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活死人王朝》 第1章 这帮狗娘养的,要反! 营州,抚顺堡。 天光昏暗,风沙遍野。 堡城约三丈高的城墙上,刚刚完成交接的一班士卒,正搓着臂弯,蜷成一团,自箭楼而下,同时不忘低声私语。 “你说,少公子这次算不算福大命大?” “呵,那还用说?那种距离被北蛮角弓射下马,还能活下来,自然是老天眷顾。” 其中一个士卒撇了撇嘴,另一人见状心有余悸道:“唉,少公子刚行完冠礼,便遭此横祸,好在此番无恙,否则戍主大人远征归来……” 话音至此,两人齐齐噤声,自耳墙看向堡内那处最大的宅院。 院内,一名身材欣长、穿着白色长袍的青年,正盯着天边的暮日残阳出神,右手摸了摸胸口泅血的白纱,不知在作何感想。 李少阳已经坐在这里一整天了。 自醒来后,他就屏退了侍女仆从,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他想不明白,明明他在登珠峰的时候不小心失足坠崖,怎么一睁眼,就穿越了。 “大乾……历史上有这么个朝代吗?” 李少阳眉头紧皱,努力从混乱的记忆中拼凑出关于这个朝代的信息。 外族入侵,朝廷腐败…… 这种种迹象,都在历史上有迹可循,可偏偏就是对不上已知的任何一个朝代。 虽说前世的李少阳,就不是个安稳度日的主,退伍后时常搞各种荒野求生,不愿将自己置于绝对安全的舒适环境内,但一朝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人吃人的封建王朝,还是有点太过了。 李少阳揉着眉心,校场操练的呼喝声不时传来,时刻提醒着他,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军阀世家的子弟,再加上耳畔模糊不清的嗡嗡声,更使得他心烦意乱。 李少阳是营青李家的一脉分支,如今镇守在这抚顺堡的戍主,李昌明之子。 “少公子?” 一个略显犹豫的声音,紧张地在旁响起。 “唤我作甚?” 李少阳猛地回头,因为烦躁间,眉宇不由染上了几分冷意。 噗通—— 前来报信的士卒,一个哆嗦就颤抖地跪伏在地。 那是什么眼神? 作为堡内亲兵,李顺是看着李少阳长大的,真要论起辈分,他还是李少阳的表叔哩。 但记忆中的少公子,从来都是一副内敛恭谨的样子,甚至见了生人还会紧张的说不出话来,怎得昏迷醒来,性情就变了。 那眼神……李顺见过,是只有沙场百战、手刃敌军的将军们才有的狠厉。 咽了口唾沫后,他小心翼翼开口道:“少公子,守捉使大人让我带话……说是请您去堡营一趟,商议如何处置那擒来的蛮娘。” “什么蛮娘?” 李少阳眉头一蹙。 “少公子莫不是忘了?咱们前些日子追的那队胡骑,带队的女蛮子被咱们捉住,少公子还说要等戍主大人亲自回来审问呢!” 李少阳揉了揉眉心,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出前因后果来。 抚顺堡地处河西要塞,往北便是铁勒、靺鞨等北蛮胡族,因此周边村镇时常遭到胡骑劫掠,此时便需要抚顺堡出兵剿灭,以安民心。 而前身,便是在这上面栽了。 前些日子胡骑来犯,但与往日不同的是,这队胡骑装甲精悍、训练有素,同队的火长一眼料定,这极有可能是蛮族的哨探。 岂料追击途中,前身被冷箭射下马。 虽是捉住了对方头领,自己却也落得个生死不明。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穿越而来的李少阳了。 “知道了。” 虽然就军职而言,他不过是一小小的什将。 但毕竟这抚顺堡的主子,乃是戍主李昌明,而作为戍主之子,堡内将士多多少少都要给他些颜面。 再说,人是他捉回来的,所以如何处置,自当是要同他商议。 明白这点后,李少阳虽然有些烦闷,但还是不情愿的起身道:“行了,我知道了,前面带路。” 起身的刹那,耳畔的嗡鸣变得清晰了些。 这次,李少阳终于听清楚了。 【当前武学:劈山掌(小成)】 【剩余寿数:四十三载】 【消耗寿数,可加速武学,是否立即使用?】 系统? 念头刚起,一个透明的介绍面板随之映入眼帘。 看着上面文字,李少阳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 二世为人的他,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了? 见他驻足不前,李顺当即紧张回头:“少公子?” 罢了! 回头再研究吧! “没事,走吧!” 心念一动,收起面板后,李少阳前往了议事堂。 议事堂毗邻校场,位于军辎大营最深处,寻常若有要事,都是李昌明召集部将在次商议对策,而今李昌明不在,发起的人便是地位仅次于戍主的守捉使赵谯。 抚顺堡士卒合计百十余人,类似明朝百户。 堡内大都是州兵军户,除开李昌明带走的族兵亲信,留在这里的都是早年加入的老人,而守捉使赵谯,更是名望之最。 入了议事堂,就见一个个气息沉稳的士卒位于两侧,这些都是堡内的火长、什将。 类似于伍长、什长之流。 而堂内仅次于主座的位置上,此刻端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紧实、身着山纹凯、腰垮陌刀的中年男子,那阴鸷面容上的一对眼珠子,更是透着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在大乾,山纹凯、陌刀几乎是衙兵的标配,如今却出现在了一个州兵将领身上。 足见此人地位非凡。 所谓衙兵,便是隶属节度使麾下,由朝廷正式列入兵籍的“官健”,有定额、告身,乃是名副其实的亲卫精兵。 与之相反的,便是大多数戍堡内的州兵。 这些人兵籍挂在州县,自筹粮饷,平时务农、战时征发,因此装备上只能满足一小撮人。 即便如此,也只是稍显次之的皮甲、横刀。 在军中,装备便是彰显一个人实力的重要依据。 在这方面,赵谯可以说无可非议,因此李少阳到来后,前者也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甚至自顾自擦着陌刀,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李少阳见状倒也没意外。 毕竟,依着前身软弱胆小的性子,若非看在其父戍主李昌明的面子上,在这强者为尊的军中,只怕多少人压根就不带拿正眼瞧他的。 但他既然敢来,自然就不会惧怕。 他走到主座正前,开口问道:“诸位叔伯唤我,所为何事?” 虽未落座,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周围人见此脸色微变,尤其是赵谯,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凶厉,但随后便渐渐隐去。 放下陌刀后,从容开口道:“少阳,听说你前些日子抓了个蛮族哨探,我等商议后,觉得事关北蛮军情,不容怠慢,所以想让你携书前往潍坊镇,请镇遏使大人尽早决议,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李少阳眼睛一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大乾军级,类似唐制。 自节度使往下,采用州—镇—堡三级制度。 以戍堡为单位,一州十镇,一镇十堡。 一旦发现敌情,可逐级上报,而抚顺堡的上级,自然是囊括了十个戍堡的潍坊镇。 赵谯此话,看似没有任何问题,但关键是,传令军情,谁人不行? 偏偏要他去? 此番李昌明前往平寇大军,可是带走了堡内十多名族兵亲信,之所以将他留下,就是为了后方不生变故。 这种节骨眼,赵谯却偏偏想让他离去。 只怕是傻子,都会觉得不妥。 李少阳并未点破,而是开口说道:“兹事体大,赵叔言之有理,我这就派人前往潍坊镇传……” 话音未落,一名疤脸什将猛地起身。 “大人,我就说这小子心眼多得很,事到如今,还跟他废什么话,摘了他的脑袋,直接动手便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竟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李少阳脸色微沉,不动声色环顾四周。 就在这时,一道染血的身影猛地冲了进来:“少公子快跑……这帮狗娘养的,要反!” 来人正是李顺,只是颤抖着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便彻底摔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赵谯见状,终于撕破了脸皮,阴恻恻笑道:“呵呵,原本还想着将你哄骗离去,半路再找人把你做了。但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赵谯要反!? 李少阳想不明白,对方怎么敢的?还把周围这些人也煽动了。 “你们跟着这厮谋反,就不怕戍主归来问责?” 抚顺堡虽小,但好歹也是营青李家的旁支,只要李昌明还活着,他们有胆子造反?除非是真的不准备活命了。 没等周围人有所反应,赵谯冷笑开口:“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李昌明已经死了,你要是识趣,我还能留你一具全尸,对外宣称你死在了蛮族手中,让你风光厚葬。” 李少阳深吸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刚穿越就这么死了,未免有些过于窝囊了。 于是目光如炬,直直盯着赵谯。 “那我要是不呢。” 第2章 杀敌可获取对方部分寿数 李少阳此话一出,周围均是到倒吸一口凉气。 自打一开始,众人就觉得不对劲,这少公子往日胆小怕事,见到他们这些军中将士,更是紧张的大气不敢出,今日怎得生出了这般血性? 赵谯见状也笑了,他一边缓缓抽出陌刀,一边开口道:“这抚顺堡内人都说你小子难以成器,没想到此前都是隐忍之举,连我都险些被你给骗了。” “宁死不屈?若是戍主大人能活着看到这一幕,只怕真的会含笑九泉,也罢!我这当叔叔的心善,这就送你们父子团聚。” 李少阳站在首座前,沉默不语。 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那李昌明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听到对方的死讯,受前身影响,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真是树倒猢狲散啊! 不过,想要他的命? 再度看去的时候,李少阳的眸中,染上了几分前世的狂傲:“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消耗寿数,加速武学是吧? 来!把这劈山掌给我充满,让我瞧瞧到底有什么本事! 【叮!武学加速开始……】 【恭喜!劈山掌加速至大成,本次消耗寿数七载!】 【恭喜!劈山掌加速至化境,本次消耗寿数十载!】 【恭喜!劈山掌加速至大圆满,本次消耗寿数二十五载!】 【加速完毕!本次累计消耗寿数四十二载】 【当前武学:劈山掌(大圆满)】 【当前寿数:不足一载。】 【温馨提示,杀敌可获取对方部分寿数。】 …… 看到系统最后一句提示,李少阳满意的笑了。 这就是武学大圆满的感觉吗? 他握了握双拳,一股充沛的气劲涌现,仿佛毕生所学,都汇聚其上。 这劈山掌乃是李氏族武,早年被经由李昌明传给他,即便是前者,也不过将这套掌法,练到了大成境界。 “好胆!” “就是不知道在我的刀下,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更硬!” 赵谯狞笑一声,立刻抽刀劈来。 来时凶猛,狭长的陌刀化作寒光,直奔李少阳面门。 对方这一手刀法,乃是沙场上自行磨炼,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名堂,可就是凭借这杀敌的功夫,才能帮助其坐稳这抚顺堡二把手的交椅。 见此情形,周围有不忍者,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些人都是早年跟随李昌明的老人,说到底也不愿见李少阳送命,此番若不是时局所迫,心里多多少少还存着些旧情。 可眼下,不论他们怎么想的,都为时已晚。 可偏偏就在这一刀下去,所有人都觉得李少阳必死无疑的时候—— 唰—— 寒光闪烁。 “呵呵,赵叔这点本事就想举事,是不是有点高估自己了?”却见李少阳竟不知何时避开了这一刀,死死攥住了赵谯的手腕。 “这……怎么会!” 赵谯脸色骤变,想要举刀再劈,却发现他不论如何使劲都动弹不得。 对方的虎掌好似铁钳,牢牢钳住了他的手腕。 这是什么力道? 这小子什么实力,他岂能不知? 何时来的这股子蛮力? 就在赵谯心下慌乱之际,他却猛地对上了李少阳那含着冷笑的眸子。 刹那间,一股冷意直窜脊背。 随后,不等他来得及反应,就听“刺啦”一声。 赵谯的一整条臂膀,竟是生生被扯断下来,鲜血挥洒之际,他的口中也难以抑制的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喊。 “啊啊啊啊!我的手……” 可下一秒。 嘭—— 就见李少阳一掌劈下,足以碎石的大圆满境界的劈山掌,直接打在了赵谯的脑袋上,顷刻间红白四溅。 赵谯的脑袋炸裂的同时,惨叫声自然也就戛然而止。 无头的尸首晃了又晃,最后重重砸在了地上,荡起一片尘埃。 …… 做完这些的李少阳,面无表情的掏出手帕。 一边擦着手上血迹,一边回到了首座,抬头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现在说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偌大的议事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赵捉手,死了! 这始料未及的一幕,好似在众人心湖投下了一颗巨石,登时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管信不信,但那鲜活的、尚在淌血的尸首,就摆在当下。 那可是赵谯啊! 竟被少公子,一掌开了脑颅? 众人艰难的咽着唾沫,一时间竟无人上前答话。 噗通—— 终于,群龙无首,还是那疤脸的什将扛不住压力,直接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少公子饶命,我等、我等都是被逼的。” 其余人闻言,也是面露哀色。 这些人大都是形势所逼,根本没有选择站队的机会。 但李少阳根本不关心这些,摆了摆手冷声道:“我最后问一遍,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耐心有限,建议你们别说废话。” 话音一出,疤脸什将打了个哆嗦,当即连滚带爬的在赵谯的尸身上摸出两封信件,双手颤抖着呈到了李少阳面前。 “请、请少公子过目。” 