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美人要离婚,高冷老公连夜撕协议》 第1章 开局万人嫌! 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姜窈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被强行拽回。 后脑勺传来一阵阵钝痛,她费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斑驳的白色天花板,还有一个悬挂着的、积了灰的灯泡。 这不是她的高定工作室。 也不是她那张铺着埃及棉床单的大床。 “呦,醒了?” 一道尖酸刻薄的女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命还真大,跳进冰窟窿里都没淹死。” 姜窈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床边。 一个穿着的确良碎花衬衫的中年女人,正抱着手臂,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打量着她。 陌生的脸,陌生的环境,还有脑子里一团乱麻似的记忆碎片。 设计师姜窈,熬夜改稿,意外猝死。 作精姜窈,为爱痴狂,落水作死。 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此刻像劣质胶片一样在她脑中疯狂交叠、融合。 她,穿书了。 穿成了八十年代一本狗血年代文里,和她同名同姓,胸大无脑,为了逼婚男主陆津州不惜跳水自杀的作精女配。 而眼前这位,就是男主陆津州的母亲,她未来的婆婆,秦岚。 一个以刻薄闻名整个军区大院的女人。 姜窈闭了闭眼,消化着这个堪称惊悚的事实。 这开局,真是地狱难度。 原主为了嫁给陆津州,在大院的人工湖“意外”落水,被陆津州救起。 在这个年代,男女授受不亲,有了肌肤之亲,名声就算是毁了。 原主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用自己的名声绑架陆津州。 结果,人是救上来了,自己也高烧不退,直接进了医院,把陆家和自己家得罪了个底朝天。 姜窈在心里叹了口气。 何必呢,姐妹? 天涯何处无芳草,非要在一棵高山雪松上吊死。 病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走进来一对中年夫妻,面色憔悴,是原主的父母,姜建国和刘芬。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身穿挺括军装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肩宽腰窄,眉骨高挺,眼窝深邃,鼻梁如刀削一般。 他的薄唇紧紧抿着,形成一道冷硬的线条。 风纪扣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禁欲。 这就是陆津州。 那个让原主神魂颠倒,不惜赔上性命也要得到的男人。 他那双独特的瑞凤眼扫过来,目光落在姜窈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厌恶和审视。 仿佛她是什么令人作呕的垃圾。 “爸,妈。” 姜窈哑着嗓子,虚弱地喊了一声。 刘芬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快步走到床边,想碰又不敢碰她。 “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我们姜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姜建国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秦岚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姜家妹子,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事情已经出了,全大院的人都知道了,我们津州的名声,算是被你家姑娘给毁了。” “今天我们来,就是想商量个解决办法。” “我们陆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医药费我们全包了,另外再给你们五百块钱作为补偿。” “这事,就算了了。” 五百块! 在人均月工资只有几十块的八十年代,这可是一笔巨款。 用五百块钱,买断一桩丑闻,保全陆津州的前途和名声。 陆家的算盘打得真响。 刘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毕竟,理亏的是他们。 是她女儿上赶着去纠缠人家。 陆津州从始至终都站在门边,一言不发,冷漠得像一尊雕塑。 但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却让整个病房的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病床上的姜窈身上。 鄙夷,同情,看好戏。 他们都在等她哭,等她闹,等她像以前一样撒泼打滚,把事情闹得更难看。 然而,姜窈只是静静地躺着。 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此刻褪去了往日的痴缠和愚蠢,只剩下一片通透的冷静。 她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 看着母亲的眼泪,父亲的愤怒,秦岚的刻薄,以及陆津州那毫不掩饰的憎恶。 她知道,原主的这条路,已经走到头了。 而她,姜窈,必须为自己杀出一条活路。 回姜家,继续被戳脊梁骨,被父母数落,最后随便找个人嫁了? 不。 她不甘心。 拿了陆家的五百块钱,和他们两清? 然后呢? 顶着“为男人跳湖”的污名,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寸步难行? 更不行。 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绝不能活得这么窝囊。 既然原主用命给她铺了这条路,那她为什么不走? 清白和名声,在这个时代比什么都重要。 陆津州厌恶她,看不起她,没关系。 婚姻而已,不过是一纸契约。 只要能摆脱眼前的困境,让她有个安身立命的身份,她就能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 想到这里,姜窈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她撑着虚弱的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看向一直沉默的陆津州。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病房里轰然炸响。 “补偿就不用了。” “既然陆团长因为我名誉受损,那我嫁给他。” “对他,也对我自己,负责到底。” 整个病房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姜建国和刘芬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岚那张刻薄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龟裂的表情。 就连一直冷若冰霜的陆津州,那双深邃的瑞凤眼里,也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是震惊,是荒谬,更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这个女人,疯了吗? 她怎么还敢?! 第2章 一纸冰冷的协议 秦岚最先反应过来,尖利的声音划破了病房的死寂。 “你说什么?嫁给津州?” “姜窈,你还要不要脸!” “你以为我们陆家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吗?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名声!”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姜窈的手都在发抖。 这个姜窈,真是刷新了她对“无耻”二字的认知。 本以为她会哭闹着要补偿,没想到胃口这么大,竟然还想直接嫁进来! 姜窈的父母也回过神来,姜建国气得血压飙升,指着她骂道。 “你个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 “赶紧给陆家阿姨和陆团长道歉!” 刘芬也急得直掉眼泪,拉着姜窈的胳膊。 “窈窈啊,你别犯糊涂了,我们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了。” 面对一屋子的指责和惊怒,姜窈却异常平静。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陆津州身上,没有丝毫闪躲。 “我没有胡说。” “事情已经发生了,全大院的人都看着陆团长把我从水里抱上来。” “现在外面传成什么样,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 “陆团长是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不能因为我,背上一个‘始乱终弃’的名声。”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而我,也不想顶着一个‘行为不检点’的帽子活一辈子。” “所以,结婚,是目前对我们两个人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完全不像那个只会哭闹的草包姜窈。 秦岚被她这番话说得一噎,竟然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词。 是啊,外面那些碎嘴子,什么难听的话都传出来了。 说她儿子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逼得人跳湖。 说他表面正经,私下里不知道多乱。 这些流言蜚语,对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军官来说,是致命的。 虽然结婚同样丢脸,但总比背上一个“渣男”的骂名要强。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集到了陆津州身上。 他是这件事的另一个核心当事人。 陆津州终于动了。 他迈开长腿,一步步走到病床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姜窈完全笼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瑞凤眼里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僵。 “姜窈,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淬了冰。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会变得如此……陌生。 没有了以往的怯懦和痴缠,反而多了一种让他看不透的冷静和疏离。 姜窈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 “我不想耍花样,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且提出一个最合理的解决方案。” “陆团长,你是个军人,最讲究责任。” “现在,是你对我负责,也是对你自己的名声负责的时候了。” 她竟然还敢跟他讲“责任”? 陆津州气得发笑,薄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以为你得逞了?” “就算你嫁进陆家,我也不会碰你一下。” “你想要的,一样都得不到。”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带着浓浓的威胁。 姜窈却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同样压低了声音。 “陆团长,我想你误会了。” “我对你的人,不感兴趣。” “我感兴趣的,只是‘陆太太’这个身份,以及它能带给我的安宁。” “至于你碰不碰我,我一点也不在乎。” 甚至,求之不得。 陆津州猛地直起身,眼底的震惊一闪而过。 她说什么? 她不在乎? 这怎么可能! 这个为了接近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会不在乎他的碰触? 他死死地盯着姜窈,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但没有。 她的眼神太过坦然,坦然得让他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事情最终还是按照姜窈预想的方向发展了。 在“负责”和“名声”这两座大山面前,陆家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这门婚事。 婚礼办得极其仓促且低调。 没有酒席,没有宾客,只是双方父母坐在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去民政局领了个证。 当天晚上,姜窈就搬进了部队分给陆津州的单身宿舍。 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屋里的陈设简单到了极点,桌椅板凳,床和柜子,都是部队统一发的。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一股属于陆津州的,清冷而干净的味道。 姜窈刚把自己的小包袱放下,陆津州就从外面回来了。 他脱下军装外套,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身材挺拔得像一棵小白杨。 他没有看姜窈,径直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扔到她面前。 “看看,没问题就签字。” 姜窈拿起那张纸。 上面是几行用钢笔写的字,字迹和他的人一样,锋利而有力。 标题是:婚后协议。 一、分房睡,互不干涉私生活。 二、在长辈和外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维持双方家庭颜面。 三、除必要生活开支外,不产生任何额外经济纠葛。 最后还补充了一条:此协议自签字起生效,直至婚姻关系结束。 姜窈看完,差点笑出声。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 既能得到身份的庇护,又能保持最大限度的自由。 这位陆团长,还真是个“好人”。 “没问题。” 她拿起桌上的笔,干脆利落地在协议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姜窈”。 两个字,写得潇洒又漂亮,和原主那蚯蚓爬似的字迹截然不同。 陆津州看着她毫不犹豫的动作,眉头微微蹙起。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应对她的哭闹和纠缠。 可她就这么签了? 连一句反驳都没有?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卯足了劲,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说不出的憋闷。 “很好。” 他收起协议,从柜子里抱出一床崭新的被褥,扔在客厅的行军床上。 “以后你睡卧室,我睡这里。” 说完,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姜窈耸了耸肩,抱着自己的被子走进了那间唯一的卧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她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穿越后的第一天,虽然惊心动魄,但总算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作精“万人嫌”。 她是姜窈,一个要在这个八十年代,活出自己一片天的,全新的姜窈。 第3章 大院媳妇不好当 第二天一早,姜窈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吵醒的。 八十年代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差,大院里的鸡毛蒜皮,想不听都难。 她睁开眼,还有些恍惚。 适应了几秒钟,才彻底清醒过来,自己已经成了陆家的新媳妇。 客厅里静悄悄的,陆津州应该已经去部队了。 那个男人,作息规律得像个机器人。 姜窈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好了不少,至少不像昨天那样虚弱无力了。 她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打开了衣柜。 衣柜里挂着几件属于原主的衣服。 红的、绿的、花的,款式老土,颜色鲜艳得刺眼。 姜窈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作为一个顶尖的时装设计师,她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审美。 她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件颜色最素净的白衬衫和一条蓝色长裤。 虽然款式普通,但至少看着干净清爽。 刚换好衣服,房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 敲门声又急又重,透着一股不耐烦。 姜窈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她的婆婆,秦岚。 秦岚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的嫌弃不加掩饰。 “都几点了才起?太阳都晒屁股了!” “既然嫁进了我们陆家,就要守我们陆家的规矩!” “赶紧的,跟我回家一趟,认认门,也让你爸妈看看你。” 这是要回门。 也是要正式把她这个新媳妇,介绍给大院里的街坊四邻。 姜窈知道,这又是一场硬仗。 “好的,妈。” 她顺从地应了一声,关上门,跟着秦岚往陆家走去。 陆家和陆津州的宿舍楼离得不远,都在同一个大院里。 一路上,姜窈感受到了无数道探究、好奇、鄙夷的目光。 大院里的婶子大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快看,那就是姜家那个不要脸的丫头。” “啧啧,还真让她得逞了,嫁给了津州。” “你看她那狐媚样,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 “秦岚这下可有得受了,娶了这么个儿媳妇,以后家里别想安宁。”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飘进姜窈的耳朵里。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冷笑一声。 原主留下的这个名声,还真不是一般的差。 不过没关系,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去扭转这一切。 秦岚听着这些议论,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觉得自己的老脸都快被这个新儿媳给丢光了。 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把姜窈领进了家门。 陆家住的是一栋两层的小楼,看得出家境很不错。 陆津州的父亲陆振国是军区的高级领导,此刻应该也在部队。 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在忙活。 秦岚一进门,就把手里的菜篮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王嫂,把地拖一下,昨天拖的什么,到处都是印子。” “还有,中午多做两个菜,我让津州他爸也回来吃饭。” 她颐指气使地吩咐完,这才瞥了姜窈一眼。 “你,跟我来。” 她把姜窈带到厨房,指着一堆没洗的碗筷和一盆脏衣服。 “以后家里的活,你也要学着干。” “我们陆家不养闲人,更不养娇滴滴的大小姐。” 这是下马威来了。 想用繁重的家务来磋磨她。 姜窈看着那油腻腻的碗和散发着异味的衣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让她这个拿惯了设计剪刀和画笔的手,去干这些粗活? 开什么玩笑。 但她没有直接拒绝。 她知道,现在跟秦岚硬碰硬,讨不到任何好处。 她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露出一副为难又无辜的表情。 “妈,我不是不想干。” “只是……我从小到大都没干过这些,笨手笨脚的。” “万一不小心把碗打碎了,或者把衣服洗坏了,那就不好了。” 她说着,还可怜兮兮地补充了一句。 “爸和津州的军装,料子那么好,要是因为我洗坏了,那我可就成罪人了。” 这番话,说得是又软又怂,完全是原主那“作精”的风格。 秦岚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就是想让姜窈出丑,可姜窈这么一说,她倒不好再逼她了。 万一真把陆振国和陆津州的衣服洗坏了,她也心疼。 “行了行了,就知道你指望不上!”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 “去客厅待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姜窈心里偷笑,面上却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好的,妈。” 她乖巧地走出厨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刚坐下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秦阿姨,我来看您了。” 紧接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长得眉清目秀,杏眼小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正是这本书里的女反派,贯穿全文的绿茶白莲,孟婷婷。 孟婷婷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一直暗恋陆津州,也是大院里公认的,和陆津州最般配的人。 没想到,最后被姜窈这个“万人嫌”截了胡。 她心里的恨意,可想而知。 “哎呦,是婷婷啊,快进来坐。” 秦岚一看到孟婷婷,脸上立刻笑开了花,那态度,和对姜窈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阿姨,我听说津州哥结婚了,就想着过来看看。” 孟婷婷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投向了沙发上的姜窈。 当她看到姜窈那张过分明艳的脸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但她很快就掩饰过去,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这位就是嫂子吧?嫂子你长得可真好看。” 她主动走过来,亲热地想要拉姜窈的手。 “我叫孟婷婷,是津州哥的……邻居妹妹。” 姜窈看着她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来了。 情敌上门,这戏可就精彩了。 她没有动,任由孟婷婷拉住她的手。 “你好。”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态度不冷不热。 孟婷婷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 在她想来,姜窈这种草包,要么会对她充满敌意,要么就会因为心虚而不敢看她。 可现在,姜窈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让孟婷婷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第4章 看我用魔法打败你! 孟婷婷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 她可是文工团的台柱子,最擅长的就是演戏。 她亲热地在姜窈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一脸真诚。 “嫂子,你可千万别误会。” “我和津州哥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兄妹一样。” “他结婚了,我这个做妹妹的,比谁都为他高兴。”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之前你落水的事,我都听说了。” “嫂子你真是受苦了。” “不过,现在好了,你和津州哥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你不知道,津州哥这个人就是面冷心热,他心里肯定是在乎你的,不然也不会那么负责任地娶了你。” 这番话,听起来句句都是在为姜窈着想,实则句句都在戳她的心窝子。 明里暗里都在提醒她:你是因为落水,才被陆津州“负责任”娶回家的。 你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责任。 而我,才是和陆津州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的那个。 一旁的秦岚听了,更是心疼得不行。 “婷婷啊,你就是太善良了。” “有些人,根本不值得你对她这么好。”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姜窈一眼,满脸都是对孟婷婷的喜爱和对姜窈的鄙夷。 如果姜窈还是原主,听到这些话,恐怕早就气得跳脚,或者委屈得掉眼泪了。 但现在的姜窈,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段位太低了。 这种绿茶话术,在她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早就过时了。 她看着孟婷婷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决定陪她演一演。 她反手握住孟婷婷的手,眼神比她还真诚,语气比她还感动。 “婷婷妹妹,你真是个好姑娘。” “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孟婷婷一愣,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听姜窈继续说道。 “说实话,嫁给津州,我心里一直挺没底的。” “他那个人,你们也知道,冷冰冰的,一天到晚也说不了几句话。” “我总担心,他是不是还在为我落水的事生我的气。” 她说着,还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原来他娶我,不光是因为责任,还是因为在乎我啊。” “哎,他这人就是嘴硬心软,喜欢我也不直说,非要等我‘不小心’掉水里了,才肯给我一个名分。” “你说他,是不是挺可爱的?” 姜窈这番话,直接把孟婷婷的逻辑给偷换了。 孟婷婷说的是“因为责任才娶你”。 姜窈把它变成了“因为在乎我,才借着责任娶我”。 性质完全变了。 从一个被动的、不光彩的逼婚,变成了一场“霸道军官爱上我”的浪漫戏码。 孟婷婷的脸,瞬间就白了。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被堵得哑口无言。 难道她要说“不,津州哥一点也不在乎你,他就是被你逼的”? 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在挑拨离间吗? 秦岚也听得目瞪口呆。 她怎么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个姜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姜窈看着她们俩那精彩纷呈的脸色,心里乐开了花。 对付绿茶,就得用绿茶的魔法。 比她更茶,才能让她无路可走。 她乘胜追击,拉着孟婷婷的手,一脸感激。 “婷婷妹妹,真是太谢谢你了。” “要不是你今天开导我,我还钻牛角尖呢。” “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和津州好好过日子的,绝不辜负他对我的这片深情。” 她故意把“深情”两个字咬得很重。 “对了,你和津州从小一起长大,那你肯定最了解他了。” “以后啊,我有什么不懂的,还要多向你请教呢。” “比如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什么小怪癖之类的,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毕竟,我们都是为了他好,对不对?” 这话一出,孟婷婷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简直是青了。 姜窈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宣示主权! 是在告诉她:我是陆津州名正言顺的妻子,而你,不过是一个“了解”他的外人。 以后,你还要作为“妹妹”,来帮我这个“嫂子”更好地照顾你的“津州哥”。 这简直是诛心! 孟婷婷感觉自己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今天本来是想来给姜窈一个下马威,羞辱她一番的。 结果,三言两语之间,反倒被姜窈给架到了一个无比尴尬的位置上。 她成了那个为“哥嫂”感情添砖加瓦的“好妹妹”。 “我……我……” 孟婷婷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求助似的看向秦岚。 秦岚也回过味来了,这个姜窈,根本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沉下脸,想帮孟婷婷解围。 “行了,说这些干什么。” “婷婷,你别理她,她就是个疯子。” 姜窈立刻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委屈地看向秦岚。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我只是想和津州好好过日子,想多了解他一点,这也有错吗?” “婷婷妹妹是津州最好的朋友,我向她请教,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她眨了眨眼,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要掉不掉的样子,比孟婷婷还楚楚可怜。 “还是说……妈你根本就不希望我和津州好?” “你是不是还觉得婷婷妹妹当你儿媳妇更好?” 这句话,直接把秦岚也给将住了。 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这话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吗? 她要是敢点头,那传出去,她就是个恶婆婆,故意磋磨新儿媳,还惦记着别的姑娘。 秦岚气得心口疼,却又发作不得。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孟婷婷一看情况不妙,再待下去,自己只会更难堪。 她猛地站起身。 “阿姨,我……我突然想起来,团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孟婷婷仓皇离去的背影,姜窈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第一次交锋,完胜。 想跟她斗? 小丫头,你还嫩了点。 第5章 被丢掉的缝纫机 孟婷婷一走,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秦岚黑着一张脸,瞪着姜窈,那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姜窈,你长本事了啊!” “刚进门第一天,就把婷婷给气走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欺负婷婷,我饶不了你!” 姜窈收起了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她知道,在秦岚面前,装可怜是没用的。 这个婆婆,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她是个坏女人了。 “妈,我没有欺负她。” “我只是想和她好好相处,是她自己待不住要走的。” “难道您希望我这个正牌儿媳,被一个外人压一头吗?” “那丢的,可是您儿子陆津州,是你们整个陆家的脸面。” 姜窈不卑不亢地回道。 她的话,再次把秦岚给噎住了。 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孟婷婷再好,那也是外人。 姜窈再不堪,现在也是她陆家的儿媳妇。 要是传出去,陆家的儿媳妇被一个邻居妹妹欺负得抬不起头,那像话吗? 秦岚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眼不见为净。 姜窈乐得清静。 她知道,和秦岚的关系,不可能一蹴而就。 只能慢慢来。 当务之急,是找到自己的立身之本。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没有钱,没有事业,就等于没有底气。 她不能一辈子都依附于“陆太太”这个身份。 她要靠自己,活出个人样来。 午饭时间,陆振国和陆津州都从部队回来了。 陆振国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身上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严。 他看了姜窈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她的身份。 饭桌上,气氛很沉闷。 秦岚全程黑着脸,不停地给陆津州和陆振国夹菜,完全无视了姜窈。 姜窈也无所谓,自顾自地埋头吃饭。 吃完饭,她就借口身体不舒服,先回了陆津州的宿舍。 她实在不想再待在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里了。 回到那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姜窈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开始在屋子里四处翻找。 她在找一样东西。 一样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缝纫机。 根据原主的记忆,她曾经因为一时兴起,让家里给买了一台“蝴蝶牌”缝纫机。 但她三分钟热度,没碰几次就嫌麻烦,不知道扔到哪个角落里吃灰了。 姜窈找遍了整个屋子,最后在阳台的杂物堆里,找到了那个蒙着厚厚灰尘的大家伙。 就是它了! 姜窈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台缝纫机,就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根本! 是她事业起点的第一块基石!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沉重的铁疙瘩给搬进屋里。 然后找来抹布,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 擦去灰尘,露出了下面墨绿色的烤漆和金色的“蝴蝶”商标。 很经典的款式。 她又检查了一下机头,踩了踩踏板,上了点油。 “咔哒,咔哒。” 机器运转的声音,顺畅而悦耳。 在姜窈听来,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她那双因为穿越而来一直有些不安的眼眸,此刻终于绽放出了真正的光彩。 那是属于顶尖设计师的,自信与热忱的光芒。 有了工具,接下来就是材料了。 她打开衣柜,再次审视原主那些“惨不忍睹”的衣服。 一块颜色俗气的花布,被做成了一条泡泡袖连衣裙。 一条土黄色的裤子,裤腿宽得像水桶。 还有一件粉红色的衬衫,领子上还缀着廉价的蕾丝花边。 姜窈的嘴角抽了抽。 这审美,简直是对她专业的侮辱。 不过,这些在她看来是垃圾的东西,现在却成了她唯一的原材料。 她拿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将那条花布连衣裙给拆了。 然后是那条土黄色的裤子。 她脑中已经有了全新的设计图。 她要把这些过时的、丑陋的布料,重新组合,赋予它们新的生命。 她先是把花布上那些俗气的图案部分全部剪掉,只留下颜色相对素雅的纯色部分。 然后将裤子的布料拆开,熨平。 她决定做一件最简单的改良版连衣裙。 八十年代的服装,要么就是模仿苏联的“布拉吉”连衣裙,宽大,不显腰身。 要么就是中山装、军干服这种中性化的款式。 女性的曲线美,被完全忽略了。 姜窈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沉闷。 她要设计的,是一款既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又带着现代简约风格的裙子。 她没有设计图纸,所有的尺寸和线条,都在她的脑子里。 她拿起画粉,在布料上飞快地画出裁剪线。 手起剪刀落,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份专注和专业,与之前那个笨手笨脚,连碗都端不稳的“作精”姜窈,判若两人。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场,一定会惊得合不拢嘴。 一下午的时间,姜窈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屋外大院里的喧嚣,婆婆的冷脸,情敌的挑衅,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飞舞的剪刀,和缝纫机“咔哒咔哒”的声响。 傍晚时分,当最后一根线头被剪断。 一件全新的连衣裙,诞生在了她的手中。 那是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布料来自于那条被拆掉的土味花裙子。 裙子的款式极其简约。 小小的圆领,恰到好处地露出锁骨。 袖子是简单的直筒短袖,去掉了原主喜欢的泡泡袖。 最精妙的设计,是在腰部。 她用那条土黄色裤子的布料,做了一条同色系的宽腰带。 腰带一系,立刻勾勒出了纤细的腰身,拉长了整个人的比例。 裙摆是A字型的,长度在膝盖上方一点点,既显腿长,又不会过分暴露。 整条裙子,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干净,清爽,又带着一丝后世才有的高级感。 姜窈举着这件凝聚了自己心血的作品,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她姜窈该有的水准。 明天,她就要穿着这件裙子,给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6章 惊艳亮相全大院 第二天,姜窈特意起了个大早。 她对着镜子,将那件新出炉的改良版连衣裙穿在了身上。 镜子里的人,让她自己都感到了几分惊艳。 原主的底子本就极好。 肤若凝脂,腰细腿长,一双狐狸眼更是顾盼生辉。 只是之前,她的美,都被那些俗气的衣服和怯懦的气质给掩盖了。 而现在,换上了这件简约又时髦的连衣裙,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浅蓝色的裙子,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透亮。 恰到好处的收腰设计,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完美地展现出来。 A字型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平添了几分灵动。 她将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没有梳成这个年代流行的大麻花辫。 乌黑的发丝垂在肩头,更显得那张小脸明艳动人。 “我可真好看…有这脸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现代女性特有的疏离与自信。 这才是她,姜窈。 一个杀伐果决的现代设计师,而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作精“万人嫌”。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要去食堂买早饭,不可避免地要穿过整个大院。这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一场无声的亮相。 果不其然,她一出现,就立刻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大院里早起买菜、晨练的婶子大娘们,看到她,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忘记了说话。 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 “那……那是谁?” 一个大娘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问身边的一个年轻嫂子。 “还能是谁,陆家那个新媳妇,姜窈呗。”年轻嫂子的语气酸溜溜的。“不可能吧!姜窈我见过,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又土又作,哪有这么……这么……”她想了半天,才憋出一个词,“洋气?” “就是她!错不了!你看那张脸,整个大院也找不出第二张这么狐媚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姜窈身上。 有惊艳,有嫉妒,有探究,有疑惑。 姜窈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 她挺直了脊背,下巴微扬,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缓缓地从人群中穿过。 她的步伐不大,却带着一种T台走秀般的气场。 清风拂过,吹起她的裙摆和发丝,美得像一幅画。 那些原本准备好要对她指指点点,说些酸话的大娘们,此刻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话到了嘴边,又被那份扑面而来的自信和疏离给堵了回去。 她们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看着这个和记忆中完全判若两人的姜窈。 今天的姜窈,太不一样了。 她身上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怯懦和讨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疏离和自信。 尤其是她身上那件裙子。 样式太特别了。 说不上来哪里好,但就是觉得比供销社里卖的所有裙子都好看。 简单,大方,又特别显身材。 一些年轻的小媳妇,看着姜窈身上的裙子,眼睛都直了,眼神里满是羡慕。 “她这裙子是哪儿买的?真好看。百货大楼有这个款吗?” “是啊,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种款式?” “你看那腰身收的,啧啧,太显瘦了。” “料子看着也一般啊,怎么做出来就这么好看呢?” 姜窈听着这些议论声,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很好。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不仅要扭转自己的名声,还要让自己的设计,成为这个时代的潮流。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粥。 在回去的路上,她迎面撞上了正要去上班的孟婷婷。 孟婷婷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确良衬衫,配一条白色的半身裙。 这身打扮,在普通人里,已经算是很时髦了。 可当她和姜窈站在一起时,却瞬间被比了下去。 那粉色的衬衫,在姜窈那一身清爽的浅蓝色面前,显得又俗又腻。 孟婷婷看到姜窈时,也是一愣。 她几乎没认出来。 眼前的姜窈,美得太有攻击性了。 尤其是那双狐狸眼,看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淡淡的审视,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 “嫂子。” 孟婷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酸得冒泡。 这个姜窈,怎么一天不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还有她身上那件裙子,是什么鬼东西? 样式奇奇怪怪的,以前从没见过。 可偏偏,穿在她身上,就是那么好看。 好看得让她嫉妒得发疯。 “早。” 姜窈淡淡地应了一声,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就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那副云淡风轻,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比任何恶毒的语言都更让孟婷婷难受。 孟婷婷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她盯着姜窈那摇曳生姿的背影,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姜窈! 你别得意! 你以为换了身衣服,就能洗掉你身上的污点吗? 你等着,我早晚会让你哭着滚出陆家! 姜窈才不管孟婷婷在想什么。 她提着早饭,心情愉悦地回到了宿舍。 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她要让整个大院的人都看看,她姜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刚把馒头和粥放在桌上,准备吃饭,就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咔哒。” 门开了。 陆津州回来了。 他一身挺括的军装,肩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应该是早上有紧急任务,现在才得空回来。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穿着一身浅蓝色连衣裙的姜窈。 他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那双深邃的瑞凤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完整地,将姜窈的身影映入眼底。 他看见她正侧着头,晨光透过窗户,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和纤细的脖颈。她身上那件裙子,是他从未见过的款式,简单的颜色,却衬得她皮肤白得发光。 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陆津州清晰地看到,那双总是盛满痴缠和怯懦的狐狸眼,此刻,清澈、平静,甚至还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她变了。 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用黏腻的眼神看着他的女人。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株在清晨阳光下悄然绽放的蓝色鸢尾,带着一种陌生的、清冷的、却又该死的吸引力。 陆津州握着门把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第7章 陆团长他看呆了 陆津州站在门口,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屋子里这个女人,真的是那个叫姜窈的麻烦精吗? 他习惯了她的纠缠,习惯了她的讨好。 突然之间,她不纠缠了,不讨好了,他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你……回来了?” 姜窈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凝滞。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不错”,仿佛他只是一个恰好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陆津州的眉头下意识地拧成一个疙瘩。 他极度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种被她彻底无视,当成空气的感觉。 “嗯。”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动作僵硬地换了鞋,走到桌边。 他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不受控制地黏在了她身上那件裙子上。 很奇怪的裙子。 布料看着普通,就是大院里最常见的那种劳动布。 可穿在她身上,样式却说不出的利落好看。尤其是腰部那里,用一根土黄色的布带子随意一束,就勾勒出了一道细得惊人的弧线。 衬得她整个人,像一株雨后挺立的蓝色鸢尾。 “你的衣服……” 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问这个干什么? 他什么时候开始对一个女人的穿着感兴趣了?尤其还是他最厌恶的女人的穿着。 姜窈似乎也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没有半分波澜。 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然后坦然地回答。 “哦,这个啊。” “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 陆津州的眼底划过一丝清晰的讶异。 他知道姜家以前是做裁缝的,可原主姜窈,不是以娇气任性闻名整个大院吗?他听到的传闻里,她连针都拿不稳。 “你还会做衣服?”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探究。 “会一点。” 姜窈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她不想跟他解释太多,拿起桌上的馒头,秀气地咬了一小口,便垂下眼帘,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再没看他一眼。 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他陆津州才是这个屋子里多余的那个。 陆的心里,猛地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烦躁。 他感觉自己完全失控了。 这个女人,就像一个他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 从医院醒来那天起,她就变得让他完全看不懂。 不再哭闹,不再纠缠,甚至不再多看他一眼。 她会用一套他听不懂的歪理,说得他那个精明的母亲哑口无言。 她会把人人避之不及的“万人嫌”名声,变成嫁给他的筹码。 现在,她又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会把破布烂衫变成漂亮裙子的“巧妇”。 她到底是谁? 到底想干什么? 陆津州烦躁地发现,自己的脑子里,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占据了这么多空间。 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曾经最厌恶,最看不起的那个。 这种感觉,糟透了。 他沉着脸,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一言不发。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尴尬和压抑。 姜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嘛? 坐在这里,不说话,就用那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瑞凤眼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在审讯犯人。 她硬着头皮,加快速度吃完早饭,站起身,端着碗筷准备去洗。 “等等。” 陆津州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姜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有事?” 陆津州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甚至有些疏离的脸,心里那股烦躁感更重了。 他从军装口袋里掏出几张崭新的大团结和一些粮票,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这个,家里的生活费。” 这是他作为丈夫的责任,也是他们那份冰冷的协议里规定好的。他想用这种方式,把两人之间失控的关系,拉回到他熟悉的轨道上来。 姜窈看了一眼桌上的钱和票。 三十块钱,还有一些米面油的票证。在这个年代,这已经是一笔足够让普通家庭眼红的巨款了。 足够她一个人过得很滋润了。 但姜窈,不想要。 她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任何不必要的经济瓜葛。 她要靠自己的双手,去赚钱,去堂堂正正地生活。 “不用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把钱和票又推了回去。 “我自己有钱。” 陆津州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什么意思?” “姜窈,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在他看来,她拒绝他的钱,必然又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这个女人,心机深沉得可怕。 看着他那副“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的警惕表情,姜窈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跟这种直男癌晚期患者沟通,真是太累了。 她干脆懒得解释,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能养活自己,不需要你的钱。” 她顿了顿,抬眼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们签的协议里说好的,除了必要开支,不产生任何额外经济纠葛。” “我觉得,吃饭这种事,我自己能解决,所以,就不算‘必要开支’了。” 她说完,不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端起碗筷,转身走进了那个小小的厨房。 留下陆津州一个人,僵硬地坐在那里,脸色黑得像锅底。 她竟然拒绝了? 还把他亲手写下的协议搬出来堵他? 这个女人,到底是是真的不需要,还是在用这种方式跟他赌气? 陆津州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几张被退回来的钞票,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和掌控力,在一个女人面前,竟然完全失效了。 更让他挫败的是,那份他原本用来束缚她、警告她的协议,此刻,竟成了她用来推开他、隔绝他的武器。 这个认知,让陆团长的心里,堵得厉害。 第8章 钱才是唯一的底气! 姜窈当然不是在赌气。 她是真的不需要陆津州的钱。 她有手有脚,有超越这个时代几十年的设计理念和商业头脑。 如果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那她就白在二十一世纪的商场上厮杀了那么多年。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现在面临一个最实际的问题——没有启动资金。 做衣服需要布料,需要线,这些都要钱。 光靠拆解原主那几件破衣服,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她必须尽快赚到第一桶金。 姜窈坐在缝纫机前,陷入了沉思。 这个年代,做生意被称为“投机倒把”,是被人看不起的。 私自贩卖商品,甚至有被抓起来的风险。 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摆地摊。 那么,唯一的渠道,就是供销社了。 供销社是这个年代最重要的商品流通渠道,相当于后世的百货商场。 如果能把自己的衣服,放到供销社里寄卖,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供销社是国营单位,门槛高得很。 人家凭什么要卖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做的衣服? 姜窈想起了大院里一个很有名的人物。 供销社的售货员,赵媛。 这个赵媛,是整个大院的消息中心。 为人精明,能说会道,还有点爱占小便宜。 但据说,她做生意很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从不卖假货次品。 姜窈觉得,这个人,可以成为她的突破口。 打定主意,姜窈立刻行动起来。 她把原主那件粉红色的蕾丝花边衬衫给拆了。 用最好的那块布料,连夜赶制出了一件全新的衬衫。 这件衬衫,款式依旧简约。 她去掉了夸张的蕾丝和泡泡袖,改成了利落的小翻领和直筒袖。 在袖口和领口的位置,她用剩下的边角料,做了一点小小的拼接设计。 让整件衣服在简约之中,又多了一丝别致的细节。 第二天,姜窈揣着这件样品,直奔供销社。 她到的时候,供销社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在柜台后忙得不可开交的女人。 圆脸,小眼睛,扎着两条麻花辫,正是赵媛。 姜窈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现在一旁默默地观察。 她发现,这个赵媛,确实是个做生意的料。 对谁都笑脸相迎,嘴巴甜得很。 “哎呦,张大娘,您来啦!这批新到的暖水瓶,质量可好了,给您孙子带一个?” “李姐,你这身衣服真好看!配上我们这新到的丝巾,绝了!” 她能准确地叫出每个顾客的名字,并且恰到好处地推销自己的商品。 姜窈等到人稍微少了一点,才走上前去。 “赵姐,忙着呢?” 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赵媛抬起头,看到姜窈,愣了一下。 她当然认识姜窈,整个大院,谁不认识这个为了陆津州跳湖的“名人”啊。 只是,眼前的姜窈,和传闻中的,似乎有点不一样。 不怯懦,不张扬,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你是……姜窈?” 赵媛有些不确定地问。 “是我。” 姜窈点点头。 “赵姐,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谈一笔生意的。” 谈生意? 赵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她来了兴趣。 “什么生意?” 姜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那件她连夜赶制的衬衫。 她将衬衫在柜台上一字铺开。 “赵姐,您是行家,您先看看我这件衣服,做得怎么样?” 赵媛的目光,立刻被那件衬衫吸引了。 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售货员,什么样的衣服没见过。 但眼前这件,确实让她眼前一亮。 款式太新颖了! 简单,干净,但就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洋气。 尤其是那领口和袖口的小设计,简直是点睛之笔。 她伸手摸了摸料子,又仔细看了看针脚。 料子就是普通的的确良,但做工,却是一等一的好。 针脚细密,走线笔直,一点线头都找不到。 “这……这是你做的?” 赵媛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 “嗯。” 姜窈自信地点点头。 “赵姐,我想把我的衣服,放在您这里寄卖。” “卖出去的钱,我们三七分,您七,我三。” 赵媛的心,咯噔一下。 三七分? 她七? 这小丫头,疯了吧? 哪有这么分成的? 这不是白白给她送钱吗?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让赵媛本能地警惕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自己拿去卖,不是能赚得更多?” 姜窈笑了。 她知道,赵媛这种聪明人,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赵姐,我跟您说实话。” “我现在是什么名声,您也知道。” “我要是自己出去卖,别说卖了,不被人指着鼻子骂就不错了。” “而且,我也没有门路。” 她看着赵媛,眼神诚恳。 “但是您不一样。” “您是供销社的金牌售货员,人脉广,信誉好。” “由您来卖,大家肯定信得过。” “我呢,只需要在后面专心做衣服就行了。” “我出技术,您出渠道,我们这是双赢。”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把火。 “而且,我只要三成,剩下的七成,都是您个人的。” “这笔钱,不用上交,不用入账,是您自己的外快。” “您想啊,一件衣服,就算卖十块钱,您就能净赚七块。” “卖十件,就是七十块!” “这可比您一个月的工资都高了。” 赵媛的心,砰砰直跳。 七十块! 她一个月的工资,加上各种补贴,也才四十多块。 这个诱惑,太大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嫣然的女孩,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姜窈,哪里是传闻中的草包? 这分明就是一个心思缜密,胆大包天的女诸葛! 她把人心,算得太准了。 她知道自己需要一个靠谱的渠道,也知道自己爱财。 她用“三七分”这个巨大的诱饵,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赵媛沉默了。 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件事的利弊。 风险,当然有。 万一被人发现她私下倒卖商品,工作都可能不保。 但收益,也同样巨大。 她看着那件漂亮的衬衫,又看了看姜窈那张自信的脸。 最终,心里的天平,还是倒向了“钱”的那一边。 “行!” 她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我答应你!” “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 “第一,你做的衣服,质量必须有保证。” “第二,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第三,钱,我们得当面结清,概不赊欠。” 姜窈笑了。 “没问题,成交!” 她就知道,赵媛一定会答应的。 因为,没有人能拒绝得了金钱的诱惑。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 第9章 赚到第一笔巨款! 合作就这么达成了。 姜窈留下了那件衬衫作为样品,并和赵媛约定好,三天后,她会先送五件过来。 从供销社出来,姜窈感觉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万事开头难。 现在,最难的一步,她已经迈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开足马力,搞生产了。 但她很快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难题——没有布料。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布料,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出衣服来。 去供销社买布,不仅贵,还需要布票。 她手里那点可怜的布票,还是陆津州给的,她根本不想用。 姜窈思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了服装厂。 这个年代,每个城市几乎都有一个国营服装厂。 服装厂里,肯定有处理的布头和次品布。 这些布料,虽然有点瑕疵,但价格便宜,而且不需要布票。 对她这个初期创业者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她打听到了服装厂的位置,坐着公交车就找了过去。 服装厂门口,戒备森严,她一个外人,根本进不去。 姜窈也不着急,她就在门口溜达。 快到中午下班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穿着工装,看起来很老实的女工,一个人往外走。 姜窈立刻迎了上去。 “大姐,跟您打听个事儿。” 她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女工被她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她。 “你谁啊?” “大姐,您别怕,我不是坏人。” 姜窈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塞到女工手里。 “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厂里,是不是有那种不要的布头或者次品布卖啊?” 女工看到奶糖,脸色缓和了不少。 这个年代,奶糖可是稀罕物。 “你要那个干嘛?” “我……我想给我家孩子做两件衣裳,供销社的布太贵了,我买不起。” 姜窈随便编了个理由。 女工听了,叹了口气,似乎是感同身受。 “是有,不过不对外卖的。” “都是厂里内部消化,或者拉到乡下当抹布卖了。” 姜窈的眼睛一亮。 “大"姐,那您能帮我弄点出来吗?” “我给钱,比厂里卖给收废品的价格高!” 她又掏出两颗奶糖,塞了过去。 女工有些犹豫。 这毕竟是违反厂里规定的事。 “大姐,您就帮帮忙吧。” “您看,我也不要好的,就要那些别人挑剩下的,有洞的,染花了的,都行。” “您帮我这个忙,我绝对不会亏待您的。” 姜窈放低了姿态,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 也许是那几颗奶糖起了作用,也许是姜窈看起来确实不像坏人。 女工最后还是心软了。 “行吧,你下午再来,我偷偷给你带点出来。” “不过,可不能让别人看见了。” “谢谢大姐!您真是个好人!” 姜窈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女工。 下午,她果然在约定的地方,拿到了一个大大的布袋子。 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布头。 虽然很多都有瑕疵,但在姜窈眼里,这些都是宝贝。 她给了女工五块钱,比废品站的收购价高出了一大截。 女工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姜窈抱着那一大袋子布料,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接下来的两天,她几乎是足不出户,一头扎进了衣服的海洋里。 她把那些布头,按照颜色和材质分类。 然后巧妙地避开那些破洞和污渍,进行裁剪和拼接。 她那双巧手,就像是魔术师一样。 把一堆原本要被当成垃圾处理的废布,变成了一件件款式新颖,设计独特的衬衫。 因为是拼接设计,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三天后,她准时把五件崭新的衬衫,交到了赵媛手里。 赵媛看到那五件衬衫时,眼睛都直了。 “天哪!姜窈,你真是个天才!” “这些衣服,也太好看了吧!” 她爱不释手地摸着那些衬衫,每一件都让她惊喜。 “你放心,交给我,保证给你卖个好价钱!” 赵媛拍着胸脯保证。 她给每件衬衫,定了十二块钱的高价。 这个价格,比供销社里最好的衬衫还要贵上两块钱。 姜窈有些担心。 “赵姐,会不会太贵了?能卖得出去吗?” “放心!” 赵媛一脸自信。 “好东西,就不怕没人要!” “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事实证明,赵媛的判断是正确的。 那五件独一无二的衬衫,一挂出去,就引起了轰动。 来看的人,把小小的柜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不到半天功夫,五件衬衫,全部售罄! 甚至还有很多人没有买到,追着赵媛问,什么时候还有货。 赵媛乐得合不拢嘴。 当天晚上,她就兴奋地找到了姜窈。 她把一沓厚厚的钞票,拍在了姜窈面前。 “给你!你的钱!” 姜窈看着桌上那堆钱,也有些激动。 五件衣服,一件十二块,总共卖了六十块。 按照三七分,她能拿到十八块钱。 可桌上的钱,不止十八块。 “赵姐,你是不是给多了?” “没多!” 赵媛大手一挥。 “咱们改改规矩,以后五五分!” “你出这么好的东西,我拿七成,心里过意不去!” 赵媛是个聪明人。 她知道,姜窈是个聚宝盆。 想要长期合作,就不能太贪心。 把姜窈笼络住了,以后有的是钱赚。 姜窈看着赵媛,笑了。 “行,那就听赵姐的。” 五五分,六十块钱,她能拿到三十块。 这在八十年代,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姜窈捏着那三十块钱,心里无比踏实。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凭自己的本事,赚到的第一桶金。 这笔钱,不仅仅是钱。 更是她的底气,是她独立的资本! 有了这笔钱,她就可以买更多的布料,做更多的衣服。 她的事业,终于可以正式起步了! 第10章 可恶的流言蜚语 姜窈和赵媛的合作,进行得非常顺利。 姜窈负责设计和生产,赵媛负责销售。 姜窈做的衣服,款式新颖,做工精良,而且每一件都独一无二。 在赵媛那张巧嘴的宣传下,很快就成了县城里最抢手的“尖儿货”。 每次一上新,都会被瞬间抢购一空。 没过多久,姜窈就靠着做衣服,赚了个盆满钵满。 她的小金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盈起来。 人一有钱,底气就足了。 她不再需要去服装厂门口“捡漏”,而是可以直接去供销社,买那些质量最好的布料。 她还给自己添置了不少新东西。 护肤的雪花膏,时髦的小皮鞋,甚至还有一台小小的收音机。 她的小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滋味。 但是,人红是非多。 她一个刚嫁进大院的新媳妇,不声不响地就发了财。 这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嫉妒和眼红。 很快,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在大院里传开了。 “听说了吗?姜家那个姜窈,在外面搞‘投机倒把’呢!” “可不是嘛!我亲眼看见她天天往供销社跑,跟那个赵媛勾勾搭搭的。” “啧啧,真不要脸,一个军嫂,不想着怎么照顾家庭,一天到晚就知道钻钱眼儿里。” “她哪来的本钱啊?不会是偷了陆家的钱吧?”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什么正经来路。陆团长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些话,越传越难听,越传越离谱。 姜窈从一个“为爱痴狂”的作精,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不守本分,投机倒把”的坏女人。 这些流言,自然也传到了秦岚的耳朵里。 秦岚本来就看姜窈不顺眼,现在听了这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这个儿媳妇给丢尽了。 而作为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之一,孟婷婷更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她假惺惺地跑到陆家,名为探望,实为拱火。 “秦阿姨,您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她一边给秦岚捶背,一边“好心”地劝道。 “嫂子她……她可能也是想为家里分担一点,就是方法用得不对。” “现在外面的人,都说……都说津州哥娶了个只认钱的媳妇,对津州哥的名声,影响太不好了。” 秦岚听了,更是火冒三丈。 “分担?她能分担什么!” “我们陆家缺她那点钱吗!” “她就是不知检点!不知廉耻!” “我明天就去找她,让她把那些不三不四的生意给我停了!不然就给我滚出陆家!” 孟婷婷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冷笑,嘴上却还在劝。 “阿姨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这周末不是要开家庭会议吗?到时候让陆叔叔和津州哥一起,好好跟嫂子谈谈。” “家里的事,还是男人出面比较好。” 她这招,叫“捧杀”。 明着是劝秦岚冷静,实则是把事情闹大,让陆振国和陆津州都参与进来。 她知道,陆振国最重脸面,陆津州最恨麻烦。 只要他们俩出面,姜窈这次,绝对讨不了好! 秦岚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行!就听你的!” “这个周末,我非要好好治治她不可!” 于是,一场针对姜窈的“家庭审判”,就在暗中酝酿着。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姜窈,此刻正在自己的小窝里,数着钱,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完全没意识到,一场巨大的风波,正在向她袭来。 周末,陆家家宴。 姜窈被秦岚一个电话,叫到了陆家主宅。 她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 客厅里,陆振国,秦岚,陆津州,都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 三堂会审的架势。 秦岚的脸,黑得像一块炭。 陆振国面色严肃,不怒自威。 就连陆津州,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带着几分不悦。 姜窈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要出事?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喊了一声。 “爸,妈。” 秦岚冷哼一声,没有理她。 还是陆振国开了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 “姜窈,你坐下。” “今天叫你过来,有件事,想问问你。” 姜窈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爸,您说。” 陆振国盯着她,缓缓开口。 “我听说,你最近在外面……做生意?” 姜窈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没有否认,坦然地点了点头。 “是。” 她这个“是”字一出口,秦岚立刻就炸了。 “你还敢承认!” 她一拍桌子,指着姜窈的鼻子就骂。 “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去搞那些投机倒把的事情的!” “我们陆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现在都怎么说你!怎么说我们陆家!” 面对秦岚的疾言厉色,姜窈却异常平静。 她抬起眼,看向秦岚,不卑不亢地问。 “妈,我凭自己的手艺赚钱,不偷不抢,怎么就叫投机倒把了?又怎么给陆家丢脸了?” “你!” 秦岚被她噎得一口气没上来。 “你还敢顶嘴!” “你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跑出去抛头露面,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还不够丢人吗!” “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不许再做那些生意了!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家里!” 秦岚的态度,强硬到了极点。 客厅里的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陆振国始终一言不发,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沙发的扶手,像个冷漠的观察者。 而陆津州,从姜窈进门开始,目光就没离开过她。 他看着她坦然承认,看着她平静反问,看着她在母亲的怒火下依旧挺直的脊梁。 她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要是换做以前的姜窈,此刻恐怕早就吓得哭了,只会抽抽噎噎地说“我错了”。 可现在,她像一株坚韧的竹子,任凭风吹雨打,就是不弯。 陆津州的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不喜欢麻烦,而姜窈最近的行为,无疑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大院里的流言蜚语,他不是没听到。 可……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倔强的眼睛,他心里那点不悦,不知为何,竟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在秦岚准备再次发作时,姜窈轻轻摇了摇头。 “妈,这个家,我没法待。”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11章 我的钱,我做主 秦岚被气得笑出了声,音调都拔高了几分:“怎么,翅膀硬了,想飞了?你还想离婚不成?” 这话一出,客厅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离婚两个字,在这个年代,分量重如泰山,尤其是在陆家这样的门第。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窈看向陆振国和秦岚,目光平静而坦诚,“我是说,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不想每天睁开眼,就想着怎么打发时间。更不想买一盒雪花膏,都要伸手问陆津州要钱。我花自己赚的钱,心里踏实。” “凭自己的手艺吃饭,我不觉得丢人。” 这番话,让陆振国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儿媳,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秦岚却完全听不进去,她只觉得姜窈是在巧言令色,是在挑战她的权威。 “说得好听!你不就是贪财吗!我们陆家还能短了你的吃穿?” “陆家是不短,但我自己短。”姜窈直视着她,毫不退缩,“妈,您希望我成为一个完全依附您儿子,没有自己思想,连买一根针线都要报备的女人吗?津州他需要的,是那样的妻子吗?” 秦岚被她堵得胸口发闷,正要发作,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紧绷的湖面,打破了僵局。 “妈,她没有投机倒把。” 一瞬间,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秦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着自己的儿子:“津州,你……你说什么?你帮她说话?” 在她看来,儿子此刻不和她站在同一战线,就是一种背叛! 陆津州没有看秦岚,他的目光落在姜窈身上,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思考。 “‘投机倒把罪’,适用于倒卖国家计划内的票证和紧俏物资。她卖的是自己做的衣服,布料来源若是合法购买,这属于个人劳动所得,现行政策是允许的。”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色彩,冷静、客观,像是在部队会议上陈述一份军事报告。 可这话里的维护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秦岚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指着陆津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窈也愣住了。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陆津州。 她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把所有可能的回应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以为,这个男人会和他的父母站在同一阵线,或者,至少会像他父亲一样,冷眼旁观。 没想到,他竟然会开口帮她。 而且,还帮得这么……有理有据。 有了陆津州这出人意料的铺垫,姜窈的底气更足了。她知道,现在是扭转局面的最佳时机。 她将目光转向面色凝重的陆振国,继续说道:“爸,津州说得对。而且,我的衣服,不是在外面乱摆摊,是放在供销社寄卖的。” “供销社是国营单位,负责销售的赵媛姐是正式职工。如果我做的是违法乱纪的事,您觉得,供销社敢收我的东西吗?” 这话一出,犹如一颗重磅炸弹。 秦岚彻底傻眼了,嘴巴微张,喃喃道:“什么?供销社?” 陆振国的脸色也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这个儿媳有些意见,那么现在,他则是真正的改观了。 和国营单位扯上关系,这件事的性质,瞬间就天差地别了。 那就不再是“搞小动作”“投机倒把”的范畴。 姜窈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有了数。她乘胜追击,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账本,上面记录了每一笔布料的开销,和每一件衣服的收入。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陆振国眼神示意了一下,陆津州上前一步,接过账本,递到了父亲手里。 陆振国翻开了账本。 上面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式记账法,清晰地罗列着各项数据。借方,贷方,成本,利润……字迹清秀有力,排版井井有条,一目了然。 比他手下那些后勤部门做的账,还要清晰规范。 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页的汇总上。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竟然已经净赚了近两百块钱。 这个数字,让见惯了大场面的陆振国,都感到了几分震惊。 近两百块钱! 这是什么概念?他一个高级干部,一个月的工资加上各种补贴,也不过这么多。而她,一个年轻姑娘,靠着一双巧手和一台缝纫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赚到了。 他合上账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秦岚看看面沉如水的丈夫,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儿子,最后再看看对面沙发上那个一脸平静的姜窈,忽然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兴师问罪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火辣辣的。 最终,陆振国将账本放回桌上,深沉的目光落在姜窈身上,沉声开口。 “这件事,到此为止。” 四个字,一锤定音。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但是,姜窈,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是陆家的儿媳,是军嫂。做任何事,都不能损害部队和家庭的荣誉。这是底线。”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她,话锋一转。 “如果再有今天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出来,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必须停下。” 这番话,等于是默许了。 虽然带着警告,但终究是没有禁止。 姜窈知道,这一关,她闯过去了。而且,赢得相当漂亮。 “我知道了,爸。”她顺从地点了点头。 这场精心策划的“家庭审判”,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草草落下了帷幕。 姜窈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 陆津州叫住了她。 她回头,便对上他那双深邃如夜的瑞凤眼。 在父母的注视下,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将那个账本拿起来,塞回她手里。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她的手背。 温热的,带着军人特有的薄茧,那粗糙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一闪而过。 姜窈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听见他用那惯有的清冷声线,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你还缺钱?” 第12章 叫我陆团长,我们不熟 那句“你还缺钱?”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姜窈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带着他惯有的清冷,却又似乎和刚才在客厅里那份纯粹的客观分析,不太一样。 姜窈抬眼,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瑞凤眼里。 他是在……关心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迅速掐灭。 不可能。 他们是协议夫妻,是纯粹的利益共同体。他刚才的维护,不过是为了陆家的脸面,为了他军人的荣誉。 她将那本账本塞回自己的布包里,动作干脆利落。 “不缺。”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表明了立场,“我自己的钱,够花。” 陆津州看着她疏离又戒备的样子,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递出去的梯子,她不仅不接,还反手给拆了。 一种无力的烦躁感,再次从心底升起。 他明明是想…… 算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客厅里,秦岚的脸色依旧难看至极,看着他们俩这番“旁若无人”的互动,气得胸口发闷。 陆振国则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深沉的目光在儿子和儿媳身上打了个转,最终什么也没说。 “爸,妈,要是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姜窈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秦岚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陆津州对着陆振国微微颔首:“我们走了。” 说完,他便转身,率先朝门口走去。 姜窈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陆家主宅。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屋内的沉闷。 大院里的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路无话。 姜窈走在他身后半步远的距离,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 军装熨帖地勾勒出他宽阔的肩和劲瘦的腰,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这是一个自律到骨子里的男人。 她不得不承认,今天在客厅里,陆津州那番有理有据的辩护,让她刮目相看。 她本以为他会和秦岚一样,不由分说地指责她,或者像陆振国那样,冷漠地权衡利弊。 可他没有。 他用的是“法理”,是这个时代最不容辩驳的武器。 精准,冷静,且有效。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要复杂,也……要正派得多。 就在她出神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津州哥,嫂子。” 孟婷婷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关切。 她显然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姜窈停下脚步,眉梢微挑,准备看戏。 陆津州也停了下来,侧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孟婷婷身上,带着几分不耐。 “有事?” 孟婷婷被他冰冷的态度噎了一下,但很快又调整好表情,目光越过他,看向姜窈。 “嫂子,你别怪秦阿姨,她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津州哥的名声着想。” 她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语气里却满是暗示。 “咱们大院里,军嫂都不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你这样做,外面的人说闲话,对津州哥影响不好。津州哥为了帮你解释,肯定也费了不少口舌吧?” 这番话,茶艺高超。 明着是劝解,实则是在点火。 一,将姜窈的行为定性为“不懂规矩,影响丈夫前途”。 二,暗示陆津州帮她,是迫于无奈,是给她“收拾烂摊子”。 三,把自己放在一个“心疼津州哥”的体贴妹妹位置上,与姜窈这个“惹事精”形成鲜明对比。 姜窈在心里给她鼓了鼓掌,正准备开口,用魔法打败魔法。 可她还没来得及出招,身前的男人就动了。 陆津州往前站了半步,高大的身躯,将姜窈完全挡在了身后。 他的声音比晚风更冷,像淬了冰。 “她花的是自己赚的钱,没动陆家一分。” 孟婷婷的脸色一僵。 陆津州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继续开口,字字清晰,带着军人特有的压迫感。 “她做什么,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她是我的妻子,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直直射向孟婷婷。 “还有,孟婷婷,以后叫我陆团长。我们之间,没那么熟。” 轰! 孟婷婷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她听到了什么? 陆津州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当众这样打她的脸? 他说,她是他的妻子。 他说,她的事,就是他的事。 他说,他们之间,没那么熟。 每一句,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周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和不自量力。 姜窈站在陆津州身后,也彻底愣住了。 如果说,在客厅里的维护,是出于理智和原则。 那么此刻,这番话,就是纯粹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偏袒。 他将她护在身后,用最冷硬的姿态,为她挡住了所有的明枪暗箭。 心脏,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攥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暖流,从那一点开始,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陆津州没再看孟婷婷一眼,他转过身,对上姜窈有些怔愣的目光。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瑞凤眼的眼尾,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 “回家。” 他丢下两个字,迈开长腿,继续往前走。 姜窈回过神,快步跟上,路过孟婷婷身边时,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对付这种跳梁小丑,无视,才是最狠的报复。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孟婷婷才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身后的树干。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眼里的嫉妒和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姜窈! …… 回到宿舍,屋里一片安静。 陆津州脱下军帽,挂在衣架上,然后就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一份文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窈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男人,真是…… 她倒了一杯水,走到他身边,轻轻放在桌上。 “陆团长。” 陆津州翻文件的手一顿,没抬头。 “谢了。”姜窈的声音很轻。 “协议内容。”他吐出四个字,语气生硬,像是在刻意撇清什么。 姜窈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协议里可没写,他要为了她,去得罪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这个男人,嘴硬得可爱。 “哦,”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陆团长是良心发现了呢?” 陆津州握着文件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一丝恼意和……狼狈。 “姜窈。” 他的声音里带着警告。 可姜窈不怕他。 她俯下身,凑近他,那双狐狸眼弯成了月牙,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的声音压得更低,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耳廓,“你刚才的样子,还挺帅的。” 第13章 国营服装厂的困境 那句“你刚才的样子,还挺帅的”,像一根羽毛,轻飘飘地搔过陆津州的耳廓,却激起了一片燎原的火。 热意,从耳根一路烧到脖子。 陆津州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握着文件的手,指节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几张纸捏碎。 这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女人温热的气息,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馨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说话时,微翘的唇瓣几乎要碰到他的皮肤。 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战栗,从脊椎骨窜了上来。 “姜窈。”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他想让她离远点,想呵斥她不知羞耻,想恢复自己惯有的清冷和威严。 可一开口,那声音却带上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和沙哑。 姜窈直起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男人依旧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可那泛红的耳廓和紧抿的薄唇,却泄露了他此刻的真实心绪。 她那双狐狸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眼底的笑意,狡黠又明亮。 “怎么?陆团长不喜欢听实话?” 她故意又往前凑了凑,歪着头看他,“还是说,你害羞了?” “无聊!” 陆津州猛地转过头,不再看她,视线死死地钉在面前的文件上。 可上面的文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他脑子里,全是她那双带笑的眼睛,和那句轻飘飘的“你害羞了”。 这个女人,简直是他的克星! 之前那个哭哭啼啼、胡搅蛮缠的姜窈,他可以视若无物,冷漠以对。 可现在这个……她像一株带刺的玫瑰,明艳,带劲,还总能精准地找到他最无措的地方,轻轻一扎。 不疼,却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姜窈见他这副嘴硬心慌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也不再逗他。 她见好就收,转身走到自己的缝纫机前,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开始整理那些布料。 目的已经达到。 她就是要让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今天起,由她主导。 宿舍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只有缝纫机被拨弄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和男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陆津州坐了半晌,心头的烦躁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 “砰”的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姜窈吓了一跳,回头看他。 陆津州却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扶起椅子,丢下一句硬邦邦的“我出去一趟”,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宿舍,背影里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姜窈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男人,真是……纯情得可爱。 …… 与此同时,市国营服装厂,厂长办公室。 高建国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国字脸上的愁容,又深了几分。 桌上摊着一沓报表,上面的赤字,红得刺眼。 仓库里,积压的布料堆得像小山一样。 那些老旧的款式,什么深蓝、军绿、灰不溜秋的中山装,还有宽大得像麻袋的连衣裙,别说城里的年轻人了,就是乡下的大姑娘小媳妇,现在都嫌土气。 再这么下去,别说发工资了,他这个厂长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高建国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进来的是供销社的售货员赵媛,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条鱼。 “高厂长,听说您爱人身体不舒服,我特地弄了两条鱼,给她补补身子。”赵媛把网兜往桌上一放,笑得一脸精明。 高建国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小赵啊,有事就直说,别跟我来这套。”他摆摆手,实在没心情跟她绕弯子。 赵媛也不尴尬,嘿嘿一笑。 “厂长,我就是来问问,你们厂里,还有没有那种处理的次品布头啊?” 高建国眉头一皱。 “怎么,你还想倒腾那个?” “瞧您说的,”赵媛连忙摆手,“我这是帮人问的。您知道陆团长家那个新媳妇,姜窈吧?” 姜窈? 高建国想了想,有点印象。 不就是前段时间闹得大院鸡犬不宁,为了嫁给陆津州跳湖的那个作精吗? “她要那个干嘛?” “哎呦,厂长,您是不知道啊!”赵媛一说起这个,眼睛都亮了,嘴巴跟安了马达似的。 “那个姜窈,可不是一般人!她那手艺,绝了!” “她拿那些破布头,三下五除二,就能做出一件新衣裳来。那款式,我跟您说,比百货大楼里卖的都洋气!” “我帮她放在供销社寄卖,您猜怎么着?挂出去不到半天,抢光了!那叫一个火!” 高建国听得半信半疑。 一个娇滴滴的大院姑娘,还是个名声不怎么样的,能有这本事? 他不信。 “你别是跟我这儿吹牛吧?” “厂长,我哪敢跟您吹牛啊!”赵媛急了,她今天来,可是带着任务的。 她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从自己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 “您看,这就是她做的!” 赵媛把衬衫在办公桌上一字铺开。 那是一件浅粉色的衬衫,料子就是厂里最常见的那种的确良。 可款式,却让高建国这个看了一辈子衣服的老厂长,眼睛瞬间就直了。 这衬衫,没有多余的花边,领子是小巧的翻领,袖口微微收紧,显得特别利落。 最绝的是,胸前用同色的布料,做了几道细细的褶皱,一下子就让这件普通的衬衫变得立体又别致。 简单,大方,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秀气。 高建国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衣服的料子,又仔細看了看那细密的针脚。 这做工……比他厂里最好的老师傅,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这真是她做的?”高建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脱的颤抖。 他仿佛在漆黑的夜里,看到了一丝光。 “千真万确!”赵媛拍着胸脯保证。 高建国盯着那件衬衫,像是看着什么绝世珍宝。 他积压的那些布料,那些老旧的款式,在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 如果……如果能让这个叫姜窈的姑娘,来指点一下厂里的设计……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狂地生长。 他猛地一拍桌子,把赵媛吓了一跳。 “小赵!” “哎,厂长,我在!” “你现在,立刻,马上!带我去找这个姜窈!” 高建国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那是饿狼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光。 他觉得,他们厂,或许有救了! 第14章 高厂子三顾茅庐 赵媛被高建国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好事啊! 她连忙点头哈腰地应着:“好嘞!厂长,您跟我来!” 于是,在众多大院居民好奇的注视下,国营服装厂的厂长高建国,跟着供销社的售货员赵媛,一路浩浩荡荡地杀到了陆津州的宿舍楼下。 姜窈正在屋里摆弄她的缝纫机。 听到敲门声,她还有些奇怪,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打开门一看,她也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国字脸,大背头,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看起来像个干部。 他身后,还跟着一脸谄媚笑容的赵媛。 “姜窈同志!” 高建国一看到姜窈,眼睛就亮了。 眼前的姑娘,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穿着一身自己做的家常衣服,干净利落,那双狐狸眼,清澈又灵动。 他搓了搓手,有些激动地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市服装厂的厂长,我叫高建国。” 服装厂厂长? 姜窈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大概猜到对方的来意了。 “高厂长,您好,快请进。”她侧身让开路,把人请进了屋。 高建国一进屋,目光就被阳台上挂着的几件半成品衣服给吸引了。 虽然还没做完,但那新颖的版型和大胆的配色,已经足以让他这个内行看得心潮澎湃。 人才! 这绝对是个人才! 高建国心里更加笃定了。 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姜窈同志,我今天来,是想代表我们国营服装厂,正式聘请你,担任我们厂的技术顾问!” 技术顾问! 这四个字一出口,旁边的赵媛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乖乖,这可不是小事! 国营厂的技术顾问,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铁饭碗,说出去多有面子! 赵媛觉得,这事儿成了! 姜窈肯定会激动得立马答应。 然而,姜窈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她只是安静地听着,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眨了眨,然后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 “高厂长,真是太谢谢您的看重了。” 她的声音温和又礼貌。 “只是……我恐怕不能胜任。” “什么?”高建国愣住了。 赵媛也傻眼了。 拒绝了?她竟然拒绝了? “为什么?”高建国急了,“姜窈同志,你是有什么顾虑吗?待遇方面,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 姜窈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厂长,您误会了。” “您看,我就是一个家庭主妇,平时也就喜欢自己瞎琢磨,做两件衣服穿穿。” “让我当技术顾问,去指导那么多老师傅,我哪有那个能力啊?” “再说了,我们家津州是军人,我作为军嫂,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家庭,支持他的工作。我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厂里上班了。”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谦虚又得体,还把“军嫂”这个身份抬了出来。 高建国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什么“为国家做贡献”,什么“实现个人价值”,在“军嫂”这个大帽子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满怀希望而来,竟然会被这么干脆地拒绝。 “姜窈同志,你……你再考虑考虑?”他不死心地劝道。 “厂长,真的非常抱歉。”姜窈的态度很坚决。 高建国看着她那张平静的脸,心里又是失望,又是佩服。 这个姑娘,不简单啊。 面对这么大的诱惑,还能如此淡定。 要么,是她真的志不在此。 要么,就是她所图更大。 高建国更倾向于后者。 最终,他只能带着满心的失落,和赵媛一起离开了。 赵媛一路都在唉声叹气。 “你说这姜窈,怎么就想不通呢?” “多好的机会啊!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国营厂呢!” 高建国却沉默不语,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宿舍楼,眼神变得更加深沉。 他不会放弃的。 这样的人才,他必须弄到手! …… 陆津州是在部队里,听说了这件事的。 是他的通讯员周卫民,一脸八卦地跑来跟他说的。 “团长,您猜怎么着?服装厂的高厂长,今天亲自上门,想请嫂子去当技术顾问呢!全大院都传遍了!” 陆津州正在擦拭配枪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呢?”他头也没抬,淡淡地问。 “然后……然后嫂子给拒了!”周卫民的语气里满是惋惜。 陆津州擦枪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瑞凤眼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讶异。 拒绝了? 为什么? 他想起了那天在家里,她拿出账本,不卑不亢地对着父母说“我花自己赚的钱,心里踏实”的样子。 她明明是那么渴望靠自己的能力站稳脚跟。 国营厂的技术顾问,对她来说,不应该是一个求之不得的机会吗? 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女人,他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了。 晚上回到宿舍,屋子里亮着灯。 姜窈正坐在缝纫机前忙碌着,听到他回来的声音,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埋头工作。 陆津州换了鞋,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书桌,而是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 “我听说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服装厂的事。” 姜窈踩着踏板的脚停了下来。 “嗯。”她应了一声。 “为什么拒绝?”他问。 姜窈转过身,看着他。 灯光下,他挺拔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那张冷硬的脸上,带着几分探究。 她忽然就笑了,那双狐狸眼弯成了月牙。 “陆团长,你是在关心我吗?” 陆津州被她这直接的问话噎了一下,耳根不自觉地有些发热。 “我只是……履行协议第二条,在外人面前,维持家庭颜面。”他生硬地搬出那份协议当挡箭牌。 “哦,”姜窈拖长了声音,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原来是这样啊。”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那如果我说,我拒绝,是因为条件没谈拢呢?你信吗?” 