张骏却一上车就走过来,要求和林依然换座位。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林依然又向来不会拒绝人,立即就同意了。 张骏又坐在了我旁边,我心里七上八下,幸亏一向面部表情瘫痪,外人是一点看不出来。 这一天是游览北海公园和北京动物园,一整天,不管去哪里,他都跟着我,我不理他,他也不说话。如果我走得快,他就走得快,如果我走得慢,他就也走得慢,如果我和林依然说话,他就站在一旁摆弄相机,如果我被哪处景物吸引,想多看一会,他就站在一旁默默等着。反正,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再嘲讽我,就是一直跟着我,跟得我毛骨悚然,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中途,我尝试着偷偷溜了几次,可是,集体活动,再溜能溜到哪里去?过一会儿,他就能找到我,继续像个鬼影子一样跟着我,后来,我也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尝试,任由他去。 虽然非常古怪,我和他却很和平地相处了一整天,整整一天啊! 晚上回去时,他仍旧坐我旁边,去食堂吃饭时,他也仍旧坐我旁边,沈远哲和林依然都目光古怪地盯着他,他却坦然自若,和他们都谈笑正常,只是不和我说话而已,当然,我也只和林依然、沈远哲说话,坚决不理他。 第三天,还是如此,他总是在我身边,默默地跟着我,默默地照顾我,却一句话不说,搞得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开始有些受不了。感情上,我暗暗渴望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可理智上,我知道绝不能再放任自己,否则,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和张骏不一样,张骏玩得起,我玩不起。 吃过晚饭后,我和前两天一样,立即回了宿舍,边冲凉边思索,等洗完澡,换了条长裙,我决定去找张骏把话说清楚。 张骏、贾公子、甄公子几个男生在篮球场打球,黄薇和几个女生在一旁观战。 我走到篮球场边,默默站着。七个男生分成两组,打着力量不对称的比赛,拼抢却都很投入,张骏的技术非常突出,黄薇她们不停地为他鼓掌喝彩。 杨军的篮球打得也非常好,可惜杨军没来,否则他们两个一定能玩到一起去。 我胡思乱想了一阵,实在没有勇气在众人面前,高声把他叫过来,所以,只能又默默地转身离去,低着头,一边踢着路上的碎石头,一边走着。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未等我回头,一个浑身散发着热气的人已经到了我身边,是张骏。他的脖子、胳膊上密布着汗珠,脸颊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健康红色,浑身上下散发着非常阳刚健康的男孩子的味道。 一瞬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脸腾地就滚烫,忙转过头,盯着脚前面,大步大步地走路。 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跟着我。 第三章 回看人生风景 2、青岛的最后一天 在青岛的日子过得太快,似乎转眼之间,就到了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上午进行了一场简单的海洋知识考试,下午去军舰上参观,回来后举行闭幕式,颁发了优秀营员奖状,然后,正式结束了这次夏令营。 第二天就要离开青岛,贾公子大概想到又要回到他老爹的严厉管制中,强烈要求晚上要放纵一把。张骏和甄公子去买了三瓶白酒、一箱啤酒、一大堆零食,偷偷搬运到宿舍的楼顶上。 张骏的朋友自然是甄公子、贾公子,我想请林依然和沈远哲,张骏居然不同意。我让他给我一个理由,他说因为林依然是乖女孩,肯定不能适应。我说,可是我和邢老师住一个屋,如果就我一个人很晚回去,老师会起疑,拉上我们班的第一名,老师就不会多想。他权衡了一下,只能同意。 我们把几个纸板箱子拆开,平铺在地上,开着两个手电筒,就在楼顶上偷偷摸摸地开起了告别会。 张骏、甄公子抽烟的姿势都很娴熟,贾公子竟然是第一次抽烟,当他笨手笨脚地学着张骏吐烟圈时,甄公子狂笑。 张骏给我拿了罐啤酒,我摇摇头:“我不喝酒。” “从来不,还是戒了?” “从来不。”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我跟着小波他们混了那么久,竟然滴酒不沾,又问:“那烟呢?” “偶尔会抽着玩。” 张骏拿了一根烟给我,我夹着烟,低下头,凑在他的烟前点燃,抬头时,看到沈远哲和林依然吃惊地盯着我,我朝他们笑了笑。 林依然不抽烟,也不喝酒,抱着一袋青岛的特产烤鱼干,半是紧张,半是好奇地看着我们。 张骏教贾公子划拳,贾公子一输,立即就喝酒,看得出来,他很享受被家长和老师禁止的放肆。 甄公子嫌光喝酒没意思,拉着大家一起玩开火车,地名由他决定。 他问:“谁当青岛?” 我和张骏都赶着说:“我当。” 大家都望着我们俩狂笑,后来张骏做了北京,我做了青岛,林依然是南京,沈远哲是上海…… 我如果输了,张骏帮我喝酒;林依然如果输了,沈远哲帮她喝酒。定好规矩后,开始玩。 “开呀开呀开火车,北京的火车开了。” “到哪里?” “南京。” 刚开始还玩得像模像样,渐渐地就混乱了。贾公子酒量特浅,醉得一塌糊涂,非要拉林依然的手,说是有心事告诉她,吓得林依然拼命躲;甄公子坐到林依然身边,把自己的手给贾公子,贾公子就把他的手捏在掌心里,摸啊摸,边摸边哭边说:“依然啊……” 林依然憋着笑,涨红着脸,看着甄公子和贾公子,甄公子一脸贼笑,不停地对她做鬼脸。 沈远哲酒量比甄公子要好,可一人喝了两人份,也醉得一塌糊涂,贴着墙角,双手撑在地上,非要倒立给我们看,证明他没有醉,一边趴在地上不停地倒立,一边还不停地叫我们,非要让我们看他。我们都咿咿呀呀地答应着,实际理都不理他。 张骏一个人喝了两个人的酒,却只有五六分醉。我和他趴在围栏上,眺望着这座城市并不辉煌的灯火,身后的吵闹声一阵又一阵地传来,我们却奇异地沉默着。 他夹在指间的烟,几乎没有吸,慢慢地燃烧到了尽头。看到我在看他,他解释说:“初三出了那事后,我就把这些东西都戒了,现在就是朋友一起玩的时候,做个样子。”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感叹地说:“许小波是真心对你好。” “以前是的,现在我们已经绝交了。” “我和以前的朋友也不来往了。” 我们都沉默地看着远处,在那段叛逆的岁月中,他固然是幸运者,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突然说:“我好高兴。” 我诧异地侧头看他,他又说了一遍:“我好高兴。” 我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说:“我也是。” 他猛地握住我的手,非常大声地对着天空大吼:“将来我们结婚时,到青岛来度蜜月。” 我腾地一下,脸涨得通红,幸亏后面的那帮家伙都醉傻了,没醉傻的也以为我们醉傻了。我过了很久,才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他却立即就听到了,冲着我傻笑。 不管别人如何看这座城市,它,在我们心中,是最美的一个梦。我们微笑着约定,一定会再回来。我们都以为,只要有了约定,我们就可以永远保留住那份幸福。 我们取道北京回家,因为是暑假,火车票不好买,尤其是卧铺票,邢老师麻烦了甄公子才替所有人搞定了火车票。统计买卧铺票的人数时,多了好几个同学登记。其实,我手头也有余钱,不过,我早就想买一套鲁迅全集了,所以,想都没有想就放弃了。 在车站时,张骏一手拖着自己的行李,一手拖着我的行李,我有点紧张,怕老师发现异样,后来看见也有别的男生帮女生拿行李,才放下心来。 火车站的人非常多,邢老师一边紧张地点着人头,一边大叫着说:“都跟紧了,别走散了,去卧铺车厢的跟着我,张骏押后;去硬座车厢的跟着王老师,沈远哲押后。” 我要拿回自己的行李,张骏说:“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走在前面的甄公子回头笑着说:“张骏已经让我给你买了卧铺票。” 周围几个听到这话的同学,视线都盯向我,黄薇眼中更是毫无掩饰的鄙夷不屑。我突然觉得很受伤,我是没钱,可我很乐意坐硬座,我一把抓住自己的行李:“放手!” 张骏看到我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放开了,我拖着行李,小步跑着去追林依然和沈远哲。 直到上了火车,我仍觉得自己脸颊发烫,手发抖。 不一会,张骏就匆匆而来,和林依然打了声招呼,坐到了我旁边。我侧头看着车厢外面不动,也不说话。 张骏完全不能理解我那一瞬间的羞辱感,在他看来,他买了卧铺票,想给我一个惊喜,是为了让我能坐得更舒服,这样我们俩也有更多一点的私人空间,可我却生气了。 他在一旁赔了很久的小心,又说好话,又说软话,低声央求我去卧铺车厢,我仍然紧闭着嘴巴,看着窗外,不和他说话。 第三章 回看人生风景 3、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风景 清晨六点多我就醒了,一个人坐在桌前,整理着旅行带回的东西。故宫的门票、颐和园的门票、崂山的门票,蛇馆的门票,还有我和张骏在青岛海边捡的几枚贝壳…… 在北京的门票都是单张,但从长城之后,就全是两张门票,张骏在这些琐事上完全不上心,门票随手给了我,他肯定以为我扔了,我却很小心的将我们俩的车票都收藏了起来。 我不想照相,可是,我也知道这些时光多么的宝贵,所以我选择了自己的方式,永远的记住了它们。 我将它们抚平包好,放进一个纸盒里,再塞到床下的柜子里。 关上柜门时,突然发现竟然能每日都枕着这些快乐睡觉,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一枚松果,一块石片。 这是送给小波的礼物。将它们装进一个牛皮信封,准备写信。 未提笔前,我总觉得我有很多感触,很多话想告诉他,想告诉他对外面世界的所见所闻,可真正提笔后,才发觉千头万绪,什么也写不出来。 想了很久,竟然只写了一句。 “北京长城下的松果,青岛崂山的石片。” 我抬头看向墙上钉着的中果地图,也许有一天,我能走遍这千山万水,也许到那时,他不会再拒绝已经可以飞翔的我。 九点多时,林依然和沈远哲按照事先的约定,来找我一起去学校看期末成绩。 鲜艳的红榜里,虽然颜色班驳,但字迹仍然很清楚。 关荷是年纪第9名,林依然是年级第10。我是年级第19,张骏是年级70多,沈远哲是年级60多名。 我看到自己的成绩后,沉重到近乎绝望。我多么希望是数学、物理什么的考砸了,可是,仍然是英文,73分。 我从没有间断过努力,却几乎没看到任何起色。虽然有什么“坚持就是成功”的至理名言,可是当身处其间时,只感觉到越坚持越绝望。如果我完全放弃,靠着小聪明和记忆力去应付考试, 只怕也不会比这个成绩差多少。反而不会有越努力越失望的感觉。 沈远哲提议大家一起去喝冷饮,我心情差到连敷衍的力气都没有,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拒绝了。 一个人走在燥热的柏油马路上,不用再假装微笑,不用再假装自己不在乎。在由自己垮着脸,大步大步的走着,一直没有停,却有不知道何去何从的迷茫感。 在外人眼里,年级二十已经够好了,我的迷茫和痛苦似乎有着莫名其妙。可是这不仅仅是成绩,而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努力的付出,却没有收获。 我对自己和未来产生了质疑,我没有容貌,没有家世,没有财富。我的未来能凭借的只有我的头脑与勤奋,如果努力不等于有收获,也就等于我根本就无法靠自己的努力决定自己的未来,那么我的 未来,我的人生究竟掌握在谁的手里?既然不能由自己掌握,我又何需苦苦努力?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站在浓密的树阴底下。 因为是白天,K歌厅还没有什么生意,四个打工的女孩子贪凉快,站在门口的树阴底下,支了一张小桌搓麻将,容颜换了又换,青春却永远相似。 