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师方孝孺,开局就被诛十族?》 第1章 铮铮傲骨方孝孺 “我方孝孺何惧之有?” “请你们转告燕王殿下,我方某一生势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绝不会屈从一个乱臣贼子。” 李子城睁开眼睛的时候。 恰好看到了身前不远处一个梗着脖子,对着身前宦官狂喷的倔老头儿。 这老头身材干瘦,穿着一身宽大的儒袍。此刻,他正梗着脖子,喷出来的口水如天女散花一般喷了身前的宦官满脸,一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模样。 李子城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四顾茫然。 他分明记得自个儿前一刻还在家中犯懒刷剧来消磨无聊的周末时光,没得办法,这年头钱不好挣剧组也没戏拍,他这个三流龙套好不容易已经考虑着要转行,只是李子城没想到自个儿一睁眼就换了个地方。 我他妈这是在哪? 李子城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询问,却没想到话未吐口被人拉了一下。 “放肆,大胆!” “方孝孺,你狗胆包天,竟然敢辱骂当今圣上?你就不怕陛下诛了你的九族吗?” 宦官顿时大惊失色。 他顾不得抹去脸上的口水,言辞厉色。 作为朱老四的心腹,宦官姓陈,只是哪怕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性情冷硬决计不肯轻易低头,却也未曾料到,如今的燕王殿下已经杀入应天府,登临大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可眼前的这位文坛大儒还是如此,简直如同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 “圣上?窃国鼠辈,也敢妄称真龙天子?简直笑话!” 闻声,老头儿冷哼一声,不屑道:“方某不才,受先皇和陛下大恩,势必要护住这天下百姓,燕王谋逆,发动靖难,倒行逆施,怎敢鸠占鹊巢? 方某纵然一介书生,自知无力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方某绝不妥协。” “如今陛下大势已去,燕王固然可以选择登基继位,但坐上帝位容易却堵不住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诛我九族?方某何惧之有?莫说九族,纵然是诛我十族,方某也决计不会对朱棣俯首称臣。” 老头儿倔着一身的骨头,半点也不认怂。 只是这话音儿入耳,李子城顿时就懵了一下。 燕王继位,靖难之役,诛我十族…… 我靠,不会吧,这干巴巴的小老头儿是方孝孺,那个史上第一的硬骨头? 这特么不是闹吗? 李子城眨了眨眼,顿时脸色狂变,人都傻了。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穿越了,从灯红酒绿的现代社会,穿越到了大明皇朝中。 此时的大明内忧外患,正处于皇朝建立初期最动荡的时候。 洪武大帝仙逝,建文帝继承皇位,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未曾想,明成祖朱棣不满侄子建文帝朱允炆削藩的动作,选择铤而走险。 建文四年,燕王朱棣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发动了让后世中津津乐道的靖难之役,于是皇权崩碎,天下易主,建文帝在一场大火中下落不明,隐居乡野。 而朱老四在自孝陵归来之后,自导自演了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堂而皇之的坐上了九五至尊的皇帝宝座。 奈何,皇权天授,亦是民心所向。 为求心安理得,众望所归,后世中大名鼎鼎的永乐大帝为图天下归心,召见建文旧臣,也就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方孝孺来为他起草登位诏书,以安天下民心。 奈何方孝孺却是个拧的,非但在朝堂上破口狂喷朱老四倒行逆施,德不配位,而后更是舌战群儒,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儿让朱老四下不来台。 开玩笑。 永乐大帝岂是那等宽宏之人? 于是一代大儒方孝孺不出意外的喜提诛十族的大礼包,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按理说这种事情和李子城是没什么太大关系的。 原主刚满十五岁而已,家中虽然略有薄产不过归根结底只是寻常的小官儿,论官职甚至连上殿的资格都没有,压根参与不进皇朝的内斗当中。 只可惜啊,原主的身份尴尬,却是方孝孺新收的关门弟子。 这一下倒好,本来打算沾着方孝孺这一文坛大儒的光,指望着日后顺风顺水,出师了也好有个文坛大儒的老师当靠山。 奈何方孝孺一句‘诛我十族又如何’,直接把他的棺材板都给钉死了。 连带钉死的还有与方孝孺交往过的好友亲朋们。 如果李子城记得没错的话,怒到发狂的朱老四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将方孝孺的九族砍了个干净,而且还非常贴心的将方孝孺的亲朋好友们一同凑了一桌,好嘛,一家人就是要走的整整齐齐。 妈蛋,这怎么搞? 李子城咧了咧嘴,感觉到后槽牙都要咬酸了。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自个儿刚穿越就要被砍了脑袋,这特么不是闹吗? 不行,得自救。 李子城仔细回忆着史书上的记载,只可惜,任凭他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没能找到在朱老四的屠刀下苟活下来的办法。无它,谁让自个儿的恩师是华夏五千年历史上第一的硬骨头,那可是敢肉身饲虎,用自己个儿的头盖骨硬刚暴君的主儿。 让这样闻名千古的倔老头儿去服软,那难度还不如让他一脑袋去撞塌了不周山呢。 这么一看的话,老子岂不是要凉透了? “方孝孺,你……你给咱家等着!” 身前的大宦官被方孝孺一通怒骂,怼的不知如何还口,只能怒气冲冲的瞪了方孝孺一眼,然后羞愤的跺跺脚转身离开去跟朱棣禀报了。 一群锦衣卫围了上来。 偌大的方府登时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只母蚊子都飞不出去。 显然朱老四是暂时将方孝孺全家上下给软禁在了这里,李子城耷拉着脑袋想着有的没的,掰着手指头数着自个儿还有几天好活。 “老朽,愧对你们啊。” 忽然,方孝孺叹了口气,忍不住叹息道。 这个刚刚还如同斗鸡一般战斗力十足的小老头儿脸色灰败,他耷拉着脑袋,身形佝偻,好像是短短的一瞬间苍老了整整十岁一般。 诚然,他方孝孺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是大明皇朝中名声显赫的一代大儒,但方孝孺又如何不清楚自己言语中的分量。 如今,即将登基称帝的并非是性格软弱的建文帝朱允炆。 而是张狂霸道,霸气侧露的燕王朱棣。 旁人或许不知自己的一言之下会造成怎样的恶果。 可方孝孺明白自己,却更清楚那位靖难成功的燕王殿下的为人和狠辣。 这位蛰伏在北平就藩的燕王雄才大略,更非那种心慈手软之辈,既然燕王殿下已经攻破了应天府,他日黄袍加身得登大宝便是迟早的事情。 此番,自己一心为国,无愧于心,自然愿意慷慨赴死。 只是却苦了自己的家人和亲眷。 “爹,我不想死啊……” 哭声响了起来,随即连成了一片。 偌大的方宅中顿时乱做了一团,孩童的哭闹声混合着妇人的抽噎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纵然他方孝孺甘心赴死,想要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万死不辞,但是这满屋中的子侄家眷悲戚恸哭仍是感到心有悲意。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在生死面前那些话最终哽咽在了喉管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家人和学生,他这个老师和大家长心中有亏啊。 未曾想, 方孝孺刚想离开,一抬头却迎面撞上了李子城咄咄的目光。 他顿时愣了一下, 方孝孺自然认得出眼前的男子是他在梧桐书院中最小的学生,也是这满屋之中最应该怨恨他的人之一,可是此刻,李子城目光闪闪,其中却未曾有半点的怯意和怨憎。 “子城,你可怨我?” 第2章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下意识的,方孝孺脱口而出。 李子城正在思考如何苟住自己的小命呢,谁曾想方孝孺竟然站在了他的身前冷不丁的来上了这么一句。说实话,李子城是有点懵的。 只是那声音入耳,李子城暗骂一声,废几把话,老子能特么不怨吗? 穿越大明已经够悲催了,谁知道更悲催的是刚穿越过来就成了你方孝孺的弟子,好处还没来得及拿呢,结果全家被连累来了一出消消乐。 是!你方孝孺是文人表率,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你清高,你有骨气。 可老子招谁惹谁的? 李子城满腹怨气,只是面对方孝孺的问题,他却不能反喷回去。 哪怕是现代人,李子城也知道在古代尊师重道的重要性,俗话说,天地君亲师,除了老天爷以外,就只剩下君亲师了。忤逆师长,可跟大不孝没啥区别。 朱老四暂且不谈,拜师如认父这可不是说来听听就行了的。 