第15章 欲擒故纵的把戏 条件没谈拢? 这五个字像一枚精准投掷的石子,在陆津州心湖里砸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陆津州看着她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心头猛地一跳。 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清心寡欲,她是在……待价而沽。 她哪里是拒绝,分明是在用这种方式,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好深的心机! 好大的胆子! 敢跟国营厂的厂长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陆津州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震惊,有荒谬,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 这个女人,就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猎豹,看似慵懒无害,实则爪牙锋利,目标明确。 她和他,或许是同一类人。 只是他把锋芒内敛于军人的职责和纪律中,而她,则将野心展现在了对未来的谋划里。 最终,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化为一句硬邦邦的:“那是你的事。” 陆津州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回自己的书桌,动作带着几分刻意的僵硬。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份摊开的文件,视线死死地钉在上面,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姿态。 可他的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竖着,听着身后的动静。 姜窈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嘴上说着不关他事,那挺得笔直的背脊,却像一根绷紧的弦,泄露了他全部的真实情绪。 她也不再逗他,重新坐回缝纫机前,继续自己的工作。 “咔哒,咔哒……” 缝纫机的声音再次响起,清脆而有节奏。 屋子里的气氛,却和以往的冰冷截然不同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张力,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陆津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文件上的铅字在他眼前扭曲、跳跃,最后全都变成了姜窈刚才仰头看他时,那双带笑的眼睛。 他信吗? 他怎么会不信。 从医院醒来开始,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出乎他的意料,却又都合乎她的逻辑。 她就像一个精于布局的棋手,看似随意的落子,实则步步为营,暗藏深意。 他甚至开始觉得,当初她用跳湖来逼婚,或许……也并非只是为了他这个人那么简单。 她要的,可能从一开始,就只是“陆太太”这个身份所能带来的庇护,和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便利。 这个认知,让陆津州的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被看透,甚至是被利用的感觉。作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他习惯了掌控全局,而不是成为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可偏偏,他又对这个“利用”他的女人,生出了该死的好奇心。 他想知道,她那颗小脑袋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他想知道,她下一步,又会走出怎样惊人的棋路。 “咔哒,咔哒……” 缝纫机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疾不徐,仿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陆津州手里的钢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习惯,甚至有些依赖这个声音了。它让这个冰冷的宿舍,有了一丝烟火气,也有了……家的错觉。 …… 接下来的两天,高建国果然没有放弃。 他先是派了副厂长来游说,被姜窈客气地送走了。 然后又让工会主席带着慰问品上门,同样被姜窈婉拒了。 高建国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姜窈,油盐不进,一般的招数对她根本没用。 他急得在办公室里团团转,头发都多白了好几根。 这天,他正对着一堆积压布料的报表发愁,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他以为又是哪个车间主任来诉苦,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进来!” 门推开,走进来的人,却是姜窈。 她今天穿了一件自己做的米白色衬衫,配一条卡其色的长裤,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看起来既干练又温婉。 “高厂长。”她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高建国“蹭”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姜……姜窈同志!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想跟厂长您,谈谈合作的。”姜窈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明了来意。 “合作?”高建国愣了一下。 “是的。”姜窈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神态从容得像是在自己的工作室里。 “高厂长,我知道厂里现在面临的困境。” “我也知道,您很看重我的设计能力。” “但是,我不想只是当一个拿死工资的技术顾问。” 她看着高建国,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我想跟厂里,换一种合作方式。” “我出设计,并且负责新款式样衣的打版和制作。” “厂里负责生产和销售。” “销售所得的利润,我们分成。” 分成! 高建国的心脏,砰砰直跳。 这在国营单位里,是闻所未闻的合作模式。 这简直是……太大胆了! “姜窈同志,你这个想法……”他有些犹豫,“这不符合规定啊。”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姜窈笑了,“厂长,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改革开放的春风都吹了这么多年了,咱们的思想,也得跟上时代才行。” “您想啊,如果还是按照老办法,我拿固定的工资,那我干多干少,干好干坏,都是一样的。我凭什么要费心费力地去给厂里设计爆款?” “但如果利润分成,那就不一样了。厂子赚得越多,我拿到的就越多。我和厂子的利益,就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我才会真正地,把厂子的事,当成我自己的事来干。” 这番话,说得高建国热血沸腾。 是啊! 她说得太对了! 大锅饭的时代,早就该过去了! 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 他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姑娘,心里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她不仅有技术,还有头脑! 有远见! “好!”高建国猛地一拍大腿,下定了决心,“就按你说的办!” “不过,具体怎么分,我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当然。”姜窈就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份她早就准备好的合作方案,推到高建国面前。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合作的细节,权利和义务,以及利润分配的比例。 高建国看着那份条理清晰,逻辑严谨的方案,彻底服了。 他觉得自己不是在跟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谈话,而是在跟一个经验老道的商场精英谈判。 这个姜窈,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越来越好奇了。 第16章 我去服装厂献丑了 姜窈和高建国谈妥了合作。 她没有要正式编制,依然是“技术顾问”的头衔,但拿的不再是死工资,而是销售利润的百分之五作为提成。 这个条件,在当时看来,简直是破天荒。 高建国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才在厂里的领导班子会议上,把这件事拍板定下来的。 为此,他还赌上了自己的前途,立下了军令状:如果半年内,厂子不能扭亏为盈,他主动辞职。 这件事,很快就在大院里传开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听说了吗?姜窈要去服装厂当顾问了!” “什么顾问啊,不就是个临时工吗?还搞什么提成,真是钻钱眼儿里去了。” “就是,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在家待着,非要出去抛头露面,真是不守本分,给陆团长丢人。” 当然,也有羡慕嫉妒的。 “那可是国营厂啊!她怎么就那么好命?” “百分之五的提成,要是真做出一两个爆款,那得拿多少钱啊?想都不敢想!” 这些议论,自然也少不了孟婷婷的添油加醋,她把姜窈描绘成了一个为了钱不顾丈夫脸面的贪婪女人。 这天晚上,大院里放露天电影,几乎所有人都搬着小板凳出来看。 姜窈换了身干净的衣裤,扯了扯身边正在看文件的陆津州的袖子。 “走,看电影去。” 陆津州头都没抬,视线还落在文件上:“没兴趣。” 姜窈绕到他书桌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协议第二条,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陆团长,这是工作,可不能懈怠。” “工作”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 陆津州的眉心跳了跳,捏着钢笔的手指紧了紧。他抬起头,对上姜窈那双清亮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狐狸眼,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沉着脸,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拿了两个小马扎。 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一起出现在这种热闹的公共场合。 他们一落座,哪怕是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也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和好奇。陆津州浑身僵硬,背脊挺得笔直,活像一尊来操场视察的雕塑。 孟婷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端着一碗绿豆汤,身姿摇曳地走了过来,恰到好处地停在两人面前,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 “陆团长,嫂子,你们也来看电影啊。”她笑得一脸无害。 陆津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着一张脸。 姜窈倒是冲她笑了笑,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是啊,婷婷妹妹。” 孟婷婷像是没看见陆津州的冷脸,将手里的绿豆汤往前一递,目标明确:“陆团长,天热,喝碗绿豆汤解解暑吧。” 陆津州看都没看,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喝。” 孟婷婷的脸一僵,尴尬地站在那里。 周围的人都看着,她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难堪,把矛头直指从头到尾都在悠闲嗑瓜子的姜窈。 “嫂子,我听说,您要去服装厂当顾问了?您可真厉害。”她嘴上说着厉害,语气里却满是嘲讽。 “我哪有你厉害啊,”姜窈慢悠悠地嗑着瓜子,“我听说你在文工团,可是台柱子呢。” 一句话,把孟婷婷噎得够呛。她最得意的身份,从姜窈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在夸奖一个唱戏的。 孟婷婷脸色变了变,随即又笑了起来:“嫂子说笑了,我那都是组织培养的。不像嫂子,全凭自己的本事。” 她故意把“本事”两个字咬得很重。 “听说嫂子跟厂里谈的是提成?这可真是新鲜事。我们大院里,还从没听说过哪个军嫂,是这么上班的呢。” 她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 摆明了就是在内涵姜窈贪财,不守规矩。 旁边一个跟孟婷婷交好的女伴立刻帮腔,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们大院的军嫂,哪个不是以丈夫为天,以家庭为重?哪像有些人,一门心思就想着赚钱,把自己的丈夫都撇在一边了。” “就是啊,陆团长这么优秀的人,娶了她,真是……”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就大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姜窈,等着看她怎么下不来台。 陆津州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刚要开口,手却被身边的姜窈轻轻按住了。 姜窈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然后,她站了起来。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看好戏的脸,最后目光落在孟婷婷身上。 她笑了,笑得明艳又从容。 “婷婷妹妹说得对。” 她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竟然承认了? 只听姜窈继续说道:“我这个人,确实没什么大出息,就只会做几件衣服,上不得什么台面。” 她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本来高厂长三番五次地请我,我都不好意思去。我觉得自己能力不行,怕给厂里丢人,也怕给津州丢人。” “可你今天这么一说,我反倒想通了。” 她看着孟婷婷,眼神里满是“感激”。 “既然在你们眼里,我做的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我就更得去了。” “我就去服装厂献丑了,让全厂的工人,全市的人民都看看,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手艺,到底能不能让大家穿上新衣裳,能不能让快要倒闭的厂子起死回生!” “要是我真做到了,那说明,不是我多有本事,而是咱们厂以前的水平,实在太差了。” “要是我做不到,那也正好印证了你的话,我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到时候,我卷铺盖走人,绝不多说一句。” 她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把个人荣辱,和整个服装厂的兴衰,巧妙地绑在了一起。 瞬间就把格局,拉到了一个孟婷婷完全无法企及的高度。 孟婷婷的脸,瞬间就白了。 她想羞辱姜窈,结果反倒成了姜窈顺水推舟,为自己正名的垫脚石。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周围的议论声,风向也立刻变了。 “姜窈说得有道理啊!” “是啊,有本事就拿成绩说话!” “支持姜窈!去服装厂好好干!” 陆津州看着身边的女人,她站在那里,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不卑不亢,光芒万丈。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活得如此……飒爽,如此精彩。 他回到陆家主宅,把这件事跟父母说了。 陆振国听完,沉吟了半晌,只说了一句:“这个儿媳,不简单。” 秦岚的表情也很复杂。 她虽然还是不喜欢姜窈,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媳,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草包,她有脑子,有手段,甚至……还有点让人佩服。 秦岚的心里,第一次对姜窈,有了一些改观。 第17章 正式入职全产轰动!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陆津州在书桌前看文件,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在镜子前准备出门的姜窈。 她换上了一件挺括的白衬衫,自己做的,领口和袖口的设计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致。下面是一条裁剪利落的黑色长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外面,她又套上了一件卡其色的短款风衣,腰带随意一系,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干练,时髦,像画报里走出来的人。 陆津州喉结微动,捏着钢笔的手指紧了紧。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见过这样飒爽又夺目的气场。 “要去厂里了?”他故作平静地问,视线还落在文件上,声音却比平时干涩了几分。 姜窈转过身,那双狐狸眼弯了弯,清清亮亮地看着他:“嗯,第一天上班,给陆团长汇报一声。”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说完便拿起自己的布包,干脆利落地开门走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陆津州一个人。他盯着文件上的铅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她刚才转身时,发梢划过的利落弧度。 …… 国营服装厂的大门,锈迹斑斑。 姜窈一走进去,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死水里,瞬间激起千层浪。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对着她指指点点。 “快看,那个就是新来的技术顾问!” “长得可真俊,跟电影明星似的。穿的这是啥衣裳,真洋气!” “就是她?听说可厉害了,把高厂长都给拿捏得死死的。” “什么厉害,我看就是个关系户!她男人可是部队的大官!” 这些议论,姜窈听见了,却懒得理会,径直走进了厂长办公室。 高建国早已等候多时,搓着手,一脸热情地迎了上来。他亲自带着姜窈,把厂里的各个车间都转了一遍。 裁剪车间,缝纫车间,后整车间…… 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一股陈旧压抑的气息。工人们大多面无表情地埋头干活,动作机械麻木,厂里的设备也都是些老掉牙的型号。 姜窈看得直皱眉。这个厂子,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暮气。 高建国看出了她的心思,苦笑着说:“姜窈同志,让你见笑了。厂里情况不好,大家都没什么干劲。” “我明白。”姜窈点点头。 她知道,想改变现状,光靠几个新颖的设计远远不够。她要做的,是一场从内到外的彻底变革。 高建国把她带到了技术科。 技术科是整个服装厂的核心部门,负责所有款式的设计和打版。科里有七八个技术员,都是在这个厂里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师傅。 他们是厂里的技术骨干,也是最骄傲,最排外的一群人。 当高建国领着年轻漂亮的姜窈走进来,宣布她就是新来的技术顾问时,整个技术科,瞬间就炸了锅。 “厂长,您没开玩笑吧?让她当我们的顾问?”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头发花白的老技术员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是技术科的科长,姓王。 “她这么年轻,毛长齐了没?懂什么叫打版?懂什么叫工艺吗?” “就是啊!”另一个技术员也跟着附和,“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做了几十年的衣服?让她来指导我们?这不是胡闹吗!” 一时间,办公室里群情激奋。大家看姜窈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轻蔑。 他们觉得,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是个靠关系进来的花瓶。厂长让她来当顾问,简直是对他们这些老技术员的侮辱。 高建国的脸色有些难看,正要开口弹压,姜窈却先一步说话了。 “各位师傅,我知道大家不服气。”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她没有生气,也没有胆怯,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大家觉得我年轻,没经验,是个花瓶,这很正常。所以,我今天来,不是想指导大家,是来向大家学习的。” 她这番话说得非常谦虚,姿态放得很低。 技术科的众人听了,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但心里的轻视却一点没少,觉得她就是个会说场面话的软柿子。 “不过,”姜窈话锋一转,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闪过一丝光,“学习归学习,工作归工作。” “厂长请我来,是让我解决问题的。如果我解决不了问题,我立马走人。” “但如果我能解决问题,我也希望,大家能抛开成见,配合我的工作。” 她顿了顿,环视一圈,声音不高不低地补了一句:“毕竟,厂子要是黄了,大家谁也别想拿到工资和奖金,对不对?”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所有人的痛处。 技术科的众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了。他们面面相觑,心里对这个年轻的顾问,第一次有了一丝不一样的看法。 这个姑娘,好像……不只是个花瓶那么简单。 王科长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最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说得比唱得好听!想让我们服气,可以啊!” 他猛地转身,从墙角的料子堆里,扯出一块布,重重地扔在姜窈面前的桌子上。 “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就用这块布,给我们做件衣裳出来!只要你能做得让我们心服口服,以后,技术科都听你的!” 这是下马威,也是对她的第一次考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块布上。 那是一块颜色暗沉、质地粗糙的卡其布。是厂里积压了最久,也是最难处理的一种布料。硬邦邦的,跟麻袋片子似的,染色也不均匀,深一块浅一块。 他们就是要用这块最差的布,来让姜窈知难而退,让她当众出丑! 整个办公室,安静得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反应,等着看她惊慌失措,或者找借口推脱。 第18章 最难的布料和问题 姜窈看着桌上那块又硬又糙的卡其布,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是技术科给她的下马威,也是一道考题。 她要是接不住,以后在这厂里,就别想抬起头来。 她要是接住了,那以后技术科这帮桀骜不驯的老师傅,就得对她俯首称臣。 她没有立刻动手,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在那块布料上轻轻抚摸着,感受着它的纹理和质地。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王科长,笑了笑。 “王科长,光有布料可不行。” “哦?”王科长眉毛一挑,双手抱在胸前,“那你说说,还缺点什么?” “做衣服,总得有个主题,有个方向吧?” 姜窈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然我做出来了,大家是评判它好不好看,还是好不好穿?总得有个标准,不然岂不是我说好,你说不好,吵半天也没个结果?” 这话有理有据,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王科长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还这么滴水不漏,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觉得这不过是她想拖延时间的伎俩。 “行啊,那我就给你出个题。” 他摸着下巴,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刁钻无比的难题。 “咱们厂,不是一直给部队做军装吗?军装最讲究什么?实用,耐磨,方便行动,还得有军人的威严!” 他故意拔高了音量,好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见。 “你就用这块布,给我们设计一件,既能体现军人风采,又比现在的军装更时髦,更舒适,更方便战士们训练活动的……外套。” “怎么样?姜顾问,”他刻意加重了“顾问”两个字,语气里满是讥讽,“这个题目,不难吧?”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技术员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几个年轻的甚至没忍住,嘴角已经咧开了。 这题目,哪里是不难,简直是难于上天! 用最差的布料,做一个最高标准的设计。 既要实用,又要时髦。 既要保留军装的硬朗,又要兼顾穿着的舒适。 这几个要求,本身就是相互矛盾的。 这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这老王,真是蔫儿坏! 他们几乎已经能预见到姜窈面红耳赤,找借口推脱的窘迫样子了。 然而,姜窈听完,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她只是点了点头。 “好,没问题。” 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反倒让技术科的人都愣住了。 她疯了吗? 她知不知道这有多难?她是不是根本没听懂题目的要求? “不过,我一个人做,太慢了。”姜窈环视了一圈办公室,目光落在一个角落里。 那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一直低着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她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看起来有些不合群。 姜窈的目光,却被她那双放在工作台上的手吸引了。 那是一双布满了老茧和针孔的手,指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大,但却异常稳定。 这是一双属于顶级匠人的手,一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根据原书的记忆,姜窈知道她是谁。 唐绘心。 国营服装厂里最好的制版师傅,一个除了技术,什么都不关心的“艺术疯子”。 她不善交际,甚至有些社交障碍,但在服装版型和工艺上,却有着天才般的造诣。 是整个厂里,技术最顶尖,也最被排挤的人。 “我需要一个助手,”姜窈的手,指向了那个角落,“就她吧。”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选谁不好,偏偏选了唐绘心这个闷葫芦?厂里谁不知道,唐绘心除了会埋头干活,跟人多说一句话都脸红,让她当助手,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唐绘心也抬起了头,透过厚厚的镜片,有些茫然地看着姜窈。 王科长皱了皱眉:“她?她只会埋头打版,可不会帮你出主意。” “我知道。”姜窈笑了,“我不需要她出主意,我只需要她,把我想的,变成现实。” 她径直走到唐绘心面前,无视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伸出了自己白皙干净的手。 “唐师傅,你好,我叫姜窈。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唐绘心看着她伸出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她那双清澈又充满力量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轻视,只有平等的尊重和邀请。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自己那双粗糙的手,轻轻握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好。”她的声音,又低又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一样,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于是,在整个技术科的注视下,这场特殊的“考试”,正式开始了。 姜窈没有用尺子,也没有用画笔。 她只是拿起那块人人嫌弃的卡其布,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拿起一把大剪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要干什么? 直接剪? 连尺寸都不量,连线都不画? 这简直是胡闹!这比直接把布扔了还浪费!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只见姜窈手起剪刀落,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唰唰唰……” 剪刀划过布料的声音,清脆利落。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一块完整的布料,就被她分解成了十几块形状各异的布片。 每一刀,都精准无比。 每一片,都恰到好处。 那份专注和专业,与之前那个巧笑嫣然的年轻姑娘,判若两人。 整个技术科,鸦雀无声。 刚才还准备看笑话的技术员们,此刻一个个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科长脸上的冷笑,也彻底僵住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们这些做了几十年衣服的老师傅,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叫“意剪”,也叫“心裁”,是传说中才有的手艺!不靠尺,不靠样板,全凭一双手对布料和人体的理解。他们只在一些从旧上海来的老师傅口中听说过,亲眼见到,这还是头一遭! 这个姑娘,对布料的理解,对尺寸的把握,已经到了一个他们无法企及的境界。 这根本不是什么花瓶,这是一个真正的大师! 姜窈剪完布料,把那些布片,一一递给唐绘心。 “唐师傅,麻烦你了。领子用活领,肩部做褶,袖口收紧,用双道明线。” 她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设计图纸,只说了几个关键的工艺要求。 但唐绘心,却像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接过那些布片,坐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开始飞快地进行缝合。 她的手,快得像是在飞。 针脚细密,走线笔直。 一个剪,一个缝。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仿佛是合作了多年的老搭档。 技术科的其他人,全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感觉自己几十年的经验和认知,在今天,被彻底颠覆了。 原来,衣服,还可以这么做! 原来,那块他们眼里的废布,在真正的大师手里,竟然能焕发出如此的生机! 第19章 实力碾压,心服口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技术科的办公室里,除了唐绘心脚下那台老旧缝纫机发出的“咔哒、咔哒”声,再听不见任何杂音。 那声音,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一开始还抱着胳膊、满脸不屑的老师傅们,不知不觉间已经伸长了脖子,一个个围了上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气儿都不敢喘匀。 “哎,你说……王科长这次,是不是踢到铁板了?” “小声点!我看像……” 那件外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堆零散的布片,变成一件初具雏形的外套。 版型,渐渐清晰。 那不是他们熟悉的任何一种军装,也不是市面上流行的任何夹克。 那是一种全新的,他们从未见过的版型。 利落的立领,恰到好处的肩线,还有那微微收紧的腰身…… 每一处线条,都充满了力量感和设计感。 王科长和他手下的老师傅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轻蔑,到震惊,再到现在的……呆滞。 这个姜窈,她的大脑到底是什么构造? 明明是同一块又硬又糙的破布,怎么到了她手里,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终于,当最后一根线头被剪断。 唐绘心举起了那件刚刚诞生的外套。 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呆呆地看着那件衣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一件卡其色的短款外套。 款式极其简约,却又处处透着精妙。 立领的设计,显得人精神挺拔。肩膀处,姜窈巧妙地加了两条肩袢,既保留了军装的元素,又增加了设计的层次感。 胸前是两个立体的翻盖口袋,实用又美观。 最绝的设计,是在后背和手肘处。 姜窈利用布料的拼接,做了几道活动褶,极大地增加了手臂和背部的活动空间。 这样一来,既保证了衣服的修身版型,又解决了卡其布料弹性差,束缚感强的问题。 舒适度和实用性,瞬间拉满! 整件外套,硬朗,挺括,时髦,又充满了动感。 完美地将“军人风采”和“现代审美”结合在了一起。 这哪里是一件衣服? 这简直是一件艺术品! “谁……谁来试试?”高建国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一个年轻力壮的技术员,被众人推了出来。 他有些紧张地脱下自己的工装,换上了那件崭新的外套。 当他穿上衣服,拉上拉链的那一刻。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太合身了! 也太好看了! 那个原本看起来有些憨厚的技术员,穿上这件外套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腰是腰,背是背,整个人都显得挺拔了不少,充满了阳刚之气。 “动动看!挥挥胳膊,转转腰!”高建国急切地喊道。 那个技术员做了几个扩胸,转身,抬臂的动作,脸上满是惊喜和不敢相信。 “厂长!” “我的天,一点都不勒!后背和胳膊肘这里,特别舒服,活动起来一点障碍都没有!” 他兴奋地又跳了两下,咧着嘴笑。 “我感觉我穿上这个,都能去跟部队的小伙子们掰掰手腕了!”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事实就摆在眼前。 姜窈,用一块最烂的布,解决了一个最难的问题。 她不仅做到了,还做得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王科长和他手下的那些老师傅们,一个个面红耳赤,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他们之前说的那些话,现在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自己脸上。 什么“黄毛丫头”? 什么“花瓶”? 人家这叫实力!是他们拍马都赶不上的,真正的实力! 王科长深吸一口气,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走到姜窈面前,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对着姜窈,深深地,鞠了一躬。 “姜顾问!” 这一声“姜顾问”,叫得是心悦诚服,再没有半分不情愿。 “我老王做了一辈子衣服,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我为我刚才的无知和傲慢,给您道歉!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他身后的那些技术员,也齐刷刷地低下了头,异口同声。 “姜顾问,我们服了!” 声音整齐划一,充满了敬意。 从今天起,这个年轻的姑娘,就是他们技术科,唯一的声音。 姜窈看着他们,神色平静,只是点了点头。 她没有说什么“大家不用客气”的场面话。 “既然大家没意见了,那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正式开工。”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清亮而坚定。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我给出的图纸,上面的每一个数据,每一条线,都不能有分毫差错。做得到,大家一起吃肉喝汤,奖金分红,少不了大家的。”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要是做不到,谁砸了厂子的锅,谁就自己把它背走。都听明白了吗?” 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把人心拿捏得死死的。 技术科的众人,听得是热血沸腾,一个个挺直了胸膛,大声应道: “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整个技术科的士气,瞬间就被点燃了。 高建国在一旁看着,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他知道,这个厂子,有救了!他压对宝了! 众人散去后,高建国捧着那件外套,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手都在抖。 “姜顾问,你不是来当顾问的,你是来救我们全厂命的活菩萨啊!” 姜窈被他夸张的说法逗笑了:“高厂长,现在高兴还太早,能把这件衣服量产出来,才是关键。” “对对对!量产!”高建国连连点头,他看着手里的外套,眼神发光,“姜顾问,这件衣服,是咱们厂打翻身仗的第一炮!得有个响亮的名字!” 姜窈想了想,说:“就叫‘先锋一号’吧。” “先锋一号?”高建国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睛越来越亮,“好!好名字!既是战士们的先锋,也是我们厂的先锋!” 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一把抓住姜窈的胳膊。 “走!姜顾问!我现在就拿着这件‘先锋一号’,去找军区的领导!也顺便……让陆团长亲眼看看,他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宝贝疙瘩回家!” 第20章 陆团长的爱心宵夜 军区大院,后勤部会议室。 气氛严肃,几个肩上扛着星的领导正襟危坐,听着各单位的季度汇报。 陆津州作为团级干部中的佼佼者,汇报刚结束,正笔直地坐在一旁,听着父亲陆振国做总结。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人影带着一阵风闯了进来。 “报告!各位首长!我有重大成果要汇报!” 高建国满脸红光,腋下夹着个公文包,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激动得声音都破了音。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他身上,眉头微皱。 陆振国眼神沉了沉,还没开口,高建国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会议桌前,献宝一样将手里的衣服展开。 “各位首长,请看!这是我们国营服装厂,最新研制出的‘先锋一号’多功能作战训练外套!” 一件卡其色的短款外套,就这么呈现在众人面前。 在座的都是行家,只一眼,就看出了这件衣服的不同寻常。版型挺括,线条利落,既有军装的威严,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新潮和干练。 “小高,你搞什么名堂?” 一个后勤部的领导皱眉道,“一件衣服,也值得拿到这里来?” “首长,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 高建国急了,一把拉过门口站岗的一个年轻警卫员,“小同志,来,你试试!”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警卫员有些拘谨地换上了“先锋一号”。 衣服上身的瞬间,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原本只是个普通精神小伙的警卫员,穿上这件外套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肩是肩,腰是腰,身形笔挺,英气逼人。 陆津州坐在角落,当看清那件衣服的肩袢和立体口袋时,他握着钢笔的手,蓦地收紧。 这设计……是她的手笔。 “动一动!做几个战术动作看看!”高建国像个导演一样指挥着。 那警卫员立刻做了几个擒拿、匍匐的动作,脸上满是惊喜。 “报告首长!这衣服太神了!看着修身,活动起来一点都不受限制!尤其是这后背和胳膊肘,感觉跟没穿一样,太方便了!” 这下,所有领导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围了过去,上手摸着布料,研究着那些活动褶的精妙设计。 陆振国也走了过来,他没说话,只是拿起那件衣服,用他那双常年握枪的手,仔细检查着每一处针脚和走线。 半晌,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看向高建国,声音低沉有力。 “设计者,是谁?” 高建国挺起胸膛,自豪地宣布:“报告首长!是我们厂新聘请的技术顾问,姜窈同志!” “姜窈?” “陆团长的爱人?” 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角落里的陆津州。 陆津州感觉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浑身不自在。 他能感受到父亲那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姜窈的名字,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这种瞩目,竟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荒唐感。 ……接下来的几天,姜窈这个名字,连同“先锋一号”,在整个军区后勤系统彻底火了。 而始作俑者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她几乎是吃住都在了服装厂。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厂里积压的那些老旧布料,全部利用起来。 她根据不同布料的特性,连夜设计了十几个全新的款式。 有适合年轻姑娘的“青春”系列衬衫和连衣裙,有适合中年妇女的改良款两件套,甚至还有几款童装。 每一个系列,都有着鲜明的主题和独特的设计。 她把设计图纸交给技术科,整个技术科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唐绘心负责打版,王科长带着其他技术员负责工艺分解和样衣制作。 每个人都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干劲。 姜窈的办公室,就在技术科的隔壁。 她每天都要审核样衣,修改细节,跟进生产进度,忙得脚不沾地。 经常是全厂的人都下班了,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这天晚上,姜窈又在办公室里画图,画到一半,铅笔的笔芯断了。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起身想找个卷笔刀。 一回头,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陆津州。 他一身挺括的军装,肩上还带着夜里的寒气,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你……你怎么来了?”姜窈有些惊讶。 陆津州没有回答,只是迈开长腿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落在姜窈那张略带疲惫的脸上,还有她眼底淡淡的青色,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几点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姜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 “这么晚了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完全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回家。”陆津州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这还有点……” “回家。”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冷了。 姜窈看着他那张冰山脸,知道再说也没用。 这个男人,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只好放下手里的图纸,收拾东西,跟着他回了宿舍。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回到那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姜窈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就想直接去卧室睡觉。 “去洗个澡。”陆津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热水冲刷在身上,总算驱散了一些疲惫。 等她洗完澡出来,穿着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却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 她愣了一下,循着香味走到厨房门口。 只见陆津州,那个一向清冷自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陆团长,此刻正系着一条……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印着小碎花的围裙,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 他高大的身躯,在小小的厨房里,显得有些局促。 他正低着头,动作有些笨拙地,往锅里打着鸡蛋。 锅里,是翻滚着热气的面条。 姜窈彻底呆住了。 她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陆津州……在给她煮面?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陆津州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那依旧清冷的声音,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 “过来,吃饭。” 姜窈机械地走过去,在小小的饭桌旁坐下。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就放在了她面前。 面条上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撒了点翠绿的葱花。 看起来,卖相竟然还不错。 陆津州解下那条滑稽的围裙,在她对面坐下,自己面前,也放着一碗一模一样的面。 他拿起筷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 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姜窈看着他,又看了看眼前的面,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 他是在,心疼她吗? 用他这种,独有的,笨拙又别扭的方式。 她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 很普通的面条,甚至盐都放得有点多,咸了。 可她吃着吃着,眼睛却莫名地有些发酸。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一直像个战士一样,独自面对所有的困难和挑战。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可原来,当真的有人,在深夜里,为她洗手作羹汤时。 她的心,还是会软得一塌糊涂。 “怎么不吃?”陆津州见她不动,抬起头,皱眉问了一句。 “没……”姜窈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就是……有点咸。”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陆津州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起身,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碗,倒了半碗面汤。 他把碗推到姜窈面前。 “喝点汤。”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但姜窈却从那两个字里,听出了一丝狼狈和……温柔。 她抬起头,冲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个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算计和伪装的笑容。 “陆团长,谢谢你的爱心夜宵。” 陆津州看着她那双笑得像月牙一样的狐狸眼,心跳,漏了一拍。 他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瞬间泛红的耳根。 “快吃,吃完睡觉。” 他用命令的语气,掩饰着自己的心慌意乱。 这个女人,不能对她太好。 不然,他怕自己会失控。 第21章 全新爆款的的确良 第二天一早,姜窈是被厨房里传来的轻微声响弄醒的。 她睁开眼,还有些迷糊,昨晚那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带来的暖意,似乎还萦绕在心头。 她趿着拖鞋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陆津州高大的背影正对着灶台。 他身上还是那身挺括的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却在笨拙地热着两个窝窝头,旁边还煮着一锅稀饭。 听到动静,陆津州的身形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醒了就去洗漱,马上可以吃饭。”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冷,只是在这小小的,充满烟火气的厨房里,显得有些刻意的生硬。 姜窈靠在门框上,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弯成了月牙。 “陆团长,你这是……要承包我们家的伙食了?” 陆津州关掉火,将窝窝头夹到碗里,这才转过身,深邃的瑞凤眼扫了她一眼,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抹薄红。 “协议第三条,必要开支共同承担。吃饭,是必要开支。” 他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像是在作军事汇报。 姜窈差点笑出声。这个男人,真是别扭得可爱。 她也不拆穿他,乖乖去洗漱,然后坐在小饭桌前。 一顿简单的早饭,两人吃得沉默,气氛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僵硬,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情。 吃完饭,姜窈拿起自己的布包准备出门。 “我上班去了。” “嗯。” 陆津州低头收拾着碗筷,声音闷闷的。 姜窈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陆团长,谢谢你的早餐。” 陆津州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没说话,但那泛红的耳廓,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 一碗爱心夜宵,一顿爱心早餐,让姜窈积攒多日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她一到厂里,就直奔技术科。 “王科长,唐师傅,都过来一下。”她将连夜画好的,最终敲定的“青春”系列设计稿,铺在了工作台上。 几款衬衫,两款连衣裙,设计简约又带着许多精巧的细节,光是看着图纸,就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我们厂打响翻身仗的第一炮,也是我们技术科的立功之战!”姜窈的声音清亮有力,“我只有一个要求,做出来的成衣,必须和图纸上分毫不差!” “放心吧,姜顾问!”王科长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保证,做出来的成衣,跟您图纸上画的一模一样!” 一旁的唐绘心虽然没说话,但她看着图纸时,那双透过厚厚镜片的眼睛里,已经迸发出了炙热的光芒。 她拿起一张图纸,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仿佛已经看到了成衣的模样。 整个技术科,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打版和样衣制作中。 而姜窈,则把高建国叫到了办公室。 “厂长,光有好的设计还不够,我们还需要好的营销。” “营销?”高建国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有些不解。 “对。”姜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她早就写好的策划方案。 “我的想法是,在新款正式上市之前,我们先搞一个……预热活动。” “首先,找几个咱们厂里最年轻漂亮的女工,让她们穿上我们的新款衬衫,每天上下班,就在市里最热闹的几条街上走一圈。” “这叫……移动的活广告。” “其次,联系市里的报社,请他们写一篇报道,就写我们国营服装厂,如何在困境中求变,大胆启用年轻设计师,推出全新系列,响应改革开放的号召。” “要把调子定得高一点,把故事讲得感人一点。” 听到这,高建国眼睛亮了,“这个好!这个好!拔高思想觉悟,这我在行!”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姜窈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们和供销社的赵媛合作,搞一个‘预售’。” “凭报纸上的新闻报道,就可以到供销社预定我们的新款衬衫,并且享受九折优惠。” “这样一来,既能提前摸清市场的反应,又能吊足大家的胃口,还能快速回笼一部分资金。” 高建国听得是目瞪口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 活广告?预售? 这些词,他听都没听过。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姜窈说的每一步,都妙不可言。 这……这简直是天才般的想法! “好!太好了!”高建国激动地一拍大腿,“姜窈同志,不,姜顾问!你真是我们厂的福星啊!” “就按你说的办!我马上去联系报社!” 高建国雷厉风行,当天下午,市报的记者就来到了服装厂。 姜窈作为这次改革的核心人物,自然成了采访的焦点。 她没有谈太多自己的功劳,而是把重点,放在了高厂长的大胆革新,和全厂工人的众志成城上。 她的话,说得得体又漂亮,让高建国和工人们都听得心里热乎乎的。 几天后,陆津州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一个同事拿着一份报纸走了进来。 “老陆,快看!你家那位上报纸了!还是头版呢!” 陆津州抬起头,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他接过报纸,硕大的标题映入眼帘——《老树发新芽,国营服装厂的青春之歌》。 文章配了一张照片,是姜窈站在一群工人中间,正侧头听一个老师傅说话,脸上带着温和又专注的笑容。 阳光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的视线,落在“技术顾问姜窈”那几个铅字上,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挲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办公室的窗外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快看快看!那几个姑娘穿的衣裳真好看!” “是啊,什么料子的?颜色也俊!” 陆津州走到窗边,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马路上,几个年轻姑娘正结伴走过,身上穿着的,是清新亮眼的天蓝色和淡粉色衬衫。 款式他从未见过,剪裁利落,衬得人格外精神窈窕。 只一眼,陆津州就认出来了。 那领口的设计,那袖口的收边……和“先锋一号”上那些精妙的细节,如出一辙。 是她的手笔。 他看着那些姑娘们自信的身影,看着周围路人投去的惊艳和羡慕的目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个女人,他的妻子,正在用她的才华,改变着这座城市。 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报道一出,活广告一走,效果立竿见影。 一时间,全城的年轻姑娘,都在打听,这神仙衬衫是哪里卖的。 当她们从报纸上得知,这是国营服装厂的新款,并且可以凭报纸去供销社预定时,整个供销社,瞬间就被挤爆了! 赵媛站在柜台后面,嗓子都喊哑了,脸上的笑容却像花儿一样灿烂。 “哎哎哎,排队!都排好队!拿着报纸的来这边登记!” “王姐,你要粉色的?好嘞!” “李家妹子,给你也记上,一件蓝的!” 她手里的登记本,一页一页地飞快写满。 服装厂这边,高建国派来统计预售数量的小干事,每隔一小时就往厂里打个电话汇报战果。 “厂长!一百件了!” “厂长!突破两百了!” “厂长!五百件了!已经五百二十三件了!还在涨!” 电话这头,高建国握着话筒,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五百件!短短三天,光是预售,就订出去了五百多件! 这个数字,让整个服装厂都沸腾了! 这可是他们以前小半年的销量啊! 工人们的干劲,彻底被点燃了。 缝纫车间里,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响。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希望和笑容。 一个星期后,“青春”系列正式上市。 上市当天,供销社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那场面,比过年抢购年货还要夸张。 不到一天的时间,第一批生产的一千件衬衫,全部售罄! 之后,补货,售罄,再补货,再售罄…… “青春”系列,彻底成了本市最火的爆款! 甚至连周边的县市,都有人托关系,专门跑到市里来买。 国营服装厂,这个原本已经半死不活的老厂子,靠着这一个系列,奇迹般地,起死回生了! 第22章 奖金拿到手软! 服装厂的账上,第一次有了这么大一笔盈利。 高建国拿着财务报表,看了一遍又一遍,手都有些发抖。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兑现承诺,给全厂工人发奖金! 消息传开,整个厂子都沸腾了。 当工人们拿到这个月的工资条时,看到除了基本工资外,那笔红彤彤的奖金数额,一个个都激动得眼眶发热。 钱不多,但对这些拿了几年死工资,几乎已经忘了奖金为何物的工人来说,不亚于一针强心剂。 整个厂子,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 当然,奖金拿得最多的,还是姜窈。 技术科办公室里,高建国亲自把一个厚得惊人的牛皮纸信封,双手递到了姜窈面前,态度郑重得像是在交接什么机密文件。 “姜顾问,这是你的。” 姜窈接过,入手沉甸甸的。 她打开信封的封口,里面一沓崭新的“大团结”整整齐齐地码着,散发着油墨的清香。 她抽出来,当着高建国的面,慢条斯理地数了数。 整整五百块! 饶是姜窈,心脏也忍不住重重跳了一下。 五百块!在这个人均月工资只有几十块的八十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巨款!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干一整年的收入! “厂长,这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一点都不多!” 高建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笑得满脸褶子,“这是合同上写的,你应得的!要不是你,我们厂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姜顾问,你拿着,拿着心里踏实!” 姜窈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这不仅仅是钱。 这是她能力的证明,是她价值的体现。是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靠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赚来的第一桶金! …… 晚上,陆津州回到宿舍,一推开门,就觉得屋里的气氛不太对。 姜窈正坐在桌边,就着灯光在看书,神情专注。但她嘴角那抹压不住的笑意,让整个小屋都显得亮堂了几分。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个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上。 “这是什么?”陆津州脱下外套,随口问道。 姜窈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弯成了月牙,她把信封推了过去:“奖金。” 陆津州走过去,视线落在信封上,没有动。 “厂里发的,”姜窈看他不动,干脆把钱拿了出来,一沓大团结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五百块,我这个月的提成。” 陆津州看着那沓钱,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五百块。 他一个团长,一个月的工资津贴加起来,也不到这个数的一半。 他想起她当初拒绝他给的生活费时,说的那句“我自己能挣钱”。他当时只当是她的气话,没想到……她不但能挣,还挣了这么多。 这个认知,让陆津州的心里翻江倒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用来束缚她的那张协议,她用来划清界限的冷漠,在这一沓实实在在的钞票面前,都显得有些可笑。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一贯的冷静来掩饰内心的波澜:“这是你的个人劳动所得,你自己收好。” 姜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团长,我不是在向你汇报工作,”她托着下巴,歪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促狭,“我是在跟我的……合租室友,分享一下喜悦。” “合租室友”四个字,像根小刺,不轻不重地扎了陆津州一下。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又开始隐隐发烫,只能生硬地转过身去倒水:“嗯,恭喜。” 看着他挺拔又略显僵硬的背影,姜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男人,真是别扭得可爱。 姜窈拿到五百块巨额奖金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大院。 这一下,大院里是彻底炸了锅。 “天哪!五百块!我没听错吧?比老李家一年的工分还多!” “这姜窈,也太有本事了吧!这才去厂里几天啊?” “还说人家投机倒把?人家这叫技术入股!国营厂发的奖金,盖着红章的,那能有假?” “陆家这媳妇,娶得值啊!这哪是娶媳妇,这简直是娶了个财神爷回家啊!” 风向,一夜之间彻底变了。 以前那些鄙夷和嘲讽的目光,现在全都变成了不加掩饰的羡慕和嫉妒。 一些脑子活络的婶子大娘,甚至开始旁敲侧击地跟秦岚套近乎,想让姜窈帮忙,给自家孩子在服装厂安排个工作。 秦岚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她现在走在大院里,腰杆都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扬着,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谁不说她有福气,娶了个能干的好儿媳? 她看姜窈,也越来越顺眼了。 这天下午,她甚至亲自拎着一个保温饭盒,敲开了儿子宿舍的门。 “窈窈啊,妈给你炖了老母鸡汤,你最近在厂里肯定累坏了,快,趁热喝点补补身子。” 这声亲昵的“窈窈”,让姜窈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看着眼前满脸堆笑,热情得判若两人的婆婆,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谢谢妈。” 婆媳关系的回暖,对她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 最愁的,莫过于孟婷婷。 她听着大院里对姜窈铺天盖地的赞美,听着那些人对自己明里暗里的嘲讽,嫉妒得心都快拧碎了。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她最看不起的乡下草包,能活得这么风光? 她抢走了她的津州哥还不够,现在,还要抢走她所有的光环? 她不甘心!她死都不甘心! 这天晚上,孟婷婷在文工团排练时,又因为心不在焉,跳错了好几个动作,被舞蹈老师当众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她委屈地跑出排练室,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无声地掉眼泪。 正哭得伤心,一个带着几分嘲弄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哭有什么用?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孟婷婷猛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却又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脸。 是陆津州在军中的那个竞争对手,魏彻。 “是你?”孟婷婷擦了擦眼泪,警惕地看着他。 魏彻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哂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听说,你被姜窈那个女人,欺负得很惨?” 孟婷婷的脸色一白,咬着嘴唇不说话,这副模样,无疑是默认了。 “想不想……报复回来?”魏彻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又迷人的光。 他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里带着致命的诱惑。 “我有一个计划,能让姜窈,身败名裂。” “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作。” 孟婷婷的心,猛地一跳。 第23章 情敌的阴招,毒计生成! 孟婷婷躲在文工团的角落里,看着魏彻那张带着几分痞气的脸,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这个男人,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危险,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身败名裂?” 孟婷婷的声音有些发颤,既是恐惧,也是兴奋。 魏彻嘴角的哂笑更深了,他很满意她这个反应。 他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那双桀骜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 “对,身败名裂。” “孟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姜窈现在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孟婷婷咬着嘴唇,不假思索地回答:“她的依仗是服装厂,是她那个什么技术顾问的身份。” “没错。”魏彻打了个响指,“她现在在大院里风光无限,不就是因为她能挣钱,能给陆家添光彩吗?” “秦岚那个势利眼,以前多看不起她,现在不也一口一个‘窈窈’叫得亲热?” “只要我们毁了她的事业,让她从人人羡慕的‘财神爷’,变回那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你觉得陆家还会容她吗?陆津州还会护着她吗?” 魏彻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孟婷婷的痛处上。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姜窈那个蠢女人能得到这一切? “你想怎么做?”孟婷婷的眼神里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很简单。”魏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压得很低,“我听说,姜窈现在是服装厂的红人,厂里最近还接了一批出口到国外的服装订单,对吗?” 孟婷婷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高建国当成天大的喜事,在厂里宣传过。 “这批货,是姜窈全权负责的。”魏彻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你想想,如果这批货出了问题,会怎么样?” 孟婷婷的心,猛地一跳。 “会怎么样?” “轻则,服装厂信誉扫地,赔偿巨额违约金,高建国这个厂长当到头。” 魏彻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重则,姜窈这个所谓的‘技术顾问’,就会成为全厂的罪人,身败名裂,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身败名裂!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孟婷婷心里的所有阴霾。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姜窈被全厂工人指着鼻子骂,哭着被赶出服装厂的狼狈样子。 光是想想,就让她兴奋得浑身发抖。 “你……你想怎么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很简单。”魏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孟婷婷手里,“这里面是两百块钱,还有一个人名和地址。” “这个人叫李二牛,是服装厂裁剪车间的一个工人,家里穷,老娘常年吃药,最好赌,欠了一屁股债。” “你去找他,把钱给他,让他想办法,在这批出口的衣服上,动点手脚。” “事情办成之后,我再给你三百块。” 魏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记住,这件事,做得干净点。别把自己牵扯进去。” 孟婷婷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手心全是汗。 她知道,这是在犯罪。 可一想到能把姜窈彻底踩在脚下,让她永世不得翻身,那点恐惧,就被更强烈的快感给压了下去。 “我……我知道了。”她咬着牙,点了点头。 魏彻看着她那副既害怕又兴奋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不过,愚蠢的女人,才最好利用。 他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他并不在乎姜窈会不会身败名裂。 他在乎的,是陆津州。 他要让陆津州看看,他费尽心思护着的女人,不过是个会给他惹来天大麻烦的祸水。 他要让陆津州因为这件事,在整个军区后勤系统里,颜面尽失。 这,才是他的目的。 …… 第二天,孟婷婷按照魏彻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叫李二牛的工人。 那是一个又黑又瘦的男人,眼神躲躲闪闪,浑身都透着一股穷酸气。 孟婷婷把信封里的钱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两百块,事成之后,还有三百。” 李二牛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五百块!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你……你想让我干啥?”他紧张地搓着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很简单。”孟婷婷学着魏彻的语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厂里那批出口的衣服,你找机会,给我弄点毛病出来。” “搞破坏?”李二牛吓了一跳,“这……这要是被发现了,是要被抓起来的!” “怕什么!”孟婷婷心里也怕,但嘴上却很硬气,“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会发现?” “再说了,富贵险中求!有了这五百块钱,你妈的药费,你欠的赌债,不就都解决了?” 李二牛被她说得怦然心动。 是啊,五百块钱…… 他看着孟婷婷那张漂亮的脸,又看了看她手里那沓诱人的“大团结”,心里的天平,开始剧烈地摇摆。 “你放心,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孟婷婷看他犹豫,又加了一把火,“再说了,姜窈那个女人,年纪轻轻就当了顾问,骑在你们这些老师傅头上作威作福,你们心里能服气?” “你就当是,替大家出口恶气!” 这句话,彻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二牛在厂里,确实没少受那些老技术员的气。 他对姜窈这个“空降”的年轻顾问,也早就心怀不满了。 凭什么她动动嘴皮子,就能拿那么多奖金? 而他们这些累死累活的工人,就只能拿那么点死工资? 不公平! 想到这里,李二牛心一横,牙一咬。 “干了!” 他一把抢过孟婷婷手里的钱,揣进怀里,像是怕她反悔一样。 “你放心,这事儿,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孟婷婷看着他那副贪婪的样子,心里一阵鄙夷,但更多的,是计划得逞的兴奋。 姜窈,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24章 人间清醒顾清欢 服装厂最近的气氛,可以用“热火朝天”四个字来形容。 自从“青春”系列大获成功,全厂工人的奖金拿到手软之后,所有人的干劲都被彻底点燃了。 现在,厂里又接到了建厂以来的第一笔出口订单,这更是让整个厂子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这批货要是顺利出海,那他们国营服装厂,可就在国际上都挂上名了! 高建国几乎是把这批货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每天都要亲自去车间巡视好几遍。 姜窈作为这批货的总负责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从面料的检验,到款式的打版,再到生产的每一个环节,她都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知道,这批货的重要性。 这不仅关系到厂子的声誉,更关系到她在这个时代,能否真正地站稳脚跟。 这天下午,姜窈正在后整车间检查一批刚刚下线的衬衫,突然感觉有人在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一回头,看到了一个文静秀气的姑娘。 姑娘叫顾清欢,是大院里出了名的安静女孩,平时不爱说话,总是安安静静地看书,像个小透明。 但姜窈对她印象很深。 因为,在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或者巴结讨好的时候,只有这个顾清欢,看她的眼神,始终是平静的,不带任何偏见。 “清欢?你怎么来了?”姜窈有些意外。 顾清欢是厂里的会计,平时都在办公楼里,很少来车间。 顾清欢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注意她们,才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道:“姜窈,你得小心点。” “嗯?”姜窈的眉头微微一挑。 “我刚才去仓库对账,回来的时候,路过后面那片小树林,看到孟婷婷在跟裁剪车间的李二牛说话。”顾清欢的语速很快,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她们俩鬼鬼祟祟的,孟婷婷还塞了个信封给李二牛。” “我离得远,没听清她们说什么,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顾清欢说完,就紧张地看着姜窈。 她知道,孟婷婷一直嫉妒姜窈,视她为眼中钉。 她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地找厂里的工人,还给钱,这里面肯定没好事。 姜窈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孟婷婷,李二牛,信封。 这几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这是冲着她来的。 而且,是冲着这批出口的订单来的。 好一招釜底抽薪。 如果这批货真的出了问题,那她这个总负责人,绝对难辞其咎。 到时候,别说在厂里待下去了,恐怕还要背上一个破坏生产、损害国家荣誉的罪名。 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姜窈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拍了拍顾清欢的手,感激地说道:“清欢,谢谢你。我知道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像一道暖流,让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同性的、纯粹的关怀。 顾清欢看着她平静的表情,有些不放心。 “姜窈,你……你打算怎么办?” “要不要去告诉高厂长?” “不用。”姜窈摇了摇头,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冷冽的玩味,“现在没有证据,告诉厂长也没用,反而会打草惊蛇。” “既然她们想玩,那我就陪她们好好玩玩。” 她倒要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顾清欢看着她那双自信又冷静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的紧张感,竟然慢慢消散了。 她觉得,眼前的姜窈,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孟婷婷想跟她斗,恐怕是找错人了。 …… 晚上回到宿舍,姜窈难得没有直接坐到缝纫机前,而是给自己泡了杯热茶,坐在桌边,对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脑子里,正在一帧一帧地复盘整个计划。 陆津州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灯光下,她单手托着下巴,侧脸的轮廓柔和又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似乎在想什么心事,连他推门进来的声音都没有惊动她。 他放轻了脚步,脱下外套挂好,转身去倒水。 屋子里很静,只有他倒水时,水流冲击杯壁的细微声响。 他端着搪瓷杯走过来,没有说话,只是将杯子轻轻地放在了她手边。 杯子落在桌面上的轻响,终于让姜窈回过神来。她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挺拔的身影,和桌上的温水,忽然就笑了。 “陆团长,”她歪着头,那双狐狸眼里带着几分促狭的光,“你这么一声不吭地,是怕打扰我思考,还是在监督我有没有偷懒?” 陆津州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又开始隐隐发烫,只能生硬地错开视线:“厂里很忙?” “是啊。”姜窈端起杯子,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慢悠悠地说道,“忙着抓老鼠呢。” 她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笑话。 陆津州蹙了蹙眉。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劲,但看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这个女人,总是这样,明明身处漩涡中心,却表现得像个局外人。 这种感觉,让他莫名的有些心烦。 “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开口。”他憋了半天,还是说了一句。 姜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看着他那副别扭的样子,觉得格外有趣。 “放心吧,陆团长。”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的地盘,闯进来的老鼠,只有被夹死的份儿。”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陆津州浑身一僵,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 等他反应过来时,姜窈已经端着杯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进了里屋。 陆津州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心里翻江倒海。 这个女人,真是…… 第二天一早,姜窈就雷厉风行地开始了自己的布局。 她没有声张,而是先找到了技术科的唐绘心。 “唐师傅,帮我个忙。”她把唐绘心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压低了声音。 “你帮我把这批出口订单的所有样衣,还有剩下的备用面料,全都锁到咱们技术科的样品室里,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动。” 唐绘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对姜窈,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她二话没说,点了点头。 “放心,姜顾问,我马上去办。” 接着,姜窈又把后整车间的王主任叫了过来。 “王主任,从现在开始,这批出口的成衣,全部单独存放,找两个最可靠的老师傅,二十四小时轮流看着。” “记住,除了你和我,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这批货。谁靠近,就记下名字和时间。” 王主任也是个老人精了,一听这话,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一肃:“明白了,姜顾问,我这就去安排!” 做完这一切,姜窈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知道,这只是被动的防守。想要一劳永逸,就必须主动出击,把那个躲在暗处的老鼠,给揪出来。 她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 然后,她又找到了唐绘心,指着角落里一堆因为染色不均而废弃的次品布料,眼神里闪着精光。 “唐师傅,再辛苦你一下,用这些布,连夜给我赶制出一批和出口订单一模一样的‘假货’出来。” 然后,她故意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对着几个嘴碎的女工“无意”中抱怨了一句,说最近天气潮湿,怕那批出口的成衣发霉,准备拿到外面晾晒通风。 第二天,那批由次品布赶制出来的“假货”,就被大张旗鼓地晾在了厂区最显眼的晾衣场上。 而真正的成品,则被她悄悄地转移到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厂区后面那个废弃多年的防空洞里。 姜窈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端着搪瓷杯,慢条斯理地吹着水面上的热气。 她的目光越过喧闹的车间,落在晾衣场上那排“鱼饵”上。 好戏,该开场了。 第25章 人赃并获太解气了 三天后,厂里的质检科,对这批即将发货的出口服装,进行最后的出库抽检。 负责这次抽检的,是厂里有名的“黑脸包公”,质检员王芳。 王芳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不苟言笑,原则性极强,对产品质量的要求,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 厂里的人,都有些怕她。 抽检现场,高建国、技术科王科长,还有几个车间主任都到了,一个个屏息凝神,比自己家孩子高考还紧张。 姜窈和唐绘心站在一旁。 唐绘心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目光偶尔会和身边的姜窈交汇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王芳戴上白手套,面无表情地从码放整齐的纸箱里,随机抽出一件衬衫。 她先是检查走线,针脚匀称,不错。 再看纽扣,缝合牢固,也行。 最后,她习惯性地把衣服翻过来,检查最容易出问题的腋下和内里缝合处。 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眉头紧锁,把那件衣服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安静的车间里响起。 高建国的心,咯噔一下。 “王芳同志,怎么了?” 王芳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件衣服递了过来。 高建国接过去一看,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只见那件衬衫的腋下接缝处,被人用剪刀,剪开了一个三四厘米长的口子。 口子很隐蔽,如果不仔细翻看,根本发现不了。 “再、再拿一件!”高建国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王芳又随机抽了一件。 这一次,问题更严重。 衣服的后背上,有一大片深色的油污,像是机器的机油,怎么洗都洗不掉。 “这……这……这……”高建国指着那件衣服,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科长和几个主任也围了过来,看到衣服上的问题,一个个脸色铁青。 唐绘心看到那熟悉的油污位置,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姜窈,后者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厂里的人议论纷纷,这可是出口的订单啊! 要是这批货就这么发出去了,他们国营服装厂的牌子,就彻底砸了! “查!给我彻查!”高建国气得一拍桌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车间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姜窈。 她是这批货的总负责人。 现在货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她,难辞其咎。 就在这时,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哎呦,这不是姜顾问负责的货吗?怎么会出这种问题啊?” 孟婷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她身边还跟着几个文工团的姐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她走到高建国面前,故作关切地捂住了嘴。 “高厂长,这可不是小事啊。这要是让外商知道了,咱们厂的脸,可就丢到国外去了。” 她转头看向姜窈,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姜顾问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到底是年轻,经验不足啊。” 这番话,明着是惋惜,实则是在火上浇油,把所有的责任,都往姜窈身上推。 高建国和王科长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孟婷婷,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哪里都有她! 唐绘心更是直接站了出来,挡在姜窈身前。 “这不关姜顾问的事!肯定是有人故意搞破坏!” “谁搞破坏?”孟婷婷冷笑一声,“唐师傅,说话可要讲证据。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这批货,就是姜顾问负责的,出了问题,她就得承担责任!” “你!”唐绘心气得脸都红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是啊,没有证据,说再多都是空话。 整个车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看着姜窈,等着看她怎么收场。 他们以为,会看到她惊慌失措,或者痛哭流涕的样子。 然而,姜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孟婷婷,像是在看一个小丑的拙劣表演。 直到孟婷婷说得口干舌燥,她才缓缓地开了口。 “孟婷婷,说完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穿透力。 孟婷婷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我只是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姜窈笑了。 她转过身,对脸色煞白的高建国说道:“厂长,您别着急。” “这批货,确实有问题。” “但是……”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清清楚楚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批货,根本就不是我们要出口的那批货!”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 高建国更是一脸茫然:“姜顾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窈走到那堆被检验出问题的衣服前,随手拿起一件,在众人面前展开。 “大家看清楚,这批衣服用的面料,虽然颜色和出口订单一样,但纱支密度,要低得多。这是我们厂里积压的次品布料。” “还有这线,用的是普通的棉线,而不是出口要求的涤纶纤维。” 她又拿起一件,指着上面的商标。 “最重要的一点,这批衣服的商标,都是我们后来缝上去的,走线很粗糙,和真正的成品,完全不一样。” “这批货,从头到尾,都是我让唐师傅用次品布料赶制出来的……赝品!” 赝品! 这两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孟婷婷的脸,更是“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 “至于是谁祸害了这批货……”姜窈的目光,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射向人群中的李二牛。 “我想,裁剪车间的李二牛同志,应该比我更清楚。” 李二牛被她看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 但已经晚了。 两个高大的保卫科干事,已经一左一右地,把他给架住了。 “李二牛,现在,该你说了。”姜窈的声音,冷得像冰。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们把你送到公安局,让公安同志帮你说?” 李二牛吓得腿都软了,整个人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我……我说!我全都说!” 他哆哆嗦嗦地,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了。 “是……是孟婷婷!是她给了我两百块钱,让我干的!她说事成之后还有三百!” 他一边哭嚎,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孟婷婷给他的信封。 人赃并获! 铁证如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孟婷婷的身上。 震惊,鄙夷,愤怒…… 孟婷婷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她完了。 彻底完了。 第26章 陆津州的滔天怒火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谁也没想到,这竟然是姜窈设下的一个局。 一个引蛇出洞,瓮中捉鳖的局。 高建国看着瘫在地上的李二牛,和面如死灰的孟婷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孟婷婷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这个女人!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我们厂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这可是要出口创汇,给国家争光的!” 孟婷婷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耳边嗡嗡的鸣响。 保卫科的人很快就来了,在高建国“必须严惩,严肃处理”的怒吼声中,把李二牛和失魂落魄的孟婷婷一起带走了。 一场天大的风波,就这么被姜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不仅化解了,她还顺便揪出了幕后黑手,为厂子除掉了一个内鬼。 这手段,这心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技术科的王科长第一个冲了上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激动得不知道是该搓手还是该拍大腿。 “姜顾问!我老王今天算是彻底服了你了!”他看着姜窈,眼神里全是敬佩和后怕,“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都能让你给算到了!你要是不留这一手,咱们厂可就完了!” 唐绘心也走了过来,她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 她一向不善言辞,此刻却有些控制不住,压低了声音对姜窈说:“你太厉害了。连他们会用机油,会剪腋下这种最隐蔽的地方都算到了。” 姜窈看着她难得激动的样子,不由笑了。 “这里面,你的功劳最大。没有你连夜赶工,做得天衣无缝,这出戏也唱不起来。”姜窈拍了拍她的肩膀,真心实意地道谢,“绘心,谢谢你信我。” 唐绘心摇了摇头,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能帮你,抓到厂里的祸害,我很高兴。”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活该。” 这句干脆利落的“活该”,让姜窈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位沉默寡言的艺术疯子,原来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高建国终于从震怒中缓过神来,他走到姜窈面前,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姜顾问,这次,多亏了你啊!” 姜窈神色平静地摇摇头:“厂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真正的成品还在防空洞里,我们赶紧组织人手,进行最后的检验和包装吧,可不能耽误了船期。” “对对对!正事要紧!”高建国如梦初醒,连忙一挥手,“王芳同志!你带人,跟我去防空洞!所有人打起精神来,今天就算不睡觉,也必须把货给我完美地装箱!” 一场危机,就此平息。 但这件事,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军区大院。 …… 陆津州正在办公室里开一个作战演练会议。 会议室里气氛严肃,只有他沉稳的分析声在回荡。 通讯员周卫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违反规定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快步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津州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那双深邃的瑞凤眼,骤然眯起。 整个会议室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好几度。 坐在他对面的几个营长,都感觉后背一凉,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从未见过陆津州这个样子。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加掩饰的滔天怒火。 “会议暂停。” 陆津州丢下四个字,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议室。 他甚至没有回宿舍,直接开着军用吉普,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了服装厂。 他到的时候,姜窈正在指挥着工人们将检验合格的衬衫打包封箱。 看到他带着一身寒气突然出现,姜窈也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陆津州没有回答,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在周围一片惊愕的目光中,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手很用力,像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一样。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把她打量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是否完好无损。 “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姜窈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怒火,心里,没来由地一软。那点因为算计人心而产生的疲惫,仿佛瞬间被抚平了。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甚至还对他笑了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陆津州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懈了一些。 但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却因为她的笑容,烧得更旺了。 孟婷婷! 好,很好! 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他的人身上! 他转过身,对紧跟在他身后的周卫民冷声命令道:“去查!” “把孟婷婷,还有她背后所有相关的人,给我查个底朝天!”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报告!” “是!团长!”周卫民一个立正,领命而去。 陆津州身上那股杀伐果决的气场,让周围的工人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清冷自持的陆团长,发起火来,有多可怕。 也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位姜顾问在陆团长心里的分量。 姜窈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是在为她出头吗? 用他最直接,也最强硬的方式。 他拉着她,走出了嘈杂的车间,来到外面一个僻静的角落,微风吹散了他身上的一些戾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松开她的胳膊,转而盯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压抑的责备。 “告诉你有什么用?”姜窈反问,语气平静却有力,“让你来帮我解决吗?还是让整个军区都知道,你陆团长的妻子在厂里受了欺负,需要你来主持公道?” 她迎上他深沉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陆团长,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战场。我能处理好。” 她不想什么事都依靠他。 她要让他,也让所有人知道,她姜窈,不是只能躲在男人身后的菟丝花。 陆津州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倔强的眼睛,心里那股无名的火,又窜了起来。 但这次,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憋闷。 他气她不依赖自己,气她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气她把他当成外人。 可他又该死的,被她这副独立又强大的样子,深深吸引。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也越来越……在意她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紧握的拳头又缓缓松开。 “以后,再有这种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的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但却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霸道。 “我是你的丈夫。” “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怕她会拒绝,又或者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失控,竟是转身就走,背影挺拔,脚步却略显仓皇。 看着他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姜窈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随即,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男人,真是…… 别扭得有点可爱。 第27章 降降火,别气坏了 陆津州回到部队,雷厉风行地展开了调查。 他动用了自己能动用的所有人脉和关系,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朝着孟婷婷和她背后的人撒了下去。 他就像一头被触碰了逆鳞的雄狮,誓要把那个胆敢伤害他妻子的黑手给揪出来,撕成碎片。 整个团部的人,都能感觉到他们团长身上那股骇人的低气压。 平时只是冷,现在是又冷又燥,谁都不敢往他办公室门口凑,生怕被那股冷气冻伤。 通讯员周卫民更是叫苦不迭,每天硬着头皮,顶着枪林弹雨去汇报调查进展。 “团长,查到了,孟婷婷最近和……魏彻团长手底下的人,走得很近。” “魏彻?”陆津州捏着钢笔的手,蓦地收紧。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他们两家是世交,爷爷辈就在一个战场上扛过枪。他和魏彻,则是在一个大院里,穿着开裆裤就开始打架的交情。 从军校到部队,从新兵连到团级干部,两人就像是彼此的影子,一路竞争,一路较劲,谁也不服谁。 魏彻那个人,桀骜不驯,野心全写在脸上,但陆津州也得承认,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对手。训练场上,他可以把你往死里练,但绝不会在背后使阴招。 这种下作的,利用一个女人的手段,不像他的风格。 “是他。”周卫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们查到,事发前,魏彻团长的账户上,有一笔五百块钱的取款记录,和孟婷婷给李二牛的钱,数额完全对得上。” 果然是他。 陆津州的眼神,冷得能掉出冰渣。 他就知道,凭孟婷婷那个脑子,想不出这么周密的计划。 就算不是魏彻亲手策划,也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魏彻,你很好。 竟然把主意,打到我的人身上来了。 “你先出去吧。” “是,团长!”周卫民敬礼,转身出去。 陆津州心里知道魏彻是冲着他来的,但是他不该牵扯到姜窈身上!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陆津州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就要给保卫处打过去。 他要让魏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他头也没抬,声音冷硬。 门推开,走进来的人,却是姜窈。 她手里端着一个陶瓷杯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陆津州看到她,拿着电话听筒的手就那么顿在了半空中,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点东西。”姜窈把陶瓷杯子放到他桌上,一股清凉又微苦的草药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 “凉茶。”姜窈没把自己当外人,拉开他对面的椅子,自顾自地坐下,“我听周卫民说,你这几天火气很大,整个团部的人都快被你冻死了。” 她单手托着下巴,歪头看他,那双明亮的狐狸眼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陆团长,降降火,别气坏了身子。你们当兵的,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陆津州看着她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又看了看桌上那杯冒着凉气的茶,心里那股滔天的怒火,不知为何,竟然就这么……熄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吹得鼓鼓的气球,马上就要爆炸了,结果被她轻轻一句话,就给扎了个小孔,气全跑了。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放下电话,拿起那杯凉茶,喝了一口。 很苦,但喝下去之后,喉咙里却泛起一丝回甘,心里的燥热,也确实被压下去不少。 “你都知道了?”他放下杯子,看着她。 “嗯。”姜窈点点头,“周卫民那个大嘴巴,我稍微一问,他就全招了。” 陆津州:“……” 他决定回头就让周卫民去操场跑个十公里。 “你打算怎么处理魏彻?”姜窈直入主题。 “他敢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陆津州的声音,依旧冰冷。 “我准备把证据,直接交给军区纪律委员会。” 姜窈却摇了摇头。 “不妥。” “为什么?”陆津州皱眉。 “你跟我说说这个魏彻,”姜窈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换了个问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俩的过节很深?” 