如果我上技校的话,如今都已经可以开始实习。可以领着实习工资悠闲的打麻将。我爸妈不用担心我早恋,反而要给我介绍对象,而我不用为该死的英语痛苦。 也不用喜欢某个男生偷偷摸摸,只需边上班,边思考下班后该是去跳舞还是去打麻将,是去见男朋友还是去见女朋友。 如果我放弃为英语当苦行僧,靠着一点小聪明和一点小努力,成绩应该也能混个中上,还能多出大把时间研究时尚,打扮的漂漂亮亮,跟着童云珠出去玩,生活也肯定摇曳生姿。 几个女孩子打了好几圈麻将,而我继续在树阴下发呆,她们半是好奇,半是警惕的问,“小姐,你等人吗?” 我恍惚的看着她们,沉默了一会问她们:“小波在吗?” 一个女孩搓着牌,边搓边说:“小波,没这个人……”另一个女孩打了下她的手,“不会是许老板吧?好象是叫这个名字。”她抬头瞪向我,“你究竟找谁?” 我笑了笑,转身离去。 人生啊,风景总有多种,可究竟哪种风景是自己想要的? 我可以选择放弃,也可以选择坚持,可究竟哪一种是多年后,我不会有遗憾的? 以前,不懂得,如今努力过,失望过。才明白陈劲当年的意思,“坚持”这两个字比世界上任何字都难写。 已经走到河边,马上就要到家时,却突然想起包里装着给小波的礼物,可是…… 如果我选择了放弃,那包里的礼物就绝对送不出去了。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发起了呆,到底哪种风景才是我想要的。 我转身向歌厅跑去。 听到我的脚步声,四个女还都抬起头,诧异的看着我,我掏出包里的牛皮信封递给她们,她们看着信封上的名字研究。 我说:“这是给许小波的,就你们的小老板,知道吧?” 四个女孩立即点头,我转身离去。 我慢慢跺着步,回到了家中,取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暑假计划。 从明天起每天背一小时英文,背十个英文单词,看半小时语法,剩下的时间,才可以才可以自由支配。 我重重又重重地把自己的名字“罗琦琦”签在了计划下面。这是我自己给自己的誓言,在没有希望的漫长中,没有喜悦的枯燥中,这是我唯一能给自己的约束和力量。 把暑假计划书有字的一面朝下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除了“罗琦琦”这三个字,因为力透纸背,露了痕迹,别的地方只是一张白纸。 这本就是只写给自己看的,不是给他人看的。 低头看着雪白的纸,心里有了莫名的寂寞和伤感,这些辛苦的努力,这些痛苦的挣扎,只有自己才知道。大人眼中缤纷灿烂的的青春,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轻松。 忍不住握笔在一张纸上,一遍遍写着“长弓”,写满一张纸,就换另一张纸。这是我这些年不知不觉养成的毛病,每当难过时,都喜欢写“长弓”好似这样才能把心中的难过释放出去。 第三章 回看人生风景 4、爱情是什么 大概从小受小波、李哥、乌贼的影响,我对友谊的定义充满了江湖味,诚心相待、义气为先,必要时刻,不惜两肋插刀,生死相赴。 我觉得自己一直做得很好,我没有亏欠过任何一个朋友;可关荷令我的道德标准受到强烈冲击,我一方面因她的美好,视她为好朋友;一方面却又嫉妒她的美好。 行为和自己的道德标准背离,使我常常被羞愧折磨。因为羞愧,我就会刻意地对关荷更好,弥补自己曾经的阴暗,可关荷并不知道我的思想斗争,她只是看到我对她好,所以,她就善良地用同样的好来回报我,我们的友谊越来越深,可我仍然无法不去嫉妒她,友谊的加深只能让我的愧疚越来越重。 因为愧疚,我越发对她好;因为我对她好,她也对我好,友谊自然加深;因为友谊加深,我很愧疚。我陷入了一个怪圈的循环中。 因为那天出去打保龄球、滑旱冰时,我心理非常阴暗地产生了一系列玷污友谊的思想活动,觉得对关荷很抱歉,很蔑视自己,所以,在看出她很希望自己能像别的同学一样滑翔时,我决定教她滑旱冰。 张骏嘲笑我:“就你这技术还敢去为人师?” “我的技术怎么了?教完全不会的人绰绰有余,教会最基本的滑行后,倒滑、单脚、花样都完全可以自己学。” “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担心你。教人滑旱冰,如果自己技术不好,会很容易摔跤,我去找滑得好的男生教她。” “关荷很要面子,她可没兴趣在男生面前摔得四脚朝天,你要不信,给她打电话。” 看过那天关荷小心翼翼,始终不敢放开的样子,我就明白没有哪个男生能真正教会关荷滑旱冰。 张骏立即打了,答案果然如我所料,他惊异地看着我。 其实,关荷的心思一点不难猜,因为那就是放大了的我的心思,我当年学旱冰时,也是躲在暗中苦练,压根不愿意让班里的人看到我的笨拙,只不过我是因为自卑产生的过度自尊,她的原因却要更复杂一些。 每周两次,成了我和关荷的单独“约会”时间。 我对她异样的耐心,自尊骄傲的关荷虽然一句口头的感激都没有说,可她心里的感激,我能感觉到,我们的友谊在飞翔的轱辘中飞速增长。 暑假还没过完,关荷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要她愿意,她也可以穿着小短裙,成为旱冰场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作为谢师礼,关荷请我去吃麻辣烫。 在路上,我看见了一个故人——妖娆。 烈日底下,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子踩着三轮车,妖娆坐在车后面,身旁堆满了纸箱子。她目不斜视,只专心地盯着她的货物。 这个素面朝天的女子真是那个妆容绯艳的妖娆吗? 一个纸箱子突然掉到地上,纸箱里掉出一堆女孩的发卡头绳,妖娆立即跳下车去捡。男子停了车去帮她。他大概觉得太阳太大,把自己头上的棒球帽戴到了妖娆头上。妖娆抬头一笑,就又忙着装东西。两人之间是很自然的亲近。 我站在远处,凝视着他们,心底有凉凉的悲伤弥漫成河。才一年多,妖娆就忘记了,忘记了乌贼,忘记了他们的山盟海誓,忘记了他们的白头之约。 这世间有多少人愿意戴着镣铐舞蹈?尾生抱柱固然震撼人心,可纵使放手,也无可厚非。这世间原没有多数人愿意负重而行,或者这世间种种本不支持人负重而行,所以,放下才是自然,可是,我依旧无法不悲伤。 关荷看我突然不走了,脚像生了根一样定在地上,便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朝她笑着,一副了无心事的样子,关荷牵着我的手,直奔小吃摊。 我们要好了麻辣烫,正吃着,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罗琦琦。” 我抬头,竟然是林岚。 她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好久没有见你,暑假刚回来就听说了无数关于你的小道消息。” 久别重逢,我也很高兴,没忍住地抱了她一下:“你还好吗?” 我的热情让她很是意外:“我很好,还有两年就毕业了,所以今年回来提前找找实习的单位。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单手叉腰,摆了个造型,俏皮地说:“那是,越长越漂亮了呗!” 林岚吃惊地瞪着我,似乎完全无法把眼前的人和当年沉默冷淡的人联系在一起。 我说:“一块吃东西,我来请客。” 她笑着摇头:“下次吧,今天我陪妈妈来的。”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家麻辣烫摊位,我看到她妈妈的一瞬间,惊得呆住,这个消瘦憔悴的女人真是林岚的妈妈吗?当年的她看着比我妈妈年轻十岁都不止,如今的她看着却比我妈妈要足足大上十岁,可这还不算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她在努力把自己往年轻里打扮,穿着不得体才真正凸显出她的落魄。 因为太震惊,即使我一贯善于掩藏情绪,都没能掩盖住,林岚似完全明白我所想,淡漠地说:“那男的说受不了压力离开了,她的爱情已经死亡。看着她如今的样子,我既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很解气。当年所有人都劝她,我也哭着求她,可她心里只有那个男人,在她眼中我和爸爸都比不上她伟大的爱情,现在终于尝到恶果了。” “你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决定毕业后就回来,她现在只有我了。很可笑,我因为她逃离这里,又因为她要回到这里。” 我默默地看着她,不能说什么,也不可能说什么。 “我爸又结婚了,和新老婆生的儿子已经可以给我打电话,叫姐姐了。我爸的新生活才刚开始,我妈这辈子却已经完了。”林岚冷冷地讥笑着,“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即使四十岁仍然可以犯错,男人可以‘浪子回头金不换’,女人只有‘一失足千古恨’,女人不要说四十岁,就是十五岁,只要一步踏错,就会把自己的一生毁了。” 林岚没有说十四岁,偏偏说了十五岁。想起晓菲,我的神色一黯,林岚明知道我的痛处,却依然往痛处戳。我盯着她,她却装糊涂,嘴角一扬,已经巧笑倩兮,看着就如这个年纪的普通漂亮女孩。 “我这一辈子绝不相信爱情。男人只会锦上添花,只有你美丽时,他才会来爱你;你丑陋了、落魄了,他比谁都跑得快。琦琦,你也要记得,永远要最爱自己。” 第四章 青春花开两枝 1、高二开始了 新学期的第一天,早上是开学典礼。先是校长讲话,然后高一新生代表讲话,最后给各年级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颁奖,本人虽然成绩在班级位列第二,但是无缘三好学生,因为体育成绩班级倒数第一。 为了这件事,班主任特意给我解释,我无所谓,我看重的不是这些虚名,我唯一惦记的就是我的学习成绩。不过,当听到(4)班的优秀班干部是张骏时,我却虚荣心很是爆发,他上台去颁奖时,我鼓掌分外用力,手掌都拍红了。 下午的主要任务是大扫除,除了自己班的教室,学校还给每个班分了几条道路,要我们打扫。 (4)班动作快,很早就打扫完卫生。张骏来找我时,我正和马力斗嘴,没听到他叫我,等听到他叫我时,我们全班都听到了,开始嗷嗷的起哄。我被哄的不好意思,一溜烟跑到张骏面前:“我们还不能走,你先走吧。”转身就要溜回去,张骏说:“我等你。”说着,就要坐在旁边的长凳上。 我吓得立即说:“不要。”看到他失望不解的表情,我想了想,又说:“那你在校门口外面的花坛等我吧,我去找你。” 他说:“那也行。” 拿着扫帚回去就绪打扫卫生,杨军嘴快地问我:“难道谣言是真的,你真和张骏谈上了?” 我瞪了他一眼:“普通男女不能说话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当众承认我是张骏的女朋友,也许我内心深处明白,只是不愿意去深想。我怕张骏只是想和我玩一场,我不想别人看到我的名字后面加个“张骏的女朋友之一”的修饰语。 因为我没有承认,大家认为我和张骏八杠子打不到一起,所以虽然谣言满天飞,他们仍然当成玩笑。 童云珠默默的瞅着我,我知道她和张骏关系很好,突然就有些心虚,赶紧笑闹着,摆脱了那种感觉。我是没承认,可我也没否认呀! 正式开始上课后,张骏要求每天放学后跟我一块走。我肯让他在楼道里等我,他只能在学校外面等我, 为此他没少抱怨,嘲笑我看着桀骜大胆,没想到这么怕老师怕父母。不管他怎么嘲笑,我依然坚持“地下情”。 高中时的恋爱其实很简单,没什么大事。有的只是一点一滴的小事,所有的高兴和哀愁都紧紧围绕着这一点一滴。 他每天等我放学,先送我回家再送他回家。 我们俩的班级挨着,不管什么时候,他经过我们班总不忘用视线和我打招呼。 课间操的时候。他会买零食给我吃,知道我怕被人看见,就让童云珠带给我,常常是我刚想起去买冷饮,童云珠就已经笑着拿买好的雪糕和冷饮给我。 燥热的夏季午后,没有一丝风,同学们都拿着自制的扇子,边扇边听课,他会请童云珠转交给我一个装满冰块的密封太空杯,让我上课的时候放桌上消暑。 我是语文课代表,经常要给语文老师送作业,他如果从窗户看见我经过,就会立即强行帮助他们班的某个课代表送作业,陪着我一块去老师的办公室。 张骏每天课间活动都会去打篮球,每次都希望去我去看。