何况, 李子城比谁都清楚,自个儿要想要苟住自己的小命还得从眼前的倔老头入手才行,否则的话,就算他有八个头都不够朱老四砍的。 不过开口劝? 小之以情,动之以理? 那必须不能够,对于这个曾经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倔老头,李子城纵然不通历史也清楚这老小子那是出了名的倔。说来也是,一个敢正儿八经敢拿自个儿的头盖骨去顶暴君屠刀的主儿,但凡他能劝得动,也不至于个被诛十族的下场。 纵然他李子城有八张嘴,张张都能舌灿生花,但遇见方孝孺这种反社会人格那也得歇菜。 但就这束手就擒,等着人家朱老四登基称帝后献出自个儿的脑袋? 那绝对不可能。 坐以待毙不是他李子城的风格。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反其道而行了。 李子城捏了捏下巴,他眼瞧着身前的方孝孺朝着他投来愧疚的目光,眼中登时灵光一闪。而后,李子城吸了口气,随即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道:“回老师的话,学生不怨。” 不怨? 一听这话,方孝孺呼吸一滞,瞬间呆愣。 他万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会从这个最小的学生口中得到这样的回答。 说实话,这大大超出了方孝孺的预料之外。 于是,方孝孺再问:“为何不怨?子城莫要说那些宽慰的话与老师听,此番终究是老师牵连了你们,老师心中的惭愧啊。” “燕王殿下倒行逆施,已经攻下了这应天府。老朽身为陛下的托孤之臣,愧对先帝的遗愿,未能帮助陛下保住这正统江山。” “燕王大权在握,声势如龙,继位登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老师执意不予那逆贼起草登基文书,已经是死路一条,以燕王的脾气,未必做不出株连十族的事情来。” “子城,你是老夫最小的弟子,本该有大好的迁途,无限的未来,如今被老师连累成了这阶下之囚,不日就要问斩,老师对你不住哇。” 方孝孺说着,一瞬间老泪纵横。 舍生取义,说得简单,但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做到慷慨赴死? 如此做,他方孝一身铮铮傲骨固然对得起已经逝去的洪武大帝,也对得起下落不明的建文皇帝。 但株连十族,每一族可都是赤裸裸的人命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方孝孺也不例外,纵然他已经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但在他的心中,连累了自己的亲眷子侄,朋友兄弟,乃至于李子城刚刚舞象之年的学生都要陪他一起共赴黄泉。 他才十五岁啊。 方孝孺如何能够不心怀愧疚? 谁知,李子城摇了摇头,他吸了口气,而后目光在厅中的一众方家人面上扫过最终目光落下,定格在了额方孝孺的身上:“老师不必如此,俗语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子城虽然刚及舞象之年,却也承蒙老师教诲,分得清是非黑白。” “老师曾经说过,人固有一次,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而学生以为,老师此番无惧燕王殿下,慷慨赴死,绝不仅仅是泰山的重量。” 李子城吸口气,继续道:“子城虽然年幼,却知晓此番若是能与老师一起共赴黄泉,乃是为了我大明的黎民百姓,纵然一死,学生又有何惧?” “您曾经教导过我,我辈读书人,该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为往圣既绝学,为了万世开太平。学生深以为然,并谨记于心。” “燕王倒行逆施,穷尽四年之功,发动靖难成功,这才独占了应天府。只是在学生心中,纵然燕王殿下登基称帝,虎视八方,却也未必压的下我辈读书人心中的傲气。” “所以,学生愿随老师慷慨赴死,心甘情愿。” 李子城有感而发,说的那叫一个振聋发聩。 直至他话音儿落下,偌大的厅中一瞬间针落可闻,就算是方家人都惊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刚过舞象之年的少年,满眼都是被震惊过后的羞愧。 我辈读书人,该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为往圣既绝学,为了万世开太平。 身为大儒方孝孺的亲眷,他们自然知晓这一句是北宋年间大儒张载所著的横渠四句,其言虽断,却言简意赅,历代传诵不衰。 可以说,这一句抵得上天下读书人的最高理想。 而此刻, 一个刚及舞象之年的少年竟然有此等报复,发出之声当真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让人自惭形秽。 “好,好,好,不愧是我方孝孺的学生。” 方孝孺也被惊住了。 似乎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此等铿锵之音竟然会从自己这个最小的亲传弟子口中说出来,可随即,方孝孺心中便是亢奋,便是狂喜。 这何止是学生,这是真正的知音呐。 “子城,有此赤子之心,老师我深感欣慰,未曾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的大义和胸怀。真叫老师我心中喜悦,奈何此时我等为阶下之囚,否则当浮一大白啊。” “吾道不孤,吾道不孤哇。” 方孝孺神态癫狂,简直是欢喜到了骨子里。 能够在自己的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的时刻,有这样一位和他有同样追求的弟子结伴而行,方孝孺心中的沮丧都被冲淡了不少。 闻声,李子城差点都要骂出声来。 狗屁的吾道不孤。 老子他妈只是单纯的不想跟你一起挨刀子而已,你个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李子城眼中滴溜溜一转,他躬身到底,行了一个书生礼节:“恩师,此番我们慷慨赴死,必定青史留名,只是学生才疏学浅,尚有一事不明,恳请恩师能帮学生解惑。” 一句话, 图穷匕见。 - 第3章 千古明镜 李子城躬身到底,心悦诚服。 只是一听这话,方孝孺顿时心中涌起了一阵惭愧的情绪。 李子城入梧桐书院不过半载,而拜入他的门下刚满月余而已。 方孝孺曾观此子天资聪慧这才起了爱才之心,只可惜靖难之役,方孝孺一心扑在朝堂之上。 纵然李子城是他的亲传弟子,也未曾付出心血教导过几日。 而此刻,这个刚刚发出铿锵之言,最符合他心意的弟子就要与他这个老师共赴黄泉,方孝孺一时间竟起了爱才之心。 尤其是此刻,众人命悬一线。 纵然到了这等危急关头,此子仍能够虚心求教,这让方孝孺对于眼前的学生评价更高了一分。 “子城不必如此拘礼,身为人师,老朽自当为你解惑。” “只是不知所问何事?” 闻声,李子城心里一乐,心道你他妈总算是问到正点子上了。 不过他表面上却仍是一副谦虚好学的表情,他扯动嘴角,憨厚一笑,而后道:“学生敢问老师,忠君爱国和我大明的百姓相比,到底孰轻孰重?” 一句话,方孝孺顿时怔住。 而后,他沉吟片刻,郑重道:“自然是天下百姓为重,君为轻。” “子城,你当知道,这天下并非是君王的天下,更是天下黎民百姓共有的天下。昔日大贤曾经说过,江山社稷,民为贵,社稷次之,君王最轻。纵然天下归心,稳坐皇权宝座的帝王是天命授受的真龙天子,但对于君王来说,只有百姓在,君王的存在才更有意义。” “子城可知一个典故?”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说君王是撑船的渔夫,那么天下的黎民百姓就是这船下的海水,海水枯竭,纵然渔夫有远渡万里的本事也无可奈何。” 方孝孺不亏是一代大儒,教学深入浅出,发人深省。 浅显的道理娓娓道来,字字珠玑。 只是没想到方孝孺的话音落下,李子城呆立当场,随后他好像是醍醐灌顶一般,幽幽的叹息一声,那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与他稚嫩的面庞格格不入。 “子城这是何意?” 闻声,李子城好似这才想起老师在身前,他连忙后退一步行了一个书生礼,而后叹息道:“老师勿怪,学生只是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更可怜我大明的黎民百姓啊。” “子城虽然年幼,却也知晓燕王的为名,在北平就藩的燕王殿下速来是刚愎自用,最擅杀伐,曾经在边关为我大明立下了赫赫功勋,让北方蛮夷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样的性情,燕王登基称帝后,必然是一位开疆扩土的枭雄,但在燕王的治下,我大明的未来必定难免刀兵。” 李子城停顿了一下,然后假模假样的掉了两滴眼泪。 演技满分。 “子城忧心呐,陛下在那一场大火中下落不明,而燕王陛下图谋的是这天下,他日必定登基称帝。只是这样的帝王若是真的掌控皇权,我大明疆土必定会再次掀起战乱和纷争,而到那个时候,千里平原沃血,我大明的百姓将饱受战火的摧残呐。” “每每想到此处,子城就心如刀绞,恨不能替我大明的百姓受过。我大明的黎民百姓最是淳朴,何故要受这等无妄之灾。” “奈何我们师徒只有一条性命,既然此番选择了忠君,愿意慷慨赴死,只是咱们死后,谁人会去管我大明的黎民百姓死活啊。” 一听这话,方孝孺顿时怔住。 他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李子城这个学生的忧国忧民竟然会上升到了这样的高度。 说实话,方孝孺一代大儒,在朝堂上几经沉浮,自然不是蠢蛋。若是此话由朱老四派出来的使者说出,或者是方家的任何一个人说出来,他怕是都要驳斥几句,疑心多想。 