陆津州沉默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很强,也很傲。我们从小就认识,事事都要争个高下。他最看重的,就是输赢和军人的荣誉。” “那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姜窈的眼神很清明,“这不像是你说的这种人会做的事。” 陆津州被问住了。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或许……他不是冲着我,是冲着你。”陆津州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眼神一沉,“他觉得你影响了我。” 姜窈了然。原来是“红颜祸水”的剧本。 她轻笑一声,继续分析道:“不管他冲着谁,你手里的证据,都不足以一锤定音。五百块钱的取款记录,并不能直接证明,这笔钱就是给了孟婷婷。” “魏彻完全可以说,他取钱是干了别的,孟婷婷的钱是她自己的。到时候,你们两家在军区的地位都不低,这件事,很可能会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最多,也就是给他一个不痛不痒的警告处分。” “这样一来,你不仅没能扳倒他,反而让他知道你已经查到他头上,让他对你,对我,更加记恨。” 她看着陆津州,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懂。” 陆津州彻底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姜窈说的,很有道理。 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想着快意恩仇,却没有她考虑得这么周全。 “那你说,该怎么办?”他第一次,用一种请教的语气,问她的意见。 姜窈笑了,那双狐狸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陆团长,有时候,最狠的报复,不是把他送进监狱。” “而是,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地方,把他彻底击败。”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你刚才说,他最看重输赢和荣誉?” 陆津州下意识点头。 “我听说,年底的军区大比武,又要开始了吧?” “你和魏彻,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对不对?” “你就在大比武上,堂堂正正地,把他狠狠地踩在脚下,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让他每次看到你,都只能想起被你全方位碾压的耻辱。这,不比一个无关痛痒的警告处分,来得更解气吗?” 陆津州看着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这个女人…… 她的格局,她的眼界,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个会做几件漂亮衣服,有点小聪明的女人。 可现在他才发现,她那颗小脑袋里,装着的,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广阔的世界。 她冷静,理智,有勇有谋。 甚至比他手下最优秀的参谋,还要看得更远,更透。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欣赏”的情绪,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越来越好奇了。 他想知道,她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惊喜。 “好。”他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就按你说的办。” 他拿起那杯凉茶,一饮而尽。 这一次,他觉得,那茶,一点也不苦了。 是甜的。 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心里。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他看着她,忍不住问。 姜窈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因为我知道,对付一头骄傲的狮子,最好的办法,不是关笼子。” 她顿了顿,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拔掉他所有的牙。” 陆津州浑身一僵,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他想,他这辈子的火气,大概都要栽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一种是气出来的。 另一种,是她撩拨出来的。 第28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孟婷婷的处分,很快就下来了。 文工团的领导,在全团大会上,公开通报了她“恶意破坏军属单位生产,思想品德败坏”的行为,给予了她严重警告处分,并且停止了她接下来半年的所有演出机会。 这个处分,对一个视舞台如生命,视名声如羽毛的舞蹈演员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 消息传回大院,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孟婷婷,这个曾经被誉为“大院之花”,被所有长辈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女,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唾弃的“蛇蝎毒妇”。 以前那些围着她转的姐妹,现在看到她,都像躲瘟神一样,绕道而走。 那些曾经夸她善良懂事的叔叔阿姨,现在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婷婷这孩子,心思这么恶毒!” “是啊,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为了个男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活该!这种人,就该给她个教训!” 孟婷婷待在家里,看着爸妈每天唉声叹气的,她更是连门都不敢出。她能听到窗外那些毫不掩饰的议论声,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她心上。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明明是想让姜窈身败名裂的,怎么最后,反倒是自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把所有的怨恨,都归结到了魏彻身上。如果不是他出的馊主意,她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想去找魏彻理论,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他的人。 那个男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进不了部队找人。 孟婷婷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魏彻手上的一颗棋子。 一颗用来对付陆津州,用完即弃的棋子。 这个认知,让她彻底崩溃了。 …… 另一边,魏彻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用一块鹿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匕首,刀锋森寒。 他听着手下关于孟婷婷下场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知道了,下去吧。”他挥了挥手。 手下走后,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桀骜的眉眼。 孟婷婷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给的钱,是让她去制造麻烦,是让陆津州分心,好让他在接下来的对抗演习中,占得先机。 他魏彻要赢,但要赢得光明正大。 他从没想过,孟婷婷会蠢到用剪刀和机油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这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格调。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局,竟然被陆津州那个新婚妻子,给破了。 不止破了,还设了个反局,把孟婷婷和那个叫李二牛的工人,抓了个现行。 姜窈…… 魏彻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资料。 明艳,漂亮,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陆津州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竟然能娶到这么一个有趣的女人。 真是走了狗屎运。 魏彻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跟陆津州斗了十几年,从军校的沙盘推演,到部队的实战演习,他太了解陆津州了。那家伙就像一台精密到冷酷的战争机器,强大,但刻板,所有的行为都在预料之内。 可这个姜窈,是个变数。 一个能让陆津州那台机器,出现程序错乱的变数。 魏彻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更有意思了。 他想看看,这个能让陆津州另眼相看,能把他精心设计的局给破掉的女人,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陆津州,我们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 陆津州虽然暂时听从了姜窈的建议,没有立刻对魏彻动手,但他心里的那根刺,却并没有拔掉。 他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魏彻的野心,他很清楚。 于是,他开始更加频繁地往家里跑。 美其名曰,履行协议,维持家庭颜面。 实则,是想时时刻刻守在姜窈身边,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姜窈看着这个突然变得“黏人”的男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不拆穿他。 只是,被他那双深邃的瑞凤眼一天到晚盯着,她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天晚上,姜窈在灯下画着新的设计稿,陆津州就坐在她对面的书桌前看文件,屋子里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可那道视线,却跟探照灯似的,时不时就扫过来一下。 姜窈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了笔。 “陆团长,你很闲吗?” 陆津州正襟危坐,视线从文件上移开,落在她脸上,面不改色。 “不闲。” “那你天天往家跑什么?团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监督你。” “监督我什么?”姜窈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回答气笑了。 “监督你,”陆津州说得一本正经,“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有没有又在琢磨什么危险的计划。” 姜窈彻底无语了。 这个男人,真是别扭到了极点。 关心就关心,非要用这种监视犯人的方式。 她懒得再理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起身进了厨房。 没过一会儿,陆津州也跟了进来。 小小的厨房,因为他高大的身躯,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你进来干什么?”姜窈正在切菜,被他吓了一跳。 “帮你。”陆津州说着,就伸出手,要去拿她手里的土豆。 结果,他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啪”的一声。 文件掉进了旁边刚洗好、还带着水的青菜盆里。 姜窈:“……” 陆津州:“……” 空气,瞬间凝固了。 陆津州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第一次,出现了无措的表情。 他手忙脚乱地把那份湿透了的文件捞出来。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很快蔓延到了脖子。 “我……”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比在训练场上跑十公里还让他窘迫。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狼狈不堪的样子,姜窈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就弯成了月牙,眼波流转,明媚又动人,驱散了满室的尴尬。 陆津州看着她的笑脸,心跳,又漏了一拍。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姜窈笑着摇了摇头,从他手里拿过那份还在滴水的文件,又抽了块干净的布巾递给他。 “行了,陆大团长,厨房是我的战场,不是你的。你还是去指挥你的千军万马吧。”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的手背,温热柔软的触感,让陆津州浑身一震,像触了电一样,迅速收回了手。 他看着姜窈熟练地把文件摊开,用布巾小心翼翼地吸干水分,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珍宝。 “别看了,没湿透,晾一晾就好了。”姜窈头也不抬地说。 陆津州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身想走,又觉得这样像是落荒而逃,硬生生停住了脚步,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明天,我让周卫民送些核桃过来。”他憋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 “送核桃干什么?”姜窈有些莫名其妙。 “补脑。”陆津州言简意赅,语气却十分认真,“你用脑过度。” 姜窈手里的动作一顿,差点又笑出声。 这个男人,表达关心的方式,真是清奇又硬核。 她转过身,好笑地看着他:“陆团长,你这是在夸我聪明,还是在说我身体不好?” 陆津州被她问得一噎,那张严肃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不自然。 他发现,跟姜窈说话,比指挥一场战役还难。 “注意身体。”他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说完,就好像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厨房,背影里带着几分仓皇。 姜窈看着他那挺拔又略显僵硬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第29章 他笨拙的关心 自从上次“厨房湿文件”事件之后,陆津州就再也不敢轻易踏足厨房那个属于姜窈的“战场”。 但他关心人的方式,却从不动声色的“监视”,转变成了另一种同样笨拙,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具象化形式。 他开始给姜窈带礼物。 第一次,他出任务回来,带回一个军绿色的搪瓷缸子,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鲜红的大字,充满了这个时代独有的刚硬气息。 姜窈接过那个分量十足的缸子,对着灯光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挑眉看向他。 “陆团长,你这是……在暗示我思想觉悟不够高,需要时时刻刻鞭策自己?” 陆津州刚毅的下颌线瞬间绷紧,一股热气从脖子根直往上冒,烧得他耳廓发烫。 他只是在供销社看到这个,觉得结实,耐摔,比家里的陶瓷杯子实用,怎么到了她嘴里就变了味? “结实,耐用。”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做战术汇报。 姜窈看他这副窘迫又强作镇定的模样,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她没再继续逗他,第二天就真的用那个缸子喝水,看得来串门的周卫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陆团长送的“为人民服务”缸子,嫂子竟然真的在用!这夫妻俩的相处模式,实在是高深莫测。 第二次,陆津州带回来的是两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笔身是沉稳的黑色,在灯下泛着幽光。在这个年代,这可是文化人的标配,价格不菲。 “你不是喜欢画图吗?这个,给你用。”他把钢笔放到她桌上,动作依然有些僵硬,说完就想走,仿佛多待一秒就会暴露什么。 姜窈拿起钢笔,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记得自己只是在画图时随口抱怨过一句,说厂里发的笔不好用,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里。 这个男人,沉默寡言,却有着最直接的行动力。 一股细微的暖流,无声地淌过心间。 第三次,就更离谱了。 他竟然从外面,吭哧吭哧地抱回来一盆……仙人掌,浑身长满了尖锐的刺,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这个,好养活。”他把仙人掌放到阳台上,一脸“我为你考虑得周到详尽”的严肃表情,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战略部署。 姜窈看着那盆和他本人气质高度吻合的仙人掌,彻底没脾气了。 她觉得,陆津州这个人,在情感表达方面,简直就是个小学生水平。他的关心,直白,笨拙,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可爱。 他这是在暗示她像仙人掌一样带刺,还是在说他们的关系就跟这仙人掌一样,耐旱又扎手? 除了送礼物,他还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在饭桌上,给姜窈夹菜。 每次,他都板着一张俊脸,像完成军令一样,精准地把菜夹到她碗里,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继续扒饭,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背脊挺得笔直。 那气氛,严肃得仿佛不是在吃饭,而是在进行一场重要的战前会议。 搞得姜窈每次都压力山大。 “陆团长,我自己有手。”她终于忍不住小声抗议。 “食不言。”陆津州目不斜视,丢给她三个字,手里的筷子一动,又一筷子青菜精准地落入她碗中。 姜窈:“……” 她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个男人用这种方式给噎死。 他们俩之间这种奇怪又透着点外人看不懂的温馨互动,自然也落在了大院里有心人的眼里。军区大院里,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以前大家只知道陆团长结婚了,娶的是那个跳河闹自杀的姜家姑娘,十天半个月也不见陆团长回家一次,都以为这桩婚事名存实亡,迟早要完。 可最近,风向全变了。 “哎,你们看见没?陆团长这阵子,几乎天天回家!”几个家属聚在水井边洗衣闲聊,王政委家的媳妇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以前一年到头见不着几面,还以为他住部队里了呢。看来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啊!” “可不是嘛!我昨天还看见他从供销社出来,手里拎着网兜,里面装着肉和菜呢!我的天,陆团长什么时候干过这活儿?”李参谋家的爱人也凑了过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要我说啊,还是人家姜窈有本事。你们是不知道,我娘家侄女就在国营服装厂上班,她说,服装厂能起死回生,全靠姜窈!人家现在是厂里的‘姜顾问’,威风着呢!” “我也听说了!还拿了五百块的奖金!五百块啊!顶我们家老李快一年的工资了!”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前还以为她是个只会闹腾的娇小姐,没想到是个有真本事的。” “可不是嘛,有本事,长得又那么俊,难怪能把陆团长这块万年冰山给捂化了。” 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不像有些人,表面上看着温温柔柔,跟朵小白花似的,背地里心肠那么毒!” “谁说不是呢?听说孟婷婷的演出全停了,整天待在家里门都不敢出,她妈都快愁白了头。” “活该!自己心思不正,怨得了谁?想害人,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要我说,陆家这回啊,真是娶对人了!” “所以说啊,娶妻娶贤,还是得像姜窈这样,有脑子,有本事,还能把自家男人拴得牢牢的!” 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响起,大家伙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大院里,捧高踩低是常态。孟婷婷这朵昔日的高岭之花,如今是彻底摔进了泥里,而曾经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姜窈,却凭着自己的本事,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羡慕。 …… 这些议论声,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秦岚的耳朵里。她现在听着这些话,心里比三伏天喝了冰汽水还舒坦。 她来儿子宿舍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每次都拎着大包小包的补品,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窈窈啊,这是妈给你炖的乌鸡汤,你工作累,多喝点,补补身子。” “窈窈啊,这是我托人从南方买来的燕窝,你每天吃一点,养颜。” 她现在看姜窈,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这个儿媳,不仅有本事,能赚钱,给陆家挣足了脸面,还把她那个木头儿子,给治得服服帖帖的。 这天,她又算着时间来送汤,刚到门口,就透过门缝,正好撞见陆津州面无表情地给姜窈夹了一块排骨。 而姜窈,似乎已经习惯了,自然地就着碗吃了。 秦岚立刻心领神会地,踮着脚尖悄悄退了出去,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 一回到家,她就拉着正在看报纸的陆振国,兴奋地说道:“老陆,我跟你说,津州那小子,彻底开窍了!” 陆振国正在看军事报纸,闻言,抬了抬眼皮,哼了一声。 “我今天亲眼看见,他给窈窈夹菜呢!那动作,那叫一个自然!我看啊,他心里是有窈窈的!”秦岚激动地比划着,“那眼神,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仔细看,温柔得都能掐出水来了!” 陆振国放下报纸,沉吟了片刻。 “窈窈那孩子,确实不错。” 他虽然话不多,但心里跟明镜似的。姜窈自从嫁进来,不仅没给陆家惹麻烦,反而凭自己的本事,成了服装厂的功臣,让他在老战友面前都脸上有光。 更重要的是,她让他那个从小就性子冷清,跟个小老头似的儿子,变得越来越有烟火气了。 这是一个好现象。 “我看啊,我们离抱孙子的日子,不远了!”秦岚美滋滋地畅想着。 陆振国闻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嘴角,却也难得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第30章 钢铁直男陆津州 另一边,远在老家的姜建国和刘芬,也收到了女儿寄来的信和三百块钱。 崭新的大团结,整整三十张,厚厚的一沓,被刘芬用一双颤抖的手捧着,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苦命的女儿啊……总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姜建国坐在炕沿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熏得他眼眶也有些泛红。他这个当爹的,嘴硬心软,当初对女儿又打又骂,其实心里比谁都疼。 信里,姜窈没有诉苦,只是报了平安,轻描淡写地说了说自己在国营服装厂的工作。可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自信和从容,是夫妻俩从未在女儿身上见过的。 “这孩子,出息了。”姜建国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声音有些沙哑,“津州那孩子……看来是个靠得住的。没让我们窈窈受委屈。” 刘芬擦了擦眼泪,用力点头:“是啊是啊,等过年,我们得好好准备点东西,去谢谢人家。” 夫妻俩看着那封信,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 姜窈对陆家二老和自己父母的想法,一无所知。 她只觉得,最近的生活,有点过于“甜蜜”了。 陆津州的存在感越来越强,他那些笨拙的示好,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渗透进她的生活,让她这个一心只想搞事业的现代女性,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不自在。 她不怕吃苦,不怕算计,就怕这种突如其来的,带着笨拙和真诚的温柔。 她怕自己会沉溺其中。 更怕当某一天协议结束,她会舍不得离开。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陆津州,好好谈谈。 这天晚上,姜窈在灯下画完最后一张设计稿,抬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陆津州就坐在她对面的书桌前看文件,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他偶尔翻动文件的声音。灯光柔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她等他洗完澡出来,把他叫住了。 “陆团长,我们聊聊。” 陆津州正用毛巾擦着头发,闻言动作一顿。黑色的碎发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让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他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背脊下意识地挺得笔直,像是随时准备接受上级命令的士兵。 “什么事?” “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奇怪?”姜窈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哪里奇怪?”陆津州面不改色地反问,那双深邃的瑞凤眼直直地看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又是送礼物,又是夹菜的。”姜窈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说得清晰,“陆团长,我们是协议夫妻,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她必须把话说清楚,把这条线划出来,在自己彻底沦陷之前。 她看到,当她说出“协议夫妻”四个字时,陆津州眼里的光,似乎暗了一下。 他看着她那双带着戒备和疏离的眼睛,心里猛地一沉。 她又想用那份冰冷的协议,来划清他们之间的界限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点也不喜欢。 他放下手里的毛巾,身体微微前倾,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深邃的目光牢牢地锁住她,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姜窈,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好,只是在履行协议?”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心脏却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不是。”他斩钉截铁地否认。 两个字,掷地有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激起回响。 姜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微微发麻。 “那是因为什么?”她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她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她心安,或者让她彻底死心的答案。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津州看着她,看着她故作坚强的外壳下,那双倔强又脆弱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想说,因为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可这句话,就像一块巨石堵在他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一个在部队里说一不二,令行禁止的团长,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把“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 太丢人了。 他沉默了半晌,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符合他身份的,又能解释自己所有反常行为的解释。 最后,他憋出了一句。 “因为……你是我的战友。” 姜窈:“?” 她漂亮的狐狸眼,瞬间瞪圆了,满头的问号几乎要实体化。 战友? 这是什么神仙比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加班加出了幻听。 “我们现在,是在同一个战壕里,共同面对敌人。”陆津州见她没反驳,以为自己的解释起了作用,立刻一本正经地继续分析道,“孟婷婷是敌人,魏彻也是敌人。” “作为并肩作战的战友,我关心你的身体状况,给你提供必要的后勤保障,确保你能以最好的状态投入‘战斗’,这是应该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逻辑满分,那张俊脸上写满了“我的分析完美无缺”。 姜窈看着他那张严肃到近乎神圣的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被人用“战友情”来表白。 这个男人,真是个……钢铁直男。 不,说他是钢铁都侮辱了钢铁,他简直就是块振金!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那点旖旎和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哭笑不得。 她决定放弃沟通。 跟一个用军事理论来解释感情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行吧,我的‘战友’。”她从椅子上站起身,特意加重了“战友”两个字。她转身准备回房睡觉,“那……晚安了,陆指挥官?”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陆津州的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他说错什么了吗? 他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啊。既解释了他的行为,又表明了他们的统一战线,堪称完美。 可为什么,她那个“晚安”听起来那么敷衍? 为什么看着她走进房间,关上房门,他会觉得,自己像是打了一场大败仗?输得一塌糊涂。 门内,姜窈靠在门板上,终于没忍住,肩膀一耸一耸地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真是别扭到了骨子里,也可爱到了骨子里。 战友? 亏他想得出来。 她笑着笑着,脸颊却有些发烫,心跳也乱了节拍。 虽然解释离谱,但那份想要对她好的心意,她结结实实地收到了。 门外,陆津州还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进行着深刻的战后复盘。 是他的战术有问题?还是……她的理解能力出现了偏差? 他拿起桌上那份已经晾干的文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的边缘。 或许,“战友”这个词,还是不够贴切。 他脑海里闪过她穿着自己设计的衬衫,在全厂职工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闪过她冷静布局,将计就计抓内鬼的样子。 她不是需要他提供后勤保障的战友。 她本身,就是一个战斗力爆表的,独立的作战单位。 那他呢?他在这场“战役”里,到底算什么? 陆津州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第31章 羊城交易会的机会! 和陆津州的“战友情”风波,很快就被一件更大的喜事给冲淡了。 这天,高建国拿着一份红头文件,几乎是撞开了技术科办公室的门,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他满脸红光,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手里的文件被他挥舞得像一面胜利的旗帜。 “同志们!同志们!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办公室里埋头画图的众人被他这动静吓了一大跳,纷纷抬起头。 “厂长,出什么事了?这么高兴?”王科长扶了扶眼镜,问道。 “我们厂,拿到今年秋季,羊城出口商品交易会的参展资格了!”高建国把那份文件往桌上重重一拍,每一个字都透着无与伦比的自豪。 羊城交易会! 这五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整个技术科,瞬间就沸腾了。 “天哪!是那个全国最大,专门做出口生意的羊城交易会吗?” “我们厂也能去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太好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在这个年代,羊城交易会,就是“中国第一展”,是国家对外贸易最耀眼的窗口。能拿到一张入场券的,无一不是全国最顶尖、最拿得出手的企业。 他们这个前几个月还濒临破产的老厂子,竟然能得到这样的机会,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高建国清了清嗓子,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的目光,穿过所有人,精准地落在了姜窈身上。 “这都是姜顾问的功劳!” “要不是她设计的‘先锋一号’和‘青春’系列,在市里和省里都引起了领导们的高度重视,这个名额,根本轮不到我们!”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姜窈身上。 羡慕,敬佩,还有发自内心的感激…… 姜窈被大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淡淡笑了笑:“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好了好了,先别说这些了。”高建国摆了摆手,脸上的喜色却收敛了一些,变得严肃起来,“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省里给我们的名额,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派一个人,带着我们的产品,去参加交易会。” 只有一个名额? 刚刚还喜气洋洋的办公室,瞬间又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额,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是一次简单的出差,这代表着无上的荣誉,代表着光明的前途,代表着一次千载难逢的,能开阔眼界、与世界接轨的机会。 谁能去,谁就能成为厂里,乃至整个市的焦点人物。 这个名额,太金贵了。 几乎是瞬间,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同一个念头。 这个名额,除了姜顾问,谁还有资格去? 王科长第一个站了出来,语气斩钉截铁。 “厂长,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当然是让姜顾问去!” “对!没有姜顾问,就没有我们厂的今天,这个机会,必须是她的!” “我们所有人都支持姜顾问去!” 技术科的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对姜窈,是发自内心的,心悦诚服。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只关心技术的唐绘心也皱起了眉,难得地开了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还有谁比姜顾问更合适?她的设计,无论是版型还是理念,都领先我们至少十年。除了她,谁去都镇不住场子。” 高建国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心里也很欣慰。 但他还是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 “同志们的想法,我理解,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厂里的领导班子,有不同的意见。” “什么意见?”王科长眉头拧成了疙瘩。 “有一部分领导认为,姜顾问虽然设计能力出众,但她毕竟太年轻,刚进厂没多久,没有处理这种大场面的经验。” 高建国顿了顿,说出了关键。 “他们推荐了另一个人选。” “谁?” “程语翎。” 程语翎? 这个名字,让技术科的很多人,都感到有些陌生。 只有王科长和几个老师傅,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姜窈的心里,却是一动。 她想起来了。根据原书的记忆,这个程语翎,是厂里一个老领导的女儿。前几年,作为国内第一批公派留学生,被送到了时尚之都法国学习服装设计。 算起来,也该回来了。 “程语翎同志,刚刚从法国留学回来。”高建国解释道,“她带回来了很多国外先进的设计理念和技术,厂里有领导认为,派她去,更能代表我们厂的‘国际化’水平。” 这话一出,王科长第一个不乐意了,嗓门都高了八度。 “什么国际化水平!我看就是崇洋媚外!” “咱们自己的设计,难道就比不上国外的?‘青春’系列卖得那么火,是假的吗?” “再说了,她一个刚回国的小丫头,对厂里的情况两眼一抹黑,连我们的布料都没摸过,她能代表我们厂吗?” “就是!我们只认姜顾问!” 技术科的众人,再次群情激奋。 高建国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他一拍桌子,总算镇住了场面,“为了公平起见,厂里决定,举办一次内部的设计选拔会。” “由姜窈同志,和程语翎同志,分别提交一份针对这次交易会的设计方案。” “最后,由厂领导班子,和技术科的全体同志,共同投票,决定最终人选。” “三天后,就在厂里的大会议室,公开选拔!” 这个决定,总算是让大家暂时平息了怒火。 用实力说话,这很公平。 他们相信,凭姜顾问的本事,绝对不会输给那个什么从国外回来的“洋学生”。 散会后,姜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知道,这又是一场硬仗。 而且,对手,是她穿越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专业领域的对手。 程语翎。 一个喝过洋墨水,带着海归光环的设计师。 姜窈的心里,不仅没有半点紧张,反而升起了一丝久违的,棋逢对手的兴奋。 她倒要看看,这个八十年代的海归设计师,到底有几斤几两。 她的血液,开始沸腾了。 第32章 海归设计师的挑衅 晚上,回到宿舍。 姜窈刚放下包,就一头扎进了工作里,在桌上铺开大张的白纸,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思这次交易会的主题。 陆津州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灯光下,她微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握着铅笔的手腕纤细而有力,神情专注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他脚步放得很轻,没有打扰她。 关于服装厂拿到交易会名额,以及内部要搞选拔的事,大院里的消息网早就传遍了。 他洗漱完毕,换上常服出来,见她还在画,便倒了杯温水,放到了她手边。 姜窈这才回过神,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也听说了?” “嗯。”陆津州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有把握吗?”他问得直接。 “对手是从法国回来的,正经的科班出身,不能小看。”姜窈喝了口水,手指在纸张的边缘轻轻敲击着,那双明亮的狐狸眼在灯下闪着跃跃欲试的光,“不过,我有我的优势。” 她没有说大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份从容和自信,让陆津州看得有些出神。 他沉默片刻,那张素来冷硬的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说出的话却让姜窈愣住了。 “你会赢。” 不是“我相信你能赢”,也不是“加油”,而是一句陈述句。 就像在说“明天太阳会升起”一样,笃定,不容置疑。 姜窈看着他,有些讶异。 陆津州迎着她的目光,耳根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微微有些发热。他试图为自己这句过于绝对的话找个合理的解释,脑海里第一时间就冒出了前几天的那个词。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我的战友,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更不打无把握之仗。” 姜窈:“……”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是在表达信任和支持,却非要套上军事理论的外壳,别扭得让她想笑。 心底里,却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 同事们的支持,是基于她现在的成绩。 而这个男人的信任,却好像是无条件的,是发自骨子里的。 “知道了,陆指挥官。”她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保证完成任务。” 她俏皮地回了一句,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图纸上。 陆津州看着她重新投入工作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说了“战友”二字而升起的别扭,也渐渐平复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看她这副自信满满,掌控一切的模样。 他没再说话,只是拿起旁边一本军事杂志,安静地陪着她。 屋子里,只剩下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灯光温暖,岁月静好。 姜窈偶尔一抬眼,就能看到对面那个男人挺直的背影,像一座沉默的山,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的感觉。 这场硬仗,她好像,更有信心了。 …… 第二天,程语翎就来服装厂报到了。 她的出场,堪称惊艳。 一头时髦的波浪大卷发,配上鲜艳的红唇,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垫肩西装外套,下面是一条阔腿裤。 这身打扮,在灰扑扑的八十年代,简直就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摩登女郎,瞬间就吸引了全厂人的目光。 她被高建国亲自领着,在厂里参观了一圈。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挑剔。 “高厂长,你们厂里的设备,实在是太陈旧了。” “还有这些工人的操作,也太不规范了,这在国外的工厂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她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还时不时地,夹杂着几个英文单词。 “我们的流水线,需要进行全面的‘upgrade’,不然,效率太低了。” 高建国被她噎得一愣一愣的,只能尴尬地笑着附和。 最后,高建国把她带到了技术科。 “语翎啊,以后,你就在这里办公。” “这位,就是我们厂现在最厉害的设计师,姜窈同志。” 高建国把姜窈,介绍给了她。 程语翎的目光,落在了姜窈身上。她上下打量了姜窈一番。 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虽然干净利落,但在她看来,实在是有些……土气。 不过,那张脸,确实是漂亮得过分。 尤其是那双狐狸眼,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韵味。 “你好,姜窈同志。”程语翎伸出手,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我叫程语翎,你可以叫我‘Angel’。” 姜窈看着她伸出的手,也礼貌地握了一下。 “你好,程设计师。” 她没有叫那个拗口的英文名。 两个同样优秀,同样骄傲的女人,第一次见面,空气中,就迸发出了无形的火花。 程语翎的目光,落在了姜窈办公桌上摊开的设计稿上。 那是姜窈为“青春”系列,设计的几款秋季新款。 她随手拿起一张,看了几眼。 “嗯……设计得还不错。”她的语气,像个老师在点评学生的作品,“很有……本土特色。” “不过,这种风格,太‘local’了,上不了国际台面。” “现在国际上流行的,是简约,是解构,是‘minimalism’。”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图纸上比划着。 “你这里的线条,太保守了,应该再大胆一点。” “还有这个配色,也太沉闷了,不够‘fashion’。” 她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 技术科的其他人听了,都有些不高兴。 这个程语翎,也太傲慢了。 一来就对姜顾问的设计,指手画脚。 王科长更是直接黑了脸。 “程设计师,我们厂的衣服,是卖给中国老百姓穿的,不是卖给外国人穿的。” “我们觉得,姜顾问的设计,就很好!” 程语翎看了他一眼,笑了。 “王科长,你的思想,太局限了。” “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时代,我们要有国际视野。” “这次的羊城交易会,面对的,可都是外商。” “如果我们拿不出能跟国际接轨的作品,那我们去参展,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去丢人现眼罢了。” 她的话,虽然难听,但却让王科长一时间,无法反驳。 是啊,这次去,是给外国人看的。 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设计,真的能行吗? 技术科的众人,心里都有些没底了。 姜窈看着程语翎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却很平静。 她知道,程语翎说的,有她的道理。 但她并不同意。 “程设计师,”她缓缓开口,“我承认,你的专业知识很丰富,也很有国际视野。” “但是,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 “在你看来,什么样的设计,才算是‘国际化’?” 程语翎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当然是符合国际主流审美,简约,时髦,前卫的设计。” “也就是说,是符合西方审美,对吗?”姜窈追问。 程语翎皱了皱眉:“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不同意。”姜窈摇了摇头。 “我认为,真正的国际化,不是一味地去模仿和追随西方的潮流。” “而是,把我们自己民族的,最有特色的东西,用现代的设计语言,表达出来,让全世界都看到,都认可。” “这,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才是真正的国际化。”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得热血沸腾。 是啊!姜顾问说得太对了! 凭什么我们就要去模仿外国人? 我们中国五千年的文化,难道还找不出一点能让他们惊艳的东西吗? 程语翎看着姜窈,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本土设计师”,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有点意思。 她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棋逢对手的兴奋,和浓浓的战意。 “说得比唱得好听。” “姜窈同志,理论谁都会说。” “三天后的选拔会,我们还是用作品说话吧。” “我倒要看看,你的‘本土特色’,到底能不能征服那些挑剔的外商。” 说完,她便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了。 留给众人的,是一个骄傲又自信的背影。 技术科的众人,都围到了姜窈身边。 “姜顾问,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个眼高于顶的假洋鬼子!” “对!我们都支持你!我们相信,你的设计,才是最好的!” 姜窈看着大家担忧的眼神,笑了笑。 “大家放心,我不会输的。” 她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斗志。 这场对决,她期待已久。 第33章 国风才是世界的!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服装厂的内部设计选拔会,在全厂职工的翘首以盼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厂里最大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 第一排坐着的,是高建国带领的厂领导班子,一个个神情严肃。后面是技术科的全体成员,王科长紧张地搓着手。 再往后,是各个车间派来的工人代表,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 所有人都想亲眼见证,这场关乎工厂荣誉,乃至未来的巅峰对决。 会议室的气氛,紧张而凝重。 程语翎和姜窈,分别坐在会议桌的两侧。 程语翎依旧是一身时髦的打扮,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看起来胸有成竹。她带了一个大大的画夹,里面是她这几天通宵赶出来的设计稿。 而姜窈,依旧是那身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的面前,只放着一个普通的布包。 一个张扬夺目,一个沉静内敛,对比鲜明。 高建国清了清嗓子,宣布选拔会正式开始。 “按照抽签顺序,首先,由程语翎同志,阐述她的设计方案。” 程语翎站起身,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上台。 她打开画夹,将一张张精美的设计图,展示在众人面前。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太洋气了! 程语翎的设计,完全是后世时尚杂志的风格。 利落的廓形,大胆的撞色,还有很多不对称的剪裁。每一件,都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我的设计理念,是‘摩登都市’。”程语翎的声音,自信而流利。 “我借鉴了法国最新的流行趋势,采用了大量的几何元素和利落的线条,来体现现代女性的独立和干练。” “面料上,我建议采用国外进口的醋酸面料和真丝,来提升服装的质感和高级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一脸赞许的几个年轻领导身上。 “我的目标,是让我们的产品,一出场,就能惊艳那些外商,让他们知道,我们中国,也能做出和巴黎、米兰一样时髦的服装!” 她这番话说得极富感染力,配合着那些精美的设计图,让在场的很多人,都听得心潮澎湃。 是啊,这才是出口产品该有的样子!高端,大气,上档次! 高建国也看得不住点头,心里暗暗佩服。 这个程语翎,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程语翎阐述完毕,鞠了一躬,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挑衅似的,看了姜窈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该你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接下来,轮到姜窈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姜窈缓缓地走上台。 她没有带画夹,也没有带设计图。 她只是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件衣服。 一件用最普通的蓝印花布,做成的……旗袍。 当她把那件旗袍展开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旗袍? 这……这不是早就过时了的老古董吗?解放前那些姨太太穿的玩意儿,也能拿到国际交易会上去? 程语翎更是直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看着姜窈,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嘲讽。 “姜窈同志,你没搞错吧?” “你该不会是想,用这种……奶奶辈穿的衣服,去参加国际性的交易会吧?” “这简直是,太可笑了。” 她的话,引来了下面一阵不大不小的议论声。 “搞什么啊?这不闹着玩吗?” “就是,跟程设计师的一比,这简直就是乡下东西……” 就连一直支持姜窈的王科长,此刻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高建国的心里,也咯噔一下,有些没底了。他没想到,姜窈准备的,竟然是这个。这要是拿出去,不是丢人丢到国外去了? 然而,姜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只是静静地,举着那件旗袍,让所有人都能看清。 那不是一件传统意义上的旗袍。 姜窈对它,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良。 她保留了旗袍最经典的立领和一字盘扣设计,但却把紧身包臀的下摆,改成了宽松的A字裙摆,长度也只到膝盖。 这样一来,既保留了旗袍的韵味,又增加了日常穿着的便利性和少女感。 最绝的是,她没有用传统的大红大绿的丝绸面料,而是用了最质朴,最具有中国民间特色的蓝印花布。 那素雅的蓝白两色,配上古典的盘扣,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雅脱俗的美。 “我的设计理念,叫‘东方之韵’。” 姜窈的声音,清亮而坚定,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压过了所有的议论。 “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旗袍,是过时的,是保守的。”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台下。 “但我想说,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追随西方的审美?为什么不能让世界,来欣赏我们东方的美?” 这话一出,程语翎的笑容僵了一下。 姜窈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这件改良旗袍,只是我的一个尝试,一个引子。” 说着,她转身回到桌边,从那个半旧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叠画稿,一张一张,挂在了程语翎的设计稿旁边。 如果说刚才那件改良旗袍只是让众人惊艳,那当这些设计稿完全展开时,整个会议室,彻底陷入了震撼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老大。 第一张,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廓形是现代的,略带宽松,但领口,却是精致的立领,一侧的肩头到袖口,用极淡的笔触,晕染开一丛写意的水墨竹叶。那墨色由浓转淡,仿佛带着江南的烟雨,飘逸又灵动。 第二张,是一件短款的卡其色外套。款式简洁干练,最点睛的地方,是门襟处一整排手工制作的,小巧精致的黑色一字盘扣。那古典的元素,非但没有显得老气,反而给硬朗的线条增添了一抹别致的韵味。 第三张,是一条黑色的连衣裙。款式极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裙摆的一角,用金色的丝线,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那蝴蝶的翅膀仿佛在微微扇动,瞬间让整条裙子都活了过来。 …… 一张又一张。 水墨、刺绣、盘扣、蓝印花布……这些被认为“土气”、“过时”的中国元素,在姜窈的笔下,与现代利落的剪裁完美融合,焕发出了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那不是对传统的简单复刻,而是一种脱胎换骨的新生! “我想做的,是一个完整的系列。把我们中国的水墨,刺绣,盘扣,这些独一无二的文化符号,融入到现代的服装设计中。” “我要让那些外商看到的,不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而是一个,有着五千年文化底蕴的,自信的,美丽的,全新的中国。”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和眼前的设计稿给震撼了。 程语翎脸上的笑容早已维持不下去了。她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女人,看着她手里那件素雅又别致的改良旗袍和那些设计稿,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丝动摇。 她引以为傲的西方设计理念,在姜窈这番“文化自信”的降维打击下,竟然显得……有些苍白,有些空洞。 高建国看着姜窈,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压对宝了。 这个姜窈,她的心里,装着的是星辰大海! 他站起身,带头鼓起了掌。 “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响彻了整个会议室。经久不息。 这场对决,胜负已分。 第34章 程语翎的橄榄枝 掌声经久不息。 这场关乎工厂未来的巅峰对决,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姜窈的设计,不是赢在了技巧,而是赢在了格局。 当高建国宣布最终结果时,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包括程语翎的支持者。 会议结束后,人潮渐渐散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被点燃的兴奋。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工厂光明的未来。 程语翎没有立刻离开。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那些被她引以为傲的设计稿,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 她又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被王科长和几个老师傅围着,耐心讲解设计细节的姜窈。 那个女人,身上仿佛有光。 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名为“文化自信”的光芒。 程语翎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踩着高跟鞋,径直朝着姜窈走了过去。 技术科的人看到她过来,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话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 王科长更是往前站了半步,像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 “程设计师,胜负已分,你还有什么事?” 程语翎没有理他,她的目光,只落在姜窈身上。 “我输了。” 她开口,声音平静,没有不甘,也没有怨怼,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心服口服。” 姜窈看着她,这个骄傲的海归设计师,此刻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挑衅和轻蔑,只剩下纯粹的,对设计的探讨。 “你的设计,很好。”姜窈也真心实意地说道,“非常前卫,非常时髦。如果不是这次的场合特殊,我们俩,胜负难料。” 这不是客套话。 程语翎的设计理念和技巧,确实是这个时代顶尖的。 “不。”程语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是我输了。我一直在追赶西方的潮流,却忘了我们自己脚下的根。” 她看着姜窈的设计稿,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你提醒了我,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她顿了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从那个大画夹的夹层里,拿出几本国外的时尚杂志。 “这个,给你。”她把杂志递给姜窈。 姜窈有些意外地接了过来。 那几本杂志的纸张精良,印刷精美,上面全是她熟悉的国外大牌最新款的走秀图。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这几本杂志,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我承认,我的设计理念有局限性。但是,国际的流行趋势,版型结构,色彩搭配,这些基础的东西,是共通的。” 程语翎看着她,眼神真诚。 “你的‘东方之韵’,需要一个国际化的舞台来展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我希望,你能带着这些,在羊城交易会上,真正的,让那些外商大开眼界。”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眼高于顶的“假洋鬼子”,竟然会如此坦荡。 王科长更是老脸一红,觉得自己之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姜窈的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 她看到了程语翎身上的闪光点,那是一个真正热爱设计的人,才会有的纯粹。 “谢谢你,程设计师。”她郑重地收下了杂志。 “叫我程语翎吧。”程语翎冲她伸出手,“或者,Angel。” 姜窈笑了,也伸出手,与她相握。 “我还是叫你语翎吧。我叫姜窈。” 两个同样优秀,同样骄傲的女人,在这一刻,冰释前嫌,惺惺相惜。 一场竞争,反而催生出了一段难得的友谊。 …… 晚上回到宿舍,姜窈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她将程语翎给的杂志摊在桌上,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些熟悉的品牌,那些大胆的设计,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脑子里迸发出无数新的灵感。 陆津州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灯光下,她微垂着头,神情专注,手指在那些精美的图片上轻轻划过,那双狐狸眼亮得惊人。 他脚步放得很轻,没有打扰她。 他已经从大院的消息网里,听说了今天选拔会的结果。 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姜眠她,好像总能创造奇迹。 他洗漱完毕,换上常服出来,见她还在看,便倒了杯温水,放到了她手边。 姜窈这才回过神,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兴奋还没散去。 “我赢了。”她说,像个得了糖吃的小孩,在向家人炫耀。 “嗯。”陆津州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本军事杂志,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说了。” 姜窈被他这平淡的反应噎了一下,故意挑眉看他:“陆团长,你就一个‘嗯’?这可是为咱们军属单位争光,为国家创汇的大事。” 陆津州翻书的动作一顿,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瑞凤眼在灯下显得格外认真。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战友,理应获胜。” 又是战友。这个男人就是不会夸人。 “知道了,陆指挥官。”她俏皮地回了一句,低头继续看杂志,心情却比刚才更好了。 “下个星期,我就要去羊城了。”姜窈喝了口水,语气里充满了期待,“大概要去半个月。” 半个月。 陆津州听到这个时间,心里莫名的,空了一下。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回来,能看到这盏为他而亮的灯,能听到缝纫机“咔哒咔哒”的声音。 她突然要离开这么久,这个屋子,又会变回那个冰冷空旷的宿舍。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哦。”他应了一声,语气比刚才还要平淡,似乎想以此掩饰什么。 姜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细微变化,抬眼看他:“怎么了?不高兴我出差?” “这是你的工作。”陆津州迅速否认,视线落在书页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姜窈看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也不拆穿,只是低头自言自语地盘算起来。 “这次去羊城,得好好准备一下。南方的天气潮湿,衣服要带透气吸汗的。还有,第一次去那么远,得给我爸妈带点礼物……” 她的话顿住了。 还有陆家的二老,按理说,也该准备一份礼物,才算周全。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津州,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那个……爸妈那边,你觉得我带点什么合适?” 这个问题,似乎把陆津州问住了。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爸喜欢喝茶,羊城那边的茶叶不错。” “那妈呢?”姜窈追问。 陆津州又沉默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秦岚同志的喜好,除了在一帮婶子面前炫耀儿子和未来的孙子,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看着他难得语塞的窘迫模样,姜窈眼里的笑意更深了:“陆大团长,连自己妈妈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陆津州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泛起了红。 他移开视线,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才用他一贯的,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她喜欢……一切能让她在姐妹们面前有面子的东西。” 这话说得实在,又带着点无奈,姜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白了。”她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看来,这次在交易会上取得好成绩,就是给婆婆秦岚最好的礼物。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变得轻松而温馨。 就在姜窈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的时候,陆津州却突然开口了。 “下周,军区在有个重要的战术研讨会。”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姜窈猛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也要去。” 第35章 顺理成章的同行 我也要去。 这四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姜窈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涟漪。 姜窈愣住了,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眨了眨,里面写满了探究。 “这么巧?” “军区年度重要会议,半年前就定下的。”陆津州面无表情地解释,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被怀疑的恼意。 原来是早就定好的。姜窈收回了探究的目光,心里却泛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两个人,一起坐两天两夜的火车,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还要待上半个月? 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有点超出控制。 他们是协议夫妻,在宿舍这个小空间里“同居”,已经是她能接受的极限。 现在,要把这个范围,扩大到一趟长途旅行? 她心里本能地有些抗拒。 她怕在旅途中,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会被不经意地捅破。 她还没准备好,去面对那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陆津州看着她脸上变幻的神情,那双清亮的狐狸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和抗拒,他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她不乐意?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有些发闷。 “如果你不想……”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想说“你可以自己去”,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没有。”姜窈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打断了他的话。 她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那笑容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正好,路上还能有个伴,安全点。挺好的。” 事已至此,她再抗拒也无济于事。 这是“组织”的安排,又不是他刻意为之。 她要是表现得太明显,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心里有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就是一起出个差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当是……公司团建好了。 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嗯。”得到她肯定的答复,陆津州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瞬间烟消云散。 他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那副清冷团长的模样,站起身,走回自己的书桌前。 “早点休息,出发前还有很多事要准备。”他丢下这句话,便拿起一份文件,重新进入了工作状态。 只是,那文件的页码,在他手里半天都没有翻动一下。 …… 陆团长要和新媳妇一起去羊城出差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第二天就在大院里传开了。 这一下,可比姜窈当上技术顾问,赢了选拔会还要劲爆。 大院里的婶子大娘们,聚在水井边,一边“哗啦啦”地搓着衣服,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得眉飞色舞。 “听说了吗?陆团长要和姜窈一起去羊城!” “我的天,这小两口不是一直跟陌生人似的吗?怎么突然就要一起出远门了?” “我听我家老张说,是陆团长正好要去羊城军区开会,这不就赶巧了吗?” “什么赶巧啊!我看陆团长就是不放心,要亲自跟着去!” “可不是嘛!姜窈现在可是咱们市的名人,长得又那么俊,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陆团长能放心才怪!” “啧啧,这哪是出差啊,这简直就是去度蜜月啊!”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孟婷婷的耳朵里。 她正在院子里练舞,听到这些议论,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度蜜月?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草包,能得到津州哥如此的对待! 陪同出差,贴身保护……这些本该属于她的荣光和待遇,全都被那个女人抢走了! 她不甘心! …… 对于外界的流言蜚语,姜窈和陆津州都选择了无视。 出发前的几天,两人开始了各自的准备工作。 姜窈忙着和技术科的同事们,一起完善“东方之韵”系列的设计细节,并且制作出几件最能代表设计理念的样衣。 高建国更是把这次出差,当成了一级任务来对待。 他不仅给姜窈批了充足的经费,还特地给她配了一个厂里最机灵的年轻干事小李,负责打下手。 而陆津州,则忙着交接团里的工作。 他开了一个又一个的会,把接下来的训练任务和日常事务,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通讯员周卫民跟在他身后,看着自家团长那副事无巨细的模样,心里直犯嘀咕。 团长这哪像去开会的,简直像要去打仗一样。 这天,周卫民抱着一摞文件走进陆津州的办公室。 “团长,这是您要的资料。” “放那吧。”陆津州头也没抬。 周卫民放下文件,却没走,搓着手,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 “团长,听说您要和嫂子一起去广州?” 陆津州签文件的手一顿,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周卫民被他看得脖子一缩,但还是没忍住那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团长,我跟您说,这去羊城的火车,得坐两天两夜呢!您和嫂子就两个人,路上可得互相照应着点。” “羊城那地方,我听人说,可乱了,什么人都有。您可得看好嫂子,别让她被人骗了!” “还有啊,那边的东西,听说可好吃了!什么早茶、烧鹅的,您记得带嫂子去尝尝。这女人啊,就喜欢这些……” “周卫民。”陆津州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 “到!”周卫民一个激灵,立刻站得笔直。 “操场,十公里,负重。”陆津州的声音,冷得像冰。 “啊?”周卫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团长,我……” “现在,立刻,马上。” “是!”周卫民哭丧着脸,敬了个礼,转身跑了出去。 办公室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陆津州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可周卫民刚才说的那些话,却像魔音一样,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两天两夜的火车……互相照应……看好她……带她去吃好吃的……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陌生的,他无法定义的情绪。 他拿起桌上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才把那股莫名的燥热给压了下去。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次巧合。 一次纯粹的,公事公办的同行。 对,就是这样。 然而,当他晚上回到宿舍,看到姜窈正在收拾行李箱时,他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就崩塌了。 第36章 前往羊城 房间里,姜窈正蹲在地上,往一个半旧的皮箱里放衣服。 一件,两件……都是她自己做的,款式简约又别致。她甚至还带上了一件新做的,浅紫色的改良旗袍,立领盘扣,裙摆宽松,既有古典的韵味,又不失少女的俏皮。 那颜色,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在灯下愈发地像上好的羊脂玉。 陆津州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正在忙碌的背影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期待这次旅程了。 他清了清嗓子,走了过去,试图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打破这旖旎的氛围。 “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姜窈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个已经被塞得半满的箱子:“差不多了。对了,火车票你买了吗?” “买了。”陆津州点头,“卧铺。” “那就好。”姜窈松了口气,卧铺总比硬座舒服多了。 陆津州的目光扫过她的行李箱,眉头微微皱起:“你就带这些?” 他看到的全是些看起来轻薄漂亮的衣服,还有一堆画纸画笔之类的东西。 “嗯,还有一些设计稿和样衣,小李同志会帮我带着。”姜窈答道。 “火车上夜里冷,温差大。”陆津州的声音板正,“你没带厚点的外套?” 姜窈从箱子里拎出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在他面前晃了晃:“带了,这件。” 陆津州看着那件剪裁利落,一看就是追求“样子”而不是“实用”的风衣,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不顶用。应该带件军大衣。” 姜窈哭笑不得:“陆团长,我是去参加出口商品交易会,不是去雪山拉练。再说了,我行李箱也放不下啊。” 陆津州看着她那个小小的皮箱,再看看自己那个可以塞下一个人的军用帆布包,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把你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拿出来。” “嗯?”姜窈一愣。 “我的包里有地方。”他言简意赅。 姜窈看着他,又看了看他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忽然就笑了,眼尾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陆指挥官,这是在给我提供后勤保障吗?” 陆津州被她调侃得耳根一热,嘴上却依然强硬:“这是为了保证‘战友’的战斗力,避免非战斗减员。” 又是战友。 这个男人,连表达关心都要套上军事术语的外壳,别扭得可爱。 “行,那就谢谢我的好战友了。”姜窈从善如流,把自己的洗漱包和几件贴身衣物用个小布袋装好,递给了他。 陆津州面无表情地接过来,拉开自己的帆布包,在姜窈看不到的角度,动作有些僵硬地把那个小布袋塞进了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他拉上拉链,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挺直背脊回到了自己的书桌旁。 姜窈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她低下头继续整理,心情却莫名地轻快了起来。 也许,这次“公司团建”,会比她想象中……更有意思一点。 …… 八十年代的绿皮火车,承载着一个时代的记忆。 车厢里永远是拥挤而嘈杂的。 南腔北调的说话声,小孩的哭闹声,列车员的叫卖声,还有车轮与铁轨撞击时发出的“哐当”声,交织成一首独特的交响乐。 空气中,弥漫着泡面、汗水和劣质香烟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又上头的味道。 姜窈和陆津州买的是卧铺票。 高建国在这件事上,倒是舍得下本钱。 饶是如此,卧铺车厢里也并不宽敞。 狭窄的过道,仅能容一人通过。 他们的铺位是挨在一起的下铺。 姜窈将行李箱塞到床铺底下,然后靠着窗户坐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陆津州则坐在她对面,背脊挺得笔直,一身挺括的军装,在这嘈杂混乱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周围那些想要搭话的人,都望而却步。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茶几,气氛有些微妙。 从上车开始,他们就没怎么说话。 姜窈是不想说,她在享受这难得的放空时间,脑子里正在构思着到了广州之后,该如何向那些外商,更好地展示她的设计。 而陆津州,则是不敢说。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暴露内心的不平静。 他只能用沉默和冷脸,来武装自己。 火车“哐当哐当”地往前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车厢里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到了晚上,大部分人都躺下休息了。 姜窈也觉得有些困了。 她正准备躺下,忽然感觉身边一暗。 陆津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你睡里面。”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姜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想让她睡靠墙的位置。 “为什么?” “里面安全。”陆津州丢下四个字,语气不容置喙。 姜窈看着他,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认真。 她心里,没来由地一暖。 这个男人,虽然别扭,但在行动上,却总是这么可靠。 “好。”她没有拒绝,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了外面的位置。 陆津州在她外面躺下,两人之间,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 姜窈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皂角香气,干净又清冽。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的心跳,不知为何,有些乱了节拍。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挎包,被人轻轻地动了一下。 那个包,就放在她和陆津州中间的枕头边上。 姜窈的警惕性瞬间提到了最高。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保持着平稳的呼吸,身体一动不动。 一只手,正小心翼翼地,从她的挎包里,往外抽着什么东西。 是钱包。 她今天刚取的,准备到羊城之后用的备用金,都在里面。 是扒手! 第37章 火车上的意外! 一丝不属于卧铺车厢的寒意,顺着被角探了进来。 姜窈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脑尚未完全清醒,身体的警报已经拉响。 黑暗中,一只陌生的手,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探向她放在枕边的钱包。 是该尖叫,还是反击? 尖叫会惊动车厢,但也可能刺激对方狗急跳墙。 反击?她没有把握一击制胜。 就在这零点几秒的权衡间,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毫无征兆地从旁伸来。 精准地,覆盖在了她放在身侧的手上。 然后,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是陆津州。 他醒着。 这个无声的信号,像一剂强效镇定剂,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慌乱。 姜窈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别动,交给他。 那只偷窃的手已经得手,捏住了她的钱包,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缩回去。 就在这一瞬间! 一直静静躺着,呼吸平稳得仿佛早已熟睡的陆津州,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的弓,骤然弹起。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是手肘精准撞击肋骨的声音。 紧接着,是“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被强行压抑,却依旧凄厉扭曲的痛呼。 整个过程,发生在两次心跳之间。 “啊——!” 直到扒手那声再也压不住的惨叫划破车厢的寂静,周围铺位上的人才被彻底惊醒。 “啪!” 头顶的灯被打开,刺目的光线驱散了黑暗。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惊人的一幕骇住了。 一个身材瘦小、贼眉鼠眼的男人,被陆津州单膝死死压在铺位间的狭窄过道上。 他的右手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因剧痛而变形。 手边,掉落着一个属于姜窈的钱包。 “抓小偷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整个卧铺车厢瞬间炸开了锅。 “天!怎么回事!” “有小偷!快看看自己东西少了没!” 睡在隔壁车厢的年轻干事小李,听到动静,魂都快吓飞了。 高厂长特意派他来给姜顾问打下手,要是姜顾问出了岔子,他回去没法交代! 他鞋都来不及穿好,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姜顾问!您没事吧?” 小李拨开人群,看到姜窈安然无恙地坐在铺上,提着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被陆津州制服的扒手和那个钱包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再看向那个一身军装,眉眼冷峻如冰的男人时,小李的眼神瞬间从惊恐变成了无限的崇拜。 乘警很快闻讯赶来。 陆津州一言不发,将人犯和物证利落地交给乘警,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拍死蚊子般微不足道的小事。 “同志,谢谢你出手相助。”为首的乘警一边给小偷拷上手铐,一边例行公事,“我们需要登记一下你的信息。” 陆津州从军装内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乘警接过一看,脸色剧变。 原本公事公办的表情瞬间变得肃然起敬,他猛地挺直腰板,郑重地将证件递还,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陆团长!失敬!感谢您为我们维护了车厢治安!” 陆津州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小李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位“姐夫”,气场也太强了! 他凑到姜窈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姜顾问,还好有陆团长在!刚才那一下,简直跟拍电影似的!高厂长这下可以放心了!” 周围的乘客也围了过来,对着陆津州赞不绝口。 “解放军同志,好样的!” “这身手,太利索了!人民的保护神啊!” 一个带孩子的大姐更是羡慕地看着姜窈:“姑娘,你可真是嫁对人了!有这么个丈夫,走哪儿都不怕!” 这些七嘴八舌的夸赞,像一根根针,扎在姜窈的心上。 她悄悄抬眼,看向陆津州。 男人站在一片赞誉声中,那张冰山脸,依旧没有半分融化的迹象。 等乘警带走了小偷,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车厢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陆津州弯腰,捡起地上的钱包,递给姜窈。 “看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仿佛刚才那个雷霆出手的男人不是他。 姜窈接过钱包,打开检查了一下。 钱和票据都在。 她摇了摇头:“没少。”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津州。 男人站在过道的灯光下,军装的扣子一丝不苟,身上那股军人特有的杀伐果决的气场,还没有完全散去。 姜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见过他工作时的严肃,见过他面对家人时的隐忍,也见过他被自己逗得耳根泛红的样子。 可她从未见过,这样充满力量、荷尔蒙爆棚的他。 那是一种绝对的,能给人带来无尽安全感的力量。 一直以来,她都把这次婚姻当成一场合作,把他当成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战友”。 可就在刚刚那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有一个人能毫无保留地护着你,是怎样一种感觉。 她发现,自己那颗为了事业和生存而武装得严严实实的心,好像……被撬开了一条缝。 “谢谢你。” 她看着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软糯。 陆津州看着她那双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狐狸眼,那里面仿佛有水波在流转,看得他心头一跳。 “职责所在。” 他移开视线,声音生硬。 “哦?” 姜窈忽然笑了,眼尾弯弯,像只狡黠的狐狸。 她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他一些,压低了声音,气息几乎要拂过他的耳廓。 “职责?” “是军人保护人民群众的职责……” 她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瑞凤眼,一字一顿地问。 “……还是,丈夫保护妻子的职责?” 这个问题,像一枚精准投下的炸弹。 陆津州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丈夫?妻子? 这两个词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移开视线,挺直的背脊绷得更紧了。 “胡说八道。” 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转身,想回到自己的铺位上。 “欸,”姜窈却不放过他,“那你倒是说说,是哪一种?” 陆津州脚步顿住,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车厢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显得有些孤寂。 半晌,他才用一种近乎生硬的语气,丢下一句。 “早点休息。” 说完,便有些狼狈地躺回了自己的铺位,用背影对着她,摆出了一副“我睡着了别跟我说话”的姿态。 姜窈看着他那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 这个男人,真是纯情得可爱。 她也跟着躺下,却不像之前那样缩在最里面。 反而,朝着外面,挪了挪。 再挪了挪。 直到自己的后背,几乎能感受到他那身军装下,因为紧绷而传来的灼人温度。 第38章 初见港商沈砚 广州站。 湿热的季风卷着海洋的腥气,蛮横地灌入车厢。 陆津州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高大的身躯将涌动的人潮隔绝在外,为姜窈圈出一片狭小的安全区。 他伸手,指腹有些粗粝,仔细抚平姜窈衬衫领口的最后一丝褶皱。 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交易会人多手杂,我不放心。” 他的声音低沉,压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 军区命令催得急,否则他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 姜窈仰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有她熟悉的担忧。 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 “陆指挥官,我可不是瓷娃娃。” “再说了,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她学着他平时严肃的口吻,拉长了调子,“我就打军区专线,报你的名字,把你从办公室里抓出来。” 陆津州喉结滚动,被她逗笑,眼底的阴霾散去几分。 他捏了捏她的后颈,像是安抚一只亮出爪子的小猫。 “好,我等你抓。” 他转身,背影挺拔如松,汇入人海。 姜窈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取而代使的是一种淬了火的平静。 陆津州,你的战场在军区。 我的,在这里。 羊城出口商品交易会,纺织品展区。 人声鼎沸,像一锅烧开的热水。 姜窈的展位,在角落里几乎要被淹没。 一张桌,两把椅,背后一块红布横幅——“京市国营服装厂”。 土得掉渣。 旁边的“红星服装厂”展位,射灯雪亮,地毯厚实,挂满了时下最流行的的确良花衬衫,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正用蹩脚的英语招揽外商。 干事小李的肩膀垮了下去,声音里全是泄气。 “姜顾问,就咱们这……跟村里开大会似的,行吗?” 姜窈没回答。 她打开皮箱,将“东方之韵”系列样衣,一件件挂上展架。 蓝印花布旗袍,清雅绝尘。 水墨竹叶衬衫,风骨自来。 盘扣卡其色外套,飒爽干练。 金蝶绣黑裙,暗夜流光。 它们一出现,周围那些大红大绿的俗物,瞬间黯然失色。 仿佛嘈杂市集中,忽然响起一声清越的钟鸣。 隔壁红星厂的胡科长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端着搪瓷缸子,溜达过来,斜着眼打量。 “哟,姜顾问,搞艺术展呢?” 恰在此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商人停下脚步,他拿起那件水墨竹叶衬衫,眼中满是惊艳。 “Beautiful! Very special!” 小李的眼睛瞬间亮了。 德国商人却很快放下衣服,用生硬的中文说:“但太保守,领子太高了。我们的年轻人,不会穿。” 他遗憾地摇着头走开。 小李眼里的光,灭了。 胡科长发出嗤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卖不出去的‘古董’。” “姜顾问,你这设计理念太‘先进’了,咱们这是交易会,不是博物馆!拿国家的钱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这是在浪费宝贵的外汇指标!” 几道看热闹的目光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和议论。 小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姜窈眼神骤冷。 她直视胡科长,声音清脆,字字敲在人心上。 “胡科长,你的衬衫,除了模仿国外的款式,还有什么?” “你的设计,灵魂在哪里?” “没有灵魂的东西,才叫浪费。” “你——”胡科长被噎得满脸通红,正要发作。 一个温润清越的,带着港式口音的普通话,忽然从人群后响起。 “这位先生的衬衫,我能看看吗?”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米色西装剪裁合体,金丝眼镜后的丹凤眼,温润中藏着锋利的审视。 他没看姜窈,也没理会胡科长的错愕,径直走向“红星”的展位。 胡科长一愣,以为来了大客户,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先生好眼光!这可是我们厂的爆款,最新款式!” 男人拿起一件花衬衫,指尖轻轻一捻。 “的确良。70年代末在香港流行过,现在,狗都不穿。”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像冰刀。 胡科长的笑容僵在脸上。 男人又指向衬衫的线头:“缝线超过了三毫米,粗制滥造。” 他最后点了点纽扣:“间距不等,扣眼粗糙。” 他放下衬衫,像丢掉一块垃圾,最后才看向面如死灰的胡科长,做出总结。 “这种货色,在香港,连进深水埗的地摊资格都没有。”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胡科长,社会性死亡。 男人这才转身,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姜窈的展位上。 他逐一扫过那四件衣服,眼神从审视,到惊讶,最终化为毫不掩饰的激赏。 “水墨,苏绣,盘扣,蓝印花布……” 他看向姜窈,眼底的亮光,仿佛点燃了整个展位的昏暗。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他抚掌赞叹,语气诚恳。 “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他没有问这衣服是谁设计的,那双深邃的丹凤眼锁住姜窈,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他直接发问。 “你的‘东方之韵’,准备卖向全世界,第一站,想选哪里?” 这个问题,像一颗惊雷,在小李的脑子里炸开。 男人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质地精良的名片,双手递给姜窈。 “沈砚。香港来的。” 姜窈接过名片,上面的名字和电话,设计得简洁而充满力量。 她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不卑不亢。 “姜窈。” “姜小姐,”沈砚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发出了正式的邀请,“有没有兴趣,聊一聊如何让‘东方之韵’,先从香港刮起风暴?” “当然。”姜窈应允。 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小李已经惊得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只觉得,京市服装厂的天,要变了。 第39章 陆团长的醋坛子 咖啡厅。 “姜小姐,”沈砚看着对面的女人,手指轻敲桌面,“京市国营服装厂,技术顾问。” 他重复着这两个词,像在品尝一道味道古怪的菜。 “恕我直言,这个身份,配不上你的设计。” 姜窈用小勺搅动着咖啡,没有碰。 “沈先生认为,我的设计该配上什么身份?” “设计总监。”沈砚语气肯定,“在香港任何一家顶级的时装公司。” “我们厂,濒临破产。”姜窈抬头,目光平静无波,“我只是临危受命。” 她将“破产”二字说得云淡风轻。 沈砚眼中的探究更深了。 这不是谦虚,是自信。 他身体微微前倾,温润的表象褪去,露出商人的锋利。 “我对你的‘东方之韵’很感兴趣。” “我想买断它,在海外的独家代理权。” 他盯着姜窈的眼睛,观察着她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你只需要设计。生产、推广、销售,直到把它摆进欧洲最高档的百货公司,全部由我负责。” “你什么都不用做,在家等着分红,成为国际知名设计师。” 他抛出的,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 名、利,一步登天。 姜窈沉默。 空气中只剩下咖啡豆的焦香和无声的压迫。 “沈先生,”她终于开口,声音清亮,“您知道,一旦被代理,我的‘东方之韵’,在海外消费者眼中,会贴上谁的标签吗?” 沈砚眯起眼。 “它会成为‘沈氏集团旗下中国风系列’,一件满足西方猎奇心理的精美商品。” “它的故事,不再由我们自己讲述。它的根,断了。” “所以,我拒绝。” 沈砚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消失。 他设想过她会讨价还价,却没想过,她会直接掀了桌子。 “品牌?”他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姜小姐,一个连下个月工资都可能发不出来的工厂,拿什么跟我谈品牌?” “你的设计,没有我的渠道,就是一张废纸。” 这是威胁,也是事实。 姜窈的背脊挺得更直,像一株迎着寒风的翠竹。 “所以,我不是来寻求您的‘恩赐’,沈先生。” “我是来,寻求合作的。” 她的目光,清澈、坚定,像淬了火的钢。 沈砚看着她,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忽然笑了。 不是刚才那种温润的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好。”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空白采购合同,推到姜窈面前。 “我给你一个合作的机会。” “一万件‘东方之韵’系列成衣。” 姜窈的呼吸,停了一瞬。 这个数字,足以让整个工厂起死回生。 “但是,”沈砚的食指在合同上点了点,眼神锐利如鹰,“我只给你们两个月时间。两个月,交货。” “做得到,我们签长期的战略合作。做不到……” 他顿了顿,笑容玩味,“这次的样品,我按十倍价格买断,我们两清。你的品牌梦,可以醒了。” 这根本不是订单。 这是一场豪赌。 赌上整个工厂的产能极限,赌上她自己的未来。 姜窈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飞速计算。 时间、人力、布料、生产线…… 每一环,都绷在断裂的边缘。 她抬起头,迎上沈砚那双志在必得的眼睛。 “沈先生。”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沙哑。 “合同,拿来。” …… 军区会议室。 陆津州看着报告上的数据,一个字都进不了脑子。 眼前晃动的,全是姜窈在展位上,与那些外商周旋的模样。 一个女人家。 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今天的会,先到这里。”他猛地合上文件,站起身,不顾众人错愕的目光,“广交会那边,安保工作我需要亲自去确认。” 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吉普车一路疾驰。 他对自己说,只是去看看。 纺织品展区,他们厂那个简陋的展位前,围满了人。 陆津州挤进去,没看到想见的身影。 “姜顾问呢?”他抓住正在记单的小李。 “陆……陆团长?”小李吓了一跳,“您怎么来了?” “姜顾问和一个港商,去旁边咖啡厅了,谈了一个多小时了!” 港商。 咖啡厅。 一个多小时。 陆津州心头那股无名火,轰然窜起。 他转身,大步走向咖啡厅。 隔着明亮的玻璃窗,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相对而坐。 那个男人,正将一份文件推向她。 姜窈也伸出手,去接那份文件。 他们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一起。 那是一种陆津州从未见过的默契,一个他不曾踏足的世界。 然后,姜窈笑了。 不是对他那种客气、疏离的笑。 而是一种……如释重负、光芒四射的笑。 鲜活,生动。 这个认知,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胸口。 他再也无法忍受。 “叮铃——” 咖啡厅的门被猛地推开,风铃发出一阵急促刺耳的尖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门口那个高大挺拔、浑身散发着骇人寒气的军装男人吸引。 沈砚和姜窈的交谈戛然而止。 陆津州无视了沈砚探寻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他们桌前,漆黑的眼眸锁定在姜窈脸上,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谈完了?” 他拉开椅子,紧挨着姜窈坐下,宽阔的肩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笼罩。 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形成一个强势的、不容侵犯的包围圈。 他抬眼,冰冷的视线扫过一脸错愕的沈砚,最后重新落回姜窈身上。 “我来接你。” 第40章 陆津州的质问 “我来接你。” 声音没有温度,像一颗石子砸进咖啡厅的静谧里。 沈砚推正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姜窈和门口那个军官之间,停顿了一瞬。 他随即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陆津州没有理会他。 他走到桌边,停下。 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将姜窈和半张桌子完全笼罩。 他盯着姜窈,一言不发。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注视,却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 姜窈心里那根弦瞬间绷紧。 她对沈砚点头。 “今天就到这里。” 她站起身,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走吧。” 她对陆津州说,率先结束了这场无声的对峙。 沈砚也随之起身,脸上依旧是温润的笑意。 他朝姜窈伸出手。 “姜小姐,合作愉快。” “期待两个月后,‘东方之韵’的成品。” 姜窈伸手回握。 “合作愉快,沈先生。” 一触即分。 陆津州的视线,落在那两只交握后分开的手上。 他插在裤袋里的手,指节攥紧,青筋暴起。 从咖啡厅到招待所的路,很安静。 干事小李跟在后面,感觉自己像在陪两位领导视察一片即将爆炸的雷区。 陆团长步子极大,军靴踩在水泥地上,每一步都沉重、规律,像在计算着什么。 姜顾问跟在他身后半步远,脊背挺得笔直,步履平稳。 小李的额头渗出冷汗。 “陆团长,姜顾问,我……我想起有点东西落在会场了!” 他找了个几乎站不住脚的借口。 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跑了,速度堪比百米冲刺。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 招待所房间的门被打开。 姜窈刚迈进去,身后的门就被“砰”的一声合上。 一股大力从手臂传来,她整个人被拽得转过身,后背重重抵在冰凉的门板上。 陆津州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怀里和门板之间。 空间瞬间被压缩。 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味,此刻却带上了某种危险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他低头,胸膛剧烈起伏,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前。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姜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问题弄得一怔。 她仰起脸,直视他。 “告诉你什么?” “你和他,单独见面。”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陈述一个罪名。 “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有信任。” 姜窈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挣了一下,手腕却被他攥得更紧,像被铁钳箍住。 “所以,在你眼里,我和别的男人坐在一起喝杯咖啡,就是背叛?” “我需要向你汇报我的每一个工作议程吗,陆团长?” 她刻意加重了“陆团长”三个字。 