我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去看他打篮球,就先煽动杨军的好胜心,鼓动他一定要打败(4)班的张骏,确立高二年级篮球霸主的地位,等成功山东了杨军后,我就打着去给杨军组委的旗号,拖着林依然去看杨军打篮球,顺便,当然就也能看到张骏了。在我天天的煽风点火下,再加上关于张骏和童云珠暧昧关系的谣言,杨军每次见到张骏都和斗鸡一样,在篮球场里把张骏往死里盯,张骏对我的曲线救国策略哭笑不得。 我不好意思说什么我喜欢你,也不好意思经常去找张骏,甚至,我会在学校里刻意回避着他,可我喜欢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看他,不管他在做什么,只要看到他,我就会觉得很幸福。经过多年的练习,我的“张骏定位技术”已经炉火纯青,我可以在一群人中,视线若无其事地扫过,却一眼就看到他;我可以再走过楼道时,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将他教室里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我甚至能从背后感受到他的存在,知道他有没有在看我。 我喜欢吃果冻,和他在一起后,尤其喜欢上了水晶之恋的心性果冻,偶尔,我也会羞涩地麻烦童云珠把一个水晶之恋的心性果冻转交给张骏,叮嘱他一定要在什么时间吃,然后,一直盯着表算时间,等到规定时间,我也偷偷吃一个,感觉上就好像我们两颗心紧紧相连。张骏放学的时候,会笑着给我讲他上课偷吃果冻杯老师抓住了,质问我他哪里得罪我了,我为什么要故意整他。 我们班和他们班的语文老师的办公桌面对面,有时候,我会利用职务之便,趁着去南作业时,把写好的字条偷偷夹在他的语文作业里。字条上的内容多数很乏味,却藏着我隐秘的幸福和喜悦。 我发现他的科目中也是英文最不好,我每次做笔记的时候,都会在笔记纸下面垫一张蓝色的复写纸,写两份笔记,把字迹最清楚的那一份拿给他。为了鼓励他用功,我告诉他我每天早起半小时背英文,请他陪我一起早起。每天早上起床时,想到他也在这个时间起床了,就会忍不住微笑,念英语都会念得像唱歌。 一起放学的路上,我们有时候讲学校里的事情,有时候他会给我唱歌。他最喜欢张学友的歌,也是张学友的歌唱得最好听,声音醇厚,富有磁性,不亚于张学友本人。从《我等到花儿也谢了》到《一路上有你》,后来,每当别人问“你最喜欢听谁的歌”,我总会立即回答“张学友”,实际上我从不买流行歌曲磁带,我所有听过的关于张学友的歌都是张骏唱给我听的。 回家的路上,他总是帮我拿着书包,我手里需要拿着的只是一只雪糕,他唱着歌,我听着,陪伴我们的是满天星辰,习习晚风。 周末,各自做完功课后,我们有时候出去玩,有时候到河边散步。 出不出去玩、到哪里玩的决定权在我,而我怎么决定,取决于我的零花钱,因为我的自尊,我一直尽量维持着我们金钱的付出的公平性,比如,他若请我滑旱冰,我就会请他吃小吃。但是我和他的差距太大,有时候他想请我去看电影,我却因为已经没有了零花钱必须拒绝他,可我不好意思告诉他真正原因,只能简单地说我不想去。他有时候会不开心,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么多的琐事,小得都不知道怎么去回忆,可是,当时真的是太快乐了。在枯燥的学习生活中,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享受着那份偷偷地快乐,每天的相处时间都只是点滴,可因为很珍惜,每一点、每一滴都特别甜蜜。 第四章 青春花开两枝 2、年级第一 因为生日宴会,我和张骏的事情在校园里很快传开,杨军同学笑得前仰后合。 那时候,校园民谣正流行得如火如荼,很多男生都喜欢可见休息时坐在课桌上,脚跟踩着凳子,抱着把吉他弹来弹去,杨军就是其中之一。 他没有办法对童云珠唱情歌,就把所有的经历用来打击嘲笑我,自从听说了我和张骏的事,他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对着我边弹边唱《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谁有看了我写给你的信……” 全班人都边听边笑。 这个时候,我一定要镇定再镇定,彻底无视他,否则不管任何反应,都智慧让我们班的男生笑得更开心。 可在期中考试前,杨军却突然萎靡不振,不再捉弄我,不再唱歌,连学习的心情都没有。 我问他怎么了,他悄悄告诉我,看见童云珠和那个开录像厅的流氓牵手。 他的伤心沉重得超过我预料,他每天趴在桌子上睡觉,作业要么乱作,要么就抄我的。 我实在受不了他,晚自习叫上他一块逃课,两人跑到学校的荷塘边听青蛙或者癞蛤蟆叫。 我问他究竟有多喜欢童云珠,为什么喜欢童云珠,杨军说话完全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很伤心地说很喜欢童云珠,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一会又很生气地说他也不是那么喜欢她,才不在乎她和谁在一起。 我说:“你觉得自己比那个小流氓优秀,可你凭什么肯定自己的优秀呢?因为你成绩好,将来一定会上名牌大学,有更光明的前途。可如果你现在为失恋开始颓废厌学,那你成绩会下滑,会考不上名牌大学,甚至连重点都考不上,你有什么资格觉得自己更优秀?童云珠一边在外面玩,一边成绩还不错,她把自己的生活掌控得很好,这样的女生肯定看不起不能掌控自己生活得男生。你若不喜欢她,就应该好好学习,因为她既然迟早是过眼云烟,你怎么可以用未来的人生为过眼云烟陪葬?你若喜欢她,就更应该好好学习,证明你是强者,这样也许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喜欢上你。” 杨军估计对我的逻辑很是不服,拧着劲问:“那如果我恨她呢?” 我冷笑一声:“那就更应该好好学习,只有这样,你将来才能功成名就,活得比她好,把她踩到脚下去。” 杨军被我说的蒙了,傻傻地看着我,我挥了挥手:“我只是你的朋友,该尽的义务已经尽到,你要再颓废堕落,我一句废话都不会再说,反正,路要怎么走,只有自己能决定,这世上,如果不自爱,没有人会爱你!”杨军默默沉思了很久后,忽然说:“刚开始听说你和张骏在一起时,我觉得你压力会很大,现在忽然觉得,其实张骏的压力也很大。” 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杨军摇摇头,望着黑漆漆的暗处发呆,脸上是不再掩饰的难过,在这个年纪,因为喜欢很纯粹,所以悲伤也很纯粹。因为这份悲伤,杨军好像突然长大了几岁,不再是一年前,我刚认识他时的没心没肺。 成长好像总是伴随着伤痛,是不是因为只有受过伤,才能结疤?当一层又一层的疤包裹在我们的心上时,我们变得不再容易受伤,也不再容易感动,也就长大了。 我和杨军在荷塘边一直听着青蛙叫,快十点时,才往回走。 第二天,杨军又开始干劲十足,嚷嚷着要超过林依然和我,林依然抿着唇笑,我说:“别说空话,放马过来。” 我们三个你追着我,我赶着你地为期中考试做准备。 我复习得很认真也很全面,连最讨厌的政治都可以倒背如流,英语我仍然没底,但根据平时做题的感觉,潜意识觉得这次应该有起色。 考试成绩的排名出来时,班主任很激动:“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全年级九个班,年级前十名,我们班就占了三个。” 同学们刷的一下,全把视线投向了我们的三角区。 “首先我要恭喜罗琦琦,她是我们班的班级第一,也是年级第一。” 我们班同学开始鼓掌,我嘴巴张着,不能相信,虽然我这次感觉自己的英文卷子做的不错,和以前考完后的感觉很不同,但是真没想到一下子就成了第一,而且是两个第一的目标同时实现。老天似乎故意在考验我,没有给我一点渐进的过程,而是突然之间就把我从绝望的黑暗扔到了绚烂的光明中。 班主任让大家安静,接着说:“林依然是我们班的第二,也是年级第二。” 我们班的同学又开始鼓掌,林依然回头看我,眼睛里有喜悦和兴奋的光芒。我刚才有一瞬间的担心,担心她怎么看这次我的胜出,现在我知道了,她为自己感到喜悦,也为我感到喜悦。“杨军是我们班第三,年级第十,恭喜你们,恭喜你们!”杨军握着拳头,猛地一声欢呼:“终于进年级前十名了。” 在他发泄的大叫声中,我真正接受了自己已经成为一中年级第一的事实,因为这个成果来之不易,在我的生命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收获成功的喜悦,高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看着杨军和林依然傻笑。 时光悠悠流转,匆匆已是多年,我遗忘了很多事情,可那一次的喜悦我仍然记得清清楚楚,从那一次到现在,岁月的磨砺下,我的很多观点都变了,可我始终认为只有辛劳付出后的成功才是真正的成功,唯有这样的成功才会带给人真正的喜悦。 下午放学的时候,张骏一见我就笑,显得比我还高兴,我知道他肯定也知道消息了,有心询问他的成绩,又怕万一不理想。 他主动汇报:“在你这个小监工的督促下,本人的成绩也达到历史最好,从上学期的年级七十八前进到年级三十五,不过我刚前进了一点,你已经蹿到最前面了,我的压力也太大了。” 我笑着吐吐舌头:“把压力全部转化为动力就行了。” 张骏笑着叹气:“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是个女强人。” 我问:“关荷考的怎么样?” 张骏摇摇头:“不太好,有些下降,班级第三名,年级二十多。” “那也没什么,大概没发挥好。” 张骏笑:“的确没有人可以和你比,只上升不下降。” 我苦笑:“世间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我经历的挫折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四章 青春花开两枝 3、关于爱情的猜忌 高二的第二学期开学后,学校分了文理班,原先的班级保持不动,成为理科班,新增加的两个文科班,(10)班和(11)班,把所有选择文科班的同学调到这两个班级。 文理分班对我、张骏以及周围要好的同学都没有影响,因为我们全都选择了理科。 我和张骏保持上个学期达成的协议,给予彼此一些独立的空间,不再每天放学一起走,有时候周末,我也可以和林依然、杨军、沈远哲他们出去玩。 张骏很喜欢玩,跳舞、唱歌、打球,样样精通,黄薇也很会玩,他开始经常和黄薇一块出去。 刚开始,我并没有在意,可后来,张骏还常常放学后送黄薇回家,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了。 但是那个时候,我很骄傲,骄傲道压根不屑于表现出我吃醋了,所以,当他问我:“我不陪你回家时,你介意我和别的女生一起回家吗?” 我装作毫不介意地笑着:“我为什么要介意?” 张骏无所谓地耸耸肩,笑着说:“不介意就行。” 我因为他的无所谓而生气,却不知道他也因为我的不介意而生气。 要到很久后,我猜明白,在这份感情中,患得患失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他。他本来就因为我拒绝他送我回家,而失望,我如今又完全不介意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他已经不仅仅是失望,而是受伤了。 可是,我不但没能明白他的心思,反倒因为生气,一方面装作一点没生气,一方面却对他很冷漠。明明很想见他,却非要跑去和杨军、沈远哲、林依然一起玩。 甄公子、童云珠看到这样的额我,自然会劝张骏分手,而杨军、林依然看到张骏明明是我男朋友,却和别的女生一起玩,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自然也会对他不满。 张骏难受过后,却美丽会朋友们的意见,决定要对我更好,他以为只要对我更好,我就会真正爱上他,在乎他。 当时的我,完全不知道张骏的心情起伏,我只知道我在生气,可张骏又突然不再送黄薇回家挨了,也不再单独和黄薇出去玩。他对我那么好,而我又那么喜欢他,两噶人自然而然就和好了。可那种和好,虽然甜蜜,却并没有解决问题,只是一方的退让和牺牲。 四月份是张骏的生日。那天,他把校里校外的同学朋友都请了,包厢力挤得满满当当,关荷看的目瞪口呆,问我:“张骏怎么认识这么多人?” 我说:“肯花钱的人一贯朋友多。” 