两封信件,一封朝廷下发的邸报,一封青州传来的族信。 邸报上书,登州前线,八万剿匪大军悉数被歼,主将生死不明,登州城告急。 短短几行字,却让李少阳瞳孔一缩。 前些日子,倭奴渡海,兵发高丽,短短月余高丽便已沦陷,甚至开始滋扰登州边城,收到消息的朝廷,当即决定派人平乱灭寇,而负责此事的,正是如今的平卢节度使李克凤。 自建安之乱后,藩将割据、军阀林立。 朝廷式微,便是女帝也有心无力。 而倭奴来犯,对于虎踞青、营二州的李家而言,正是扩张的好时机,如果顺利的话,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名正言顺的占据登州。 因此,李家各系都清楚,这可是天赐的建功立业的机会。 得到调令后,自上而下几乎都抽调了各自精锐加入了平寇大军,这其中就包括抚顺堡的李昌明。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支八万精锐,竟然被倭奴灭了? 而且就连登州城,此刻也危如累卵。 邸报中称,来犯倭奴,悍不畏死,悍勇异常,非人力可敌。 李少阳目光闪烁,对这邸报所述,半信半疑。 区区倭奴,何时有这般实力? 至于剩下那封族信,就更为简单了,上面只有一句话。 “敕令我李氏族系,即日动身,速归。” 一份邸报,一封族信。 两件事情联系起来,足以说明一件事。 这大乾,怕事要变天了。 怪不得赵谯生了异心,原来是提前得知了消息,李昌明多半已死,只要除了自己,对外随便扯个借口,就能趁乱占据这抚顺堡。 只可惜,算盘打得再好,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就在李少阳思绪不定的时候,一个士卒匆匆跑了进来: “赵捉使,狱卒来报……” 只是刚冲进来,再看到地上的无头尸首的时候,声音便戛然而止。 “来报如何?” 李少阳眸光晦暗,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 狱卒也不是傻子,看了看地上的尸首,又看了看主座上的李少阳,当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颤抖开口: “少、少公子!” “狱卒来报,前些日子擒获的蛮娘,说是有重大军情要交代,希望……您亲自前去。” 第3章 等我辽军入境,我可保你一命 嗯? 闻言,李少阳眼睛一眯。 那个前些日子捉来的蛮族哨探,他多少还是有些上心的,毕竟若是真的事关蛮族大军来犯,他能提前得知小心,对于今后去留,也能早做打算。 心念及此,他点了点头,没有即刻答话,反倒转而看向堂内众人。 “今日之事,我不欲追究。” “诸位叔伯早年随家父征战,对我不服情有可原,但这种事情,倘若再出现,休怪我不顾昔日情面了。” 此话一出,原本大气不敢出的众人,齐刷刷长舒口气。 李少阳的雷霆手段,已经让众人惴惴不安,生怕他此刻秋后算账。 毕竟赵谯一死,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念头了。 “谢少公子开恩!” 见此情形,李少阳这才从容起身,准备随士卒前往堡狱。 那保住性命的疤脸什将涕泗横流,连连叩首:“少公子性慈心善,卑下感激不尽,多谢少公子饶命!” 唰—— 话音刚落。 却见寒光一闪,人头落地。 “好刀!” 李少阳驻足摆弄着赵谯的陌刀,随后似笑非笑:“不用谢,其他人倒也罢了,至于你……我可没说过饶你性命。” “把尸体处理干净,速请人将李顺带下去医治,若他有半点差错,我拿你们是问。” 李少阳扔下这句话后,这才提着陌刀离去。 议事堂内,鸦雀无声。 一众将士,面色煞白,神情惊骇不定。 只是这堂下,又无端多了具尸首。 “这下,应该能安分点了……” 出了议事堂,李少阳余光瞥了眼身后,这才起身前往堡狱。 聚众谋反,本是死罪。 但真要深究下去,只怕这抚顺堡过半数的人,都要被牵连。 怎么办?把他们都杀了? 如今尘埃未定,在他没做出决定之前,这些人留着,将来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至于杀了那个二五仔,纯粹是起一个震慑作用。 毕竟,抚顺堡这些人,常年和蛮族打交道,都是刀尖舔血的狠角色,自己若是真一点不计较,反倒会被觉得心慈手软,到时候只会适得其反。 同时,此举也是为了安抚众人。 杀了此人,这事算是暂时揭过,等于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先有不杀之恩,后有锄奸之威。 恩威并施,这才是李少阳的目的。 至于剩下的…… 李少阳点开系统面板,看着上面剩余不到一载的寿数,陷入了沉思。 不是说,杀敌就可以获得部分寿数吗? 怎么寿数还是没变? 难不成,赵谯还不算敌人? 那系统所指杀敌是什么? 蛮族?匪寇? 李少阳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要想活得久点,看来得早点弄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才行。 不多时,他便在士卒带领下,来到了堡狱。 昏暗的牢房内,却见一个红衣女子倚墙而立,墙上的火把晦暗不明,虽是看不清面容,但从身上的血迹来看,这两日没少吃苦头。 可即便如此,狱卒打开牢门,见到来人是李少阳后,对方仍是嗤笑出声:“我要见的,是你们的首领,不是这个弱柳扶风的兔哥儿。” 此话一出,狱卒脸色骤变,下意识看了眼李少阳。 他刚刚可是亲眼见到,少公子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虽然不知道,自家这位少主子为何变成这样,但跟弱柳扶风这四个字,只怕是占不到半点干系。 果不其然。 李少阳听后猛地上前,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嘭”的一声将其压在墙上,这才冷笑开口:“我的耐心有限,给你三句话的时间,若是听不到我想要的内容,你就可以死了。” 女子因突如其来的举动脸色骤变。 她一边心惊于李少阳的力道之大,一边迷惑……这家伙怎么跟之前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咳咳——” “前日被我射下马,竟还能如此威风,没想到你这么命大,居然还活着。” 离得近了,李少阳这才看清楚对方面容。 五官小巧精致但却透着一股英气,不同于大多数蛮族女子,对方皮肤罕见的白皙,但尽管此刻被掐的面色涨红,那漂亮的眸子仍是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娇悍。 只可惜,李少阳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打算。 他五指收紧,加大力道:“这就是你的第一句话?我很不满意。” “有……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杀了我,不光不会从我这得到半点情报,到时候自有人会替我复仇!” 女子说话已有些艰难,可俏脸仍是透着一股傲意。 “很好!两句了,我提醒你,你还有最后一句话的机会,这可能是你最后的遗言。”李少阳冷笑。 从对方的话中,他隐约猜到,此女只怕来头不小。 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的杀意。 终于,在他力道一点点收紧下,女子脸上的血色越发明显,直到呼吸明显开始滞涩,这才挤出声音:“你若敢杀我,等我辽军压境,定教你这方圆千里鸡犬不留!” 耶律清远是真的怕了。 她能看出来,对方是真的动了杀心。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堂堂大辽公主,竟然会栽在一个区区守捉使的手中。 但她高贵的性子,绝不会允许她低头。 可谁料,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 李少阳却力道一松,因为他终于听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了:“北辽犯境?谁给你们的胆子自取灭亡?” 建安之乱后,辽国便曾大军来犯。 但大乾毕竟是大乾,即便刚刚经历动荡,可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于是只能败军而退,签下降书。 这才过了几年? 如今元气未复,就又敢来犯? 看着李少阳的嗤笑,耶律清远也报以冷笑:“你们乾国如今自顾不暇,我大辽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一雪国耻!你若放我离去,等我辽军入境,我可保你一命。” 自顾不暇? 李少阳闻言,顿时眉头一皱。 倭寇来犯,北辽得知不难,但对方凭什么觉得,堂堂大乾,会对区区倭奴束手无策? 忽然,李少阳想到了什么,继续嗤笑道:“北辽胆敢来犯,那是自寻死路,我大乾百万将士,早就枕戈待旦,何惧之有?” 果不其然,听到李少阳的话,耶律清远明显受了刺激:“大乾再强,终究不过人而已。在那些跨海而来的怪物面前,终究难逃覆灭下场。” 怪物? 李少阳心下凛然,忽然想到了邸报中关于倭奴的描述。 不畏生死,悍勇异常…… 果然,这女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或者说,此次倭寇来犯,北辽早就知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第4章 若有患疫之人,格杀勿论! 终究,李少阳还是没有要了对方的性命。 此人来历不小,应该还知道不少东西,但这种硬骨头,继续啃下去已经没有多大必要了。 反倒是留着此人,将来说不定能有奇效。 倭寇入侵,北辽南下。 这样原本考虑去留的李少阳,彻底做出了决定。 不论如何,只怕要天下大乱了。 这种情况下,独身一人反倒危险,屯兵而待方为上乘。 如此的话,自己那个连面都没见过,就死在前线的便宜老爹,给他留下的这个抚顺堡,倒是他如今唯一可以拿来依仗的了。 只不过,要想名正言顺的继承戍主之位,还得李家点头才是。 建安之乱后,朝廷名存实亡。 各路军阀,皆是听调不听宣。 节度使麾下衙军自不必多说,衙内指挥使、兵马使、刺史等升迁,几乎从不过问朝廷,由自家节帅一纸堂贴即可生效。 至于州兵镇遏使、戍堡戍主、守捉使等,则是由节度使表奏朝廷,待朝廷降诏,即可生效。 但实际上,一般都是走个流程。 所以真正说了算的,还是拥兵自重的各藩镇节度使。 “看来,得去一趟青州了。” 离开堡狱后,李少阳亲点了二十名士卒,这些人都是堡中老卒,大都还算对李昌明忠心,每人又背了三匹好马,准备连夜赶往青州城。 此时宜早不宜迟,李少阳因此没做耽搁。 星夜兼程下,除了偶尔途径驿站歇脚,只用了两日便抵达。 青州,原本并非李家势力范围。 建安之乱后,原节度使因参与叛乱,李家当即瞅准时机,以平叛为由将其剿灭,将青州范围也一并纳入麾下。 至此,李家坐拥营、青二州十一城,如日中天。 昔日的营州李家,也变成了营青李家。 后来为了稳固势力,李家举族搬迁到了青州,身为节度使的李克凤更是将青州城设为衙城,因此如今的青州城,比往日更加繁华恢弘。 作为节度使麾下治所,衙城便是其势力范围内最重要的城池。 因此,青州城也采用三重布局。 最外城名为罗城,以原青州城墙为界,用作商旅百姓居所。 中层子城,乃是州县衙署、军需库所之地。 而最内处,才是衙城,城高墙厚,节度使衙帐、亲兵营、军械库俱在此地,可以说是青州城最后的堡垒。 依着文牒告身,寻常人出入罗城、子城都没问题。 但若想进入衙城,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如今的青州城,城内但凡稍大的府宅、酒楼,其背后主子,几乎都姓李。 而这些年来,青州刺史、太守、城防几乎都是李氏族人,可以说这里便是营青李家的大本营。 但正是这繁华热闹的青州城,如今却开始戒严宵禁,以至于街上行人都人心惶惶。 巡逻士卒,穿街入巷,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隐约间能听到传令。 “务必仔细核查,若有患疫之人,格杀勿论!” “遵命!” 李少阳正是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下,来到了衙城门下。 城门尉在确认过李少阳的族内手令后,确认这是李氏族人,当即放行,并且叮嘱道:“这位族兄,尽快前往族中祠堂,切莫耽误。” 很显然,这城门尉,也是李氏族人。 李少阳此刻也意识到了失态严重,没有多做耽搁,拜谢离去。 …… 衙城东街。 一处占地千亩的宅院最深处,绿阴森森下坐落着一个三进三出的祠堂,这正是自营州迁来,新建的李氏祖祠。 而今,院内人声鼎沸,数百名官职不一的武官齐聚一堂。 这些人中,最低的都是李少阳这等守捉使,军职高的更是诸如节度副使、御史中丞等正三、四品的朝廷大员。 以往官场、军中这些官阶森严之辈,到了这里,所称也不过是兄弟叔侄。 一番寒暄,直至下午。 随着几个身着长袍,手持拐杖的老者入场后,这才稍作安静。 “今日,之所以召集尔等归来,是有要事告知!” “此事,关乎天下大变!” 族老开场,便是投下一颗惊雷。 刹那间,原本寂静的人群沸腾起来,皆面露惊诧。 嘭!嘭! 为首老者手杖敲地,压住骚乱:“肃静!” “登州急报!” “登州陷落,后补十万大军被策反,如今连同倭奴一并汹汹来犯!”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马匹的嘶鸣,一个浑身染血的传令兵,扑了进来,摇摇欲坠地说说完最后两句话,便伏尸在地。 刹那间,人群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惊呼出声。 “快!他还活着,快上前救人!” “且慢!不可上前!” 族老闻言,连忙厉声制止。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却见那原本已经断气的传令兵,竟然又以一种扭曲的姿势重新站了起来,那满是鲜血的面膛无比狰狞,嘶吼着就朝临近的一人扑咬过去。 周围人见状,如潮水般惊慌退去。 好在,能站在这里的,都是行伍之人,反应极快。 嗖!嗖!嗖! 当下,便有几根利箭飞来,径直没入了那人胸膛。 可令人骇然的是,箭簇入体,那人明明身中数箭,可却仅仅只是摇晃了一下身躯,随后竟好似全然不惧般,悍不畏死地继续扑了上前。 “阿大!” 一名族老见状,当即沉声开口。 旁边一名劲装男人闻言,当即心领神会准备上前。 可就在这时。 唰—— 刀光一闪,竟是有人先他一步。 人头落地,那传令兵终于不动了,只是那滚落的脑袋上,仍是面目狰狞,好似地狱恶鬼般让人心悸。 “这是……” 李少阳眯着眼睛,缓缓收起陌刀。 这似曾见过的一幕,让他多日来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也就在这时。 【叮!成功杀敌,掠夺寿元三载。】 