那份疏离,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陆津州的心口。 他眼中的怒火烧得更旺。 “工作?”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合作伙伴。” “那他该用什么眼神看我?像看犯人一样审视我吗?” 姜窈毫不退让,言辞锋利如刀。 “陆津州,收起你那套毫无道理的控制欲!” “我不是你的兵,更不是你的附属品!” “我为了服装厂的订单,为了几百号工人的生计在外面奔波,在你眼里,就这么见不得人?”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打在他最隐秘的骄傲和刚刚萌生的不安上。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 是,他帮不了她。 在生意场上,他所有的搏击技巧、射击准度、作战策略,都毫无用武之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另一个男人相谈甚欢,而那个男人,能给她他给不了的东西。 这种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失控地加重。 姜窈疼得蹙眉,但眼神依旧不肯示弱。 “你弄疼我了。” 陆津州像是被这句话惊醒,手指的力道下意识松了半分,但依旧没有放开。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到极致。 呼吸交缠,鼻尖几乎相抵。 空气里,全是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挣扎、愤怒,和那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姜窈心中那股火气,忽然就化为了一阵冰冷的平静。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探入自己的挎包。 摸出那份还带着油墨香气的合同。 她没有递给他,而是当着他的面,将合同展开。 然后,她抬手,用那份薄薄的纸,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动作带着极致的羞辱和蔑视。 “在你为了可笑的嫉妒发疯时,我为厂子,签下了一万件的订单。” “现在,你告诉我。” 她逼视着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此刻淬着冰。 “我和他,谈的是什么?” 陆津州浑身一僵,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份合同上,“一万件”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 姜窈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抽回自己的手腕。 她后退一步,终于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那你倒是说说,” 她看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 “你现在这副样子,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我?” “战友?” “还是……丈夫?” 第41章 不清不楚的吻 “战友?” “还是……丈夫?” 姜窈的最后一个问题,像一根烧红的探针,精准地扎进了陆津州混乱的神经中枢。 他的大脑彻底宕机。 丈夫?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一个写在纸上,盖了红章,却从未进入过他实际生活范畴的词汇。 它代表着责任,代表着绑定,却从未代表过眼前这种……心脏快要烧起来的情绪。 他仅存的,那点属于军人的理智,正在疯狂地向他发出警报:放手,退后,保持安全距离。 可身体的本能,却完全背叛了理性的指令。 他扣着她手腕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 他想反驳,想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不是嫉妒,而是一种……一种他自己也定义不了的烦躁。 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笨拙得像个第一次上台演讲的新兵,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姜窈看着他那副想说又说不出的憋屈模样,用力挣扎起来,试图从他的禁锢中摆脱。 “放手!陆津州你疯了!” 她的反抗,像是一簇火星,溅进了他早已沸腾的血液里。 他被这股力量刺激,在混乱中猛地向回一拽,只想让她停止挣扎,好好地看着自己,听自己解释。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对力道的控制,也低估了惯性的威力。 姜窈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而陆津州,也正因为那个用力的动作而俯身低头。 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世界,瞬间静止。 在一片天旋地转的混乱中,姜窈的唇,不偏不倚地,重重撞上了他微凉的薄唇。 门板冰冷的触感,从后背传来。 他手腕滚烫的温度,烙在她的皮肤上。 以及唇上那柔软、陌生,又带着他身上独有皂角清冽气息的触感,构成了她此刻全部的感知。 轰—— 陆津州感觉自己的大脑里,仿佛有一颗炸弹被引爆了。 他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松开了钳制着姜窈的所有力道,触电般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动作之大,甚至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僵硬得像一尊被雷劈过的雕塑。 那张永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腹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然后,那抹绯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脖颈,一路烧到了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熟透了。 姜窈也彻底愣在了原地。 她保持着那个前倾的姿势,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唇瓣。 那里,还残留着一点点属于他的温度。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各种代码乱码般地闪过。 意外? 事故? 那颗为了事业和生存,武装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心,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撞得七零八落,彻底乱了方寸。 陆津州狼狈地移开视线,完全不敢再看她。 他高大的身体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我……出去一下。” 说完,他像是身后有猛虎在追,转身,一把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震得墙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房间里,只剩下姜窈一个人,和一室死寂。 她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她将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那个吻,像一颗被高速投进平静湖面的陨石,在她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场盛大的兵荒马乱。 是意外吗? 可为什么……她的心跳,到现在还快得吓人?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咔哒。” 门锁转动的轻响,将姜窈从混沌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陆津州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深夜的寒气,和一丝极淡的,陌生的烟草味。 他显然在外面待了很久,吹了很久的冷风,甚至还做了他平时极少做的事情——抽烟。 他没有开灯。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他就那么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融入黑暗里。 而姜窈,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门边的地上。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刚才争吵时,更加令人窒息的尴尬与暧昧。 最终,还是陆津州先打破了这片沉默。 他在黑暗中清了清嗓子,动作有些刻意。 “刚才……”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是个意外。你别放在心上。” 他把这句话说得生硬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军规条令里抠出来的,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意外? 姜窈在黑暗中抬起头。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从他那紧绷到发僵的腔调里,听出他的言不由衷,和他此刻正拼命维持的镇定。 他把那个吻,定义为“意外”。 一个可以被忽略,被忘记的错误。 那她心里这翻江倒海,到现在都无法平息的悸动,又算什么?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不甘,悄无声息地从心底滋生,蔓延开来。 陆津州说完那句话,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他以为自己快刀斩乱麻,已经处理好了这个突发状况。 他不再给姜窈任何回应的机会,转身,迈着僵硬的步子,径直走向自己的那张单人床铺,和衣躺下。 他用背影对着她,留下一个孤寂又倔强的轮廓,摆出了一副“此事已了,禁止再议”的强硬姿态。 他以为这把刀,斩断了混乱。 却不知,它将两人之间那本就脆弱的关系,斩得更加不清不楚。 黑暗中,姜窈看着他那个逃避的背影,忽然轻声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陆津州。” “如果我说……” “我放在心上了呢?” 第42章 归途沉默 第二天,招待所的房间里,空气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陆津州起得很早,姜窈被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弄醒时,他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将被子叠成一块标准的“豆腐块”。 每一个棱角,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严谨。 两人全程零交流。 收拾行李的窸窣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音。他整理他的军用帆布包,她收拾她的皮箱。两人像两颗互斥的粒子,在狭小的空间里,完美地避开了任何可能发生的触碰。 退房时,来接他们的小李同志,像个揣着巨额奖金彩票的幸运儿,满脸喜色地跑过来。 “姜顾问!陆团长!大喜事啊!厂里电话都打爆了,一万件的大订单!您是没听见,高厂长在电话那头都快哭了!” 小李手舞足蹈,激动得满面红光。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这份喜悦,投错了地方。 陆团长那张脸,比西伯利亚的冷空气还冻人,周身的气压低得能让三伏天瞬间入冬。 而姜顾问呢,虽然在笑,但那笑意浮在脸上,跟贴上去的画皮似的,透着一股子客气和疏离。 小李的笑容,僵在嘴角,然后一点点垮掉。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误入高层秘密会议的实习生,说错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求生欲让他立刻闭嘴,默默地接过两人的行李,一溜烟地跑去联系车,连大气都不敢喘。 回到那节熟悉的绿皮火车卧铺车厢,仿佛是命运的恶意玩笑。 还是那两个挨在一起的下铺,同样的环境,却再也不是来时的心境。 那份尴尬,被这狭小的空间无限放大,浓缩成了固态。 “你睡里面。”陆津州指了指靠窗的位置,用命令的口吻,吐出归途的第一句话。 更安全,也离过道更远。 姜窈没作声,将行李放好,坐了进去。 她以为他会像来时一样,睡在外侧。 没想到,陆津州安顿好之后,竟直接转身,坐到了过道对面的铺位上。 他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是几个她看不懂的军事术语,然后就垂下头,开始看书。 一个过道的距离,不远,却像楚河汉界,清晰地划分了两个世界。 他在用行动表明:保持距离,非请勿入。 姜窈靠在车窗上,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在她眼前糊成一片模糊的色块。 她的心思,全在对面那个装模作样的男人身上。 意外? 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昨晚他那副被雷劈了的模样,还有那红得快要烧起来的耳根,比任何语言都诚实。 这个男人,就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在情场上却是个连新手村都没出去过的纯情菜鸟。 嘴上说着“别放在心上”,身体却诚实地拉开八丈远,活像她是会传染的病毒。 越想,姜窈越觉得好笑。 从最初的震惊和混乱中抽离出来,她现在的心态,更像是一个准备逗猫的坏心眼主人。 猫很高冷,浑身的毛都炸着,但只要找对了地方挠一挠,它就没辙了。 她决定了。 戳破他这层硬邦邦的壳。 火车“哐当、哐当”地往前开,时间在沉默中流淌。 一个看窗外,一个看书。 这沉默不再是之前的疏离,而像一根拉满的弓弦,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 午饭时间,乘务员推着餐车,高声叫卖着。 “盒饭,盒饭,有需要的同志吗?” 姜窈正低头在笔记本上画着设计草图,没太在意。 对面的陆津州却合上了书。 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僵硬感,走到餐车前。 “两份。” 他付了钱,拿起两盒饭,走回来,将其中一份“啪”地一声,放在了姜窈面前的小桌板上。 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打开饭盒,开始吃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姜窈看着眼前的盒饭,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一下。 她抬起头,主动打破了这场无声的战争。 “陆团长,你是不是觉得,昨晚的事,让你很没面子?” 陆津州吃饭的动作停顿了。 他抬起头,看向她,那张脸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情绪失控是纪律涣散的表现。” 他把个人情感问题,直接上升到了军队纪律的高度,试图用这套逻辑给自己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姜窈被他这套官方说辞气笑了。 她放下筷子,身体向前倾,越过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压低了音量,一字一句地开口。 “别跟我扯什么纪律。陆津州,你看着我回答,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感觉?” 她的进攻,如此直接,如此大胆。 像一只狡黠又勇敢的狐狸,亮出了爪子,直接挠向了那只故作镇定的猫最柔软的肚皮。 陆津州所有的防线,在这句话面前,瞬间崩塌。 他拿着筷子的手收紧,骨节凸起。 他无法再维持那副看书的姿态,视线慌乱地从她脸上移开,最终落荒而逃一般,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逝的景物。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沉默。 这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姜窈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那再次开始泛红的耳廓,忽然就笑了。 她不再逼问,好整以暇地坐了回去,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这场沉默的战争,她赢了。 心情愉悦地吃起了那份他买的盒饭。 第43章 英雄归来 火车继续哐当。 自从姜窈那句“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感觉”的直球攻击后,这节车厢里的空气就变得非常奇妙。 它不再是单纯的尴尬,而是进化成了一种粘稠的、拉丝的、欲说还休的形态。 陆津州彻底放弃了伪装。 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军事理论书被他塞回了包里,整个人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望向窗外,用他那张写着“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脸,进行一场漫长的光合作用。 姜窈拿出了笔记本,开始画设计稿。 她能感觉到,对面那道视线,时不时地就从窗外飘过来,在她身上停留零点五秒,然后又受惊吓一般地弹回去。 呵,男人。 嘴上说着“意外,别放在心上”,身体的反应倒是很诚实。 那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廓,就是他内心波澜壮阔的最佳证据。 姜窈现在的心态,已经从被强吻的震惊,转变成了一种逗猫的恶趣味。 一只毛色黑亮、爪子锋利,但内核纯情得要命的大型黑猫。 你戳他一下,他浑身的毛都炸开,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却又不敢真的挠你。 太好玩了。 列车上的时间过得缓慢。 到了饭点,是陆津州去买的盒饭。 到了倒水的时候,也是陆津州拿着两个人的军用搪瓷缸,去接的热水。 他走回来,将其中一个缸子放在姜窈画图的小桌板上。 动作僵硬,落地精准,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活脱脱一个正在拆弹的工兵。 放完,他立刻撤回自己的铺位,继续扮演一尊望向窗外的雕塑。 姜窈低头画稿,唇角压不住地向上扬。 这男人,真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用最冷漠的态度,做着最体贴的事。 哐当哐当的声音终于在两天后停止。 火车抵达京市站。 陆津州一手一个大包,一手一个皮箱,轻松地提着两个人的全部行李。 姜窈跟在他身后,刚走出车厢门,一股热浪和喧嚣就扑面而来。 站台上,人头攒动。 最显眼的位置,一条红色的横幅被几个人高高拉起,上面的白色大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热烈欢迎我厂技术顾问姜窈同志载誉归来!” 横幅下面,以高建国厂长为首,服装厂的一众干部和工人代表,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堪比过年的喜悦。 这阵仗,搞得跟迎接奥运冠军似的。 “姜顾问!我们的功臣回来了!” 高建国第一个冲了上来,激动地握住姜窈的手,上下摇晃。 “小姜同志啊!你可真是我们厂的救星!改革的先锋!” 高厂长那张平时不苟言笑的脸,此刻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言语中的赞赏和激动,几乎要满溢出来。 “高厂长,您太夸张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姜窈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一边客气地回应,一边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走。 镁光灯,哦不,是全厂职工火热的视线,此刻全都聚焦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成了绝对的中心。 而那个提着四个大包的男人,被挤在了人群的外围。 陆津州提着行李,站在原地,第一次成了背景板。 他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央,脸上带着得体微笑,从容应对一切的姜窈。 她的身上,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 自信、强大、闪闪发光。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有种自家养的白菜终于拱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猪……不对,是自家种的花终于开出了最耀眼模样的骄傲。 但也有一丝,被清晰地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的失落。 就在这时,一个过于激动的年轻工人,为了能和姜顾问说句话,猛地往前一挤。 眼看就要撞到姜窈的肩膀。 陆津州几乎是本能反应。 他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躯不动声色地插入人群,像一堵坚实的墙,稳稳地隔开了那个工人,将姜窈整个护在了自己的安全范围内。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他自己都没有思考。 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了。 姜窈感觉到身后突然贴上一个坚实宽阔的胸膛,将所有的嘈杂和拥挤都隔绝在外。 她回头,正好对上陆津州看过来的视线。 在喧闹的人群中,两人的对视只有一瞬。 无声,却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张力。 “哎呀!陆团长!” 高厂长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的陆津州,连忙松开姜窈的手,转而热情地握住他的手。 “陆团长,这次可真是太感谢你了!一路护送我们的功臣,辛苦了!我代表全厂几百号职工,感谢你!” 陆津州收回护着姜窈的手臂,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他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 “她是我的爱人,保护她是我的责任。” “爱人”两个字,从他那张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里吐出来,瞬间让周围的喧闹都静止了一秒。 高厂长愣住了。 工人们也愣住了。 下一秒,人群中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热烈的善意哄笑和起哄声。 “噢——!两口子感情真好啊!” “陆团长真是好男人!姜顾问好福气!” “果然是英雄配美人,模范夫妻啊!” 姜窈的心,在那一刻,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爱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主动、如此郑重地,宣告他们的关系。 他的侧脸线条紧绷,表情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承认。 在一片“模范夫妻”的赞扬声和调侃声中,两人被簇拥着坐上了厂里派来接站的吉普车。 车内空间狭小。 陆津州就坐在她旁边。 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的烟草气息,无孔不入地包围着她。 这味道,让她想起那个在招待所房间里,不清不楚的吻。 姜窈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像之前在火车上那样,保持镇定了。 一路无话。 车子停在了宿舍门口。 陆津州一言不发地将所有行李都提了下来,又一口气帮她提到了房间里。 门开了,行李也放下了。 两人站在客厅,相对无言。 空气里,全是那种尴尬又暧昧的因子在疯狂跳动。 姜窈看着他,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从喉咙里,沙哑地挤出几个字。 “……早点休息。” 说完,他猛地转身,迈开长腿,背影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仓促,快步走出了门。 第44章 婆婆态度的转变 姜窈签下一万件大单,荣升市里表彰对象的劲爆消息,一夜之间插上翅膀,飞遍了整个军区大院。 这传播速度,比任何流言蜚语都快,堪称八十年代的头条热搜。 大院里的风向,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惊天大逆转。 曾经那些鄙夷和嘲讽,一夜蒸发。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惊叹、羡慕,以及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嫉妒。 秦岚端着个搪瓷盆出门倒水,一路上享受了前所未有的贵宾级待遇。 “哎哟,秦岚,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陆家的,你可真是好福气!瞧瞧你家儿媳妇,那叫一个能干!” “就是啊,听说都上报纸了,给咱们军属长脸啊!” 以往那些见了她就绕道走,或者背地里指指点点的军嫂们,此刻个个笑脸相迎,热情得让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 秦岚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一一应付过去,心里却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福气? 前段时间这福气还叫“破鞋”和“扫把星”呢。 不过,听着旁人一句句“你家儿媳妇真有出息”的赞美,秦岚那颗沉寂已久的虚荣心,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巨大满足。 她挺直了腰杆。 她发现,姜窈的成功,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她秦岚在大院里的地位和脸面,坐着火箭往上蹿。 她,秦岚,从一个娶了作精儿媳的倒霉婆婆,一跃成为了有能耐儿媳的体面婆婆。 这感觉,不赖。 晚上,陆家厨房飘出了久违的鸡汤香气。 秦岚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终于用一个大号的保温饭盒,装了满满一盒鸡汤,主动敲响了陆津州和姜窈宿舍的门。 咚,咚,咚。 开门的是陆津州。 他看到门外站着的亲妈,以及她手里那个熟悉的保温饭盒,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妈……会主动来给姜窈送吃的?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秦岚主动避开儿子那探究的打量,动作僵硬地把饭盒往前一递,对着屋里的方向,用一种她自认为很和蔼的腔调开口。 “小窈啊,出差辛苦了,妈给你炖了锅汤,补补身子。” 姜窈从房间里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秦岚那副既想表现亲近,又端着婆婆架子,浑身写满“我这是给你天大的面子”的别扭模样,实在是太有戏剧效果了。 姜窈心里门儿清。 这碗鸡汤,跟亲情半毛钱关系没有。 这是利益,是面子,是她姜窈现在有了“利用价值”的认证勋章。 看,这就是人性。 你弱的时候,全世界都盼着你跌倒,好上来踩一脚。 你强了,全世界都跑来给你献花,嘘寒问暖。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宠若惊,只是走上前,用一种礼貌又带着天然疏离的姿态,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饭盒。 “谢谢妈,您有心了。” 她的反应平静无波,既不谄媚也不抗拒。这种冷静,反而让秦岚精心准备的这场“施恩”大戏,显得滑稽又多余。 陆津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母亲的性格。看着姜窈那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应对,他心里第一次,对她产生了一丝愧疚。 是他们陆家,是他的母亲,让她不得不变成这样。 秦岚跟着进了屋,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眼睛开始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 “小窈啊,这次去广州,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姜窈把饭盒放在桌上。 “我听高厂长说,你签了个一万件的大单子?”秦岚终于进入了正题。 她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 “你现在也是有大本事的人了,以后这钱可得规划好了。我跟你爸的意思是,你们俩也该考虑要个孩子了,趁着我们还能动,帮你们带带。这奖金什么的,就先存着,以后都是留给孩子的嘛。” 那功利的目的,简直不加任何掩饰。 姜窈内心翻了个白眼。 来了来了,她就等着这句呢。 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这位婆婆关心的不是她辛不辛苦,而是她能带回来多少实惠,以及能不能赶紧完成传宗接代的KPI。 没等姜窈想好怎么用一个既不得罪人又能把天聊死的说辞来回答,一旁的陆津州突然出声了。 他的腔调又冷又硬。 “妈,她刚回来很累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让她先休息。” 这是他第一次,为了维护姜窈,公然对自己母亲下逐客令。 空气瞬间凝固。 秦岚被儿子这一下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面子都快挂不住了。 她想发作,可一对上陆津州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还有他那护着姜窈的姿态,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儿子这是铁了心要护着这个媳妇了。 以前是她对姜窈有意见,现在看她这么有出息,自己也改观了,可儿子这态度,怎么让她觉得更生分了。 最终,她悻悻地站起身,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行,行,那你们早点休息,汤趁热喝。”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砰”的一声轻响,房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姜窈、陆津州,和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鸡汤。 尴尬和暧昧的因子,在空气里重新开始发酵,浓度比之前更高了。 姜窈打开饭盒盖,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另外拿了一个干净的碗和勺子,舀了一勺金黄色的鸡汤,轻轻吹了吹。 然后,她端着勺子,在陆津州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递到了他的嘴边。 她微微扬起下巴,唇边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陆团长,替我尝尝,验一下,看看有没有毒?” 陆津州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被她这个大胆又亲昵的举动,搞得大脑彻底宕机。 那抹熟悉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脖颈,一路烧到了耳根。 他身体僵硬地,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却点燃了一把火,从胃里,一路烧到了四肢百骸,最后全部汇集到那颗不争气的心脏上。 砰,砰,砰。 他喝下鸡汤后,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姜窈被热气熏得微红的唇瓣上。 下一秒,他触电般地移开视线,猛地站起身。 “我……我去洗碗。” 说完,他端起那个比他脸还干净的空碗,逃进了厨房。 第45章 分房睡,结束了?! 厨房里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洗碗声,动静大得像是拆迁。 姜窈坐在桌边,看了看自己手里还拿着的勺子。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人唇瓣的温度。淦!这算什么?间接接吻?八十年代的纯情兵哥哥,玩得还挺花。 她放下勺子,感觉自己的心跳也有点不受控制。 那个男人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浑身散发着“没事别惹我”的寒气。 他连看都没看姜窈一眼,径直走向客厅那张属于他的单人沙发床。 动作麻利地铺好被褥,然后“砰”的一声躺了上去,用后脑勺对着她。 整个过程,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遍的军事演习。 姜窈:“……” 行,你继续装。 她慢悠悠地喝完剩下的鸡汤,把保温饭盒洗刷干净,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一关,隔绝了两个世界。但空气中流动的因子,却再也不是之前那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冰冷了。 它变得粘稠,暧昧,像一锅正在小火慢炖,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糖浆。 姜窈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她能清晰地听见,客厅里那个男人,翻来覆去的声音。 那张小沙发床被他折腾得“咯吱”作响,像是在控诉主人的不安分。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肯定又是那副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冷硬表情,但内心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这男人,太有意思了。 而客厅里,陆津州确实在备受煎熬。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自动循环播放姜窈喂他喝汤的画面。 她递过勺子时,微微上扬的下巴。她问他“有没有毒”时,那双狐狸眼里藏不住的狡黠。 还有那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时,点燃的那把火。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烦躁。前所未有的烦躁。 陆津州猛地坐起身,从帆布包里,翻出了那份他亲手拟定的婚后协议。 白纸黑字,冰冷刺眼。 第一条:分房睡,互不打扰私人空间。 第二条:对外扮演恩爱夫妻,对内保持安全距离。 第三条:经济独立,互不干涉。 …… 每一条,在当时看来,都是保护自己、束缚她的天罗地网。 可现在,这张纸,这张他用来警告她的东西,却成了一副结结实实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他不想再睡在这张又冷又硬的沙发上了。他不想再隔着一扇门,听着她的呼吸声,想象着她在做什么。 他想靠近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可他现在最想违抗的,就是自己给自己下的命令。 陆津州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灯,进行了一整夜的思想斗争。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慢慢成型。 一个……蹩脚到他自己都想先去操场跑个十公里的计划。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 夜深了。 姜窈刚看完几页从厂里借来的服装杂志,正准备关灯睡觉,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咚,咚。 很轻的两声,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犹豫。 这么晚了,谁啊?姜窈带着疑惑,起身去开门。 门拉开一条缝,门外站着的人,让她所有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是陆津州。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棉布睡衣,手里……紧紧抱着他那个叠得方方正正的枕头。 他整个人站得笔直,脊背挺得像一杆标枪,表情严肃到近乎悲壮,完全是一副准备上战场的姿态。 如果忽略他那飘忽不定,死活不敢和她对视的动作,以及那再次开始泛红的耳廓的话。 姜窈见过杀伐果决的陆团长,见过被气到无语的陆团长,也见过纯情害羞的陆团长。 但她从没见过,像现在这样,一个抱着枕头,活像走错宿舍、前来投奔的小学生的陆团长。 这反差感,绝了。 姜窈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等着他开口。 她倒要看看,他能憋出个什么理由来。 陆津州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酝酿了半天,终于,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用一种报告军情的口吻说道:“我房间的灯,坏了。” “……” 姜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笑出声。 我房间的灯?坏了?大哥,你的房间就是客厅啊! 客厅那盏明晃晃的白炽灯,此刻正尽职尽责地照亮着你那张写满“我没撒谎”的正直的脸啊! 这个谎言,拙劣得简直可爱。 戳穿他?不,那多没意思。 看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为了想出这个借口,估计牺牲了不少脑细胞。 姜窈决定配合他的演出。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侧过身,将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这个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那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邀请。 陆津州感觉自己像是收到了特赦令的囚犯,整个人都松弛了一瞬。 他抱着他的宝贝枕头,迈着僵硬的步伐,同手同脚地走进了房间。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房”。 房门被轻轻关上。狭小的空间里,瞬间被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味和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填满。 空气,一下子变得滚烫。 姜窈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现在,这个只属于她的私密空间,闯入了一个高大的男性。 陆津州抱着枕头,站在房间中央,像一个误入女生宿舍的男同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张床上。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八宽的单人床。 他看看床,又看看床边的地板,整个人陷入了新的困境。 是睡床,还是打地铺? 睡床,那可是她的床!上面还有她的味道! 打地铺?那他今晚折腾这么一通,图什么?图体验一下她房间的地板有多凉吗? 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像一尊陷入沉思的雕塑。 姜窈看着他这副纠结到快要原地爆炸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她走到床边坐下,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被子。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那个还抱着枕头罚站的男人,拍了拍自己身侧空出来的半边床铺。她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上来吧,地上凉。” 陆津州猛地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姜窈继续用那种平淡无波的口吻,补上了后半句。 “不过,被子只有一床,你自己想办法。” 第46章 第一次同床共枕! 房间里,只剩下一床被子,和一份沉甸甸的宣告。 陆津州抱着他的枕头,在房间中央站成了一尊雕塑。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着四个大字:系统过载。 姜窈见过他指挥千军万马,见过他舌战群儒,就是没见过他抱着枕头,因为一床被子而陷入人生重大抉择的模样。 这画面,堪称八十年代行为艺术。 她心里已经笑得满地打滚,面上却不显分毫。她甚至懒得再多说一个字,自顾自走到床边,脱了外套,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她故意将整床被子都裹在自己身上,只留给他一个纤细但写满了“你自己看着办”的背影。 大半张床,都空着。 但那又怎样?没有被子,这空着的半边床,就是西伯利亚的冷空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姜窈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背后那道视线,几乎要把她的后背烧出两个洞。 她甚至能脑补出他此刻的内心活动:一个代表军纪的小人,和一个代表原始冲动的小人,正在他脑子里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军纪小人:“非礼勿视!非礼勿动!打地铺!这是命令!” 冲动小人:“地铺凉!会感冒!影响训练!床上有位置!” 太好玩了。 逗弄一只外表凶猛、内心纯情的军犬,是她穿越以来最大的乐趣。 终于,在姜窈快要真的睡着时,身后的雕塑动了。 她听见一阵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声,然后,床垫的边缘,微微向下陷了一点。 他上来了。 姜窈在黑暗中无声地勾起唇角。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只占据了床沿最外面的一条。他和她之间,隔着一条宽阔的“楚河汉界”,宽到可以再躺下一个人。 他躺下的动作,僵硬得像是机器人,身体绷成了一根拉满的弓弦。 很好,陆团长,你的底线,就是床沿是吧。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一长一短,交织在一起。 陆津州觉得自己在忍受酷刑。 被子上,全是属于她的味道,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馨香,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点燃了他浑身的血液。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散发出的微弱热度,隔着那条楚河汉界,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大脑一片空白。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一刻,被瓦解得干干净净。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纪律条例,什么“非礼勿视”,什么“非礼勿听”,可身体的反应却完全失控。 他只能用尽全力,将自己钉在床沿上,一动不动,祈祷黑夜赶紧过去。 姜窈能感觉到身边那个男人散发出的热量和僵硬。 她坏心眼地动了动。 她故意翻了个身,面向他,手臂“不经意”地伸展开,搭在了两人中间那片空旷的“三八线”上。 下一秒,身边的男人像是触了高压电。 “咚”的一声闷响。 他整个人猛地往床边一缩,动作幅度太大,半个身子都掉到了床下,差点直接滚到地上去。 姜窈差点没忍住笑出猪叫。 淦! 反应要不要这么大! 她就是伸个手而已,又不是拿刀捅他! 陆津州手忙脚乱地重新爬回床上,姿势比刚才更加僵硬,离她更远了。他现在几乎是挂在床沿上,用核心力量维持着平衡。 姜窈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觉得没意思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真的准备睡觉了。 后半夜。 人一旦进入熟睡状态,身体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姜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抱着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抱枕。她下意识地蹭了蹭,整个人都滚了过去,将那个“抱枕”抱得更紧。 她的脸颊,贴上了一片滚烫结实的肌肉。柔软的身体,严丝合缝地嵌入了一个僵硬的怀抱。 陆津州是在她滚过来的一瞬间惊醒的。 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怀里,是温香软玉。 是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鼻息间全是她的发香,怀里是她柔软的身躯,她的呼吸轻柔地喷洒在他的胸口,带来一阵阵要命的酥麻。 他想推开她。 这是军人的本能,推开一切不可控的“威胁”。 可他的手臂,却重如千斤,怎么都抬不起来。 最终,那只手只是僵硬地悬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他的心跳,如擂鼓,一声一声,震得他耳膜发疼。 他僵硬地低下头。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清了怀里的人。 她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嘴唇微微嘟着,完全是一副不设防的安静睡颜。 没有了白天的伶牙俐齿和狡黠,此刻的她,乖巧得不可思议。 这个认知,像一道电流,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一种陌生的、前所未有的保护欲,悄然涌起。 他悬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缓缓落下,轻轻地、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搭在了她的背上。 这一夜,陆津州再也没有合眼。 他就以这样一种僵硬的姿势,抱着怀里这个巨大的“麻烦”,睁着眼睛,直到天色泛白。 他第一次发现,黑夜原来如此漫长,如此煎熬。 又如此……令人心动。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进房间。 姜窈悠悠转醒。 她感觉自己睡得特别舒服,像是被一个恒温的人形暖炉抱着。 她动了动,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 陆津州正瞪着天花板,而她,像一只八爪鱼,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脸还埋在他的胸口。 四目相对。 空气,在这一刻,瞬间凝固成冰。 姜窈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还没来得及想好是尖叫还是装傻,身下的“暖炉”已经有了反应。 陆津州像是被火烧到了尾巴的猫,猛地弹坐起来。 因为动作太猛,差点把还挂在他身上的姜窈给甩下床。 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魂飞魄散的状态,看都不敢再看姜窈一眼,丢下一句含糊不清、同手同脚的话。 “我……我去做早饭!” 说完,他冲出了房间,背影仓皇得像是在逃离世界末日。 姜窈:“……” 饭桌上,气氛尴尬到能用脚趾抠出一座三室一厅。 陆津州埋头喝粥,呼噜呼噜的,恨不得把脸都埋进碗里。 他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暴露了他内心的兵荒马乱。 姜窈慢条斯理地吃着他做的早餐,看着他这副纯情到冒烟的模样,再也忍不住。 “噗嗤。” 一声低低的、压抑不住的笑声,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陆津州喝粥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 他看见姜窈正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狡黠的狐狸眼,此刻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里面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那一刻,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份被他视若准则的婚后协议。 分房睡,互不打扰。 保持距离,互不干涉。 白纸黑字,冰冷刺眼。 可现在,这些条例,在经过了昨夜之后,已经出现了第一道无法修复的裂痕。 并且,注定会分崩离析。 姜窈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忽然放下了手里的勺子,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他。 她压低了声音,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狐狸。 “陆团长,昨晚……睡得还好吗?” 第47章 成立个人工作室! “陆团长,昨晚……睡得还好吗?” 一声轻飘飘的问话,像一根羽毛,精准地搔在了陆津州紧绷的神经上。 他喝粥的动作停住,整个人僵在原地,耳朵的红色蔓延到了脖子根。 他抬起头,对上姜窈那双弯成月牙的狐狸眼,里面全是看好戏的促狭。 好? 好个屁!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烙铁板上翻了一晚上的咸鱼,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抗议。 怀里抱着个温香软玉的人形暖炉,却要恪守君子之道,这简直是对他意志力的考验。 陆津州放下碗,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站起身,用行动表示了对话的终结。 “我去部队了。” 说完,他抓起外套,逃也似的离开了宿舍。背影写满了落荒而逃的仓皇。 姜窈看着他几乎同手同脚的背影,心情愉悦地喝完了最后一口粥。 逗弄一只纯情的大型黑猫,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然而,这份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万件成衣的订单,如同一个巨大的引擎,强行拖动着国营服装厂这台生锈多年的老旧机器。问题,很快就暴露了出来。 “姜顾问,这批的确良的颜色不对,跟您给的色卡差了两个色号。” 车间里,姜窈拿着两块布料,一块是她从广州带回来的样品,一块是厂里刚染出来的新布。 色差明显到瞎子都能摸出来。 说话的是车间李主任,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油条,满脸褶子都写着“不关我事”。 “李主任,色差这么大,做出来的成衣就是次品。染坊那边怎么说?”姜窈问。 李主任两手一摊,一脸为难。 “嗐,姜顾问,您又不是不清楚。咱们厂的设备都多少年了,染料也是统一采购的,能染出颜色就不错了。工人们都尽力了,您就多担待担待吧。” 又是这套说辞。 尽力了,担待吧。 姜窈感觉自己的血压在升高。 “李主任,这不是担待的问题。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品质不达标,港商有权拒收。这一万件的单子要是砸了,别说奖金,下个月的工资能不能发出来都是问题。” “那……那能怎么办?总不能让工人们用手去调色吧?” 李主任开始耍无赖,“再说了,这事儿得走流程,我得先跟采购科说,采购科报给后勤处,后勤处再打报告给厂长审批,等新染料批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一套流程组合拳,打得人眼花缭乱。 姜窈看着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再看看周围那些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却没一个人有干劲的工人。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她就像一个想开F1赛车的顶级车手,却被塞进了一辆四处漏风、马上就要散架的拖拉机里。 她拼尽全力踩油门,可这破车连挪个窝都费劲。 她看着窗外,秋日的天空很高很蓝,有几只鸽子自由自在地飞过。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她为什么要被困在这辆破拖拉机上? 她可以自己造一辆赛车!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而出,就疯狂地生长,瞬间占据了她所有思绪。 对,自立门户! 她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 同床共枕的第二晚。 气氛已经没有第一晚那么僵硬了。 陆津州依旧固执地睡在床沿,像个忠诚的边界卫士,守护着那条无形的三八线。 但他没有再像个炮仗一样,一碰就炸。 他甚至会偷偷用余光打量她。 而姜窈,完全没空搭理他那点纯情的小心思。 她坐在书桌前,台灯下,摊开一个全新的笔记本,手里的笔刷刷地写个不停。 她的神情专注而坚定,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陆津州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是一种创造者在擘画自己王国时才会有的光芒,野心勃勃,势不可挡。 陆津州翻了个身,假装不经意地问:“在写什么?” “计划书。”姜窈头也没抬。 “什么计划书?” 姜窈停下笔,转过身,很平静地看着他。 “我准备向厂里申请停薪留职。” 陆津州愣住了。 “然后呢?” “然后,成立一个我自己的服装设计工作室。” 石破天惊。 陆津州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太大,床板都发出了抗议的“咯吱”声。 他完全无法理解。 “为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变的急切,“你现在是厂里的技术顾问,所有人都敬重你,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铁饭碗,为什么要放弃?” 姜窈笑了。 “陆团长,铁饭碗,也可能是铁牢笼。” “我不明白。”陆津州是真的不明白,“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为什么要去走一条完全不确定的路?这太冒险了。” 来了。 这就是他们之间最根本的矛盾。 一个是恪守成规、追求稳定的军人。一个是崇尚自由、热爱挑战的现代灵魂。 “陆津州,我问你,你带兵打仗,是希望永远守在固若金汤的堡垒里,还是想到更广阔的战场去建立功勋?”姜窈反问。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不是个人冒险。”他回答得很快。 “可我现在不是军人,我是我自己。” 姜窈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要的不是安稳,是创造。我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国营厂那些僵化的规章制度里,为了一点染料的色差扯皮半天。我想建立属于我自己的规则,打造属于我自己的品牌。” 品牌?规则? 这些词汇对陆津州来说,太陌生了。 他只觉得,她疯了。 “不切实际。”他吐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块,“你一个人,无依无靠,怎么跟一个国营大厂抗衡?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他的反对,源于他骨子里的保护欲和军人式的思维定式。在他看来,离开集体的保护,单枪匹马去闯荡,就是最危险的行为。 姜窈却觉得,他根本不理解自己。 “我的前途,我自己负责。”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需要谁来批准我的梦想。” 空气,瞬间冷却。 刚刚才升温了一点点的暧昧,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争论彻底浇灭。 陆津州重新躺了下去,用沉默和冷硬的背影,将自己包裹起来。 姜窈看着他紧绷的脊背,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怪他。 他们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价值观,这太正常了。 说服他,很难。 但她要走的路,谁也拦不住。 她将突破口,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高建国。 第二天,姜窈没有去车间,而是直接敲响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她递上了一份自己熬夜赶出来的计划书。 高建国扶了扶老花镜,一页一页看得极其认真。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姜窈安静地坐着,不催促,不解释。她给足了这位厂长思考的时间。 高建国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到中途的震惊,再到最后的凝重。 他的手指,在计划书上那些闻所未闻的词汇上反复摩挲。 “个人设计工作室……” “停薪留职……” “品牌授权……设计外包……新型利润分成模式……” 每一个词,都在冲击着他几十年的固有认知。 终于,他看完了最后一页,合上了计划书。 他摘下眼镜,用布慢慢地擦拭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既震惊于姜窈的魄力和野心,又本能地不舍得。 放她走? 开什么玩笑! 她就是能盘活全厂的财神爷,是定海神针!她走了,服装厂怎么办? 可是,不放? 计划书里描绘的那种全新的合作模式,那种挣脱了体制束缚后可能爆发出的巨大生产力,又像一块磁石,深深地吸引着他。 他内心天人交战,一张脸变幻莫测。 他知道,同意,意味着他将失去对姜窈这个人的绝对掌控。 拒绝,则可能失去一个让工厂真正凤凰涅槃、走向市场的机会。 许久之后,高建国终于抬起头。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姜窈,一字一顿地沉声问道: “姜窈同志,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挖我们国营厂的墙角?!” 第48章 高建国的全力支持 “姜窈同志,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挖我们国营厂的墙角?!” 高建国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都站了起来,那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搪瓷杯都跳了一下。 办公室里,空气凝固。 姜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地看着他。 挖墙脚?这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 “高厂长,我不是在挖墙脚。”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高建国耳朵里,“我是在给咱们厂,开一扇新的窗。” 高建国被她这个说法噎了一下,刚提起来的气势瞬间卡壳。 “新窗?” “对。”姜窈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那扇唯一能打开的窗户边,“厂长,您看看外面。时代不一样了,以后买衣服的人,不会只满足于有得穿,他们会想要穿得好看,穿得和别人不一样。我们厂现在这种大锅饭的模式,还能撑多久?” 她没有说那些“市场竞争”、“产业升级”的超前词汇,而是用了最朴素的比喻。 “我留在厂里,顶多就是个厉害点的裁缝。我的想法,我的设计,要经过采购科、技术科、生产科层层审批,最后生产出来的,还是那批颜色不对的的确良。我被困在这里,发挥不出最大的价值。而工厂,也只是多了一个爱提意见的刺头。” 高建国重新坐下,没有说话,但紧绷的脸部线条松弛了一些。 姜窈继续说:“但如果我出去了,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我就能跳过所有流程,直接把最前沿的设计做出来。工厂呢,也不用再养着我这个‘闲人’,只需要做好最擅长的事——生产。我们把设计和生产分开,轻装上阵,这才是最高效的出路。到时候,我出设计,工厂拿订单,赚了钱大家一起分。这不比现在这样,为了几匹布的色差,内耗半天要强吗?” 一番话说完,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高建国低着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那颗早已被体制磨平了棱角的心,此刻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圈圈涟漪。 雄心,热情。 这些几乎被他遗忘的东西,又一次翻涌上来。 他忽然起身,走到墙边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前,用一串钥匙打开,从最里面翻出了一个厚厚的、封面已经泛黄的账本。 “砰”的一声,账本被他扔在姜窈面前。 “这是厂里过去五年的亏损报表。”他指着上面一串串红色的数字,每一笔都触目惊心,“五年,我们亏了快三十万。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然后,他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是港商那笔订单的利润核算。 “你一个月,就给厂里带来了近两万的纯利润。比过去五年加起来挣得都多。” 高建国抬起头,双眼死死地盯着姜窈。 那里面,有挣扎,有权衡,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他做出了一个让姜窈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停薪留职,我批了!” 他再次一拍桌子。 “不仅批了!我还要代表服装厂,正式投资入股你的工作室!” 姜窈:“?” 这剧情走向,有点野。 高建国像是被点燃了,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你不是说要开一扇窗吗?好!我把这面墙都给你砸了!让你开个落地窗!” “厂里腾出一间最大的办公室给你当场地!厂里的设备,只要你用得上,随便用!我还把厂里最好的版师调给你!” 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内线:“叫唐绘心来我办公室一趟,立刻,马上!” 这一下,性质全变了。 从个人创业,直接升级成了有国营厂背书的“官方合作项目”。 姜窈的创业之路,瞬间从hard模式,切换到了有金主爸爸的easy模式。 这后盾,也太坚实了。 高厂长亲自拍板,要给姜窈成立独立工作室的消息,像一阵风,瞬间刮遍了整个国营服装厂。 全厂轰动。 “听说了吗?那个姜窈,要单干了!” “什么单干?是厂长亲自给她投资,让她当老板!” “我的天,这得是多大的面子?她到底什么来头?” 技术科里,李主任和几个老师傅彻底傻了眼。他们还想着怎么给这个年轻顾问穿小鞋,结果人家转头就要当老板了,还是厂长亲自捧着的那种。 他们再也不敢小瞧这个年轻女人了。 消息传到军区大院,秦岚正在跟几个老姐妹炫耀儿媳妇拿了大订单,听见这事儿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停薪留职?那不是没工作了?” “哎呀秦岚,你这消息太落后了!不是没工作,是去当老板了!咱们厂长亲自投的钱,让她自己开个什么……工作室!” 秦岚完全无法理解“工作室”是什么概念。 但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能让厂长亲自投钱的,那得是多大的事? 她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儿媳妇这是要当老板了,比厂长还厉害? 一种诡异的、前所未有的骄傲,从她心底升起。 训练场上,尘土飞扬。 陆津州刚完成一组障碍越野,浑身是汗。 一个战友跑过来,递给他一瓶水,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可以啊津州,你家那位也太牛了!我媳妇在服装厂,今天都传疯了,说厂长要单独给她成立个什么工作室,她要当大老板了!” 陆津州喝水的动作僵住了。 工作室? 老板? 他脑子里瞬间回荡起自己前一晚对姜窈说的那些话。 “不切实际。” “太冒险了。” “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现在听来,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自己脸上。 他以为她在悬崖边上,想伸手拉她一把。 结果,她根本没走悬崖,她自己造了一架飞机,直接飞过去了。 他不仅误解了她,甚至,从头到尾都低估了她。 她不需要他的保护,她有能力为自己创造一个世界。 一种强烈的、陌生的失落感,夹杂着更深层次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吸引力,瞬间淹没了他。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有点配不上她。 当晚,陆津州回到宿舍。 推开门,就看到姜窈坐在灯下,铺开了一张大大的白纸,正在画着什么。 她的侧脸专注而柔和,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是属于她的,正在开创的新世界。 陆津州喉咙发干,前一晚的争执还历历在目,一句道歉的话在嘴边盘旋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默默地走到桌边,看到她手边的水杯空了。 他什么也没说,拿起杯子,转身走出房间,去水房接了满满一杯热水。 回来的时候,他把杯子轻轻放在她手边,动作笨拙,又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姜窈画图的动作停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她什么都懂了。 但她没有戳穿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只是很自然地说了声:“谢谢。” 两人之间因为争执而产生的冰冷隔阂,在这一杯温热的水汽中,悄然消融。 陆津州看着灯下专注的姜窈,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 他娶的,根本不是一个需要他庇护的传统女人。 她是一个与他并肩而立,甚至在某些方面,已经走在他前面的开拓者。 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仅仅是一纸协议那么简单。 深夜。 姜窈已经睡下了,呼吸均匀。 陆津州却毫无睡意。 他僵硬地躺在床沿,看着她的背影,内心的斗争进行了一整晚。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在黑暗中,终于鼓足了勇气,用一种极低,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么说你。” 黑暗中,本应睡熟的姜窈,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第49章 竹马贺铮回城 黑暗中,那句低沉的“对不起”消散在空气里。 本应睡熟的姜窈,睫毛轻轻颤动。 她没动,也没有回应。 装睡,是成年人最后的倔强。 她能感觉到,身边那座冰山说完话后,身体绷得更紧,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像一头潜伏的豹子。 姜窈在黑暗里无声地弯了弯唇。 这只嘴硬的黑猫,居然会道歉。 虽然方式笨拙,但终究是迈出了一步。 …… 第二天清晨,姜窈神清气爽地起床。 陆津州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米粥,两个白煮蛋。 餐桌上,两人间的沉默带着一种微妙的张力。昨夜的争执与道歉,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余波未散。 陆津州给姜窈盛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碗沿,动作快得像一次错觉。 吃完饭,他拎起外套。 “我去部队了。” “嗯。” 姜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一次,没有同手同脚。 他走到门口,却停步回头,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秒,才转身大步离开。 有进步。 在高建国的大力支持下,工作室顺利挂在了厂里一间朝南的大办公室门口。 唐绘心把她的宝贝缝纫机搬了过来,擦得锃亮,成了工作室的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员工。 看着崭新的牌子和干劲十足的唐绘心,姜窈觉得,自己当老板的日子,比国营厂的铁饭碗香多了。 然而,安生日子没过两天,麻烦就找上了门。 军区大院那个叫贺铮的“混世魔王”,转业回城了。 此人是原主姜窈的头号跟屁虫,大院里出了名的刺头,家里背景硬,谁也管不了。 姜窈对他的记忆,仅限于原主那些哭哭啼啼的片段里,一个咋咋呼呼的背景板。 她没放在心上。 直到这天下午,她从工作室回大院,在半路上,被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拦住了去路。 “吱——” 一个骚气的急刹。 车上一个青年,穿着花绸衬衫,底下是扫地的喇叭裤,脚踩尖头皮鞋,正对她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哟,这不是我们大院的一枝花,窈窈妹子吗?” 姜窈停步,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贺铮。 他来了,他骑着自行车来了。 贺铮把车一支,三两步凑到姜窈面前,一双桃花眼放肆地打量她,随即瞳孔地震。 他记忆里的姜窈,漂亮得苦情,整天为陆津州那个冰块脸要死要活。 可眼前的女人,一头海藻般的浓密卷发,简单的白衬衫配长裙,腰线收得恰到好处。 明艳,大气。 那双狐狸眼看过来时,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疏离与自信。 贺铮感觉心跳漏了一拍,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趣!窈窈,你这是……脱胎换骨了?” 姜窈:“有事?” “哦!”贺铮回过神,恢复了咋咋呼呼的样子,一拍大腿,“窈窈!我就说陆津州那冰块脸有什么好!你嫁给他,他还不是把你一个人丢家里?我刚回来就听说了!” 他嗓门极大,瞬间吸引了周围几个路过的军嫂。 姜窈太阳穴突突直跳。 “贺铮同志,”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已经结婚了,请你注意言辞。” “结了婚怎么了!”贺铮只当她嘴硬,凑得更近,压低声音,“窈窈,你别怕,是不是姓陆的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去找他算账!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姜窈正想绕开这个移动炮仗,一个冷硬的、带着训练后汗水气息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身侧。 陆津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穿着作训背心,肌肉线条流畅结实,手里拎着军用水壶,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贺铮。 “我的家属,不劳贺同志费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贺铮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凝固。 陆津州没再看他,握住姜窈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回家。” 两个字,清晰,冰冷。 他拉着她,转身就走。 姜窈被他拽着,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骨节。 贺铮在后面叫嚣:“陆津州!你拽什么拽!对窈窈好点!” 陆津州脚步未停。 回家的路,不过几百米,两人却走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沉默,是此刻唯一的语言。 一进家门,陆津州松开手,姜窈的手腕上多了一圈淡淡的红痕。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姜窈坐在桌前,揉着手腕,没看他。 “是贺铮自己来找我的,跟我没关系。”她率先开口,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空气安静了数秒。 “他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陆津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僵硬,却异常清晰。 姜窈微怔,转过头。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执拗的石像,手里还举着那个苹果。 “以后离他远点。”他又说,像是在下命令。 姜窈挑眉:“陆团长,你这是在……管我?” “你是我的妻子。”他答非所问,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他的答案。 他把苹果重重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吃掉它。”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转身回了房间,动作甚至有些仓促。 姜窈看着桌上那个苹果,又看看那个紧闭的房门,和他留在空气里那股霸道又笨拙的味道。 他的东西,不许别人碰。 这个男人,终于开始学着标记自己的领地了。 …… 第二天清晨。 姜窈打着哈欠打开院门,准备去上班。 然后,她整个人顿住了。 门口,贺铮抱着一把硕大的、几乎能把他脸都挡住的向日葵,笑得像个二傻子。 “窈窈!早!你看这花,像不像你一样,向着太阳!” 姜窈还没来得及让他滚。 身后的门也开了。 陆津州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正准备去部队。 他的脚步,在看到门口的贺铮和那束巨大向日葵时,停住了。 空气,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第50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一场无声的、属于雄性生物的对决,即将拉开序幕。 贺铮抱着一束沾着晨露的向日葵,笑得像太阳一样灿烂。 而她身边的陆津州,周身的气压骤然降至冰点。 他没有看贺铮,更没有看那束花。 陆津州只是侧过脸,那双漆黑的凤眼锁住姜窈,吐出的字句带着军人特有的命令口吻。 “上班。” 他伸手,准确地握住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镣铐。 他拉着她,目不斜视地从贺铮身边走过。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陆津州脚步一顿。 他没回头,声音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刺向身后的男人。 “我的时间很宝贵。” “别让不相干的人,浪费它。” 说完,他拽着姜窈的手臂,力道陡然加重,几乎是拖着她离开了现场。 贺铮脸上的笑容僵在原地,那束向日葵仿佛重若千斤。 侮辱性极强。 姜窈被他塞进副驾驶,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这不是修罗场,这是陆津州单方面的处刑。 第二天下午,贺铮果然来了。 他没再捧花,而是扛着两个沉甸甸的纸箱,直接出现在临时工作室门口。 “唐师傅!开门!送温暖来了!” 唐绘心打开门,看到那箱进口缝纫机油和南方来的稀有布料时,眼睛都直了。 “贺铮同志,这个我们不能收。” 姜窈从里间走出来,态度坚决。 “窈窈,我这是支持你的事业!”贺铮抹了把鼻子,笑得坦荡,“我这人实在,不玩虚的。” “你这不是支持,是给我添乱。”姜窈直视着他,“贺铮,我们只是普通同志关系,你这样做,会让所有人误会,也会损害我的名誉。” 贺铮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我喜欢你,我想追你,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但我不喜欢你。”姜窈打断他,一字一句,“你的喜欢,已经成了我的负担。请你把东西拿走。” 贺铮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深深看了姜窈一眼,没再坚持,转身扛起箱子就走。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姜窈松了口气,唐绘心却忧心忡忡。 “你把他得罪惨了。” “长痛不如短痛。” “可陆团长那边……”唐绘心压低声音,“大院里都传疯了,说贺家小子在撬陆团长的墙角。现在贺铮被你拒绝,指不定外面怎么编排你呢?说你水性杨花,玩弄感情……这对陆团长的影响更不好。” 姜窈的心,猛地一沉。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 她的行为,会直接与“陆津州妻子”这个身份捆绑在一起。 傍晚,服装厂下班。 工人们像潮水般涌出大门,却又诡异地在门口停下,聚成一圈,交头接耳。 姜窈和唐绘心刚走出去,就看到了风暴的中心。 贺铮靠在他的永久牌自行车上,手里捧着一大束从山上采来的野蔷薇,花瓣上还带着水珠。 他今天没有笑,眼神执拗又疯狂,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他用这种最原始、最大胆的方式,进行着一场公开的示威。 “天呐,这贺家小子是疯了吗?” “这是要逼姜顾问做选择啊!” “陆团长的脸,这下是彻底被踩在脚底下了……” 嗡嗡的议论声像无数根针,扎在姜窈的皮肤上。 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和愤怒。 贺铮看到她,立刻捧着花迎上来。 “姜窈!” “贺铮!你闹够了没有!”姜窈终于爆发了,声音都在发抖,“你这是在毁了我!” “我毁了你?”贺铮自嘲地一笑,猛地提高了音量,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我给你送钱送物,嘘寒问暖,是想让你过得好!不像有的人,把你娶回家就当个摆设!陆津州他算什么丈夫?他能给你什么?军功章能帮你暖被窝吗!” 这话,如同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开。 太诛心了。 也太羞辱人了。 姜窈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就在这时。 “吱嘎——” 一声尖锐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一辆军用吉普,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霸道地停在人群边缘。 车门推开,陆津州从驾驶座上下来。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常服,肩章在夕阳下闪着冷硬的金光。 全场,瞬间死寂。 他没有看任何人,那双深邃的凤眼穿过人群,径直落在姜窈惨白的脸上。 然后,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他的军靴踩在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围观的人群,下意识地向后退,给他让出一条通路。 贺铮梗着脖子,挑衅地迎上他的视线。 然而,陆津州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仿佛他只是空气。 他停在姜窈面前。 下一秒,他伸手,却不是去碰姜窈。 他从贺铮几乎僵硬的手中,抽走了那束野蔷薇。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然后,他手臂一扬。 那束娇艳的、带着露水的野蔷薇,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被他精准地、毫不留情地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碾压式的蔑视。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过身。 他脱下自己的军装外套,不由分说地、严严实实地裹在了姜窈身上。 那带着他体温和干净皂角气息的外套,瞬间隔绝了所有探究、鄙夷、看好戏的视线。 陆津州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不是生硬的拉拽,而是不容置疑的牵引。 他牵着她,穿过死寂的人群,走向那辆军用吉普。 车门打开,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清净。 车厢内,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津州启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吼,但他没有立刻开走。 他转过头。 昏暗的光线里,他的侧脸线条紧绷,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和……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受伤般的脆弱。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你喜欢他送给你的花?” 第51章 这一次,不是意外! “你喜欢他送的花?” 这个问题很蠢。 但他问得极其认真,像一个士兵在确认最后的攻击坐标。 姜窈心头那点被围观的恼火,被他语气里几乎要溢出的暴躁压了下去。 她没有转头看他,视线落在前方无尽的黑暗里。 “不喜欢。” 她的声音很静,像冬日结冰的湖面。 “我不喜欢被当猴耍,更不喜欢他用这种方式,给你我添麻烦。” 方向盘在他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指节根根泛白,青筋暴起。 她的话,他每个字都听清了。 但堵在胸口的那头野兽,没有得到任何安抚,反而被激得愈发狂躁。 他当然知道她不喜欢。 他能感觉到她刚才在人群中的僵硬和屈辱。 可这并不能让他好受。 一想到贺铮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人面前,用那种宣告主权的姿态,将那捧俗气的花塞到她怀里。 一想到那些看客的嘴脸。 一想到他们会如何编排她,一个已婚的军嫂,收下了另一个男人的示爱。 而他,她的丈夫,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在旁边看着。 贺铮能给她送花。 贺铮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喜欢你。 而我呢? 我陆津州能给你什么? 一份冰冷的协议。 一场难堪的争吵。 甚至连一句最简单的关心,都说得磕磕巴巴。 强烈的无能感和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像硫酸一样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再也忍受不了。 安全带卡扣“啪”地一声被解开。 姜窈被这声响惊动,刚转过头,眼前的光线就被一道阴影彻底吞噬。 他倾身而来。 那张俊朗的脸庞,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一只滚烫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扣住了她的后颈。 另一只手则铁钳般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死死按在座椅靠背上。 然后,他低头。 狠狠地吻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意外。 这是一个纯粹的,充满怒火与恐慌的掠夺。 他的唇滚烫,动作是军人式的直接与粗暴,毫无章法地碾压、啃噬,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一场野兽般、孤注一掷的标记。 姜窈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她闻到了他身上更浓烈的汗味,感受到了他急促到紊乱的呼吸,和他唇齿间那股压抑了太久,终于决堤的疯狂。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陆津州猛地松开了她。 他触电般弹回自己的驾驶座,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抛上岸的濒死之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不敢看她。 那张永远冷静自持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混杂着震惊、懊悔和狼狈的赤红。 失控了。 他当着她的面,彻彻底底地失控了。 车厢内,陷入了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姜窈抬起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自己红肿刺痛的嘴唇。 上面,还残留着他霸道而灼热的气息。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拉紧了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 陆津州像是要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空间,猛地拧动钥匙。 吉普车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仓皇地汇入了回家的车流。 …… 第二天清晨。 姜窈没等陆津州,一个人提前出了门。 她径直走向大院那棵老槐树。 贺铮果然在。 他靠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浑身都透着一股宿醉般的颓丧。 看见姜窈,他眼睛亮了一下,想扯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窈窈……” “贺铮,我们谈谈。” 姜窈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直视着他的眼睛。 “首先,谢谢你过去……对‘我’的喜欢和照顾。” “但是,那都过去了。” “你昨天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也伤害到了我的家人。所以,我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贺铮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嘴唇翕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姜窈吸了口气,投下了最后一颗炸弹。 “我不喜欢你,贺铮。” “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也绝不会喜欢。”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我现在,是陆津州的妻子。而且……” 她迎着贺铮骤然收缩的瞳孔,也像是在对自己最终确认。 “我喜欢他。” 我。 喜欢。 他。 这四个字,像四枚钉子,狠狠钉进了贺铮所有的幻想和不甘之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一步。 身旁的自行车“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你说什么?”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在发抖。 “你喜欢那个冰块?他有什么好?他会给你送花吗?他会像我一样陪你说话吗?他……” “他是我丈夫。” 姜窈再次打断他,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这就够了。” 一句话,堵死了贺铮所有的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明艳,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姜窈,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挫败。 他挣扎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如果我早点回来,在你们结婚前……会不会不一样?” 姜窈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她想起了原主的记忆。 那个固执的女孩,无论被陆津州拒绝得多彻底,视线也从未从他身上移开过分毫。 “不会的,贺铮。” 姜窈轻轻摇头,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你从来没看懂过“我”。我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陆津州一个人。” 这句话,是最后的审判。 贺铮彻底僵在原地,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原来,他连一场公平竞争的入场券,都从未拥有过。 他自以为是的深情,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就在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陆津州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稳而极具压迫感的声响。 他一步步走来。 他没有看旁边的贺铮,甚至没有看那辆倒地的自行车。 他的视线,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牢牢锁在姜窈身上。 他听到了。 他刚才,全都听到了。 贺铮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男人。 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用尽全身力气,扶起倒地的自行车,那股张扬的痞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少年意气被碾碎后的死寂。 他推着车,走到陆津州面前,站定。 “陆津州。”贺铮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你听好了。” “今天,我认输。” “但是,你要是敢对她不好,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抬起眼,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野兽般的狠戾。 “不管她是谁的妻子,我都会把她抢回来!” 陆津州垂眸,终于对上了他挑衅的视线。 他没有说话。 在贺铮和姜窈都错愕的注视下,他伸出手,不是去牵姜窈的手。 而是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姜窈撞进一个坚硬滚烫的胸膛。 下一秒,他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低下了头。 这一次,不再是昨天那个失控的、带着惩罚意味的啃噬。 这是一个吻。 一个在清晨的阳光下,在大院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目光里,从容不迫的,深沉而充满占有欲的,属于丈夫的吻。 阳光,正好打在他挺拔的背脊上。 陆津州用这个无声的行动,向他的情敌,向全世界宣告。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 第52章 工作室开业 大院门口那个宣告主权的吻,余波很长。 第二天清晨,餐桌上的气氛充满了微妙的张力。 陆津州依旧是那副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模样,只是动作出卖了他。他将一个剥得干干净净的白煮蛋,精准地放进姜窈的碗里。 然后,他的手触电般地收了回去,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 姜窈低头喝粥,假装没看见他那红透了的耳朵。 这只纯情黑猫,撩完就跑,现在又开始装无事发生。 她慢悠悠地夹起那颗蛋,咬了一口。 陆津州正在喝水,喉结滚动了一下,动作僵硬。 两人不经意间对上一下视线,又迅速错开。姜窈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连小米粥都觉得甜了几分。 工作室的牌子,在高建国的监督加急下,顺利做了出来,挂在了一间朝南的大办公室门口。 “窈窕制衣”。 唐绘心念着这四个字,觉得好听又贴切。 高建国大笔一挥,说这名字“有文化底蕴,符合我们新时代女性的风貌”,批准得比谁都快。 安生日子过了没两天,大院里的风向就变了。 贺铮彻底消失了。 那个咋咋呼呼,骑着永久牌自行车四处招摇的身影,再也没出现过。 姜窈是从顾清欢口中得知后续的。 “他申请去最艰苦的边防哨所了,昨天就走了,谁也没告诉。”顾清欢推了推眼镜,平静地陈述事实。 姜窈拿着剪刀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裁剪布料。 走了好,走了大家都清净。 她对贺铮没有恶感,但他的喜欢,太沉重,也太喧闹。 工作室开业前一天,来了一位意外访客。 程语翎。 她一身时髦利落的职业套装,抱着手臂,踩着高跟鞋,用审视的目光扫过工作室里挂着的每一件半成品。 “款式还行,就是这个颜色,太保守了。” “这个领口的设计,可以再大胆一点,做成V领。” 她言语犀利,句句都戳在设计的要害上。 唐绘心在一旁听得脸都白了,觉得这人是来砸场子的。 姜窈却不卑不亢,从里间拿出一张压箱底的设计图,摊在她面前。 程语翎低头看去。 那是一件改良旗袍。 古典的立领和盘扣被保留,但腰身用了现代的立体剪裁,收得极为妥帖。侧面的开衩恰到好处,既有东方的含蓄,又添了几分现代女性的利落。 程语翎脸上的平静被打破了。 她伸出手指,在那流畅的线条上轻轻划过,脸上的表情从审视,到震惊,最终化为纯粹的欣赏。 “我之前输给你,以为你只是擅长国风。”程语翎抬起头,看着姜窈,“现在看来,是我狭隘了。在设计的广度和深度上,我还有很多需要向你学习的地方。” 这个骄傲的女人,坦荡得可爱。 姜窈笑了。 “互相学习。” 工作室开业当天,十分低调。 没有鞭炮,没有剪彩,只是在门口挂出了几件最具代表性的成衣。 一件是改良的白衬衫,袖口做成了别致的灯笼袖。一件是高腰的A字连衣裙,用了大胆的姜黄色。还有一件,就是那款惊艳了程语翎的改良旗袍。 顾清欢拉来了几个大院里思想开明的姐妹捧场。 程语翎也带来了两个做服装生意的朋友。 起初,一切都很平静。 直到服装厂下班,女工们潮水般涌出。 她们的脚步,在经过“窈窕制衣”门口时,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最后,彻底停住。 “天呐,这衣服也太好看了吧!” “你看那个裙子,腰收得真好,肯定显瘦!” “这料子摸着也好舒服!” 人群越聚越多。 几个胆大的女工走进去,试穿了样衣。 当她们从试衣间出来的那一刻,外面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惊呼。 新颖的款式,大胆的配色,精良的做工,将她们衬得洋气又精神,和外面灰扑扑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比任何广告都有用。 “这件衬衫我买了!” “这条裙子多少钱?我要了!” 场面瞬间失控。 仅仅一个上午,挂出来的几件样衣就被抢购一空。 订单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直接排到了一个月后,厂里也抓紧赶制出来。 唐绘心收钱收到手软,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她们成功了。 傍晚,人群散去。 一个年轻的士兵敲开了工作室的门,送来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 “姜窈同志,这是陆团长让我送来的贺礼。” 姜窈道了谢,送走士兵,好奇地打开了箱子。 箱子打开的瞬间,她愣住了。 里面没有鲜花,没有首饰。 而是一整套从德国进口的顶级绘图工具和裁缝剪刀。 黄铜的尺子,不同型号的自动铅笔,还有那把泛着幽冷光泽的裁缝剪,每一件都闪着冰冷又昂贵的光。 姜窈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那把剪刀冰凉的刃口。 这比收到任何浪漫的礼物,都让她心脏发烫。 陆津州没有把她当成一个需要鲜花和甜言蜜语去哄的女人。 他尊重她,支持她的事业。 他把她当成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真正的“战友”。 这份理解与尊重,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第一次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深夜,姜窈还在灯下整理今天的订单,核对布料库存。 门被轻轻推开。 陆津州回来了。 他脱下军装外套,挂在衣架上,身上还带着户外的风尘。 他看见姜窈还在忙,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过去,拿起她桌上已经喝空的搪瓷杯。 他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想了想,又学着她之前的样子,笨拙地往水里加了一勺蜂蜜,搅了搅,才放回她手边。 姜窈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灯光下,她的眼睛疲惫却亮得惊人。 陆津州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命令感的低沉嗓音开口:“早点休息,别太累。” 很简单的一句话。 却让姜窈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两人之间,一种名为“家”的氛围,正在悄然形成。 与此同时,家属院的另一头。 孟婷婷听着周围几个军嫂对姜窈工作室火爆生意的赞美和羡慕,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什么个人工作室,不就是搞资本主义那一套吗?” 一个酸溜溜的声音响起,是技术科的老裁缝,刘师傅。 他今天被高厂长叫去谈话,让他多跟姜窈学习,心里正憋着火。 孟婷婷的眼睛动了动。 她端着一碗刚做好的绿豆汤,走到刘师傅身边,脸上挂着温婉的笑。 “刘师傅,您消消气,喝碗汤吧。” 她假意安慰了几句,话锋一转,幽幽地开口。 “刘师傅,您可是咱们国营厂几十年的老师傅了,德高望重。” “现在就眼睁睁看着她一个外来的小年轻,这么搞‘资本主义’,把咱们国营厂的根基都动摇了,把大家的饭碗都敲碎了?” 第53章 被人恶意举报 孟婷婷那番话,轻飘飘的,却带着钩子,精准地勾住了刘师傅心底最深的怨气和不甘。 她看着刘师傅变幻的脸色,又添了一把火。 “您想想,厂子是大家的,凭什么她一个人出风头,把好处都占了?这不公平。” 刘师傅端着绿豆汤的手抖了一下,汤水洒出几滴。 是啊,凭什么? 当晚,一封字迹歪扭、用词恶毒的举报信,被塞进了工商管理部门的举报箱里。 …… 第二天下午,阳光正好。 这时门口的光线被几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为首的中山装男人,国字脸,表情像一块刚出窑的砖,又冷又硬。 “谁是姜窈?” 他身后,两个年轻人的红袖章上,“工商”二字格外刺眼。 唐绘心踩着缝纫机的脚下一滑,刺耳的“嘎”一声,机器停了。 姜窈放下手中的黄铜尺,站直身体。 “我就是。” 中年男人视线如刀,将她从头到脚刮了一遍,随即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 “工商管理部门。接到举报,你涉嫌无证经营、投机倒把。” “现对‘窈窕制衣’,进行查封调查。” 投机倒把。 这四个字,像四座山,直接压在了唐绘心的心口上,她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同志,我们没有……” “闭嘴!”旁边一个年轻人厉声喝止,“我们按规定办事!” 姜窈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举报,投机倒把,招招致命。 孟婷婷。 除了她,没人会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毒计。 但现在不是追究元凶的时候。 姜窈迎着中年男人的目光,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同志,我们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所有手续都在墙上挂着,随时可查。” “高厂长亲自来考察过,所有程序合规合法。” “至于投机倒把,我们想看看,举报信上写的具体是什么内容?我们也好配合调查。” 她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反而让对方愣了一下。 中年男人眉头一皱,显然没料到这个年轻女人如此镇定。 他避开了她的问题,语气更加生硬。 “所有情况,等我们调查清楚了再说!” “现在,立刻封门!” 他一挥手,身后的年轻人立刻拿出封条和浆糊。 这蛮横的态度,让姜窈心底一沉。 这不是常规调查。 这是有备而来,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 就在那两人准备动手时,姜窈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唐师傅,把账本和所有订单收好锁进柜子,钥匙你拿着。” 这是命令。 唐绘心浑身一颤,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冲过去收拾。 这是她们的命根子,是证明清白的证据。 那个年轻人想上前阻止,却被姜窈一步拦住。 “配合调查,不代表你们有权力没收我们的私有财产。” “还是说,你们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违法执法?” 她的眼神太冷,太静,像淬了冰的刀,竟让那个年轻人一时不敢上前。 中年男人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他死死盯着姜窈,像是要从她脸上盯出一个洞。 周围的邻居和工人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我就说吧,一个女人搞这么大摊子,迟早出事!” “投机倒把可是大罪,要抓去劳改的!” 嘲笑声,议论声,像无数根针,扎在唐绘心身上。 姜窈却恍若未闻。 她就那么站着,看着唐绘心将一切收拾妥当,看着那两个年轻人用刷子在门上刷满浆糊。 那张刺眼的白色封条,重重地贴了上去。 “窈窕制衣”四个娟秀的字,被拦腰截断。 屈辱感,铺天盖地。 姜窈却笑了。 她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最后落在那位中年干部的脸上。 行,玩得够大。 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不到半小时,工作室被封的消息就传遍了军区大院。 秦岚正在院子里炫耀儿子给她买了新出的雪花膏,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瓶子“啪”地摔碎在地上。 她冲进姜窈的院子时,姜窈正在安抚哭成泪人的唐绘心。 “姜窈!你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 秦岚的声音尖利,带着一种被戳破美梦的恐惧。 “投机倒把!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这会影响津州的前途!他的政审要是出了问题,我跟你拼命!” 她关心的不是真相,而是这件事会如何玷污陆家的门楣,毁掉儿子的前程。 姜窈送走唐绘心,才转身面对歇斯底里的婆婆。 “妈,事情会调查清楚的。” “调查?封条都贴门上了,整个大院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 就在这时,一道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陆津州穿着一身挺括的军装,从吉普车上下来,步履生风。 他听说姜窈的工作室出问题了,就急忙赶回来了解情况。 一进院子,他就看到指着姜窈鼻子怒骂的母亲。 和那个站在风暴中心,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一丝屈服的妻子。 陆津州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疼。 “妈。” 他只叫了一声,秦岚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陆津州走到姜窈身边,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隔开了她和母亲的对峙。 这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回您自己院里去。”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秦岚对上儿子那双沉静中带着风暴的瑞凤眼,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不甘地转身走了。 院子终于安静。 陆津州关上院门,走到姜窈面前。 他没问“是不是你做的”,也没问“为什么会这样”。 他看着她的眼睛,只问了一句。 “怎么回事?” 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姜窈紧绷的神经。 她将下午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应对和对孟婷婷的猜测,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他。 陆津州听完,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伸出手,用宽厚干燥的大手,覆盖住她冰凉的手背。 “账本和订单还在,做得很好。” 他先是肯定了她的应对,然后才说出那句承诺。 “别怕,交给我。” 他的掌心很热,那股暖意,一直传到心底。 姜窈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正说着,院门又被敲响了。 是孟婷婷,端着一碗汤,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看到陆津州时,她表情一僵,随即又化为楚楚可怜。 “姜窈姐,我听说你工作室出事了,真是太让人担心了!这罪名要是坐实了,可是要送去劳改的……” 她压低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得意。 拙劣的演技。 姜窈忽然笑了,她抬起眼,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孟婷婷脸上。 “不劳费心。有些人,借来的梯子爬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死得越惨。” 孟婷婷的笑容,瞬间凝固。 姜窈不再看她,转头对陆津州说:“我饿了。” 陆津州“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屋里走,将孟婷婷彻底当成了空气。 第二天傍晚,陆津州还没回来。 姜窈坐在灯下,手里拿着的,正是唐绘心拼命保住的账本和订单。 她没有枯等,而是在一笔一笔地核对,寻找破局的关键。 就在这时,院门被急促地敲响。 顾清欢跑得气喘吁吁,冲进来一把拉住她,脸色惨白。 “不好了,姜窈!” “我爸在工商局的朋友偷偷传话,说这次举报你的人……背景很硬!” 顾清欢喘着气,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话。 “上头有人打了招呼,说要拿你当典型,从重、从快、从严处理!” 第54章 他的世界,为她撑开 姜窈听完消息,点了点头。 她给吓得脸色发白的顾清欢倒了杯水。 “知道了,谢谢你清欢。” “快回去,别让人看见。” 送走顾清欢,屋里只剩她一人。 灯光下,姜窈的手指在桌上轻点,复盘着整件事。 孟婷婷是刀,但递刀的人是谁? 魏彻? 有可能。 但不论是谁,这局棋,下得太急,太糙。 一招致命的棋,往往破绽最多。 她不怕。 她在等陆津州。 等她的战友,从他的战场上,回来。 …… 院门被推开时,指针已划过午夜。 陆津州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 他看见灯下的姜窈,脚步停顿了一瞬,随即大步走向她。 他身上没有颓丧,也没有怒火,只有一种战斗过后的疲惫与锋利,像一把回鞘的刀。 “还没睡?”他问,声音有些哑。 “等你。” 姜窈站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 “怎么样?” 陆津州接过搪瓷杯,掌心的温度驱散了些许凉意。 他没有回答,黑沉的凤眸锁住她。 “你信我吗?” 姜窈笑了。 “我信你。” “好。” 陆津州放下杯子,只吐出一个字。 “睡吧,明天看结果。”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脱下外套,径直进了卧室。 这一夜,姜窈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工作室的门依旧被封着。 工人们聚在不远处,议论纷纷,唐绘心急得直掉眼泪,却被姜窈拦住了。 “再等等。”姜窈说。 她不知道陆津州做了什么,但她信他。 下午,两辆车打破了巷子的宁静。 一辆军用吉普,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 车牌,是军区和市政府的。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和工人们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 车门打开。 工商部门的最高领导亲自下车,昨天那个来贴封条的中年男人跟在后面,脸色白得像墙灰。 领导快步走到工作室门口,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亲手,并且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刺眼的封条,撕了下来。 他转身,面向闻声走出的姜窈。 他站直身体,抬手,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姜窈同志!我代表我们单位,为工作的重大失误,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他的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巷子。 “经过调查,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恶意诬告事件!” “‘窈窕制衣’是响应国家号召、军民合作的创新典范!我们不仅要支持,还要大力表扬!” 人群里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昨天还是投机倒把,今天就成了创新典范? 唐绘心站在姜窈身后,看着那扇重新可以推开的门,眼泪瞬间决堤。 处理结果下来得极快。 一份盖着红章的通告贴在了服装厂的公告栏上。 刘师傅,因恶意诽以及破坏工厂生产,直接开除。 孟婷婷,因屡次三番恶意诬告军属,破坏军民合作项目,性质极其恶劣,由文工团开除团籍,档案记大过,遣送回乡。 那个曾经在大院里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就这么被彻底抹去了所有痕迹。 …… 当晚,陆津州回家时,姜窈已经做好了饭菜。 两菜一汤,家常的味道。 他脱下外套,姜窈很自然地走上前,伸手去帮他解那颗扣得死紧的风纪扣。 她的指尖柔软,带着一丝凉意,不经意地擦过他滚烫的喉结。 陆津州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一把捉住了她正在动作的手。 姜窈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凤眸里。 那里面,是化不开的浓郁情绪,翻涌着,灼烧着。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轻声问。 陆津州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昨天半夜,我去找了高厂长。他把工作室成立的所有文件,红头文件,盖着公章的会议纪要,都给了我。” “今天一早,我没去工商局。” 他顿了顿。 “我拿着这些,直接去了军区宣传部。” 姜窈的呼吸停了一瞬。 釜底抽薪。 他根本没打算在“个人经营”这个层面纠缠,而是直接把事件性质,拔高到了“破坏军民合作”、“打击军属创业先进典型”的政治层面。 这是在打军区宣传部的脸。 “我把这件事,定性为‘有预谋的破坏行动’。”陆津州继续说,“宣传部当场成立了调查小组。” “同时,我让周卫民去查了举报信。是刘师傅。” “然后我去见了他。他全招了,是孟婷婷教唆,还按了手印。” “中午,我去了工商管理部门,见了他们的领导。” 陆津州看着她,把最后的部分说完。 “我什么都没说。” “就把三样东西放在了他桌上。” “高厂长的红头文件,刘师傅的认罪书,还有一份孟婷婷之前陷害你的情况简报。” 一套王炸,干净利落。 一个字都不用多说,但每个字都在咆哮:你的人,动了不该动的人。你自己,看着办。 这个男人,一旦认真起来,他的世界,自有一套雷霆万钧的运行法则。 “我之前说过,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他的嗓音低沉,每一个字都砸在姜窈的心上。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以后,我的世界,也为你撑开。” 不是“我会保护你”,也不是“有我别怕”。 而是,他将自己最坚固、最引以为傲、由纪律和钢铁铸成的世界,向她敞开了一个入口。 邀请她,成为他世界的常驻民。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姜窈的眼眶,鼻尖发酸。 她松开被他抓住的手,踮起脚尖,主动环住了他的脖子,将脸深深地埋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里。 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将她整个人包裹。 她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声,又一声,踏实得让她想哭。 陆津州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身体僵硬地站着,双手悬在半空。 最后,他缓缓地,带着一丝珍视,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怀里的人很软,带着淡淡的馨香。 “陆津州,”姜窈在他怀里闷闷地开口,“你犯规。” “嗯?” “你这样,很犯规。” 陆津州没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姜窈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唇瓣却微微嘟着。 然后,她凑上去,在他的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陆津州整个人都定住了。 这一次,姜窈没有退开。 她看着他那张俊脸上浮现出惊愕和无措,觉得可爱极了。 于是,她再一次吻了上去。 不再是试探。 陆津州终于反应过来,他扣住她的后颈,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一个与之前所有都不同的吻。 没有掠夺,没有惩罚。 只有小心翼翼的探索,和笨拙却真诚的回应。 是两个同样骄傲的灵魂,在这一刻,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向对方完全坦露。 就在两人吻得难分难解,气氛逐渐升温之时。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陆津州懊恼地松开她,脸颊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姜窈喘着气,脸颊绯红,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 “您好,请问,是‘窈窕制衣’的姜窈设计师吗?”听筒里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声。 “我是。” “太好了!姜设计师您好,我是沪市百货公司的采购部主任。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了您的事迹和设计,非常欣赏!不知是否有机会,能与您谈一笔……更大的合作?” 第55章 陆津州上交工资 “沪市百货公司。” 六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姜窈脑中炸开。 那可是全国百货行业的风向标。 能进入那里,意味着“窈窕制衣”将从军区大院里的小作坊,一跃成为全国性的品牌。 姜窈的心脏因激动而紧缩,但声音却听不出一丝波澜。 “我很荣幸。请问怎么谈?” 陆津州站在一旁,看着她侧脸的线条。 刚才还满面红霞、眼波流转的女人,此刻眼神清亮,周身散发着一种专业、自信的光芒,仿佛刚才那个在他怀里意乱情迷的人,只是他的幻觉。 “我们希望您能带上设计稿和样衣,来一趟沪市。所有差旅费用,由我们承担。您看下周方便吗?” 对方的态度诚恳又高效。 “方便。” 姜窈没有丝毫犹豫。 “具体时间,我们再电话沟通。” 挂断电话,她依旧握着听筒,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麻。 巨大的机遇,让她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但紧随而来的,是更现实的问题。 去沪市,团队、样衣打版,哪一样不是烧钱的无底洞?工作室目前的盈利,只够勉强维持。 陆津州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将她手里的听筒拿过,放回原位。 他没问电话内容,只是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水,又去厨房给她换了一杯温的。 “谢谢。”姜窈接过杯子,捧在手心。 陆津州看到她微蹙的眉头,喉头滚动了一下,然后转身进了卧室。 片刻后,他拿着一个用布包得方方正正的东西走了出来。 布包放在桌上,推到姜窈面前。 姜窈疑惑地看他。 陆津州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姜窈解开布结。 里面是一个上了锁的铁皮饼干盒,印着“劳动最光荣”的字样,很有年代感。 陆津州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锁。 “咔哒”一声。 盒子打开,姜窈的呼吸停了一瞬。 里面不是饼干。 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大团结、拾元券、伍元券…… 还有一本存折。 这是他全部的家当。 “你这是……” 姜窈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去沪市,要用钱。” 陆津州的声音低沉,却不容置喙。 “工作室扩大,也要用钱。” 他将存折也拿出来,压在那叠钱上。 “里面有两千块,你可以随时拿。” 他的眼神坦荡得让姜窈心头发烫。 这不是支持,这是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交到她手上。 姜窈忽然玩心又起,狐狸眼弯成狡黠的弧度。 “陆团长,你就不怕我拿着你的钱,跑了?” 陆津州定定地看着她,喉结微动。 他没有回答那个假设性问题,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我的命是国家的,但命以外的,都是你的。” 他顿了顿,黑眸锁紧她,一字一句,像是烙印。 “而且,你跑不掉。你跑了,我就去抓。上天入地,我也把你绑回来。” 这男人,连情话都说得像在下最后通牒。 霸道,蛮横,却让姜窈的心防彻底崩塌。 她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弯弯,像一汪春水。她将那叠厚厚的现金推了回去。 但那本存折,却被她抽了出来,捏在指尖。 “现金你留着,部队里用钱的地方多。这个,”她晃了晃手里的存折,“我替你保管。” 她看着他,眼神明亮而坚定。 “陆津州,这是你给我的信任,我会用它,打一场最漂亮的仗。” 他看着她收起存折的样子,看着她眼里的光,比刚才那个被中断的吻,更让他心潮澎湃。 …… 第二天。 工作室的门重新挂牌营业。 唐绘心看着公告栏上关于孟婷婷和刘师傅的处理通告,激动得热泪盈眶,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到了中午,顾清欢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窈窈!大快人心!” 她把手里的网兜往桌上一放,里面是几个新鲜的苹果。 “孟婷婷昨天连夜被她爸妈接走了,听说在车上哭得快断气了!现在大院里那些墙头草,风向全变了,都在夸你有魄力,说你才是干大事的人!” 姜窈正在裁剪布料,闻言只是笑了笑。 军区大院,就是一个小社会。这里的舆论风向,能捧起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 她要的不是暂时的吹捧,而是无法撼动的根基。 “清欢,你觉得大院里的军嫂们,平时都缺什么?”她忽然问。 顾清欢愣了一下,随即秒懂。 “缺好看的衣服!不是灰就是蓝,款式肥得像麻袋。好点的料子就是‘的确良’,夏天穿着能悟出一身痱子!” 她抱怨道:“谁不想穿得好看点?可商店里的衣服,要么贵死,要么土死。” 姜窈停下手里的德国剪刀,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沪市的合作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锋。 “我要在这里,彻底站稳脚跟。我要让那些曾经非议我的人,排着队来买我的衣服。” 顾清欢的眼睛瞬间亮了。 “你想怎么做?” “办一场下午茶。” 姜窈的嘴角勾起一抹运筹帷幄的笑。 “邀请几位在大院里说话最有分量的军嫂过来。我免费为她们提供服装搭配和形象改造,并且,送她们每人一件我们工作室的新款。” “送?!” 顾清欢惊得差点跳起来。 “这不就是赔本赚吆喝吗?她们那些人节省惯了,你送了她们也未必会买啊!” “她们就是移动的活广告。” 姜窈语气笃定。 “只要她们穿着新衣服在大院里走一圈,带来的连锁反应,将远远超过这几件衣服的成本。这是最精准的广告投放。” 她看着顾清欢,目光灼灼。 “这件事,我需要你帮忙。帮我把人请来,尤其是家属院里爱挑三拣四的人。” 顾清欢看着眼前这个自信到发光的姜窈,心里涌起一股混杂着崇拜和激动的热流。 她用力一拍大腿。 “包在我身上!” 第56章 移动的活广告 “窈窕制衣”工作室里,平日清脆的剪刀声和缝纫机声都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几缕氤氲的茶香和压低了的女人们的交谈声。 顾清欢请来的几位军嫂,都是大院里食物链顶端的人物。 王政委的爱人孙姐,后勤部张主任家的刘嫂,还有几个团级干部的家属,个个都是人精。 她们端着搪瓷杯,眼神却像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工作室的每一个角落。 连供销社的赵媛都来了,她今天不当售货员,倒像是姜窈这边的娘家人,正热情地给几位嫂子续水。 “姜窈这丫头,真是出息了。”孙姐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开了口。她是大院里公认的大姐大,说话最有分量。“这工作室,弄得是真敞亮。” “可不是嘛,”刘嫂立刻接话,眼角余光瞥着挂在墙上那件改良旗袍的样衣,“就是不知道,这衣服做出来,是不是真有传闻中那么好。” 话里带刺,直指要害。 大院里谁不知道,刘嫂的侄女就在镇上开裁缝铺,走的还是老路子。 姜窈笑了笑,不接这茬。她给唐绘心递了个眼色,两人转身从里间捧出了五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 “几位嫂子能来,是给我姜窈面子。” 她将衣服一件件在工作台上铺开,“我这小店刚开张,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想着给几位嫂子量身做了几件衬衫,不成敬意。也想请嫂子们帮我这晚辈掌掌眼,看看手艺行不行。” 空气安静了一瞬。 五件衬衫,款式各不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给孙姐的,是一件烟灰色的立领衬衫,面料垂顺,只在领口和袖口用同色系的丝线绣了极简的竹叶暗纹,沉稳中透着高级感,完全符合她政委夫人的身份。 给刘嫂的,是一件米白色的娃娃领衬衫,胸前做了几道细密的风琴褶,既能藏住她略丰腴的身材,又添了几分温柔的女人味。 湖蓝色、鹅黄色、豆绿色……每一件,都像从她们心里直接掏出来的。 没有一件花哨,全靠剪裁和细节杀人。 几个刚才还端着架子的军嫂,眼睛都直了。 “这……这是给我的?” 一个团级干部的家属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件鹅黄色的。 这个年代,女人的衣柜里非黑即蓝,哪里见过这么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心思。 “哎哟,这……这是给我的?”刘嫂最先憋不住,伸手就去摸那件米白色的衬衫,摸到那细密的褶皱,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喜。 孙姐也站了起来,她走到那件烟灰色衬衫前,目光在精致的竹叶暗纹上流连了片刻,没说话,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们都是聪明人,心里门儿清。这免费的衣服,不是白拿的。姜窈这是请她们当“活广告”呢。 可这广告,当得也太舒心了。衣服漂亮,合身,还衬得人有品位。穿出去,面子里子都有了,谁会拒绝? “姜窈妹子,”孙姐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欣赏,“你这丫头,心巧手也巧。这衣服,我们收下了。” 她顿了顿,看着姜窈,眼神意味深长,“放心,要是有人问起来,我们还能藏着掖着不成?” 一句话,就给这桩心知肚明的“交易”定了性。 赵媛见状,连忙凑趣道:“何止是有人问!我敢打包票,嫂子们穿着新衣服在大院里走一圈,不出三天,就得有人上我那儿打听!到时候我可就直接往姜窈这儿指路了啊!” 一屋子女人都笑了起来,气氛瞬间热络无比。 事实证明,赵媛的预言还是太保守了。 根本不用三天。 第二天,当孙姐穿着那件烟灰色竹叶暗纹衬衫,出现在大院的公告栏前时,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她身上。那件衣服,将她衬得既端庄又雅致,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孙姐,您这衣服哪儿买的?真好看!” “是啊是啊,料子看着也好,什么牌子的?” 孙姐矜持地笑了笑,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姜窈做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移动的活广告”们,威力惊人。不过一个周末,整个军区大院都知道了,“窈窕制衣”工作室能做出全城独一份的好看衣服。 更让姜窈惊喜的是,这阵风很快就吹出了大院。 附近大学城的几个女学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消息,结伴找了过来。 当看到工作室里那些既有设计感又不过分张扬的衣服时,眼睛都亮了。她们不像军嫂们那样顾虑重重,看中了就立刻下了订单。 这群高知女性的加入,无形中又拔高了“窈窕制衣”的品牌形象。 工作室的订单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写满。唐绘心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全是兴奋的光。 …… 夜深了。 院子里客厅的灯还亮着。 姜窈趴在工作台上,被一堆设计图稿和暴增的订单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沪市百货的合作,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杯温热的麦乳精放在了她手边。 姜窈头也没回。 “陆团长,你怎么还没睡?” 陆津州穿着常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像一棵沉默的树。 姜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忽然,她盯着设计图上一个男装的轮廓,眼睛一亮。 她猛地站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软尺。 “别动。” 在陆津州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欺身而上。 软尺的一端被她咬在唇间,另一端带着她指尖的温度,贴上了他坚实的肩膀。 她靠得极近,身上好闻的馨香混着布料的气息,钻进他的呼吸。 陆津州的身体瞬间绷得像一块钢板。 “肩宽四十九,不错,标准的倒三角。” 她喃喃自语,手指带着软尺滑向他的胸膛,动作专业,眼神却带着一丝狡黠的挑衅。 “胸围一百零二,真结实。” 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他胸口的肌肉轮廓。 陆津州喉结滚动,呼吸骤然粗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几乎要贴上他,隔着薄薄的衣料,那温度烫得惊人。 “姜窈。”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一丝警告。 她终于测量完毕,抬起头,一双狐狸眼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轻语:“陆团长,你说,男人的腰,要多窄,才算得上是‘致命的武器’?” “轰”的一声,热气直冲头顶。 陆津州感觉自己的自制力正在一寸寸崩裂。 他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 就在他快要失控的前一秒,姜窈却像得逞的猫,笑着退开一步,拉开了安全距离。 “数据收到了,多谢陆团长当我的模特。” 她转身想回到工作台,手腕却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攥住。 天旋地转。 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了回去,后背重重撞上那个滚烫的胸膛。 陆津州反客为主,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另一只手精准地扣住了她的腰。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灼热、急促,充满了侵略性。 “现在,”他贴着她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换我来量量你。” 第57章 今晚办了你! “现在,换我来量量你。” 姜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他坚实滚烫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身常服之下,每一寸肌肉都因极致的隐忍而贲张、紧绷。 这不是调情,这是捕猎者亮出了爪牙。 他的手,那双能精准拆卸组装任何精密器械、能稳稳握住钢枪的手,此刻正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从她的腰侧,缓缓向上。 他没有用尺,用的是他的掌心。 那粗粝的、带着薄茧的掌心,像烙铁一样,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一寸寸丈量着她的曲线。 “腰围,一掌加三指。”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吐息的热气。 姜窈的呼吸乱了。 她本是玩火的人,却没料到这把火一点就着,烧得这么旺,几乎要将她自己也吞噬。 她能感觉到,陆津州这些天累积的所有情绪——那些因她而起的烦躁、无措、嫉妒和渴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实质的、充满侵略性的欲望,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她非但不怕,心底反而升起一股奇异的战栗和期待。 她微微偏过头,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颈侧,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明知故犯的坏。 “陆团长满意这个尺寸?” “你……还想量哪里?” 这句火上浇油的话,成了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津州闷哼一声,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按向自己。 他不再有任何伪装的冷静。 他撬开她的牙关,舌尖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攻城略地。 姜窈被他吻得几乎窒息,却不甘示弱地回应。 她的手从他的喉结滑下,摸索到他腰间的皮带。 “咔哒。” 金属搭扣被解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陆津州身体一僵。 下一秒,他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粗暴,却又在手臂收紧的瞬间,下意识地护住了她的头。 姜窈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 客厅的灯光在头顶飞速掠过,她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他那双黑得吓人的凤眸里,燃着两簇她从未见过的、名为“占有”的火焰。 卧室的门被他用后背撞开,又被他用脚勾上。 “砰”一声,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 她被轻轻放在床上,床垫因重力而下陷。 他没有立刻压上来,而是单膝跪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形成一道极具压迫感的剪影,俯视着她。 空气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交错的呼吸声。 姜窈看着他,在黑暗中,她反而能更清晰地看见他眼里的挣扎与渴望。 这些天,他们同床共枕,他像个君子一样睡在床沿,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她夜里无意识地滚过去抱住他,他僵硬得像块石头,却从不推开她。 她以为他能忍很久。 原来,这头看似冷静自持的猛兽,早已在失控的边缘。 姜窈忽然笑了,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的喉结。 那里正剧烈地上下滚动着。 “陆津州,”她轻声说,“你在紧张?”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秒,他扣住她的手腕,俯身,用一个凶狠的吻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他吻得又狠又急,带着一丝生涩的章法,像迷航的水手终于找到了港湾,急切地想要汲取、吞没。 他撬开她的唇齿,攻城略地,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姜窈被他吻得头脑发昏,却不甘示弱地回应着。 她的手从他的手腕挣脱,主动攀上他的后颈,指尖插进他坚硬的发根,将他更用力地按向自己。 唇齿纠缠间,是两个同样骄傲的灵魂,在欲望的催化下,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 陆津州开始去解她衬衫的纽扣。 他的手指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解了半天,反而让那颗小小的纽扣缠得更紧。 一声布料撕裂的轻响。 他耐心告罄,直接扯开了它。 清凉的空气涌入,姜窈瑟缩了一下。 他却像是被烫到一般,动作停了一瞬。黑暗中,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能看清一切。 姜窈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干脆主动出击。她摸索着,去解他的衣服。 她的指尖冰凉,不经意地擦过他滚烫的皮肤。 陆津州倒抽一口冷气,再也克制不住,他三两下扯开自己的上衣,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和垒块分明的腹肌。 他握住她的手,引导着,按在自己心跳如雷的胸口。 “姜窈,”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是你先招惹我的。” 是。 是她先闯入他的世界,打乱他所有的秩序。 是她一次次地试探,撩拨,逼得他溃不成军。 姜,还是老的辣。 但今晚,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彻底调转。 姜窈不答话,只是用行动回应。她仰起头,迎上他再次落下的吻。 被子被掀开,又落下,像翻涌的浪,将两人彻底淹没。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窗棂,又悄悄隐去。 夜,还很长。 …… 第二天。 姜窈是被疼醒的。 她动了动,感觉自己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遍,浑身上下每一寸骨头缝都泛着酸。 尤其是腰,酸软得简直不像是自己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但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 昨晚那些疯狂的、失控的画面,像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的汗,他的喘息,他失控时在她耳边一遍遍叫她名字的沙哑嗓音…… 姜窈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她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太……激烈了。 那个男人,平时看着清冷禁欲,到了床上,简直就是一头不知餍足的野兽。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陆津州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走了进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还是那身挺括的军装,只是风纪扣,难得地解开了一颗,露出性感的喉结。 看到床上那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起来的小鼓包,他脚步一顿,眼神闪过一丝不自然,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事后的沙哑。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 姜窈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起不来。” 陆津州沉默了片刻,走过去,伸手想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 姜窈干脆在被子里滚了一圈,躲开他的手,控诉道:“都怪你!陆津州,你是不是想谋杀亲妻!” 他看着那个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小妻子,平日里冷硬的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他俯下身,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怀里,隔着被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的错。”他声音低沉,带着…满足后的慵懒和愉悦。“下次,我会轻点。” 姜窈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一双水光潋滟的狐狸眼瞪着他。 “还想有下次?!” 陆津州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喉结滚动,眸色又深了几分。 他没说话,只是用行动回答了她。 他再次低头,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 窗外,阳光正好。 但房间里的风暴,显然才刚刚开始。 第58章 陆团长请节制!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体力交流”后,姜窈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光斑。她费力地睁开眼,浑身上下的骨头缝里都叫嚣着酸软。 身旁的男人却早已醒来,精神焕发,神清气爽,正侧躺着,单手支着头,看她。 这人,简直是铁打的。 姜窈胸口一股无名火“蹭”地就上来了。 她一把抓过枕头,卯足了劲儿,朝着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砸了过去。 “陆津州!” 陆津州反应极快,轻松接住枕头,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显而易见的愉悦。 “陆团长,我严重怀疑你这是在公报私仇,蓄意谋杀!”姜窈趴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卷,只露出一双控诉的狐狸眼,“为了我们来之不易的革命友谊,为了我岌岌可危的革命事业,我宣布,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她伸出三根手指,郑重其事。 “请你,务必,节制!” 陆津州看着她眼下一圈淡淡的乌青,还有那副佯装出来的凶巴巴的表情,耳根不可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他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窘迫。 男人没反驳,默默地把枕头放好,起身下床。片刻后,他端着一杯温水和一管小小的药膏走了回来。 他坐在床边,拧开药膏盖子,一股活血化瘀的药味弥漫开来。 “趴好。” 姜窈哼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他。 下一秒,带着薄茧的粗粝指腹就贴上了她酸痛的腰窝。 他的动作很笨拙,力道却控制得很好,不轻不重,带着一股滚烫的温度,在那片酸软的肌肤上,一下一下,轻柔地按揉着。 姜窈舒服得倒抽一口气,全身的骨头都舒展开了。 这男人,虽然在床上是个不懂节制的禽兽,但这售后服务,还算到位。 下午茶会的口碑效应,比姜窈预想的还要猛烈。 “窈窕制衣”彻底在军区大院和附近的大学城打响了名头。 尤其是那几个家境不错的女大学生,穿着工作室出品的改良衬衫和连衣裙在校园里一晃,简直就是行走的种草机。 知识分子圈层的审美是挑剔的,但一旦被认可,其传播力和影响力,远非普通的大院军嫂可比。 订单,雪片一样飞来。 这天下午,工作室和厂里都忙得热火朝天,唐绘心踩着缝纫机,快踩出了火星子。 门口的风铃响了。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干净白衬衫的中年男人,在一名女学生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男人气质儒雅,不像是来买衣服的。 他没有去看那些挂着的漂亮成衣,而是径直走到了姜窈的工作台前。 他的视线,被墙上钉着的一张设计草图牢牢吸住。 那是姜窈为沪市百货准备的“秘密武器”之一,一款改良旗袍的设计稿。 “这件衣服,有风骨。” 男人忽然开口,把专心画图的姜窈吓了一跳。 “它不是在单纯地模仿旧式旗袍的形,而是在用现代的、利落的剪裁,去讲述一个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故事。”男人扶了扶眼镜,转向姜窈,“小同志,这是你的作品?” 姜窈心里一动。 这是第一次,有人从“思想性”和“风骨”这种形而上的角度,来解读她的设计。 这人,是行家。 “苏教授,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姜窈姐。”旁边的女学生介绍道,“我身上这件衣服就是姜窈姐做的。” “苏教授,您好。”姜窈站起身,不卑不亢。 京大文学系的苏文煜教授,在整个京市的文化圈都赫赫有名。 “你的设计理念很好。”苏文煜的欣赏毫不掩饰,“方便聊聊吗?” 当然方便。 姜窈放下画笔,从旗袍的起源,聊到不同时代的审美变迁,再到她如何将现代建筑的解构主义线条,融入到传统服饰的剪裁中。 她说的很多理论,在这个时代闻所未闻,但苏文煜却听得懂,并且能举一反三,甚至从符号学的角度,对她的设计进行更深层次的解读。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交流。 唐绘心和那个女学生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两个人说的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的才华,不应该只停留在制衣上。”交谈的最后,苏文煜郑重地看着姜窈,“你应该去系统地学习服装史、美学和符号学。这些,才是一切设计的根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办公室电话。 “我下学期正好在京大开这门选修课。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来我的课堂上旁听。” 这个邀请,对于姜窈来说,无异于一道惊雷。 她渴望的,从来不只是商业上的成功。 她更渴望专业上的认可与精进。 苏教授为她打开的,是一扇通往更高学术殿堂的大门。 晚上,姜窈洗完澡,回到房间,陆津州正坐在书桌前看文件。 她把苏教授给的纸条放在桌上,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口。 毕竟,去大学旁听,在这个年代的人看来,多少有点不务正业。 “这是什么?”陆津州拿起纸条。 “京大的一个教授,邀请我去旁听他的课。”姜窈故作轻松地解释,“关于服装设计和美学的。” 陆津州拿着纸条,沉默了很久。 房间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姜窈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 他不会觉得她好高骛远,异想天开吧? 陆津州终于抬起头,他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她身后窗外的那片夜空。 他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设计才华时的样子,想起了她在厂长办公室里侃侃而谈的样子,想起了她现在看着那张纸条时,眼睛里闪烁的光。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对知识最纯粹的渴望和向往。 他怀里的这只小狐狸,狡黠,明艳,充满了生命力。 小小的军区大院,根本困不住她。 他也不想困住她。 爱不是占有和束缚,而是成为她的底气,支持她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起身,走到她身后,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然后,他重新拿起桌上那管药膏,继续用那笨拙却温柔的力道,为她按摩酸痛的腰。 “去吧。”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心跳沉稳有力。 “家里有我。” 他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更轻了,贴着她的耳朵,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补充。 “你的腰……我以后会注意。” 姜窈趴在他腿上,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支持。 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和安全感,将她整个人包裹。 这个男人,用最笨拙的方式,给了她最坚定的承诺。 她知道,去大学旁听,将是她在这个时代,为自己开辟的,另一个全新的“战场”。 就在这时,姜窈忽然一个翻身,从他腿上坐了起来,仰头看着他。 她的狐狸眼里,水光流转,带着一丝狡黠。 “陆团长,光口头保证可不行啊。” “为了检验你‘节制’的决心和成果……”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凑近他,一字一句地宣布。 “今晚……我们分房睡?” 陆津州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第59章 休想分房睡 “分房睡?” 陆津州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 前一秒凤眸里翻涌的情欲,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熄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不敢置信。 姜窈仰头看着他,狐狸眼里全是得逞的笑意。 她就喜欢看他这副冷静自持的面具被自己亲手撕裂,露出底下手足无措的纯情模样。 这男人,战场上杀伐果决,到了她这儿,纯得像张白纸。 逗弄他,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 陆津州终于从石化中回过神,他扣着她腰的手臂猛地收紧,将她更深地按向自己滚烫的怀里,那力度,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 他没说话,但那灼热的体温和骤然粗重的呼吸,已经替他回答了一切。 分房睡? 做梦。 第二天,姜窈第一次踏进了京大的校门。 八十年代的大学校园,古朴,安静,充满了书卷气。姜窈穿着自己设计的简约白衬衫和烟灰色阔腿裤,在一片蓝、黑、灰的人潮中,成了最扎眼的那个。 一路上,无数视线投射过来。 有好奇,有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惊艳。 姜窈对此全盘接收,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苏文煜教授的课堂在主教学楼三楼。 姜窈到的时候,阶梯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安静地等待上课。 苏教授这节课讲的是西方服装史。 当他讲到紧身胸衣对女性身体的摧残时,周围的学生都在奋笔疾书,唯有姜窈,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用一种审视和验证的姿态在听。 这些理论,她比任何人都熟悉。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学习,是为了印证,为了在这个时代,找到自己专业坐标。 课堂讨论环节,气氛活跃起来。 一个戴着厚底眼镜,梳着三七分油头的男同学站了起来,慷慨陈词。 “苏教授,我认为,服装的演变并非都是进步的!就说现在社会上出现的一些奇装异服,过于暴露,有伤风化,完全背离了我们勤俭朴实的传统美德!这是精神上的堕落!” 他引经据典,言辞激烈,引来不少同学的点头附和。 姜窈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这儿搞穿衣绑架。 她举起了手。 苏教授点了她的名。 姜窈站起身,整个教室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这位同学的观点,我不敢苟同。”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首先,服装是社会文化的载体,它的演变,根植于生产力的发展和思想的解放。将所谓的‘伤风败俗’与服装本身挂钩,是本末倒置。” “其次,你说暴露。请问标准是什么?在唐朝,女子可以穿坦领,露出一片胸口,那是盛世气象。怎么到了现在,露出胳膊和脚踝,就成了精神堕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女性穿什么,不应该由任何人来定义。当一个女性,可以自由选择遮蔽或展现自己的身体时,这恰恰是社会进步和个人意识觉醒的体现。我们讨论的,不应该是伤风败俗,而是选择的自由。”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那个男同学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说得好!”苏教授猛地一拍讲台,看向姜窈,满是欣赏,“观点新颖,逻辑清晰!这才是做学问该有的思辨精神!” 他当场宣布:“下一个课题,我们就来讨论——论的确良在当代生活中的美学困境!我提议,由姜窈同志,担任课题组长之一!” 话音一落,一道充满敌意的视线,从前排射了过来。 姜窈抬眼看去,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长相清秀,但此刻正用一种极度不满的表情看着她。 是周晓月,班里的学习委员,也是高干子女。 姜窈读懂了她表情里的潜台词:你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社会人士,凭什么? 呵,经典的学院派优越感。 姜窈无所谓地耸耸肩,直接无视了对方的挑衅。 接下来的几天,姜窈白天去京大旁听,晚上就在家里的灯下啃书。苏教授推荐的那些服装史和美学理论书籍,很多都是外文原版,啃起来相当费劲。 周晓月的小动作也开始了,她联合了几个同学,在课题讨论中有意无意地孤立姜窈。 姜窈懒得跟这些象牙塔里的学生们玩心眼。 她有她的主战场。 深夜,客厅的灯还亮着。 姜窈趴在书桌上,对着一本德文画册眉头紧锁。 陆津州从书房出来,倒了杯水,没有回房,而是走到了她身边。 他看不懂那些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和线条,但他看得懂她脸上的疲惫和专注。 他没说话,只是拿起她桌上那支用钝的铅笔,走到墙角,用小刀一点点地削着。 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奇异地安抚了姜窈焦躁的心。 削好一支,他便轻轻放在她的手边。等她用钝了,再换走,继续削。 像一个沉默的,只为她服务的后勤兵。 姜窈的心,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男人,不懂浪漫,不会说甜言蜜语,却在用他最笨拙的方式,给她最坚实的支持。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他穿着一身常服,正低头看着她。 挺括的肩线,窄瘦的腰身,被灯光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一个灵感,猛地撞进姜窈的脑海。 军装。 肩章、风纪扣、利落的线条,这些代表着力量、纪律和秩序的硬朗元素,如果和女性化的柔美剪裁结合在一起,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课题汇报那天,当其他小组还在对着PPT纸上谈兵时,姜窈直接带着她的模特上了场。 模特不是别人,正是唐绘心。 当唐绘心穿着那件全新的“军旅风”衬衫走上讲台时,整个教室都安静了。 那是一件卡其色的衬衫,保留了军装的翻领和肩章设计,显得英气十足。 但腰部做了收紧处理,勾勒出女性的曲线。 胸前两个口袋的设计,既实用又增加了层次感。 最妙的是袖口,改成了优雅的法式叠袖,配上一对小巧的金属袖扣,瞬间中和了整体的硬朗,增添了一丝精致和时髦。 飒爽,干练,充满了力量感,却又不失女性的魅力。 这种风格,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人对女装的刻板印象。 连一直对姜窈抱有敌意的周晓月,都看得呆住了。 她张着嘴,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折服。 “天才!这绝对是天才的设计!” 苏教授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绕着唐绘心走了两圈,不住地赞叹。 “它没有拘泥于布料,它在设计一种精神!一种属于新时代女性的力量感!姜窈同志,你做到了!”“我来推荐,一定要发表在市里的服装研究期刊上!” 傍晚,姜窈走出校门时,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军用吉普。 陆津州靠在车门上,军装笔挺,身姿如松。他周围两米之内,自成一个气场,无人敢靠近。 他成了京大门口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看到姜窈出来,他立刻站直了身体,大步走过来,旁若无人地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那强势的姿态,就是在宣告主权。 回家的路上,姜窈靠在椅背上,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眉飞色舞地向他讲述自己今天如何在课堂上“大杀四方”。 陆津州开着车,安静地听着,虽然没说话,但微微上扬的唇角,还是出卖了他。 到了家门口,姜窈跳下车,没急着进门。 她仰头看着为她关上车门的男人,一双狐狸眼狡黠地眨了眨。 “陆团长,我今天打了大胜仗,你是不是该给点奖励?” 话音未落,陆津州扣住她的后颈,往前一带,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了冰凉的车门上。 他的身体贴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一个缠绵又深入的吻,堵住了她所有未尽的话语。 这,就是他的奖励。 许久,唇分。 两人都气息不稳。 陆津州用额头抵着她的,那双深邃的凤眸里,翻涌着压抑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情愫。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沙哑的嗓音开口。 “今晚……” “还想分房睡吗?” 第60章 军功章也有你的一半 “还想分房睡吗?” 这句贴着耳朵说的问话,让姜窈浑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她看着陆津州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这男人,分明是在用最纯的表情,说着最野的话。 姜窈正准备用行动告诉他什么叫“休想”,客厅里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铃铃铃——” 这声音,在暧昧升温的夜里,简直是顶级败兴。 陆津州身体一顿,松开了她。他走过去接起电话,只“嗯”了几声,表情就变得严肃。 “是,明白,马上归队。” 他挂断电话,没有片刻迟疑,转身就朝卧室走去,开始迅速地换上作训服。 姜窈跟过去,靠在门框上。 “紧急任务?” “嗯。”他回答得简短,手上的动作飞快,扣上武装带,检查装备,一切都有条不紊。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临走前,他走到姜窈面前,张开双臂,将她用力地抱进怀里。 这个拥抱很紧,带着一种要把她嵌进身体里的力度。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松开她,留下一句。 “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门被关上,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姜窈站在原地,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一丝即将奔赴未知的决绝。 家里,瞬间就空了。 这天晚上,姜窈失眠了。 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军属。那种把一颗心分出去一半,悬在未知地方的感觉,抓心挠肝。 没有手机,没有微信,甚至连他去了哪里,任务是什么,都一概不知。 这种原始的、信息完全不对等的感觉,让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姜窈,感到了一丝无力。 接下来的日子,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室和京大的学习中。她用疯狂的工作和学习来填满所有的时间,不让自己有胡思乱想的机会。 白天,她在京大和周晓月那帮学院派斗智斗勇,晚上,她就窝在家里啃苏教授给的书单。 工作室的“军旅风”系列因为在京大的惊艳亮相,彻底火了。订单多到唐绘心踩缝纫机都快踩出了幻影。 半个月后,服装研究期刊发表了姜窈的设计稿和那篇关于“女性力量感”的论文。 这在京市的服装圈,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炸弹。 沪市百货公司的第二封电报,随之而来。 这次的电文比上次长了许多,语气也恳切得多。他们盛赞了姜窈的设计理念,正式邀请她尽快赴沪洽谈合作细节,并表示,愿意先支付一笔五百元的设计定金,以示诚意。 五百块! 在这个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顾清欢看到电报,比姜窈本人还激动。 “天哪!姜窈!你这是要一飞冲天了啊!沪市百货!那可是全国的门面!” 姜窈拿着那份电报,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换作以前,她肯定立刻收拾包袱杀去沪市,大展拳脚。 可现在,她犹豫了。 她回了一封信,言辞恳切地感谢了对方的赏识,婉拒了定金,只说“家有要事,归期未定,静候佳音”。 她要等她的丈夫回来。 她要等那个男人平安回来,再把这份喜悦,亲手交到他面前。 这天,姜窈在工作台前画设计稿,画到一半,笔尖一顿。 她烦躁地把笔扔下。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陆津州音讯全无。 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门口有人敲门。 是王政委的通讯员。 “姜窈同志,这是陆团长托人从前线带回来的信。” 姜窈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接过那个薄薄的信封,手指都在发抖。 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陆津州龙飞凤凤舞的字迹。 “我很好,勿念。” 就这五个字。 字迹潦草,看得出是在极匆忙的情况下写的。 姜窈悬了半个月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她捏着那张纸条,又气又想笑。 “狗男人,多写一个字会死啊。” 又过了半个月。 这天晚上,姜窈在工作台前整理资料,不知不觉就趴着睡着了。 深夜,她是被一阵熟悉的气息惊醒的。 那是一种混杂着硝烟、尘土和汗水的,独属于陆津州的味道。 她猛地睁开眼。 就看到那个让她牵挂了一个月的男人,正站在她面前。 他风尘仆仆,穿着一身满是尘土和破损的作训服,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脸颊也有些凹陷。 但他的一双凤眼,却亮得惊人。 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姜窈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下一秒,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管不顾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没有一句话。 她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抱着他,脸埋在他坚硬滚烫的胸膛上。 她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僵硬,能摸到他作战服上被刮破的细小口子,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强劲有力的心跳。 他是热的,是活的。 陆津州也紧紧地回抱着她。 这个怀抱,对他而言,是穿越了生死线后,最渴望的人间烟火。 他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馨香和淡淡的墨水味,这是他从炮火连天的战场,回归安宁世界的锚点。 这个拥抱,是两个世界的交汇,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失而复得的珍视。 第二天,姜窈还在补觉,就被楼下的热闹吵醒了。 军区王政委和张主任,竟然亲自登门了。 姜窈匆匆洗漱下楼,就听到王政委洪亮的声音。 “津州啊!好样的!这次任务完成得太漂亮了!指挥得当,作战英勇,军区党委已经研究决定,给你记二等功!” 二等功! 姜窈愣住了。 这在和平年代,是极高的荣誉。 整个军区大院都沸腾了。 面对众人的祝贺和夸赞,陆津州却显得异常沉默。 他只是礼貌地应付着,一杯杯地给大家倒茶,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的注意力,始终追随着在厨房和客厅之间忙碌,为大家准备茶水的姜窈。 好不容易送走了所有人。 家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夜深人静时,陆津州从书房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 他走到正在收拾茶杯的姜窈面前。 姜窈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闪亮的,崭新的军功章。 在姜窈诧异的注视中,陆津州神情庄重,甚至有些笨拙地,取出了那枚军功章。 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 然后,他亲手将那枚冰凉,却承载着无上荣誉和赫赫战功的军功章,郑重地别在了她的衬衫上。 位置,正好是她的心脏上方。 他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他看着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狐狸眼,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的模样。 他用沙哑到极致的嗓音,说出了他这一生,最重的一句情话。 “姜窈,这枚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姜窈的眼泪,在这一瞬间,决堤了。 她踮起脚,主动吻上他的唇。 唇齿相依间,她哽咽着,说出了一句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勾人的话。 “陆津州,那你……是不是也该盖个章,证明这另一半,是我的?” 第61章 盖个章,你是我的了 姜窈那句带着哭腔,却又勾人到极致的话,像一根被点燃的引线,瞬间烧到了陆津州理智的尽头。 他紧绷的身体彻底失控。 下一秒,陆津州猛地低下头,用一个夹杂着硝烟与思念的吻,狠狠地盖在了她的唇上。 姜窈被他吻得几乎要窒息,胸前那枚冰凉的军功章,被他滚烫的胸膛烙得发热。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攀着他的肩膀,承受着这场迟来了一个月的风暴。 不知过了多久,陆津州终于松开她。他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卧室。 他把她放在床上,高大的身躯覆了上来,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只是用那双漆黑的凤眼,一寸一寸,描摹着她的脸。 “陆津州……”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灼热。 “姜窈,”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在边境线上,最危险的时候,我趴在泥水里,三天三夜没合眼。” 姜窈的心,被他这句话揪得生疼。 “我当时在想,如果我回不去了……你会怎么样。”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把她整个人都嵌进怀里。 “我想到你会哭。” “一想到这个,我就告诉自己,必须活着回来。” 这算什么?战场上的硬汉柔情? 姜窈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这男人,连情话都说得这么朴实无华,却又这么要人命。 “从羊城回来以后,”他承认,“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你每一次逗我,每一次气我,我晚上都睡不着。” 姜窈听着他这堪称笨拙的告白,忽然就笑了。 她主动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 “陆团长,”她在他耳边轻语,吐气如兰,“欢迎回家。” 这四个字,是最后的许可。 也是最彻底的缴械投降。 陆津州再也无法忍耐。 衣衫尽褪。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床前。 这是一场灵与肉的彻底交融。 他亲吻她胸前那枚崭新的军功章,动作虔诚又珍重,仿佛那不是一枚金属,而是他们之间最神圣的契约。 这场压抑已久的欲望,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对彼此爱意的最终确认。 …… 第二天清晨。 姜窈是在一阵酥麻的痒意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就看到陆津州正侧躺在她身边,用指尖,轻轻地描摹着她的眉骨。 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那张一向清冷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缱绻的温柔。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醒了?”他停下动作,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姜窈浑身酸软得厉害,骨头都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遍。她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陆团长,你的战斗力,是不是有点超纲了?”她抱怨道,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陆津州被她这句话说得耳根一热,动作有些僵硬。 姜窈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头问他:“喂,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个问题,让陆津州陷入了沉默。 他认真地想了很久,久到姜窈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才缓缓开口:“不知道。” “等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住进了我心里。” “赶也赶不走了。” 淦! 这土味情话,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好听呢! 姜窈的心,甜得冒泡。 两人在床上又腻歪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起床。 厨房里,陆津州正在笨拙地热着牛奶,姜窈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光。 就在这时,院门不合时宜地被敲响了。 “谁啊,大清早的。”姜窈嘟囔着。 陆津州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人,让姜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秦岚。 她的婆婆,陆津州的母亲,提着一个保温桶,正一脸不自然地站在门口。 我趣! 终极BOSS怎么突然上门了? 姜窈的大脑飞速运转,今天是什么日子?不会是来查岗的吧? 秦岚显然也没想到开门的是自己儿子,而且儿子还穿着一身居家服,头发微乱,一副……刚起床的样子。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当她看到从厨房探出头来的姜窈时,那份复杂,又加深了几分。 姜窈身上穿着陆津州的白衬衫,宽大的衬衫刚好遮到大腿,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她脖子上,还有几处来不及消退的暧昧红痕。 空气,瞬间安静了。 姜窈这才意识到穿着不妥,急忙回房去换了套衣服出来。 “妈,您怎么来了?”还是陆津州先打破了沉默。 “我……”秦岚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保温桶递过去,脸上的表情有些生硬,“我听说你回来了,给你炖了点鸡汤,补补身体。” 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姜窈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回自己儿子身上。 “你也……顺便喝点。”她对着姜窈的方向,补充了一句。 这算是……示好? 姜窈挑了挑眉,没说话。 尴尬的饭局,就这么开始了。 餐桌上,秦岚努力地找着话题,旁敲侧击地打听陆津州这次任务的细节。 “津州啊,听说你这次立了二等功,部队里……是不是要提拔了?” “妈,这些事,部队有纪律。”陆津州淡淡地回应。 秦岚碰了个软钉子,只好把话题转向姜窈。 她看着姜窈,态度不再像之前那么尖酸刻薄,更像是一种……不得不接受的无奈。 “我听院里的人说,你现在还去京大听课?” “是的,京大的服装设计这方面很厉害。”姜窈平静开口道。 秦岚点点头,语气有些不悦:“不过女人家,还是得以家庭为重,你现在既然嫁给了津州,就该多考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津州直接打断了。 “妈。” 陆津州放下筷子,表情严肃。 “她的事业,我支持。” “您不用操心。” 一句话,干脆利落,直接堵死了秦岚所有想说的话。 这一下,不只是秦岚,连姜窈都愣住了。 她看着陆津州,这个男人,在维护她这件事上,永远冲在第一线。 秦岚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正自然地给姜窈夹了一筷子菜。 她知道,这个家,已经不是她能说了算的了。 儿子的心,彻底被这个女人收走了。 吃完饭,秦岚没多留,起身就要走。 姜窈主动起身,送她到门口。 “妈,”在秦岚拉开门的一瞬间,姜窈平静地开口,“谢谢您的汤。” 这个举动,不是讨好,只是一种晚辈应有的礼貌,和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秦岚的背影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拉开门走了。 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姜窈觉得,自己和这个家庭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好像终于……开始瓦解了。 陆津州从身后抱住正在发呆的她,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 “沪市百货那封电报,”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为什么回绝了?” 第62章 你就是我的后勤部长 “沪市百货那封电报,你为什么回绝了?” 陆津州低沉的提问在姜窈耳边响起,她窝在他怀里,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的共振。 姜窈从他怀里钻出来,“谁说我回绝了?” 她转过身,径直走向客厅的抽屉。 她展开那张折叠好的电报纸,递到他面前。 陆津州垂眸,视线落在回信草稿上。 “因家中突发要事,需等家人归来,方可确定赴沪行程,望贵方海涵。” 家人。 这两个字,重重地砸在了陆津州的心上,激起一阵滚烫的暖流。 陆津州抬眼,目光沉沉地锁住她。 姜窈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伸手戳了戳他坚硬的胸膛。 “我只是按下了暂停键。” 她仰头,那双狐狸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最重要的合作,怎么能没有我的后勤部长在场监督呢?” 陆津州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它有千斤重。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骄傲,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腔。 他没说话,只是一把将人重新捞回怀里,紧紧抱住。 “我陪你去。” 他的决定,没有半分犹豫。 “你的战场,不能没有后勤。” 出发前的准备工作,画风和上次去羊城时,截然不同。 陆津州打开姜窈的衣柜,面对着那些花花绿绿、面料各异的衣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表情严肃得像在研究作战地图。 他拎起一件V领的真丝衬衫,指尖捻了捻面料。 “不行,太软。” 姜窈:“?” “这件,”他指着一条刚过膝盖的A字裙,“不够有攻击性。” 姜窈:“……” 她终于忍不住,抱着手臂好笑地看着他。 “陆团长,我们是去谈生意,不是去打仗。” 陆津州从一堆衣服里抬起头,耳根不出意外地开始泛红。 他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拍在梳妆台上。 “对接人,沪市百货采购部主任,沈川。三十岁,有留洋背景,喜欢标榜自己是儒商。” 他的手指在“儒商”两个字上点了点,语气带上了几分军人特有的不屑。 “这种人,最会看人下菜碟。你穿得太柔,他会轻视你。穿得太艳,他会觉得你有所图谋。” 姜窈拿起那份手写的资料,上面是沈川的详细信息,连他喜欢喝什么茶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她心里一动,看向陆津州。 这个男人,把对她的担忧,全部做成了情报工作。 陆津州避开她的视线,从衣柜深处拿出那件姜窈亲手做的,带着中式盘扣的改良西装外套。 他用那双握惯了枪茧的大手,笨拙地抚平衣领的褶皱。 “这件。” 他言简意赅。 “中式,代表你的底气。西装剪裁,代表你的专业。让他第一眼就明白,你不好对付。” 姜窈看着他一个铁血硬汉,用分析敌情的态度研究她的衣服,那巨大的反差感让她心头发软,又忍不住想笑。 她凑过去,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是,长官。听从作战安排,就带这件去震慑敌军。” 陆津州整个人僵住,手里还捏着她柔软的衣角,半天没动弹。 再次踏上绿皮火车,熟悉的“哐当”声里,心境已然天翻地覆。 上一次去羊城,他们是各怀心思的“战友”,中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银河。 这一次去沪市,他们是亲密无间的爱人,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泡泡。 陆津州一上车,就熟练地把行李塞好,然后拍了拍靠窗最安稳的位置。 “坐里面。” 姜窈刚坐下,他便紧挨着她坐定,宽阔的肩膀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将她和过道里穿行的人群彻底隔绝。 一个密不透风的、属于他的领地。 姜窈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忽然就笑了。 “喂,上次去羊城,你抓那个小偷,还记得吗?” 陆津州“嗯”了一声。 “你当时单手就把人按地上了,又凶又帅,”她戳了戳他的胳膊,仰头看他,“我当时就在想,这男人,真厉害。” 陆津州偏过头,躲开她那双亮得像有钩子的狐狸眼,耳根又开始升温。 他嘴上却老老实实地回答。 “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不能让你出事。” 最朴实的话,往往最动人。 姜窈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忽然拉住他的手腕,翻过来。 “那要是下次有人从背后抓我手腕,我该怎么办?” 陆津州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他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但足以模拟。 “别跟他比力气。顺着他的力道转身,用手肘,攻击他最脆弱的地方。” 他的另一只手,引导着她的手肘,在她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肋下的位置。 “这里,发力要短促,要狠。” 他的教学,严肃又认真,仿佛是在传授杀敌的技巧。 整个车厢的人来来往往,没人注意到这狭小角落里,一场关于防卫和占有的教学,正以一种极其亲密的方式进行着。 夜深了,车厢熄了灯。 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他胸膛的温度,他平稳的心跳,都清晰无比。 陆津州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这次任务回来,上面批了长假。” 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静中响起。 “我想多陪陪你。” 姜窈在他怀里蹭了蹭,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沪市回来,你的服装厂该走上正轨了。我算了下,这次任务的补贴,加上我攒的津贴,够你盘下第一家店面,不用看厂里的脸色。” 他的规划里,每一条,都有她。 “以后……如果我再出任务,会提前安排好。你不用操心钱,也不用操心家里的事,专心做你的老板。” 他不是在要求她为他等待,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扫清所有后顾之忧。 这种被全然尊重和托底的感觉,给了姜窈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忽然明白,这个男人给她的,不只是爱情,更是一个可以让她安心停靠的港湾,一个坚不可摧的家。 姜窈的心,被巨大的暖流包裹着。 她仰起头,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他的唇,吻了上去。 这个吻,没有情欲,只有汹涌的感动和承诺。 “陆津州,”她在他唇边轻声说,“你负责保家卫国,我负责貌美如花。”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狡黠的笑意。 “顺便……把你的军功章,一枚一枚,都挣回来。” 火车抵达沪市站。 繁华、开放的气息扑面而来,高耸的建筑,说着流利英语的行人,橱窗里光鲜亮丽的模特。 沪市百货公司很看重这次合作,为姜窈安排了当时国内最顶级的和平饭店。 当姜窈站在房间的窗前,俯瞰着窗外著名的外滩和黄浦江。 她身体里,属于现代顶尖设计师的野心和斗志,被这片十里洋场彻底点燃。 陆津州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身上那股自信、专业、光芒四射的气场,心中涌起无限的骄傲。 第二天,临去百货公司前。 姜窈换上了那套白色中式改良西装套裙,长发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她站在镜前,涂上鲜艳的正红色口红。 镜中的女人,眼神锐利,气场全开。 她转身,看到正靠在门边,一瞬不瞬看着她的陆津州。 姜窈朝他走去,踮起脚尖,伸出手,主动为他整理那颗扣得一丝不苟的风纪扣。 动作,和他曾经为她整理时,如出一辙。 然后,她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等我凯旋。” 她转身欲走,手腕却被一股巨力攥住。 陆津州将她拽回怀里,低下头,用一个更深、更具侵略性的吻,封住了她所有的话。 许久,他才松开她,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锁着她。 他沙哑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响起。 “记住,你是去谈判的,不是去交朋友的。” 他松开她,将那份关于沈川的资料再次拍在她手上。 “别看他,看他手里的合同。” “拿下它,然后回家。” 第63章 牌桌之上,皆为对手 沪市百货公司的会议室,空气里都飘着一股老干部的陈年茶香。 长条会议桌的一端,坐着姜窈。 另一端,黑压压一片西装革履,为首的采购部主任沈川,正用指关节轻叩着桌面。 他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精准、锐利,没有半分情报里“儒商”的温和。 “姜顾问。” 沈川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降了几度。 “时间宝贵。你的计划书,我看过了。很有想法,但过于理想化。” 他将一份报表推到桌子中央。 “上个月,的确良衬衫,销售额三十万。利润八万。这是现实。” 他看向姜窈,眼神里带着公式化的审视。 “现在,请用你的‘新时代女性身份认同’,说服我,放弃这看得见的八万块,去赌一个看不见的未来。”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开场即是绞杀。 姜窈反而笑了。 对手的强大,才能证明胜利的价值。 “沈主任,三十万的销售额,确实很出色。” 她迎着对方的目光,不闪不避。 “但您是否想过,当所有人都在卖的确良,当满大街都是的确良的时候,它的价值,恰恰正在被稀释。” “的确良满足的是‘穿暖’,是刚需。而我要做的,是‘穿好’,是欲望。” “刚需有上限,而欲望,没有。”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 几个上了年纪的主任眉头紧锁,显然无法理解这种“歪理”。 “欲望?” 沈川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摆出十足的压迫感。 “姜顾问,欲望是需要成本的。你的设计,我承认很大胆。但成本呢?定价呢?受众呢?你凭什么认为,那些习惯了省吃俭用的女性,会为一件昂贵的‘风衣’买单?” 他每问一个问题,就用手指点一下桌面,咄咄逼人。 “就凭这个。” 姜窈不再多言,从公文包里抽出设计稿,铺在桌上。 不是一张,而是一整个系列。 长款风衣、改良西装裤、丝质衬衫。 每一件,都带着中山装风骨的硬朗线条,却又用了羊绒、真丝这类极致柔软的面料。 领口与袖口的盘扣,是手工刺绣的兰草与翠竹,是藏在细节里的东方风雅。 会议室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所有人的呼吸,都被那几张薄薄的纸夺走了。 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美。 是东方风骨与西方剪裁的完美联姻,是新时代女性渴望拥有,却又无法言说的独立与骄傲。 “设计……无懈可击。” 一个坐在末位的年轻经理,忍不住喃喃出声。 沈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人立刻噤声。 沈川拿起那份主打款风衣的设计稿,指腹在上面摩挲了很久。 他承认,他被打动了。 但他更是一个商人。 “设计很好,我个人很欣赏。” 他放下图纸,重新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 “但百货公司不是艺术馆,我需要对利润负责。这个系列,风险太高。” 姜窈的心沉了一下。 “所以,沈主任的意思是,拒绝?” “不。” 沈川笑了,终于露出了狐狸的尾巴。 “我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他拿出一份合同。 “我们签一份对赌协议。” “百货二楼,西北角的仓库,我清出来给你当临时柜台。租金全免,为期一个月。” “一个月内,你的‘东方之韵’系列,销售额必须达到五万。如果达到,我们再谈独立品牌专柜的事。” “如果达不到……”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你的设计稿,以及后续所有版权,归百货公司所有。” 满室哗然。 这是趁火打劫。 用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死角,去赌一个天才设计师的全部心血。 姜窈看着沈川,对方的眼神平静无波。 他在等她知难而退,或者,掉入陷阱。 姜窈垂眸,长长的睫毛掩去所有情绪。 再抬眼时,她眼中已是燃烧的战意。 “好。”她吐出一个字,“我赌了。” …… 走出百货大楼,姜窈才感觉到双腿有些发软。 午后的阳光刺眼,她抬手遮了遮,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倚着吉普车的陆津州。 他没有抽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车流,牢牢锁着她。 那一刻,所有谈判的疲惫、被算计的憋闷,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快步穿过马路,站到他面前。 “我拿下了。”她说,声音里带着沙哑。 “但不是胜利,是战书。” 陆津州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自己绕到驾驶座。 他没有问细节,只是发动了车子。 “那就接下。” 他的声音平静,却有着能压住一切风浪的力量。 “告诉过你,后勤管够。” 红房子西餐厅。 优雅的小提琴声,在烛光下流淌。 姜窈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牛排,将那份苛刻的对赌协议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津州。 “他要我的设计稿,胃口真不小。”她自嘲地笑了笑。 “西北角,人流量只有一楼的十分之一。五万的销售额,几乎不可能完成。” 陆津州一直在安静地听着。 他拿起刀叉,将面前的牛排精准地切割成大小均匀的小块,动作沉稳利落,毫无半点笨拙,像在分解一张精密的机械图。 然后,他将自己的盘子,与姜窈的对调。 “他不是要你的设计稿。” 陆津州开口,一针见血。 “他是要你这个人。” 姜窈一怔。 “这份协议,看似苛刻,却给了你一个在沪市登台亮相的机会。他是在逼你,用最极限的方式,证明你的价值。” 陆津州看着她,黑眸深邃。 “这个人,是高手。他赌的不是你的失败,而是你的成功。一旦你赢了,他会用一份天价合同,把你牢牢绑在百货公司。” 姜窈的心脏,猛地一跳。 原来,这才是沈川的真正目的。 她以为自己在第一层,沈川在第二层,没想到,他早已在第五层等着她。 “那我们……” “将计就计。” 陆津州将一小块牛肉喂到她嘴边。 “让他看看,我们真正的实力。” 姜窈张嘴吃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混杂着更强烈的斗志。 她正想再说什么,一个温润清越的男声,在他们桌边响起。 “冒昧打扰。” 姜窈回头。 沈砚。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三件套西装,金丝眼镜后的丹凤眼含着笑意,比在羊城时,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商人气息。 “姜小姐,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沪市。” 他的目光掠过姜窈,落在陆津州身上,笑容不变。 “陆团长,别来无恙啊。” 陆津州放在桌上的手,不动声色地移过来,覆盖在了姜窈的手背上。 第64章 再遇沈砚 沈砚?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甚至来不及消化这份意外,就感觉手背一沉。 陆津州宽厚温热的大手,不知何时,已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那不是试探,是宣告。 沈砚脸上的笑意未减,目光精准地滑过桌面,最终定格在那两只交叠的手上。 空气里的小提琴声,陡然变得有些刺耳。 姜窈感觉自己的手背,瞬间成了一片被炮火反复争夺的战场。 “羊城订的那批‘东方之韵’,我们收到了。” 沈砚开口,声音温润,目标却是姜窈。 “姜小姐的设计,市场反响远超预期。” 他在提醒她,他们之间,有一万件订单的商业契约,分量不轻。 “沈先生满意就好。” 姜窈维持着职业的微笑,指尖却下意识地动了动,试图从那片温热的禁锢中挣脱。 失败了。 陆津州的手指,仿佛只是无意识地轻轻收拢了一下。 那细微的力道,却让她彻底放弃了挣扎。 行。 你不装了,我也不演了。 姜窈索性任由他握着,抬头迎向沈砚的目光。 “后续的合作,我们可以再约时间详谈。” “不急。” 沈砚笑了,拉开姜窈身侧的椅子,极为自然地坐下。 他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我听说,姜小姐在沪市,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姜窈心底的警报被瞬间拉响。 沈川在百货公司会议室里开出的对赌协议,他竟然一清二楚。 这个人,究竟把他的情报网,铺设到了何种地步? “算不上麻烦,只是一点小小的挑战。”姜窈的回答滴水不漏。 “是吗?” 沈砚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块丝质方巾,擦拭着他那副金丝眼镜的镜片。 灯光下,他的动作优雅得像一场默剧。 “用一个废弃仓库,赌上你全部的才华和未来的声誉。” 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惊人。 “沈川的算盘,打得太精。但他看低了你的价值,也看小了你的世界。”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我这里,有另一个选择。” “我个人出资,在港城为你注册一个独立的设计师品牌。” “你,只需要负责设计。” “剩下的,从面料采购、生产加工,到品牌包装、全球推广,全部由我的团队负责。” 餐厅里悠扬的小提琴声还在继续。 但姜窈的耳中,世界一片寂静。 只剩下沈砚那平稳清晰的陈述,在脑海里反复轰鸣。 他要将她从一个国营厂的设计顾问,一步捧上国际设计师的神坛。 在八十年代的内地,资金、渠道、观念,是套在每一个有梦想的人身上的三道枷锁。 而沈砚现在递给她的,是一把能斩断所有枷锁的利剑,和一张直达世界舞台中央的门票。 这诱惑,谁能顶得住? 姜窈承认,她不是圣人。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睑,试图掩饰自己眼底那无法抑制的野心与渴望。 而她这细微的反应,一丝不落地,被桌上的两个男人尽收眼底。 陆津州握着她的手,感觉到了她指尖的轻颤。 他的指腹,在那光洁的手背上,用一种近乎安抚的力道,缓缓摩挲了一下。 沈砚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知道,他的鱼饵,已经精准地抛到了猎物的嘴边。 “上次在羊城我就说过,姜小姐的才华,不该只被困于内地市场。” 他继续加码,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蜜糖。 “世界,才是你的舞台。而我,可以为你搭建这个舞台。” 说完,他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了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陆津州。 “当然,这个计划,需要姜小姐频繁地往返港城,甚至飞往巴黎、米兰。”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润如玉,却藏着最锋利的刀锋。 “我很好奇,陆团长。” “你是否愿意,为了姜小姐更广阔的未来,放手让她去一个你无法触及的远方?” 来了。 这不是商业谈判,是诛心。 他将一个无法拒绝的未来,和一个必须面对的现实,打包成一道选择题,残忍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姜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甚至不敢去看陆津州的表情。 她怕看到任何一丝她不想看到的情绪。 在这一刻,她才惊觉,那个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世界舞台”,在身旁这个沉默的男人面前,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或缺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津州终于有了动作。 他松开了姜窈的手。 姜窈的心,随之一空。 他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玻璃杯放回桌面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像一声冰冷的宣判。 然后,他抬起头。 目光越过沈砚,径直落在姜窈的脸上。 “牛排冷了。” 姜窈:“?” 沈砚脸上的完美笑容,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陆津州仿佛完全没听见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提议。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姜窈面前那盘只吃了几口的牛排,眉头微微蹙起。 “不合胃口?” 他问得极其认真。 姜窈彻底懵了。 这算什么?无视攻击?还是……他压根没听懂? 不可能。 陆津州的脑子,比谁都精。 “不……”她刚想开口。 陆津州已经抬手,叫来了服务员。 “这位同志的牛排,换一份,全熟。” 他的口吻不容置疑,像是在下达一道命令。 服务员立刻恭敬地端走了餐盘。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强行将餐厅的节奏,拉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沈砚精心策划的一场将军,就这样被对方用一种“关心你晚饭吃得好不好”的方式,轻飘飘地化解了。 不,不是化解。 是彻底的无视。 陆津州,压根就没把他当成需要正面迎战的对手。 在等待新牛排的间隙,陆津州重新握住了姜窈的手。 这一次,是十指紧扣,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他终于,分给了沈砚一个眼神,短暂,却极具压迫感。 “多谢沈先生关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她的未来,去哪里,做什么,她自己说了算。” “我,”他停顿了一下,掌心收得更紧,“只负责让她想去的地方,都变成坦途。” 说完,他不再看僵在原地的沈砚,低头对姜窈说。 “先把饭吃完。” 沈砚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静静地看了他们两秒,然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 “看来,今天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恢复了那份优雅从容。 “不过,我的提议,随时有效。”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烫金的名片,没有递给任何人,而是轻轻地放在了姜窈的水杯旁。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港城的。” 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姜小姐,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打给我。” 说完,他冲陆津州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餐厅里恢复了平静,但姜窈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张静静躺在桌上的名片,像一个无声的漩涡。 陆津州没有碰那张名片。 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深邃,像落满了星辰的夜空。 “他的未来里,没有我。” “我的未来里,有你。” 他陈述着一个简单的事实。 然后,他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问出了那个最致命的问题。 “姜窈,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第65章 你的战场,我陪你 陆津州问出那个问题时,餐厅里的小提琴声仿佛也随之静止。 “姜窈,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那张烫金的名片,静静躺在桌上。 港城,巴黎,米兰。 每一个字眼,都像一枚滚烫的烙印,曾是她刻在骨子里的野心。 姜窈的目光,落在桌上交握的两只手上。 一只骨节分明,掌心带着军人特有的薄茧,坚硬,滚烫。 另一只纤细白皙,属于设计师,灵巧,敏锐。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此刻紧紧交缠。 姜窈的另一只手覆上去,盖住陆津州的手背,将他牢牢包裹。 她抬起头,那双狐狸眼清澈得惊人。 “在遇到你之前,”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陆津州的心湖,“我想站在最高的舞台,让所有人都看见我的设计。我以为那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 她停顿了一下。 那个在无数深夜画稿,最后猝死在工作台上的自己,一闪而过。 那样的未来光鲜亮丽,却也孤独冰冷。 “那样会很累。”她轻声说。 陆津州的心,被这四个字攥得生疼。 他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姜窈笑了,眼角染上暖意。 “但是现在,遇到你之后,我忽然觉得……不想那么累了。” “我也想有个能随时停靠的港湾。饿了有人给下面条,累了有人递杯热水,吵架了……也有个人能让我理直气壮地摔门,然后再厚着脸皮回来。” 她看着陆津州瞬间变得幽深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陆津州,我想要的,是一个家。”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世界,还是家? 她给出了答案。 陆津州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冲向那颗被纪律和责任层层包裹的心脏。 坚硬的壁垒,被她一句话彻底击溃,软得一塌糊涂。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这样一个光芒万丈的女人的归宿。 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刻板乏味的世界,会束缚她。 可她却说,他就是她的天空。 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喉结剧烈滑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只能用尽全力,将她的手攥在掌心,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看着他激动得快要失语的模样,姜窈心里又软又想笑。 她故意抽了抽手,没抽动,便换上俏皮的语气。 “再说了,我现在可是国营服装厂的摇钱树,高厂长恨不得拿链子把我锁在办公室,我哪走得掉?” 陆津州的情绪稍稍平复,看着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样,眼底的浓情几乎要溢出来。 “嗯,我媳妇儿最厉害。”他低声夸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骄傲。 “那是。”姜窈下巴一扬,“所以啊,我才不去港城。咱们现在感情正好,是重点培养阶段,我可不想搞什么跨省异地恋。我可不想累死,这辈子,我要轻轻松松地过。” “那你的事业呢?”陆津州还是不放心。 他不想她的梦想,因为自己而委屈。 “事业?”姜窈夸张地瞪大眼,“陆团长,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我可是姜窈!凭我的本事,怎么可能饿肚子?” 她凑近他,压低声音,像只分享秘密的狐狸。 “而且,你那点工资,还不够我一个月赚的零头。要说养家,也该是我养你。” 陆津州被她理直气壮的“豪言壮语”逗得低声笑了起来。 他看着灯下眉眼飞扬的女人,满心满眼都是宠溺。 “好。”他投降,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那以后辛苦你了。我的钱,也都是你的。” “这话说对了。”姜窈立刻抓住重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的钱,是我的。我的钱,还是我的!” 她自己先笑了起来。 陆津州也跟着笑,伸出手,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 两人相视而笑,之前因沈砚出现带来的所有紧绷和不确定,烟消云散。 那张被遗忘在桌角的烫金名片,已然失去了所有光彩。 …… 饭后,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夜色下的南京路上。 晚风拂过,带着梧桐叶的清香。 陆津州的手很暖,很大,将姜窈的手整个包裹住,十指紧扣,带着不容置喙的占有。 姜窈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找到了她的锚。从此,无论风浪多大,她都不会再漂泊无依。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沪市百货公司前。 大楼在夜色中透着一股庄重的气派。 姜窈下意识停步,目光精准地投向二楼的西北角。 那里,一片漆黑。 像一个被繁华遗忘的角落。 那就是沈川“赏”给她的战场,一个几乎被宣判了死刑的阵地。 “零售业的百慕大三角。” 一个路过的本地阿姨,恰好跟同伴聊着天,声音不大不小地飘了过来。 “开了关,关了开,就没一家店能撑过三个月。邪门得很!” 另一个声音附和:“可不是嘛!听说风水不好,谁沾上谁倒霉。” 声音渐渐远去。 陆津州感觉到,身旁女人的身体,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他侧过头,看到姜窈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敛去。 她静静望着那个漆黑的角落,明亮的眼眸里,映着远处昏黄的路灯,也映着一场无声的硝烟。 刚刚满溢心间的甜蜜,被这盆冷酷的现实之水,浇得透心凉。 她赢了爱情,可她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陆津州没有说安慰的话。 他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姜窈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眼底的迷茫已经褪去,重新燃起那股不服输的战意。 她转过头,对上陆津州带着担忧的目光,忽然对他灿烂一笑。 “陆团长,”她说。 “想不想看我怎么把一个‘废铁站’,变成‘聚宝盆’?” 陆津州看着她眼里的光,那不是逞强,而是真正的自信与渴望。 他心里的担忧,瞬间化为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他的女人,从不畏惧挑战。 他笑了笑,正要开口,目光却猛地一凝。 顺着他的视线,姜窈也看了过去。 只见百货公司侧门,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正领着几个人,朝她们这边走来。 为首那人,姜窈认识。 是沈川最得力的助理,姓李。 李助理显然也看到了他们,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换上公式化的笑容,主动走了过来。 “姜小姐,陆团长,真巧。” 他的目光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停顿了一秒,笑意更深了。 “这么晚了,两位也来考察场地?” 这话里,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试探和炫耀。 姜窈还没开口,陆津州已经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身后半步的距离。 这个细微的动作,充满了保护的意味。 “李助理深夜至此,想必也是为了公事。”陆津州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压迫感,“只是不知,沈主任对这个‘百慕大’,又有什么新想法?” 他直接点破了那个不吉利的外号,将皮球踢了回去。 李助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兵哥哥如此直接,而且气场强大。 “陆团长说笑了。”他干咳一声,“我们只是随便看看。” “是吗?” 姜窈从陆津州身后探出半个头,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狡黠又迷人的微笑。 她的目光越过李助理,看向他身后那几个提着测量工具的人。 她红唇轻启,微微一笑。 “我还以为,沈主任是派你们来,提前给我清理战场的。” 第66章 我的战场,你来观礼 李助理脸上的公式化笑容,在姜窈那句“提前给我清理战场”的调侃下,僵硬得如同南京路上店铺的招牌。 他身后那几个提着测量工具的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姜小姐真会说笑。” 李助理干巴巴地回应,试图挽回场面,“沈主任只是关心姜小姐的进度,特意让我们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是示威,也是试探。 姜窈心中冷笑。 关心?怕是来看她笑话,顺便评估一下这个“百慕大三角”究竟有多难啃,好为她失败后,他们如何低价接手设计稿做准备。 “既然你们是来帮忙的,”姜窈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片沉寂。 “那真是太巧了。” 她拍了拍手,语气轻快,“我正愁人手不够呢。不如这样,李助理,明天早上九点,还请各位准时到场。我的柜台开张,正好缺几位剪彩的嘉宾和观礼的观众。” 她这是……在邀请他们? 李助理彻底懵了。 这女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正常人不都应该藏着掖着,生怕自己的商业机密被对手知道吗? 她倒好,直接发出了观礼邀请函。 “这……恐怕不合适吧?”李助理下意识地推辞。 “怎么不合适?” 姜窈故作惊讶地挑眉,“沈主任不是关心我吗?让他最得力的助理来现场观摩指导,不是正好体现了沈主任对我们这次合作的重视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个提着工具的人,笑意更深:“正好,也让各位专业人士帮我瞧瞧,我这‘聚宝盆’的风水,到底要怎么摆,才能旺财。” 聚宝盆? 她竟然把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百慕大三角”,称作“聚宝盆”。 这份自信,近乎狂妄。 李助理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去,好像就正中她的下怀,成了她表演的观众。 不去,又显得他们心虚,不敢正面应战。 “好。” 最终,李助理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们一定准时到场,预祝姜小姐开业大吉。” “那就一言为定。”姜窈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看着李助理一行人带着满腹疑窦离去的背影,姜窈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敛去。 “你不怕他们偷学你的布置和策略?”陆津州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担忧。 “学?” 姜窈转过头,仰脸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名为“专业”的光芒,“他们看得懂,算我输。” 她要做的,从来不是简单的商品陈列。 “况且,”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我真正的杀手锏,还没登场呢。” 陆津州看着她眼中的光,那是一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自信。 他心中的担忧,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骄傲所取代。 他的小狐狸,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他喉结微动,忍不住伸出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别太累。” 这三个字,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能抚慰人心。 姜窈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主动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扣。 “走,后勤部长,陪我去勘察战场。” …… 第二天一早,姜窈和陆津州再次来到百货公司二楼的西北角。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柜台,不如说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 陆津州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开始动手打扫。 他干活麻利,不一会儿,这片小小的空间就被清理得窗明几净。 姜窈则拿着纸笔,在现场比比划划,脑海中前世看过的无数个经典橱窗设计和快闪店案例飞速闪过。 她没有急着把从京市带来的衣服挂上去。 “津州,帮我个忙。” 她递给他一张单子,“去帮我买些东西回来。旧报纸、麻绳、几块大小不一的木板,还有……找个地方,租几盏聚光灯。” 这些东西,和卖衣服风马牛不相及。 但陆津州没有问一个字,只接过单子,沉声说了一句“等我”,便转身离去。 这份无条件的信任,让姜窈心里暖流涌动。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布置。 她没有像其他柜台那样,用玻璃柜或者货架,而是用租来的木板,高低错落地搭建了几个不规则的平台。 她将那些旧报纸一张张铺在墙上,用麻绳在空中拉出几道交错的线条。 整个空间,不像一个卖衣服的店铺,反而像一个前卫的话剧舞台。 陆津州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看不懂,但他知道,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她的道理。 他默默地将聚光灯按照她的指示安装好。 当最后一盏灯被点亮,光束精准地打在中央那个最高、最空旷的木板平台上时,整个空间的氛围,瞬间变了。 那些看似杂乱的旧报纸和麻绳,在光影下,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带着故事感的艺术气息。 就在这时,姜窈从包裹里,只拿出了一件衣服。 那件主打的,“东方之韵”系列的长款风衣。 她没有将它挂起来,而是亲手为那个从服装市场请来的、身材高挑的假人模特穿上。 她细心地整理好每一个褶皱,将腰带系出一个漂亮的结。 最后,她将这个穿着风衣的模特,独自摆放在了那束最亮的聚光灯下。 偌大的空间,只此一件。孤傲,神秘,遗世而独立。 仿佛在对所有路过的人说:我在这里,你,有资格拥有我吗? 陆津州看着灯光下的那件风衣,再看看身旁一脸专注的姜窈,心脏猛地一跳。 他忽然明白了她的策略。 在一个人人都想把商品塞满货架,恨不得向顾客大声吆喝“快来买我”的时代,她反其道而行。 她用极致的“少”,来对抗那个时代的“多”。 她卖的不是衣服,是格调,是品味,是独一无二的渴望。 这哪里是做生意,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心理战。 九点整,李助理带着几个人,如约而至。 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个“舞台剧”一般的柜台时,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姜……姜小姐,你这是……” 李助理指着那个空荡荡的柜台,结结巴巴地问,“你的货呢?怎么……就一件?” 姜窈优雅地靠在柜台边,对他粲然一笑。 “最好的东西,一件,就够了。” 她的目光越过李助理,看向他身后,以及远处那些被吸引过来的、好奇的顾客。 她知道,她的第一步棋,已经成功了。 第67章 聚宝盆里,种下摇钱树 “一件?” 李助理的声音拔高了八度,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像是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采购部干事,更是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开什么玩笑? 百货公司是什么地方?是卖货的地方!恨不得把每一寸空间都塞满商品,才能创造最大的利润。 这个女人倒好,偌大一个柜台,光秃秃的,只摆了一个假人模特,穿了一件风衣。 这是卖衣服?这分明是行为艺术! “姜小姐,你确定要这样做?” 李助理强忍着笑意,用一种“我是为你好”的语气劝道,“这……这不符合我们百货公司的销售规律。没有丰富的陈列,顾客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怎么可能产生购买欲?” “谁说没有选择?”姜窈的笑容不变,那双狐狸眼,在聚光灯的映衬下,流光溢彩。 她轻轻拍了拍手。 人群外,两个穿着时髦、气质出众的年轻女孩,款款走了进来。 她们一个穿着“东方之韵”系列的改良西装裤配丝质衬衫,干练飒爽;另一个则穿着一条收腰的连衣裙,优雅知性。 这两人,是姜窈昨天下午特地从沪市戏剧学院找来的学生,花了十块钱一天“雇”来的。 她们没有像售货员一样站在柜台里,而是像真正的顾客那般,自然地走到那件风衣前,发出恰到好处的惊叹。 “呀,这件风衣的剪裁好特别啊!” “是啊,你看这个领子和袖口的设计,太有味道了。” 她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那些本就好奇的顾客听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更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穿着普通、挎着菜篮子的大婶,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也凑了过来,扯着嗓门问:“小姑娘,你们这衣服多少钱一件啊?” 姜窈微笑着走上前,递上一杯早就准备好的热茶,声音温婉:“阿姨,您先喝口水。我们的衣服,今天不卖。” “不卖?”大婶愣住了,“不卖你摆出来干啥?耍猴呢?” 周围的顾客也发出一阵议论声。 李助理的嘴角,已经快要咧到耳后根了。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在故弄玄虚,这下要玩砸了。 “当然不是。” 