关荷问我:“你给张骏准备了什么礼物?” “难道我到场给他祝贺生日,不就是最好的礼物?” “别开玩笑,你真没准备礼物?” 我看了看张骏,看他正在和别人说话,没有留意这边。打开背包,给关荷看,一个漂亮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九十九颗幸运星,代表天长地久。 “真漂亮!”她凑到玻璃瓶前仔细看。 我在关荷耳边轻声说:“是我自己叠的,每颗幸运星里都藏着一句话。” 关荷眼中有了轻松:“我做了一个风铃给张骏做生日礼物,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 我心里感慨,她的骄傲比我更强,我是典型的“亲者痛,仇者快”的人,对越在意的人,越骄傲,对不在意的人,我会无所谓的无赖,可关荷不管对谁,都骄傲矜持。 大多数人,我和关荷都不认识,我们也没兴趣认识,所以坐在角落里聊天。 张骏带着几个人向我们的桌子走来:“琦琦、关荷,你们看看还都认识吗?” 大家愣了一愣,都尖叫起来,竟是小学同学。这些年,我为了杜绝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几乎完全不合小学同学往来。四年多之后再见,也许因为我现在过得很好,自信下,我开始变得从容,甚至有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有的同学就要技校毕业,已经在实习单位上班,有的同学在做小生意,有的女生已经订婚,还有几个和我们一样在读高中。几年不见,同在一个教室做过的同学,人生轨迹却已经完全不同。 大家挤在一起,急切地交换着每个同学的八卦消息,一个个名字被大家提起,他们都好像很熟悉,我却总要想一会。 当他们提到周芸的名字,说她在实验中学读高中,我的心立即无法克制地颠了一下,以高度的警惕保持着微笑,生怕他们提起什么,虽然明知道那支一块多钱的钢笔早就什么都不是了,在成长的的烦恼中,周芸的钢笔太不足挂怀。 同学们交流完彼此知道的八卦,开始聊小学时候的趣事,打趣高飞同学看《妈妈再爱我一次》时,哭得比女生还凄惨,一整条红领巾全湿透了,高飞不肯承认,极力反驳,遭到大家一致的镇压。 高飞的女朋友和不认识他一样瞪着他。 大家幸灾乐祸地嘿嘿笑。 他们又互相揭短,说谁谁当年喜欢谁谁,都说当年张骏很会写情书,他们所有的情书几乎都是张骏捉刀代笔,一个同学指着另一个同学和关荷说:“他给你的情书就是张骏写的。”另一个立即指着高飞对关荷说:“他给你的情书也是张骏写的。” 高飞的女朋友假装很生气,阴森森地对高飞说:“我觉得我对你的了解真的不够,今天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谈谈。” 高飞却当了真,急的直叫:“那时候几乎全班男生都喜欢关荷,大家都给她递字条。”挨个指着男同学问,“你说,你有没有喜欢过?还有你!我记得关荷拒绝你后,你把你爸的酒偷出来,叫我们喝,最后被你爸给揍了一顿。”又指着张骏,“还有你,有没有约关荷出去玩?被关荷拒绝了,还特自大地对我们所有人说“不是老子不好,而是关荷没眼光!” 关荷羞红了脸,摇着手说:“拜托,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们别再说了。” 高飞趾高气扬地证明了在场所有男生都喜欢过关荷后,又特献媚的对女朋友说:“大家那个时候都是在凑热闹,根本不是真正的男女之间的喜欢,要不我们能彼此商量着轮流去约关荷吗?我们还一人出了十块钱,打赌谁能约到关荷,钱就归谁。” 高飞的女朋友好奇地问:“那谁约到了?” “关荷就是著穆朗玛峰,我们还没到半山腰,就全阵亡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 张骏侧身坐我身旁,一手搭着我的椅背上,一手支着头,看着我,抿着唇笑。 第五章 两个人的对视 1、目标:省状元 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我再次大获全胜,不但是第一名,而且比第二名高出二十多分,第二名和第三名只差了一分。 在老师同学眼中,我就像坐了火箭炮,一直嗖嗖地往上蹿,现在他们不仅仅把我看做年级第一,还认为我很有可能成为全省第一。 开家长会时,老校长特意找了我爸妈谈话,表示只要学校和家庭共同努力,很有信心明年能培养出一中的第一个女生理科省状元。我爸妈受宠若惊,信誓旦旦地向老校长承诺,一定全面配合老师的教育。 张骏的成绩有一点进步,年级第二十九名,关荷的成绩却再次下滑,跌到了年级四十多名。 我和林依然去看成绩时,几个高一年级的学生也在看我们的成绩榜,边看边议论我,什么罗琦琦上课经常迟到,从来不听课,不喜欢交作业,什么罗琦琦和高二年级最英俊的花花公子张骏在谈恋爱,整天花天酒地,出入歌厅电影院…… 她们说得很夸张,一会儿一阵惊叹,好像我什么都不学,就可以天天拿第一。 我仰头看着成绩榜,一额头的黑线。林依然不停地偷笑。 一个女孩点着张骏的名字给她们看:“看到没有?张骏以前都是年级七八十名,自从和罗琦琦在一起后,在她的帮助下,学习才越来越好。” 我再也没忍住,立即说:“张骏从来没要罗琦琦帮助过他,他是自己学的,他从不问罗琦琦任何学习上的问题。”张骏很骄傲,如果让他听到这些话,他肯定会很不舒服。 几个女孩像看神经病一样瞟了我一眼,继续讲自己的八卦,理都没理我,一边讲着八卦,一边离开了。 我这才看见关荷也在人群中看成绩榜,和她打招呼,想和她聊几句,她却立即就走了。虽然她表面上很礼貌,可我能感觉出她内心的不耐烦,但我当时光顾着郁闷谣言了,没去深思她的反应。 期中考试之后,明显感觉到所有老师都开始了题海战术。各门理科几乎每天要做一套卷子,语文、英语也是铺天盖地的卷子。班里很多同学每天光做作业就做到凌晨一两点。我以前是偶尔不交作业,现在开始每天都不交作业,我的原则是要么做,要么不做,绝不浪费时间去敷衍和抄作业。虽然每天都不交作业,可成绩仍然只上升,不下降,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我,同学们把我传得十分神乎。 在各门课程持续加重的情况下,随着每次小考,有不少同学的成绩上升,也有不少同学的成绩下滑,沈远哲就是成绩下滑最严重的同学之一。 他非常焦虑,来向我寻求帮助。他告诉我,他已经非常努力,可不知道为什么成绩却一直在下滑。为了帮助他,我第一次离开了林依然、杨军,成为沈远哲的同桌。 我观察他的学习方法,的确如他所说,他非常用功,老师布置的所有作业,他都认真完成,但是,他的问题,就是出在太认真了。 我一边研究他各门功课的卷子,一边在老师布置的题海中,针对他的能力,选出我认为有价值的题目,告诉他,宁可花一个晚上把这些题目吃透,别的题目都不做,也不要用一个晚上去忙着完成所有作业。 沈远哲遵照我的吩咐一道道仔细做我狗的题,等他做完后,他以为已经没事了,没想到我还要求他背下来,他很诧异:“这是理科,每次的题目都不一样,也需要背吗?” “我其实是希望你能自己在心中反复琢磨研究每道题目的思维方法,因为万变不离其宗,那么多题目,也许思维方式只用了一个,可是,思维是一个很空的话题,你只能自己去体会,我也没有办法想你传授,所以只能要求你背下来。” 他因为我的要求,一道题目常常需要花以前三四倍的时间,老师的题海作业肯定就无法完成了,不过,他是好学生,不愿意不交作业,只能去抄别的同学的作业。周围的同学都嘲笑沈远哲跟着罗琦琦在堕落。 晚上,不和张骏一块回家时,我会卡着合适的时间叫沈远哲一起走,抽问他一周前做过的习题,反复询问他,你觉得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到七天,是记忆的时段点,在这个时候重复记忆,就可以保证记忆的长期性。反复询问为什么,是为了让他领悟,重点不在解答题目,而在为什么这么解答。 当我和沈远哲偶尔一起回家时,我本来想和张骏打个招呼,却发现他压根顾不上留意我,居然和关荷处得十分亲密,每天晚上绕路送关荷回家。 我一气之下,什么都不想说,专心辅导沈远哲功课。 一个晚上,我提问完沈远哲问题,心里十分烦闷,就和沈远哲坐在绿化林边的台子上聊天。 紧张的学习,不确定的未来,张骏的过于引人注目,和张骏在一起的压力,还有美丽优秀的关荷……让我不堪重负,第一次,我把对关荷的嫉妒全部倾诉了出来。 我告诉沈远哲,关荷视我为好友,我却一直在嫉妒她,平时还能克制,可只要牵扯上张骏,我就会失控。有时候只是课件十分钟看到她和张骏说笑,我都会心情低落,嫉妒悲观沮丧,各种负面情绪全会出现、 沈远哲问我:“你有没有和张骏谈过?” “我不会告诉他的。”因为我喜欢他,我不想自己如此丑陋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你不用这么自责,嫉妒被人挺正常,只不过你鸡肚的对象恰好是自己的好朋友,可你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关荷的事情。” 在和沈远哲的交谈中,我的心情慢慢变得好了一点。 估计沈远哲第一次遇到女生对他如此坦白,所以他很好奇地问我:“你为什么会这么信任我?还有你为什么会这么帮我?刚上高一时,我就觉得你很帮我,不管我提议什么,你都全力支持。你看着大大咧咧,很外向,很随和,实际上固执倔强,很内向,很敏感,你很让大家觉得你很容易走近,实际上,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成为你的朋友。” 我笑着摇头:“你真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初中的时候说过话的。” 他皱着眉头想了会,非常肯定地说:“没有,如果我们说过话,我肯定不会忘记。” “凡事不要如此绝对,再想想!”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知道你才思敏捷,演讲好,辩论好,在市里拿过奖,还上过电视,是咱们年级的名人,可我们从没有过交集。” 我哈哈大笑:“名人?你说的是臭名远扬吧?” 第五章 两个人的对视 2、模拟考试 因为高三要分快慢班,依据标准就是期末考试,所以高二的期末考试至关重要。 以前考试的试卷都是一百分,从现在开始,一切以高考为基准,试卷从一百分变成了一百五十分。 为了让我们适应改变,为期末考试做好准备,学校举行了一次模拟考试。 模拟考试的成绩下来,我依旧是第一,物理、化学两门课都差不多是满分。张骏是年级三十多名,关荷只考了年级五十多名。 自从我的成绩越来越好后,张骏从不在我面前提学习,可我知道他很用功。即使生病,仍会看英语,我偶尔去他家玩,常发现厚厚一叠做满了习题的草稿纸。我十分了解那种辛苦付出,却收获不到成果的痛苦。 张骏的情绪很低落,我想着法子逗他开心,可他仍然郁郁寡欢,每天都没精打采,好似完全失去了自信。 周末的时候,他来找我去唱歌,我提议我们去河边散步。 走在河边时,我开始给他讲我学习英语的经历,我才讲了一小半,他突然不耐烦地生气了,冲着我说:“你满脑子除了学习,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我呆住,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我全心全意要帮他,甚至和他分享我最痛苦的一段经历,他却对我一腔怨恨。 我压住自己的委屈,转身就走:“你心情不好,我先走了。” 他抓住我,长期累积的委屈和不满让他情绪失控:“自从我们在一起,你总是说生气就生气,动不动就不和我说话,想和我分手,不管究竟是不是我错,都非要我先认错,你才肯继续在一起,我有时候都不明白,既然你压根儿不喜欢我,你干吗要和我在一起?” “我哪里不喜欢你了?” “别的女生都希望男朋友陪着,男朋友不送她们回家,她们会生气,可你却不希望我陪你,我每天陪你回家,你反倒不开心;别的女生都很乐意和男朋友多一点相处时间,可我每次请你去玩,你总是推三阻四不愿意去,你也从来不在意我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不管我怎么和她们玩,你都没反应,就好像我压根儿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放在心上的只有学习,根本不在乎我做了什么,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也许还不如你学习的一半重要。” 