可现在, 说出来这话的是刚刚发出铿锵之言,年纪刚过舞象的心爱学生。 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纵然是天资聪颖,若无大智若愚和赤子之心如何能说得出这一句天下的黎民百姓,又如何能忧国忧民。 “这……” 方孝孺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一想到刚刚心爱弟子嘴里吐出的那一句千里平原沃血,大明的黎民百姓要遭受战火的摧残,这位当时大儒的心情就起伏不定,压根静不下来。 事实也是如此。 永乐大帝朱老四虽然是战功彪炳的帝王,但论文治,还比不上他只当了十个月皇帝的太子朱高炽,若非是朱高炽踩下了大明征伐的刹车,怕是刚刚历经两代的大名就要就此被拖垮,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同样的, 这样的帝王登基称帝,天下注定都要遭受战火的洗礼。 但偏偏这种事,却是方孝孺这样一心为国的大儒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想他方孝孺入朝为官,更是洪武大帝临终前的托孤之臣,先皇和建文帝对他有大恩,这才将这江山社稷托福于他一个读书人。 而此刻, 李子城的一席话说出来。 方孝孺甚至已经能够看到边关燃起了战火,大明百姓生灵涂炭的场景,这让方孝孺这位忧国忧民的大儒如何能够轻易接受? 不,老夫决不允许。 方孝孺心中震动,只觉得学生李子城的话如当头洪钟,给了他迎头一棒。 他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软倒在地上。 见状,李子城顿时心中一喜。 一瞧眼前方孝孺的没落模样,他就清楚自个儿的一席话怕是说到了对方的心坎里。果然啊,像是方孝孺这样的道德婊,一般都心系天下的黎民百姓。 这就跟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一样。 只不过,看见方孝孺陷入沉思,好像在进行着剧烈的心里挣扎,李子城决定再加一把火。 妈的,不就是道德绑架吗,这个老子熟啊。 妈的,做戏做全套。 “恩师不必这样,生前哪管身后名,我与恩师一样绝不会屈服于燕王这样的乱臣贼子。如今纵然是死,也必定留下千古美名。” “只是可惜啊,若是有盛唐魏征这样的谏臣在燕王身边规劝,化作明镜来仗义执言,或许我大明的百姓能够免遭战火摧残。” “学生只希望老师死后,燕王登基之后能够收敛好战之心,便已经是我大明之福,天下百姓之福了。恩师,学生的问题问完了,多谢恩师帮忙解惑,来生,子城愿意在做先生的学生。” “恩师在上,学生先走一步。” 说着,李子城一咬牙。 他深吸一口气,径直就要朝着方家大厅之中的朱红柱撞击而去,这一下,李子城是做戏做了全套的,看起来十分逼真。 这一刻,李子城几乎是拿出了毕生修炼的演技。 那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把整个方宅中的男女老少都给镇住了。 未曾想,方孝孺愣了一下。 他心中此刻剧烈的挣扎,如今见到自己最喜爱的学生竟然如此刚烈,一个问题问完,了却了师生情谊之后便要撞柱而亡。 当真是忠君爱国的好学生啊。 “子城万万不可!” 方孝孺连忙张口疾呼,索性,李子城撞击的柱子旁本就站着几个方家人,他们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直接挡在了柱子上。 李子城眼眶猩红,脑子嗡嗡作响,一扭头,便见到方孝孺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他跟前一把将其扶起,而后痛心疾首道:“子城糊涂哇。” 而此刻,李子城眨动眼皮,好似如梦初醒。 “恩师这是何意?” 他茫然的盯着方孝孺,佯装费解道,那无措的神情演绎的入木三分。 “子城,是为师糊涂哇,可笑为师自认为是当世大儒,是天下文人的表率,没曾想,却连这一点都看不清,还需要你这个弟子来点醒为师。” “子城,咱们不能死,反而要好好活着啊。” 方孝孺眼中含泪,他身体如塞子抖动一般,状若疯魔,显然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之中。 李子城的撞柱行为和那一句句话,如同是一记记重锤冲击着方孝孺这位一代大儒的心脏,他眼神涣散,嘴里呢喃道:“魏征,魏征……” 见状,李子城出奇的没有开口,更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拱火已经到位,再说就有点过犹不及了。 现在的火候刚刚好,眼下就要看自己刚刚的这一套修炼了二十多年的道德组合拳能不能锤开老方的心扉,让他回心转意了。 第4章 此子是谁? 与此同时, 距离大厅一墙之隔的耳房内,一个身穿黑色僧袍的光头正盘坐在蒲团上。 他僧人打扮,身材高大,若是方孝孺在场定然认得出此人便是在靖难一役中为了朱老四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黑衣宰相道衍和尚姚广孝。 “大人,我们该如何处置?” 道衍和尚身前,几个身着锦衣,腰间挎着牛尾刀的锦衣卫中走出一人斟酌着开口道。 “如实汇报陛下,大事可期。” 姚广孝摆摆手,示意锦衣卫去皇城中禀报,只不过他眸光深邃,摇曳不断地烛火中将他本就可怖的面庞映照的愈发阴森。 此番,姚广孝带着燕王的任务而来,本以为游说这位当朝的大儒要耗费许多功夫,没成想,他姚广孝还没出手,竟然见到了真有趣的一幕。 说实话,这大大超出了姚广孝的心中预计。 他和方孝孺是旧识,正是因为如此,姚广孝才最清楚方孝孺这位天下文人表率骨子里的气节,说实话,姚广孝甚至已经做好了功败垂成的最坏打算。 却完全没料到事情的发展竟然会朝着这种方向来进行。 身在局外,看的更清楚,而这位名满天下的黑衣宰相很清楚刚刚那个少年的一席话该有何等的重量,说是当头棒喝也不奇怪。 莫说是一代自语先贤的文坛大儒了,就算是放在他姚广孝的身上也未必受得了这种激将。这就好比是挖了火坑等你跳,妥妥的阳谋。 正常人谁受得了这个? 但姚广孝却清楚,有此一番闹腾此事已经定了十之八九了。 只是他却不知,此子能说出如此惊人之语来,话音中到底有多少真心实意。他到底是当真忠于建文,小小年纪却有忧国忧民的胸怀,还是说另有所图,只为苟且偷生? “此子是谁?” 想了想,姚广孝开口询问道。 “回大人,此子名为李子城,是应天府官衙的一位县城之子,刚满舞象之年,是去年才拜入梧桐书院的一个童生……” 闻声,一旁伺候的锦衣卫不敢怠慢,连忙介绍道。 身为锦衣卫,他们早就将方孝孺周边的亲信朋友调查的底儿朝天了,不说倒背如流,也能知无不言了。 闻声,姚广孝起身,黑袍翻动,大步离开。 此子有趣。 就在姚广孝离开了方府的时候,有两匹骏马长驱直入,直奔应天府的皇城而去。 此刻,旭日初升,有耀目的日光照在巍峨的宫墙上。 红墙高大,琉璃金瓦,庄严肃穆。 这一座由太祖高皇帝亲自督造的宫殿建筑群从最开始的‘吴王新宫’,在大明洪武皇帝宣布立国之后,才逐渐演变成了大明的中心枢纽。 虽然在靖难中的一场大火中损毁殆尽,可随着朱老四入主皇城,早就已经修缮一新。 代表着最高权力的中心大殿内,一个身着蟒袍,气度巍峨的中年男子正高坐在殿中的宝座上。 时年只有四十二岁的燕王正直盛年,纵然还未顺应天命登基称帝,但朱棣端坐与宝座之上,顾盼之间已经尽是帝王的威严。 而在殿下,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正单膝跪倒在大殿中,脑袋压的极低。 “纪纲,你没有骗朕?” “卑职不敢,陛下,此事绝无作假,是卑职的属下亲口听到姚先生说的,先生说,大事可期,请陛下放心。”纪纲不敢怠慢,连忙回答。 面对这位即将登临至高权利宝座的新君,纪纲升不起半点慢待之心。 “好,好,好!” 闻声,朱棣长身而起,他面色涌上一股潮红一连说了三声好字,这对于南征北战,面对泰山崩碎也面不改色的帝王来说,实在是难得一见。 但此刻朱棣却并未掩盖心中的喜悦。 自己的那位黑衣宰相有何能耐,朱棣一清二楚,若非是姚广孝未雨绸缪,此番靖难也未必会胜的如此轻松,而如今,连道衍和尚都如此说,那此事必定已经十拿九稳。 这让朱棣长出了一口气。 他比谁都清楚,纵然此刻靖难成功,自己的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哪怕他朱棣自认自己的文治武功丝毫不逊色于父皇,那一位靠着开局一个碗,便打下这偌大江山的洪武大帝。 但想要叫天下百姓归心,让这天下读书人心甘情愿的认同他这位帝王,得到天下文人表率的一代大儒方孝孺承认,就成了重中之重的事情。 毕竟,这可是建文旧臣,一代文名,名满天下。 只要方孝孺这位文坛大儒能够心悦诚服归顺于他,并为了自己的登基抒写登基诏书,必定能够获得天下读书人的认可,让这继承皇位变得更加名正言顺。 只不过朱棣心中好奇的不行。 先前在攻入皇城的时候,方孝孺还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儿,狂喷他这个燕王倒行逆施,德不配位,为何短短不到一日的功夫,这位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的一代大儒怎么会这么简单就回心转意?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纪纲,你仔细说说?” 一听这话,纪纲脸上的汗珠子唰的就下来了。 刚刚下属禀报的时候,纪纲就吓得一头冷汗,生怕陛下追问缘由。 谁知道,一个小小的舞象学子竟然狗胆包天,用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言语?但偏偏此刻朱棣好奇追问,就算纪纲有一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忤逆陛下的决定。 