姜窈不急不躁,声音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的‘东方之韵’系列,用的是最好的羊绒和真丝面料,每一件都是由京市最好的版师手工制作,产量非常有限。” “为了保证每一位顾客都能拿到最完美的衣服,我们今天只接受预定。” 她指向墙上用麻绳挂着的一本精致的画册。 “这里有我们全系列的设计图和尺码表。今天预定的顾客,不仅可以享受九折优惠,还能得到我本人免费提供的一次量体裁衣服务,确保这件衣服,是为您量身打造的,独一无二。” 量身打造!独一无二! 这两个词,像两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在这个一切都讲究统一、讲究规格的年代,个性化定制服务,闻所未闻。 这瞬间就击中了那些爱美、追求与众不同的女性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更何况,提供服务的,还是眼前这位漂亮得像电影明星一样的设计师本人。 “真的?可以定做?”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学老师的知性女人,推了推眼镜,第一个走上前。 “当然。”姜窈对她露出一个专业的微笑。 “那……那我要定一件这个风衣!”她指着模特身上的那件,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好的,请您这边登记。”姜窈亲自拿出纸笔,开始为她测量尺寸,动作娴熟而优雅。 陆津州不知何时,已经搬来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就放在柜台旁。 他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站在姜窈身后,隔绝了拥挤的人群,为她开辟出一片安静的工作区域。 他那身笔挺的军装,和他清冷强大的气场,本身就是最有效的“闲人免进”的招牌。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便蜂拥而上。 “我也要!我要那条西装裤!” “这件衬衫给我来一件!” 那两个戏剧学院的学生,此刻也恰到好处地开始介绍自己身上的衣服,现身说法,效果比任何广告都好。 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了。 预定的队伍,很快就排了起来。 李助理和他带来的人,彻底傻眼了。 他们站在人群外,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姜窈,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 这……这也行? 不摆货,不叫卖,就靠一个模特,两个“托儿”,一本画册,就把生意做起来了?而且看这架势,比一楼那些摆满了货的柜台还要火爆! 那个被所有人断言会赔钱的“百慕大三角”,此刻人声鼎沸,热火朝天,俨然成了一个真正的“聚宝盆”。 而姜窈,就是那个在聚宝盆里,亲手种下摇钱树的人。 一上午的时间,预定的订单就突破了三十件。 按照每件衣服平均一百元的售价计算,光是定金,就已经收到了一千多块。 这个数字,让李助理的眼皮子直跳。 他终于明白,自己,或者说沈主任,从一开始就小看了这个女人。她根本不是靠着几分设计天赋闯荡江湖的愣头青。 她的脑子里,装着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全新的商业世界。 临近中午,人群渐渐散去。 姜窈累得直不起腰,陆津州立刻递上一杯温水,又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动作有些笨拙,却无比珍重地,为她擦去额角的细汗。 看着她因为成功而亮晶晶的眼睛,陆津州的心,被一种巨大的心疼和骄傲填满了。 他的小狐狸,在她的战场上,光芒万丈。 “走吧,带你去吃饭。”他心疼地揽住她的肩膀。 两人刚准备离开,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是沈川。 这位一向运筹帷幄的采购部主任,此刻脸上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审视与压迫。 他站在那个曾经被他当做赌注的“废弃仓库”前,看着墙上那本已经写满了名字的预定册,眼神复杂。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目光落在姜窈身上。 他对着姜窈,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姜小姐,我为我之前的短视和冒昧,向你道歉。” 他抬起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折服。 “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诚恳,“现在,我想和你,重新谈一谈我们的合同。” 第68章 你的底线,我来守护 红房子西餐厅,依旧是那个靠窗的位置。 只是这一次,坐在姜窈对面的,换成了沈川。 陆津州则坐在姜窈身旁,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但他那双锐利的凤眼,却始终带着审视,落在此刻的“合作伙伴”身上。 气氛,有些微妙。 “姜小姐,这是我们重新拟定的合同。”沈川将一份崭新的文件推到姜窈面前,态度谦逊诚恳,与初见时判若两人。 姜窈没有立刻去看合同。 她端起面前的柠檬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抬起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川。 “沈主任,你就不怕我拿着这份预订单,直接去找别的百货公司合作吗?我想,现在应该有不少人,对我这个‘聚宝盆’很感兴趣。” 她的话,带着一丝狡黠的敲打。 沈川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苦笑道:“不怕。因为我知道,姜小姐是做大事的人。沪市百货,依然是你最好的选择。而我,会为你争取到最好的条件。” 这个男人,能屈能伸,是个聪明人。 姜窈这才将目光落在那份合同上。 她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新的合同,完全推翻了之前那份苛刻的对赌协议。 百货公司不仅为“东方之韵”提供二楼最好的核心位置作为独立品牌专柜,免除前三个月的全部租金和管理费用,还将销售分成,从之前的百分之十,一口气提高到了百分之二十。 最关键的是,合同明确规定,百货公司只拥有产品的销售代理权,“东方之韵”品牌的所有权、设计版权,全部归姜窈个人所有。 这份诚意,不可谓不足。 姜窈看完最后一条,合上合同,却没有立刻签字。 她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津州,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陆津州对她微微颔首,那意思是:这是你的专业,你来决定。 这份尊重,让姜窈心头一暖。 她转回头,看向正襟危坐,等待宣判的沈川,红唇轻启:“沈主任,合同的条款我没有意见。但我有一个附加条件。” “你请说。” “我需要百货公司,在沪市主流的报纸和广播上,连续一周,为‘东方之韵’品牌进行宣传。宣传的文案,必须由我亲自审核。”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官方媒体的背书,其价值远超金钱。 她要的,不只是一时的火爆,而是将“东方之韵”这个品牌,彻底打响,烙印在所有沪市人的心里。 沈川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爆发出更强烈的欣赏。 这个女人,她的野心和格局,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没问题!”他当即拍板,“我立刻去办!” 姜窈这才满意地拿起笔,在合同的末尾,签下了自己龙飞凤舞的名字。 一场惊心动魄的商业博弈,至此,尘埃落定。 …… 送走沈川后,姜窈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像一只打完胜仗后,慵懒地舔着爪子的猫。 “陆团长,”她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男人,邀功似的扬了扬下巴,“你媳妇儿厉害吧?” “嗯。”陆津州看着她眉眼飞扬的小模样,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我的媳妇儿,是全世界最厉害的。”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满满的骄傲。 这句直白的夸奖,比任何情话都让姜窈受用。她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哼了一声:“那是。也不看看是谁。”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温馨而甜蜜。 “走,打了胜仗,该去犒劳一下我们的后勤部长了。” 姜窈心情大好,拉着陆津州起身,“我赚了钱,请你逛街去!” 南京路上,人潮涌动。 姜窈像个真正的游客,拉着陆津州穿梭在各大商店里。 她给自己买了一条沪市最流行的丝巾,又给陆津州挑了一件质地很好的羊毛衫。 最后,她站在一家专门卖营养品的店门口,停住了脚步。 “我进去买点东西。”她对陆津州说。 她走进去,很认真地挑选了两份包装精美的礼盒,一份是给中老年人补身体的麦乳精和人参蜂王浆,另一份则是野山参和阿胶。 陆津州看着她,大概猜到了她的用意。 走出商店,姜窈将装有麦乳精的礼盒递给他:“这个,你找个时间,帮我寄回老家,给我爸妈。” 然后,她掂了掂手里的另一份礼物,叹了口气。 “至于这份……” 陆津州接过礼盒,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我妈那边,你不用……” “不。”姜窈打断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陆津州,我既然决定了要跟你好好过日子,那有些事,就不能一直逃避。”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坦然又带着一丝她特有的“无所谓”。 “我买这份礼物,不是为了讨好她,也不是为了让她喜欢我。这只是我作为晚辈,递过去的一个台阶。” “她要是愿意顺着这个台装模作样地走下来,那皆大欢喜,以后我们面子上过得去。她要是不愿意,非要把这个台阶踹了,那我也不会上赶着去找虐。她爱干嘛干嘛。” 姜窈看着陆津州瞬间变得幽深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着自己的底线: “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但这不代表我要为了你,去忍受任何委屈。如果有一天,你为了让你妈高兴,让我忍气吞声……”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眼神里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 “那不好意思,陆团长,我会一巴掌扇过去。扇完你,就跟你离婚。” 她以为陆津州会觉得她这番话过于惊世骇俗,或者会有些为难。 没想到,陆津州听完,却低声笑了起来。 他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胸腔因为笑意而微微震动。 “你啊……”他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 许久,他才松开她,捧着她的脸,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窈窈,你记住。我妈那边,是我的问题,也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应该去沟通和解决的事。” “你是我娶回家的媳妇儿,不是我们家请来的受气包。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做你自己,顾好你自己,就够了。” “我永远,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的承诺,掷地有声。 姜窈的心,被这番话彻底熨帖了。 她要的,从来不是他为她对抗全世界,而是这份明明白白的尊重和守护。 她踮起脚,主动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 “这还差不多。”她满意地笑了,“走,回家!” 第69章 回京,一份薄礼敲开门 从沪市返回京市的绿皮火车上,姜窈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安定。 她靠在陆津州的肩膀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手里还捏着那张签下了她名字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合同。 这一次的沪市之行,她不仅赢下了一场漂亮的商业战役,更重要的是,她和陆津州之间,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被彻底捅破了。 他向她袒露了他的守护,她向他宣告了她的底线。 这种建立在尊重和理解之上的亲密,远比单纯的荷尔蒙吸引,来得更加坚实和滚烫。 “在想什么?”陆津州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在想……我爸妈收到礼物会是什么反应。” 姜窈懒洋洋地开口,“我爸估计会偷偷藏起来,我妈肯定会一边骂我乱花钱,一边拿到邻居面前去炫耀。” 她嘴上说着,脸上却带着温暖的笑意。 无论她变得多强大,家人,永远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陆津州听着她描述那些充满烟火气的画面,清冷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 “你爸妈那边……”姜窈的话题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你说,你妈看到那盒野山参,会是什么表情?” 陆津州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我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但我知道,我爸会很高兴。” “那就够了。” 姜窈耸耸肩,“反正我也不是买给她一个人的。” 火车“哐当哐当”地驶入京市车站。 两人没有先回军区大院,而是直接叫了一辆车,载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驶向了陆家所在的干部大院。 站在那扇熟悉的红漆大门前,姜窈深吸了一口气。 上一次来,她还是那个声名狼藉、人人避之不及的“作精”。 这一次,她却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衣锦还乡。 陆津州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家里的阿姨。 看到陆津州和身边的姜窈,阿姨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客厅里,陆振国正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秦岚则在旁边织着毛衣。 “爸,妈,我们回来了。”陆津州沉声开口。 陆振国放下报纸,当他看到陆津州身旁,那个气质与上次截然不同,眉眼间带着从容与自信的姜窈时,威严的脸上,露出了赞许。 秦岚的动作则顿住了。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姜窈身上,眼神复杂。 有惊讶,有审视,还有怎么也藏不住的……别扭。 “这是我和姜窈在沪市给您二老带的礼物。”陆津州将那个贵重的礼盒,放在了茶几上。 陆振国拿起来看了一眼,当他看到盒子里的野山参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看向姜窈,语气温和了不少:“去沪市谈生意,还想着我们,有心了。” 这句“谈生意”,无疑是当着秦岚的面,肯定了姜窈的事业。 “应该的,爸。”姜窈不卑不亢地应道,态度大方得体。 有了陆振国开头,秦岚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好再摆脸色。 她瞥了一眼那盒礼物,语气依旧带着几分拿乔的刻薄:“哼,乱花这个钱做什么。我们家什么都不缺。”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视线,却在那包装精美的盒子上,多停留了几秒。 姜窈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已经表明了态度,皮球踢到了秦岚这边,接不接,是她的事。 陆津州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却被姜窈在桌下轻轻碰了一下。她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这种家庭内部的矛盾,男人一旦插手,只会越搅越浑。 “行了,孩子的一片心意,你这是什么态度。” 陆振国发话了,他瞪了秦岚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收下吧。” 他将那盒礼物推到秦岚面前,然后转向姜窈,主动问起了沪市的情况:“听说,你在沪市百货公司,拿下了专柜?” 这个消息,显然是陆津州提前通过电话,告诉了父亲。 “是的,爸。” 姜窈便将自己在沪市如何利用营销策略,如何签下合同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遍。 她没有夸大自己的功劳,只是客观陈述,但话语里的专业和自信,却让陆振国听得连连点头。 他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满意。 这个儿媳妇,不仅有出息,人品和格局,也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 她能镇得住场子,也能拎得清是非,配得上他这个优秀的儿子。 秦岚在一旁听着,虽然一言不发,但耳朵却竖得老高。 当她听到姜窈只用了几天,就签下了几十单预定,赚回了上千块定金时,她织毛衣的手,明显慢了下来。 她再看向姜窈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挑剔,变成了一种混杂着震惊、怀疑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以前只知道她会赚钱,但是没想到那么挣钱! 一顿饭的功夫,家里的氛围,在一种微妙的角力中,慢慢好转。 陆振国对姜窈是越看越满意,饭桌上频频给她夹菜。 陆津州更是全程化身护妻狂魔,他母亲但凡说一句带刺的话,他一个眼神就顶了回去。 秦岚被自家老头和儿子联合“孤立”,心里憋着一股气,却又发作不得。 她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姜窈带回来的那盒礼物上。 吃完饭,姜窈和陆津州起身告辞。 秦岚破天荒地,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在关门前,她看着姜窈,终于还是没忍住,有些别扭地问了一句:“那个……沪市的衣服,真的那么好卖?” 姜窈看着她,知道这位高傲的婆婆,终于肯向现实低头了。 她笑了笑,回答道:“妈,您要是有兴趣,下次我给您也设计一件。” 说完,她便和陆津州转身离去,留下秦岚一个人,愣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70章 婆婆的高光时刻 姜窈在沪市百货大楼有了专属柜台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军区大院。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的裁缝铺子,是沪市百货大楼!全国都数得上名号的地方!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陆家这个原先最不争气的儿媳妇,不仅洗白了,还一飞冲天,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一时间,原本对秦岚避之不及的大院家属们,纷纷调转了风向。 “哎哟,秦姐,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娶了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儿媳妇!” “是啊是啊,听说那衣服贵得很,都抢着要呢!你家姜窈可真是个金疙瘩!” “秦姐,下次让你儿媳妇也帮我们设计设计呗?钱不是问题!” 每天下午,秦岚家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这些前来“取经”和恭维的军嫂们踏破了。 秦岚这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被众人簇拥在中心,听着耳边一句句的奉承,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姜窈不喜欢这种虚与委蛇的场面,干脆把“主场”完全让给了婆婆。 “妈,这些人都是冲着您来的,您是长辈,您出面应酬最合适。我一个晚辈,嘴笨,怕说错话。” 这话,正中秦岚下怀。 她嘴上说着“你这孩子”,心里却乐开了花。 于是,秦岚女士迎来了她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她每天端坐在家,泡上一壶好茶,接受着四面八方的吹捧,然后用一种看似谦虚实则炫耀的口吻,开始“吹牛”。 “哎呀,我们家小窈也就那点微末的本事,上不了什么台面。” “什么?销售额?我也不清楚,她不让我管这些事,就说每个月给我零花钱,我也花不完,愁死了。” “设计衣服?那可不行,她忙得很,一张设计稿,那都是要送到国外去评奖的,哪有时间给你们弄这些哟。” 一番话下来,把姜窈捧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具有国际水准的大设计师,也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坐享其成、被儿媳妇孝敬得“发愁”的富贵婆婆。 那些军嫂们听得一愣一愣的,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秦岚在外面赚足了面子,回到家里,对姜窈这个儿媳妇,自然是越看越顺眼。 以前是嫌弃她败坏门风,现在是觉得她光耀门楣。 她开始主动关心姜窈的饮食起居,每天过来看看姜窈。 “小窈啊,你看看你,都累瘦了。快,把这碗乌鸡汤喝了,这可是我托人从乡下买来的正宗土鸡。” 姜窈心里门儿清。这位婆婆,爱的是面子,是虚荣。如今,她能给她带来这些,她自然就对她好了。 虽然这份好意掺杂着功利,但总比之前的冷眼相待要强。姜窈也乐得配合,婆媳关系,在一种奇妙的平衡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这天,姜窈正在家里画稿,院里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来人,竟是国营服装厂的高厂长。 高建国一进门,就闻着味儿,直奔姜窈的工作台而来。他看着墙上那些新画的设计稿,眼睛都放光了。 “姜窈同志!你可不能忘了本啊!” 高厂长一屁股坐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现在可是沪市的大设计师了,可别忘了我们厂啊!有什么好设计,也得先紧着咱们厂批发啊!我可还是你工作室的小股东呢!” 当初,正是高建国力排众议,不仅同意姜窈停薪留职,还代表工厂入股了她的工作室,提供了场地和最好的版师唐绘心。 这份知遇之恩,姜窈从未忘记。 姜窈闻言,放下画笔,亲自给他倒了杯茶,笑盈盈地坐到他对面。 “高厂长,您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的声音又甜又脆,“您对我,那可是有知遇之恩的。我忘了谁,也忘不了您这位大贵人啊!” “‘东方之韵’这个系列,除了沪市的专柜,其余所有的成衣生产和对外批发,我都独家授权给了咱们厂。您就瞧好吧,年底的分红,绝对让您笑得合不拢嘴!” 这番话,既表了忠心,又画了大饼,哄得高建国哈哈大笑,一拍大腿。 “我就知道!我高建国没看错人!”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满脸的志得意满,“你这丫头,不光有本事,还懂得感恩,以后前途无量啊!” 陆津州从部队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的小妻子,正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前来“邀功”的厂长,三言两语,就把一个老干部哄得心花怒放。 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魔力,既有设计师的专业与清高,又有商人的精明与通透。 她能在大场面里镇住全场,也能在小细节上温暖人心。 他靠在门边,没有出声打扰。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辰。 那一刻,陆津州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和幸福感,彻底填满了。 他很高兴,能和这样光芒万丈的她,站在一起。 他也很庆幸,在她决定要征服世界的时候,他能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和最温暖的港湾。 高厂长心满意足地离开后,姜窈才发现门口的陆津州。 “回来啦?”她朝他一笑,眉眼弯弯。 陆津州走过去,从身后将她圈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熟悉的馨香。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沙哑。 他没有说任何夸奖的话,却收紧了手臂,用行动表达着自己所有的情绪。 姜窈能感受到他胸膛滚烫的温度和擂鼓般的心跳。 她转过身,仰头看着他,那双勾人的狐狸眼,水光潋滟。 “陆团长,”她伸出手指,轻轻划过他坚毅的下颌线,吐气如兰,“家里没米了,今晚……吃你?” 第71章 今夜月色真美 姜窈那句带着三分玩笑、七分挑逗的话,像一根被点燃的引信,瞬间引爆了陆津州体内那座压抑已久的火山。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颜色在一瞬间变得浓黑如墨,翻涌着骇人的、原始的欲望。 “好。”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沙哑的字。 下一秒,他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卧室。 在沪市的那段日子,虽然两人同床共枕,但毕竟是在陌生的酒店,总隔着一层束缚。 陆津州顾忌着她的身体,也克制着自己的本能,不敢太过放肆。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领地。 卧室的门被他用后背“砰”地一声撞上,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高大的身躯随之覆了上来。没有了前面的温柔与试探,取而代之的,是狂风骤雨般的掠夺。 衣衫尽褪。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悄悄爬了上来,透过窗帘的缝隙,羞涩地窥探着室内的旖旎春光。 这是一场灵魂的彻底交融,是两个骄傲灵魂的全然臣服。 陆津州像一头被放出牢笼的野牛,不知疲倦地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辛勤耕耘。 他仿佛要把这些天,看着她在外冲锋陷阵时,自己积压的所有心疼都释放出来。 姜窈从最初的主动回应,到后来的无力承受,最后,只剩下细碎的、带着哭腔的求饶。 “陆津州……你……你够了……” “不行……我明天还要画稿……” “牛……你就是头牛……” 他贴着她的耳朵,用沙哑到极致的嗓音,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姜窈……我的……” “你是我的……” 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从月上中天,一直持续到天际泛白。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照进来时,姜窈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散了,又胡乱地拼接在一起,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夜晚,那种被彻底榨干的无力感,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旁的男人,却依旧精神抖擞。 他侧躺在她身边,用指腹轻轻描摹着她汗湿的眉眼,那张一向清冷的脸上,是餍足后的慵懒和缱绻。 姜窈费力地睁开一条眼缝,看着他这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一股无名火“蹭”地就冒了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受累的总是她! 她积攒了半天的力气,抬起腿,虚软无力地踹了他一下。 “陆津州,你是不是人!”她控诉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陆津州捉住她纤细的脚踝,放在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 他看着她眼底那圈明显的乌青,凤眸里闪过心疼和……得意。 “我是你的男人。”他低声回答,嗓音里还带着情事过后的沙哑,性感得要命。 姜窈被他这句话堵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 这男人,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骚话了! 她羞愤地拉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瓮声瓮气地宣布:“我不管!从今天开始,分房睡!” 陆津州闻言,低声笑了起来。 他掀开被子,俯下身,将那个企图逃避的小鸵鸟连人带被地抱进怀里。 “晚了。”他贴着她的耳朵,用温热的气息,吐出两个字。 然后,他用行动,向她证明了,什么叫做“一夜奋战到天明,只是刚刚开始”。 …… 接下来的几天,姜窈几乎是在床上度过的。 白天,陆津州去部队。她就瘫在床上补觉,偶尔起来画几笔设计稿。 晚上,陆津州从部队回来。她就……继续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 她严重怀疑,这个男人是想把在沪市那段时间缺失的亲密,一次性全都补回来。 直到姜窈以“再不节制就罢工”为要挟,陆团长才终于有所收敛。 这天,姜窈终于能直起腰,走出卧室。 她看到陆津州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块布,专注地擦拭着一把锃亮的军用匕首。 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背心,裸露出的臂膀线条流畅而结实,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 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刀锋的寒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 这一幕,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张力。 姜窈的心,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她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陆团长,在磨刀霍霍,准备对付谁呢?” 陆津州擦拭的动作一顿。他放下匕首,反手将她拉到身前,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 “你。”他看着她,言简意赅。 “又来?”姜窈瞪大了眼睛,双手护在胸前,一脸警惕。 陆津州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捏了捏她的脸,将一份文件递给她。 “年底,军区有一次大规模的实战对抗演习。” 他敛去笑意,神情变得严肃,“我的对手,是他。” 姜窈接过文件,当她看到红军总指挥那一栏,签着的那个名字时,她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魏彻。 那个在背后出阴招,想毁了她的出厂订单,让她身败名裂的男人。 第72章 演习场上,新仇旧怨 转眼,京市入了冬。 寒风卷着枯叶,在军区大院里呼啸而过,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年终军事演习的战前动员会,在军区的大礼堂里召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硝烟来临前的紧绷气息。 姜窈作为军属代表,也被邀请参加。她坐在家属席的前面一排,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主席台的左侧。 陆津州穿着一身笔挺的将校呢,肩上扛着闪亮的星,正襟危坐。 他身姿如松,下颌线紧绷,那张一向清冷的脸上,此刻更是覆着一层冰霜。 因为在他的斜对面,主席台的右侧,坐着另一个同样挺拔,同样气场强大的男人。 魏彻。 两个男人分坐两端,中间隔着几位军区领导,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电闪雷鸣的战场。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言语,却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那是宿敌之间,才有的默契和战意。 姜窈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她能感觉到,陆津州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凛冽的战意,不仅仅是针对演习,更是夹杂了新仇旧怨的,一次彻底的清算。 会议冗长而枯燥。 姜窈的心思,却完全不在那些慷慨激昂的动员讲话上。她想起那天晚上,陆津州将演习文件递给她时的情景。 “魏彻这个人,争强好胜,极其看重荣誉。” 陆津州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上次在厂里订单的事情上,他没能扳倒我,反而让你出了风头,他一直耿耿于怀。” “这次演习,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赢我。” 姜窈抚摸着那份文件上,魏彻龙飞凤舞的签名,轻声问:“你有几成把握?” 陆津州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十成。” 他的自信,不是狂妄。而是一种军人对自己实力的绝对掌控。 “因为,”他顿了顿,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只是为我自己打的。” “我还是为了你。” …… 会议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陆津州被几位领导叫去谈话,姜窈便在礼堂门口等他。 寒风吹来,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 这是一件她自己设计的羊绒大衣,驼色的,剪裁利落,腰间一根宽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既保暖又时髦。 她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吸引了不少年轻军官的目光。 “姜窈同志?”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姜窈回头,看到了魏彻。 他换下了一身军装,穿着一件黑色的呢料大衣,身形高大,眉眼间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 他不像陆津州那样清冷如雪松,更像一头在草原上巡视领地的孤狼,危险而充满魅力。 “魏团长。”姜窈的语气很平淡,带着疏离的客气。 “弟妹这身大衣,很漂亮。”魏彻的目光,在她身上坦然地打量了一圈,眼神里是纯粹的欣赏,不带任何猥琐的意味。“是你自己设计的吧?很有风格。” “魏团长过奖了。” “我可不是过奖。”魏彻笑了,他往前走了一步,与她并肩而立,看着远处的天空,“我只是好奇,陆津州那种刻板无趣,把纪律当饭吃的男人,是怎么把你这么有意思的女人,骗到手的。” 他的话,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姜窈的眼神冷了下来。 “魏团长,我丈夫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力道,“至于我是不是有意思,这似乎与你无关。” “呵。”魏彻低笑一声,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复杂而锐利。 “你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他说,“我原以为,你只是个徒有美貌的菟丝花,需要依附男人才能生存。现在看来,你是一株带刺的玫瑰。而且,刺还很硬。”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不过,玫瑰再美再硬,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次演习,我会让陆津州知道,在真正的战场上,光靠一个聪明的女人,是赢不了的。” 说完,他不再看姜窈,转身大步离去。 姜窈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个男人,是条毒蛇。 他今天特意来找自己说这番话,目的很明确。他就是要扰乱她的心神,进而影响到陆津州。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她姜窈,从来不是会被几句威胁吓倒的人。 “他跟你说什么了?” 陆津州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他脱下自己的军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身体,裹进一个温暖的、带着他气息的世界里。 “没什么。” 姜窈摇摇头,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就是一只输红了眼的狼,在战前,对我发出了几声不甘的嚎叫。” 她仰头,对他灿烂一笑。 “陆团长,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把他打趴下。让他知道,我姜窈的男人,不是谁都能挑衅的。” 陆津州看着她眼底的信任和鼓励,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战意。 他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遵命,我的总指挥官。” 第73章 皇后与国王 演习开始后的第十二个小时,蓝军指挥部内的空气,压抑得像凝固的铅块。 屏幕上,代表己方的蓝色光点,被潮水般的红色箭头死死压制在代号“狼牙谷”的狭长区域内。 通讯频道里,断断续续的电磁干扰声,像是野兽濒死前的喘息。 “指挥官!C4高地失守!我们侧翼完全暴露了!” “请求火力支援!重复,请求火力支援!” “红军的穿插部队已经快要切到我们身后了!再不突围,我们就要被包饺子了!” 副指挥官李格的额头全是汗,声音因为焦急而微微发颤。 他盯着那个男人笔挺的背影。 陆津州。 蓝军的最高指挥官。 从演习开始到现在,他只下达了三个命令。 后撤。 继续后撤。 以及,放弃抵抗。 此刻,他正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片象征着溃败的红色区域不断扩大。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在触控板上轻轻一点。 一道新的指令生成。 “命令,所有单位收缩防线,向谷底集结。” 李格的眼睛瞬间瞪大。 “指挥官!谷底是死地!我们……” “把谷口让出来。” 陆津州打断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谈论天气。 “什么?” 李格怀疑自己听错了。 让出谷口,等于彻底放弃了最后的天险,是引狼入室,是自寻死路。 陆津州没有解释。 他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了李格一眼。 那眼神深不见底,像结了冰的湖面,让李格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执行命令。” 同一时间,红军指挥部。 气氛与蓝军那边截然相反,一片欢腾。 “头儿!蓝军彻底被打残了!陆津州那小子是不是傻了?居然把部队往死胡同里赶!” “照这个速度,天亮之前,我们就能活捉陆津州,结束演习!” 魏彻靠在指挥官的座椅上,双腿交叠搭在控制台上,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 他听着下属们的吹捧,目光却死死锁定在沙盘上。 那片被压缩到极致的蓝色区域,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可他总觉得不对劲。 太顺利了。 陆津州这个人,他太了解了。 冷静、精准、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 他会输,但绝不会输得这么愚蠢。 这种节节败退,不像是溃败,更像是一种……邀请。 “技术组,”魏彻忽然开口,敲了敲桌面,“给我全力破解蓝军的内部加密频道,我要知道,陆津州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是!” 五分钟后,技术组长官兴奋地跑了过来。 “头儿!破译出一段音频!好像是陆津州在跟他的副官说话!” 魏彻精神一振,立刻戴上耳机。 滋啦的电流声后,一段清晰的音频传来。 不是作战指令。 也不是紧急通讯。 而是一段悠扬、沉静的,大提琴独奏。 巴赫的G大调第一号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副指挥官摘下耳机,一脸荒谬:“这……这是什么意思?陆津州被打傻了,开始听音乐了?” 魏彻脸上的笑容,却一寸一寸地消失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不是故弄玄虚。 这是陆津州在用最傲慢、最残忍的方式,对他进行宣告。 他在告诉他: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剧本里。 而现在,是欣赏你落幕的时间。 一股被戏耍的怒火,从魏彻心底猛地窜起。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你想玩,我就陪你玩到底。”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疯狂的野性。 “命令!所有主力部队,全速前进!冲进狼牙谷!” 副指挥官大惊:“头儿,不等后续部队跟上吗?万一里面有诈……” “没有万一!” 魏彻的声音,如同咆哮。 “我要用最快的速度,用绝对的兵力优势,在他完成部署前,把他连同他的陷阱,一起碾碎!” 他要让陆津州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红军的钢铁洪流,如出笼的猛兽,咆哮着冲进了敞开的狼牙谷口。 就在最后一辆坦克驶入山谷的瞬间。 陆津州抬起了手。 他看着屏幕,像一个优雅的指挥家,挥下了最后的乐章。 “收网。” 一声令下。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山谷。 狼牙谷狭窄的入口和出口,被预先埋设的高爆炸药瞬间炸塌。 数万吨的巨石和泥土,彻底封死了红方所有的退路。 魏彻指挥部的屏幕,在剧烈的震动中,瞬间全黑。 “报告!与前线部队失去联系!” “报告!卫星通讯被强电磁脉冲干扰!我们成了瞎子!” “报告!后方……后方出现大量蓝军单位!我们的炮兵阵地被端了!” “补给线!我们的补给线被切断了!” 噩耗,如同死亡的判决书,一条接一条地砸下来。 魏彻冲到指挥车外。 他看到,在他们来时的路上,那些原本空无一人的山脊和密林里,此刻,冒出了无数个蓝色的“幽灵”。 他们像一把把淬毒的尖刀,精准、致命。 诱敌深入。 关门打狗。 中心开花。 他不是被击败了。 他是被当成一个傻子,彻头彻尾地,戏耍了。 演习结束的哨声响起时,魏彻正坐在已经失去所有信号的指挥车里。 车门被拉开。 陆津州站在门外,身姿笔挺,军装上,一尘不染。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车内狼狈的魏彻,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冰冷的漠然。 魏彻推开车门,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我输了。” 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陆津州没有理会他的认输。 他径直走进被俘的红军指挥部,走到那张巨大的电子沙盘前。 沙盘上,红色的箭头依旧保持着进攻的姿态,像一个凝固的笑话。 陆津州伸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国际象棋的棋子。 黑色的,皇后。 他将那枚皇后,轻轻地,放在了代表魏彻指挥部的“国王”的位置上。 将死。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公共通讯器,按下了通话键。 他的声音,通过频道,传遍了这片战场上每一个红蓝士兵的耳机。 “演习复盘。” “第一,你的每一次进攻,都在我的引导之下。你的胜利,是我喂给你的诱饵。” “第二,你的骄傲,让你无视了所有危险信号。你不是输给了我,是输给了你自己。” 整个战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听着这场单方面的,堪称羞辱的审判。 陆津州放下通讯器,走到魏彻面前。 他微微俯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出了第三点。 “而你犯的最大的错误……” “是不该在演习之外,动了不该动的人。” 魏彻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陆津州,眼中的血丝,一根根爆出。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为了演习的胜负。 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私人的报复。 巨大的屈辱感,像岩浆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看着陆津州那张冷漠的脸,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低,带着一丝自嘲的嘶哑。 他没有暴怒,也没有反驳。 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回敬道: “我记住你了。” “陆津州。” “这场我跟你之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74章 贤内助的战争 夜色如墨,将整个军区大院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姜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抱枕,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墙上的挂钟。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演习结束的消息下午就传遍了,可陆津州还没回来。 她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坐立难安。 终于,大院门锁处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姜窈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几乎是冲到了门口。 门被推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裹挟着一身硝烟与深夜的寒气,出现在门口。 是陆津州。 他回来了。 男人的军装外套上沾着干涸的泥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底是熬出来的血丝,下颌冒出青黑的胡茬。 可那双眼睛,在看到姜窈的瞬间,依旧亮得惊人。 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找到了归航的灯塔。 “你……” 姜窈刚开口,声音就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她想问他有没有受伤,想问他累不累,想问他这三天三夜到底是怎么过的。 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最本能的动作。 她上前一步,踮起脚,仔细地检查他的脸,他的手臂,他的身体。 陆津州任由她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摸索”,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抬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 “我没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一点皮外伤都没有。” 姜了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她仰起小脸,清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 “那……演习呢?” “赢了还是输了?” 陆津州看着她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用那只没被她抓住的手,轻轻拂开她垂落在脸颊的一缕碎发,指腹温热的触感,让姜窈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目光,专注而灼热。 “我答应过你。”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姜窈的心尖上。 “欺负你的人,我会让他十倍奉还。” “我做到了。” 轰—— 姜窈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赢了。 他赢了! 那个不可一世的魏彻,那个曾经陷害过她的男人,被她的丈夫,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击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骄傲,瞬间从心底喷涌而出,淹没了她所有的担忧和不安。 她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姜窈的眼圈一热,想都没想,猛地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自己温软的唇,重重地印了上去。 陆津州身体一僵,随即反客为主。 他低下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里,没有情欲的挑逗,只有胜利后的喜悦,和无需言说的默契。 良久,两人才分开。 姜窈的脸颊泛着动人的红晕,眼眸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漫天星辰。 她喘着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和无尽的崇拜,宣布道: “这是奖励。” “给我的英雄。” 陆津州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紧贴的身体,传到姜窈的心里。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里是化不开的宠溺。 “好,我收下了。” …… 同一片夜空下,有人温情脉脉,就有人寒意彻骨。 魏彻家的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沉重的铅。 苏晚看着被警卫员小李一瘸一拐扶进门的丈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魏彻的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 他的军装皱巴巴的,眼神空洞,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只剩下一具疲惫的躯壳。 这哪里还是那个在她心中如神祇般存在的男人? “阿彻!” 苏晚一个箭步冲上去,手臂环住他的腰,声音绷紧:“你受伤了?” “没事。” 魏彻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要裂开,他推开苏晚的手,踉跄着走向沙发,重重地把自己摔了进去。 他闭上眼,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苏晚的目光,立刻转向旁边手臂上缠着绷带的警卫员。 “小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尖锐起来。 “演习而已,怎么会搞成这样?!” 小李是个实在人,看着团长夫人快要急哭的模样,嘴巴一张,就想把演习场上的事说出来。 尤其是陆津州最后那番“为女人报仇”的羞辱性言论。 “闭嘴!” 沙发上的魏彻,突然睁开眼,厉声喝道。 小李吓得一个哆嗦,瞬间把话咽了回去。 魏彻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妻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深藏的屈辱。 “演习场上,拳脚无眼,输赢都是兵家常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是我跟陆津州之间的较量。”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是男人之间的事。” “你,不用管,更不许插手。” 说完,他再次闭上眼睛,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此刻的内心,远不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平静。 男人之间的事…… 不许她插手…… 这几句话,像一根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了苏晚的心里。 她看着丈夫那张疲惫到极致的脸,看着他紧抿的唇角泄露出的不甘。 她知道,他输了。 输得很难看。 可他却用一句“男人之间的事”,将她彻底隔绝在外。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大院里人人称羡的贤内助。 她为他打理好一切后方,让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在前方冲锋陷阵。 可到头来,在他最需要安慰和支持的时候,她却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 一股混杂着心疼、愤怒和被轻视的屈辱感,瞬间冲上了苏晚的头顶。 她不能为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难道还不能为他讨回公道吗? 陆津州,她动不了。 可那个叫姜窈的女人…… 警卫员小李虽然被喝止了,但之前在电话里,已经透露了只言片语。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苏晚的眼神,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深夜,魏彻早已在卧室沉沉睡去,甚至还发出了疲惫的鼾声。 苏晚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久久未动。 她是大院里长大的,对这里的生存法则了如指掌。 女人的战场,没有硝烟,却比男人的战场更加凶险。 比的是丈夫的军衔,比的是家里的体面,比的是当家主母的手腕和人脉。 而她苏晚,一直是这个战场上的常胜将军。 陆津州毁了她丈夫在男人战场上的荣耀。 那她,就要亲手毁掉陆津州最在乎的东西——他那个叫姜窈的女人,在这个女人战场上的一切! 苏晚拿起电话,白皙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拨通了军区文工团王副团长家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脸上的冰冷和恨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春风般和煦温柔的笑容。 “喂,是王嫂吗?我是苏晚啊。” 她的声音,甜美又亲切。 “这个周末,天气好,我想在家里办个小小的茶话会,请院里几位姐姐妹妹过来坐坐,赏赏花,聊聊天……对,您可一定要赏光啊……” 她一连打了七八个电话。 邀请的,全都是大院里各家有头有脸、举足轻重的夫人。 唯独,精准地漏掉了两个人。 刚刚因为新儿媳而风光无限的秦岚。 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姜窈。 挂断最后一个电话,苏晚静静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姜窈,你不是靠着几件衣服,让你那个爱慕虚荣的婆婆很有面子吗? 我就让你知道,在这个军区大院里,女人的世界,光会做几件衣服,是远远不够的。 我要让你,和你的婆婆,被这个圈子,彻底孤立。 我要用我的方式,把我丈夫丢掉的面子,一点一点地,挣回来。 第75章 姜窈vs苏晚 周末午后,魏家大院。 茶香与脂粉香交织,一场以“雅致”为名的战争,悄然拉开序幕。 苏晚一袭浅紫色旗袍,身段玲珑,穿梭于大院各家夫人之间。 她亲手泡的龙井,自己做的糕点,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无可挑剔的主母风范。 “还是晚晚你这里清净,不像有些人,恨不得把金元宝挂在脖子上。” 张主任的爱人刘嫂呷了口茶,话里有话。 周围响起一片心照不宣的轻笑。 谁都知道,她说的是秦岚,还有她那个风头无两的儿媳妇,姜窈。 “说起来,今天怎么不见秦嫂和姜窈?”一个新来的家属好奇。 客厅瞬间安静。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了苏晚。 苏晚脸上的笑意未减,眼底却迅速漫上一层水雾,她拿起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 “本是请了的。” 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只是……前两天演习,阿彻被陆团长打伤了。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怕秦嫂和姜窈来了,大家面上都尴尬。”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坐实了“陆津州仗势欺人”,又将自己塑造成了为丈夫委曲求全的贤妻。 “你就是太善良了!” 刘嫂立刻握住她的手,满脸愤慨。 “这事就是陆家不地道!我可听说了,那陆津州是下了死手,指名道姓说是给他媳妇儿出气!那个姜窈,什么出身大家不清楚吗?刚做出点成绩,尾巴就翘上天了!” “可不是!带着她那个婆婆,现在走路都带风,眼睛长在头顶上,不把我们这些老姐妹放眼里了!” “今天不请她们,就对了!省得来了又炫耀她那几件新衣服,败了大家的兴致!”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只有一个角落,文工团李团长的年轻爱人小陈,弱弱地开口。 “其实……姜窈设计的衣服挺好看的,我上个月还找她做了一条裙子,料子和手工都很好……” 她的声音在激昂的批判中,细如蚊蚋。 刘嫂眼风一扫,冷哼一声。 “小陈你年轻,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这做人啊,比做衣服重要!品行不端,衣服做得再好,那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小陈的脸瞬间涨红,呐呐地不敢再言。 苏晚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就在此时,一个始终沉默的、气度雍容的夫人开了口。 是王政委的爱人,孙姐。 她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杯底与茶托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不大,却让整个客厅都静了下来。 孙姐看着苏晚,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说出的话却意味深长。 “晚晚啊,孩子们在训练场上有点磕碰,是常事。年轻人有冲劲,说明有本事。咱们做长辈的,心胸和格局,总归要大一些嘛。” 苏晚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孙姐这话,是在敲打她。 她迅速调整好表情,笑得愈发温婉。 “孙姐说的是,是我小家子气了。回头我一定亲自上门,给秦嫂赔个不是。”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无声的交锋中,暂时落下帷幕。 苏晚知道,她赢了大多数,但也暴露了自己。 不过,没关系。 只要能让姜窈和秦岚,成为大院里的孤岛,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 与此同时,陆家。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铅笔在设计图上划过的“沙沙”声。 陆津州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将一杯温好的牛奶,轻轻放在她手边。 姜窈抬起头,冲他弯了弯眼睛,那双总是清冷理智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柔软的笑意。 她刚要开口,大院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砰!” 秦岚冲了进来,眼圈通红,脸色煞白,精心打理过的头发都有些散乱。 “欺人太甚!她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声音发抖,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妈,怎么了?”陆津州立刻起身扶住她。 “怎么了?” 秦岚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外面。 “苏晚那个女人,在家里开茶会,把整个大院的夫人都请过去了,就单单漏了我们家!” “我刚才出去,好几个人对着我指指点点!她这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我的脸,打我们陆家的脸啊!”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 “那个魏彻,在演习场上输不起,就让他老婆在背后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行,我得去找她理论理论!我秦岚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说着,她转身就要往外冲。 “妈!” 陆津州一把拉住她,眉头紧锁。 “您现在去,除了跟她们大吵一架,让全大院的人看我们家的笑话,还能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就这么让人家骑在脖子上拉屎?津州,你别拦着我!” 就在婆媳二人争执不下时,姜窈从画图板后走了出来。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异常平静。 “妈,别生气。” 秦岚一愣,回头看着她。 姜窈走到她面前,拿起桌上的水杯递给她。 “津州说得对,现在去吵,是把我们自己降到和她们一个水平线上,然后用她们泼妇骂街的丰富经验,来打败我们。” 这比喻虽然粗俗,却异常精准。 秦岚的火气,瞬间被噎住了一半。 “那……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她们这是在孤立我们!” “孤立?” 姜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锋利与自信。 她没有多言,而是转身,将桌上那张刚刚画好的设计稿,铺在了秦岚面前。 那是一张华美至极的礼服设计图,线条流畅,款式大气,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令人惊艳的巧思。 秦岚的呼吸,停滞了。 “当您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远的时候,就不是她们孤立您。” 姜窈的手指,轻轻点在设计图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婆婆。 “而是您,懒得再回头看她们一眼。”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投下重磅炸弹。 “妈,这是我为您设计的,准备参加个月京市服装设计大赛的参赛作品。到时候,会有报社的记者,电视台的摄像机,全程报道。” “您,作为我的婆婆,也是我最重要的灵感缪斯,我想请您,作为我的专属模特,陪我一起,站到聚光灯下。” 电视台? 记者? 聚光灯? 秦岚看着那张华美绝伦的设计图,再听着姜窈的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脑海里,苏晚那场小家子气的茶话会,瞬间变得模糊、渺小,甚至可笑。 跟全市瞩目的大赛比起来,那算什么? 简直是萤火与皓月争辉! 秦岚脸上的愤怒、委屈、不甘,在短短几秒钟内,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狂喜与巨大的期待。 她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那是一种被认可,被托付,即将要站上更大舞台的,野心勃勃的光。 陆津州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母亲脸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又看看身边冷静而强大的妻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与欣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家,不一样了。 秦岚一把抓住姜窈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好!好孩子!” “就这么办!妈听你的!” 第76章 婆媳联手,其利断金 次日清晨。 “啪!” 一本揉成一团的《京市晚报》被狠狠摔在裁剪台上,震得粉笔和软尺都跳了一下。 姜窈正专注在图纸上标注最后一个数据,闻声抬眸。 秦岚冲了进来,胸口剧烈起伏,眼圈通红,不是委屈,是气到极致的愤怒。 “欺人太甚!”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姜窈放下铅笔,将那团废纸慢慢展开。 报纸的角落,一个豆腐块大小的版面,标题用词刻薄——《莫让虚荣心,灼伤晚节霞光》。 文章没有指名道姓,却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向秦岚。 什么“半生荣光皆系于夫家,临老却要粉墨登场”,什么“莫将儿媳的舞台,当成自己的秀场”。 句句诛心。 这已经不是大院里的闲言碎语,这是印在白纸黑字上,公之于众的羞辱。 苏晚的手段,比她预想的更狠,也更蠢。 “妈,您先坐下喝口水。” 姜窈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仿佛那篇文章写的是别人。 “我喝不下!” 秦岚一摆手,怒火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我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她们凭什么这么污蔑我?我穿我儿媳妇做的衣服,碍着谁了?” “她们不是在污蔑您。” 姜窈将报纸叠好,放到一旁,眼神锐利如刀。 “她们是在怕您。” 秦岚一愣。 “她们怕您真的站到聚光灯下,怕您真的光芒万丈。” 姜窈拿起桌上的设计稿,指尖点在礼服的领口。 “所以,她们才要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在比赛开始前,就先击垮您的信心,让您知难而退。” 秦岚的呼吸渐渐平复,她看着姜窈,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姜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锋利。 “她们把刀递过来了,我们没有不接的道理。” 她将设计稿推到秦岚面前。 “这件礼服,叫‘东方风骨’。现在,它不仅是礼服,更是我们的战袍。妈,您敢不敢穿着它,去把那些人的脸,扇回来?” 战袍!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秦岚心头的怒火与委屈。 她看着图纸上那件融合了端庄与风情的礼服,再看看眼前这个冷静果决的儿媳妇,胸中那股被压抑了半辈子的不甘与豪情,瞬间被点燃。 “敢!” 她一拍桌子,声音铿锵有力。 “我压箱底的那匹云锦呢?拿出来!用最好的料子,做最硬的战袍!” 婆媳俩的战场,在客厅正式开辟。 巨大的云锦铺展开来,宝蓝色的光华如流水般倾泻,暗绣的祥云在光下若隐若现。 这是真正的宝贝,也是真正的挑战。 云锦质地丝滑,极难固定,画线稍有不慎,就会留下无法挽回的痕迹。 秦岚戴上老花镜,手持裁剪刀,深吸一口气,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报纸上那些恶毒的字眼,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盘旋。 “妈,别看线,看您的手。” 姜窈的声音从旁传来,沉静而有力。 “相信您自己几十年的经验,它已经刻在您的肌肉里了。您闭着眼,都知道尺寸在哪。” 秦岚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里的慌乱褪去,只剩下专注。 刀锋落下,精准而平稳。 第一道难关,过了。 但真正的麻烦,是那台老旧的蝴蝶牌缝纫机。 “哒…哒哒…咔!” 刚走了不到半尺,缝纫机针头一歪,直接断在了布料里。 秦岚“哎哟”一声,差点被扎到手。 姜窈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断针取出,幸好没有损伤布料。 “这破机器,比我那老姐妹的脾气还倔!” 秦岚气得拍了一下机头。 她们换了新针,将速度调到最慢,可那云锦实在太滑,老式压脚根本抓不住,缝出来的线迹歪歪扭扭,像蜈蚣爬过。 拆了缝,缝了拆。 一个下午,光是一个袖口的缝合都未能完成。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 门开了。 陆振国和陆津州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看到客厅里的景象,陆振国眉头一皱,但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报纸,坐到沙发最远的角落。 陆津州则径直走了过来。 他没问“累不累”,也没说任何安慰的话。 他只是俯身,仔细看了看那歪扭的线迹,又伸手摸了摸云锦的质地,最后看了一眼那台老掉牙的缝纫机。 “我出去一趟。”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步履匆匆。 “这孩子……” 秦岚有些摸不着头脑。 姜窈却看懂了。 她拉着秦岚坐下:“妈,我们先手工把关键部位固定一下,等他回来。” 半小时后。 楼下传来军用吉普的引擎声。 不一会儿,陆津州带着两名年轻的战士走了上来,他们手里抬着的,是一台崭新的、闪着金属冷光的工业缝纫机。 是市面上根本见不到的进口货。 “津州,你这是……” 秦岚惊得站了起来。 “爸的老部下刚好在服装厂管设备,我借来用几天。” 陆津州说得轻描淡写,他拍了拍冰冷的机身,看向姜窈。 “这个,能当你的武器吗?” 姜窈的眼睛亮得惊人。 这何止是武器,这简直是坦克! 新的机器被迅速安装好,马达声响起,平稳而强劲。 压脚稳稳地抓住云锦,针头像是在执行最精密的命令,落下的每一针都均匀、利落。 之前困扰了她们一下午的难题,迎刃而解。 秦岚坐在缝纫机前,感受着那份前所未有的流畅,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姜窈在一旁精准地递送布料,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客厅里,只有缝纫机有力的“哒哒”声,和父子俩在厨房里传来的锅铲声,交织成一种奇妙的交响乐。 当晚,礼服的雏形便已完成。 秦岚站在镜子前,看着那件尚未完工却已足够惊艳的“战袍”。 宝蓝色的云锦衬得她肤白如玉,西式剪裁勾勒出她保养得宜的身段,旗袍式的立领端庄典雅,而领口那个精巧的V字,又恰到好处地透出一丝属于成熟女性的韵味。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自己。 一个挺拔、自信、闪闪发光的自己。 “小窈,这……” 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姜窈看着她笑,并且毫不吝啬的夸奖她:“妈,您穿上这身可真好看,您就等着惊艳所有人吧!” 姜窈看着婆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心里却在想:还真是要感谢苏晚,她的助攻来得很及时啊!不然她婆婆什么时候才能跟她统一战线呢? 第77章 女王的诞生 自从荣升为姜窈的“专属模特”,秦岚女士的人生,便被一个叫“模特步”的东西彻底颠覆。 “妈,放松。” “肩膀打开,对。” “想象自己是女王,整个世界都在你脚下。” 姜窈手持一根鸡毛掸子,权当教鞭,神情严肃地指挥着。 客厅中央,秦岚身穿紧身练功服,脚踩一双半高跟鞋,正试图走出一条直线。 然而,她每一步都走得同手同脚,像个指令错误的机器人,姿势僵硬得能直接戳穿地板。 “女王?什么女王?” 秦岚满头是汗,呼吸急促。 “我感觉自己像个要去炸碉堡的女战士,还是顺拐着冲锋的那种!” 姜窈终于没忍住,爆发出大笑。 “妈,您这比喻绝了。” “不过咱们是去选美,不是去打仗。气势要有,姿态更要优雅。” “优雅个屁!” 秦岚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甩掉鞋子,用力揉着发痛的脚踝。 “我这辈子就没干过这么累的活!小窈,要不……到时候我就往台上一站,当个木头桩子,让他们看衣服就行了?” 姜窈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她走到秦岚面前,目光灼灼。 “妈,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您自己。” “大院里多少人等着看您的笑话,说您离了陆家的光环,什么都不是。您就甘心让她们这么说?” 秦岚揉脚的动作停住了。 她抬起头,眼神里那股属于军人妻子的倔强和不服输,被彻底点燃。 “谁说我甘心了?” 她重新穿上高跟鞋,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 “不就是走个路吗?我练!” 嘴上抱怨归抱怨,身体却无比诚实。 秦岚女士的战斗模式,正式开启。 她每天对着穿衣镜,从最基础的站姿、眼神、微笑弧度开始,一遍遍地重复。 陆津州下班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奇景。 他母亲踩着高跟鞋,头顶着一本厚厚的《资本论》,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嘴里还振振有词:“陈姐的假笑……收下巴,对了……李夫人的眼神……要比她更傲慢……” 而他的小妻子,就惬意地窝在沙发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拍手喝彩。 “对!就是这个气势!妈您太棒了!蔑视她!” 陆津州扶住额头。 他感觉自己家,已经从一个严肃的军属大院,变成了一个神奇的二人转舞台。 而这一切的导演,就是那个嗑着瓜子、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 这天,姜窈捧着一个巨大的礼盒从房间里出来,神情郑重。 “妈,最后的战袍,完成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蛊惑。 “该您……上战场了。” 当卧室门再次打开,秦岚穿着那件宝蓝色的“东方风骨”走出来时,客厅里所有声音瞬间静止。 正低头看报纸的陆振国,听到动静抬起头。 “哗啦”一声,手里的报纸滑落在地。 正端着水杯喝水的陆津州,看到母亲的那一刻,动作都凝固了。 太美了。 这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种事实。 宝蓝色的云锦在灯下流转,光影如深夜的海水无声掠过。 合体的剪裁,将秦岚这个年纪独有的丰腴与韵味勾勒得淋漓尽致,却无一丝臃肿。 挺拔的立领托着她修长的脖颈,气质高华如兰。 腰间与袖口,几支用银线绣出的修竹,折射出锋锐而清冷的微光,仿佛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风骨。 这不再是一件衣服。 它像拥有了生命,与穿着它的人融为一体。 军人妻子的端庄,大家闺秀的底蕴,岁月沉淀的从容,在这一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怎么样?” 秦岚紧张地捏着衣角,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学生。 “咳。” 陆振国最先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弯腰捡起报纸,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那双一向威严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无法掩饰的惊艳与骄傲。 “嗯,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 秦岚立刻不满地瞪了过去。 “陆振国,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夸夸我?” 陆津州放下水杯,走上前,目光里是纯粹的欣赏与赞叹。 “妈,您今天,真漂亮。” 这一句,彻底点燃了秦岚的骄傲。 她的尾巴瞬间翘了起来,得意地转了个圈,裙摆划开一个优雅的弧度。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妈!” 她一把拉过姜窈的手,亲热地挽住,那架势,仿佛姜窈才是她的亲闺女。 “还有!这可是我儿媳妇,一针一线,亲手做的!” 姜窈笑着捏了捏她的手。 “是妈您底子好,天生的衣服架子。”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秦岚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小窈,这上台当模特,除了走路,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比如……要不要对着评委笑一个?或者摆个什么姿势?” 她说着,还真煞有介事地学着画报上女明星的姿态,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在空中比了个僵硬的兰花指。 她努力地想挤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然而,那个笑容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滑稽,像个偷穿了妈妈高跟鞋,还想学着大人抛媚眼的小女孩,充满了手足无措的喜感。 “噗——” 姜窈和陆津州再也忍不住。 就连一向以严肃著称的陆振国,肩膀也开始剧烈地抖动,最终没憋住,笑出了声。 秦岚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她恼羞成怒地拍了陆振国一下。 “笑什么笑!我这是在提前演练!严肃点!” “这可是关乎我们陆家脸面的大事!” 陆振国强忍着笑,连连点头,声音却在发颤。 “对,对,夫人说得对,这是天大的事。” 陆津州走过去,从后面轻轻环住笑得直不起腰的姜窈。 他看着自己母亲这副前所未有的可爱模样,又看看怀里明媚鲜活的妻子,心中被一种巨大的、滚烫的幸福感彻底填满。 这个家,以前虽然体面,却总是有些沉闷。 因为她,彻底活了过来。 他低头,在姜窈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郑重地吐出三个字。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的母亲,重新找到了那个骄傲又鲜活的自己。 谢谢你,让我们的家,充满了这么多真实的、肆无忌惮的笑声。 姜窈回过头,对上他盛满温柔的眼眸。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弯成了最美的月牙。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又俏皮地指了指那边还在“训斥”陆振国的秦岚。 眼神仿佛在说:为了她,也为了我们。 这一幕,精准地落入了秦岚的视线。 她立刻夸张地用双手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张开巨大的指缝偷看。 嘴里还嚷嚷着。 “哎哟哟,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太不注意影响了!” 第78章 东方风骨 京市服装设计大赛初赛,在市里的文化宫拉开帷幕。 陆家的吉普车里,气氛紧绷如弓弦。 陆振国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却从后视镜里将一切尽收眼底。 后座,秦岚的双手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妈,一条最熟悉的林荫路,您能闭着眼走个来回。今天,您就把T台当成那条路。” 姜窈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乱麻般的心湖,漾开一圈沉静的涟漪。 她握住秦岚冰凉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着。 “谁……谁紧张了!”秦岚挺直背脊,嘴上不认输,“我这是……兴奋!” 驾驶座旁的陆津州轻笑出声,他没回头,却伸手将一个精致的丝绒袋递了过来。 “妈,您的护身符。” 秦岚一愣,打开看,是她那枚珍藏多年的军功章。 “你这孩子……”她眼眶微热,心头那点浮躁,瞬间被这沉甸甸的荣誉压了下去。 陆津州这才从后视镜里看向姜窈,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和全然的信赖。 他不懂那些繁复的云锦和刺绣,但他懂战场。 今天,就是妻子的战场,也是母亲的。 他检查了一下副驾上挂着的、保护得一丝不苟的礼服袋,低声对姜窈说:“‘东方风骨’,战袍已备,静候将军登场。” 姜窈弯起嘴角,回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文化宫门口,人潮涌动。 各路媒体的长枪短炮,设计师们前卫大胆的穿着,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浮华与梦想交织的斗兽场。 空气被发胶、香水和汗液搅成一团,混杂着名为野心的滚烫气息。 秦岚刚被军功章压下去的底气,瞬间又被这阵仗冲得七零八落。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姜窈的衣袖,声音发颤:“小窈……这,这比军区汇演可厉害多了,要不……” “妈。” 姜窈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您是军人的妻子,军人的母亲。您教我,上了战场,就没有后退的道理。” 她扶着秦岚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 “今天,您不是秦岚,您是‘东方风骨’的一部分。您退缩,它便蒙尘。” “逃兵”两个字,秦岚没说,姜窈也没提。 但这两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秦岚的心上。 她深吸一口气,那点属于军属的飒爽和傲骨,终于从骨子里重新燃起。 “走!” 她甩开姜窈的手,自己挺直了腰杆,大步向前。 陆津州和姜窈相视一笑。 随后姜窈就带着秦岚进入文化宫的后台。 后台,更是修罗场。 空间狭小,模特、设计师、助理挤作一团。 “快!补妆!” “那边的灯光再确认一下!” 催促声和倒计时的广播声,让本就紧张的空气几乎凝固。 姜窈护着秦岚找到自己的77号位置时,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毕竟,在一群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二岁的模特中,秦岚的存在,实在过于突兀。 “啧,这位阿姨是观摩团的吗?怎么拿到参赛牌了?” 一个画着烟熏妆的年轻模特,对着镜子补口红,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这边听到。 她身边的设计师,一个穿着马甲、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故作专业地上下打量着秦岚,然后转向姜窈,露出一丝伪善的微笑。 “这位……设计师,你的想法很大胆。不过,用非专业模特,尤其是在这么看重商业价值的初赛,风险太高了。情怀,有时候并不能当饭吃。” 他的话比刚才那模特的嘲讽更具杀伤力,因为它听起来像一句“忠告”。 秦岚的脸,瞬间涨红。 她想反驳,却被姜窈轻轻按住了手腕。 姜窈没有动怒,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男设计师,声音清冽如泉。 “多谢提醒。不过,我的作品,不需要用青春来讨好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人胸前“凌氏设计”的铭牌。 “它只需要一个能读懂它的灵魂。” 说完,她不再理会对方瞬间僵硬的脸色,扶着秦岚坐下,柔声说:“妈,跳梁小丑而已,不值得您动气。咱们的战场,在台上。” 秦岚胸口的怒火,被姜窈这番话抚平,转化成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 对,用实力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前面的作品大多追逐潮流,设计浮夸,却像没有灵魂的躯壳,引不起太多波澜。 终于,广播里传来了那个期待已久的声音。 “下面,有请77号设计师姜窈,以及她的模特,秦岚女士!参赛作品——‘东方风骨’!” 后台,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笑。 但当幕布拉开,聚光灯追上那道身影时,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了。 整个秀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宝蓝色的云锦礼服,在灯光下,仿佛有生命般流淌着华光。 那不是张扬的、刺目的光,而是像深海的月光,内敛,却蕴含着磅礴的力量。 秦岚的身姿,在连日的苦训下,早已脱胎换骨。 她没有学那些年轻女孩故作摇曳的猫步,她的步伐沉稳、端庄,每一步都踩得极实,仿佛踏过的不是T台,而是半个世纪的风雨。 她的脸上,没有谄媚的笑,只有一种历经世事后的从容与淡然。 她的眼神,平视前方,那是见过真正大场面的军属才有的镇定。 那件“东方风骨”,与她彻底融为一体。 它没有刻意遮掩她眼角的细纹,反而让那些岁月的痕迹,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味。 修身的剪裁,不仅没有暴露身材的不再紧致,反而通过精准的线条分割,勾勒出一种属于成熟女性的丰腴与大气。 如果说,年轻的模特是含苞待放的花,争奇斗艳。 那么此刻的秦岚,便是深秋傲霜的菊,是风雪中挺立的松。 她的美,带着筋骨,带着故事,带着一种足以让所有轻浮的美都黯然失色的力量。 评委席上,几位业界泰斗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体。 为首的白发老者,是国内泰斗级设计师庄老,他推了推眼镜,低声对旁边的时尚主编说:“了不得。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学西方,都快忘了我们自己的‘根’是什么了。” “她的剪裁很大胆,”主编点头,目光锐利,“完全避开了对中年女性身材的刻板印象,用结构线重塑了腰身,这才是真正的大师手笔。而且,她选对人了。” “是啊,这件衣服,换个二十岁的姑娘来穿,就是偷穿妈妈衣服的小丑。只有这个年纪,这种风霜,才能撑起这两个字——风骨。” 当秦岚定点,转身,缓缓退场时。 台下,先是三秒钟的寂静。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炸响! 那掌声,比之前任何一个选手都要热烈,都要持久。 后台,那些窃笑过的人,此刻都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鸡,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那个“凌氏设计”的男设计师,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秦岚回到后台,脚下还有些发软,但精神却亢奋到了极点。 她一把抱住姜窈,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喜悦。 “小窈,我……我做到了!他们为我鼓掌了!” “妈,您不是做到了,”姜窈也红了眼圈,紧紧回抱着她,“您是征服了全场。”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又带着几分傲气的女声,在她们身后响起。 “用情怀绑架审美,的确是一步险棋。恭喜你,赌赢了。” 姜窈和秦岚同时回头。 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到一丝不苟的女人,正站在那里。 她的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姜窈,最后落在她胸前的参赛牌上。 “姜窈?” 她微微扬起下巴,自我介绍的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优越感。 “凌玉兰,海归设计师。你的作品很有趣,可惜,艺术终究要为市场服务。” 姜窈看着她胸前那个同样写着“凌氏设计”的铭牌,瞬间明白了。 她松开秦岚,将婆婆护在身后,迎上凌玉兰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 “我的设计,只为唤醒风骨,不为取悦市场。” 第79章 决赛之夜,吾妻最美 初赛的惊艳,让姜窈和她的“东方风骨”成了本届大赛最大的黑马。 京市所有时尚报刊,无一例外地报道了这场秀。 《中年模特惊艳T台,“东方风骨”诠释高级之美》。 《设计新星姜窈,用中国风骨征服评委》。 姜窈和秦岚,一夜之间,声名鹊起。 这让凌玉兰感到了尖锐的刺痛。 她,海归精英,科班出身,冠军的内定人选。 现在,风头全被一个“土包子”抢了。 决赛前的后台,空气几近凝固。 凌玉兰的设计是典型的法式浪漫,蕾丝堆叠如云,薄纱轻盈似雾。 她的模特,一个身高一米七八的白俄姑娘,金发碧眼,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两组人在狭窄的过道相遇。 凌玉兰的目光落在秦岚身上那件宝蓝色的礼服上,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刻薄。 “姜设计师,你这件作品……用料很大胆。” 她捏起自己模特裙摆上的一角蕾丝,语气带着炫耀。 “我这料子,比利时空运来的,一寸就要这个数。不知道你的‘东方风骨’,金贵在哪里?” 这话,既攻击了设计的材质,又暗讽其廉价。 姜窈还没开口,一旁的秦岚先笑了。 她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那宝蓝色的面料在灯光下流淌着沉静的光。 “凌小姐,我们东方女人穿的,是气韵,不是价签。” 秦岚抬眼,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 “再金贵的布,要是撑不起风骨,也不过是块昂贵的裹尸布。” 一句话,让凌玉兰和她那位高傲的白俄模特,脸色同时变得极为难看。 姜窈对婆婆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淡淡补充。 “我的设计,自然比不上凌设计师的‘国际化’。” “就是不知道,在咱们中国的地盘上,评委们是想看自家的风骨,还是想看法兰西的月亮。” 字字诛心。 凌玉兰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决赛之夜,终于来临。 京市电视台破天荒地对决赛进行全程直播。 陆家大院,几乎家家户户的电视机前都坐满了人。 他们不关心设计,只想看看报纸上那个神乎其神的秦岚和姜窈。 陆家老宅,气氛最为凝重。 陆振国和陆津州父子俩,军姿笔挺地坐在沙发上。 新闻联播的片头曲,第一次被他们无视。 十八寸的彩色电视机,是此刻唯一的焦点。 秦岚特意打了电话,严令禁止他们到场。 “你们俩往那一坐,跟两尊门神似的,煞气太重,影响我展示东方女性的温婉。” 父子俩只能在家,当最忠实的观众。 电视上,决赛正式开始。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响起,一个个模特走上T台。 凌玉兰的“法式浪漫”率先登场。 白俄模特驾驭着繁复的裙摆,确实梦幻华丽,引来现场阵阵惊呼。 陆振国微微皱眉,发出一声评价。 “花团锦簇,失之匠气。” 陆津州没说话,深邃的目光依旧锁定着屏幕,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主持人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调子报幕。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本届大赛最神秘的作品——由77号设计师姜窈带来的‘东方风骨’!” 陆津州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攥紧了拳,指节泛白。 电视屏幕上,追光灯亮起。 秦岚的身影,出现在T台的尽头。 没有激烈的音乐,只有一片沉静的深蓝。 那不是普通的宝蓝色,在聚光灯下,它像一片深夜里无风的海,沉静,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随着她一步步走来,暗绣的凤凰图腾在裙摆上若隐若现,仿佛要从深海中振翅而出。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那份扑面而来的大气与风骨震慑住了。 秦岚的台步,比初赛时更加沉稳。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历史的鼓点上。 行至台前,她缓缓转身,一个定点回眸。 那眼神里,没有模特的疏离与冷漠,而是东方女性独有的,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温婉、坚韧与智慧。 “好!” 陆振国猛地一拍大腿,眼底是藏不住的骄傲与光芒。 他转头看向儿子,语气是压抑不住的炫耀。 “你妈这台风,将军级别的!” 陆津州终于舍得将视线从屏幕上挪开一秒。 他的声音里,是同样的,不,是更胜一筹的自豪。 “我媳妇儿设计的。” 言下之意,根源在我这里。 “没有好模特,再好的设计也是一块破布!”陆振国不服。 “没有好设计,妈会愿意站上那个舞台?”陆津州寸步不让。 父子俩的幼稚争辩,在电视里主持人激动到变调的声音中,戛然而止。 “……经过评委们艰难而一致的决定,本届京市服装设计大赛的最终冠军是——” 主持人故意拖长了声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镜头扫过台下,凌玉兰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微笑,而姜窈,平静地注视着舞台。 两双眼睛,四道目光,死死钉在电视机上。 “77号设计师——姜窈!恭喜你!” 轰! 陆津州的脑子里,炸开了漫天烟火。 赢了。 她真的赢了! 电视屏幕上,镜头给到了姜窈。 她穿着简约的白衬衫、黑色阔腿裤,在一众华服中,清爽得像一道光。 她起身,微笑,从容地走上台,接过那个金灿灿的奖杯。 聚光灯下,她美得不可方物。 陆津州看着屏幕里那个耀眼的妻子,胸膛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填满。 这辈子,他做的最对的决定,就是在婚后协议上签了字。 “咳咳。” 陆振国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儿子的痴汉脸,做出总结。 “嗯,你媳妇儿,确实不错。” “那是。” 陆津州毫不谦虚地应下,嘴角咧开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大的笑容,融化了整张冰山脸。 他看着电视里被记者和闪光灯包围的姜窈和秦岚,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陆津州站起身,拿起了沙发上的军装外套。 陆振国诧异地看着他。 “干什么去?” 陆津州没有回头,只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和一句掷地有声的话。 “去接我的冠军回家。” 第80章 大院风向,尘埃落定 当电视台的直播画面,将金灿灿的奖杯送到姜窈手中的那一刻,整个军区大院,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守在电视机前的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冠军?我没听错吧?真的是姜窈?” “天哪!她还真拿了第一名!那可是全市的大赛啊!” “你们看到秦岚穿的那身衣服没?在电视上看着,可真气派!一点不像快五十岁的人!” 寂静过后,是冲破屋顶的哗然。 第二天,大院里的风向,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惊天大逆转。 之前那些说风凉话、等着看笑话的人,此刻全都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变着法儿地想跟陆家套近乎。 “哎哟,刘嫂,你听说了吗?咱们院里的姜窈,拿了全市服装设计大赛的冠军!还上了电视呢!” “可不是嘛!我昨天就看了!秦姐穿着那身衣服,啧啧,跟电影明星似的!谁能想到,那衣服就是姜窈自己做的!” “以前还觉得她配不上陆团长,现在看看,这俩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保家卫国,一个为国争光!” 之前对姜窈和秦岚爱答不理的张主任爱人刘嫂,此刻更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想起苏晚那个茶话会上,自己是怎么带头编排姜窈的,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一咬牙,提着一篮子刚捡的鸡蛋,硬着头皮敲响了陆家的门。 开门的,正是春风满面的秦岚。 “哎哟,秦姐!恭喜恭喜啊!” 刘嫂满脸堆笑,把鸡蛋递了过去,“这是我们家老母鸡下的蛋,特意给你和姜窈补补身子!你们娘俩,可真是给咱们大院争光了!” 秦岚瞥了她一眼,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也没有当面给人难堪。她淡淡地接过篮子:“你有心了。” 不远处的苏晚家院子里,苏晚死死地盯着报纸上,那张姜窈和秦岚手捧奖杯的合照,捏着报纸的手,骨节用力到发白。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精心策划的孤立,她引以为傲的人脉,在姜窈那压倒性的实力和耀眼的光环面前,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啪!” 她将报纸狠狠地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眼里的嫉妒和不甘,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 “凭什么!她凭什么!” “晚晚。”魏彻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 “你放开我!” 苏晚挣扎着,情绪激动,“你看到了吗?所有人都去巴结她了!那个姜窈,现在成了大院里的英雄!那我呢?我算什么?我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晚晚,别跟她斗了。” 魏彻叹了口气,将她扳过身,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她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她没有抢走任何东西。” 魏彻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听着,就在今天上午,王政委找我谈话了。”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 魏彻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王政委说,我们军区大院,最讲究的就是团结。军属之间闹矛盾,影响的是整个部队的士气和军官的精力。” “他旁敲侧击地提到了你之前办的那个茶话会,还问我,是不是对陆津州有什么意见,所以才让你……在后院动手脚。”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没想到,自己那些小动作,竟然会上升到影响丈夫前途的高度。 “阿彻,我……我没有……”她慌乱地解释。 “我知道你没有。” 魏彻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他抚摸着妻子的脸颊,声音里带着心疼,“晚晚,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但是,相信我,男人之间的较量,应该在训练场上堂堂正正地分出胜负。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去做这些让你自己不开心,也让别人看轻我们的事情。”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会影响我在领导心目中的印象,会影响我的前途。你明白吗?”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苏晚的心上。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她不能不在乎魏彻的前途。 她是真的爱这个男人,深爱着他。她所做的一切,初衷都是为了维护他的尊严。如果这些行为,反而会伤害到他,那她宁愿不做。 苏晚眼里的火焰,一点点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和后怕。 她靠在魏彻怀里,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尖刺,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低声哭泣起来。 “阿彻,对不起……我错了……” 魏彻紧紧地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关系,都过去了。” …… 夜里,陆家。 姜窈洗完澡出来,看见陆津州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她的那个冠军奖杯。 他没有开台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奖杯上镌刻的名字——姜窈。 那动作,专注而认真,仿佛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 “好看吗?”姜窈擦着头发,笑着走过去。 陆津州听到声音,放下奖杯,抬眼看她。 她的头发半干,水汽氤氲了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刚洗完澡的皮肤白里透红,比在聚光灯下时,多了一份居家的柔软。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声音有些低沉:“嗯。” 姜窈凑过去,拿起奖杯,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陆团长,这可是有奖金的,五百块呢。回头分你一半,当你的精神损失费。” 她指的是之前他为了缝纫机的事,欠下的人情。 陆津州却看着她,认真地说:“不用。都是你的。” 他的目光从奖杯移到她的脸上,那双总是清冷的瑞凤眼里,此刻竟有几分灼热。 “姜窈,你今天……很美。” 不是在台上,而是刚才,她擦着头发走过来,带着一身水汽和馨香,俏生生问他好不好看的时候。 姜窈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男人,夸人都夸得这么一本正经,却偏偏最能撩动人心。 她放下奖杯,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因严肃而紧绷的脸颊。 “陆团长,你笑一笑嘛。” 陆津州被她柔软的指尖弄得一僵,耳根悄悄地红了。 他捉住她作乱的手,将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别闹。” 他的声音沙哑,却没什么威慑力。 姜窈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吐气如兰:“我拿了冠军,你不替我高兴?” “高兴。”陆津州言简意赅,抱着她的手臂却收紧了。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嗅着她发间的清香,胸膛里那份从赛场延续至今的激荡与骄傲,终于找到了安放之处。 过了一会儿,他闷闷的声音传来。 “以后,别再让妈当模特了。” “为什么?”姜窈不解,“妈不是做得很好吗?” “太累了。”陆津州说,“她年纪大了。” 姜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津州,你这是心疼你妈,还是……吃醋了?” 她促狭地看着他,“吃醋我这段时间光顾着陪妈,冷落你了?” 陆津州的脸,在月光下,彻底红透了。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埋首在她颈间,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罢了。 大院里的风向如何,苏晚那边怎样,都与她无关了。 这一刻,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才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和最甜蜜的奖赏。 第81章 除夕夜暖,温馨日常 服装设计大赛的硝烟散尽,京市的冬天也走到了最深处。 一场大雪连着下了两天,将整个军区大院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屋檐下挂起了崭新的红灯笼,家家户户的门窗上都贴上了喜庆的春联,红与白交织,年味儿扑面而来。 大院里最快活的莫过于孩子们。 他们穿着鼓鼓囊囊的新棉袄,像雪地里滚动的彩色汤圆,兜里揣着几挂小鞭炮,你追我赶,笑声能掀翻屋顶的积雪。 姜窈和陆津州从家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沓早就备好的红纸包。 “陆叔叔!姜窈阿姨!新年好!”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带着一群孩子跑过来,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陆津州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从姜窈手里接过两个纸包递过去。“去买糖吃。” “谢谢陆叔叔!”孩子们欢呼一声,又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姜窈看着他们跑远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从大赛过后,她在院里的称呼,悄然从“陆团长家的”变成了“姜窈阿姨”,这种被真正接纳和认可的感觉,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走吧,爸妈该等急了。”陆津州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身后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一进陆家老宅的门,一股混着饭菜香和暖意的热浪就迎面扑来。 秦岚和陆振国正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糖果瓜子,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前奏曲,声音开得老大。 “爸,妈,我们回来了。” “哎哟!我的冠军儿媳妇可算来了!” 秦岚一见姜窈,眼睛瞬间亮了,笑得合不拢嘴,快步迎上来,一把就拉住了姜窈的手,亲热地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坐下,上上下下地打量。 “快让妈看看,最近是不是又瘦了?你也别太辛苦了。” 说着,她从沙发旁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布包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包,不由分说地塞进姜窈手里。那红包用红绸带系着,厚度惊人。 “来,小窈,这是妈给你的压岁钱!今年你最辛苦,也最给妈长脸,这是你应得的!” 姜窈被这厚度吓了一跳,连忙推辞:“妈,我都多大了,哪还能要您的压岁钱。” “拿着!”秦岚把眼一瞪,把红包又塞回她怀里,“在我们当爹妈的眼里,你们多大都是孩子!再说了,这是咱们陆家的规矩,一年一个,少不了你的!” 坐在另一边的陆振国也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递了过来,虽然没秦岚那个夸张,但也分量十足。 他依旧是一脸的威严,但眼神却柔和了不少:“拿着吧,你妈说得对。” 姜窈看着手里的两个大红包,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被填得满满的。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身旁的陆津州已经伸过手,极其自然地将她手里的两个红包都拿了过去,揣进了自己的军装口袋里。 他对上姜窈诧异的目光,还冲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说:“我先替你保管,家里的财政大权得统一管理。” 