我用力打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你觉得其他女生好,那你就去找其他女生。” 他在我身后说:“你放心,这一次,我绝不会去打扰你、妨碍你,你去专心做你的省状元。” 我挺着笔直的背脊,大步大步地说着,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我非常难过,不明白为什么我那么诚心诚意地为他好,他却丝毫不接受。我十分委屈,怨怪着他的不领情。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当时,我没有错,他也没有错。我们只错在年龄太小,还不懂得体会对方的爱。 当时的我,只知道我喜欢他,希望他好,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帮助他,却用错了方法。 当时的张骏,是一个很骄傲、很好面子的男生。他想照顾我,而不是被我照顾。他已经为了足够优秀在默默努力,压力很大,也很紧张,他需要知道的是我对他的感情,而不是我在学习上多么出色。可是,他当时的年龄,让他只能看到我的嘴巴在不停地谈论学习,不能看到我的心只是希望他能自信快乐飞扬。 我不去找张骏,张骏也不来找我。我们开始了冷战。 期末考试前,我们进行了最后一次体育达标考试,传闻中,如果成绩不过,拿不到高中毕业证,也没有资格参加高考。 我除了仰卧起坐考得比较好以外,别的成绩都惨不忍睹,如果八百米再不达标,我就……我就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考八百米的那天,清晨下了场小雨,空气湿润凉爽,我们班男生集体恭喜我:“老天在帮助你,你一定能过。” 我愁眉苦脸地说:“借大家吉言。” 考试的时候,我们班男生全在操场边给我加油,可我仍然是最后一个,而且脚如灌铅,越来越慢,他们都不能相信地哀叹:“才第一圈!” “罗琦琦,前面有一百万等着你。” “罗琦琦,后面有色狼追你,呜——呜——快跑呀!” “罗琦琦,后面一群老虎马上就要扑倒你了,不跑就没命了,嗷——嗷——” …… 年轻的体育老师蒙了,什么时候操场成了非洲大草原?笑着命令我们班男生都闭嘴。 男生各种各样加油的方式都不能让我跑得更快。本来我还在坚持,希望自己能快一点,可看到不知何时站在人群中的张骏时,我全身的力气全泄了,有自暴自弃的想法。 跑完第一圈时,老师看着秒表摇头:“两分三十秒。” 我们班男生全急了,杨军和马力他们都狂叫:“罗琦琦,你怎么这么孬呀?” 正当我艰难地跋涉第二圈时,张骏突然跑到了我身边,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跑。他的手强壮有力,我治感觉自己虽然大喘气,可速度越来越快。 我们班男生的叫声,从“罗琦琦,加油”,变成了“张骏,加油!张骏,加油!” 操场上所有的喧闹都消失了,我好想飞翔在风中,眼前一片模糊,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风雨如晦、冰雹漫天的日子,他牵起我的手,却拿走了我的心。 这么多年的日子,竟然是辛酸大半,甘甜只一点点,如果再来一次,我可愿意?我是不是宁可不让他牵我的手? 等发现张骏拖着我停下时,我已经稀里糊涂地跑到了终点。 体育老师倒是没有说我们违规,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掐完秒表,遗憾地说:“一共四分二十秒,不能达标。” 我们班男生都围着老师求:“老师,过了吧,我们用第二圈的速度乘以二,第一圈不算。” “要不下周再考一次,让张骏从头牵着琦琦跑,可那样多麻烦呀!” “罗琦琦肯定不能不参加高考,她自己乐意,学校还不乐意呢!” “老师,您就给大家一个面子了,我们一定对您感恩戴德。” 体育老师被大家求烦了,大笔一挥,改了成绩,嘴上没说,只是把成绩放到张骏眼前,让张骏看了一眼,立即就走。 第六章 那盛大的告别 1、永远记住的初吻 周三的下午,上完课,班主任叫我去她办公室一趟。 我隐约明白她想谈什么,果然,她讲述着前几年早恋的学生,用他们成绩下滑,高考失败的经历教育我早恋绝对不正确。又用同是女性的角度,特意强调女生更感情用事,不管心理上,还是身体上,早恋对女生的伤害会远远大于男生。 她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小时,我一直沉默。 刚走出办公室,我就立即把她说过的所有话都遗忘进了垃圾桶,不是她没有道理,而是,她所说的大道理,我比她更明白,她太低估了我的心智。3 张骏也被班主任找去谈话,肯定也在劝诫他分手。但我们都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甚至都不屑于交流这个问题。 老师,对我和张骏而言,十分烦人,却构不成任何威慑力。 我和张骏依旧我行我素地“早恋”着。我有年级第一的光环,张骏是班级前四名,班主任和他姐夫又认识,老师们采取的教育手法都比较温柔,可依旧不胜其扰,每周都要被请去办公室谈话。我都想告诉老师,如果我的学习被影响了,不是因为早恋,还是因为你们。 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我是年纪第一,张骏是年纪二十八名。 我松了口气,这下子老师应该不会再在我们耳边念叨着早恋影响学习了吧? 周六的晚上,张骏约我去河边散步。 秋色已经镀染了河岸两边的白杨树林。一眼望去,金黄一片,有种沉甸甸的辉煌。 我们坐在桥上,静看着桥下的河水流过。 张骏将一个旧铁皮饼干盒子交给我,我打开看,里面装着很多漂亮的石头。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微笑着说:“迟到的生日礼物。” 我没忍住,抿着唇角笑起来“我以为你今年忘记了。” 她说:“我不会忘记。” “为什么有这么多石头?你不是说一年只送我一颗么?” 他抓起了几块石头,又任它们从指间掉下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这些年,我喜欢你的时候就会捡石头,不想喜欢你的时候就把捡的石头都扔掉。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你和许小波跳舞,我当天晚上就跑到这里,把所有的石头都丢了,边扔石头,边对自己说,绝对再不喜欢你。” 过去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清晰的如同昨天才发生,却一晃已是三年多。 我苦笑着说:“那天晚上,我就在桥下。” “嗯?”他没听懂。 “你丢石头的那个晚上,我就坐在那里一直看着你,你离开后,我才回的家,因为回得晚,被我爸臭骂了一顿。”我指着桥墩旁的阴影,当时我坐的地方。 他侧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很古怪,估计我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从桥下到桥上,我们用了七百多个日子才走到。 他低头看着河水说:“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可后来你帮我藏枪,我就想着你不可能为谁都做这些事情,你不肯给我枪时,我表面上着急,心里却很高兴,觉得你好像很关心我,否则不会去查什么私藏枪支的定罪条例。后来你拿问题套我,我就想,你会不会是有一点喜欢我,可你和许小波一直在一起,我就拿问题也去套你,你说你不喜欢许小波,我特高兴。后来,我被关在警局里审讯,每次特难熬的时候,想到你,就觉得又是害怕,又是高兴。” 那个时候,难过的不仅仅是他,我低声说:“每次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就特难受。那天我和小波跳舞时穿的裙子是红色,就是因为你……那谁老是穿红色的裙子。” “你当时为什么不肯理我?”张骏猛地揉了几下我的头,又狠狠地握住我的胳膊,非常用力,非常用力,用力到我很疼,我也知道,他就是要让我感受到这股疼。 我沉默地,喜悦地感受着他给我的疼痛。他叹了口气,放开了我。 他的眼神那么哀伤,我心里发酸,靠在他的肩膀上,第一次,非常温柔,非常卑微地说:“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如果你不想我和沈远哲来往,我会和他疏远的。” 他凝视着我,哀伤却温柔地笑了:“琦琦,如果你一直不变,该多好。” 我以为他讲的是我的感情,低垂着眼睛,羞涩地说:“我会一直都喜欢你的,永远不会变。” 他突然低头在我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我的身体紧绷起来,心里面有紧张又期待,闭上了眼睛,却没有转开头,带着暗示的鼓励。 他却一直在犹豫,在紧张,不敢有下一步的举动,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动静,我带着失望转开了头,尴尬羞赧下眼睛依旧闭着,可他又低下头亲了亲我的脸颊,我顺着他的方向片头,唇从他脸上划过,主动地亲吻了记下他的脸颊。在紧张的肌肤挨擦中,两个人的唇终于碰到了一起,他试探地轻轻吻了吻我,可又立即离开了,我没有转开头,仅仅抓着他的胳膊,他好似突然下定了决心,猛地一低头,终于真正地吻上了我,用舌尖轻轻撬开了我的唇。 因为我的笨拙,这个吻并不像小说中描写得那么动人,两个人时常舌头碰到牙齿,牙齿碰着牙齿,可我们依旧很投入。 当他结束之后,我依旧闭着眼睛,全身没有任何力气,软软地依靠着他。他紧紧握着我的说:“琦琦,对不起,我一直都是个很坏的人。” 我把脸埋在他脖子里,小声哼哼:“恩,你是个大坏蛋。可是,我喜欢大坏蛋。” 张骏喃喃地问:“他们说女生会永远记住自己的初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笑着说:“十年后,你来问我好了。” 他沉默地看着我,笑了笑,却笑得飘忽不定。 深秋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他把外套脱下,披在我肩头。 我所在他的衣服里,沉默地握着他的手,心情是很久未有的安宁。觉得以前争吵都很无聊,别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很喜欢他,只要他也喜欢我,我就会很快乐。 他也一直沉默地坐着,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觉得特别温馨。 他突然问我:“你想好将来读什么专业了吗?” “这段时间,光忙着吵架生气了,哪里有时间想这个?难道你有时间考虑这些?”我半是撒娇,半是埋怨。 第六章 那盛大的告别 2、金榜题名时 考完试的日子是无所事事的寂寞。 当我习惯性地泡茶,想背诵英文时,才发现不用了。一个几乎做了三年的习惯,突然不用做了时,没有轻松,反倒有些失落。 我去报名参加了暑假绘画班,这一次,我是为自己而学。这个世界因为色彩而美丽,我希望自己有一双更善于捕捉色彩的眼睛。 在高考放榜前几天,我接到了北大负责招生老师的电话,恭喜我考出了好成绩,邀请我填报北大。我晕晕乎乎地和他聊完,等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忘记问他我究竟考得如何了。 我爸爸妈妈开始兴奋,毕竟北大招生的老师亲自打电话,已经证明了我的成绩。 我给班主任打电话,班主任半是高兴半是惋惜的说:“你是一中第一,全省第五,和省状元差了不到十分。” 我爸爸妈妈一边激动,一边还对对方强调做人要低调,在正式放榜前别对外嚷嚷。 第二天,清华的招生老师也打来了电话,邀请我进清华,当他听闻北大的老师已经联系过我,立即非常热情地向我介绍清华的保研政策,强调北大不具有这些优势。 这边清华的电话刚放没多久,那边北大的电话又来了。 爸爸妈妈乐得眉飞色舞,真把到底上清华,还是上北大当做了一个命题,很严肃认真地思考,特意打长途给我在某重点大学担任副校长的二姨夫,研究我该进清华还是北大。 我觉得他们的心态,有点像嫁女儿,清华北大两个金龟婿让他们左右为难,不过他们的为难是带着矫情和幸福的故作为难。 