【当前寿元:四载。】 突兀的机械提示音,倏然在脑海中响起。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偌大的宗祠庭院,一片死寂。 “这就是老朽要告诉你们的事情……” 族老沉声开口,打破了寂静。 第5章 瀛洲,爆发大疫! 在场皆是刀口舔血的军中悍将,可眼前这般诡异的景象,却让他们感觉后背发凉。 那不是人! 人中了数箭,胸膛都被洞穿,怎可能还像没事人一样扑杀上来? “原来如此。” 李少阳握着陌刀的手微微收紧,冰冷的刀锋上,一滴粘稠的黑血缓缓滑落。 他心中那最后一点疑惑,也随着系统提示音的响起而烟消云散。 所谓的敌人……所谓的掠夺寿元…… 竟然是这种东西! 这已经不是人与人的战争了。 “少阳,做得好!” 为首的族老面色凝重,他枯槁的目光扫过李少阳手中滴血的陌刀,赞许中带着沉痛。 “你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早看清了我们敌人的真面目。” 他没有理会地上那具无头尸,而是转身从袖中,极为珍重地取出了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函。 信封已经泛黄,边角磨损,显然经过长途跋涉,更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诸位,都看清楚了。这,是十七弟李宗海,从登州用尽最后力气送回来的……遗书。” 遗书?! 李宗海是谁? 那可是李家派往登州,负责与平寇大军接洽的族中干将,一身武艺早已臻至化境,麾下三万营青精锐,更是李家的心头肉! 他怎么会死?还用上了遗书这么惨烈的字眼! 族老没有给众人太多哗然的时间,他颤抖着撕开火漆,将信纸展开,那嘶哑的声音说道。 “族老亲启:一月之前,登州沿海出现倭奴船只,然其状甚异。船上老弱妇孺皆有,与其说是寇,不如说是……逃难。为探虚实,吾遣精锐,擒了数人。” 听到这里,不少人眉头紧锁。 区区倭奴,弹丸之地,能有什么大难需要他们背井离乡,渡海西逃? “为审问,吾特请来与倭人素有来往的海商孙家主事。然,审问所得,却让吾……不寒而栗!” 族老念到此处,声音明显一顿,众人能清晰地看到,他捏着信纸的手,指节已经因用力而发白。 信纸上,从这里开始,字迹陡然变得浓重潦草。 “所擒者二男二女,动刑之后,其言语颠倒,状若疯癫。据孙家主事翻译,吾等得知一惊天秘闻。” “瀛洲,爆发大疫!” “染疫者,七窍流血,哀嚎三日必死。死后……复生!变为食人饮血、不畏刀剑、力大无穷、毫无痛觉之怪物!更可怖者,凡被此物所伤,无论人畜,皆会染疫变尸,无一幸免!” 人群炸开了锅! “荒谬!简直是荒谬绝伦!”一名将领当即怒喝出声,“死而复生?食人饮血?族老,这分明是妖言惑众!” “没错!李宗海定是被倭奴妖术所惑,胡言乱语!” “我大乾将士,岂会惧怕这等无稽之谈!” “肃静!” 为首的族老猛地将拐杖顿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硬生生压下了所有嘈杂。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那个仍在叫嚣的将领身上。 “妖言惑众?那你来告诉我,方才那个传令兵,又作何解释!” 那将领顿时语塞,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是啊……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他们都亲眼所见。 族老不再理他,继续念诵信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瀛洲幕府,曾遣精锐武士镇压,然武士刀剑虽利,却难敌那无穷无尽的怪物大军。最终,武士尽殁,沦为口粮,亦成尸怪,反噬其主。” “京都沦陷,秩序崩坏,瀛洲已成人间炼狱。幸存者百不存一,为求活路,杀出重围,乘舟西渡……他们,便是第一批所谓的‘倭寇’!” 庭院内,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为这信中的内容震惊。 原来,那不是入侵,而是一场裹挟着亡国之灾的瘟疫迁徙! 他们带来的不是刀剑,而是比刀剑恐怖千百倍的末日! 族老的声音愈发沉重,信纸的末尾,几滴墨迹晕染开来,模糊了字迹。 “……疫情,恐已传入我大乾。近来乡野之间,僵尸传闻不绝于耳,山匪灭门之案频发,或非匪祸,实乃疫症……宗海已别无他法,登州……危矣!望族中……早做打算!” 信,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宗海他……已经尽力了。”另一位族老闭上眼,长叹一声,“他不仅送回了这封信,还用自己的命,为我们验证了这封信的真实性。” “什么意思?”有人颤声发问。 为首的族老缓缓抬起头,“就在半月前,登州彻底失联。而今,高丽全境沦陷,成为那群怪物的乐园。我李家派去的三万精兵,连同朝廷后续增援的十万大军……恐怕,已经全军覆没,尽数……变成了方才那般模样。” “这,也正是青州城戒严宵禁的真正原因!” “我们不仅要核实信中所言,更要筛查全城!看看这噬人的恶鬼,是否已经混入了我们之中!” 族老的声音陡然拔高。 “现在,你们还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吗?” 无人应答。 事实已经血淋淋地摆在了眼前。 那不是什么倭寇,也不是什么北辽大军。 他们的敌人,是一场足以吞噬整个人族的天灾! “僵尸……古籍中记载的……食人血肉,不入轮回的僵尸……” 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喃喃自语,他眼中满是惊恐,显然是将眼前这闻所未闻的灾祸,与那些鬼怪传说联系到了一处。 “从今日起,营青李氏,再无退路!” 族老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手持陌刀,神情最为冷静的李少阳身上。 “这是人族与噬人恶鬼的存亡之战!” “要么,将它们彻底杀光!” “要么,就等着被它们啃食殆尽,变成它们的一员!” 僵尸? 李少阳心中冷笑一声。 这哪里是什么神神叨叨的僵尸,分明就是他前世在影视剧里看得烂熟的……丧尸! 没有思维,不知疼痛,靠本能驱动的活尸,通过伤口感染,呈几何级数扩散。 原来如此,所谓的掠夺寿元,竟然是要靠斩杀这种怪物,系统,你还真是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第6章 登州,没了 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声打破。 “我不信!” 一名身材魁梧,左脸带着一道刀疤的旁系子弟猛地站了出来,他双目赤红,几乎是咆哮出声,“我儿李虎就在援军之中!朝廷十万大军,加上我李家三万精锐,个个都是百战之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这一定是危言耸听!” “没错!十三叔说得对!”立刻有人附和,“三万营青子弟,八万大乾精兵!那可是能把北辽王庭都掀翻的力量!怎么会被怪物歼灭!族老,这信……定有蹊......” “住口!” 一直沉默的主位族老李克勤,猛地一拍扶手,他缓缓起身,那并不高大的身躯此刻却散发出巨大的压力。 “危言耸听?” 他从案几上拿起另一份军报,那牛皮纸的边缘已经浸透了暗色的血污,他将那份军报啪地一声摔在众人面前。 “这是五日前,平寇大营送来的最后一份军报!你们自己看!” 军报在众人手中飞快传递,每一个看过的人都脸色煞白,如丧考妣。 李少阳也接了过来,目光一扫,心头便是一沉。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最让他瞳孔骤缩的,是军报右下角那个沾着血的指印。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指印,上面……带着一个清晰无比的人类的牙印! 被咬了?写这份军报的人,在被感染的情况下写完了最后的情报? 李少阳刚想开口询问,另一位族老已然取出一封抄录的密信。 “所有情报,已经反复核实……登州,没了。” 轰隆! 就在此时,庭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战马的悲鸣和重物坠地的闷响。 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族……族老!江……江里!”他指着青州城外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江面上漂下来好多……好多浮尸!它们……它们在动!”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还未反应过来,站在李少阳身边的一名亲卫却猛地跨出一步,手中横刀出鞘半寸,死死盯着那传令兵。 “你的肩膀!” 众人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见那传令兵的右肩甲片碎裂,下面的衣物被撕开,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正汨汨地向外渗着黑血。 传令兵自己也愣住了,他茫然地伸手去摸,随即发出一声尖叫。 可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眼角,两行血泪,缓缓滑落。 “泣血……”为首的族老声音冷厉,“是尸变的征兆!” 话音未落! 那名亲卫眼中杀机一闪,毫不犹豫,手中横刀完全出鞘,迅速划过传令兵的脖颈! 头颅落地。 无头的尸身晃了两下,喷涌而出近乎黑色的粘稠液体,洒在青石板上,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印证了……”族老闭上眼,满脸悲怆,“宗海的遗书,字字是血!” 还不等众人从这血腥的一幕中回过神来,庭院两侧的厢房里,猛地冲出二十几个手持铁链、火把、麻绳的精壮汉子。 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显然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数条浸了桐油的麻绳飞出,精准地缠住那具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几人合力将其牢牢捆缚。 另一队人则将火把扔进尸身之下,熊熊烈焰瞬间升腾而起,焦臭的气味弥漫开来。 看着这熟练得令人心寒的一幕,所有人都明白了。 家族高层,早就知道了真相,甚至已经制定了应对的预案。 “都看清楚了!”主位族老李克勤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现在开始,我营青李氏,进入战时!” “所有支脉,即刻返回各自的屯堡、驻地!立刻!马上!” “回到驻地后,即刻封闭!三月之内,不许接纳任何流民,违令者,以通敌论处!” “严查所有身上带伤之人,但凡发现抓伤、咬伤者,一律隔离!” “最后一条,也是铁律!”李克勤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凡见泣血者,无论亲疏,无论长幼,格杀勿论!” 命令如山。 李少阳没有丝毫迟疑,对着族老一抱拳,转身便走。 “李顺!集合抚顺堡所有弟兄,我们即刻出城!” 半个时辰后,李少阳带着麾下五十名骑兵,冲出戒备森严的青州城。 官道上,气氛压抑得可怕,往日热闹的景象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行色匆匆、满脸惊惶的百姓。 行出数十里,前方的景象让李少阳勒紧了缰绳。 一辆运粮的大车翻倒在路边,麻袋里的粮食撒了一地,几匹驽马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已经开始腐烂。 车辙里,凝固着大片大片的暗色血迹。 天色渐晚,派出去的斥候李顺策马折返,脸色极为难看。 “少公子,不对劲!”李顺压低了声音,“驿站里……没点灯!按照大乾律法,驿站彻夜必须灯火通明,这……” 李少阳抬眼望去,那驿站果真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死气沉沉。 一股寒意从他的脊背升起。 出事了。 “拔刀!” 他低喝一声,翻身下马,对身后的亲兵们做了个手势。 “所有人,小心戒备,跟我来!这里面,很可能已经不是活人的地盘了!” 五十名精兵悄无声息地散开,呈扇形向那死寂的驿站包围过去。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腥臭味就越是浓郁。 突然,马厩的方向,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啃食声。 咔嚓! 一名紧张过度的亲兵脚下踩断了一根枯枝,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响彻,马厩里的啃食声,戛然而止。 “吼——” 一声不似人类的低沉咆哮响起,紧接着,数道黑影猛地从马厩的阴影里冲了出来! 它们穿着驿卒的破烂衣服,身上布满血污,行动僵硬而扭曲,泛着白翳的眼睛里,只有最原始的饥渴与疯狂! “放箭!” 李少阳的吼声打破了所有人的惊惧,“对准它们的脑袋,射!” 咻! 一支羽箭精准地钉进最前方那怪物的眼窝,箭矢贯脑而出,那怪物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可另一名亲兵因为过度紧张,一箭射偏,正中另一个怪物的胸膛! 那怪物被箭矢的巨大力道带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然而,它没死!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它用四肢在地上疯狂爬行,拖着插在胸口的箭矢,依旧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他们发疯般地扑来! “天……天爷啊!”一名年轻的士兵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射不死,这东西射不死啊!” 第7章 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闭嘴!” 只见李少阳面沉如水,没有半分惊惶。 他提着那柄仍在滴落着黑血的陌刀,缓步走到那具被羽箭贯穿头颅的怪物尸体旁,手中陌刀翻转,用刀尖划过那怪物的头颅。 头颅滚落,断口处一片糜烂,再无半点动静。 