姜窈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土匪样子给气笑了,抬手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秦岚看在眼里,笑得更开心了,拉着姜窈的手就开始了今天的“汇报工作”,从东院张家添了个大胖孙子,聊到西院王政委家闺女定了亲,那亲热劲儿,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被彻底冷落的陆家父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无奈。 陆振国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用一种下达作战指令的口吻说:“走,儿子,厨房是我们的阵地。让她们娘俩也尝尝我们的手艺。” “是,首长!”陆津州笑着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跟着进了厨房。 于是,陆家的厨房里,上演了极为罕见的一幕。 军区的陆师长和陆团长,两个在部队里说一不二、令行禁止的大男人,此刻都系着秦岚的碎花围裙,一个笨拙地和面,一个拿着菜刀跟砧板上的肉馅较劲。 “当!当!当!” 陆津州剁馅的动静,跟战场上机枪扫射似的。 陆振国一边费劲地擀着饺子皮,一边还不忘指点江山:“津州,你这馅儿剁得不行,颗粒太粗,影响口感。要用心,懂吗?把每一次剁砍都当成一次精准打击。” “爸,您这皮儿也太厚了,”陆津州头也不抬地反击,“这要是下了锅,煮出来就是一锅面片汤,不是饺子。” “嘿!你小子,翅膀硬了,敢跟你老子叫板了?”陆振国吹胡子瞪眼。 “实事求是,接受批评才能进步。” “你……”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厨房里充满了“当当当”的剁馅声和浓浓的火药味,偏偏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馨。 客厅里,秦岚和姜窈听着厨房里的动静,相视一笑。 “你别看他们爷俩平时都板着个脸,跟谁都欠了八百万似的,”秦岚压低声音,凑到姜窈耳边说悄悄话,“其实啊,心里都热乎着呢。津州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会说软话。也就是你,能治得了他。” 姜窈笑着点头:“嗯,我知道。” 她知道,陆津州所有的温柔,都藏在他那笨拙的行动和偶尔流露的眼神里。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饺子就出锅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着这顿意义非凡的年夜饭。 饺子形态各异,有的皮厚得像城墙,有的还没下锅就露了馅,但吃在嘴里,却是前所未有的香甜。 姜窈刚夹起一个饺子,还没蘸醋,陆津州已经剥好了一只通红的大虾,极其自然地放进了她的碗里。 “吃这个。”他声音淡淡的,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对面的秦岚和陆振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窗外,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夜空中炸开的绚烂烟花。 窗内,是温暖的灯光,和一家人温馨的笑语。 姜窈看着身边正低头认真给她挑鱼刺的陆津州,又看看对面正笑着给丈夫夹菜的秦岚,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和归属感填满。 这里,是她的家了。 吃完年夜饭,陆津州拉着姜窈的手,走到了院子里。 “外面冷,出来干什么?”姜窈嘴上抱怨着,人却没挣扎。 话音刚落,陆津州便从身后将她圈进怀里,解开自己的军大衣,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宽阔的胸膛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隔绝了所有寒意。 “冷不冷?”他低沉的嗓音,混着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不冷。”姜窈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有你抱着,很暖和。” 陆津州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地蹭着她的发顶,像一只找到了心爱之物的大型犬。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一朵接一朵地绽放,火树银花,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姜窈,”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闷闷的,“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陆津州。” 姜窈在他怀里转过身,仰头看着他。 那双总是清冷的瑞凤眼里,此刻映着漫天烟火,璀璨得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专注地看着她一个人。 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踮起脚尖,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了他微凉的薄唇。 这个吻,带着饺子的咸香,带着烟火的硝烟味,也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陆津州身体一僵,随即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新的一年,开始了。 第82章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大年初一,回姜家老家的日子。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被窝里的暖意正浓,姜窈就被身边的人给弄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哼唧着,往热源处钻了钻:“再睡会儿……” “乖,火车是早上的,再不起就赶不上了。”陆津州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低沉,还带着笑意。 他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笔挺的军装常服,肩是肩,腰是腰,衬得旁边赖床的姜窈像个没骨头的小猫。 他俯下身,温热的指腹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耐心地哄着。 姜窈不情不愿地睁开一条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嘟囔道:“资本家都没你这么剥削人的。” 陆津州挑了挑眉,也不跟她争辩,直接弯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你干嘛!”姜窈瞬间清醒,手脚并用地挣扎。 “帮你起床。”陆津州抱着她走到衣柜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项作战计划。 两人磨磨蹭蹭地收拾妥当,提着大包小包的年礼下楼时,客厅里早已经忙碌起来。 秦岚正叉着腰,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指挥着陆振国把一袋袋的东西往门口搬。那些礼品堆得像座小山,从吃的到用的,一应俱全。 “妈,您怎么不多睡会儿?”姜窈看着这阵仗,有些不好意思。 “睡什么睡!我大孙子还没抱上呢,哪睡得着!”秦岚随口一句,随即拉过姜窈,开始了今年探亲必备的出征前总动员,“小窈啊,快过来让妈看看。” 她把姜窈拉到灯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大衣料子,点点头:“嗯,穿得够厚实。” 接着,她指着门口那堆东西,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 “这个红色的羊绒围巾,是你妈的。你跟她说,是妈亲手挑的,花色显年轻,让她冬天戴着暖和。” “还有这个,”她拍了拍一个木箱子,“是你爸托人弄来的好烟好酒,给你爸带过去,男人嘛,就爱这点东西。” “这个……这个是给你们家亲戚小孩的糖果点心,泸市那边最新出的,咱们大院都少见,都分好了,你别弄混了。” 她像个生怕孩子出远门会饿着的母亲,一件一件地交代着,唯恐有一点疏漏。 姜窈听着,心里像被温水泡着,暖洋洋的,连连点头:“妈,您放心,我都记下了。” 秦岚这才满意,又转向陆津州,脸上的慈爱瞬间切换成了严肃的表情:“陆津州,我可告诉你!” 陆津州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到了你岳父岳母家,要勤快点!眼明手快,多干活,少说话!不许摆你那个团长的臭架子,听见没有?” “听见了。”陆津州回答得铿锵有力。 “还有,”秦岚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对你媳妇儿好点,别一天到晚绷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陆家亏待她了!该笑就笑,听见没有?” “……听见了。” “最重要的一点,”秦岚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出来,“代我向你岳父岳母问好,就说……就说等开春天气暖和了,我跟你们爸,请他们来京市玩,住家里!让他们也看看,我们家没亏待他们闺女。” 这番话,让姜窈的眼圈猛地一热。 她知道,这位曾经尖酸刻薄的婆婆,是真的从心底里接纳了她,把她和她的家人,都当成了自家人来疼爱。 一旁的陆振国始终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最后两个最沉的箱子搬到门外,回来时,对陆津州沉声道:“照顾好你媳妇儿。” 火车站里人潮涌动,广播里播放着车次信息,空气中混杂着天南地北的口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 火车即将开动,秦岚还扒着车窗,依依不舍地对姜窈念叨:“小窈啊,在那边别待太久,早点回来啊!妈在家给你做好吃的!” “知道了,妈!”姜窈笑着朝她挥手。 火车缓缓启动,秦岚和陆振国的身影在窗外越来越小,但她还在不停地挥着手,直到变成一个小点。 姜窈靠在陆津州肩上,轻声说:“我妈以前总跟我说,婆婆就是婆婆,永远变不成妈。现在看来,她好像说错了。” 陆津州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那双总是清冷的瑞凤眼里,此刻盛满了温柔:“我妈以前也总说,天底下的女人都一样麻烦。现在看来,她也说错了。” 姜窈被他逗笑,轻轻捶了他一下。 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地行驶着,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京市的繁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北方冬日里萧瑟而辽阔的田野。 姜窈的老家,在一个名叫“青石镇”的小县城。那里没有京市的气派堂皇,却有着原主记忆里最熟悉的,安宁的味道。 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火车终于在第二天清晨,缓缓驶入了青石镇的火车站。 站台很小,也很破旧,地上的水泥都裂开了缝。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子,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姜窈刚一下车,目光就在出站口稀疏的人群里,一眼锁定了那个熟悉又单薄的身影。 她的父亲,姜建国。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棉大衣,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头上戴着一顶老旧的棉帽子,脸被冻得通红,鼻尖更是红得厉害。 他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寒风里,不停地朝着车厢门口张望着,脚边还放着两个用旧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暖水袋。 看到姜窈和陆津州的身影,他那双一直焦急张望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是被点燃的灯。 “窈窈!”他大喊一声,顾不上脚边的东西,快步迎了上来。 “爸!”姜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姜建国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一辈子都没跟儿女这么亲近过,但还是用那双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笨拙地拍了拍女儿的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的声音哽咽,眼眶也湿了。 他松开女儿,连忙转身去拿那两个暖水袋,一边解着棉被一边说:“快,快把这个捂上,看你手凉的。” 他把一个滚烫的暖水袋塞到姜窈怀里,又拿起另一个,有些局促地递给陆津州。面对这个高大挺拔、气宇轩昂的女婿,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津州啊,我们这儿冷,你……你也捂捂。” “谢谢爸。”陆津州很自然地接了过来,没有半分疏离,语气里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这一声“爸”,叫得姜建国心里猛地一热,所有的紧张和局促都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婿,还是跟以前一样精神、挺拔。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女儿身边,高大的身躯自然而然地为她挡住了一半的寒风,那眼神,沉稳又可靠。 姜建国心里那块最重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的女儿,没有嫁错人。 陆津州没让岳父再动手,主动拎起了地上几个最重的行李箱和网兜,另一只手还稳稳地牵着姜窈。 姜建国看着他轻松拎起自己都觉得吃力的箱子,嘴上没说,心里却更是满意。他赶紧拿起剩下的几个小包,走在前面带路。 “走,回家!你妈……你妈从昨天就开始念叨,炖了你最爱喝的鸡汤。” 第83章 慈父之爱,无声守望 青石镇的火车站,离姜家住的家属院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冬日清晨的北风,刮在人脸上,像细碎的冰碴子。 姜建国一个人闷头走在最前面,手里提着两个沉甸甸的网兜,背影在清冷的晨光里,显得有些佝偻,但步伐却迈得又快又稳。 陆津州提着两个最大的行李箱,快走几步,声音沉稳:“爸,东西给我,我来拿。” “不用!”姜建国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声音洪亮,“你拿的都是最重的,我这都是些零碎。再说了,你爸我还没老到那份上!” 他嘴上说着,脚下的步子反而更快了,像是在跟谁较劲,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还很强壮,还能为女儿遮风挡雨。 姜窈看出了父亲那点别扭的倔强,忍不住笑了。她从陆津州手里接过一个轻便些的布包,快步追上父亲。 “爸,您就让津州拿吧,他在部队里天天锻炼,力气用不完。您留点力气,回家好陪他喝两杯啊。” “嘿,你这丫头!”姜建国被女儿说中了心思,脚步慢了下来,回头瞪了她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还没回家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把手里的网兜递给了陆津州。 陆津州自然地接了过来,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牵着姜窈,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用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大半的寒风。 姜窈挽着他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看着父亲重新挺直的背影,眼眶有些发热。 她轻声说:“我爸就是这样,一辈子都要强。他以前也是军人,后来在任务里受了伤,才转业回了地方。他总觉得,自己没能在部队里待到最后,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陆津州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说:“爸是英雄。” 简单四个字,让姜窈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一路上,姜建国的话匣子就打开了,絮絮叨叨地跟姜窈说着镇上的变化。 “东头老王家的包子铺,现在生意可好了,一会儿让你妈去给你们买。” “南街那个电影院,前两天刚放了新电影,叫《少林寺》,听说可好看了,你跟津州也去看看。” 他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那份深沉的父爱,就藏在每一句朴实的话语里。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家属院。 这是一片有些年头的红砖楼,虽然旧,但打扫得很干净。 他们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一个系着围裙的身影焦急地等在门口,手里还捏着一把锅铲。 “哎哟,我的宝贝疙瘩,可算回来了!” 刘芬一看到姜窈,眼睛瞬间就红了,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冲过来一把将女儿抱住。 “妈,我回来了。”姜窈抱着母亲,感受着她怀抱的温暖,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刘芬松开她,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怎么瘦成这样了?脸都小了一圈!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妈,我哪瘦了,是您眼神不好啦。”姜窈笑着捏了捏自己的脸,“快看,都是肉。” 刘芬被她逗笑,这才转向陆津州,脸上的愁云立刻散了,笑得合不拢嘴:“津州啊,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妈给你们炖了鸡汤!” 一进屋,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就扑面而来。 姜家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被刘芬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客厅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红烧肉、炖排骨、清蒸鱼……几乎全是硬菜。 “妈,您做这么多,我们哪吃得完啊。”姜窈看着这阵仗,又心疼又好笑。 “吃不完就留着明天吃!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在外面肯定没好好吃饭。”刘芬心疼地把她按在椅子上,“快,坐下吃饭,都饿了吧?” 饭桌上,气氛温馨而热烈。 姜建国和刘芬不停地给姜窈和陆津州夹菜,生怕他们吃不饱。 “对了,窈窈,”刘芬忽然想起什么,“你从沪市寄回来的那些东西,我们都收到了!还有上次那笔钱,我跟你爸一分都没动,都给你存着呢。你一个人在外面,花钱的地方多,以后别再乱寄了,自己省着点花。” 姜建国也在一旁板着脸附和:“你妈说得对。我们俩都有工资,够花了。你挣的钱,是你自己的本事,留着傍身,别大手大脚的。” 听着父母朴实又真挚的话语,姜窈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们:“爸,妈,我现在能挣钱了,孝敬你们是应该的。你们别总想着为我省,你们身体好,过得开心,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她说着,转头看向陆津州。 陆津州立刻心领神会,放下碗筷,郑重地对二老说:“爸,妈,窈窈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孝敬你们是应该的。以后,我们俩会一起孝顺你们的。” 他这番话,说得姜建国和刘芬心里熨帖极了。他们看着眼前这对般配又懂事的孩子,脸上是藏不住的欣慰笑容。 刘芬更是高兴得直抹眼泪:“好,好,我们家窈窈,总算是长大了,也找了个好归宿。妈就放心了。” 姜建国看着陆津州,那张严肃了一辈子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他哼了一声,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和两个杯子。 “光说不练假把式。来,津州,陪我喝一杯!”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姜建国拉着陆津州,非要跟他下一盘棋,好好“考校考校”这个女婿。 刘芬则把碗筷一推,拉着姜窈就往卧室走。 “窈窈,你跟妈来,妈有话问你。” 被两个长辈“瓜分”的夫妻俩,相视一笑,眼里都是无奈又甜蜜的笑意。 进了卧室,刘芬把门一关,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担忧。 她拉着女儿的手,压低了声音。 “闺女,你跟妈说实话。津州他妈……就是那个师长夫人,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了,看着可厉害了……她没为难你吧?在大院里,过得顺心不?” 第84章 火炕温情,父母的爱 当初在医院里,秦岚那副尖酸刻薄、高高在上的嘴脸,刘芬至今还记忆犹新。 她生怕女儿嫁过去是受委屈的,那种人家,规矩多,门槛高,万一…… 看着母亲眼底藏不住的担忧,姜窈的心里一暖。她反手握住刘芬粗糙的手,笑着安抚道:“妈,您想到哪儿去了。” 她越是轻松,刘芬就越觉得她是报喜不报忧。 “你别哄妈!你这孩子,从小就犟,有委屈都自己憋着。” 刘芬的眼圈都红了,“当初那事……是咱们家理亏,妈就怕你在婆家直不起腰杆。” “真没有。”姜窈看她快急哭了,哭笑不得,干脆不解释了,转身从带回来的一个大包里翻找起来。 很快,她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东西,献宝似的递到刘芬面前。 “妈,您看这是什么?” 刘芬疑惑地接过来,一层层打开油纸,一条崭新的大红色羊绒围巾露了出来。那颜色正,那手感软糯,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这……这么好的围巾,你买来乱花钱!”刘芬嘴上嗔怪,眼睛却亮晶晶的。 “这不是我买的。”姜窈凑到她耳边,悄声说:“是我婆婆,特意给您挑的。她说您皮肤白,戴这个颜色显年轻,还暖和。” 刘芬拿着围巾的手,微微一抖。 姜窈继续说:“还有,我们这次带回来的年礼,大半都是她张罗的。” “什么泸市的点心,给爸的好烟好酒,她比我还上心呢。临走前,还拉着津州嘱咐了半天,让他到您跟前要勤快点,不许摆臭架子。” 她学着秦岚那叉着腰、训儿子的模样,惟妙惟肖。 刘芬听着,眼里的疑虑和担忧,一点点被惊愕和动容所取代。她摩挲着那条柔软的围巾,像是要把那份心意揉进指尖。 “她……她还说,”姜窈顿了顿,声音也变得柔和,“等开春暖和了,请您和我爸去京市玩,住家里。让你们亲眼看看,他们陆家没有亏待你们的闺女。” 这下,刘芬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这不是委屈的泪,是踏实,是欣慰。 “好,好……”她连说了几个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把那条红围巾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压在心头最重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洒下一片暖黄。 青石镇的冬天,比京市要冷得多,是那种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干冷。八十年代的房子没有暖气,取暖全靠卧室里那个烧得滚烫的火炕。 刘芬把小两口赶回房休息,自己则喜滋滋地拉着姜建国,小声分享着“亲家母”的心意。 卧室里,姜窈一沾上那温暖的炕面,舒服得长长叹了口气,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像只被晒化了的猫。 “还是家里舒服。”她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陆津州脱下外套,在她身边躺下。小小的火炕,因为他高大的身躯,瞬间显得有些拥挤。 他侧过身,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累了就睡会儿。” “嗯。”姜窈应了一声,却没有睡意。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仰头看他。男人的下颌线清晰利落,几天的奔波让他冒出了一点青黑的胡茬,非但不邋遢,反而多了几分粗粝的男人味。 “陆津州。” “嗯?” “我爸妈,他们是不是特别好?”姜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嗯,特别好。”陆津州看着她,凤眸里是少有的认真,“他们很爱你。” “那你呢?”姜窈的手指,不老实地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画着圈圈,眼波流转,带着狡黠和期待,“你爱不爱我?” 这个问题,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陆津州平静的心湖。 他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狐狸眼,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 只是低下头,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他的吻,不像以往那样带着掠夺和侵占,而是充满了珍视和温柔。他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描摹着她的唇形。 温暖的火炕,将周围的空气都烘烤得暖洋洋的。 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蔓延。 姜窈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男人身体的变化。那结实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也变得粗重。 她知道,他想要她。 这些天,从京市到这里,他一直克制着。尤其是在她父母面前,更是表现得像个十足的正人君子。 此刻,在这温暖又私密的空间里,他积压的欲望,终于有些失控。 他的手,开始不老实地从她的衣摆下探了进去,抚上她光滑细腻的腰肢。那滚烫的掌心,所到之处,皆燃起一片战栗的火。 就在姜窈以为,他要进行下一步时,陆津州却猛地停住了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只作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姜窈,别闹。”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本能。 姜窈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隐忍,心里又好笑,又有些心疼。 她知道,他是在顾忌。 这里是她的家,她的父母就在隔壁。他怕动静太大,让她在父母面前难堪。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用他自己笨拙的方式,守护着她的体面和尊严。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瞬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情欲。 姜窈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大型犬。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睡吧,陆团长,我知道你累了。” 陆津州在她颈窝里,重重地“嗯”了一声,像个终于得到安抚的孩子。 他抱着她,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姜窈以为他睡着了,刚想动一下,就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从颈窝里传来。 “等回了京市……” 他没说后半句,但那语气里的威胁和……委屈,姜窈听得一清二楚。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这个男人,真是可爱到了骨子里。 她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感受着身下火炕的温暖,和身边男人沉稳的心跳。 姜窈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宁。 能消停几天,被这个男人纯抱着睡觉,好像……也挺不错的。 第85章 压岁红包,母女情深 在火炕上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姜窈感觉自己浑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醒来时,陆津州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轻响。 隔壁房里传来她父亲姜建国中气十足的说话声,间或夹杂着陆津州低沉的回应,听动静,两人还在棋盘上厮杀。 她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就看到刘芬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借着窗外灰蒙蒙的光,给她织一件毛衣。 那是一件大红色的毛衣,已经织了一大半,样式很新潮,是时下最流行的麻花纹。 “妈。”姜窈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了母亲的肩上。 “醒啦?”刘芬停下手里的毛活,腾出手拉住女儿,仔仔细细地打量,“怎么样?睡得好不好?炕烧得热不热?” “好着呢,舒服得我骨头都酥了,根本不想起来。”姜窈笑着说,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刘芬看着女儿被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心疼地摸了摸:“看你,在火车上肯定没睡好。以后要是累了,就回家来,妈天天给你烧热炕。” “嗯。”姜窈应着,像只餍足的猫,在母亲的肩窝里蹭了蹭。 母女俩正说着体己话,刘芬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旁边的五斗柜里,拿出一个用干净手帕包得四四方方的小包。 她一层层打开手帕,里面是厚厚一沓钱,有十元一张的大团结,也有些零散的毛票,被抚得平平整整。 “窈窈,这是你上次寄回来的钱,还有你之前给我们的,我跟你爸一分没动。你这次回来,都带回去。”刘芬把钱推到姜窈面前。 “妈,我不要。”姜窈立刻坐直了身子,把钱推了回去,“我说了,这是孝敬您和我爸的。您要是不收,就是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她故意板起脸,用上了从小到大百试百灵的撒手锏。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刘芬被她气笑了,嗔怪地拍了她一下,“我们怎么会不认你。只是……妈怕你在外面受委屈,手里没钱,腰杆子就不硬。” “我不会受委……”姜窈握住母亲布满老茧的手,话说到一半,干脆换了个方式。 她认真地看着母亲的眼睛:“妈,我现在有自己的事业,能挣钱,也能养活自己。津州……他也对我很好。你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她顿了顿,从自己外套的口袋里,也掏出一个厚厚的、崭新的红包,不由分说地塞到刘芬手里。 “这是我给您和我爸的压岁钱。你们必须收下!不然,我跟津州现在就回京市去!” 刘芬看着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大红包,红色的纸面在昏暗的光线下都透着喜气。 再看看女儿那坚定的眼神,眼眶一热,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的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处处操心的小姑娘,而是可以反过来,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大人了。 “好,好,妈收下。”刘芬擦了擦眼角,小心翼翼地把红包收了起来,“你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她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比吃了三斤蜜还甜。 母女俩正拉着手,陆津州和姜建国也结束了他们的“棋盘厮杀”,从里屋走了出来。 姜建国满面红光,走路都带着风,一看就是大获全胜。 “爸,下完了?”姜窈笑着问。 “下完了!”姜建国一挥手,豪气干云地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津州这棋艺,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就是……还嫩了点!棋路太正,不懂得兵行险着!” 陆津州摸了摸鼻子,一脸“虚心受教”的模样,走到姜窈身边坐下,姿态沉稳:“爸教训的是,我还得再练练。” 姜窈强忍着笑,手伸到他身后,在他紧实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用眼神问他:故意的? 陆津州垂下眼,回了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一家人又坐在一起,嗑着瓜子,看着电视里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聊着天。 姜建国谈兴正浓,拉着陆津州复盘刚才的棋局:“你那步炮,就不该沉底,应该拉回来保你的马……” 刘芬听得头大,往他盘子里多抓了一把瓜子:“行了行了,下盘棋而已,看把你给能的,快吃瓜子吧。” 姜建国瞪了她一眼,转头又问陆津州:“津州啊,你们部队最近训练强度大不大?听说换新装备了?” “还好,都是常规训练。装备在逐步换装,战斗力提升很明显。”陆津州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满足了岳父的好奇心,又没泄露任何机密。 陆津州和姜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看到女儿女婿两个人感情那么好,老两口心里那块最重的石头,算是彻底落了地。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青石镇的夜晚,没有京市的繁华和喧嚣,只有一片宁静。偶尔有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更显得夜的寂静。 晚上,依旧是睡在温暖的火炕上。 有了白天的教训,陆津州老实多了。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姜窈,像抱着一个大型的抱枕,规规矩矩,一动不动。 黑暗中,姜窈能清晰地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和那极力压抑着的心跳。 她忍不住在他怀里,偷偷地笑了起来。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抚上他利落的下颌线。 “陆津州。” “嗯?”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沙哑,像砂纸磨过。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爸那么开心。”她补充道,“他那个人,好强了一辈子,你就由着他吹牛。” 陆津州沉默了片刻,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了些。 “他也是我爸。”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姜窈心里最后一丝防备,软得一塌糊涂。 她主动凑上去,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晚安,我的陆团长。” “……晚安。”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这是姜窈回到家的第一个夜晚,也是她嫁人后,睡得最安稳,最踏实的一个夜晚。 第86章 这才是家的味道 第二天,姜窈是被窗外传来的“嘿!哈!”声吵醒的。 声音中气十足,一听就是她爸姜建国的。 她揉了揉眼睛,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还带着一点余温。看来陆津州已经起了有一会儿了。 火炕的热度经过一晚上,变得温温的,刚刚好。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舒展开了,是那种在京市席梦思大床上绝对体会不到的踏实感。 她披上外套,趿拉着鞋走到窗边,扒开窗帘往外一看,院子里,她爸姜建国正打着一套军体拳,一招一式,虎虎生风。 而在他旁边,陆津州也穿着一身单薄的运动服,一丝不苟地跟着做同样的动作。 晨光熹微,冬日清晨的空气是清冽的,两个男人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姜窈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这个爸,一辈子都好强,退休了还天天坚持晨练。陆津州倒好,为了讨好老丈人,也是真豁得出去。这么冷的天,说陪练就陪练。 她心里暖烘烘的,转身走出卧室。 客厅里,刘芬已经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小米粥的香甜味道。 “妈,早上好。”姜窈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妈的腰。 “哎哟,醒啦?”刘芬正在切咸菜疙瘩,被她吓了一跳,随即脸上就笑开了花,“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就好。妈给你卧了两个荷包蛋。” “我来帮您吧。”姜窈说着就要伸手。 “不用不用,你快去歇着。”刘芬连忙把她往外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哪能让你动手。再说你那细皮嫩肉的,别沾了油烟味儿。去,坐着等吃就行。” 这就是亲妈。 姜窈心里美滋滋的,也不再坚持,乖乖地去洗漱。 等她收拾好自己坐到饭桌前,姜建国和陆津州也锻炼完,一前一后地进了屋,两人额上都带着一层薄汗,脸上红光满面的。 “老姜,津州,快来吃饭。”刘芬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出来,又把一盘金黄的馒头片和几样小咸菜摆上桌。 “嗯。”姜建国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瞥了一眼陆津州,哼了一声,那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 “津州啊,你这身体素质不错,就是下盘还不够稳,得多练练!” 陆津州拿起一个馒头片,态度谦虚得不行:“爸说的是,我以后每天早上都跟您学。” 姜窈在一旁听着,差点笑出声。 她爸那点小心思,简直写在脸上了。不就是想显摆一下自己宝刀未老,顺便找个由头天天“操练”女婿嘛。 陆津州这个腹黑的,也由着他,把老丈人哄得服服帖帖。 一家四口围着一张不大的方桌吃早饭。 刘芬不停地给姜窈和陆津州夹菜,生怕他们吃不饱似的。 “窈窈,多吃个鸡蛋,看你瘦的。” “津州,你也吃,别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妈,您也吃啊,别光顾着我们。”姜窈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了一个给刘芬。 刘芬嘴上说着“我不要,你吃”,眼睛却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最后还是美滋滋地吃了。 姜建国看着这和谐的一幕,清了清嗓子,又开始考校女婿:“津州,你们部队最近伙食怎么样?过年加餐了没?都吃的什么好东西?” 这问题,简直就是送分题。 陆津州放下筷子,不疾不徐地回答:“加餐了。除夕有炖牛肉、红烧鱼,还有饺子。我们团自己还养了猪,过年杀了,战士们都分到了肉。后勤保障做得很好,首长很关心大家的生活。” 回答得滴水不漏,既体现了部队的优越性,又捧了领导,还让老丈人听着舒坦。 姜建国果然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士们吃得好,才有力气保家卫国。” 姜窈在一旁安静地喝着粥,心里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这就是家吧。 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有絮絮叨叨的关心,有笨拙又深沉的爱。 上一世,她是个孤儿,凭着一股狠劲在时尚圈杀出一条血路,却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平淡又真实的温暖。 她看着对面正襟危坐,认真回答岳父问题的陆津州,心里一软。 这个男人,看似冷硬,却用他自己的方式,给了她一个她最渴望的家。 一顿早饭,在这样温馨又融洽的气氛中吃完了。 刘芬和姜窈收拾碗筷,姜建国又拉着陆津州去客厅,说是要指点一下他下棋的臭毛病。 客厅里,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和姜建国中气十足的“你这步棋走得太臭了!”,以及陆津州低沉的“是,爸,我再想想”交织在一起。 厨房里,水流声哗哗作响。 刘芬一边洗碗一边小声跟姜窈说:“我看津州这孩子,是真不错。人稳重,话不多,但心里有数。对你,那是真好。妈这下,总算是放心了。” 姜窈笑着点头:“妈,您就放心吧。” 就在这时,院子门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谁啊?”刘芬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扬声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大嗓门的女声:“嫂子,在家吗?是我啊!” 刘芬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僵了一下。虽然很短暂,但还是被姜窈捕捉到了。 客厅里下棋的姜建国,手里的棋子也顿在了半空中,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是东院的王婶。”刘芬对姜窈解释了一句,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正常,走过去开了门。 “哎哟,嫂子,正忙着呢?”王婶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一进门就自来熟地往屋里瞅,当她的目光落在客厅里那个身姿挺拔的陆津州身上时,眼睛都亮了。 “没忙,刚吃完饭。”刘芬客气地应着,“你找我有事?” “不是我找你,是有个事儿跟你说一声。” 王婶笑得一脸热情,凑近了说,“刚才我碰见你家大哥了,就是建国他哥。他听说小窈带着姑爷回来了,高兴坏了,说拾掇拾掇,一会儿就带着一家子过来看你们!”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刘芬脸上的客气都快维持不住了。 姜建国更是直接沉下了脸,把手里的棋子“啪”的一声拍在棋盘上。 姜窈心里咯噔一下。 大伯一家? 她搜索着原主的记忆,很快,几张刻薄又贪婪的脸浮现在脑海里。 那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原主记忆里,这一家子就没干过什么好事。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津州,只见他虽然还坐在那儿,但背脊已经挺得笔直,那双深邃的凤眼微微眯起,透着一股审视和警惕。 察觉到她的目光,陆津州看了过来,眼神瞬间变得安抚。 仿佛在说:别怕,有我。 王婶显然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还在那儿说:“哎哟,你们家窈窈可真是有福气,找了这么一个精神的姑爷!还是个大军官!这下可光宗耀祖了!你大哥他们肯定也是替你们高兴!” 刘芬擦了擦手,勉强挤出一个笑:“知道了,谢谢你啊,还特地跑一趟。” “客气啥,邻里邻居的。”王婶又朝屋里看了一眼,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门一关上,刘芬的脸就彻底垮了下来。 她走到姜建国身边,发愁地问:“这……大过年的,人都要上门了,总不能赶出去吧?” 姜建国黑着脸,没好气地说:“他们倒是有脸来!” 姜窈看着父母为难的样子,心里也沉了沉。 她走到刘芬身边,轻声问:“妈,是我大伯一家要来吗?” 刘芬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厌烦和无奈:“可不是他们嘛。你那个大伯娘,还有你堂姐姜梅……唉,一群搅家精!” 第87章 极品亲戚上门了! 刘芬口中的“一会儿”,实际上连半个小时都不到。 姜窈刚帮着把瓜子花生糖果这些待客的东西摆上桌,院子门就又被敲响了。 这次的敲门声,又急又重,带着一种强硬的架势。 姜建国沉着脸,没动。 刘芬叹了口气,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呼啦啦地站着一家三口。 为首的是个身材瘦高的男人,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他就是姜窈的大伯,姜建民。 他身后,是一个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小卷发、嘴唇涂得鲜红的中年女人,正是他的老婆,王秀娥。 而在他们俩身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 她就是姜窈的堂姐,姜梅。 姜窈的目光落在姜梅身上,忍不住在心里挑了挑眉。 好家伙。 大冬天的,别人都裹着厚棉袄,她倒好,穿了一件崭新的大红色呢子大衣,腰收得紧紧的,下面配着一条黑色的确良裤子,脚上一双带跟的小皮鞋。 头发也精心打理过,高高地盘在头顶,露出自认为优美的脖颈,脸上抹了雪花膏,还擦了胭脂,两坨高原红在冬日里格外显眼。 这身打扮,搁在京市的时髦女青年身上,或许还能看出几分洋气。但在这朴素的青石镇家属院里,就显得有些用力过猛了,活像一只急于开屏的孔雀。 “建国,弟妹,我们来看你们了!”大伯姜建民一进门,就扬着下巴,用一种领导视察的口吻说道。 他老婆王秀娥更是眼尖,目光一扫,就精准地落在了穿着军装常服的陆津州身上,眼睛瞬间就直了。 “哎哟我的天!这位就是我们家姑爷吧?长得可真是……真是太俊了!”王秀娥一边说,一边推了推身后的女儿,“小梅,快,快叫人啊!” 姜梅的反应比她妈还夸张。 她从看到陆津州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天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宽肩窄腰大长腿,一身笔挺的军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那张脸,更是俊得没话说。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抿成一条冷峻的线。尤其是那通身的气派,沉稳、威严,带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 这……这就是姜窈那个靠不光彩手段嫁的男人? 传闻里不是说,姜窈为了嫁给他,脸都不要了,又是跳湖又是上吊的吗? 她之前还跟她妈在背后嘲笑姜窈,说她就算嫁过去,也肯定过得不好,人家那种高门大户,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可现在…… 姜梅看着陆津州,再看看旁边穿着家常棉袄,素面朝天却依旧明艳动人的姜窈,一股浓烈的嫉妒,像是毒蛇一样,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 凭什么? 凭什么姜窈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小梅?发什么愣呢?”王秀娥又推了她一把。 姜梅这才如梦初醒,脸颊飞上两朵红云,有些羞涩又有些大胆地看着陆津州,声音捏得又细又甜:“妹……妹夫好。” 陆津州只是淡淡地抬了下眼皮,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连个正眼都没给她,然后就低下头,继续研究面前的棋盘,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国家机密。 那冷淡疏离的态度,让姜梅脸上的笑容一僵。 姜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冷笑一声。 来了,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大哥,大嫂,快坐吧。”刘芬招呼着,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什么热情。 姜建国更是连眼皮都没抬,只顾着跟陆津州说话:“津州,你看,这步炮就该这么走,直接将军!你刚才就是太犹豫了!” 他这是摆明了不想搭理这家人。 姜建民和王秀娥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他们兴冲冲地上门,结果被这么冷待,心里自然不爽。 王秀娥把手里的一个布包往桌上一放,那布包瘪瘪的,一看就没装什么东西。 “弟妹,这是我们给窈窈带的点心,自家做的,不值什么钱,就是个心意。”她拔高了声音说,意在提醒屋里的人,他们可不是空手来的。 “大嫂太客气了。”刘芬应了一句,也没打开看,就那么放在桌角。 一家三口在沙发上坐下,正好坐在陆津州的对面。 王秀娥一双眼睛,就跟雷达似的,把屋里屋外扫了个遍,最后落在陆津州带来的那些包装精美的年礼上。 “哎哟,这都是姑爷带回来的吧?看看这包装,一看就是京市来的好东西!我们家窈窈就是有福气啊!”她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姜建民。 姜建民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对着陆津州开口了:“那个……津州是吧?听说你在部队里当了个……团长?” 陆津州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是。” 一个字,多余的都没有。 姜建民被他看得有点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问:“那……当团长,一个月工资不少吧?部队里还分房子吗?你们这回来,是坐火车回来的?卧铺还是硬座啊?” 这一连串的问题,又快又急,充满了打探和算计。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姜建国“啪”地一下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大哥,”他冷冷地开口,“部队里的事,有纪律,不该问的别问。” 刘芬也立刻接话:“是啊大嫂,孩子们刚回来,路上累着呢,让他们歇会儿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王秀娥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阴阳怪气地说:“哎哟,我们这不是关心孩子嘛。窈窈嫁了这么好的婆家,我们做长辈的,多问两句怎么了?建国,你现在可真是官大了,脾气也大了,连我们这些穷亲戚都看不上眼了?” 她这话,分明就是想挑事。 姜窈看着她那副嘴脸,心里一阵反胃。 她正准备开口,身边的陆津州却先动了。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没看王秀娥,而是转向姜建国和刘芬,语气沉稳,带着尊重:“爸,妈,我跟姜窈有些事要谈。我们先回房讨论一下。” 他顿了顿,目光这才淡淡地扫过姜建民一家三口,补充道:“你们……慢聊。” 说完,他看都没再看那家人一眼,直接牵起姜窈的手,转身就朝卧室走去。 第88章 她怎么嫁得这么好! 陆津州的手掌宽大而干燥,带着强势的力道,包裹住姜窈的手。 被他这么牵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带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战场”,姜窈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托住了。 这个男人,总是在用最直接的行动,表达着他的庇护。 客厅里,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正主都走了,他们这些“客人”还坐在这里,像什么话? 王秀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她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被一个晚辈这么下过脸! “哎,你看这叫什么事!” 她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对着刘芬就开火了,“弟妹,不是我说你,你们家这姑爷,架子也太大了吧!我们好歹是长辈,上门来看他,他这是什么态度?拉着个脸给谁看呢?我们窈窈嫁过去,还能有好日子过?” 她这话,明着是为姜窈“抱不平”,实际上句句都在戳姜家父母的心窝子。 刘芬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放下了手里的瓜子,不冷不热地回敬道:“大嫂,年轻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让他们去歇着吧。再说了,部队里规矩大,他那个性子,不爱说话,我们都习惯了。” “习惯了?”王秀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还没怎么着呢,你们就先习惯了?以后他要是给窈窈气受,你们也习惯了?” “我不会给姜窈气受。”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从还没关严的卧室门口传来。 是陆津州。 他根本没走远,就站在门后。 他这一出声,客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王秀娥脸上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 陆津州推开门,靠在门框上,他没穿外套,只着一件军绿色的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有力的线条。 他的目光冷冷地落在王秀娥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犯人。 “我跟我爱人之间的事,不劳您费心。您今天来,如果是真心探望长辈,我们欢迎。如果只是为了打探隐私,搬弄是非,那恕不远送。”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砸在人心里,又冷又硬。 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王秀娥多管闲事了。 王秀娥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你……你这个晚辈,怎么说话呢!”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陆津州面无表情。 “你!” 眼看就要吵起来,姜建国猛地一拍桌子,怒喝一声:“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他这一声吼,带着一家之主特有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场面。 姜建国站起身,走到王秀娥面前,脸色铁青:“大嫂,津州是我女婿,是我姜建国的半个儿子!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你要是觉得我们家招待不周,门就在那儿!” 这是彻底撕破脸了。 王秀娥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旁边的姜建民也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打圆场:“建国,你这是干什么,你嫂子也是好心,关心窈窈嘛,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一家人?” 姜建国冷笑一声,“一家人会一上门就查户口一样问我女婿的工资待遇?一家人会在背后嚼舌根,说我女儿闲话?” 这话一出,姜建民和王秀娥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没想到,之前在外面说的那些酸话,居然传到了姜建国耳朵里。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姜梅,此刻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边是陆津州那番毫不留情的话,让她感到无地自容的羞辱。 另一边,却是更强烈的嫉妒和不甘。 他居然那么维护姜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我爱人”! 凭什么?姜窈到底哪里好了?不就是长得有几分姿色吗? 可自己也不差啊! 姜梅偷偷抬眼,又看了一眼靠在门边的陆津州。 他身姿笔挺,神情冷峻,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激起了她更强烈的征服欲。 听说,姜窈当初就是靠着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才逼得陆家点了头。 那是不是说明,这个男人,其实是吃硬不吃软的?或者说,只要豁得出去,不要脸,就有机会?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姜梅的心里迅速生根发芽。 姜窈不就是个乡下丫头吗?她能做到的,我为什么做不到? 我比她年轻,比她有文化。高中毕业,在镇上的供销社当售货员,我家条件也不比她家差。 只要……只要能找到一个机会,让这个陆团长看到我的好,让他知道我比姜窈更适合他…… 姜梅越想,眼睛越亮。 她看着姜窈的方向,眼神里多了几分轻蔑和算计。 她觉得,姜窈能嫁给陆津州,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加上手段不光彩。 这种靠手段得来的婚姻,肯定不牢固。说不定,那个陆团长心里,早就对姜窈厌烦透了。 他刚才那么维护她,肯定也是因为当着长辈的面,男人都要面子嘛! 对,一定是这样! 就在姜梅胡思乱想的时候,客厅里的争吵,也因为姜建国那番话,暂时告一段落。 王秀娥被怼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想发作又不敢。 最后,还是姜建民拉了她一把,讪讪地笑道:“建国,你误会了,我们哪能说窈窈闲话呢?都是外面的人瞎传的……我们就是……就是太久没见,想多聊聊。” “行了。”姜建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过年的,我不想吵架。你们要是想坐,就安安静静地坐会儿,喝杯茶。要是不想坐,就请回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 王秀娥气哼哼地站起来,一把抓过桌上的布包,拉着姜梅就往外走。 “走!我们走!人家现在是攀上高枝了,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姜建民也尴尬地跟在后面,走到门口,还回头说了一句:“建国,你别生气,你嫂子就是那个直肠子……” “砰”的一声,门被王秀娥用力地甩上了。 屋子里,终于清净了。 刘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打了一场大仗一样,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她走到陆津州面前,脸上带着歉意:“津州啊,让你看笑话了。你大伯娘他们,就是那样的人,你别往心里去。” 陆津州摇了摇头,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妈,我没事。”他顿了顿,看向姜建国:“爸,对不起,刚才我……” “你对什么起!”姜建国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意和欣赏,“你做得对!对付这种人,就不能给他们脸!你是我姜建国的女婿,谁都不能给你气受!” 说完,他走到姜窈身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眼神里满是心疼。 “窈窈,委屈你了。” 姜窈摇了摇头,挽住父亲的胳膊,心里暖洋洋的。 “爸,我不委屈。有你们,有他,我什么都不怕。” 第89章 我上我也行 那一家三口虽然被怼走了,但屋子里压抑的气氛却没那么容易散去。 姜建国黑着脸坐回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抽着烟。刘芬则唉声叹气地收拾着茶几,嘴里念叨着“大过年的,这叫什么事儿”。 姜窈和陆津州回到卧室,关上了门。 “你也别生气了,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姜窈看着陆津州还紧绷着的侧脸,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陆津州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坐下,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不是生气,”他顿了顿,才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我是觉得……他们让你受委屈了。” 他一想到刚才王秀娥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还有姜梅看他时那种赤裸裸的眼神,就觉得一阵烦躁。 那些肮脏的、带着算计的目光,玷污了他和姜窈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安宁。 姜窈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那些许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她仰头看着他,故意逗他:“怎么?怕我被她们欺负了?” “她们不敢。”陆津州说得斩钉截铁。 他看着姜窈那双亮晶晶的狐狸眼,里面带着狡黠的笑意,哪里有半分受委屈的样子。 他知道,他这个媳妇儿,看着柔弱,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嘴皮子功夫更是厉害,真要吵起来,那一家三口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他只是……心疼她。 不想让她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人和事上。 “我就是觉得……”陆津州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有些笨拙地说,“脏。” 一个“脏”字,言简意赅。 姜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男人,真是可爱到家了。形容极品亲戚,居然是用“脏”这个字眼。不过,还真是贴切。 “好了好了,不脏了。” 她伸出手,像哄小狗一样,拍了拍他的头,“我们不理他们就是了。我猜他们也就是过过嘴瘾,被我爸这么一吼,估计没脸再来了。” 然而,姜窈显然低估了某些人脸皮的厚度,和被嫉妒冲昏头脑后的行动力。 第二天是大年初四。 按照青石镇的习俗,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姜建国和刘芬本来打算带着姜窈和陆津州去几个关系好的老同事、老战友家坐坐,结果一大早,姜梅又来了。 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她换了一身衣服,那件扎眼的大红色呢子大衣没穿,而是换上了一件天蓝色的棉袄,下面配着一条灰色裤子。 头发也放了下来,梳成两条麻花辫,脸上没再抹那夸张的胭脂,看着倒是比昨天清秀了几分。 她手里提着一个暖水瓶,脸上带着讨好的、怯生生的笑容。 “二叔,二婶,”她一进门,就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妈昨天说话太冲了,回去我爸把她给骂了。她知道自己错了,不好意思来,就让我……让我过来给你们赔个不是。顺便……也给妹夫道个歉。” 她说着,目光就往屋里瞟,寻找着陆津州的身影。 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一个晚辈,都这么低声下气地上门道歉了,姜建国和刘芬也不好再黑着脸。 “行了,知道了,这事儿过去了。”姜建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小梅,快进来坐吧。”刘芬招呼了一声。 姜窈坐在沙发上,看着姜梅这副“改过自新”的模样,心里冷笑。 演,接着演。 她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梅拘谨地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抱着那个暖水瓶,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妹夫……他还没起吗?”她小声地问刘芬。 “他跟你二叔,在院子里说话呢。”刘芬随口答道。 姜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立刻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那我正好给他倒杯热茶,算是赔罪了。我特地从家里泡了新买的茉莉花茶带来的。” 说着,她也不等刘芬回应,就抱着暖水瓶,自己找了杯子,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就朝院子走去。 那背影,看着要多“贤惠”,有多“贤惠”。 刘芬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姜窈则是差点笑出声。 好家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她也站起身,对刘芬说:“妈,我也出去透透气。” 刘芬点点头:“去吧,多穿件衣服。” 姜窈披上外套,不紧不慢地跟了出去。她倒要亲眼看看,这位堂姐,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院子里,姜建国正拉着陆津州,指着院角的一小块空地,兴致勃勃地规划着。 “津州你看,等开春了,我就把这块地翻一翻,种上黄瓜、西红柿,到时候你们回来,就能吃上自家种的菜,新鲜!” “好,爸,到时候我帮您一起翻地。”陆津州应着。 就在这时,姜梅端着茶,扭着腰走了过来。 “二叔,妹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她的声音又甜又软,带着刻意的娇羞。 她走到陆津州面前,微微弯下腰,将茶杯递过去。 这个角度,恰好能让她胸前的曲线,若有若无地展现在陆津州眼前。 她自以为这个动作充满了女性的魅力,肯定能让男人心猿意马。 然而,她面对的是陆津州。 一个脑子里只有队列、纪律、作战计划的钢铁直男。 陆津州甚至都没看她一眼,他的目光还落在那片空地上,只是很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完美地避开了她递过来的茶杯。 “我不渴,谢谢。”他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姜梅端着茶杯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她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怎么回事?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啊! 他不应该接过茶杯,然后指尖不经意地碰到我的手,接着被我的温柔贤惠所打动吗? 站在不远处的姜窈,抱着胳膊,看得津津有味。 干得漂亮,陆团长。 姜梅的脸皮显然不是一般的厚,她尴尬了仅仅两秒钟,就又挤出一个笑容。 “妹夫,你就喝一口吧。这茶是我特地为你泡的,你昨天……肯定是被我妈气着了,喝点茉莉花茶,清心降火。” 她说着,又往前递了递。 陆津州终于皱起了眉头,转过头,正眼看了她一下。 那眼神,不是看一个亲戚,而是像在看一个莫名其妙的障碍物。 他没说话,只是往旁边又挪了一步,拉开了更大的距离。 那嫌弃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这下,连姜建国都看出不对劲了。 他沉下脸,看着姜梅:“小梅,把茶给我就行了。津州他不爱喝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接。 可姜梅就像没听见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津州,不死心地又往前凑了一步。 “妹夫,你就尝尝嘛……” 她准备直接把杯子塞到陆津州手里。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陆津州衣袖的那一刻,她脚下忽然“一崴”。 “哎呀!” 姜梅惊呼一声,整个人就朝着陆津州怀里倒了过去! 第90章 同志,请你自重 眼看姜梅就要成功地扑进陆津州怀里,上演一出“美女投怀,英雄救美”的戏码。 然而,她想象中的宽阔胸膛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空气。 陆津州在她身体倾倒的瞬间,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躲避敌方炮火一样,一个极其敏捷利落的侧身,直接闪开了。 动作之快,反应之迅速,堪比演习场上的紧急规避。 于是,精心策划了“意外”的姜梅,就这么结结实实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手里的茶杯也飞了出去,“哐当”一声碎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 “……” 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姜建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手里的烟都忘了抽。 站在屋檐下的姜窈,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 我的天,陆津州这个男人,真是个凭实力单身的奇才。这操作,简直是所有绿茶的噩梦。 姜梅趴在冰冷的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疼,倒不是很疼,主要是……懵。 还有就是,无边无际的羞耻和难堪,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怎么会摔倒? 他……他怎么能躲开?! 一个男人,看到一个女人要摔倒了,不应该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一把吗?这难道不是本能吗? 他怎么能……躲得那么快!那么干脆! “小梅你没事吧?”姜建国最先反应过来,皱着眉问了一句。 陆津州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姜梅,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那双深邃的凤眼,此刻充满了审视和……不解。 仿佛在分析,这个物体为什么会突然失去平衡,做出如此不符合常规的移动轨迹。 姜梅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她趴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又委屈又羞愤。 “我……我的脚扭了……好疼……”她哭着说,声音听着好不可怜。 她想着,自己都这样了,他总该过来扶自己一把了吧? 然而,陆津州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非但没有上前,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他认为的安全距离。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冷得像冬天里的冰碴子。 “这位同志。” 他一开口,姜窈就知道,好戏要来了。 果然,陆津州接下来说的话,没有让她失望。 “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正常社交的安全准则。” 他用一种像是在做事故报告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道,“第一,在明知地面湿滑的情况下,你没有注意脚下安全,这是对自身安全的不负责。第二,你在行动前,没有预判自己与他人之间的距离,险些造成碰撞,这是对他人安全的漠视。” 姜梅的哭声,被他这番话给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他……他说什么? 安全准则? 不负责?漠视? 这是在跟她说话吗? 陆津州还没说完,他看着姜梅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只有属于军人的严肃。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声音更冷了,“我作为一名有妇之夫,你应该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保持应有的分寸和距离。任何试图通过非正常肢体接触,来拉近关系的行为,都是不恰当,也是不被允许的。”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向姜梅。 “同志,请你自重。” 这五个字,就像五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姜梅的脸上。 如果说,之前的摔倒只是让她感到羞耻,那么现在,陆津州这番话,就是把她的那点小心思,血淋淋地、毫不留情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姜梅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变得惨白惨白。 她忘了哭,也忘了疼,就那么傻傻地趴在地上,仰头看着这个冷酷到极点的男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站在屋檐下的姜窈,已经快憋出内伤了。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得惊天动地。 人才,真是个人才! 陆津州,你简直就是行走的绿茶鉴定仪加粉碎机! 这番话,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姜建国也听明白了。 他再迟钝,也看出来自己这个侄女是没安好心了。 他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看着地上撒泼的姜梅,眼神里充满了怒火和厌恶。 好啊,真是好啊! 算计人都算计到他姜建国的家里来了!还想勾引他女婿?简直是胆大包天!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刘芬和刚来串门的王秀娥等人,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王秀娥一出来,就看到自己宝贝女儿摔在地上,哭得凄惨,当即就炸了。 “哎哟我的小梅!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就要扶姜梅。 姜梅看到她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妈!他……他推我!”她手指着陆津州,恶人先告状。 “什么?!”王秀娥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她猛地站起来,叉着腰,指着陆津州的鼻子就骂开了。 “好你个姓陆的!你还是不是人!我们家小梅好心好意给你端茶,你居然推她!你看看给她摔的!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你还要不要脸了!” 她这一嗓子,把左邻右舍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陆津州看着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冷冷地开口。 “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院子里有三个人可以作证。”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姜建国和不远处的姜窈。 “我可以作证。”姜窈抱着胳膊,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我亲眼看见,是堂姐自己脚滑,平地摔了一跤。” “我老公为了避嫌,才躲开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更何况还是结了婚的男人,更得注意影响,免得被人说闲话,是不是啊,大伯娘?” 她这话,绵里藏针,句句都在点姜梅。 王秀娥被她噎了一下,但她哪里是讲道理的人。 “我不管!我女儿就是摔了!就在你男人面前摔的!你们就得负责!” 她开始撒泼耍赖,“今天这事,你们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 第91章 敢欺负我闺女?滚! 王秀娥这番撒泼打滚的话,成功地让院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周围已经有邻居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了。 刘芬看着王秀娥那副不讲理的嘴脸,气得浑身发抖。 她这辈子,最是和气生财,不喜欢跟人红脸。可今天,王秀娥这番话,算是彻底踩了她的底线。 什么叫“你们就得负责”? 这是明摆着要讹上他们家了! 一向温和的刘芬,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她上前一步,挡在姜窈和陆津州面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对着王秀娥就开了火。 “王秀娥!你说话给我放干净点!”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带着一丝颤抖。 “什么叫我们负责?你女儿自己没长眼睛,走路都能摔跤,赖我们家地不平吗?你女儿安的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就想往我女婿怀里扑,你还有理了?” 刘芬这番话,又快又急,像连珠炮一样,直接把王秀娥给打蒙了。 她没想到,平时那个看着有些怯懦、好说话的刘芬,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你……你血口喷人!”王秀娥反应过来后,气急败坏地嚷嚷,“我们家小梅冰清玉洁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分明就是你们家姑爷,看我们家小梅长得好看,动了歪心思,欲擒故纵!” 姜窈在旁边听得,简直要为王秀娥的想象力鼓掌了。 好家伙,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我动歪心思?” 一直沉默的陆津州,忽然冷笑一声。 他看着王秀娥,眼神里的轻蔑和厌恶,毫不掩饰。 “你最好现在带她去医院看看眼睛。如果眼神没问题,那就去看看脑子。” 他这话,毒得不带一个脏字。 “你……你个小混蛋!你骂谁!”王秀娥气得跳脚。 “我骂的就是你!” 一个更加愤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姜建国。 他忍无可忍了。 他走到王秀娥面前,高大的身材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压迫感,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全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王秀娥!我警告你!你再敢对我女婿说一个脏字,我今天就撕了你的嘴!” 姜建国是真的气疯了。 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军人的荣誉。陆津州不光是他的女婿,更是一名优秀的现役军官,是国家的栋梁! 王秀娥这种市井泼妇,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这么污蔑一个保家卫国的军人? 这简直是在刨他的根! “还有你!”他猛地转向地上还在装哭的姜梅,厉声喝道,“给我站起来!装什么死!” 姜梅被他这一声吼,吓得浑身一哆嗦,哭声都停了,下意识地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二……二叔……”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我不是你二叔!我没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侄女!” 姜建国指着她的鼻子,气得手都在发抖,“你自己安的什么龌龊心思,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我告诉你,我们姜家,没有你这种想挖自己堂妹墙脚的败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得上我们家津州?” 这番话,骂得又狠又绝,没有留一丝一毫的情面。 姜梅的脸唰地一下,白得像纸一样。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尤其是最后那句“你也配得上我们家津州”,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把她那点可怜的自尊,碾得粉碎。 “二叔……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她哆嗦着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我说错了吗?”姜建国冷笑,“你但凡还要一点脸,现在就应该自己滚出去!而不是在这里装可怜博同情!” 一直没说话的姜建民,眼看自己老婆女儿都被骂得抬不起头,面子上也挂不住了。 他走上前,拉了拉姜建国:“建国,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小梅还是个孩子,你这么骂她,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孩子?她都二十好几了,不是三岁小孩!” 姜建国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睛都红了,“姜建民,我问你,你是不是也觉得,你女儿给我女婿暗送秋波,投怀送抱,是应该的?” 姜建民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姜建国指着他们一家三口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今天起,我们两家,断绝关系!以后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王秀娥也忘了撒泼,姜梅也忘了哭。 断……断绝关系? 为了一个外人,一个外姓女婿,他居然要跟自己的亲大哥断绝关系? “姜建国!你疯了!”王秀娥尖叫起来,“为了一个外姓人,你连你亲哥都不要了?” “他不是外人!他是我女婿!是我女儿姜窈的丈夫!”姜建国怒吼道,“谁要是敢欺负我女儿,算计我女婿,谁就是我姜建国的仇人!我不管他是谁!” 他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陆津州和姜窈,眼神坚定。 “你们谁也别想欺负他们!” 说完,他指着院子门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三个字。 “滚——出——去!” 第92章 这门亲戚,不要也罢! 姜建国那一声怒吼,像是平地惊雷,在小小的院子里炸响。 那股子从战场上带下来的煞气,让王秀娥和姜建民都吓得一哆嗦。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双眼通红、如同暴怒雄狮的弟弟(小叔子),心里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他们这才意识到,姜建国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要跟他们断绝关系。 “好……好你个姜建国!”王秀娥哆嗦着嘴唇,色厉内荏地放着狠话,“你给我等着!为了个外人,六亲不认,你早晚有后悔的那一天!” 说完,她也不敢再多停留,拉起还呆愣在原地的姜梅,又推了一把杵在那里的姜建民,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我们走!这种没良心的人家,我们以后再也不登门了!” 一家三口,来时气势汹汹,走时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院子门“砰”的一声被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邻居们探究的目光。 世界,终于清净了。 姜建国站在院子中央,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刘芬连忙走过去,又是给他拍背,又是给他顺气。 “行了行了,老头子,别气了,为那种人生气,气坏了自己身子可不值当。”她心疼地劝着。 “我就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姜建国一拳砸在自己手心,恨恨地说,“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么欺负我闺女!” 他转过头,看着姜窈,眼神里满是愧疚和自责。 “窈窈,是爸没用,让你们受委屈了。”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他有这么一门不争气的亲戚,女儿女婿今天就不会受这份闲气。 姜窈看着父亲斑白的头发和通红的眼眶,心里一酸。 她走过去,挽住父亲的另一只胳膊,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爸,您说什么呢?我一点儿也不委屈。”她声音软软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爸这么护着我,我可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儿了。” 她这话,说得姜建国心里一暖,眼眶都有些热了。 是啊,他是一家之主,是女儿的靠山。保护自己的家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刘芬也拉着陆津州的手,满脸歉意:“津州啊,今天这事……唉,都怪我们。” 陆津州摇了摇头,神色郑重。 “爸,妈,”他看着两位老人,沉声说,“你们不用道歉。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家人。” 家人,不是靠血缘关系的远近来定义的。 而是,在面对外来侵犯时,能毫不犹豫地站在一起,共同抵御。 是那种“我的人,只有我能说,别人动一根指头都不行”的维护。 今天,姜建国和刘芬,就用行动给他上了一课。 他看着姜建国,这个平时有些好面子、爱吹牛的老人,在女儿女婿受辱时,却能像一头雄狮一样,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捍卫着整个家庭的尊严。 陆津州的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和敬意。 他对着姜建国和刘芬,郑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爸,妈,谢谢你们。” 这一声“爸妈”,叫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真心实意。 姜建国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眼神坚毅的女婿,心里那点因为亲戚闹事而产生的郁结,瞬间烟消云散。 他重重地拍了拍陆津州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小子!是条汉子!没给我们军人丢脸!” 一场由极品亲戚掀起的风波,就这样,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让这个新组建的家庭,变得空前团结和凝聚。 中午,刘芬做了一大桌子好菜,比过年那天还丰盛。 饭桌上,谁也没再提上午那件糟心事。 姜建国心情大好,又拿出了他珍藏的好酒,非要拉着陆津州“好好喝几杯”。 “来!津州!今天咱爷俩,不醉不归!” “爸,我陪您喝。” 这一次,陆津州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谦让”,而是痛痛快快地跟老丈人碰杯。 两个男人,一杯接一杯,喝得好不痛快。 姜窈和刘芬就在一旁,笑着给他们夹菜。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饭桌上,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姜窈看着眼前这温馨和谐的一幕,心里感慨万千。 她想,或许,这就是婚姻的另一种意义。 它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家庭的融合。而在这个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和矛盾。 只有当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努力,愿意为了守护这个小家庭而共同战斗时,这个家,才算是真正地建立起来了。 她转头,看向身边正和父亲拼酒的陆津州。 他今天喝得有些多,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那双总是清冷的凤眼,此刻也染上了几分暖意。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 那笑容,干净又纯粹,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姜窈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他的碗里。 “吃肉。” “嗯。” 他乖乖地低下头,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饭,姜建国喝高了,被刘芬扶回房间休息。 陆津州也有些微醺,姜窈扶着他回到他们的卧室。 一进屋,他就把她抵在门后,高大的身躯带着浓浓的酒气,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 他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媳妇儿……” “嗯?” “我爸……你爸……真好。”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姜窈被他这副憨憨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爸妈。” 他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笨拙又热烈地吻住了她。 这个吻,带着白酒的辛辣,和饭菜的余香,更带着一种风雨过后的踏实和安宁。 良久,两人才分开。 姜窈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轻声说了一句。 “陆津州。” “嗯。” “欢迎你,正式加入我们家。” 第93章 回京市,我们买房吧! 在青石镇的最后两天,过得格外安宁和温馨。 那家极品亲戚,再也没有出现过。 姜窈和陆津州陪着父母,去镇上逛了逛,看了场新上映的电影,又去拜访了姜建国两位关系最铁的老战友。 每到一处,姜建国都挺着胸膛,满脸骄傲地介绍:“这是我闺女,姜窈。这是我女婿,陆津州,部队的团长!” 那自豪的劲儿,仿佛陆津州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 陆津州也格外配合,对长辈谦逊有礼,对同辈沉稳可靠,给足了老丈人面子。 姜窈看着这一幕,心里暖融融的。 她知道,父亲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我女儿嫁得很好,我女婿非常优秀,我们一家人,好着呢! 离别的那天,终于还是到了。 天还没亮,刘芬就起来了,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着。 等姜窈和陆津州起床时,桌上已经摆满了吃的。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刚出锅的油条,还有一大锅香喷喷的鸡汤面。 “快吃,快吃,吃饱了路上才有劲。”刘芬不停地往他们碗里夹东西,眼睛红红的。 姜建国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抽烟。 一顿早饭,吃得格外沉默。 临走前,刘芬和姜建国把他们送到火车站,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两个巨大的网兜,被塞得满满当当,里面有刘芬亲手做的腊肉、香肠,还有炒熟的花生、瓜子,甚至还有一小袋小米和几颗大白菜。 “妈,我们什么都不缺,您别拿这么多了,太沉了。”姜窈看着那两个网兜,又心疼又好笑。 “不沉,一点都不沉!”刘芬把网兜往陆津州手里一塞,“这些都是自家做的,干净!你们在京市,哪儿买得到这个味儿!拿着,必须拿着!” 姜建国也从屋里拿出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递给姜窈。 “这里面,是你妈给你织的新毛衣,还有两双棉鞋。京市冷,你注意身体,别冻着了。”他声音依旧硬邦邦的,但眼神里的关切,却藏也藏不住。 他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塞到姜窈手里。 “这里面是三百块钱,你拿着。别说不要,这是爸妈给你的。在外面,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爸……”姜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拿着!”姜建国把她的手一握,不容置喙。 火车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汽笛声长鸣,催促着离别。 “爸,妈,我们走了。你们保重身体。”姜窈站在车厢门口,朝他们挥手。 “知道了,你们也照顾好自己!到了京市,给我们来个电话报平安!”刘芬在下面喊着,眼泪已经忍不住掉了下来。 姜建国站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也红了眼眶,却还是强撑着,用力地挥着手。 火车缓缓开动,站台上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姜窈靠在陆津州肩上,再也忍不住,眼泪无声地滑落。 陆津州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无声的安慰。 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着,车厢里很安静。 过了很久,姜窈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轻声说:“陆津州,我们以后……把爸妈接到京市来生活,好不好?” 陆津州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他看着姜窈还有些泛红的眼睛,心里一疼。 “等我们安顿下来,就接他们过来。” “嗯。”姜窈应了一声,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 他们现在住的,是部队分的小院子,一室一厅,他们两个人住还勉强凑合,要是把父母接过来,根本就住不下。 而且,那也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陆津州。 “陆津州,我们回京市,买个房子吧。” 陆津州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这个,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 “买房子?” 在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的观念里,房子都是单位分的,是国家的。私人买卖房产,还是个很新鲜、很大胆的概念。 “对,买房子。”姜窈的眼神,亮得惊人,“买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一个大大的,宽敞的,可以把爸妈都接过来一起住的家。” 她看着陆津州,一字一顿地说:“一个……谁也赶不走的家。” 最后那句话,轻轻地,却又重重地,敲在了陆津州的心上。 他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次回家,大伯一家的所作所为,虽然被他们强硬地打了回去,但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根刺。 她渴望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有绝对掌控权的、能给她带来百分之百安全感的空间。 他握紧了她的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买。”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钱从哪儿来,就这么简单干脆地答应了。 姜窈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会无条件地支持她。 “那你……有多少钱?”姜窈眨了眨眼,开始盘算家底。 陆津州被她这副“小财迷”的样子逗笑了,心里的那点沉重也散了不少。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我的工资津贴,除了之前给你的,剩下的都在我妈那儿存着。我当兵这么多年,应该……有两三千块钱吧。”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点不确定。 两三千块。 在80年代末,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姜窈心里有了底。 她自己手里,上次沪市之行,赚了几千块,后来服装生意陆陆续续的进账,加上这次设计大赛的奖金,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一万多了。 一万多,加上陆津州的两三千,将近两万块钱。 这笔钱,在80年代末的京市,买一个像样的房子,应该……够了吧? 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陆津州,我们不买楼房,我们去买四合院!” 第94章 目标,京市四合院 “四合院?” 陆津州看着姜窈,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在他的认知里,四合院就是那种老旧、破败、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上厕所还要跑老远的“大杂院”。 现在京市里,谁家要是有条件,不是盼着能分到单位新建的楼房?带暖气,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那才是好日子。 怎么他媳妇儿,还想回头去住那老掉牙的院子? “对,就是四合院。” 姜窈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淬了星光,“你不懂,楼房有什么好的?鸽子笼一样,邻里之间关上门谁也不认识谁。四合院就不一样了,天圆地方,自成一派。有院子,有天有地,那才是真正的家。” 她凑到陆津州耳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带着后世之人特有的笃定。 “而且,我跟你说个秘密,这玩意儿,以后会变得特别特别值钱。我们现在买,就跟捡钱一样。” 捡钱? 陆津州无法理解这个逻辑。 但他看着姜窈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她脸上“信我者得永生”的神秘表情,心头的困惑瞬间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了。 是信任。 是宠溺。 他的媳妇儿,总是能想出一些惊世骇俗,但事后证明又无比正确的主意。 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 一个字,没有丝毫犹豫。 “你说买,就买。我都听你的。” 抵达京市时,已是第二天下午。 两人没有直接回大院,而是提着大包小包,先回了陆家老宅。 陆津州那两三千块的“家当”,还在他妈秦岚那儿存着。 一进门,秦岚正在客厅里织毛衣,看见他们,脸上的笑容立刻绽放开来。 “哎哟,可算回来了!” 她放下毛活,快步迎上来,拉住姜窈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 “怎么样?家里都好吧?” “都好着呢,妈。” 姜窈笑着从布包里拿出熏得焦黄的腊肉和一些干货。 “我爸妈还让我代他们向您和爸问好。” 秦岚嘴上嗔怪:“带这些干什么,又沉又占地方,京市什么买不到。” 手却已经诚实地接了过去,掂了掂,眼睛里全是笑意。 “还是我们小窈有心。” 陆振国也从书房出来,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眼神温和。 一家人落座,说了会儿家常。 姜窈和陆津州对视一眼,后者清了清嗓子,率先开了口。 “妈,我之前存在您这儿的钱,您帮我取出来吧。” 秦岚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干什么?你那点钱我可一分没动。怎么,结婚了就想把家底掏空了?” “不是。” 陆津州有些无奈,看了一眼身边的姜窈,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跟姜窈商量好了,我们准备……买个房子。” “什么?!” 秦岚手里的毛线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瞪大了眼睛,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妇。 “买房子?你们俩脑子没进水吧?单位分的房子不住,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 “妈,是我的主意。” 姜窈迎上婆婆震惊的目光,坦然承认。 她没有立刻解释,而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妈,您先看看这个。” 秦岚疑惑地接过来。 陆振国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纸张展开,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不是别的,是几张画得极其精细的图纸。 一张是庭院的平面布局图,青石板路,回廊环绕,院子中央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和一座玻璃花房。 另外几张,则是各个房间的改造效果图。 古朴的木质家具,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带着独立卫生间和衣帽间的大套间…… 这哪里是他们印象中破败的大杂院? 这分明就是画报里才有的,那种只属于电影里大人物住的豪宅! “这是……四合院?”秦岚的声音有些发干。 “对。” 姜窈的声音清晰而自信,像是在做一个项目汇报。 “这是我设计的改造方案。我们买个底子好的院子,按照这个图纸来修。” “冬天,您跟爸可以在玻璃花房里喝茶看雪。夏天,就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乘凉下棋。这日子,不比挤在筒子楼里舒坦?” 她描绘的画面,因为有了图纸的加持,变得无比真实和诱人。 秦岚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在玻璃花房里看雪? 在葡萄架下面下棋? 她一辈子都住在制式的营房和家属楼里,何曾想过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这……这得花多少钱啊?”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现在买,是最低价,跟捡白菜一样。” 姜窈开始抛出她的核心论点。 “京市人越来越多,地却不会变多。这种带院子的老房子,拆一个少一个,以后只会越来越值钱。” “现在我们花几万块买下来,十年后,可能就是几十万,甚至更多。这不叫花钱,这叫投资,是把死钱变成活钱,还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份传家的产业。” “投资”、“传家”…… 这些词,精准地砸在了秦岚和陆振国的心坎上。 一直沉默的陆振国,此刻终于开口了。 他指着图纸,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这个思路,有战略眼光。” 他看向姜窈,像是在看一个得意的门生。 “所有人都去抢楼房的时候,我们拿下稀缺的院子。人无我有,这就是优势。” 他一锤定音。 “家里的存款,你拿出来给孩子们。就按小窈说的办。” 丈夫的全力支持,成了压倒秦岚心中最后一点犹豫的稻草。 她看着姜窈,眼神彻底变了。 从惊讶,变成了……欣赏和热切。 “行!买!” 秦岚一拍大腿,下了决心。 “就听你的,买四合院!” 第95章 婆媳联手,买它两套 秦岚的决定一旦做出,整个客厅的气氛瞬间就从“家庭会议”切换到了“项目启动会”。 她一把拉住姜窈的手,亲热得不行,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小窈啊,你快跟妈说说,这图画得这么好,咱们上哪儿找这样的院子去?”秦岚的声音都高了八度,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托人打听了几个地方。”姜窈不慌不忙,这份镇定自若更让秦岚信服。 她顺势将一张标着好几个红圈的京市地图在茶几上铺开。 “主要集中在东城和西城,那边以前达官贵人多,院子的格局和用料都好。我们得找那种坐北朝南、方方正正的,最好是独门独户,别是那种七八户人家挤一起的大杂院,产权不清,邻里关系也复杂。” 姜窈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清晰的思路和专业的术语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格外认真。 “对对对!要买就买最好的!” 秦岚把头凑过去,像个好奇的学生,指着地图上后海附近的一个红圈,“我听说这一片风水好,以前都是王府贝勒住的地方!出门就是水,聚财!” “妈您还懂风水呢?”姜窈抬眼,笑意盈盈地打趣道。 “那当然!”秦岚下意识挺了挺胸膛,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咳,也是听人瞎说的。不过,地段好总没错!” 两个女人头挨着头,热火朝天地研究着地图,完全把旁边的父子俩当成了空气。 陆津州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 他那个前一秒还觉得买房是“脑子进水”,后一秒就成了“首席参谋”的妈,正满脸崇拜地听着自己媳妇儿分析地段优劣。 他凑到姜窈身边,小声问:“你给我妈灌什么迷魂汤了?” 他的气息温热,带着一丝清冽的味道,拂过姜窈的耳廓。 姜窈没有回头,只是眼角的余光轻轻扫了他一下,那双明亮的狐狸眼里满是狡黠和得意。 她冲他得意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回了一句。 “这叫,用共同的奋斗目标,取代内部矛盾。” 陆津州:“……” 虽然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太懂呢? 不过,听不懂不重要。他看着自己媳妇儿那神采飞扬的侧脸,心里被一种巨大的骄傲和幸福感填满了。 他的媳妇儿,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研究地图的秦岚忽然一拍脑门,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猛地直起身。 “哎,小窈,我刚才就在想一个事儿。” 她看看姜窈,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光你们小两口买,不行。” “啊?”姜窈和陆津州异口同声,都愣住了。 难道是……兴奋劲儿过了,反悔了? “啊什么啊!”秦岚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然后像个将军一样,理直气壮地宣布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我的意思是,妈……妈也想买一套!” 这一下,不光是姜窈,连一直稳如泰山的陆振国都抬起了头,眼神里带着惊讶。 秦岚却越说越兴奋,思路彻底打开了,仿佛已经规划好了未来几十年的蓝图。 “你想啊,你们年轻人住一套,我跟你爸也得有自己的一套养老的院子吧?咱们就买隔壁,或者对门!以后两家院墙中间开个小门,我天天过来给你们做饭,还能顺便监督津州有没有欺负你!” 她说到最后,还特意瞪了陆津州一眼,那护犊子……不,护儿媳妇的架势,看得陆津州哭笑不得。 秦岚根本不管旁人的反应,挥舞着手臂,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美好的未来。 “到时候,我那院子也按你的图纸改!