高考放榜日,关荷的妈妈打电话约我妈妈一块去看榜,我妈妈明明已经知道我的成绩也非要去,我不想阻挡,因为这一刻是她们养育我多年应该享受的一刻,但是告诉他们,见到关荷的妈妈,请言语谨慎。 因为我们的母亲俨然已经是闺中密友,我和关荷也就顺理成章地一块去看榜。 我们到时,校门口已经全是人,我妈妈拖着关荷的妈妈乐呵呵地往人群里挤。 我和关荷坐在一旁的花坛台子上,看着校门口拥挤的人群发呆,只偶尔交谈一两句。 榜单还没出来,我是全省第五的消息已经传开,很多同学来找我求证消息,恭喜我。 关荷一直微笑着和大家说话,不过,我知道她的神经已经绷到极致。 我叹息,最恐惧的时间就是结果揭晓前的等待。 终于,学校的大门打开,老师出来贴榜单。 校门前刹那就乱了,所有的家长都往前挤,反倒我们这些考生心情复杂地站在外面,既想知道成绩,又恐惧知道成绩。但是,不管想还是不想,所有的同学都陆陆续续知道了成绩。 有同学痛哭失声,家长陪着一起哭,也有同学喜不自禁,笑得合不拢嘴。 我坐在花坛深处,既置身事外,又感同身受。高中三年,不仅仅是学生一个人的艰辛,还有家长无数的心血。 关荷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笑颜如花,我放下心来,她的成绩肯定不错。 “多少名?” 关荷喜悦地说:“年级十一名。” 我的心刚放下,就看见林依然脸色灰暗地和妈妈挤出人群,我的心又悬了上去。 我走过去,想问却不敢问。 “年级一百三十六名。”林依然眼睛里已经泪花滚滚,却仍尽力微笑着。 自从高一开始,不管大考小考,林依然从未失手,我之前担忧过杨军,也担忧过关荷,却从未担忧过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个高二没有出过前十名,高三没有出过前五名的聪慧女孩竟然只考了一百三十多名。三年来,一千多个日子,我坐在她身后,见证着她的勤奋努力,怔怔三年的辛苦,却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中国的高考真的很残酷,不仅仅是指它竞争的激烈,而是它只看最终一刻结果的残酷,不像国外,申请大学需要看综合表现,而中国,不管以前的成绩有多辉煌,这一刻没有成功,就一切都被否认。 我很难过,林依然反过来安慰我:“没有关系,仍然在重点本科线以上,仍然能报一所重点大学。” 林依然的妈妈非常难受,一句话都不想说,林依然和我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呆着妈妈离去了。 我坐在花坛的角落里,凝望着远处的蓝天。 这个世界总是很多不能用逻辑去解释的东西,也丝毫没有公平性。 杨军兴高采烈,在人群中跳来跳去,四处大声问:“见到罗琦琦了吗?罗琦琦在哪里?有谁见到罗琦琦了?” 关荷叫住他,和他说了几句话后,他的脸色黯淡下来,找到我,郁闷的说:“林依然怎么会考砸呢?她的心理素质比你和我都好,定力也强,我们俩那么闹腾,她都能充耳不闻。” 没有人能知道答案,所以高考才是一个残酷的游戏。 “你怎么样?想好报考哪个学校了吗?” “年级第七,我决定上复旦大学了,你呢?决定了吗?清华还是北大?” “清华。” “那我将来去北京玩,就投奔你了。” 我笑:“别来骚扰我,找别人去。” 杨军翻白眼:“你这人!”他默默坐了会,突然叹气,“希望童云珠能报上海的大学。” “童云珠考得如何?” “超水平发挥,竟然上了重点本科线。张骏考得也不错,好像是年级二十多,还是三十多,太挤了,我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人挤出来了,不过,你也不用关心了,清华有的是青年才俊,你就忘记过去,勇敢向前吧!” 他是只会说我,对自己就完全没辙,我问:“沈远哲呢?” “那不就是他嘛,要我去帮你问问吗?” “恩。” 杨军像猴子一样,一下子就蹿没影子了,过了一会,竟然带着沈远哲和他的妹妹一块过来。 沈远思和我打招呼:“怎么躲在这里?外面好多家长都在议论你,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呢。” 我吐吐舌头:“相见不如想象。” 兄妹两人的表情都很正常,沈远哲的发挥应该很正常,杨军很快就多嘴地证实了我的猜测。 第六章 那盛大的告别 3、似水流年 我选择了清华的经管学院,志愿时我爸帮我填写的,录取自然毫无悬念。 关荷去了杭州,她爸爸的老家,她妈妈和她应该都很满意。录取通知书刚到,她和她妈妈就离开了。 她离开的第二天,我收到她的一封信,看邮戳是前一天寄出的。我爸把信转交给我的时候,笑着说:“真是一帮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昨天你不是才去她家和她道别嘛?” 我爸说错了,正因为我们不是孩子了,所以我们才开始拐弯抹角,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太想看这封信,因为信本身就意味着不能对人言。 最终,我还是拆开了信。 琦琦: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而且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再回来。 记得高三第一学期,我考得最差的一次,我妈妈骂我不争气,让她和爸爸失望,说是早知道我这么不争气,她何必为我牺牲那么多,我当时痛苦得都想自杀,你却跑来告诉我你一直很羡慕我,我当时一点都不相信,因为明明是我一直在羡慕你。 你现在有没有很震惊的感觉?那就是我当时的感觉! 你给我一个震惊,我还你一个震惊,我们扯平! 从小,妈妈就告诉我要努力,要很优秀,因为她为我牺牲很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在她的鞭策下,一直努力地做着优秀的孩子。 小学咱俩虽然在一个班,可你好像很安静,我对你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你和张骏是高老师的得意门生,数学学得很好,上初中后,看着你一次次在演讲和辩论比赛中得奖,我有些意外,很难把巧口善言的你和我的小学同学联系到一起,我听说你在外面混,有一堆社会上的朋友,大概出于对自己不了解世界的好奇,我有时候也会小小地羡慕一下你。 初三的时候,我们但到了一个班,坦率地说,我是欣喜郁闷交杂,你竟然是班级第一,我是班级第二,我当时很不服气,开始刻意接近你,不是有一句话叫“想打倒一个人就先了解一个人嘛”?我就是这句话的忠实执行者。在我的内压力下,你终于接纳了我作为你的朋友。你活得很放肆,压根不在乎老师同学是否喜欢你,看着冷漠难进,实际却是真性情的人,骄傲的我第一次开始欣赏一个女孩。 你的第一名只昙花一现,你后来的成绩一直都比我差,可我并没有为自己较强哦,因为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参与这场竞赛,这只是我一个人的角力。这个时候,我是真心欣赏你,喜欢你,如果没有后来,该多好!我的记忆会永远停留在这个最美丽的时刻。 进入高中后,我感觉你变了,学习对你而言,不再无所谓,你虽然和我不在一个班,可每一次考试,我都把你作为敌人。 你节节攀升,直到最高。 看着一个不如自己的人,一点点超越自己,知道自己无法追赶的距离,我从不肯承认,到不得不承认我的确不如你,这个过程很痛苦。在这个痛苦过程中,朋友的砝码越来越轻,敌人的砝码越来越重。我开始疯狂地嫉妒你,嫉妒你学习比我好,嫉妒张骏喜欢你,嫉妒你压根不在乎,嫉妒所有人都关注你,所有老师都拼命对你好,连曾经喜欢我的小学同学都只谈论你、忽视我。 嫉妒令我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情。刚开始只是小动作,比如,在张骏的生日聚会上,我故意让你在我之后去唱歌,只因为我了解你唱歌不如我,可张骏让原本的尴尬变得浪漫,原来你现在才是所有人聚焦的焦点,压根没有人关心关荷是什么样。我的嫉妒心让我越走越远,我开始把目标对准了张骏。 对于你的优秀,感受到压力的不仅仅是我,还有张骏。你太崇拜、信仰张骏,反倒忽略了他也会自卑、软弱。 我向他倾诉着学习上的压力,失败的挫折感,他感同身受地安慰我,全心全意地开解我,我甚至告诉他我父亲的事情,在他的天平上扔下了重重的同情砝码。激发起他的保护欲。 我还把你说过的话告诉他,说你压根不相信爱情,认为爱情只是幻觉。我已在在他面前说你最重视的只有学习,你绝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你的学习。 我有意无意地做着破坏者,可当时,我还不承认,我告诉自己我和张骏只是互相关心的好朋友,我告诉他的也全是实话。现在我不再想为自己辩解,我的确曾不择手段地想破坏你们。 最终,在他的坚持和你的坦诚面前,我知难而退,我的骄傲然我不屑于做黄薇那样的女孩,其实,我在华丽的纱衣下,比她更不堪。我甚至不是因为喜欢张骏,只是单纯地想让你尝到失败的感觉,因为我讨厌你! 当我纠缠于成功失败时,其实我已经失败了,可是我身在局中,早已迷路。当你告诉我你从小一直羡慕我,不仅仅是我的学习,还有我为人处世的态度,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很愚蠢。我怎么可以因为失败的学习,再去做一个失败的人?如果爸爸地下有灵,他一定在为我感到羞耻! 我开始疏远你,更书院张俊,我也在妈妈骂我不争气时,哭着和她大吵,告诉她我已经被她逼得想自杀。高三后面的日子,我过的很单纯、很宁静,我甚至不去看成绩榜单,我质问自己,有没有每天都尽力了?只要尽力了,我就安心睡觉。 张骏最后和你分手了,你和他都闭口不谈,我无法知道原因,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多重的分量,我很抱歉! 我不想虚情假意地说请原谅我,让我们继续做好朋友吧!我知道那不可能!一切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与其辛苦地原谅,不如干脆地遗忘,就让我们从此形同陌路,各自珍重,各自努力吧! 虽然你并不需要我的祝福,不过,还是祝你拥有最精彩的人生! 关荷 我把信反反复复看了三遍,觉得非常难受,却没有生气愤怒的感觉,她压根不用请求我的原谅,因为,我们都不是天使。她只知道我羡慕过她,却不知道我也曾疯狂的嫉妒过她。 我也忍不住地想,如果没有关荷,我和张骏是不是不会分手?我没有答案,因为如果没有关荷,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那我和张骏也许根本就不会在一起。 爸爸办了去北戴河的公费疗养,妈妈请了年假,他们决定带着我和妹妹一起回妈妈的老家,给外公上坟,谢谢他保佑我顺利考入大学,再一起去北京,送我入学兼旅游。 爸爸和妈妈把我和妹妹召集到一起,说是要开家庭会,我纳闷不解,最近的大事就是我要上大学,可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第六章 那盛大的告别 尾声:宽恕的美丽 篮球场上,男生们正在拼抢,被阳光晒成古铜的肤色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就连偶尔爆出的脏话也让人想微笑,这是青春特有的姿态。 篮球场边,有三五成群的女生,随着场上奔跑的身姿,一会儿大叫,一会儿鼓掌。 罗琦琦看着她们微笑,她们可也会撒谎?明明关心的是他,却为另一个人喝彩。只是送一瓶饮料,却搞得像间谍工作,绞尽脑汁避开所有人的注意。 篮球滚到罗琦琦脚下,有男生大步跑来追球。罗琦琦弯身捡球时,忽然间想起来这一幕曾经发生过,惊人的相似令她觉得当她直起身把篮球送出去时,看见的会是张骏,两人在一递一拿之间,她明白他是故意打飞的球,他也知道她明白了,眼神偷偷地甜蜜着,好似拥有天下最幸福的秘密。 可是,不是! 没有那个不看球,却一直看她的少年。同样的场地,同样的喧哗,同样的篮球,却已经隔着十年的悠悠光阴。 她把篮球递给陌生的少年,少年笑了笑,表示感谢,又大步跑着返回球场。 罗琦琦默默地离开了篮球场,走出了校园。 出校门时,年轻的门卫同罗琦琦打招呼:“下班了?今天走得挺早。” “是啊,早点回去买菜做饭。” 罗琦琦站在校门外,看着大街上熙攘的车流人潮,想到上一次站在这里已是十年前,忽然间有无线心酸,是因为那些逝去的人,还是因为那些逝去的光阴?