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从边墩开始灭清覆明》 第1章:明末边墩一小兵 黄风呼啸而过,卷起阵阵黄沙。 一道人影,手持长枪,在漫天黄沙中起舞,一招一式,都爆发强烈的杀气与狠戾。 忽然,他身形微顿,停了下来。 这是唐骁穿越到这里的第三天。 身为一名在国外战场闻风丧胆的顶级雇佣兵——孤狼!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穿越。 还穿越到了崇祯七年七月,皇太极率领鞑子大军横扫而来的时期。 唐骁吐了一口浊气:“三天了,终于能利用这具新身躯做接下来的事了。” 穿越到这明末,他现在最想做就是稳住脚跟,尤其是在这乱世年代。 现在的他,只是北庄第四路火路墩的墩兵。 想要稳住脚跟就得往上爬,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也只有这样才能在鞑子的铁骑之下立足。 当即他便收拾好心情,挑起放在一旁的水桶,朝几里外的第四火路墩走去。 ...... 第四火路墩里,此时一群人围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军官。 “都给老子听好了!” “这次该死的鞑子毁了不少田!” “况且,这一段时间也不见鞑子身影,想必他们已经离开了。” “既然安全了,咱们也该完成一下上头下的任务。” “这次咱们墩的任务是一百二十亩职田需要补种荞麦。” 说着,墩长吴用看了一眼在另一处靠着墙的两名夜不收——韩从、刘仲。 此时的韩从身着洗得发白的军衣,身姿挺拔,面容冷硬如刀削,双手抱臂的他,眼神淡漠地看着院子中央的闹剧。 刘仲则显得粗豪些,抱着一杆长枪,嘴里叼着根枯草梗,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好似看戏。 这二人是当前墩里的武力担当,吴用不敢得罪,而且他也无法直接命令他们。 便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秦通,这人是他忠心的狗腿子,于是吩咐道:“秦通,从明儿个起,你监督赵良、马秋、唐骁三人,天不亮,让他们给老子下地!” “这......” 赵良怯怯弱弱的上前,这次鞑子入侵,他的几亩薄田也遭了灾,如果不补种的话,来年必定饿死。 马秋的胆子没有赵良大,不敢开口,只能躲在赵良身后。 “赵良,你若有异议就跟张管队说。” 不等吴用开口,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从他身后的门里刺了出来。 这是吴用的浑家王氏,一张瘦长的马脸探出门框,三角眼恶狠狠地剜着赵良。 自从自己的儿子成了北庄管队官张士贵的上门女婿,王氏与吴用就成了这第四火路墩的土皇帝,整日里颐指气使,连墩里墩兵也被当成他们二人的私人仆人来用。 一听到张管队,赵良接下来的话立马吞了回去。 这张管队可是北庄的王,得罪了他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看到这一幕,韩从与刘仲二人摇了摇头。 不过,此事不关他们二人的事,因此也懒得多管闲事。 秦通一见自己露脸的机会来了,立马上前道:“你家那点地算个屁!” “吴头将任务给我们,那是看的起我们,给咱们在张管队露脸的机会,你们倒好!” “一点都不知好歹!” 听到这话,赵良与马秋心中那个气啊,干活的又不是他秦通。 可是又拿眼前这个狐假虎威的秦通毫无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地受着。 就在吴用享受秦通阿谀奉承时,唐肩上挑着两桶水,步伐稳健走了进来,然后,默默从他们身边经过。 “唐小子,你也过来。” 唐骁无视了吴用的呼唤,走到院子角落那个布满污垢的水缸前,将两桶浑浊的水倒了进去。 水花溅起,发出哗啦的声响。 唐骁的漠视,瞬间点燃了吴用的怒火。 他正需要一个软柿子来立威,来巩固自己刚刚下达的命令。 这个一直懦弱可欺的唐骁,正好撞在他的刀口上。 “唐骁!” 一声呵斥响起,可是唐骁依旧没有理会,将空桶挑起,准备出门继续挑水。 吴用眉头一皱,猛地一指,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唾沫星子随着他的怒吼喷溅:“臭小子,聋了还是哑了?” “老子说的话,你没听见?” “是不是皮又痒了?” 吴用一边咆哮,一边挺着硕大的肚子,气势汹汹地朝唐骁逼了过来。 蒲扇般的大手扬起,目标直指唐骁的脸颊。 唐骁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迸射出慑人的寒芒。 这双眼睛像被逼至绝境的孤狼,在深渊边缘露出了染血的獠牙,冰冷、残酷、不带一丝属于人的温度,直刺吴用眼底! “呃......” 吴用那扬起的肥厚手掌僵在半空,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着,原本因暴怒而涨红的猪肝色,瞬间褪去,浮上一片惊愕的死白。 刹那间,整个火路墩的院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秦通谄媚的笑容冻在脸上,赵良和马秋惊骇地张大了嘴,忘记了呼吸。 