我跟你爸住主屋,东西厢房留着,将来你们有了孩子,孩子放学了就来我这边,我给看着!多好!都不用请保姆!” 这个提议,像一颗炸弹,把所有人都给炸蒙了。 买一套,就已经要掏空家底了。 还买两套? “妈,这钱……”陆津州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忍不住提醒这个已经彻底“上头”的母亲。 “钱不够,我跟你爸去想办法!” 秦岚此刻的气势,比陆振国在部队开会时还要足,她斩钉截铁地说,“你爸那些老战友,还有我娘家这边,总能凑凑。大不了把一些压箱底的老东西卖了!这机会错过了,可就再没有了!砸锅卖铁,也得买!” 她这股破釜沉舟的劲头,让姜窈都有些咋舌。 她本来只想说服婆婆同意他们买房,结果,直接给自己发展出了一个“团购”的盟友,而且还是个战斗力爆表的VVIP级别。 陆振国看着自己那斗志昂扬的妻子,沉默了半晌。就在秦岚以为他要反对时,他竟然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好。” 他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买两套,挨着,将来能互相照应。这笔钱,花得值。” 一家之主再次一锤定音。 事情就这么以一种极其戏剧化的方式,定了下来。小夫妻的买房计划,瞬间升级成了整个陆家的“房地产投资项目”。 “太好了!” 秦岚高兴地一拍手,紧紧握住姜窈的手,像是举行什么庄严的交接仪式,郑重其事地宣布:“小窈,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家这个项目的总指挥!你负责挑,妈负责掏钱!咱们婆媳联手,非得在京市拿下两套最好的院子不可!” “好!保证完成任务!”姜窈也被这气氛感染,笑着应下,还俏皮地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客厅里瞬间爆发出愉快的笑声,其乐融融。 陆津州看着眼前这亲如姐妹、就差斩鸡头拜把子的婆媳俩,彻底放弃了思考。 算了。 这个家,以后恐怕是她们俩说了算了。 不过,她们开心就好。 第96章 天啊,我这是怀孕了! 买四合院的计划,在秦岚这位“总后勤部长”的强力推动下,进展神速。 不到一个月,婆媳俩就跑遍了半个京市,最后在后海附近,盘下了两座紧挨着的小二进院。 签完合同那天,秦岚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接下来的日子,姜窈的生活被两件事填满了:一是她的服装设计生意,二是监督两座院子的装修。 她每天画设计稿,接待客户,还要跑去工地跟工人沟通细节,忙得脚不沾地。 陆津州心疼她,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每天不管多晚,都会开着车去接她回家,风雨无阻。 只是,最近这几天,姜窈总觉得身体有点不对劲。 不是生病,就是……特别容易犯困。 有时候,她上午画着设计稿,眼皮就重得像灌了铅,趴在桌上就能睡着。 胃口也变得很奇怪。 以前最爱的红烧肉,现在闻着味儿就反胃,反而对秦岚腌的酸萝卜情有独钟。 她只当是最近太累了,没往心里去。 这天早上,姜窈刚起床,就闻到厨房里飘来一股煎鸡蛋的油烟味。 胃里瞬间一阵翻江倒海。 她脸色一白,捂着嘴就冲进了卫生间。 “呕……” 她扶着冰冷的洗手台,干呕了半天,只呕出些酸水。 “姜窈!” 厨房里的陆津州听到动静,锅铲都来不及放下,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他看到姜窈脸色苍白地撑着洗手台,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不烫。 “没事……” 姜窈漱了漱口,感觉那股恶心劲儿过去了点。 “可能就是胃不舒服。” “不行,必须去医院。” 陆津州的态度强硬,沉着脸,语气严肃得像是在下达军令。 他直接拿起墙上的军大衣给姜窈披上,半扶半抱地就将她往门外带。 拗不过他,姜窈只能被塞进了那辆熟悉的吉普车里。 到了军区总医院,陆津州直接挂了急诊。 值班的是个经验丰富的女医生,听完陆津州紧张兮兮的“病情汇报”,又看了看姜窈的脸色,了然地笑了笑。 她没急着下诊断,只问了姜窈一个问题。 “这个月,月事来了吗?” 一句话,把姜窈问懵了。 月事? 她仔细一想,脑子里“轰”的一声。 好像……是推迟了快半个月了。 最近忙得昏天暗地,她压根就没注意这个。 看着姜窈的表情,医生心里有了数。 “去验个尿吧。” 姜窈脑子还是懵的,拿着化验单,被陆津州扶着去缴费,去化验科。 他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方向,只把她当成得了肠胃病的易碎娃娃,紧张地护着。 等待结果的时候,姜窈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 不会吧? 难道是…… 她下意识地,将手轻轻放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一种极其陌生的、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最深处升起。 没过多久,化验单出来了。 姜窈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拿。 当她看到化验单上那个清晰的、手写的“阳性”二字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怀孕了。 她居然……怀孕了。 在这个陌生的八十年代,她即将拥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是她和陆津州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像温暖的潮水,瞬间将她包裹。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陆津州看她拿着单子半天不说话,急得不行。 姜窈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复杂又温柔。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把那张薄薄的化验单,递到他面前。 陆津州疑惑地接过来。 他看不懂上面那些专业的符号,只能看到最后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阳性?” 他皱着眉,抬头看她,一脸不解。 “这是什么意思?很严重吗?” 就在这时,刚才那位女医生走了过来,笑着说: “小伙子,恭喜你啊,要当爸爸了。” 轰—— 陆津州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炸开了一万吨的烟花。 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当……爸爸了? 姜窈……怀孕了? 他要……当爸爸了? 他呆呆地看着医生,又看看姜窈,那双总是清冷锐利的凤眼,此刻瞪得圆圆的,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干涩沙哑的字。 “医……医生,您……您确定?” 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颤抖。 医生被他这副傻样子逗笑了。 “当然确定!不信你再去做个B超看看?” 得到肯定的答复,陆津州彻底不说话了。 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尊石化的雕像,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姜窈的肚子。 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看穿。 姜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他的袖子。 “陆津州?” 他像是没听见。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傻到不能再傻的笑容。 嘴角直接咧到了耳根,眼睛亮得像装了两个一百瓦的灯泡。 纯粹的、无法遏制的狂喜,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喷薄而出。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碰碰姜窈的肚子。 手伸到一半,又猛地缩了回来,好像那里是什么碰不得的稀世珍宝。 他又伸出手。 这一次,是轻轻地、珍而重之地,牵住了姜窈的手。 他的手心,全是汗。 下一秒,他忽然手臂一紧,猛地将姜窈拥入怀中。 那个拥抱,充满了力量,却又带着极致的小心翼翼,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姜窈能清晰地听到他擂鼓般的心跳,一声,一声,又一声,震得她耳膜发麻。 他没有说话。 只是把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 许久,姜窈才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第97章 陆家女王,驾到! 陆津州的车,正以二十迈的“高速”在路上蠕动。 这速度,骑自行车都嫌慢。 姜窈坐在副驾驶,看着身旁男人那副庄严神圣、仿佛要去签署世界和平协议的表情,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从医院出来,他就这副德行。 紧张,激动,傻笑,然后再紧张。 “陆津州。” “嗯?”男人目不斜视,声音绷得笔直。 “我就是怀了个孕,不是运送核弹头,你放松点行吗?” 陆津州深吸一口气,紧绷的嘴角终于咧开一个傻乎乎的弧度,他腾出一只手,飞快地握了握姜窈的手,掌心全是汗。 “不行,医生说了,前三个月是特级保护期。” 好吧,医生的话是圣旨。 车子终于在陆家老宅门口停稳。 陆津州一个箭步冲下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伸出双臂,摆出一个极其标准、极其夸张的迎接姿势。 “老婆大人,请。” 姜窈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搭着他的手臂,被他像保护绝世珍宝一样,一步一挪地迎进了大门。 客厅里,秦岚戴着老花镜,正对着电视里的时装秀指指点点。 “这穿的都是什么?跟挂了两块破布似的……” 听到动静,她一回头,看到是他们俩,顿时有些惊喜。 “你们怎么这个点回来了?津州,你休假了?” 她的目光落在儿子搀扶姜窈的夸张姿态上,心猛地一紧。 “怎么了这是?小窈不舒服?” “妈!” 陆津州扶着姜窈在沙发最柔软的位置坐下,自己则像一杆标枪似的立在一旁。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张了张嘴,一口气没喘匀,愣是没发出声。 “我……我们……” 秦岚被他这副样子急得不行,眉毛一竖:“你结巴了?有话快说!” 她立刻转向姜窈,语气瞬间温柔了八度,拉起她的手:“小窈,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这臭小子欺负你了?你跟妈说,妈给你做主!” 姜窈看着憋得快要原地爆炸的陆津州,正准备亲自开口。 陆津州终于顺过了那口气! 他向前一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秦岚,一字一顿,石破天惊地吼了出来: “妈!窈窈怀孕了!您要当奶奶了!” 轰——! 一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客厅中央炸响。 整个世界,瞬间静止。 秦岚脸上的急切和不耐烦,瞬间凝固。 她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像铜铃,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刚从书房出来的陆振国,脚步骤然停在客厅门口,那张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上,闪过极其罕见的、名为错愕的情绪。 “哗啦——” 秦岚手里的遥控器掉在了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像是被解除了定身法,猛地眨了眨眼,然后,视线缓缓地、从儿子身上移到了姜窈平坦的小腹上。 那眼神,从震惊,到怀疑,再到一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喜! “小……小窈……”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津州他……他说的,是真的?” 姜窈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一暖,轻轻点了点头。 “嗯,妈,是真的。刚从医院回来,一个多月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 秦岚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因为动作太猛,差点一个趔趄。 她激动得满脸通红,双手在自己身上胡乱地擦了又擦,想去抱姜窈,又怕伤到她,想去摸摸肚子,又觉得隔着衣服不真切。 最后,她只能在原地激动地跺着脚,嘴里不停地念叨。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陆家有后了!” 念着念着,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 喜悦的泪,激动的泪,盼了半辈子终于盼来的泪。 “老陆!老陆你听到了吗!” 秦岚猛地转身,一把抓住还愣在原地的陆振国,用力地晃着他的胳膊。 “你要当爷爷了!我们要当爷爷奶奶了!” 陆振国被她晃得身子一歪,那张严肃的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里,却盛满了亮晶晶的光。 他扶住妻子,目光落在姜窈身上,在她的小腹上停顿了两秒。 然后,对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好什么好啊!” 秦岚一把推开他,又冲回姜窈面前,这次她终于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姜窈的手。 “我的好儿媳妇,你可真是我们陆家的大功臣!” 秦岚拉着姜窈的手,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絮絮叨叨地就开始了。 “哎哟,这可得好好养着!你那小院子不行,太远了,我这心天天悬着!万一你想吃口什么,或者哪里不舒服,身边都没个人!”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不行不行,我明天让王嫂天天给你送汤过去……哎呀,送过去都凉了,营养都流失了!” 秦岚急得在原地转圈,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她忽然停下脚步,眼睛一亮,满是期盼地看着姜窈,语气里带着讨好和请求。 “小窈啊,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搬回来住吧!妈天天陪着你,给你做好吃的,陪你说话解闷。不然我这心啊,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她拉着姜窈的手,轻轻摇了摇,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好不好嘛,儿媳妇?妈就是想天天看着你,看着你和我的大孙子都好好的。” 看着婆婆这副真情流露的样子,姜窈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知道,秦岚是真的担心,也是真心想跟她亲近。 这段时间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好,秦岚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挑剔的婆婆,更像个有点小傲娇但内心火热的朋友。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津州。 陆津州立刻接收到信号,当着父母的面,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她的手,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听你的。你想住哪,我们就在哪。”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笑意。 “就算搬过来,哪天住得不高兴了,我立刻带你“胜利大逃亡”,一分钟都不多待。” 这是他给她的,最坚实的后盾和最自由的选择权。 姜窈所有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振国发话了。 他走到姜窈面前,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妈就是瞎激动,别理她。” 他先是瞪了秦岚一眼,然后目光转向姜窈,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小窈,这个家,现在你最大。” 陆振国一字一顿,郑重宣布。 “住不住回来,怎么住得舒服,全凭你自己的意思。你想住哪儿,我们就支持你住哪儿。我们所有人都听你的。” 这话一出,不只是秦岚,连陆津州都愣住了。 这等于是把陆家的最高决策权,直接加冕到了姜窈的头上。 这份尊重,这份看重,比任何承诺都更让姜窈动容。 她看着眼前这三位爱她、护她的家人,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 她笑了。 她主动挽住秦岚的胳膊,靠在她肩上,语气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妈,那以后可就要麻烦您和爸了。我决定了,搬回来住!” 她抬起头,俏皮地眨了眨眼。 “不过,我可要当个甩手掌柜。我和您之前买的那两个四合院,正在装修呢,这下我可管不了了,只能全权拜托给您和津州了。” 这番话,既是给了婆婆台阶,也是主动交出了“任务”,表明了自己全然的信任。 “哎哟!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秦岚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搂住姜窈,又赶紧松开,笑得合不拢嘴。 “我的好儿媳妇,妈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放心,装修的事你一个指头都不用动!你就负责吃好睡好,把我的大孙子养得白白胖胖!” 她立刻转身,开始发号施令。 “老陆,快,给王嫂打电话,买最肥的老母鸡!现在就炖上!” “津州!去把你楼上的房间重新收拾一下,所有东西都换成新的!要最软的床,最舒服的被子!” 整个陆家,瞬间像一台加满了油的顶级引擎,为了他们共同的女王,高速运转起来。 陆津州站在一旁,看着被家人簇拥在中心、笑靥如花的妻子,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他的女人,从今天起,正式成为了陆家名正言顺、地位超然的女王。 而他,将是她最忠诚的骑士。 第98章 婆婆好心办坏事 姜窈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感惊醒的。 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疯狂翻搅。 她猛地从那张铺着大红色龙凤呈祥被褥的豪华大床上弹起,甚至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冲进了独立的卫生间。 “呕——” 她趴在冰冷的马桶边,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渗出,喉咙里火烧火燎。 这就是怀孕的感觉吗? 书上轻飘飘的“孕早期反应”五个字,落在自己身上,竟是这般山崩地裂。 “小窈,醒啦?快出来吃早饭!” 门外,传来婆婆秦岚中气十足又充满关切的声音。 姜窈赶紧用水冲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不能让她担心。 她推开门。 “妈,早上好。” “哎哟,我的乖乖,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 秦岚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琳琅满目,一碗浓稠的鸡汤小米粥,几个白胖的肉包子,还有一碟金黄的鸡蛋羹。 浓郁的肉香和鸡汤的油腥味混合在一起,像一枚炸弹,在姜窈的鼻腔里轰然引爆。 胃里刚刚平复下去的恶心感,再次排山倒海而来。 “是不是没睡好?”秦岚心疼地把托盘放在桌上,“快,趁热把这碗鸡汤粥喝了,我让王嫂炖了一晚上呢,最是补气血!” 她盛起一勺,递到姜窈嘴边。 姜窈看着那勺泛着油光的粥,喉咙一紧,几乎又要控制不住。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自己接过碗。 “谢谢妈,我自己来。” 她垂下眼,用勺子慢慢搅动着,假装在吹凉,实际上是在给自己争取喘息的时间。 “这孩子,跟妈客气什么。” 秦岚没多想,又把包子推到她面前。 “还有这个,多吃点,你现在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 “嗯。” 姜窈低低地应了一声,感觉自己不是在吃早餐,是在渡劫。 这一天,对姜窈来说,是名副其实的“爱的围城”。 上午,秦岚献宝似的拿来一台崭新的录音机,放上她托人买的《命运交响曲》磁带。 “听!这就是胎教!培养我孙子的大格局!” 激昂的乐曲在房间里回荡,姜窈捏着设计笔,看着图纸上的旗袍,脑子里却全是千军万马。 她差点给旗袍加上肩章。 中午,午饭更是丰盛得令人发指。 清蒸鱼、白灼虾、莲藕排骨汤……满满一桌子。 “小窈,吃这个,这个有营养!” “小窈,喝汤,这个汤最补!” 姜窈在秦岚期待的目光下,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强行填食的鸭子。 每吃一口,都是一场意志力的考验。 她不想拂了婆婆的好意,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源于爱,可这份爱,太沉重,太浓烈,压得她喘不过气。 下午,秦岚又端来一碗据说是“安胎圣品”的核桃糊。 那股甜腻的味道,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再也撑不住了。 晚饭时间。 陆振国和陆津州都还没回来。 王嫂的拿手好菜,红烧鱼,被秦岚亲手端上了桌。 酱汁浓郁,香气扑鼻。 搁在以前,这绝对是姜窈的最爱。 可现在,这味道却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刺入她的胃里。 “小窈,快尝尝!这鱼最新鲜了!” 秦岚夹了一块最大、最肥美的鱼肚子肉,放进姜窈碗里。 那块油光锃亮的鱼肉,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姜窈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 “唔……” 她猛地捂住嘴,推开椅子,疯了一样冲向卫生间。 “呕——!!” 这一次,不再是干呕。 中午和下午强行咽下去的东西,混合着酸涩的胃液,被她吐得一干二净。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朵里嗡嗡作响。 “小窈!小窈你怎么了?” 秦岚彻底慌了,跟在后面,看着儿媳妇吐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样子,手足无措。 “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是不是……是不是这鱼不干净?” 她语无伦次,声音里带着哭腔。 姜窈虚弱地靠在墙上,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说“不是的,妈,不关你的事”,可一张嘴,又是新一轮的干呕。 就在这时,大门“咔哒”一声开了。 陆津州回来了。 他刚换好鞋,一抬头,就看到了眼前这混乱的一幕。 他的妻子,虚弱地扶着卫生间的门框,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的母亲,站在一旁,满脸惊慌和自责,眼圈都红了。 而餐厅的桌上,摆满了丰盛油腻的菜肴。 陆津州的目光,冷冽如冰。 他什么都没问,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在秦岚和姜窈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弯下腰,手臂穿过姜窈的膝弯和后背,将她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动作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姜窈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坚实又温暖的怀抱,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好闻的气息,那颗因为孕吐而狂跳不止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攥住了他的军装前襟。 陆津州抱着她,转身,冰冷的视线扫过餐桌上那盘香气四溢的红烧鱼。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秦岚被儿子那从未有过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要干什么? 他……会责备自己吗? 第99章 陆津州的细心守护 陆津州没有看他母亲。 他抱着姜窈,径直走回二楼的房间,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秦岚跟在后面,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津州,我……” “妈,帮忙倒杯温水。” 陆津州打断了她,沉声道。 他自己则转身进了卫生间,很快,拿了一条温热的毛巾出来,小心翼翼地帮姜窈擦去脸上的冷汗和泪痕。 他的动作很笨拙,甚至有些僵硬,但每一个触碰,都轻得像是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 姜窈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心里那点委屈和难受,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我没事……”她小声说。 他没理她,只是拧着眉,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时,秦岚端着水进来了。 陆津州接过水杯,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姜窈。 “漱漱口。” 温热的水流过灼痛的喉咙,舒服了很多。 姜窈刚把水杯放下,就看到陆津州从他那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包平平无奇的苏打饼干。 然后,他又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个小纸包。 打开,是几颗晶莹剔透的话梅。 “先吃点这个垫垫。” 他将一块饼干递到她嘴边,“军医说,孕早期反应大,吃不下油腻的,就吃点干的、酸的,能压下去。” 姜窈愣住了。 门口的秦岚也愣住了。 他……他什么时候去问的军医? 姜窈顺从地张开嘴,咬了一口饼干。 干涩的、带着一点咸味的口感,竟然真的让翻江倒海的胃舒服了不少。 她又看向陆津州。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用最沉默的方式,做着最妥帖的事情。 陆津州喂她吃完两块饼干,才终于转身,看向门口的母亲。 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没有一丝责备。 “妈,你别担心。这不是你的错,是正常的妊娠反应。”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 “这段时间,饮食上清淡点就好。白粥,烂面条,或者一些水煮的青菜。等这段时间过去,她胃口好了,你再给她做好吃的。” 秦岚看着儿子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又看看床上脸色缓和了不少的儿媳妇,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自责和心疼。 “都怪我,都怪我这个当妈的粗心……”她眼圈又红了,“我还以为……以为吃得越多越好……” “妈,你也是为了我们好。” 姜窈靠在床头,轻声说了一句。 这一声“妈”,让秦岚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连忙点头:“哎,哎!我知道了!我马上去让王嫂重新做!煮一锅白粥!” 说完,她就像接到了军令的士兵,转身快步下了楼。 一场风波,在陆津州的无声守护下,悄然化解。 从这天起,陆家的餐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鱼大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清淡养胃的小菜。 小米粥、蔬菜面、蒸蛋羹…… 陆振国甚至开始每天从他的师长小灶食堂,打包一些据说“毫无油水但很有营养”的特色菜回来。 秦岚则把全部的热情,从研究“吃什么”,转移到了研究“怎么让儿媳妇更舒服”上。 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偏方,隔几天就给姜窈准备一小杯姜茶,说能止吐。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姜窈每次都会笑着喝完。 因为她知道,那里面是婆婆笨拙又真诚的爱。 婆媳俩的关系,在经历了这场孕吐危机后,反而前所未有地贴近了。 而陆津州,则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雷打不动的新任务。 每天傍晚,他都会以“上级命令,陪军嫂进行户外思想建设,增强革命意志”这种听起来一本正经又荒谬的理由,把姜窈从家里带出去。 他们会沿着家属大院的林荫小道,慢慢地走。 “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吐吗?”他牵着她的手,走得很慢。 “好多了。”姜窈靠着他,“就是你那个思想建设的理由,爸妈真的信吗?” “爸信不信不重要。”陆津州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妈信了就行。” 姜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男人,好像真的开窍了。 身体的舒适换来了精神的富足,姜窈的设计灵感也开始泉涌。 唯一的困扰,来自秦岚新的“精神补品”。 在放弃了《命运交响曲》能培养大格局的执念后,秦岚又迷上了“诗词朗诵”。 每天下午,录音机里都会传来慷慨激昂的《满江红》或者《将进酒》。 姜窈听得热血沸腾,画出来的设计图,总带着一股子要上阵杀敌的豪迈。 这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趴在陆津州怀里小声抱怨。 “陆团长,我明天再听怒发冲冠,我设计的衣服就要绣上精忠报国了。” 陆津州低头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胸腔里发出低沉的笑声。 第二天,家里的背景音乐,就变成了舒缓的钢琴曲。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困扰都解决了,姜窈却有了新的渴望。 她想去书店。 她想看看最新的时尚杂志,找些新的设计元素。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心里发了芽。 周末,阳光正好。 陆津州又一次打着“秘密任务”的旗号,带她去了附近的公园。 两人坐在长椅上,看着不远处嬉笑打闹的孩子,岁月静好。 “陆津州,”姜窈仰头看他,“我们……能不能去一趟书店?” 她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我想去买几本参考书。” 陆津州看着她,目光深邃,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姜窈以为他要拒绝时,他手腕上的表响了。 是整点的报时声。 他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站起身。 “不行,部队有紧急任务,我必须马上归队。” 他的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我先送你回家。” 姜窈心里那点小小的火苗,“噗”地一下,被浇灭了。 送她回到家后,陆津州就走了。她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军装挺拔,步伐矫健,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真的……就这么急吗? 第100章 陆团长的秘密 失落的情绪,只持续了半天。 周日下午,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姜窈心里那颗想去书店的种子,再次破土而出。 陆津州不在。 公公婆婆都在午睡。 一个念头,大胆地冒了出来。 自己去! 她换上一身宽松的连衣裙,跟打盹的王嫂小声报备了一下,说自己就在附近书店逛逛,很快回来。 王嫂叮嘱了无数个“小心”,才放她出了门。 坐上三轮车,感受着午后微风拂面的惬意,姜窈感觉自己像一只挣脱了笼子的小鸟。 自由的空气,真是该死的甜美! 新华书店里,人不算多。 姜窈直奔三楼的艺术设计区。 她抽出一本国外的时装画册,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完全沉浸了进去。 那些大胆的剪裁,新颖的配色,让她尘封已久的设计灵感,瞬间被激活。 她看得入神,连时间都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准备把书放回去,换一本看。 一转身,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在书店的……另一个角落。 那个角落,和艺术设计区隔了十万八千里。 那身形和站姿,还有那挺拔如松的背影…… 姜窈的心,猛地一跳。 陆津州? 他不是回部队“执行紧急任务”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好奇心驱使着她,悄悄地放下手里的书,像个小侦探一样,顺着那个方向摸了过去。 她绕过一个高大的社科类书架,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 下一秒,她彻底愣住了。 真的是陆津州。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常服,背对着她,站得像一杆标枪。 而他面前的那个书架,分类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粉红色的大字—— 【妇幼保健】 姜窈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看见,这位在演习场上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陆团长,正一脸严肃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那本书的封面花花绿绿,画着一个咧嘴笑的胖娃娃。 书名是——《孕产妇保健与科学育儿大全》。 陆津州拿着那本书,眉头紧锁,神情专注得像是在研究一份极其重要的作战地图。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他坚毅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他翻开书,一页一页,看得极其认真。 看到某一页时,他甚至还从军装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硬壳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他低下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那一刻,姜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柔软地攥住了。 酸酸的,胀胀的,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甜。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津州。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青年军官,也不是那个在她面前有些笨拙木讷的丈夫。 他只是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普通的男人。 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又努力地,学习着如何去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所谓的“紧急任务”,就是这个吗? 姜窈没有上前去打扰他。 她只是悄悄地躲在书架后面,像在欣赏一件独属于自己的、无价的珍宝。 她看着他认真地翻阅着那些她自己都觉得枯燥的育儿知识。 看着他时不时地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 看着他合上《育儿大全》,又从旁边的书架上,精准地抽出一本《准爸爸必读手册》。 最后,他拿着两本书,转身,朝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他走路的姿态,依旧是军人特有的挺拔和利落。 但不知道为什么,姜窈觉得,他今天的背影,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让她心动。 她等他走远了,才从书架后面出来。 原本想买书的心情,早已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所取代。 她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书店。 回去的路上,她心里一直被一种又酸又软的情绪填满着。 原来,这个男人,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了心上。 原来,他也在为成为一个好父亲,而默默地努力着。 晚上,陆津州回来的时候,手里空空如也,并没有拿任何书。 他像往常一样,先是走到姜窈身边,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头。 “今天怎么样?” 姜窈正在给他削苹果,闻言,抬起头,冲他狡黠一笑。 “挺好的。下午自己去了一趟书店。” 陆津州给她倒水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面不改色。 “是吗?都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书了?” “嗯……” 姜窈故意拉长了声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一只发现了猎物踪迹的小狐狸。 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了一块,递到他嘴边。 “看到一本《准爸爸必读手册》,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她清晰地看到,陆津州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红了。 从耳根,蔓延到脖子,最后整张俊脸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僵硬地转过头,接过她手里的苹果,塞进嘴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他这副纯情又窘迫的样子,姜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凑过去,在他泛红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陆团长,”她的声音又软又甜,“今天的紧急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陆津州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第101章 麒麟锁,爷爷的见面礼 陆津州定定坐在那里,眼神躲闪,就是不敢看姜窈。 他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学生。 姜窈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模样,心都快要被萌化了。 她也不再逗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今天妈跟我商量,说等孩子生下来,要给他打一个金手镯,保平安。” 一听到“孩子”,陆津州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来。 他脸上的窘迫也消散了不少,很认真地跟着点头:“嗯,是该打一个。要打就打个最好的。” “妈还说……”姜窈看着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还说什么?” “她说,让你这个当爸爸的,亲自去设计一个样式出来。”姜窈说完,就看着他,眼睛里全是促狭的笑意。 陆津州:“……” 让他一个天天跟枪炮坦克打交道的大男人,去设计精巧的金手镯样式? 这简直比让他去攻克一个军事难题还要难。 看着陆津州一脸苦恼的样子,姜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日子,就在这样温馨又有趣的日常中,一天天过去。 姜窈的肚子,也从最开始的平坦,到微微隆起的弧度。 她怀孕的第一个“危险期”——前三个月,终于在全家人提心吊胆的呵护下,平安地度过了。 当医生那句“胎儿一切正常,非常稳定”清晰地传进耳朵里时,秦岚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她捂着嘴,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激动得像个孩子。 姜窈赶紧扶住她。 “妈,您别哭啊,这是大喜事。” “我……我这是高兴!” 秦岚抹着眼泪,又哭又笑,抓着姜窈的手,怎么也看不够。 “好孩子,我们家小窈,真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陆津州站在一旁,看着妻子和母亲,那张常年冷峻的脸上,也漾开了罕见的、柔和的笑意。 三个月。 这几十天,对整个陆家来说,像是打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 如今,总算迎来了阶段性的胜利。 对陆家而言,这绝对是值得载入史册的大日子。 为了庆祝这个里程碑,秦岚决定,要办一场“豪华家宴”。 当天下午,她就拉着王嫂一头扎进了厨房。 各种平日里都难得一见的珍贵食材,流水似的被送进陆家。 到了晚上,长长的红木餐桌上,足足摆了十二道菜。 佛跳墙的浓郁香气,清蒸石斑鱼的鲜美,还有专门为姜窈炖的甲鱼汤……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几乎摆了个遍。 “来来来,今天是我们家的大日子!” 秦岚红光满面,高高举起手里的……一杯橘子汽水。 “为了庆祝我大孙子平安度过危险期,也为了奖励我们家的大功臣小窈,我们干一杯!” “干杯!” 陆振国和陆津州也举起了杯子,连王嫂都被秦岚硬拉着上了桌。 玻璃杯清脆地碰到一起,气氛热烈而喜庆。 “小窈,快,吃这个!” 秦岚的话音刚落,一块肥美的甲鱼裙边就落进了姜窈碗里。 “这个大补,对孩子好!” 紧接着,陆津州默默地夹了一筷子剔好刺的鱼肉,放在她旁边的碟子里。过了前三个月,姜窈已经很少孕吐了,能吃这些食补了。 姜窈还没来得及道谢,陆振国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如既往地沉稳。 “海参也吃点,托人从南边弄来的。” 一时间,姜窈面前的白瓷碗,迅速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看着眼前这家人,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沉默如山,一个体贴入微,心里像是被温水浸泡过的棉花,又软又暖。 增肥这项事业,看来是停不下来了。 饭吃到一半,一直沉默寡言的陆振国忽然站起身。 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进了书房。 秦岚见怪不怪,笑着对姜窈说:“别管他,你爸就是这个样子,人来疯。”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眼神却一直瞟向书房的方向。 没过一会儿,陆振国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古色古香的红木盒子,走了出来。 他走到姜窈身边,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将盒子打开,递到她面前。 “啪嗒”一声轻响。 盒子里,红色的丝绒衬布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纯金打造的长命锁。 那金锁的样式非常古朴,上面用浮雕工艺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麒麟送子图案。 麒麟的鳞片,祥云的纹路,甚至是童子脸上的笑意,都清晰可见。 这绝不是现代的工艺。 金锁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温润而厚重的光泽,仿佛沉淀了岁月。 “爸,这是……” 姜窈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给孩子的。” 陆振国言简意赅,脸上带着一抹温情。 “我以前收着的一个小玩意儿,留着给孩子当个念想。你先收着。” 这哪里是“小玩意儿”。 秦岚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语气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炫耀和骄傲。 “小窈,你可别小看这东西!” “这可是老陆当年从一位退下来的老首长那里得来的宝贝,正经的古董!一直压在他那个宝贝箱子的最底下,连津州小时候都没舍得给他戴!” 她点了点陆津州。 “现在,倒是便宜我这未出世的大孙子了!” 姜窈捧着盒子的手,微微一沉。 她这才明白,这份礼物的分量有多重。 这不仅仅是一个金锁。 这是一位不善言辞的爷爷,对他未出世的孙辈,最深沉、最珍贵的爱和期盼。 “爸,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 “拿着。” 陆振国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喙。 他那双看过无数风浪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姜窈微微隆起的腹部。 “给孙子的东西,没有贵重不贵重的。” “这是他应得的。” 说完,他把盒子盖上,不容分说地塞到了姜窈手里。 那微凉的红木盒子,触手生温,沉甸甸的。 姜窈的心,也被一种沉甸甸的感动彻底填满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津州。 陆津州对她安抚地笑了笑,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 “收下。”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也吃得姜窈感动满怀。 回到房间,夜已经深了。 窗外是静谧的庭院,屋内是温暖的灯光。 姜窈坐在床头,看着陆津州从柜子里拿出那个红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仿佛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宝。 她忽然觉得,这个家,这个男人,都好得有些不真实。 第102章 我媳妇儿,不能受委屈 陆津州将那个装着麒麟金锁的红木盒子放好,一转身,就看到姜窈正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了?”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姜窈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像在做梦。” “梦?” “嗯。” 姜窈靠在床头,目光有些飘忽。 “我以前从没想过,结婚后的生活会是这个样子的。” 没有争吵,没有算计,没有冷眼。 只有小心翼翼的呵护,和笨拙却真诚的关爱。 好到让她这个曾经对婚姻不抱任何希望的人,都开始贪恋这种温暖。 陆津州沉默了片刻。 他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这不是梦。”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要将这几个字,刻进她的心里。 “以后,都会是这个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松开她,蹲下身。 “腿伸出来。” “嗯?” “按摩。” 陆津州言简意赅,将她的双腿轻轻抬起,搭在自己膝上。 他从床头柜拿起那本快被他翻烂的《孕产妇保健大全》,翻到其中一页,然后开始认真地帮姜窈按摩小腿。 书上说,孕后期腿脚容易浮肿,提前按摩可以有效缓解。 他的手法很专业,力道也刚刚好,按得姜窈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灯光下,他专注的侧脸显得格外英挺。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不善言辞,却把所有的爱,都付诸于行动。 “陆津州。” 姜窈忽然开口。 “嗯?” 他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和你的家人。” 姜窈的声音很轻。 “他们对我……太好了。” 陆津州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凤眼里,盛满了温柔的星光,仿佛能将人溺毙。 “他们不是对你一个人好。” 他摇了摇头,很认真地纠正她。 “他们是对我们好。” “因为你,我跟爸妈的关系,比过去二十几年加起来都要亲近。让这个家重新有了笑声和烟火气。” 他放下她的腿,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所以,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郑重。 “姜窈,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温柔的看着。 “也谢谢你,为我带来了这么好的,一份礼物。” 姜窈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沦陷。 她主动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男人,总能用最简单的话,最笨拙的行动,给予她最深刻的感动。 能嫁给他,能拥有这样一个家,能怀上他的孩子,是她两辈子加起来,最大的幸运。 第二天下午,阳光正好。 安稳度过了三个月,姜窈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现在,是时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远在青石镇的父母了。 她知道,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一定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姜窈搬了张小桌子到阳台上,铺开信纸,准备动笔。 陆津州看她要写信,也凑了过来,很自然地坐在她旁边,一副要“共同参与”的样子。 “我来写,还是你来写?” 姜窈拿起钢笔,笑着问他。 “我来。” 陆津州想也没想,主动请缨。 “我字写得比你好。” 姜窈:“……” 好吧,这男人在某些方面,真是耿直得让人无语。 不过,让他来写,也好。 女婿亲自写信向岳父岳母报喜,更能显得郑重和尊重。 姜窈把信纸和钢笔推到他面前,自己则靠在椅子上,口述内容。 “爸,妈,见信如晤……” 陆津州握着钢笔,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 他的字,就跟他的人一样,刚劲有力,棱角分明。 “……我们在京市一切都好,勿念。特别是姜窈,最近被我妈养得,脸都圆了一圈。” 姜窈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陆津州也抬起头,看了看她确实比之前丰润了不少的脸颊,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要不要把怀孕的事,直接写在开头?” 陆津州提议,想让岳父岳母第一时间看到好消息。 “别。” 姜窈摇了摇头。 “先说点别的,铺垫一下。不然我怕我爸妈一看,心脏受不了。” “好。” 于是,两人头挨着头,一个说,一个写,商量着信里的措辞。 “……妈,您上次给的钱,我们没动,这次一起给您寄回去。您和我爸也别太省了,该吃就吃,该花就花,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写到这里,陆津州停了下来。 他放下笔,看着姜窈,表情严肃。 “光把钱寄回去不行。” “嗯?” “我们得再单独寄一笔钱过去。” 陆津州说得理所当然。 “你怀孕了,这是大事。我们做晚辈的,理应孝敬长辈。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 “我们结婚的时候,太仓促了,什么仪式都没有,连彩礼都没给。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 “等孩子生下来,稳定了,我们回青石镇,一定要风风光光地,补办一场婚礼酒席。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他看着她,语气坚定。 “不能让我媳妇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我。” 姜窈没想到,他心里还记挂着这件事。 其实对她来说,那些形式上的东西,根本不重要。 但她知道,这对她父母,对陆津州来说,很重要。 那代表着一种认可,一种尊重,一种明媒正娶的体面。 “好。” 她笑着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都听你的。” “我这个月刚发了津贴,我手头还有些积蓄,凑个五百块吧。” 五百块! 在这个年代,这可是一笔巨款了。 “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 陆津州态度坚决。 “他们把你交给我,我就得让他们放心。” 他重新拿起笔,在信的末尾,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写下了那句最重要的话。 “……最后,要告诉爸妈一个好消息。前几日,我带姜窈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母子平安,一切都好。” “我即将为人父,心中喜悦,无以言表。也深知肩上责任之重。请二老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姜窈,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写完,他把信纸递给姜窈。 姜窈看着那句“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的承诺,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包裹着。 她拿过笔,用自己娟秀的字迹,在信的最后,添上了一句。 “爸,妈,我现在很好,很幸福。有他,有这个家,我什么都不怕。勿念。” 她特地在“很幸福”三个字下面,重重地画了一道。 她知道,这三个字,才是父母最想看到的。 两人把信装进信封,又去邮局,取了五百块钱现金,办了汇款。 做完这一切,姜窈感觉心里的一件大事,终于落了地。 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当父母收到这封信时,会是怎样激动和喜悦的表情。 第103章 我闺女,有依靠了! 一封承载着喜悦和期盼的信,以及一张五百块钱的汇款单,从京市出发,坐上了北上的火车,一路“哐当哐当”,朝着青石镇奔去。 两天后,青石镇家属院。 刘芬刚从菜市场回来,正哼着小曲儿摘菜,就听见院子外传来邮递员熟悉的大嗓门。 “姜建国家!有你们的信和汇款单!” “来了来了!” 刘芬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 肯定是闺女来信了! 她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跑着迎了出去。 “小王,辛苦啦!” “不辛苦,刘姨。” 邮递员笑着递过一个牛皮纸信封和一张粉色的汇款单。 刘芬接过信,目光落在汇款单上,准备顺口念叨两句让孩子别乱花钱。 可当她看清上面“伍佰元整”那几个大字时,准备好的话,一下子全卡在了喉咙里。 她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没拿稳。 五……五百块?! 刘芬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又把汇款单凑到眼前,一个字一个字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没错,就是五百! 天啊! 这俩孩子,疯了吗?怎么又寄这么多钱回来! 上次那笔钱她和老姜一分没动,都给闺女拿回去了,现在又给…… 刘芬的心里,又惊又喜,更多的是心疼。 她捏着那张滚烫的汇款单,快步往家里走,准备等丈夫回来,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教育教育”那两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孩子。 一进屋,就看到姜建国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是窈窈来信了?” 他头也没抬,但语气里明显带着一丝期待。 “是啊!你快看!” 刘芬把信和汇款单一起拍在桌上,气鼓鼓地说。 “你看看你闺女,还有你那好女婿!又寄了五百块钱回来!我跟他们说了多少次了,在京市花销大,不要乱花钱,就是不听!” 她嘴上抱怨着,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姜建国放下报纸,拿起那张汇款单,看到上面的数字,也愣了一下。 随即,他哼了一声,嘴角却微微上扬。 “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什么叫有点良心,我看是太大方了,不会过日子!” 刘芬说着,就拿起信,小心翼翼地拆开。 “我得好好看看,信里都写了什么,非得说说他们不可!” 姜建国也凑了过来,夫妻俩头挨着头,一起看信。 信是陆津州的字迹,刚劲有力,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信的开头,都是些问候和报平安的话。 当看到姜窈说自己“脸都圆了一圈”时,刘芬笑了。 “这孩子,还知道胖了,看来津州和亲家母把她照顾得不错。” 当看到陆津州郑重承诺,要补办一场风光的婚礼,该有的礼数一样不能少时,姜建国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他嘴上哼了一声:“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 但心里,却像是被热毛巾敷过一样,熨帖得不行。 这说明,女婿心里,是真正看重他女儿的。 信,一点点地往下读。 当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到信纸的末尾,读到那句“她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时——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刘芬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她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捂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姜建国拿着信纸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老……老姜……” 刘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抓着丈夫的胳膊,指着信上的那行字,像是要再确认一遍。 “你……你快看,我没看错吧?窈窈她……” “我看到了。” 姜建国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他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又把那句话,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读了一遍。 “母子平安,一切都好。” 读完,他缓缓地放下信,摘下眼镜,抬起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好,好啊……” 就这两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刘芬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抱着姜建国,哭得像个孩子,所有的担忧、期盼、喜悦,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滚烫的眼泪。 “我们家窈窈,有孩子了……我要当外婆了……老姜,我要当外婆了!” 她语无伦次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女儿嫁人了,现在又有了孩子。 在这个家,她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 以后,也有了依靠,有了养老的指望。 姜建国搂着自己的老伴,这个在战场上都没掉过一滴泪的硬汉,此刻,眼眶也红得厉害。 他的目光,落在信纸的最后,落在女儿那娟秀的字迹上。 “爸,妈,我现在很好,很幸福。” 当看到“很幸福”那三个字,以及下面那道重重的横线时,姜建国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再也忍不住,滚烫的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下来。 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希望女儿能过得幸福吗? 现在,她亲口告诉他,她很幸福。 这就够了。 比什么都重要。 夫妻俩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了好半天,才慢慢平复了情绪。 刘芬擦干眼泪,拿起信,又看了一遍,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朵花。 “不行,我得赶紧去!我得去给窈窈准备东西!”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团团转。 “我得把我给她攒的那些布料都拿出来,给她做几件宽松的衣裳!” “还有孩子的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都得提前准备起来!” “对了,我还得去我娘家那边,收点土鸡蛋!我们家那边的鸡,都是吃虫子长大的,那鸡蛋,最有营养了!” 她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长出翅膀,飞到京市去。 姜建国看着她那副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了一瓶他珍藏了许久、一直没舍得喝的茅台酒。 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又给刘芬倒了一杯白开水。 他举起杯子,对着空气,郑重地说:“亲家,亲家母,我闺女,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说完,他一仰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烧得他心里,暖洋洋的。 他的女儿,长大了。 有了一个爱她的丈夫,一个看重她的婆家,现在,又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这个当父亲的,总算是可以,彻底放心了。 就在这时,“咚咚咚”,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刘芬疑惑地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竟然又是邮递员小王,他正嘿咻嘿咻地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 “刘姨,还有一个从京市寄来的包裹,您签收一下!” 第104章 亲家母的来信 刘芬一看,包裹里居然还有封信。看到“秦岚”这个名字,才反应过来是亲家母寄过来的。 她揣着那封信,手心都攥出了汗。 “建国!建国!亲家来信了!” 姜建国正坐着喝酒,闻言手一顿,也站了起来。 夫妻俩凑到桌前,刘芬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信是陆母秦岚写的,字迹苍劲有力,气势磅礴。 可信里的内容,却和那字迹截然相反。 通篇都是客气又亲切的问候。 先是感谢他们把姜窈养得那么好,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又说姜窈怀孕辛苦,全家都把她当宝贝疼着,让他们尽管放心。 最后,信里还夹着一张三百块钱的汇款单,说是给他们二老添置衣物,还热情地邀请他们去京市住上一阵子,陪陪女儿。 刘芬捏着那张汇款单,手都在抖。 三百块! 女儿才刚寄来五百块!怎么还有!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刘芬的声音带着颤音。 姜建国接过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沉默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是……是认可我们了。” 这几个字,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刘芬的心里。 自从姜窈嫁过去,她这心里就一直悬着。 陆家是什么门第?师长家! 自家呢?普通底层干部家庭。 门不当户不对,她生怕女儿在那边受了委屈。 如今这封信,这笔钱,这份邀请,就像一颗定心丸,让她那颗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落了地。 “太好了……太好了……” 刘芬捂着嘴,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从那天起,姜家小院就跟提前过了年似的。 刘芬走路都带着风,见谁都笑眯眯的,脸上的褶子舒展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院里的邻居好奇,问她有什么喜事。 她就故作神秘地摆摆手。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孩子们孝顺。” 那上扬的尾音,藏都藏不住的得意,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女儿女婿,能耐着呢! 喜悦过后,新的任务接踵而至。 去京市,给女儿和未出世的外孙准备行囊。 这“行囊”的规模,堪比一次小型搬家。 刘芬把家里所有的票证都翻了出来,粮票、布票、肉票,厚厚一沓,整整齐齐地码进信封里。 她把自己熬夜做的十几双棉鞋底子用线纳好,一针一线,都是对外孙的期盼。 她还回了趟乡下,用攒了半年的工业券,换了足足两大筐土鸡蛋,和一只还在咯咯叫的老母鸡。 姜建国嘴上念叨她。 “你瞎忙活什么!京市什么买不到?用得着你从这儿带?” 身体却比谁都诚实。 他找来厚厚的稻草,把那两筐土鸡蛋一个个包得严严实实,生怕路上磕碎一个。 他还特地去请了厂里的焊工师傅,焊了个结实得能当传家宝的铁笼子,把那只老母鸡安顿了进去。 出发去京市的前一晚,刘芬还在灯下缝着一件红色的小肚兜。 煤油灯的光晕,将她的侧脸映照得格外温柔。 “建国,你说……窈窈肚子里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 “管他男的女的,都是我外孙。” 姜建国嘴上应着,眼睛却黏在那红彤彤的小肚兜上,挪不开。 “我倒希望是个女孩,像咱们窈窈,漂漂亮亮的。” 刘芬脸上漾着笑。 “不过,男孩也好,像津州那样,高高大大的,以后当个大军官,保家卫国!” “都好,都好。” 姜建国嘿嘿地笑,这几天,他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灯光下,刘芬的笑容渐渐淡了,添了几分愁绪。 “你说,亲家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信上看着挺和气的,可上次在医院……那气势,真吓人。” “咱们这样上门,她会不会瞧不起我们?” “她敢!” 姜建国眼睛一瞪,脖子一梗。 “我们窈窈肚子里怀着他们陆家的金孙,她敢给气受?再说了,我们是去看闺女,不是去攀高枝!她要是敢甩脸子,我们就把窈窈带回来,自己养!” 话虽说得硬气,但那微微发虚的眼神,还是暴露了他的底气不足。 刘芬白了他一眼。 “就知道吹牛。窈窈现在是陆家的人,哪能说带回来就带回来。”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针线活。 她走到床头柜前,从最里面摸出一个用手帕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小方块。 一层层打开,手帕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对小小的、样式古朴的银手镯。 镯子已经不那么亮了,带着岁月温润的包浆。 “这是我出嫁的时候,我妈给我的。” 刘芬摩挲着手镯,眼圈红了。 “她说,这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让我以后传给我闺女。” “这次去,我准备把这个……当成见面礼,送给亲家母。” 姜建国看着那对手镯,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知道,这对手镯,是妻子压箱底的宝贝,是她们娘家几代人的传承。 如今,她要把这份传承交出去,只为换女儿在婆家的一份真心和安稳。 “咱们是小门小户,比不上人家家大业大。” 刘芬的声音有些哽咽。 “但礼数不能缺。”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她……能真心待我们家窈窈。” 第二天,天蒙蒙亮。 夫妻俩大包小包,提着鸡笼,背着行囊,踏上了开往京市的火车。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载着两位老人满心的期盼,和怎么也藏不住的忐忑。 第105章 婆婆和妈,世纪会晤 京市火车站,人声鼎沸。 秦岚站在出站口,脖子伸得像只优雅的天鹅。 她今天特地穿了一件宝蓝色的连衣裙,外罩米色风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既有师长夫人的气度,又不至于太盛气凌人。 饶是如此,她心里也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的。 这是她第二次,正式与亲家见面。 第一次是在医院,为了儿女的婚事,闹得相当不愉快。 这次,她得把场子找回来。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会不会显得太高傲?会不会又显得太掉价? 秦岚活了半辈子,指挥过无数次后勤保障,还从没像今天这么紧张过。 “妈,在那儿!” 陆津州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茫然四顾的岳父岳母。 秦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亲家夫妇穿着朴素的衣裳,脸上是长途跋涉的疲惫。 刘芬提着一个巨大的网兜,而姜建国……手里居然还提着一个装着活鸡的铁笼子! “咯咯咯——” 那只鸡仿佛感受到了大城市的气息,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秦岚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这……也太土气了。 念头刚起,就被她狠狠掐灭。 不行!秦岚你给我清醒点! 这是小窈的父母!是你的亲家! 他们是从老家,大老远来看女儿的!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起了最热情洋溢的笑容,主动迎了上去。 “哎哟!是亲家大哥和亲家妹子到了吧!” 她的声音洪亮又亲切,穿透了嘈杂的人群。 正在不知所措的姜建国和刘芬,听到这声呼喊,齐齐愣住。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贵夫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们不认得我了?我是陆津州的妈妈,秦岚啊。” 秦岚笑着,不由分说地就去接刘芬手里的网兜。 “哎哟,妹子,你看你,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 一声“妹子”,叫得刘芬脸颊发烫,下意识地把网兜往身后藏。 “不……不沉,都是些不值钱的土特产……” 她紧张得舌头都打了结。 “爸,妈。” 陆津州也快步上前,极其自然地从姜建国手里,接过了那个还在滴着鸡屎的铁笼子,和另一个沉甸甸的网兜。 “津州……” 姜建国看着女婿英挺的背影,和他手里那只格格不入的鸡,心里五味杂陈。 “快,车就在外面,我们回家说!” 秦岚热情地拉起刘芬的手,那掌心的温度,真实又温暖。 “家里,小窈都等急了!” “妹子啊,你可算是来了!小窈天天念叨你!这孩子怀了孕,就爱粘着妈!” “路上累坏了吧?火车上人多不多?” 秦岚自来熟地问长问短,那股子发自内心的热情,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刘芬心里所有的紧张和不安。 到了陆家,看着眼前窗明几净、宽敞气派的大房子,姜家夫妇更是拘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爸,妈!” 姜窈笑着从屋里迎了出来。 “哎,我的乖女儿!” 刘芬一看到姜窈,眼泪就绷不住了。 她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女儿,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 “脸哪里圆了?还是这么瘦。” “妈,我都胖了一圈了。” 姜窈拉着母亲的手,让她去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您快摸摸,您外孙就在这里面呢。” 刘芬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覆上。 感受到那份生命的悸动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脸上绽放出混杂着喜悦、激动和感动的复杂笑容。 “哎……哎……” 她激动得只会说这一个字了。 晚饭后,刘芬把姜窈拉到一边,从包裹最深处,拿出了那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 “窈窈,这个,你替妈,交给亲家母。” 她将那对古朴的银手镯塞到姜窈手里。 “你跟她说,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感谢她把你照顾得这么好。” 姜窈捧着那对手镯,只觉得沉甸甸的。 她走到正在收拾碗筷的秦岚面前。 “妈。” “怎么了?” “这是……我妈让我给您的。” 姜窈把手镯递过去。 “她说,是她们家传下来的,感谢您对我的照顾。” 秦岚看着那对银镯子,愣住了。 她也是识货的人。 这对镯子不值钱,但那份岁月的沉淀和传承的意义,却是千金难买。 亲家母,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自己。 秦岚的心里,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感动和尊重填满了。 她连忙在围裙上擦干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手镯。 “哎哟,这怎么使得!妹子也太客气了!” 她嘴上说着,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回礼。 她想了想,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丝绒首饰盒。 她走到刘芬面前,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对金光闪闪的龙凤呈祥金手镯,不由分说地就套在了刘芬的手腕上。 “妹子!你送我银的,我送你金的!咱们这叫‘金玉良缘’!” 秦岚笑着,按住刘芬想要摘下的手。 “这个你必须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姐姐!” 刘芬看着手腕上那明晃晃的金镯子,吓得脸都白了。 “不行不行!亲家母,这个太贵重了!” “叫姐姐!” 秦岚霸道地一锤定音。 “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也是我们陆家的一点心意!收下!” 两个母亲,一个推,一个让,在客厅里上演了一出“礼尚往来”的温馨戏码。 最后,刘芬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她摸着手腕上冰凉又贵重的镯子,看着身边笑得一脸真诚的秦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亲家,真是……太实在了! 她的女儿,没有嫁错人。 第106章 我闺女的肚子怎么这么大 姜家父母住下后,姜窈的国宝级待遇,直接翻了个倍。 以前,只有一个婆婆秦岚盯着。 现在,是婆婆和亲妈,两个“监工”,对她进行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无死角的重点监护。 两位母亲,很快就形成了默契的分工。 秦岚,理论派代表。 她不知从哪弄来一堆孕产妇保健书籍,天天抱着研究,甚至还拿个小本本做笔记,给姜窈制定了精细到克的“养胎营养表”。 “亲家妹子,书上说,这个阶段要多补充核桃,对孩子大脑发育好。” 刘芬,实践派代表。 她头也不抬,手里麻利地将核桃仁捣碎:“我早就给磨进芝麻糊里了,空口吃太油,不好克化。” 秦岚眼睛一亮,立马在本子上记下:“这法子好!” 一个输出理论,一个负责实践,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们唯一的共识就是:营养得跟上,但绝不能吃撑了,孩子太大,生的时候大人遭罪。 在这场“强强联手”的精准投喂下,姜窈的体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脸颊圆润饱满,下巴都多了点软肉,腰身也粗了一圈。 最明显的变化,是她的肚子。 明明才四个多月,但那隆起的弧度,看起来却比别人五六个月的还要显怀。 这天下午,姜窈午睡醒来,刘芬端着一碗燕窝走进来。 “窈窈,醒啦?快,把这个喝了,你婆婆托人从港城买的,好东西。” 姜窈看着那碗晶莹剔透的燕窝,一脸痛苦。 “妈,我真的吃不下了。” “吃不下也得吃点,就两口。” 刘芬把碗递到她面前,坐在床边,絮絮叨叨,“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吃,是两个人吃。”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的肚子上。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皱起了眉头。 “窈窈啊,”她有些疑惑地开口,“我怎么瞅着,你这肚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有吗?” 姜窈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有!肯定有!” 刘芬的语气非常肯定,她伸出手,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一下。 “我怀你的时候,五个月了,肚子还没你现在大呢!你这才四个多月,也太显怀了。” 她说着,就伸手,小心翼翼地在姜窈的肚子上摸了摸。 手掌下的触感温热而结实。 “你最近是不是吃得特别多?”刘芬问。 姜窈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一顿能吃三大碗米饭,吃完不到两小时就饿,感觉自己像个无底洞。 “睡得也特别多?” 姜窈又点了点头。 她现在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感觉自己快成猪了。 刘芬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不对劲啊。” 她小声地嘀咕着。 “吃得多,睡得多,肚子还大得快……”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眼睛猛地一亮,心跳都漏了一拍。 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 那种天大的好事,哪能那么巧,就落在自家女儿身上。 晚上,陆津州下班回来,就发现家里的气氛有点凝重。 客厅里,两位母亲和两位父亲,四个人,八只眼睛,全都齐刷刷地盯着姜窈的肚子,像是在研究什么国家级课题。 “怎么了这是?”他换好鞋走过去问。 秦岚把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地把刘芬的发现和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 “……亲家妹子说,小窈这肚子大得不正常。我也觉得是,这看起来哪像四个多月的,说六个月都有人信!” 陆津州一听,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姜窈身边,也顾不上换衣服,直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圆滚滚的肚子,一脸担忧。 “是不是我妈她们给你吃得太多了?把胃撑坏了?” 姜窈被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哭笑不得。 “我的胃好着呢!你别自己吓自己。” 话是这么说,被全家人这么一搞,她自己心里也开始有点打鼓。 “不行不行,这事可大可小,不能自己瞎猜。” 秦岚当机立断,一锤定音。 “明天!明天我们就去医院!让医生好好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一发话,全家人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晚饭桌上,气氛都变了。 两位母亲不再热情地给姜窈夹菜,而是用一种担忧的眼神,不断地在她和她的肚子之间来回扫视。 就连一向沉稳的陆振国和姜建国,也频频侧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晚上睡觉,陆津州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抱着她睡了。 他规规矩矩地躺在床的另一边,中间隔着能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生怕自己翻个身,就压到那个“过分巨大”的肚子。 搞得姜窈半夜醒来,身边空荡荡的,还以为他连夜出任务去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看着他僵硬的背影。 “陆团长,你这是在床上站岗放哨呢?” 陆津州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来,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写满了无措和紧张。 “我怕压到你。”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压不到。”姜窈朝他挪了挪,“你过来点。” 陆津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只是伸过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烫,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窈窈,我……”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今天,有点害怕。” 这是姜窈第一次,从这个永远冷静自持的男人嘴里,听到“害怕”两个字。 “怕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 “我怕你身体不舒服,怕孩子有什么问题。”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下午我妈跟我说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才发现,我这个准爸爸,有多不合格。你肚子这么大了,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 姜窈的心,软成了一片。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这跟你没关系,我们都没经验。再说了,能有什么问题,我能吃能睡,身体好着呢,说不定是咱们的孩子天赋异禀,长得快。” 陆津州被她最后一句逗笑了,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 他凑过来,不敢抱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融。 “明天我请假,陪你去医院。” “好。” 他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又缓缓下移,隔着薄薄的睡衣,亲了亲她圆滚滚的肚皮。 “小家伙,可不许折腾你妈妈。” 姜窈被他弄得有些痒,笑着缩了缩。 她伸手,也拍了拍那个让她全家都陷入焦虑的肚皮。 “听见没,小家伙,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有一种预感。 明天的医院之行,可能……不会那么“普通”。 第107章 恭喜,是两个! 军区总医院的妇产科,今天迎来了一支堪称豪华的“护孕队”。 一个孕妇来产检,身后跟了浩浩荡荡五个人。 丈夫陆津州,身姿挺拔,寸步不离,负责全程搀扶。 婆婆秦岚,走在最前面,负责开路,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谁要是敢不小心撞上来,她能当场把人给瞪个窟窿。 亲妈刘芬,提着水杯和装着零嘴的网兜,紧随其后,负责殿后和后勤保障,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窈窈,渴不渴?要不要坐下歇会儿?” 公公陆振国和亲爹姜建国,两位老军人,则像左右护法,负责拎包和维持秩序。 五个人,把姜窈围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圈”。 这阵仗,所到之处,引得其他排队的家属纷纷行注目礼。 “我的天,这是谁家媳妇儿啊?也太金贵了吧?” “你看那个当兵的,长得真俊,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媳妇儿身上,扶得那叫一个小心。” “一家子都出动了,这得是多宝贝这个孩子啊!” 姜窈听着周围压得再低也清晰可闻的议论声,脸颊阵阵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夸张了,也太丢人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首长夫人挺着肚子来视察工作呢! 她悄悄扯了扯陆津州的衣袖,压低声音:“你们至于吗?我就是来做个普通产检。” 陆津州低头看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不是普通产检,这是军事行动。任务代号:一级戒备。” 姜窈:“……” 行吧,她竟无言以对。 “姜窈是哪位?”护士在诊室门口喊。 “哎!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秦岚和刘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应道,一左一右就要护着姜窈往里走,那架势,仿佛要去抢占什么战略高地。 “家属只能进一个。”护士拦住了她们。 这下,麻烦来了。 秦岚和刘芬的脚步同时顿住,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仿佛有电光火石闪过。 “我是她婆婆!”秦岚理直气壮。 “我是她亲妈!”刘芬寸步不让。 陆津州也往前一步,刚想开口说“我是她丈夫”,就被姜窈一把拉住。 她看着眼前这三位都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家属代表”,无奈地叹了口气,做了最终裁决。 “津州,你陪我进去。” 于是,陆团长在一场无声的家庭竞赛中成功“上位”,扶着自家媳妇儿,在一道羡慕一道嫉妒的目光中,走进了诊室。 剩下的四位长辈,则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等着。 医生听完姜窈的情况,又亲自上手摸了摸,也觉得她的肚子是有点偏大。 “光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医生开了张单子,“去做个B超吧,那个看得最清楚。” B超室里,光线昏暗,只有仪器屏幕发出幽幽的光。 姜窈躺在检查床上,微凉的耦合剂涂在肚皮上,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陆津州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湿漉漉的全是汗,比躺在床上的她还要紧张。 年轻的女医生操作着探头,在姜窈的肚子上缓缓移动,屏幕上的黑白影像不断变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B超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仪器运行时发出的轻微“滴滴”声。 忽然,一直沉默的女医生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带着点惊讶的“咦?”声。 这个字,在寂静的房间里,像一颗炸雷,在陆津州耳边炸响。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声音都在发颤:“医生,怎……怎么了?是……是有什么问题吗?” 女医生没回答,而是把探头移到另一个位置,仔仔细细地,反复地看着。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陆津州的心,也跟着越沉越深。 难道……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了。 又过了一分多钟,女医生终于抬起头,表情有些古怪。 她拿起旁边的对讲机。 “喂,王主任吗?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一下B超室?我这里……好像有个……有点特殊的情况。” 特殊情况?! 陆津州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很快,一个看起来更有经验、年纪稍长的王主任走了进来。 她什么也没问,直接从年轻医生手里拿过探头,亲自在姜窈的肚子上检查起来。她的表情,比刚才那个医生还要严肃,目光专注,一言不发。 B超室里,安静得可怕。 陆津州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甚至不敢再看屏幕,只能死死盯着王主任的脸,试图从她任何一丝微小的表情变化中,解读出判决书。 终于,王主任放下了探头。 她转过身,看着眼前这对紧张得快要石化的夫妻俩,尤其是那个高大军官惨白如纸的脸,忽然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郑重的、仿佛在宣布什么重大消息的口吻,开口说道: “你们两个,别紧张。” 陆津州的心,稍微往回落了一点。 “不是什么坏事。” 王主任顿了顿,似乎是在享受他们此刻的表情,然后,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揭晓了那个足以让整个陆家都为之震动的答案。 “恭喜你们。” “不是一个。” 她看着陆津州瞬间瞪大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是两个。” “你怀的是,双胞胎。” 第108章 天啊,竟然是双胞胎! “双……双胞胎?” 当这三个字,从医生的口中,清晰地吐出来时。 姜窈感觉自己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她能看到医生嘴唇开合的形状,能看到他身后墙上挂着的医学图谱,甚至能听到窗外那一声遥远的自行车铃响。 唯独,听不清自己的心跳。 她……怀的是双胞胎? 一种近乎失重的,不真切感,包裹了她。 怪不得。 怪不得她最近那么能吃,那么能睡。 怪不得她的肚子,长得那么快。 原来……这里面,住着两个小家伙。 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之前,她只是感觉到一个模糊的生命。 而现在,她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两个小小的、鲜活的心跳,正在她的身体里,有力地搏动着。 一下,又一下。 同频,却又各自独立。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奇妙到让她这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现代灵魂,都感到了……手足无措。 她需要一个支点,来确认自己还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她转过头,本能地想看看陆津州的反应。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彻底“宕机”的陆津州。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不是那种夸张的石化,而是一种极度紧绷后的静止。 他的眼睛,没有瞪大,反而微微眯起,死死地盯着医生,仿佛在用审讯犯人的目光,分析对方每一个微表情,判断这三个字的可信度。 嘴唇紧紧抿着,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没有傻掉。 他只是在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对抗着那股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山呼海啸般的情绪。 “……津州?” 姜窈小声地喊了他一句。 他没反应,目光依旧像钉子一样,钉在医生身上。 医生被他这副样子看得有点发毛,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 “咳,这位同志,别紧张。双胞胎虽然辛苦点,但只要注意营养,定期产检,问题不大的。” 陆津州像是终于被外界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他猛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缓缓地,把头转向姜窈。 他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落在她的肚子上,而是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睛里。 那眼神,复杂得让姜窈心头一颤。 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狂喜,但更多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后怕和担忧。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她的脸颊。 但手伸到一半,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他又猛地缩了回去。 他好像怕,这只是一个梦。 一个太美,也太沉重的梦。 一碰,就碎了。 他看着姜窈,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着,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个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字。 “你……会不会……很辛苦?” 他问的不是“真的吗”,不是“两个?”,而是“你辛不辛苦”。 那一瞬间,姜窈心中所有的不真实感,所有的手足无措,都被这句话,给瞬间抚平了。 她的眼眶,毫无预兆地,就热了。 她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好笑又心疼。 她主动抓住他那只无处安放、冰凉得像铁块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然后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两个。” 她清晰地补充道。 “但是,不辛苦。一想到是我们的孩子,就不辛苦。” 当陆津州的手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妻子腹部那温暖的、踏实的触感时。 当他听到她那句温柔而坚定的“不辛苦”时。 他那座用钢铁意志铸就的堤坝,终于决堤了。 他那双一直紧绷着的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一层滚烫的水汽。 他一个在战场上流血都不皱一下眉头的硬汉,此刻,眼眶,红了。自从遇到了姜窈,他就仿佛脆弱了好多,但是他甘之如饴。 他没哭,但是那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的情绪,已经让他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猛地俯下身,不是去拥抱她,而是将脸轻轻地,无比珍重地,贴在了她的肚子上。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闭上眼睛,侧耳倾听着。 那样子,虔诚得像个第一次触摸到神迹的信徒。 姜窈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透过衣料渗了进来。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坚硬的短发。 …… 诊室门外。 秦岚、刘芬、姜建国和陆振国,四个人,已经等得快要变成四座望夫石了。 “怎么进去这么久啊?这都快半小时了!”秦岚在门口来回踱步,手里的手帕都快被她绞烂了。 “不会是……真有什么问题吧?”刘芬也一脸担忧,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天爷保佑,菩萨保佑,一定要让我们家窈窈和孩子平平安安的……” 陆振国和姜建国虽然没说话,但那紧锁的眉头,和时不时看向诊室门口的眼神,也暴露了他们内心的焦灼。 就在这时,诊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四个人,像按了弹簧一样,瞬间就围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秦岚第一个冲上去,抓住刚走出来的陆津州的胳膊,急切地问。 陆津州还扶着姜窈,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那张英俊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眶红得像兔子。 他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混杂着狂喜、呆滞和傻气的古怪神情。 他想说话,但因为情绪太过激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岚一看他这副样子,心“咯噔”一下,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 肯定是出大事了! 不然儿子怎么会是这副丢了魂,还哭过的表情! “津州!你快说啊!到底怎么了!你别吓妈啊!”秦岚的声音都变了调,急得都快哭了。 刘芬的脸,也唰地一下,白了。 她扶着门框,感觉腿都软了,几乎要站立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陆津州小心翼翼护着的姜窈,看着他们这副快要急疯了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着开口了。 “妈,婆婆,爸,公公。” 她的声音,像一股清泉,瞬间安抚了现场所有焦躁的情绪。 “你们别紧张,医生说了,我跟孩子……们,都很好。” 第109章 一场名为狂喜的风暴 “孩子们?” 秦岚愣住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多出来的字眼。 “什么叫……孩子们?没问题你肚子怎么那么大?没问题津州怎么是这副表情?” “是啊窈窈,你别瞒着我们,到底怎么了?”刘芬也一脸担忧,扶着姜建国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 姜窈看着他们,故意卖了个关子。 “肚子大,是因为……” 她顿了顿,看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才笑着公布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答案。 “因为,这里面,不止一个呀。” “什么叫……不止一个?”秦岚还是没反应过来。 然后,姜窈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医生说,我怀的是双胞胎。” 轰—— 这句话,比刚才在诊室里,威力还要巨大一百倍。 整个医院的走廊,仿佛都因为这三个字,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秦岚,刘芬,姜建国,陆振国。 四个人,像四尊被瞬间风化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傻傻地看着姜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 最先有反应的,不是尖叫,而是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抽噎。 是刘芬。 她没有像秦岚那样外放,只是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无声地、汹涌地往下掉。 那不是纯粹的喜悦。 那是一个母亲,在听到女儿怀了双胞胎之后,喜悦、心疼、担忧、后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而又深沉的泪水。 她拉着姜窈的另一只手,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一个劲儿地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的女儿,要受苦了。” 紧接着,是两位父亲。 姜建国,这个朴实了一辈子的男人,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搓了搓手,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最后,他一把揽过旁边同样石化的陆振国,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后背上。 “亲家!好!好啊!”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眼眶里也泛着红。 而陆振国,这位在战场上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师长,此刻,也彻底失态了。 他被亲家拍得一个踉跄,身体微微颤抖,那双总是锐利威严的眼睛里,写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惊和喜悦。 他看着姜窈的肚子,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足以改变命运的,稀世珍宝。 最后,才是秦岚。 她像是那个信号接收最慢,但反应最剧烈的接收塔。 “啊——” 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从她的口中,爆发了出来。 她那张因为震惊而扭曲的脸上,瞬间涌上了狂喜的潮红。 “双……双胞胎?!” 她的声音,尖锐得能刺破耳膜。 “小窈!你说的是真的?!是双胞胎?!” “嗯,真的。”姜窈笑着点头。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 秦岚猛地一拍大腿,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一把抓住旁边陆振国的胳膊,张开嘴,狠狠地就咬了一口! “哎哟!”陆振国疼得一咧嘴。 “疼不疼?”秦岚瞪着眼睛问他。 “废话!当然疼!” “疼就对了!说明我不是在做梦!” 秦岚说着,眼泪“哗”地一下就下来了。 她想去抱姜窈,手伸到一半,又猛地缩了回来,像是怕碰坏了什么宝贝。 她只能抓着姜窈的手,又哭又笑,语无伦次。 “双胞胎……我们陆家……居然有双胞胎了!老天开眼啊!老陆!你听到了吗!我们家一脉单传的历史,到你儿子这儿,终结了!” 她喊得整个走廊的人都探出头来看。 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在乎这些了。 他们全家,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足以掀翻屋顶的,狂喜之中。 …… 从医院回到陆家大宅的路上,吉普车里的气氛,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沸腾。 小小的车厢里,充满了各种压抑不住的、喜悦的声音。 秦岚的笑声,刘芬时不时传来的抽泣声,还有陆津州。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紧地握着姜窈的手,一言不发。 但他会时不时地,低下头,凑到姜窈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像个傻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问: “姜窈,我们真的有两个孩子了?” “嗯。” “真的?” “真的。” “是两个?” “是两个。” 然后,他就会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压抑在喉咙里的“嘿嘿”傻笑声。 只有开车的陆振国,和坐在副驾驶的姜建国,还保持着一家之主最后的镇定。 但姜建国那从后视镜里,时不时就往姜窈肚子上瞟的眼神,和陆振国那抓着方向盘,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都彻底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波涛汹涌。 一回到家,秦岚就彻底“疯”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电话机旁边,拿起电话,开始向全世界宣布这个好消息。 “喂?!是老张家吗?我秦岚啊!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家小窈,怀的是双胞胎!” “喂?!王政委家吗?我是秦岚!我们家要有两个大孙子了!对!双胞胎!” 那语气,那神态,骄傲得像个打了胜仗归来的女将军,声音洪亮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姜窈坐在沙发上,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完了。 她可以预见,从明天开始,陆家就要变成大院里的“旅游景点”了。 刘芬则拉着姜窈的手,一会儿摸摸她的脸,一会儿摸摸她的肚子,嘴里不停地念叨:“两个……居然是两个……我的天啊,这可得怎么养啊……” 她的喜悦里,还夹杂着一丝作为母亲的,对女儿未来辛苦的担忧。 而两位父亲,则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来庆祝这份天大的喜悦。 陆振国从他那个宝贝酒柜里,拿出了两瓶他珍藏了十几年,连陆津州结婚都没舍得开的特供茅台。 他把其中一瓶,拍在姜建国面前,豪气干云地说:“亲家,今天,咱俩不醉不归!” 姜建国看着那瓶酒,眼睛都直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陆振国给他打开瓶盖,倒了满满一杯,“今天是你女儿,给我陆家立了天大的功劳!你是我最大的功臣!这杯酒,我敬你!” 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男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在客厅里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 喝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些高了。 姜建国拍着陆振国的肩膀,大着舌头说:“老……老陆啊!我……我跟你说,我这辈子,最……最骄傲的事,就是生了……生了个好女儿!现在,我把她……交给你儿子了!你……你可得让他,对我们家窈窈好啊!” “你放心!”陆振国也喝得满脸通红,他一拍胸脯,大声保证,“他敢对小窈不好,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以后,小窈就是我们陆家,说一不二的总司令!我们全家,都得听她的!” 客厅里,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姜窈看着眼前这温馨又有些滑稽的一幕,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她想,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吧。 因为一个人的快乐而快乐,因为一个人的幸福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