她不知道。 回过头去看,夕阳正照到校门上,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出出进进,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边说边笑,商量着晚上在哪里见面。 罗琦琦一直凝视着她们,知道她们远去。 她们是真心要好,还是表面亲密?她们可会又彼此欣赏,又彼此嫉妒?十年之后,她们在回首自己的青春时,想起对方时是温馨的,还是苦涩的? 琦琦拦了辆出租出宾馆,一进门就给杨军打电话。 杨军问:“你什么时候到北京啊?已然已经给你收拾好屋子了,就等着你入住,和你彻夜长谈。” “过几天就过去,我想麻烦你件事。” “说!” “我知道你和高中同学的联系比较紧密,你能帮我查查关荷的联系方式吗?” “没问题,她是四班的吧?我有不少四班的哥们,我帮你查一下。查到后打给你。” 琦琦没有手机,为了等电话不敢出去吃饭,就叫了晚餐到房间,边看电视边等电话。 三个多小时后,十一点多,杨军的电话才到。 “关荷高中毕业后,就很少和高中同学联系了,我问了好几个同学,同学又问同学,只查到她的一个电子邮件地址,还不知道能不能用,你先发一封信试试,如果不行,我再帮你想办法。” “多谢。” “别假客气了,你好好玩,多拍几张照片,等到北京后我们再聊。” “嗯。” 挂了电话,琦琦立即打开电脑,登陆了邮箱,却一直看着电子邮件的屏幕发呆。 当时年少,意气飞扬,只顾着向前看,并没有仔细体会关荷的心思,其实她写那封信,是抱着深深的愧疚在请求原谅,只是因为太骄傲,把自己先放在了不可原谅的位置,好像这样就可以不用在乎琦琦是否原谅她。但真的可以不在乎吗?如果不在乎,何必高考放榜那天一直陪着琦琦?又何必写那封信剖析自己的心迹? 琦琦的没有回信,在琦琦而言只是一种想抛弃过去不愉快的洒脱,可对关荷而言呢? 琦琦不知道关荷是否还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如果她还记得,那么当她又听到《又见炊烟》时,看到别人滑旱冰时,只怕回忆都带着苦涩,可在当时,她们曾想把那作为最美好的记忆刻在脑海里,是可以温柔地将给女儿听的美丽故事。 琦琦开始敲字。 关荷: 我是罗琦琦,只是一份迟到了很多年的信。也许已经没有必要,可如果我不做,我无法心安。 当年张骏和我提出分手后,我看似满不在乎,用大声地笑闹把悲伤强行压下去,其实,我心里对他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恨意,恨他辜负了我的感情,恨他不喜欢我了,恨他许的诺言都变成了谎言,所以,我会故意在他面前若无其事地笑,故意和沈远哲一起回家,故意让别人误会我和沈远哲在谈恋爱。用行动告诉他,谁在乎你是否喜欢我?没有你,我更快乐,没有你,也有别人来关心我。 但是,被强行压制的悲伤因为从没有释放过,随着时间慢慢发酵,我越想忘记反倒越无法忘记,只是我没有勇气回头,只能往前走。 这几天我在老家,坐在我们曾经一起读书的校园里回想这些过去的事情,我发现我的怨气和悲伤反倒在慢慢平复。 我和张骏的分手,的确和你有关,但是,也和你无关。也许十年前,我说这句话,你不会理解,可现在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年少时的爱恋,十分真挚,但真挚下士笨拙,因为不成熟的笨拙导致了伤害与被伤害。年龄越大,会越来越成熟地处理爱情,但那些初恋所特有的真挚和笨拙只有一次,所以,随着岁月流逝,所有的上海都会被渐渐遗忘,只有美好被记住。 这几天我越回忆越肯定张骏曾全心全意地爱过我,能被他那样爱过,我很幸运。失去他,是因为我当年也曾笨拙地爱着他,我的骄傲自卑敏感倔犟伤害到了他,不是因为你。 关荷,你无须把我和张骏分手的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请原谅自己。 我还想告诉你个秘密。我当年不仅仅是羡慕欣赏你,我也曾非常嫉妒你,我也有过很多的阴暗心理,虽然没有造成大的伤害,本质上和你没什么分别。 我们都不是天使,都不完美,可我们依旧要喜欢爱护这个缺点多多的自己。 衷心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因为,你是我心中一个最特别的存在,永远! 罗琦琦 点了发送按钮后,琦琦对着屏幕微笑,只希望当关荷收到这份信时,也能对着屏幕会心一笑。从此后,能在想起过去时,即使有惆怅,也只是惆怅那似水流年。 琦琦非常安稳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床后,她开始查询高老师的联系方式。 第七章 番外之两个人 番外1:张骏 张骏最近又被女朋友甩了。 这位女朋友很漂亮,可有一个不太好的毛病,喜欢追问他的情史。她将他的情史调查得一清二楚,一共六位前女友,每一位都仔细盘问过,只除了一个,原因很简单,因为另外五位都是主动提出和张骏分手,只有这一位,是张骏提出的分手。按照女朋友的逻辑,既然是你主动甩得人家,自然是真没感情了,可其他五位可不一样,谁知道你是否余情未了,有没有可能死灰复燃?年代久远的倒罢了,尤其这前一任、前二任很可疑。 所以下面的对话常常上演 “你哪个女朋友最好看?” “你最喜欢那个女朋友?” 张骏并不喜欢回答这些问题,但当女人啰嗦时,上帝都会哭泣,与其被她啰嗦得不得安歇,不如老老实实地一句句回答过去。 “最漂亮的女朋友……我想想……好像就坐在我对面。” “最喜欢的?没有最喜欢的,只有唯一喜欢的,就是你。” 他就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女朋友并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还不懂得生命中最不舍的那一页一定藏得最深。 他对她一直很好,日子过得很安稳。 但是,某一天,女朋友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被他甩掉的那个女孩是清华的,立即生了兴趣,反复追问那个女孩是什么样子。 他想尽快敷衍过去,可女朋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急了,非要他说一句那个女孩的坏话,要说出那个女孩令他讨厌的缺点,否则就和他分手。 他低着头想了好久,疲惫涌上心头,抬起头对女朋友说:“对我而言,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我。” 女朋友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很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他说:“好!” 他们分了手,可张骏依旧出钱出力地帮女朋友把工作解决了。 又帮着找房子、搬家,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后,他才功成身退。 女朋友很敢看,“难怪你的前女友们都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却又都不肯做你的女朋友。” 张骏笑着说:“是我没福气。” 女彭偶看着他的衣襟上蹭了点灰,想伸手去帮他弾掉,张骏却是立即后退了一步,女朋友倒也没什么,自嘲地笑了笑,收回了手:“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张骏玩着车钥匙,弄得叮叮当当响,一脸笑意,“谁?谁不喜欢我?我以为大家都喜欢我!” 女朋友没再说话,送他下楼,挥手和他道别。 张骏上了车,无意识地哼着张学友的歌,一手打方向盘,一手打开车内的CD,一听是蔡依林的歌,懒得换碟片,随手就又关掉,打开了收音机。 主持人播报着交通路况,他一边开车,一边调着频道,音响里一会男声,一会女声,高兴背上都在刹那间流转过,就像千疮百孔的人生。 终于调到有歌的频道,又恰好是前奏,他停住了。 很温暖润好听的女中音,音乐也算舒缓悦耳,在车厢小小的空间中缓缓倾诉者,第一句歌词就吸引住了张骏的注意力。 想问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名字当人海涨潮又退潮几次那些年那些事那一段疯狂热烈浪漫日子啊恍如隔世你来过一下子我想念一辈子这样不理智是怎黱回事才快乐一阵子为什黱我却坚持那一定是我最难忘的事越过高山和海洋喜悦和哀伤不是不孤单幸好曾有你温暖的心房还亮著你留下的光你闪耀一下子我晕眩一辈子真像个傻子真不好意思可是我在当时真以为你拥抱我的方式是承诺的暗示经过人来和人往期盼和失望我依然还孤单幸好曾为你流泪的眼眶还亮著爱来过的光这些年这些事一下子一辈子你都度过了怎样的日子请答应一件事如果说我能再见你一次请让我看到的还是你那灿烂的样子 在歌声中,张骏脸上的笑意慢慢地褪去,视线专注地盯着前方,眼中有隐约的哀伤。 年轻的时候,他曾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女孩,但那个女孩并不爱他,或者也不能说完全不爱,应该说不算很爱。 那个时候,两人都年轻,时不时就会有争执,一点点小事,琦琦就会不理他。他爱的非常卑微,一次次的妥协挽留着她,只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被感动,能低头时看到他双手捧到她面前的心。 可是,没有!她的前面太过绚烂,她顾不上低头,只想往前飞。 那一次,在期末考试前,他们发生了最大一次争执,谁都不和谁说话,冷战着,其实,他并不想和她冷战,他知识很幼稚地希望这一次她能来和他说一声“我错了,我们和好吧”,他很幼稚地用这种方式想看到她难以捕捉的心,想看到她在乎他。 在焦灼的等待中,他等来的全是失望,琦琦我行我素地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对他的离去无动于衷,而他却不争气地每时每刻脑海里都是她。 考试成绩出来后,他的成绩一塌糊涂,而她不但遥遥领先,还把第二名甩得越来越远,身边所有的哥们都劝他分手,这个女孩压根不在乎他。 可是,他舍不得,即使明知道她不在乎他,他依旧舍不得分手。 学校请了往届的优秀毕业生来做讲座,琦琦就坐在他侧前面不远处,台面上讲什么,他一句都没听,一直在看她。 她双眼明亮,凝视着台上的清华北大生们,时而沉思,时而微笑,他有些难过,他并不是那些优秀的男生,能吸引住她凝视的目光。 自从高二的寒假,高老师询问琦琦想上清华还是北大时,他就觉得压力滚滚而来,开始困惑这段感情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当时,他告诉自己只要两个人相爱,他愿意拼尽全力去努力,一定可以克服一起困难在一起。 而今天,他凝视着琦琦,明明近在咫尺,却觉得她距离他越来越远,两人之间似乎横亘着一个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浓重的悲伤弥漫在他的心间,他做了一件很幼稚的事情。在心里给自己说,如果这个时候,她侧头看他一眼,那么就证明我们的缘分还在,我待会就去找她,,向她赔礼道歉。告诉她不管她打算飞向哪里,我都会尽自己的全部努力追赶。 可是,没有。 将近两个小时的会,琦琦没有向他的方向看一眼。就好像在她的生命中,从没有他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第七章 番外之两个人 番外2:许小波 从小到大,许小波和罗琦琦大牌都是一家;大家一起出去玩,琦琦只肯坐小波的破自行车,去餐馆吃饭,琦琦总会霸占小波身边的位置,无论谁来都不让;两人一块所在沙发上看录像,小波带着琦琦看李连杰的《笑傲江湖》,琦琦拉着小波看奥黛丽·赫本的《罗马假日》;两人都喜欢看书,常常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坐在台灯前,各看各的,互不搭理,偶尔抬头时看对方一眼,有时候对方一无所觉,有时候实现相撞,相对一笑,继续各看各的书…… 许小波知道自己和他所有的朋友都有一点点不同,琦琦和他们也有一点点不同,那一点点不同,让他和琦琦总是分外默契,让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一家。 