【寿元:四载】 系统面板上冰冷的数字没有任何变化,证明这东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很好,爆头确实是唯一的解法。 “把它,还有那边那个,都拖到一起。”李少阳的目光转向那只胸口中箭,被亲兵们乱刀砍下头颅的怪物,“然后,烧了。” “烧……烧了?”一名亲兵的声音有些发颤,看着那扭曲可怖的尸身,眼中满是抗拒与畏惧。 这毕竟曾是人形,焚尸之举,在大乾的传统中无异于让其永世不得超生,是大不敬。 李少阳眼神一冷,扫过众人:“你们是想等它晚上再爬起来,请我们吃宵夜吗?” 这句冰冷的玩笑让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记住!这不是人,是怪物!是瘟疫!不烧干净,我们谁都别想活!”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还是说,你们想亲自试试被咬上一口,看看会不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动手!” “是!”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亲兵们不再犹豫,几人合力将两具残缺的尸体拖拽到院子中央,堆叠在一起。 李少阳的目光随即投向了传来啃食声的马厩。 “李顺,带两个人去看看里面。” “诺!” 李顺提着刀,小心翼翼地带着两名胆大的亲兵摸了进去。很快,他便脸色煞白地走了出来。 “少公子……马……所有的马都死了,被……被啃得只剩下骨架子了。”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不过……马的尸体没有动,好像……不会尸变。” 不会尸变?还是说这种病毒只感染人类? 李少阳来不及深思,现在不是研究病毒学的时候。 “很好。”他点了点头,眼中没有半分庆幸,只有愈发凝重的决断,“把火油都找出来,马厩,连同那些马的骨骸,一把火,全都给我烧干净!一点不留!” 他必须杜绝任何潜在的风险。 熊熊的烈焰很快在驿站的庭院中升腾而起,亲兵们默默地看着火焰吞噬那些曾经的人与马,脸上的恐惧渐渐被一种茫然和沉重所取代。 族老的话,印证了。 这吃人的怪物,真的存在。 寻常刀剑,除非砍下头颅,否则根本无法彻底杀死它们。 李少阳站在火光前,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丧尸……这他妈的果然是丧尸! 这对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没有痛觉,不知疲倦,唯一的弱点是脆弱的头颅。 一旦形成规模,别说三万精兵,就是三十万大军,只要被渗透,就是一个崩溃的结局。 他的脑中飞速闪过前世的知识。 唯一的生机,或许就是在被咬伤的瞬间,立刻斩断肢体……可是在这个连破伤风都能要人命的时代,断肢和等死又有多大区别? 更何况还不一定有用。 “少公子……”李顺走了过来,看着冲天的火光,压低了声音,“我们……今夜还走吗?还是在此地休整?” “休整?”李少阳回头瞥了他一眼,“你觉得这里安全吗?谁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这种东西在游荡?我们留在这里,就是黑夜里的火把,等着它们聚拢过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翻身上马。 “传我命令,全员上马,连夜赶路!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赶回抚顺堡!” “是!” 马蹄声再次响起,五十人的队伍借着月色,沿着官道疾驰,每个人不断警惕着道路两旁的黑暗,防止随时都会有怪物从中扑出。 就在此时,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几声凄厉而绝望的呼救。 “救命啊!救命!” “吁——” 李少阳猛地勒住缰绳,整支队伍瞬间停下。 “全员戒备!弓弩上弦!”他低声喝道,眼神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亲兵们迅速组成一个防御阵型,黑洞洞的弩口对准了前方。 很快,几道衣衫褴褛、踉踉跄跄的人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他们看到火把和兵甲,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停下!”李少阳的声音冰冷无情,“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那几人被吓得一个哆嗦,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借着火光,李少阳看清了,是五男两女,个个灰头土脸,神情惊恐到了极点。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在此?”他厉声质问,手中的陌刀在火光下泛着寒光。 “军……军爷饶命啊!”为首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涕泪横流,“我们是驿站的活口啊!有怪物……有吃人的怪物啊!” 他指着身后,“我是驿站的伙夫,怪物……怪物把所有人都吃了!我们是拼了命才跑出来的!” 驿站的幸存者? 李少阳心中一动,追问道:“看清是什么怪物了吗?它们是怎么来的?” 那伙夫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地开口:“是……是几个行商!傍晚投宿的,身上带着伤,说是路上遇到了劫匪……可到了半夜,他们……他们就突然疯了,见人就咬!眼睛都白了,跟恶鬼一样!” 带着伤的行商…… 李少阳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瘟疫已经通过人员流动,在这片土地上蔓延开来了。 他又问了几个问题,但这几人早已吓破了胆,除了怪物、吃人之外,再也说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李少阳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决断。 “李顺。” “少公子,属下在。” “带上他们。” “少公子!”李顺脸色一变,急忙凑近低声道,“不可!这些人来路不明,万一……万一他们身上也带了伤,我们岂不是引狼入室!” 李少阳的目光扫过那几个仍在瑟瑟发抖的幸存者,声音平静却不容置喙。 “我需要活口,需要从他们身上得到更多关于这怪物的消息。风险,我担了。” 他转向那几个幸存者,声音再次变得冰冷。 “想活命,就听我的规矩。你们跟在队伍最后面,不许靠近我们五十步之内。我们会派人护送你们。” 他特意加重了护送二字。 “另外,把你们的外衣都脱了,让我们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 他的目光扫过身后的亲兵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族老的铁律,也是我的铁律!一旦发现他们之中有任何不对劲,或是出现泣血的征兆……” 他顿了顿,眼中杀机毕露。 “格杀勿论!” “遵命!”亲兵们应诺,看向那几个幸存者的眼神也带上了警惕和审视。 第8章 奴家只是害怕 一名亲兵拍了拍自己胸口的铁甲,低声对同伴道:“怕什么,咱们身上这层铁疙瘩,还能怕它咬不成?” 这话引来一阵低低的附和,似乎坚硬的甲胄给了他们不少信心。 那几名幸存者哪里听得出其中的凶险,只当是军队的常规盘查,连忙脱下破烂的外衣,确认身上并无伤口后,被安置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他们瘫坐在地上,看着前方整齐的队列和明亮的火把,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不住地磕头道谢。 然而,队伍中的每一个士兵,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他们看着前方被黑暗吞噬的道路,只觉得未来一片茫然。 队伍在死寂的官道上再次前行,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 幸存者们被安置在队尾,与亲兵们隔着一段距离,他们缩成一团,彼此取暖。 那两个女人共乘一骑,马匹本就不多,只能如此安排。 年长些的妇人显然没怎么骑过马,双手死死攥着缰绳,身子僵硬,胯下的驽马不安地打着响鼻,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年轻的那个则紧紧环抱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背上,身体因恐惧而不住地颤抖。 周遭的亲兵们目不斜视,无人上前搭话,更别说伸手帮扶,在这大乾,男女大防的礼教深入人心,更何况这些来路不明的活口,在每个士兵眼中,都极具危险性。 李少阳行在队伍最前列,心思却有一半都缀在队尾,夜色太深,之前的检查终究草率,他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唯一的念头,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冲回抚顺堡,回到那坚固的坞壁之后,只有在那里,他才有时间去处理这些潜在的威胁。 然而,天不遂人愿。 “嗬……嗬嗬……” 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异嘶磨声,毫无征兆地从队尾炸响! 那声音充满了原始的、对血肉的贪婪渴望。 “怎么回事?!”李顺厉声喝问。 变故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几名幸存者中的伙夫,身子猛地一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弹起,他的头颅后仰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喉咙里发出咯咯的骨骼错位声,惨白的眼球翻了上去,只剩下骇人的眼白,嘴角咧开,流下混合着黑血的涎水。 他身下的驽马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险,发出一声惊恐的悲鸣,人立而起。 可已经晚了。 尸变的伙夫一口狠狠地咬在了马颈上! 噗嗤一声,血肉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剧痛让那匹驽马彻底疯狂,它猛地将背上的怪物掀翻在地,不管不顾地冲进了路旁的密林之中,转瞬便消失了踪影。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震惊。 “怪物!又一个怪物啊!” “跑啊!” 幸存者们彻底崩溃了,尖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两名男子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其中一人竟慌不择路,朝着来时的驿站方向狂奔而去。 “稳住!结阵!”李少阳的怒吼一声,强行压下了亲兵们的骚动。 那尸变的伙夫在地上一个翻滚,四肢着地,迅速扑向最近的一名亲兵。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眼中再无半分理智,只剩下纯粹的、要将一切活物撕碎的疯狂。 “找死!” 两名亲兵反应极快,他们之间的配合早已演练过无数次,此刻更是化作了杀戮的本能。 一人跨步上前,手中长枪出手,不求刺中要害,只求一个准字,枪尖精准地从侧面贯穿了伙夫的胸膛,巨大的力道将其死死钉在了地上! “嗬嗬!” 怪物疯狂挣扎,双手乱抓,试图将枪杆拔出,但那亲兵双臂纹丝不动。 就是现在! 另一名亲兵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长枪顺势递出,没有丝毫犹豫,自下而上,从那怪物大张的嘴巴旁,狠狠地捅进了它的左眼眼眶 噗—— 一声闷响。 长枪入脑,势不可挡。 那亲兵手腕猛地一绞一拖,硬生生将那怪物的头颅在地上拖行了数米,泥土、草屑与红白之物混杂在一起,彻底搅成了一团烂泥。 怪物的四肢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干净利落,血腥而高效。 然而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却远超之前驿站中的任何一幕。 幸存者中的一名男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一股骚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他的裤裆。 他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显然已经吓傻了。 昨夜在驿站,他们只是听到了惨叫,看到了火光中的残影,而此刻,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眼前,变成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然后被用如此酷烈的方式终结,这过程一清二楚,又怎能不怕。 “军爷……军爷救命!” 那两名妇人尖叫着,连滚带爬地扑到李少阳的马前,寻求他的庇护。 “传令,不必追了。”李少阳的声音冰冷,“清点人数,准备上路!” 李顺策马过来,面色凝重:“少公子,损失了一匹驽马,跑了两个活口……” “无妨。”李少阳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眼中没有半分怜悯,“损失几匹马,换来亲眼看清这尸变的全过程,值了。” 让所有人都看看,被咬之后,人是怎么变成怪物的,这种恐惧,比任何军令都管用。 他正要下令出发,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那个年轻妇人的脸。 不对劲。 她也在哭,泪痕未干,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但她的眼中除了惊恐,李少阳竟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讥讽和快意? 