于是,纪纲一字一句的还原了方才在方家发生的一幕。 只是闻声, 朱棣嘴角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没想到方孝孺自己舌战群儒,让自己这位未来的新君下不来台,偏偏连他的学生也敢如此狂喷,简直罪该万死! 难道朕就是那样一个不顾天下百姓的暴君? 难道朕这个燕王就真的不能名正言顺的坐上这帝王的宝座? 千古明镜? 狗屎! “摆架,给朕摆架。” “朕倒要瞧瞧,那李子城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也敢议论朕是暴君!” 朱棣怒发冲冠,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一听这话, 纪纲脸上好不容易消去的汗珠子顿时就又下来了。 第5章 恩师何错之有?! 而同一时间, 李子城已经等的花儿都谢了。 因为身前的老方嘴唇颤抖,神色癫狂的在旁边已经整整抽了半个多时辰了。 最初的时候,李子城还能够装作忧国忧民的模样生怕露馅儿。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老方保持这样的姿势越来越久,神态也越来越魔怔,他实在是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 李子城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这一套组合拳太猛了,直接把老方给揍懵了。 也难怪,一辈子学习忠君爱国的一代文坛大儒,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道德绑架。 一边是忠君,一边则是为民。 两者强烈的冲突下,饶是方孝孺这样的大儒也感到犹豫不定。 为了大义,他方孝孺可以割肉饲虎,选择慷慨赴死。 可深受先皇隆恩,甘愿为其肝脑涂地的大儒,却压根丢不下这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让这样的硬汉对‘乱臣贼子’俯首称臣,压力的确是大了点。 于是,方孝孺身子一颤,然后头脑一歪就栽倒在了地上。 李子城惊了一下,他一个健步窜到方孝孺身边将其扶起,不管怎么说,这位都跟自己的小命划等号呢,他可不想老方被自个儿的一通道德绑架给活活搞死了,那才叫憋屈。 索性,方孝孺只是怒急攻心而已。 转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恩师,你怎么样?” 李子城连忙问道。 未曾想,他这话音刚落,却见到方孝孺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哀叹道:“错了,错了,是为师错了啊。” “子城,你说的对,说得对啊。” “昔日先皇陛下逝去之时,将为师比作了托孤之臣,一是要好好关照陛下,帮陛下坐稳朝堂。更是要为师,照顾这天下的黎民百姓啊。” “你说的对,燕王一生好战,杀伐成性,待到燕王登基,我大明的百姓注定要饱受战火的摧残,为师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想过了,为师意欲效仿盛唐明镜!纵然日后留下千古骂名,被人口诛笔伐,为师也坦然接受,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我大明百姓拱手让于暴君之手。” 方孝孺话音刚硬,斩钉截铁。 一听这话,李子城顿时心花怒放。 若非是此时时机不对,他差不点都要跳起来大声庆贺了。 大儒就是大儒, 这份自我攻略的脑补的功力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效仿先贤,盛唐明镜? 但此刻表露出任何的喜色都是对自个儿演技的不尊重,李子城眨了眨眼,好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但此刻,他却不得不撞出一副为国为民的大义形象来。 “老师何必如此?” “您这一生已经为大明付出的够多的了,实在是天命在燕王不在陛下啊。如今我与恩师已经决议慷慨赴死,纵然到了九幽黄泉,也有恩师陪伴,学生欣然接受。” “恩师何故要助纣为虐,去辅佐燕王啊。” 李子城口中喃喃,只是这话音儿听在了方孝孺的耳中却让这位史上第一硬骨头心如刀绞。作为陛下旧臣,方孝孺当然知道自己改变心意恐怕对于自己这个得意弟子冲击很大,但是和天下的黎民百姓相比,自己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子城莫要如此,是为师心意已决。” 方孝孺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中带着毅然决然的情绪,而后,他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一个个方家人,开口道;“方某承蒙先帝厚爱,既然先帝将这大明江山托付给老朽,纵然老朽背负千古骂名又能如何。子城啊,你说得对啊。” “人固有一次,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重于泰山呐。” 方孝孺呢喃不断,心神顿时失守。 随即,他匆匆出门,振臂高呼:“来人,来人,速速去禀告燕王殿下,就说他的这继位诏书,方某一并担下便是。” 李子城心中一喜,暗道这波稳了。 …… 方孝孺遣散了厅内悲戚的家人和惶恐的学生。 偌大的厅堂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摇曳的烛火和他最小的弟子李子城。 先前那股慷慨激昂、仿佛要燃烧殆尽的热血渐渐冷却,疲惫和复杂情绪爬上老儒布满皱纹的脸。 他缓缓走到主位坐下,没有看李子城,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 “子城……” 李子城心头一跳,恭敬应道:“学生在。” “方才那一番话……” 方孝孺终于转过头,昏黄的烛光在他眼中跳跃。 “是故意激将为师的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李子城脸上的忧国忧民僵了一下,随即化作一丝被戳破的讪讪。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老儒。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含糊地“呃”了一声,算是默认。 方孝孺看着弟子这副模样,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老了……当真是老了。” 他摇着头,花白的鬓角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枉我方孝孺自诩一生刚直,洞察世事,却连自己最小的弟子都看不透。你这孩子……心思之深,眼光之毒,为师……不如你啊。” 这评价太重了! 李子城吓了一跳,连忙抬头,脸上是真切的惶恐。 “恩师何出此言!折煞学生了!学生只是……” 他脑子飞快转动,必须找个合理的借口! “学生只是亲眼目睹恩师此番为社稷、为道统,不惜以性命相搏,万死不辞!那份刚烈,那份决绝,如惊雷贯耳,醍醐灌顶!学生仿佛一下子被震醒了,开了窍!以往懵懂之处,豁然开朗!心中所想,不吐不快,这才口不择言,请恩师恕罪!” 李子城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被老师的精神感召而顿悟。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方孝孺的神色,生怕这倔老头又钻回“忠君死节”的牛角尖里去。 方孝孺浑浊的眼珠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最终,他疲惫地摆了摆手,那眼神中的锐利褪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罢了……罢了。是与不是,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一点说得对。”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 “为师此番……确是为了这大明的黎民百姓。” 这句话,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选择屈从,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为了一个更“大”的“义”——百姓。 李子城心中大石落地,赶紧趁热打铁。 “恩师高义!学生深知!恩师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忍辱负重,只为天下苍生免遭离乱之苦!此等胸怀,学生五体投地!恩师何错之有?!” 第6章 削藩岂不是自掘坟墓? “何错之有……” 方孝孺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先前被李子城用“百姓”架上去的悲壮感渐渐冷却,一个更根本、更尖锐的问题浮现出来,像毒蛇般噬咬着他原本坚定的信念。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厅堂里的烛火都“噼啪”爆了一个灯花。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不确定,更像是在问自己,而非李子城: “子城……你说……若没有燕王,这天下……会不会更乱?” 