直到那天。 他从外地回来,去校门口接琦琦,看到琦琦和一群同学打打闹闹地走出校门。 文艺慧眼刚结束,校门口全是人。琦琦和一个漂亮女生手牵着手,非常亲密地走着,被一群同学簇拥在最中间。他们边说边笑,走个路也不老实,你推我一下,我操你一下,又叫又嚷,不知道说了什么,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和。 校门口的灯光十分明亮,把他们的朝气蓬勃,飞扬明媚照得一清二楚。 其实,这并不特别,是校园里天天都有的画面。 可那是,他一直很努力地追逐,却一直没有办法得到的一切。 那些朝气蓬勃、飞扬明媚并不属于他,他第一次意识到,也许——琦琦和他并不是一家。 他已经等了琦琦半个晚上了,此时,却犹豫了。他不想把她从那一群朝气蓬勃的同学中拽出来,他的世界里没有那样天经地义的朝气和明媚。 琦琦神采飞扬、又说又笑,是那种可以大大方方任由老师家长同学看到的调皮捣蛋,没有一丝阴暗,更没有一丝苦涩。 琦琦身后,是学校的大门,灯光映照下庄严肃穆,就像是一个大卫士,凝聚了父母老师和整个社会的力量来守护琦琦他们的飞扬明媚。 他凝视着学校的大门,心头泛起浓浓的苦涩,这道门对别人来说,很容易走进,可对他来说,却艰难重重。 琦琦突然侧了一下头,视线扫过来,未等他回避,她的面孔蓦然一亮,惊喜地向马路对面飞冲过来。 那一瞬,他有难言的喜悦,心头的苦涩一扫而空,就好似穿过马路飞过来的是一点希望。 他控制着自己的喜悦,生怕太明显,被老天看到了,又会收回。从小到大,他一直知道他是个不受老天眷顾的孩子。 琦琦问他:“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为什么不叫我?” 他笑着说:“刚过来,正好看到你们出来。” 琦琦的同学跟了过来,一群人用异样的目光审视打量着他,他们好似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和他们不是同类。 “琦琦,快点,一起去吃麻辣烫了。”同学们叫着琦琦。 一边是他,一边是同学,琦琦站在他们中间犹豫着,不知道是该和同学一起,还是和他一起。 小波望着那群眼睛亮晶晶的少年,替琦琦做了决定,“琦琦,去和同学玩。”4ED6微笑着转身离去。 昏黄的路灯下,小波独自一人,寂寂独行。 他知道琦琦正在和他反方向行走,但那段是明媚飞扬,是被所有人都祝福的欢乐。 这样很好!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他心跳了一下,未及回头,琦琦就跳到了他身边,构筑他的胳膊,笑靥如花。 那一刻,他心里有浓浓的感动,还有喜悦。 他问:“你不是去吃麻辣烫了吗?” “我喜欢吃羊肉串。”琦琦好不矜持地表明了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立场坚定地告诉了他她的选择。 欣喜中,他并没有去深思琦琦的选择,或者,在那时,他还抱有幻想,以为自己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和琦琦仍然是一家。 但是,最后的幻想也碎裂了。 他并需承担起他该承担的责任,不能为了自己的梦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给他人,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所以,他决定把自己的梦敲碎。 他很清楚,他会慢慢变得和身边的人一模一样,他会渐渐忘记自己曾有过什么样的梦,他不再有那一点点不同,可是,琦琦身上仍有。 无数个夜晚,他抽着烟,在缭绕的烟雾中,回忆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六年的时光,他几乎是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他们之间有太多快乐的回忆,他也相信琦琦很快乐。可每一次,他总会想起那天晚上在学校门口看见的一幕,琦琦那时的神采飞扬,明媚快乐。 那么多年,他一直觉得是他在照顾陪伴这个小姑娘,如今却突然发现其实是小姑娘在照顾陪伴他。 李哥笑话他像个守财奴一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琦琦,不许任何人去染指,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像个大哥哥一样保护琦琦,现在才突然明白,他守护的不仅仅是琦琦,还是他自己,他内心深处藏得最深的一点光亮。 不管什么时候抬头,都能看到身边的她,那么不管低头时看见什么,都会坚信明天会更好。 他一直以为琦琦需要他的保护,其实只是他内心深处的那点光一直在挣扎,一个不小心随时就会熄灭,是那点光需要保护。 琦琦并不需要他的保护,当他不在时,琦琦很快就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过得很快乐。 这么多年,也许只是他心底的一点私心,拖着她在他们的世界里和他做一家人,有意无意地隔绝了她结交同学的机会。 如今,他还要继续拖着她和他做一家人吗? 他很清楚琦琦的性格,只要他在这里,琦琦永远不会背弃他,可他也很清楚她的聪慧,只要她的聪慧被她用到正途,她一定会成为一颗明珠。 琦琦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即使她留在了他们的世界中,她也用不会明白她错过了什么,更不会去遗憾她所错过的。 可是,他知道! 他选择了和琦琦绝交! 他知道琦琦很难过,他比她更嫩拿过,因为他不仅仅背负自己的难过,还背负着她的难过。 他知道烈日暴晒下,琦琦整日整日地坐在河边抽烟,一抽就一包,可他更知道琦琦绝不会把颓废堕落来当做生活态度,别问他如何知道,他就是知道,就如同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对老天妥协,不管老天如何刁难他,他都一定会取胜。 第七章 番外之两个人 番外3:许小波 许小波的朋友都很喜欢他,这人话不多,可言出必行,做是大方,对朋友也仗义。 他们这帮人都有点钱,但又不是那么有钱,就是说买辆二三十万的华晨宝马没问题,但买一辆一百多万的宝马X5就有困难,不过也不是北京上海这种高消费城市,所以吃喝嫖赌的享受,他们一件不拉。 许小波则和他们有点不同,不养女人,不赌博,不K粉,不收藏酒……也不能说他没有嗜好,他喜欢读书,据说家里有满满几柜子书,但这嗜好不花钱,而且这嗜好也够怪的,如今连大学教授都忙着赚钱,没时间看书了,他一个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的人竟然喜欢读书? 常常他们一堆人喝酒正喝到兴头上,周围的女人才开始放得开,许小波就起身告辞。 起先大家都不了解,甚至有人挺看不惯他,可相处时间长了,慢慢了解小波的为人,反而觉得他这样很不错,想把自己的什么表姐堂妹介绍给他,但小波总是微笑着拒绝。 大家就纳闷了,这个许小波想找个什么样的? 许小波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他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共度余生? 如果只是找一个贤惠的女人组织一个家庭并不难,就像李哥,可是他心里有更多期待。 在李哥的劝说下,他也相处过几个女孩,彼此都还算愉快,可是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李哥问他:“缺什么?” 小波又回答不上来。 李哥摇着头叹气,“你是不是不自觉地把她们和琦琦比较了?琦琦和你从小就认识,认识的时候性子都没定,一块长大时彼此影响,难免比别人多了默契了解,你要是想要那种感觉,那肯定是缺了。” 小波有点不高兴,对李哥也不掩饰,直接表现在了脸上,“胡说什么呢?别说琦琦早就离开了,就是在的时候,我也是一直把她当妹妹。” 李哥不说话。 琦琦认识小波的时候有没有十岁?那正是一个女孩性格渐渐成型的时间,琦琦又非常信服小波,心理上很依赖小波,琦琦的性格几乎是在小波的影响下一点点蜕变成长,成为了小波最希望她成为的样子。就连小波最后的绝交,也只是再次促成琦琦的蜕变成长,说夸张点,那个女孩简直是小波按照自己心中的期望亲手培养出来的。只是小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而已。 琦琦最后变成了小波最希望她成为的样子——自尊自爱,勤奋努力,聪慧自信,理智中不失真诚,坚强下带着温柔,而在这一切的美丽下面,琦琦还藏着倔强偏激,甚至自卑狠戾,那也是小波内心深藏的东西。 李哥站起来,拍拍小波的肩膀,“你大嫂今天晚上带儿子回娘家,我恢复单身,把乌贼叫上一起去打球。” 小波正要打电话,手机响了。 “我和大哥正念叨你,说是晚上一块打球,你要不要和妖娆姐请个假?” 不用,我和她在一起,我们都在‘在水一方’,你们赶紧过来,我有个好消息……不,有个大大的惊喜给你。” 小波笑起来:“什么样的惊喜?” “你过来就知道了,快点!” 小波挂了电话,和李哥下楼去取车,路上又拎了一箱啤酒。 走进“在水一方”时,店门已经关了,就妖娆和乌贼坐在里面聊天。 李哥把啤酒放下,笑着对妖娆说:“你帮我们叫些烧烤,我们待会边打球边吃。” 妖娆答应了一声,却没动,笑嘻嘻地看着小波。 小波看乌贼:“你们这表情让我头皮发麻。” 乌贼问妖娆:“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吧!”可乌贼刚要说话,妖娆又立即说:“还是我来说吧!小波,你先坐下。” 小波故意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坐在沙发边上,低眉顺眼地说:“嫂子,你说吧!” 李哥看到这个样子,也生了兴趣,笑坐到旁边。 妖娆手里拿着张纸,一会叠上,一会打开,“今天店里来了一个老朋友,你们猜猜是谁?” 小波笑着开始猜,从张三,李四,猜到了王二麻子,妖娆一直笑着摇头。 李哥看到乌贼和妖娆的样子,猛地打了激灵,如果说是老朋友,既然乌贼、妖娆和小波都认识,那也应该是他的老朋友,可乌贼和妖娆并不关心他的反应,显然这个老朋友和小波关系更好,是小波关心的人,小波这人律己甚严,面和心冷,看着和所有人都是哥们,实际挑朋友挑得厉害,能让他牵挂的人并不多。 李哥在桌子底下踩了乌贼一脚,用眼神问他,乌贼轻轻点了下头。 他们的动作很轻微,可小波向来心思细腻,这么一会工夫间,李哥想到的,他也已经想到了。 他脸上还笑着,话却说不出来,名字就压在舌尖,却怎么也吐不出口。也许因为太过在乎,反倒开始不相信自己的判断,生怕错了。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十多年前,当他们还是青葱少年时,李哥、乌贼、小波、妖娆、琦琦就好像是一个小家庭,一起玩,一起闹,一起闯祸,一起承担,互相照应,互相关心,可自从乌贼出事进监狱后,他们就再没有聚齐过,不是缺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最困难的时候,只剩下了李哥和小波两个人, 后来,乌贼从监狱出来了,经过努力、克服重重困难把妖娆找了回来,他们又团聚了,虽然缺了一个琦琦,可是也没什么,日子毕竟是越过越好,大家都少提起她,就如同他们很少去回忆过往的一切。 但是,这个夜晚,琦琦的名字就像是一个魔咒,把他们本以为已经遗忘的东西居然都唤醒了。 有欢笑,有肆意,也有这么多年的艰难和辛酸。 在琦琦的离去和回来间,十几年的光阴竟然只是一晃而过,可是,人生的跌倒爬起,失败成功,分别团聚,苦涩酸甜,他们都已经一一经历过。 妖娆默默地把手里的纸条放在了小波面前,“这是琦琦给你的留言。”当她的手空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抓乌贼的手,她刚碰到乌贼的手,就被乌贼紧紧地抓在了手心里。 岁月就如大河行船,有时候水缓浪平,可以轻松地手牵着手笑看两岸景致,嬉闹玩耍,有时候却风急浪大,必须奋力搏斗,一个不小心就会船翻人亡,危急时为了自保更为了不拖累别人,不得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