像是在嘲笑那伙夫的下场。 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弱女子,在同伴惨死后,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李少阳心中警铃大作。他翻身下马,走到那年轻妇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家……张……张徐氏……”女人被他森然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回答。 “你似乎……对那伙夫的死,一点都不意外?”李少阳的声音很轻,却立刻让张徐氏恐惧。 “没……没有!军爷明鉴!奴家……奴家只是害怕……”张徐氏的脸色瞬间煞白,拼命地摇头,试图狡辩。 李少阳懒得和她废话。 他猛地伸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胁,“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顿地开口。 “说实话,你还有活路,若是敢骗我……” 他的目光瞥向不远处那摊烂肉,“我不介意,亲手让你也变成那副鬼样子,尝尝被长枪捅穿脑子的滋味。”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徐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眼前的男人竟如此让她恐惧,“我说!我说!军爷饶命!我都说!” 她的声音嘶哑而急促,“那……那个天杀的王二!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 第9章 那些天杀的,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张徐氏的眼中迸发出怨毒的恨意。 “我丈夫……我丈夫不见了!就在我们逃出驿站的时候,我丈夫和那个王二走在最后面,然后……然后我丈夫就没跟上来!一定是这个王八蛋害了他!他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她泣不成声,和李少阳诉说着她的冤屈。 李少阳松开钳制着张徐氏下巴的手,转而抓住她的肩胛,“怪物?你看清楚了?驿站里的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女人的身体一僵,眼中怨毒的恨意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她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军官在意的,根本不是她丈夫的死活,也不是什么男女间的龌龊。 他在意的是那些怪物! 他们之间的事情都与眼前的这个男人无关。 李少阳自然也看到了张徐氏的神情,但是他不在意。 无论张徐氏怎么样揣测,都与他无关。 相比较这些幸存者的命,他更在意自己以及手下的命。 “我……我看到了!”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发颤,却不敢有丝毫隐瞒,“我全看到了!那些天杀的,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带她到那边去,让她说!”李少阳一甩手,将她推给旁边的亲兵,眼神冷厉,“一个字都不许漏!” 两名亲兵架起瘫软的张徐氏,拖到火把光芒的边缘,其中一个人提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老实点,别想耍花招!” 亲兵声音冷厉,女人瑟缩着道,“不敢,不敢。” 黑暗中,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惶:“是傍晚的时候……来了几个行商,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他们说路上遭了劫,求驿丞给口热汤,收留一晚。” “驿丞心善,就答应了。还让我和他的老婆子去烧姜汤给他们驱寒……我……我端汤进去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回想起那些令人恐惧的事情。 “他们身上那股味儿……太冲了!又像鱼腥,又像放了几天的死老鼠!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没有半点血色!” “我把汤碗递过去,他们正好在脱那身湿衣服……我看见了!天爷啊!他们的皮肉……就像被水泡烂了一样,一块块的往下掉渣!白花花的,跟豆腐似的!” “我吓得手一抖,汤碗摔在了地上……他们……他们一起回头看我……” 说到这里,张徐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变成了凄厉的尖叫,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他们的眼睛!是红的!像浸了血的珠子!根本不是人眼!” 李少阳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湿漉漉的……皮肉掉渣……红色的眼睛…… 这些特征拼凑在一起,一个清晰的轮廓在他脑海中浮现——尚未完全转化的感染者!或者说,是处于尸变初期的活尸! 驿站离抚顺堡不过半日路程,附近并无大河。他们为什么浑身湿透?难道……水可以延缓转化的过程?或者说,他们是为了躲避什么,才跳进水里? 无数念头在李少阳脑中闪过。 “我丈夫……我丈夫就是被他们吃了!”张徐氏见李少阳沉默不语,生怕他不信,急忙补充道,“王二那个挨千刀的,肯定是他把我丈夫引过去的!我亲耳听到我丈夫的惨叫声!” 李少阳的目光扫过剩下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幸存者。 “你们之中,还有谁见过那几个行商?” 人群中,一个身材瘦小的驿站伙夫哆哆嗦嗦地举起了手,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军……军爷,小人……小人也见着了,就跟……跟她说的一样!那股子烂鱼味儿,小的现在都还记得!” “李顺!” “在!” “把他们两个分开审,挖地三尺,把当时的所有细节给我问出来!什么时候来的,从哪个方向来的,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一个字都不许漏!” “是!” 命令下达,队伍不再耽搁,李少阳翻身上马,冰冷的目光扫过黑暗的官道,他没有选择在沿途任何一个屯堡或驿站停留,那只会带来新的变数。 五十骑卷起烟尘,在夜下狂奔,朝着抚顺堡的方向疾驰而去。 每个人的心都悬着,归心似箭。只有回到那高大坚固的坞壁之后,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天色蒙蒙亮时,抚顺堡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然而,越是靠近,李少阳的心就越是下沉。 不对劲。 太安静了。 往日里,这个时辰的抚顺堡,城头上的换防号子、校场里的操练呼喝声,早已响彻云霄。可现在,整个堡垒死气沉沉。 城门缓缓打开,吊桥放下,发出的嘎吱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刺耳。 守门的军士看见李少阳的旗号,脸上没有半点喜悦,反而是一种混杂着惊惧与麻木的复杂神情。 李少阳一言不发,策马入堡,堡内行人稀少,偶有几个路过的军户,也都低着头,脚步匆匆。 他径直来到校场,这里本该是抚顺堡最热闹的地方,此刻却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李少阳勒住马缰,厉声喝问。 一名负责校场值守的什长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他的脸色苍白,嘴唇都在哆嗦。 “少……少公子,您回来了……” “堡里发生了什么?” 什长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嘶哑道:“少公子……您……您跟我来吧。” 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和李少阳说,当时的情况实在太诡异。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少阳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他跟着那什长,穿过空旷的校场,拐进一处偏僻的小院。 院门推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还未散尽的血腥味,混杂着石灰的气息,冲入鼻腔,这种味道,他闻过很多次,但依旧控制不住的战栗。 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十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都穿着抚顺堡军户的服饰,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肌肉也未见腐烂,显然死去不久。 他们的头颅被齐整的削去,地上撒满黑血,李少阳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堡中发生了什么? 第10章 洞房花烛夜,出事了! 李少阳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扫过院中每一具尸体。 这些都是抚顺堡的袍泽,是他父亲麾下的兵,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叔伯兄弟! 他们没有死在与北辽蛮子的冲杀中,没有死在与倭寇的血战里,却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这里,死得不明不白! “这是怎么回事?!” “谁干的?!堡里进了奸细?还是北辽的探子摸进来了?” 什长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脸色苍白道“不……不是的,少公子……”他的嗓音干涩嘶哑,“是……是那些难民!” “难民?”李少阳的眉头紧皱,目光死死锁住他,“什么难民?说清楚!” “是前些天,您刚走不久……从南边来了一拨人,老老少少几十口,说是村子被北辽蛮子给屠了,逃难过来的。”什长语无伦次,显然是吓破了胆,“他们身上都有血腥味,一个个跟丢了魂似的,口风又紧,问什么都说不清……大伙儿……大伙儿就信了。” 李少阳心中一沉,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了然了。 全明白了! 连青州城外的驿站都遭了殃,这些更偏远的村落,恐怕早已成了人间炼狱。他们哪里是遭遇了北辽屠村,分明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说闹瘟疫?恐怕还没靠近抚顺堡,就会被城头的弓箭射成刺猬。 所以他们撒了谎。用一个所有边军都无法拒绝的理由——国仇家恨,来博取同情,换取一线生机。 “堡中缺粮,我爹的军令是禁收流民,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李少阳的声音里没有怒吼,只有一种让什长胆寒的平静。 “不……不敢!” 什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是……是赵头儿……不,是赵谯那狗贼!他说堡里光棍多,难民里有两个刚没了爹娘的闺女,长得水灵,不如……不如就让堡里的兄弟娶了,也算积德。这样不算收留流民,是……是娶亲!” 娶亲! 李少阳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好一个娶亲! “他们……他们就用两个女人,换了咱们一袋救命的米粮。”什长泣不成声。 “愿意娶亲的是李刀家的儿子李默,还有王木匠的独苗……两家合着出的彩礼。就在……就在这个院子里吃的席,想着等您回来,再给那两个女人上户籍……” 李少阳的目光扫过这片空地,这里是他特批出来,给堡中军户婚丧嫁娶用的地方。 前几天,这里或许还张灯结彩,充满了欢声笑语,转眼间,却成了陈尸的停尸场。 红与白,喜与丧,原本是一件好事,没想到竟成了丧事。 十几条鲜活的生命,就因为一个愚蠢的决定,一场荒唐的喜事,没了! “然后呢?”李少阳的声音冰冷,他现在真想再砍赵谯两刀。 什长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极度恐怖的画面。 “洞房……洞房花烛夜……就出事了!” “李默的洞房里,半夜突然传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叫声……凄厉得吓人!” “大伙儿起初还以为是新娘子烈性,不肯圆房,闹起来了。李刀还骂骂咧咧地过去敲门,想劝劝小两口……” “可那门……怎么也敲不开,里面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弱。” “李刀急了,一脚踹开门……然后……然后我们就看到了……” 什长的脸上血色尽褪,瞳孔里满是挥之不去的恐惧。 “那新娘子……那个女人!她……她正趴在李默的背上!满嘴是血,在撕咬俺们兄弟的肉!” “所有人都吓傻了!真的,少公子,我们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忘了上去拉开!” “直到……直到李默从喉咙里挤出声救命,李刀才像疯了一样冲上去,一把将那女人从儿子背上薅了下来!” “那女人力气大得吓人,几个壮汉都差点按不住!大伙回过神,乱刀齐上,才用长枪把她钉在了墙上!” 什长说到这里,指向院子角落的一面墙,那里的石灰墙皮上,还残留着几道深刻的划痕和一片暗红色的污迹。 “李刀看着自己儿子……后心窝子被掏空了,肠子都流了出来,眼看是活不成了……”什长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悲怆。 “老汉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灰。他谁也没看,就那么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刀,一刀……抹了那女人的脖子。” 