这句话问出来,连方孝孺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这简直是在动摇他毕生信奉的“正统”! 建文帝才是先帝钦定的继承人! 可靖难四年,战火纷飞,建文帝的优柔寡断和用人失当也是事实。 朱棣这个他口中的“乱臣贼子”、“倒行逆施”的藩王,却实实在在打赢了这场仗,坐稳了应天府。 他的能力,他的手腕…… 尤其是李子城描绘的那个“千里平原沃血”的未来,真的仅仅是因为朱棣好战吗? 没有朱棣,建文帝……或者说其他人,就一定能带来太平吗? 这个认知的颠覆,比让他去死更痛苦百倍。 “子城,你……你来说说,燕王接下来究竟会先做什么?” 厅堂厚重的雕花木门外,一道高大、穿着玄色常服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猛虎,静静地伫立着。 燕王朱棣的脸上,方才因李子城“暴君”言论而起的雷霆之怒已经隐去大半。 纪纲屏息凝神地站在朱棣身后半步,腰间的绣春刀仿佛都感受到了主人绷紧的神经。 他几次欲言又止,想请示是否进去拿下那个口出狂言的少年,但朱棣只是微不可察地抬了抬手。 纪纲立刻噤声,后背的冷汗更多了。 他知道,陛下是要听下去。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到底还要说出什么狂言! 厅内。 李子城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知无不言但恐招祸”的谨慎。 “恩师……学生接下来的话,恐有些不方便说……” 方孝孺眉头一皱。 “此间唯有你我师徒二人,门庭紧闭,隔墙无耳!有何想法,但说无妨!天塌下来,有为师顶着!” 李子城深吸一口气。 “学生以为,燕王殿下登基之后,第一件要做的大事,必是——削藩!” “什么?!” 方孝孺死死地盯着李子城,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子,声音都变了调。 “削藩?!你……你说削藩?!” 这个答案,太过于石破天惊! 太过于……一针见血! 方孝孺是建文旧臣,建文帝当初为何削藩,为何激起燕王靖难,他比谁都清楚! 可如今,刚刚靠藩王身份“靖难”成功、即将登基的燕王朱棣,他上位后第一件事,竟然也是削藩?! 这简直是……是莫大的讽刺!是绝顶的权谋! 门外的阴影里,朱棣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紧握成拳! 削藩! 这两个字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连纪纲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再也忍不住,凑近朱棣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陛下!此子妖言惑众,妄测天心!臣请……” “噤声!” 朱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要听!他倒要看看,这个李子城,究竟能妖孽到何种地步! 他凭什么敢断言削藩? 厅内,方孝孺从极度的震惊中勉强回神。 “削藩……子城,你何出此言?燕王他可是藩王之首!他……” “正因为他是藩王之首!正因为他是靠着‘藩王起兵’这条路成功的!” 李子城打断老师的话。 既然开了口,就要把方孝孺彻底“钉”在“为了百姓必须规劝朱棣”这条路上! “恩师请想,燕王殿下能成功靖难,靠的仅仅是他一己之力吗?宁王殿下麾下的朵颜三卫铁骑,其他几位藩王或明或暗的默许甚至支持……这些力量,都是他成功的基石!” 李子城向前一步,逼近方孝孺。 “可也恰恰是这些力量,让燕王殿下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藩王,尤其是手握重兵的藩王,对龙椅上的帝王意味着什么!” “那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是随时可能再次点燃‘靖难’烽火的火药桶!” “恩师,学生斗胆问一句,您觉得,一个刚刚通过藩王造反坐上龙椅的帝王,他会允许同样的剧本,在他自己的儿子、兄弟、侄子们身上重演吗?” “他会允许自己成为下一个建文帝吗?” 方孝孺沉重地点了点头。 无需李子城再多说,作为曾经的核心重臣,他太明白帝王心术,也太明白朱棣的性格了! 刚愎、雄猜、掌控欲极强! 这样一个靠造反上位的皇帝,怎么可能容忍卧榻之侧再有他人酣睡? 削藩,势在必行!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问题,而是一个关乎新朝生死存亡的必然举措! 李子城的分析,如同拨云见日,将最赤裸裸的权力逻辑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无法反驳,甚至……心生寒意。 这少年,对帝王心思的揣摩,竟如此老辣! 李子城看到方孝孺被彻底说服,立刻将话题拉回“劝谏”的核心。 “所以,恩师!您如今既已决定效仿魏征,做燕王的一面明镜,那么学生以为,您的价值,绝不仅仅在于起草一份登基诏书,让燕王名正言顺那么简单!” 他目光灼灼,直视方孝孺动摇的眼睛。 “您应该明白,以燕王殿下的势力和决心,削藩已是定局,无人可挡!” “您若强行阻拦,非但徒劳无功,更可能激怒新君,导致血流成河,牵连无数!这难道就符合您为了百姓的初衷吗?” 李子城的声音陡然拔高。 “不!恩师!您真正的价值在于——在燕王这柄注定要落下的‘削藩’屠刀之下,以您的影响力、您的身份、您的谏言,在中间斡旋!去规劝!去力争!去为那些可能因此事获罪的宗室、官员、乃至无辜者,争取一线生机!去尽力减少杀戮!” “去让这场必然发生的权力更迭,少流一些血!这才是您作为一代谏臣,作为心系天下的大儒,此刻最该做、也最能做的事情啊!” 方孝孺被李子城描绘的“谏臣使命”深深击中了! 是啊,比起无谓的、注定失败的抵抗,在风暴中心尽力保全,减少牺牲,这才是真正的“为生民立命”! “子城……你所言,为师明白了。只是……” “削藩,谈何容易?尺度如何把握?当年建文皇帝……唉,操之过急,手段酷烈,这才……这才逼反了燕王,酿成今日之祸!” “若燕王再行削藩,他又会如何做?为师即便想劝,又该从何劝起?如何才能让这削藩,做得更‘合理’一些?不至重蹈覆辙?” 第7章 锦衣卫不可用! 这才是真正核心的难题! 削藩是必然的,但怎么削? 如何避免成为第二个建文帝? 如何让这件注定会震动天下的大事,不至于再次成为点燃叛乱的导火索? 门外,阴影中的朱棣,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 这个少年,不仅看穿了他要做什么,甚至似乎连他正在忧虑的“如何做”都想到了? 厅堂内。 李子城深吸一口气。 “恩师所言极是,削藩之难,难在分寸。学生斗胆揣测,燕王殿下此刻……怕是比您还要头疼几分。” “哦?” 方孝孺眉头紧锁,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 “他已是胜券在握,坐拥天下,有何可头疼之处?莫非……是建文皇帝的下落?” “正是!” 李子城立刻点头,压低声音。 “燕王虽对外宣称建文皇帝已在那场大火中崩殂,但……一枚焦糊的玉佩,几具面目全非的遗骸,如何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百姓心中存疑,士林暗流涌动,这便是他登基后第一个大患!名不正,则言不顺,根基不稳啊!” 他顿了顿,观察着方孝孺深以为然的表情。 “不仅如此,燕王此番靖难,宁王出力甚巨,其他藩王或明或暗,亦有襄助。此刻尘埃初定,燕王若立刻举起削藩大刀,恩师您想……” 方孝孺眼中精光一闪。 “这正是为师不解之处!他既要安抚人心,坐稳帝位,又要行此必然激起诸王怨怼、甚至可能逼得他们效仿他‘靖难’旧事的削藩之举?这不是自相矛盾,自掘坟墓吗?子城,此乃进退维谷之局啊!” 李子城露出一丝带着少年狡黠的、胸有成竹的笑容。 “恩师明鉴!燕王此刻,正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强行削藩,恐生肘腋之变;不削藩,则龙椅如坐针毡,夜不能寐!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学生倒是有个法子,或可解此困局!” “哦?!” 方孝孺霍然抬头。 “是何良策?竟连道衍……嗯,那个姚广孝都未曾想到?” 他下意识地提到了朱棣身边那位以智谋著称、被许多建文旧臣私下称为“黑衣妖僧”的姚广孝,显然内心已对李子城的“妖孽”程度有了新的评估。 李子城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 “我这个法子,叫做——温水煮青蛙!” “温……温水煮青蛙?” 方孝孺彻底愣住了,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子城,这与削藩有何关联?青蛙……乃田间害虫,烹煮它作甚?” 一代大儒的思维,完全被这个来自现代的、形象却怪异的比喻给带偏了,一时竟有些茫然。 李子城见状,连忙解释道:“恩师莫急,此乃一比喻。学生试想,若将一只活蹦乱跳的青蛙,骤然投入滚烫沸水之中,它会如何?” “自然奋力挣扎,跳出水面逃生!” 方孝孺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常识。 “不错!” 李子城一拍手。 “可若是将这青蛙,先放入一盆清凉舒适的温水之中,它便会觉得安逸舒适,不再挣扎。此时,我们再将这盆水,放在灶上,用文火慢慢地、一点点地加热……” “青蛙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水温的上升,待到它终于察觉水温滚烫,想要跳出来时……” 李子城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方孝孺。 “却发现,它的筋骨早已被温水煮得酥软无力,再也跳不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煮熟!” 这个比喻极其形象,又带着一种令人细思极恐的阴冷。 方孝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明白了李子城的意思! 李子城见老师领悟,立刻切入正题:“恩师,那些手握重兵、镇守边关的藩王,此刻就好比那活蹦乱跳、警惕性极高的青蛙!若燕王骤然下旨,强行削其兵权,夺其封地,他们必如青蛙入沸水,拼死反抗!但若我们换一种‘温存’的手段呢?” “第一步,移藩!打着‘体恤宗亲’、‘共享天伦’的旗号!” “燕王陛下可下诏,言道诸王叔伯兄弟,随他靖难劳苦功高,不忍其再戍守苦寒边关,饱受风霜之苦!特恩准其移藩内地富庶之所!比如……就安置在京畿附近!” “赐予更加华丽广阔的王府,更丰厚的俸禄,更安逸的生活!此乃皇恩浩荡,体恤骨肉之情,名正言顺!诸王纵有疑虑,也难寻正当理由拒绝,甚至……可能还会有人觉得是恩典!” 方孝孺眼睛一亮,但随即又皱起眉头。 “此计……确有巧思!以恩赏之名,行调离之实,使其远离根基雄厚的边关藩地!然……移藩京畿,虽使其远离旧部,但诸王齐聚天子脚下,若心怀异志,相互串联,岂非更如群蛙聚于瓮中?稍有异动,便是肘腋之患!恐怕更难防范!” 他指出了这个策略潜在的最大风险——把一群猛虎聚到了眼皮子底下,万一炸窝,后果更可怕! 李子城仿佛早就料到老师有此一问。 “恩师所虑极是!所以,这第二步,便是需要一把时刻悬在他们头顶、无处不在的勺子,一个专门负责监管宗室勋贵、刺探隐秘的秘密机构!” “秘密机构?” 方孝孺一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锦衣卫?!”锦衣卫的赫赫凶名和遍布天下的耳目,他自然是知晓的。 “锦衣卫可用,但不可久恃!更不能让其权柄过重!” 李子城的语气陡然变得异常严肃! “恩师!锦衣卫监察百官,缉捕审讯,无所不包,权力已是不小!” “若再让其将手肆无忌惮地伸向宗室藩王,长此以往,此机构必将尾大不掉!其鹰犬遍布朝野,罗织罪名,构陷忠良,只知媚上,不惧天威!” “届时,它就不再是陛下的耳目爪牙,而是一头会反噬其主的狰狞恶兽!我大明后世之君,恐将深受其害,朝堂之上,必是人人自危,噤若寒蝉!此乃取祸之道,遗毒无穷啊!” 李子城的声音不高,但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和对未来“灾难”的笃定预言,如同重锤敲在方孝孺心上! 更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了门外阴影中某个人的耳中! 厚重的雕花木门外,一片死寂。 然而,在摇曳烛光投下的、那片最深沉的阴影里,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脸色,在听到李子城那句“狰狞恶兽”、“取祸之道”、“遗毒无穷”时,瞬间变得铁青! 那双原本就阴鸷的眼睛里,陡然迸射出毫不掩饰的、如同淬了毒液般的凶戾杀意! 第8章 方老头,你真是疯子! 厅堂内,李子城对锦衣卫遗毒无穷的预言余音未散! “哼!” 一声冷哼,如同炸雷般在纪纲耳边响起! 不是来自厅内,而是来自他身前那道玄色的的背影! 朱棣甚至没有回头,但那声冷哼里蕴含的警告和冰冷的审视,瞬间浇灭了纪纲沸腾的杀意! 他浑身一个激灵,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满腔的怨毒和暴戾瞬间被冻僵! 一股更深的、源自骨髓的恐惧攫住了他——陛下察觉了! 察觉了他那几乎失控的杀意! 冷汗,瞬间浸透了纪纲的里衣,比方才更甚! 他猛地低下头,按刀的手触电般松开,垂在身侧,僵硬得如同两块木头。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在陛下面前失态了! 无论如何,他不该暴露出如此赤裸裸的杀意! 尤其是在陛下对这个少年似乎另眼相看的时候! 朱棣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李子城对锦衣卫的尖锐批判,虽言辞激烈近乎诅咒,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隐忧。 作为帝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鹰犬爪牙的威力,也更明白权柄失衡的可怕。 锦衣卫这把刀,好用,但也极易噬主。 他登基后本就存了制衡之心,如今亲眼目睹纪纲仅仅因为几句逆耳之言就几乎当场失控、杀意沸腾…… 这无疑更笃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此子,虽狂悖,但目光之毒,竟连帝王心腹之患都看得如此透彻! 厅内。 李子城正说得口干舌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浑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扭头看向大门方向,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谁?!” “吱呀——!”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一股沛然大力推开。 燕王朱棣,龙行虎步,背负着门外深沉的夜色,一步踏入厅中。 纪纲低着头,躬着身,亦步亦趋地跟在朱棣身后半步。 方孝孺在朱棣推门而入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花白的胡须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哼!” 方孝孺就像一尊石化的雕像,梗着脖子,挺直了那身瘦骨嶙峋的硬骨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刀,却不发一言,更不行礼! 李子城看着方孝孺这副“英勇就义”般的姿态,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祖宗啊! 我的方祖宗啊! 他在心里发出绝望的哀嚎! 老子辛辛苦苦、九死一生、唾沫横飞、连道德绑架带历史剧透,好不容易才把你从诛十族的悬崖边拉回来,还给你套上了“谏臣明镜”的救生圈! 你倒好! 朱老四本人刚进门,你直接一个“哼”加站军姿就怼上去了? 这他妈不是自杀式袭击是什么?! 急!李子城急得恨不得上去踹老方一脚! 但他不能! 他只能强压着吐血的冲动,脸上瞬间切换成惊惶失措的表情,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 “噗通”一声就朝着朱棣跪了下去。 “草民李子城,叩见燕王殿下!殿下千岁!” 他这跪得干脆利落,行云流水,毫无心理负担。 废话,命重要还是膝盖重要? 然而,李子城这“识时务”的举动,却像一把火,彻底点燃了方孝孺那根倔强的引线! “子城!起来!” 方孝孺猛地一声断喝。 “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跪此乱臣贼子!他朱棣,倒行逆施,篡位谋权,人人得而诛之!何须向他行礼!给为师站起来!” 李子城跪在地上的身体猛地一僵。 内心已是万马奔腾,泪流满面:完了!全完了! 老方你这是拉着我一起往诛十族的坑里跳啊! 还跳得这么义正辞严!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让我死啊! 怎么办? 听老方的站起来? 那等于直接打朱棣的脸! 继续跪着?那等于当众打老方的脸,忤逆师命! 哪个都是死局! 在方孝孺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逼视下,他只能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方孝孺!我方你祖宗!老子穿越过来不是陪你玩忠烈无双的啊! 朱棣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南征北战,扫平天下,如今即将君临四海! 却在这小小的方府厅堂,被一个倔老头指着鼻子骂乱臣贼子,连他刚觉得有点意思的少年,也宁可听这倔老头的话,也不肯对自己这个未来天子保持基本的敬畏! 欣赏?欣赏个屁! 这师徒二人,简直是一对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专门往他心窝子上戳! 朱棣怒极反笑。 “呵…呵呵…好!好得很!方先生!好一身铮铮傲骨!好一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目光如电,刺向方孝孺。 “本王今夜前来,本是念在你方孝孺一代文名,又听闻你似有悔悟之意,特来赦免你方家满门上下,所有牵连之罪!” 方孝孺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李子城则是心头猛地一跳,赦免? 朱棣的声音陡然拔高。 “如今看来,倒是本王……自作多情,多余了!” 他刻意将“多余”二字咬得极重,目光扫过师徒二人,如同看着两个不识抬举的蠢物。 朱棣强压着怒火,向前一步。 “方孝孺!