什长的声音在空旷的院落里回荡,带着颤抖的余音。 然而,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鲜血……喷了李刀叔一脸,热的,腥的……可那怪物,脖子都被拉开了一道大口子,竟然还在挣扎!”什长的瞳孔猛地放大,“它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被长枪钉在墙上的四肢还在疯狂地乱抓乱蹬!那根本不是人!”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防。一个脖子被割开的人还在动,这超出了他们对生死的全部认知。 李刀,那个平日里只会憨厚笑着挥动屠刀的汉子,彻底疯了。 “嗷——!!” 一声不似人腔的咆哮从他喉咙里炸开。 他扔掉手里的小刀,转身从自家案板上抄起了那把跟随他半辈子的剔骨砍刀,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墙上扭动的怪物。 “俺杀了你!杀了你这害人精!!!” 他什么也不管了,举起那把厚重的砍刀,一刀,又一刀,疯了一样地朝着那怪物的脖颈劈砍下去! “铛!铛!铛!” 沉闷的撞击声混杂着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皮肉被撕开,筋骨被斩断,每一刀都用尽了一个父亲的全部力气和绝望。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那新娘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她依旧没有死。 她还在地上挣扎,想要向李刀扑过来。 看到这幅场景,在场的人都吓傻了。 他们不少人都久经沙场,可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怪物。 “这还是人吗?真的有人能经历这些不死?” 直到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咕噜噜地从腔子上滚落下来,掉在地上弹了两下,那被钉在墙上的无头躯体才猛地一抽,彻底瘫软,再无声息。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第11章 不能控制的,就地格杀 所有人都被这原始而血腥的一幕震慑住了。 “快!快看李默!”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众人才如梦初醒,慌忙冲向还躺在地上的新郎官。 可……一切都晚了。 后心那个碗口大的血窟窿还在丝丝冒着热气,血肉模糊,内脏的碎片清晰可见。人……早就没了气息。 哐当。 李刀手中的砍刀脱手落地,发出一声脆响。那支撑着他复仇的最后一口气,骤然散了。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儿子冰冷的尸身旁。 他没有哭,没有喊,就那么呆呆地看着。 他伸出那双沾满鲜血和碎肉的、颤抖不已的手,徒劳地想去捂住儿子背上的窟窿,可那温热的血,依旧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涌出,怎么也堵不住…… “那是他唯一的种啊,少公子……”什长哽咽着,泪水糊了满脸,“好端端的一场喜事,转眼就成了丧事……李默这孩子就是福薄,他爹这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够了。” 李少阳冰冷的声音兜头浇下,瞬间打断了什长的哭诉。 他不是铁石心肠,可他更清楚,现在不是沉湎于悲伤的时候。 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搞清楚状况。 “一桩婚事,死了新郎新娘,两个人。”他的目光扫过院中那整整齐齐排列的十余具尸首,“这里,为什么躺了十几具?!” 这个问题,狠狠砸在什长的心头。 而李少阳的心里,一股无名火正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他手下的兵,不多了! 去高丽搏命的袍泽,大半埋骨他乡,回不来了。 前些日子跟着他驰援登州的亲卫什队,至今杳无音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如今,连留守在堡里的军户,也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十几个! 他这个百户,满编一百一十二人,现在还剩下几个能提刀上阵的? 还拿什么守这抚顺堡?!拿什么去杀外头那些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的怪物?! 什长被他问得一个激灵,连忙擦了把泪,声音嘶哑地解释:“是……是李刀叔……他给儿子收了尸,眼睛里就没活气了。他捡起那把砍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横,逼着我们谁也不准拦!” “他说,谁敢拦他去给儿子报仇,他就当场死在谁面前!” “大伙儿……大伙儿看他那样子,实在不忍心啊!就……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抢了堡里一匹快马,提着刀,疯了一样冲出去追那些跑散的难民了……” “可他……再也没回来。”什长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怕是……早就凶多吉少了。” 李少阳的拳头又捏紧了几分。 “后来呢?” 这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其他的呢,怎么回事? “后来……”什长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恐惧,“李家嫂子……孙氏,她守着儿子的尸首哭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一头青丝全变成了白发。几个老邻居不忍心,就留下来陪着她,劝着她,也算是……给李默守灵。” 李少阳心中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 李家,恐怕是绝户了。 果然,什长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而且比他想的还要惨烈百倍!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守在灵堂的几个人正打盹,李默……李默他,就动了!” “他猛地睁开眼,那眼睛里没有眼白,一片血红!然后……然后一口就咬在了自己亲娘的脖子上!” “那几个守灵的老邻居,一个都没跑掉!全被他扑上来撕咬……那场面,简直是人间地狱!” 什长闭上眼睛,浑身都在发抖。 “堡里的人反应快!大伙儿听到惨叫冲过去,一看孙氏嫂子倒下没多久,也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就知道……这玩意儿会传人!” “当场就有人抄起捆马的麻绳,冲上去把剩下几个被咬伤、还没变的,全都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接下来的几天,那些被捆着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没了人气,变成了只知道咬人的怪物。咱们……咱们只能下了死手,把他们全解决了,就停放在这里。” “也是那时候,我们才试出来,刀捅肚子,箭射心口,都没用!只有把脑袋整个砍下来,才能让它们彻底不动弹!” 说到这里,什长的脸上竟浮现出属于边军的悍勇与决绝。 “这么大的事,堡里没一个人当逃兵。少公子,咱们的家就在这儿,爹娘老婆孩子都在这儿,能逃到哪儿去?” “大伙儿合计着,给这东西起了个名儿。” “叫尸鬼。” 李少阳静静地听着,胸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沉重所取代。 尸鬼…… 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喉咙里泛起苦涩。 倒也贴切。 “召集所有人,校场集合!” 李少阳冷声下令。 什长知道事情紧急,丝毫不敢怠慢,指令飞快传达,所有人校场集合。 “从现在起,全堡戒严!以伍为单位,五人一组,由各什长带队,挨家挨户给我搜!记住,活人优先!确保我们每一个还喘气的兄弟爷们和家眷都安然无恙!” 李少阳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十几具被整齐摆放的无头尸体,声音愈发冰冷。 “排查时,两人门外警戒,三人入户检查!任何可疑,立即上报!若是碰上……尸鬼,”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能控制就用绳索捆了,不能控制的,就地格杀!” “别忘了什长说的,捅肚子射心口都没用!想要它死,就给老子把脑袋砍下来!” “最重要的一条!”李少阳的眼神锐利,“保护好自己!我不想搜查结束,这里再多躺下几具我袍泽的尸首!”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压抑的吼声在校场上空回荡,带着决绝的悲壮。这些久历边事的汉子,骨子里的悍勇被这道命令彻底激发了出来。恐惧依旧在,但他们知道,现在退缩,就是死路一条。 “行动!” 随着李少阳一声令下,残存的军士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以伍为单位,拿起长枪、佩上腰刀,沉默而有序地散入堡内纵横交错的巷道。 一时间,抚顺堡内充斥着沉重的脚步声和梆梆梆的敲门声。 第12章 地狱,这简直就是地狱! “开门!百户大人有令,排查尸鬼!” “屋里的人回话!”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大多数军户听到是自己人,都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门。 门内,是瑟瑟发抖的妇孺和手持菜刀、木棍,一脸警惕的男人。 军士们按照李少阳的指令,仔细检查了每一间屋子,确认没有异常,也没有人被咬伤或是出现泣血的征兆后,便安抚几句,转向下一家。 人心惶惶,但基本的秩序还在。 在死亡的阴影下,李少阳的命令就是对他们安抚,只要李少阳在,他们就不会有事。 李少阳没有待在原地,他亲自带着一队亲兵,在堡内巡视。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剂强心针。 “少公子!这边!这边有情况!” 一个伍长从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飞奔而出,脸上满是紧张。 李少阳心头一凛,立刻带人跟了上去,“怎么回事?” “那家,王二麻子家!”伍长指着巷子尽头一扇紧闭的院门,喘着粗气,“门从里面反锁了,我们敲了半天没人应!而且……您听!” 李少阳屏息凝神,果然,一阵阵压抑的、仿佛野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低吼,断断续续地从门后传来。 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杂着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 有问题! “所有人都退后!”李少阳当机立断,“去,把你们能穿的皮甲、铁甲,再套上一层!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 命令被迅速执行。 片刻之后,几个军士已经变成了臃肿的铁罐头,手持厚重的木盾,紧张地盯着那扇门。 “撞!” “是!” 两名身强力壮的军士退后几步,卯足了劲,用肩膀狠狠地撞向院门! “砰!” 一声闷响,木门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木屑纷飞,但门闩依旧坚挺。 “再来!” “砰!!” 这一次,门闩再也承受不住巨力,咔嚓一声断裂。 两扇院门猛地向内敞开。 就在门开的瞬间,院内那两道原本背对众人、正在撕扯着什么的黑影,动作猛地一滞。 “嗬……嗬……” 它们缓缓转过头来。 那是一男一女,看穿着像是这家的主人。 但他们的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脸,皮肤呈现出不祥的灰败色,双眼浑浊,布满血丝,嘴角挂着混杂着涎水和血污的粘液。 在看到门口活人的瞬间,那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 “吼——!” 没有丝毫犹豫,两个尸鬼嘶吼着,四肢并用,如同两头出闸的野兽,疯狂地扑了过来! “放箭!”李少阳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咻!咻! 两支羽箭破空而去。 女尸鬼应声而倒,一支箭矢精准地射穿了它的眼窝。 但那男尸鬼却只是身形一晃,一支箭插在他的胸口,竟像没事一样,速度不减地继续前冲! “举盾!顶住!” 铛! 男尸鬼一头撞在最前面的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巨大的冲击力让那名盾牌手接连后退了两三步才勉强站稳。 “长枪!” 盾牌的缝隙间,三柄雪亮的长枪猛地刺出! 噗嗤!噗嗤! 枪尖瞬间没入男尸鬼的身体,但它仿佛不知疼痛,依旧疯狂地用爪子抓挠着盾牌,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嘶吼,腥臭的口气喷涌而出。 举盾的士兵手有些抖,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和尸鬼这样近距离。 尸鬼口中的腥臭味都已经扑在了他们的脸上。 惶恐,恶心,但是没有一个人松手。 在这个时候,露怯就会丧命,不仅仅是他们,就连身后的李少阳都会受到影响。 他们不能这样! “别跟它角力!剁了它的脑袋!”李少阳厉声喝道。 一名手持朴刀的军士早已绕到侧面,他怒吼一声,双手握紧刀柄,用尽全身力气,一刀横斩! 咔嚓! 一颗丑陋的头颅冲天而起,带着黑血飞出老远,而那无头的身躯疯狂抽搐了几下,才轰然倒地。 另一边,那被射倒在地的女尸鬼也被人用长枪钉住,补上了一刀。 战斗结束得很快,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让在场的每个士兵都出了一身冷汗。 “别掉以轻心!”李少阳没有丝毫放松,他提着刀,亲自踏入院中,“进去看看!小心点!” 两名军士对视一眼,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正屋。 “啊——!” 仅仅几秒钟后,一声凄厉的惊呼从屋里传了出来! 众人心中一紧,立刻冲了进去。 屋内的景象,让这些见惯了生死的边军汉子,也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地上、墙上,到处都是喷溅的暗红色血迹。一张小小的婴儿床上,一个被血污浸透的襁褓,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而在那破碎的襁褓之中,是一具小小的、面目全非的……残骸。 那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婴儿了,他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一个老兵当场就没忍住,跑到墙角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其他人也是面色惨白,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浑身发抖。 地狱……这他妈的就是地狱! 李少阳的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胸口堵得慌。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王二麻子先变成了尸鬼,然后咬了自己的婆娘。 夫妻俩在彻底失去人性之后,又一同扑向了他们那尚在襁褓中的、唯一的孩子…… 那孩子,甚至连变成尸鬼的机会都没有。 “少……少公子……”一个年轻的士兵声音颤抖,眼眶通红,“这……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 即便是尸片血海他们都闯过,但是从来不曾见过这般光景。 这算什么事啊! 李少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他肺腑刺痛。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冰冷。 他走到那名年轻士兵面前,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算什么事?”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算我们还活着的理由!” “把这里……收拾干净。两具尸鬼,连同这个孩子,一起烧了。” “收拾好心情,去下一家!” 第13章 我媳妇活得好好的,你怀疑她? 从王二麻子家那人间地狱里出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罩着一层铁青,脚步沉重。 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混杂在一起,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 队伍沉默地前行,只有甲叶碰撞和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队伍中一个叫李光的兵卒猛地停住了脚步,身体僵得像块石头。 他抬起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不远处一扇同样被划上标记的院门,喉结滚动,声音干涩。 “伍……伍长……那,那是我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过去,又立刻带着不忍与怜悯,落回李光煞白的脸上。 “不可能的……我出门的时候,我爹还好好的,我媳妇儿还给我装了两个馍……”李光喃喃自语,眼神涣散,拼命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否定眼前残酷的现实,“我弟弟小石头还说等我回来教他射箭……不可能的……”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可那抑制不住的颤抖,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伍长沉默了两秒,黝黑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抬手,对着身后的两个弟兄比了个手势。 “撞!” 冰冷的命令,不带任何感情。 “不要!”李光发出一声悲鸣。 但一切都晚了。 “砰!!” 沉重的撞木狠狠砸在门上,门闩应声断裂。 门扉洞开的瞬间,两道黑影带着野兽般的低吼,从门内疯狂扑出! 一老一少,正是李光的父亲和年仅七岁的幼弟!他们的皮肤灰败,双目赤红,嘴角挂着涎水,动作僵硬而迅猛,目标只有一个——撕碎门口的活物! “爹!小石头!” 李光整个人如遭雷殛,大脑一片空白。 那张曾经对他慈爱微笑的脸,那张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的脸……如今只剩下扭曲的灰败和嗜血的疯狂。 他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疯了似的就要往前冲! “别过去!” 身旁的袍泽死死地从背后抱住了他,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开。 “放开我!那是我爹!是我弟弟!放开!” 伍长眼皮一跳,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冷酷如铁。 “放箭!” 咻!咻! 两支箭矢精准地钉进了两头尸鬼的眼窝,强大的冲击力让它们扑倒在地,疯狂抽搐。 “补刀!” 两名手持朴刀的军士早已绕到侧翼,怒吼着手起刀落。 噗嗤! 两颗头颅滚落在地,黑色的血喷涌而出。 几乎是眨眼之间,战斗便已结束。干净,利落,高效得令人心寒。 “不——!!!” 李光目睹了全程,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最终化作了绝望的呜咽。 他双膝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看着那两具无头的尸身,眼泪滚滚而下。 其余军士默默地站在一旁,有人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在这该死世道,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是下一个李光。 “保持警戒!进去搜!”伍长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下令。活人的安危,永远是第一位。 就在这时,院子深处的柴房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咚……咚咚……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长枪和盾牌立刻对准了那个方向。 “谁在里面?!”一个士兵厉声喝问。 柴房里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个女人压抑着恐惧、带着哭腔的微弱声音。 “是……是人吗?我们不是怪物……” 这个声音! 瘫在地上的李光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浑浊的泪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是……是阿秀!是我媳妇儿的声音!”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柴房,“阿秀!是我!我是李光啊!” “光哥?!”柴房里的声音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李光颤抖着手,拉开了柴房的门栓。 门开,一个面色苍白憔悴的女人紧紧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瑟瑟发抖地站在角落。看到李光的瞬间,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决堤而下。 “光哥!” “阿秀,妍妍!” 李光一个箭步冲进去,将妻女死死地搂在怀里,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濒临崩溃的理智。 “太好了……你们还活着……太好了……”他抱着妻女,哭得像个孩子。 伍长和其余士兵看到这一幕,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懈下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在这片绝望的废墟里,能看到一家团圆,总归是件好事。 “好了,李光。”伍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别哭了,按照少公子的规矩,检查一下。” 李光沉浸在喜悦中,闻言立刻点头,松开妻子。“对对对,快,阿秀,让弟兄们检查一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个士兵走上前,李徐氏也很配合,主动张开双臂,让他检查。 “转过身去。” 李徐氏依言照做。 那士兵检查得很仔细,从脖颈到脚踝。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李徐氏的右臂衣袖上。那里,有一片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嫂子,你这袖子上是怎么回事?”士兵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柴房空气凝滞一瞬。 李徐氏的眼神瞬间慌乱起来,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缩。 “没……没什么,是不小心……不小心蹭到的……” “蹭到的?”那士兵的脸色严肃起来,语气也变得不容置疑,“嫂子,请你把袖子挽起来,这是规矩!” “你什么意思!”李光猛地推开那士兵,一把将妻子护在身后,双目赤红地瞪着他,“我媳妇活得好好的,你怀疑她?!” 周围的士兵见状,已经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光!你冷静点!”伍长厉声喝道,“这是少公子的命令!为了你,也为了你女儿妍妍!让她把袖子撩起来!” 李光看着伍长冰冷的眼神,又回头看了看妻子惊恐的脸,和女儿茫然无措的表情,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阿秀……你……” 李徐氏看着丈夫,看着周围一双双警惕的眼睛,惨然一笑,泪水滑落,她缓缓地,用颤抖的手,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衣袖之下,手臂内侧,赫然是一排已经发黑发青、皮肉外翻的牙印!那伤口,与之前所有尸鬼留下的伤口,一模一样! 第14章 你下的去手吗? 遭雷劈,呆立当场。 “按规矩,带走隔离!”伍长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最不想下的命令。 “谁敢!” 李光猛地拔出腰刀,横在身前,将妻女死死护在身后,“谁敢动我媳妇,老子就跟他拼了!” “李光!你疯了?!”伍长大怒,“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随时会变成怪物!会咬死你!咬死你的女儿!” “我不管!”李光双眼血红,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求求你们……伍长,求求你们手下留情!我去找少公子!少公子一定有办法的!” 伍长看着他那副绝望的样子,心头一软,终是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人低语。 “去,把少公子请过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徐氏,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又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眼中闪过决绝。 “光哥,对不起……好好照顾妍妍……” 她猛地挣脱李光的怀抱,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一旁的石柱,狠狠撞了过去! “不——!” 砰! 一声闷响,血花在石柱上炸开,李徐氏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倒在血泊之中。 “阿秀——!!!” 李光发出了凄厉的惨嚎。 “娘——!” 小女孩妍妍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少阳带着亲兵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李光跪在妻子的尸体旁,抱着昏迷的女儿,整个人只剩下空洞的绝望。 他看到李少阳,用尽最后的力气哀求。 “少公子……求求您,别……别砍我媳妇的头……让她……让她走得体面点……” 李少阳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光,抬起头看着我。” “那不是你的妻子了,从她被咬中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死了,现在躺在那里的,只是一个随时会站起来,撕咬你和你女儿的怪物。” “给她一个痛快,保住她最后的尊严,是我能做的,唯一的事。” 这番话,比任何呵斥都来得残忍,却也无比真实。 “不……不会的……”他猛地摇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少阳,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少公子,我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我守着她!