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那登基诏书……你到底是写,还是不写?你……可想通了?!” 方孝孺迎着朱棣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想通?!老夫有什么好想通的!朱棣!你这篡位逆贼!纵使你杀了我方孝孺,屠尽我方家满门,诛我十族!老夫也还是那句话——你!德!不!配!位!!”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老夫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想让我为你这逆贼起草登基诏书,痴心妄想!你死了这条心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子城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方孝孺那如同殉道者般燃烧的背影,听着那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的怒骂…… 他只感觉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咆哮、炸裂: 方孝孺!我日你仙人板板!!! 老子唾沫都说干了!嘴皮子都磨薄了!前戏做足了! 道德绑架都用上了!连“温水煮青蛙”这种压箱底的招儿都掏出来了!结果呢?! 结果你他妈临门一脚给我玩自爆?! 全白费了!全他妈白费了!!老子的命啊——! 我方你祖宗十八代!!! 第9章 小命保住了,但是似乎不太理想! 大明以孝义立国,若李子城真敢动手殴打授业恩师,那便是自绝于天下,绝无活路。 面对恩师方孝孺的厉声斥责,燕王朱棣竟未动怒。 他对着方孝孺沉声道:“你说孤不该起兵靖难,可曾想过孤的处境?建文初登大宝,便听信黄子澄、齐泰谗言,急不可待地要削藩!” “他囚禁周王,废黜代王,软禁齐王,逼死湘王!更遣兵围困顺天,对孤步步紧逼,如视仇寇!” “孤被逼至绝境,为求活命,不得不装疯卖傻,在那肮脏猪圈里,与猪同食,苟且数年!” “方先生!你口口声声念着世受皇恩,既为帝师,当时为何不直言进谏,规劝建文远小人、施仁政?反倒坐视奸佞当道,将孤生生逼上这条绝路!” 说到激愤处,朱棣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李子城:“你,为何不跪?” 李子城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道:“学生既已拜入恩师门下,恩师视殿下为逆,学生自当同仇!” 不料朱棣闻言,竟放声大笑:“哈哈哈!方孝孺,你倒是收了个好弟子!” 他踱近两步,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李子城:“小子,你方才那番话,孤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若非亲耳所闻,孤真不知这普天之下,竟有人比孤自己更懂孤的心!” “孤再给你一次机会。” 朱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跪下!之前种种,孤可一笔勾销。你老师是块硬骨头,不畏死。可孤不信,你这年轻后生,也不惧粉身碎骨?” “只要你此刻归顺于孤,”朱棣抛出诱人的筹码,“孤可助你成为第二个方孝孺!让你做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楷模,万世敬仰的清流砥柱!” 朱棣此言,绝非虚妄。 身为即将登临大宝的永乐皇帝,更是《永乐大典》的奠基人,他确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 若他愿意,足可让一个籍籍无名的书生,一夜之间名动天下,位极人臣。 然而,身为穿越者的李子城,岂会轻易被这帝王心术所惑? 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若此刻低头应允,等待他的下场,只怕比方才那只被分食殆尽的老鼠,更加不堪! 念及此,李子城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燕王殿下厚意,学生心领。然学生宁愿追随恩师同赴黄泉,也断不敢因一己贪生之念,玷污了恩师一世清名!” 李子城这番掷地有声的回应,不仅令方孝孺眼中泛起一丝欣慰,更让朱棣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李子城此前关于削藩的洞见,让朱棣顿感豁然开朗;而他削弱锦衣卫的构想,更是令这位即将登基的王者眼前一亮。 然而,对于李子城,朱棣心底始终存着一份戒心。 他以“靖难”、“清君侧”之名起兵夺位,终究难逃“得位不正”之议。 此刻他忧虑的,已非天下悠悠众口,而是百年之后,子孙是否也会重演这同室操戈的惨剧。 李子城确是可治国的能臣,但若他骨子里是个阿谀奉承、结党营私的软骨头,朱棣同样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他。 为君者,既要知人善任,更需杀伐决断,绝不可为后世留下半分祸根! 朱棣面上笑意淡淡,李子城后背却已沁出冷汗。 若非他多了一世记忆,深知这些上位者的狠辣手段,换做旁人,方才那番试探,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朱棣心中虽喜得此才,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先冷冷扫了李子城一眼,转而对方孝孺道:“方孝孺,你屡次对孤大不敬,论罪当诛!念在你是太祖老臣,孤今日网开一面。自即日起,你师徒二人便去孝陵,为太祖皇帝守陵吧!” 此言一出,方孝孺面色微变,李子城心中却是暗喜。 朱棣改变心意,派他们去守陵而非处死,显是起了惜才之念。 方孝孺本欲再度拒绝,可瞥见身边尚显青涩的李子城,终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年事已高,死不足惜。 但这新收的弟子,胸怀治世之才,若陪自己共赴黄泉,实在可惜。 先前痛斥朱棣,不过是放不下心中那份“君辱臣死”的执念。 建文生死未卜,他岂能屈身侍奉“逆贼”? 见方孝孺不再反驳,朱棣微微颔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子城一眼。 “纪纲!” “卑职在!” “将方孝孺、李子城师徒押送孝陵,为先帝守灵!” 纪纲眉头微皱:“陛下,那方孝孺的家眷……” “将其家眷一并送往孝陵,负责日常洒扫。三族之外者,悉数驱离。其门下弟子,一概赦免。若有愿追随者,准其同往孝陵侍奉太祖!” 寥寥数语,朱棣便赦免了方孝孺及其亲族的罪责。 纪纲却因李子城提议以宦官制衡锦衣卫而怀恨在心,看向他的眼神透着阴冷。 朱棣何等人物,岂会不知李子城的处境? 锦衣卫虽忠于皇室,却最是睚眦必报。 他担心纪纲借机报复,遂又沉声叮嘱:“方孝孺之前辱骂寡人,汉王对其恨之入骨。将他二人送至孝陵后,你须增派人手,严加护卫!若他师徒有半点闪失,锦衣卫上下,提头来见!” 纪纲闻言,心头一凛,暗藏的报复心思只得暂且按下。 “卑职遵旨!” “速去办理!” 至此,李子城不仅凭口舌之利说服朱棣脱罪,更让方孝孺彻底认下他这个弟子,视若亲子。 方孝孺与李子城被发往明孝陵。 方孝孺昔日的弟子获释后,纷纷与其划清界限。 其发妻也选择离异,携一双儿女返回浙江故里。 师徒二人名义上是守陵,实则是被圈禁于此。 孝陵戒备森严,守军林立,他们除日常洒扫、上香外,连陵园深处都无权踏入。 纪纲虽奉旨保护,却暗中使绊。 朱棣命人修建的两间砖房,被他以“山风猛烈,易毁屋舍”为由拆掉,只给二人搭了两间四处漏风的茅草棚。 方孝孺年老体弱,经不起风寒,不过几日便病倒了。 李子城虽算是“白捡”的老师,照料起来却是尽心竭力。 第10章 论策!入了朱棣眼! 每日破晓,他必先探视恩师,生火取暖。 洒扫陵园的粗重活计,也全被他一人包揽。 为免被锦衣卫寻到错处,他一人干着数人的活:洒扫、上香、侍弄新垦的菜园,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日,李子城刚在明楼大殿内洒扫完毕,正欲为太祖灵位敬香,忽闻身后脚步声响起。 他以为是病愈的恩师前来查看,回身却见身着蟒袍的朱棣,手牵一个蹒跚学步的稚童立于殿中。 那孩子约莫四五岁,正是初学走路的年纪。 朱棣似乎极为疼爱此子,一手牵着孩童,一边朝李子城伸出手。 李子城会意,立刻将手中清香奉上。 朱棣接过香,对着太祖灵位恭恭敬敬三鞠躬,而后将香稳稳插入炉中。 李子城正欲悄然退下,却被朱棣叫住:“你叫李子城,是么?” “回殿下,草民李子城。” 听到这称呼,朱棣冷笑一声:“好,和你那老师一样,骨头够硬!” 他环顾四周,不见方孝孺身影,不禁问道:“方孝孺呢?朕看他可不像会躲懒之人,怎未与你一同洒扫?” “回禀殿下,家师偶感风寒,无法洒扫。弟子为恩师分忧,分内之事。” “哦?方孝孺病了?病势如何?” “自至孝陵,恩师便缠绵病榻,已数日无法起身。” “嗯……” 朱棣若有所思,“看来朕对你们师徒,还是疏于关照了。” 说话间,他随手用指尖拂过供案,竟发现上面纤尘不染,连半点香灰也无。 “拾掇得甚为洁净,看来你确是用了心。” 朱棣捻着手指,淡淡夸了一句。 李子城依旧低眉顺眼,躬身应道:“蒙殿下恩典,草民得侍奉太祖陵寝,岂敢有半分怠慢!” “嗯,这话在理。” 朱棣起身,目光转向李子城,“孤将你师徒安置于此,你可心怀怨怼?” “草民万万不敢!” 李子城把头埋得更低,避开朱棣审视的目光。 朱棣凝视他片刻,方才颔首:“嗯,读书人向来不屑谎言,看来你倒是个实诚的。” 