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如果……如果她真的……” 他哽咽了一下,才从牙缝里挤出那几个字。 “我……我亲手来!” 李少阳的眉毛微微一挑,他向前半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 “你?” 一个字,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质疑。 “你下得去手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对着这张脸,这张昨夜还对你笑的脸,当她站起来,朝你和妍妍扑过来的时候,你手里的刀,是砍下去,还是犹豫?” “我……”李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是啊,他下得去手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让他现在亲手斩下妻子的头颅,他做不到!那是他的天,他的命! 李少阳沉默地看着他,半晌,他似乎是叹了口气,在这片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也罢。”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亲兵下令。 “拿绳子来,把她绑在柱子上。” 命令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李少阳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冷硬,“用牛筋绳,把脖子和四肢都给我捆死了!捆得结结实实!如果尸变,不必请示,当场射杀!” 这是一种退让,也是最后通牒。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解下腰间的牛筋绳。 他们动作麻利,没有丝毫多余的情感流露。 他们绕过跪在地上的李光,将李徐氏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扶起,背靠着那根染血的石柱。 绳索一圈圈地缠绕,勒进皮肉,尤其是在脖颈处,他们特意多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确保即便这具身体重新活过来,也只能被死死地禁锢在原地。 整个过程,李光都没有再阻止,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知道,这是少公子最后的仁慈了。 他缓缓地,抱着女儿退到院子角落的台阶上坐下。。 “其他人,继续搜!”李少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天黑之前,必须清空整个抚顺堡!” 队伍重新开始行动,沉重的脚步声和偶尔的破门声,成了这死城中唯一的声响。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很快,出去搜查的伍长回来复命,脸上带着沉痛。 “少公子,都搜完了,除了王二麻子家和李光家,另外还有两户……绝户了,没找到活口,尸鬼都已就地斩首焚烧。” 李少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带着人,再次走进了李光家的院子。 李光依旧坐在那个角落,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根石柱,没有离开过那个被绳索捆绑的女人。 他看着她脸上的血污与尘土,心如刀绞,却连上前为她擦拭干净都做不到。 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他用力地将怀中的女儿抱紧,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娘……娘亲……” 或许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悲伤,昏迷中的妍妍发出了微弱的呢喃,小小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李光的心,又被狠狠地剜了一刀。 李少阳没有去打扰他,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李徐氏的尸体上,分析着之前收集到的所有情报。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李徐氏那原本无力垂下的右手,食指轻微地、不自然地……弹动了一下。 幅度很小,若非他一直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几乎是同时,李光也注意到了,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不……是风……是风吹动了她的衣衫…… 他在心里疯狂地为自己找着借口,拼命地想要说服自己。 然而,现实无情地撕碎了他最后的幻想。 被牛筋绳死死固定的头颅,一寸寸地向上抬起,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眼皮下的眼球在疯狂转动,似乎随时都要挣开束缚。 紧接着,是她的手指,指甲在石柱上划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呃……” 李光死死地咬住嘴唇,巨大的恐惧让他控制不住地收紧了抱着女儿的手臂。 “爹……疼……” 妍妍被勒得痛呼出声,可此刻的李光已经听不到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根石柱上,正在发生的可怖景象。 “嗬……嗬嗬……” 一声不属于活人的咯咯声,从李徐氏那被血污糊住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完了。 李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阿秀……他那个温柔善良的妻子……死了,都不得安宁。 就在李光陷入无边绝望之时,李少阳却动了。 第15章 他的阿秀已经死了 他没有下令放箭,而是缓步上前,在那具开始剧烈挣扎的尸体前三步之遥站定。 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没有恐惧,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探究。 他要近距离观察! 他要亲眼见证这尸变的全过程! 从被咬伤到死亡,再到尸变,究竟需要多久?这个时间,是否与被啃咬的程度、伤口的位置有关?尸变的过程中,身体会发生哪些具体的、可以被预判的变化? “嗬……嗬嗬嗬!” 那不再是人的声音,而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的、混合着粘稠痰液与空气的摩擦声。 李徐氏的身体在石柱上疯狂地弹动、挣扎。 牛筋绳深深地勒进了她的皮肉,脖颈处甚至因为剧烈的扭动而皮开肉绽,却无法挣脱分毫。 她的头颅疯狂地撞击着背后的石柱,发出砰、砰的闷响,那双睁开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对生灵血肉最原始的渴望。 人性,已在尸变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李少阳的眼神冷冽如冰,缓缓退后两步,将整个可怖的景象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没有在怪物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转向了院落角落里那尊近乎石化的身影——李光。 对于这个男人,李少阳并没有太多印象。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军户,老实,本分,甚至有些木讷,在抚顺堡这个充满了悍勇之气的地方,他毫不起眼。 然而,仅仅一天。 父亲、幼弟惨死,爱妻化作眼前这头嘶吼的怪物。家,没了。天,塌了。 李光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她疯狂地用后脑撞击那根曾沾染了她鲜血的石柱。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那不是他的阿秀。 他的阿秀,已经死了。 “爹……爹爹……” 怀中,微弱的童音响起,带着刚睡醒的迷蒙。 妍妍的小手动了动,揉了揉眼睛,被那恐怖的嘶吼声惊醒了。 “娘……是娘亲的声音……”小女孩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她挣扎着想要回头,“娘亲怎么了?她……她是不是在哭?” 这一句天真的问询,狠狠刺穿了李光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浑身猛地一颤,几乎是出于本能,用一只大手死死地捂住了女儿的眼睛,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回头看那惨状。 “妍妍乖……”李光的声音沙哑,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娘亲累了……在睡觉呢……刚才那是……那是风声……” 他语无伦次,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继续睡……睡醒了,爹爹就带你去找娘亲……” 或许是父亲的怀抱足够温暖,或许是连日的惊吓耗尽了小小的精力,妍妍在他怀里蹭了蹭,竟真的又沉沉睡了过去。 确认女儿再次睡熟,李光脸上的那一丝温柔瞬间褪去,只剩下无边的死寂与绝望。 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儿平放在旁边一块还算干净的石阶上,用自己破旧的罩袍盖住她小小的身体。 然后,他缓缓站了起来。 锵啷一声,腰间的朴刀被他抽了出来,那把跟随他多年,斩杀过胡人、劈过柴火的刀,此刻却重如山岳。 他走向那根石柱,走向那个曾经是他妻子的怪物。 一步,两步……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脑海中却闪过她为自己温酒的笑靥,闪过她抱着妍妍在门口等待自己归家的身影。 一幕幕,一帧帧,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凌迟着他的心。 终于,他走到了怪物面前。那东西闻到了生人的气息,挣扎得更加剧烈,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李光举起了刀。 手臂却抖得如同风中残叶,那把百十斤重的朴刀,他竟有些握不住。 砍下去? 对着这张脸? 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就在他精神即将崩溃的刹那,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用这个。” 李少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一道寒光闪过,一把精巧的军用匕首被抛了过来,咄的一声钉在李光脚边的地上,匕首的尾部还在微微颤动。 李光茫然地转过头。 “朴刀的创口太大。”李少阳的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从后脑刺入,搅碎里面的东西,这样,能给她留个全尸。” 留个全尸。 这四个字,劈醒了李光混沌的脑海。 是啊,她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不能再让她死无全尸,不能让她连最后一点体面都留不住。 他颤抖着弯下腰,拔起了那把匕首。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神为之一清。 他重新站到怪物面前,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再去看那双疯狂的眼睛,目光落在了她额头那块撞出来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那是他的阿秀,为了不伤害他和孩子,自己撞死的…… 一股巨大的悲痛与勇气,瞬间充满了他的胸膛。 “阿秀……别怕,我来……带你回家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下一刻,他猛地跨步上前,左手死死按住怪物挣扎的头颅,右手握紧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从后脑的位置刺了进去! 噗嗤! 利刃入脑的声音,沉闷而又清晰。 那具疯狂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嘶吼与动作戛然而止。 猩红的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变得灰败、空洞。 她不动了。 仿佛只是一个累极了的人,终于沉沉睡去。 李光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安静了。 许久之后,临院一个侥幸活下来的老妇人被叫了过来,她颤颤巍巍地解开妍妍的衣物,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对着李少阳和李光摇了摇头,声音嘶哑。 “少公子,将军……娃儿没事,身上一个印子都没有。” 李光像是没有听到,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当天夜里,三堆大火在抚顺堡的空地上冲天而起。 李光的父亲,他的幼弟,还有那个被他亲手终结的妻子,都在烈焰中化作了飞灰。 而此时,李少阳也没闲着。 解决了潜在危险,接下来就是那十几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