说着,他将那孩童拉近身边,不再理会李子城的沉默,指着供桌上的灵位道:“瞻基,这便是咱大明的开国皇帝,是你皇爷爷的父亲,你的太爷爷!” 朱瞻基望着灵位,小手揉着衣角,含糊地唤了声:“太爷爷……” “对,太爷爷……” 面对太祖灵位,朱棣的神情由坦然渐转肃穆,眼底甚至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份对朱元璋深入骨髓的敬畏,显露无遗。 祖孙二人默然肃立良久。 未得吩咐,李子城也只能垂手侍立一旁。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朱棣仿佛惊醒,看向身边微微发抖的朱瞻基:“瞻基,怎么了?” “爷爷,瞻基冷……” 年幼的皇孙虽裹着棉袍,仍被山风寒气冻得小脸发白。 时值深秋,满山枯黄,一派萧索。 朱棣轻抚孙儿头顶,朝殿外唤道:“纪纲!” “卑职在!” “送瞻基下山去。孤与李子城还有话说。” 纪纲应声入殿,抱起朱瞻基,解下自己的狐裘大氅裹住他:“皇孙,咱们走吧。” 朱瞻基恋恋不舍地回望祖父,朱棣的目光却已牢牢锁在李子城身上。 他撩起袍角,竟不顾地砖冰寒,席地而坐:“道衍和尚去了鸡鸣寺,是他让孤来寻你。” 李子城心头一凛,头垂得更低。 朱棣口中的“道衍和尚”,自然便是助他起兵的黑衣宰相姚广孝。 对此人,李子城始终心怀忌惮。 朱棣对其尊崇备至,言听计从。 姚广孝身负“屠龙术”之誉,一手策划靖难。 如今功成身退,却让朱棣来寻自己,莫非是疑心自己日后会动摇他地位? 正思忖间,朱棣已开口:“那日在方家,你论及削藩之策,条理分明。孤问你,此策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得了高人指点?” “皆是草民愚见,粗陋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朱棣却摇头:“不,此策甚妙!徐图缓进,温水煮蛙,逐步削夺藩王实权。若允炆当初懂得如此施为,孤今日未必能坐在这里!” 他神色一正:“只是当日你话未说尽,孤尚有不明,今日特来请教。” “殿下垂询,草民自当知无不言!” “嗯。你言道当逐步削藩,收其兵权,迁藩内地。然边境需藩王镇守,譬如宁王坐镇北疆,抵御胡虏。若将其内迁,边防空虚,如何填补?” “此事易尔。” 李子城胸有成竹。 “宁王虽镇北境,然军务调度,实赖其麾下将领。殿下只需将宁王改封内地,北疆军权仍可交予其麾下能征惯战之将统领。军权收归朝廷,由兵部统一节制调遣。如此,藩王兵权既削,边防亦无疏虞之患!” 李子城身为后世之人,自然知晓宁王改封南昌、朱棣启用朵颜三卫的历史走向。 只是此刻朱棣尚未登基,对削藩收权尚无定计,倒让他占了先机。 听了这番剖析,朱棣满意点头。 另立指挥、收军于朝,这与他心中盘算不谋而合。 只是为免打草惊蛇,他从未声张,连姚广孝也未知晓。 得此印证,朱棣对李子城不由生出几分赏识。 此策他尚需多方权衡,而这少年竟能思虑如此周详,将来成就,恐不在方、姚之下! 他心中起了为后世储才之念,话锋一转:“方才那孩子,便是皇太孙朱瞻基,太子长子,亦是孤的长孙。道衍和尚多次进言,劝孤日后传位于他。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 李子城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显:“殿下春秋鼎盛,福泽绵长,储位之事,何必急于一时?” 他不敢直言后世仁宗早逝、汉赵二王相残的惨剧,只得虚与委蛇。 朱棣何等精明? 岂会被这等颂圣之词糊弄? 他轻笑一声。 “孤知你心中有丘壑,不必与孤打这哑谜。你年纪尚轻,在此苦熬个一年半载也还撑得住。可你老师年高体弱,又经此番波折,恐难调养。孤有意调你师徒回翰林院当值,只是苦无由头。若你今日之言能令孤称意,此事便成,如何?” 第11章 立太子还是废太子! 听闻有望调任翰林院,李子城心头掠过一丝暗喜。 朱棣此时提及重启翰林院,想来定是为那编撰鸿篇巨制《永乐大典》铺路。 方孝孺乃天下读书种子,若真能入主翰林,必是主持此事的首选。 他若知晓朱棣有此宏图,想来也不会拒绝效力。 能于方家死里逃生,对李子城已是天大的侥幸。 但身为后世之人,他岂甘永困孝陵,日日与青灯古佛相伴? 若不想方设法脱身,此生恐怕真要老死于此了。 可眼下,李子城却陷入两难。 他极想应下朱棣的条件,却不知如何应答才能不露痕迹。 若被对方窥破自己急于离开孝陵的心思,岂非前功尽弃,败尽苦心经营的好感? 他正蹙眉思索,朱棣却误以为他心中不愿。 这位即将登基的“天下共主”,一手策划靖难,逼宫夺位,见李子城竟敢迟疑,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恼怒。 朱棣正欲拂袖而去,将这“不识抬举”的师徒永远圈禁于此,也算全了与姚广孝的约定。 未料李子城突然开口: “殿下,太孙虽具龙章凤姿,然年岁尚幼,尚需多加磨砺。” “反观太孙之父,太子高炽。自您就藩北平起,便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为殿下分忧解难,化解多少烦忧。” “即便真要传位,也应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先传长子,再传长孙,方是正理!” 朱棣闻言,沉默不语,只以手轻捻胡须。 良久,才沉声问道:“你……可是收了老大的好处?” 这突兀一问,让李子城一怔:“殿下何出此言?” “自朕起兵靖难,北平一应内务,皆交予老大打理。” 朱棣目光锐利,“他借此机会,大肆培植党羽,将旧日官员尽数清洗。如今北平班底,泰半是他提拔的文臣!他这是想在日后,也效法朕来一场‘靖难’!而你,便是他安插在朕身边的游说之徒!” “朕欲立谁为储,难道还需尔等置喙?” 朱棣越说越怒,眼中已有戾气。 李子城连忙解释:“殿下息怒!立储之事,是您亲口垂询。学生推举太子殿下,只因他确有其能!当年靖难初起,殿下以八百亲兵破宋忠、耿炳文大军。” “建文为稳朝局,派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直扑北平!若无太子殿下呕心沥血,运筹帷幄,北平孤城,如何能抗朝廷五十万虎狼之师?” “此战之险,犹胜太祖昔年洪都血战!难道这还不足以彰显太子殿下之才略吗?” 朱棣因自身背叛过朝廷,故最忌惮子孙效仿。 朱高炽培植势力,更多是为新朝初立时稳固局面。 虽有私心,却也显其远见卓识。李子城深知,这位未来的明仁宗若因猜忌被废,大明国运恐将大损。 只是这番心思,他无法明言。 朱棣不愿立朱高炽,实嫌其性情宽仁,与自己铁血治国的理念不符。 他乃马上天子,行伍出身,内心更倾向勇武类己的次子汉王朱高煦。 他凝视李子城良久,心中念头飞转。 攻入南京之前,这李子城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朱高炽纵有通天之能,也绝无可能提前收买一个年未及冠的书院学生! 想到此节,朱棣心中疑云稍散。 但即便疑心稍解,他传位汉王的念头仍未动摇。 他忽而展颜一笑,带着几分试探: “没成想你对朕的旧事竟如此熟稔,看来你在书院读的,倒也不全是死书!” 李子城谦逊一笑:“学生仰慕殿下英风,故留心殿下事迹。老师憎恶殿下,是因感念建文知遇之恩。老师性情刚直,曾被太祖雪藏,是建文登基后重新启用,方成就其‘读书种子’之名。” “学生虽与老师同心,却未受过建文恩惠。建文削藩,本是常情,然其操切过甚,意气用事。恕学生直言,若身处殿下当日之境,朝廷步步紧逼,朕悬北平,又有几人甘受钳制,坐以待毙?恐怕……亦会揭竿而起!” 这番话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对朱棣的仰慕,又将自身对靖难内幕的“未卜先知”巧妙遮掩过去。 朱棣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难怪道衍那和尚说你与他有几分神似。看来你们心中,都藏着那搅动乾坤的‘帝王权谋之术’啊!” 所谓“帝王权谋之术”,指的正是一手策划颠覆社稷的本事。 姚广孝年轻时怀才不遇,愤而出家,幸遇朱棣,方得施展胸中抱负。 见朱棣将自己与姚广孝相提并论,李子城顿觉受宠若惊。 那位被朱棣唤作“妖僧”的姚广孝,后世可是能与刘伯温比肩的人物! 若真能与之齐名,也算不枉穿越一场。 他心中窃喜,面上却露出惶恐:“殿下谬赞!学生不过一介寒儒,岂敢与道衍大师比肩!” 李子城思虑敏捷,进退有度,连朱棣也不禁暗自赞叹。 他夸赞了几句,话锋陡然一转,单刀直入: “朕……欲立汉王高煦为储,你以为如何?” 李子城心头一震。 他话已说到这般地步,未料这位永乐皇帝竟仍执意欲立次子为储。 朱高煦自幼随父征战,胆略过人。 此番攻入南京,他亦是功勋卓著。 论及朱棣三子,高煦确是最肖其父。 然较之长兄高炽,此子性情暴戾,有勇无谋,实非社稷之选。 即便与朱棣相比,亦相差甚远。 若非如此,他日后也不会在朱瞻基继位后屡次谋反,终落得被铜缸炙烤而死的凄惨下场。 见朱棣如此发问,李子城神色肃然。 朱棣登基在即,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且疑心极重,纵是姚广孝,此刻怕也难以获其全信。 若不想历史重蹈覆辙,他必须让朱棣看清其中利害! 他正色问道:“殿下,您是想听真话,还是虚言?” “哦?真话如何?虚言又怎样?” “真话便是:若您执意立次子为储,这皇位,将来必与太孙无缘!” “非但如此,届时朱家骨肉,必将再起萧墙之祸!” “汉王性情,确与您相似。然论及权谋机变,他远不及您万一!” “殿下请看,您膝下三子,表面兄友弟恭,实则各怀心思,皆觊觎储位。” “若立太子高炽为储,他身为长兄,心存仁厚,尚可容得下两位弟弟。” “若真立了汉王……以其心性,日后必酿滔天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