刘仲嘴里的草梗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粗豪的脸上第一次没了戏谑,只剩下凝重。 王氏也缩了回去,只剩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 “噌——!” 一声轻微却无比刺耳的金铁摩擦声骤然响起,撕裂了这诡异的死寂! 是韩从! 一直冷漠抱臂的他,右手如同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拇指猛地顶开了卡簧! 他整个人像一张瞬间绷紧的硬弓,冰冷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唐骁身上,那目光不再是漠视,而是充满了极度的审视、戒备,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忌惮! 他看得清清楚楚,刚才唐骁抬头、眼神变化的刹那,那绝不是普通墩军能有的反应! 那是杀气! 实质般的杀气! 他也看不起吴用,可是吴用是他的保护目标,若是唐骁杀了吴用,他也脱不了责任! 以张士贵的手段,怕是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呱——!” 一只停在望厅破败檐角的乌鸦被这骤然绷紧的杀气和金铁声惊扰,发出一声嘶哑难听的聒噪,猛地拍打着翅膀冲向灰蒙蒙的天空。 空气彻底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吴用僵在原地,脸上的肥肉还在微微抽搐,惊愕和残留的暴怒在他眼中疯狂交织,像两股即将喷发的熔岩。 他想怒吼,想下令把这个突然敢反抗的废物拿下,狠狠鞭挞,踩进泥里! 但喉咙像是被那冰寒刺骨的眼神冻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而且,不知何时,唐骁的手中长枪在握。 双目更是死死锁定了吴用那张变幻不定的胖脸。 只要吴用敢动,那下一秒必然是血溅当场。 第2章:买凶杀人 韩从的手依旧紧握着刀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好重的杀气!” “比战场上见过的老兵油子还凶!” “这绝不是往日那个唯唯诺诺的唐骁!” “可是......” 韩从想不明白。 窒息的沉默如同实质的墙,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 他们惊恐地交换着眼神,身体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出。 刘仲的目光则像狡猾的狐狸,在唐骁、吴用、韩从三人之间快速逡巡。 唐骁的变化,让他也感觉有些意外。 此刻,吴用脸上的肌肉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唐骁。 是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唐骁。 可是,眼前的唐骁的的确确还是唐骁。 “好!” “好你个唐骁!” 吴用后退一步,放下那只发麻的胳膊,声音拔得更高,却明显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虚张声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反了你了,今天长本事了是吧?!” “敢瞪老子?!” 他凶狠地瞪着唐骁,眼神却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双让他心悸的眼睛。 身子更是不自觉的再次后退。 “给老子等着!” “明日敢误了农时,老子掀了你的皮!” 吴用色厉内荏地吼出最后的威胁,仿佛这样就能找回一点场子:“滚,都滚去准备!” “明日天不亮,都给老子下地干活!” “一个不许少!” 吼完,他像是怕再待下去会彻底失态,猛地一转身,带着一身怒气,脚步有些踉跄地撞开自己那扇破门,肥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王氏也飞快地缩了回去,“啪嗒”一声,门被从里面关紧了。 笼罩院子的无形压力随着吴用的逃离而骤然一松。 秦通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里衣,他惊魂未定地偷偷瞄了一眼依旧持枪而立的唐骁,又飞快地低下头,再没了之前的谄媚劲头。 赵良和马秋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苍白,彼此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两人不敢再看唐骁,低着头,匆匆朝自己那低矮的土坯房走去。 刘仲咧了咧嘴,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草梗,在粗糙的手指间捻了捻,目光再次投向唐骁,又扫过韩从紧握刀柄的手,最终落在吴用紧闭的房门上,那丝惯常的嘲弄笑意更深了,还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嘿.......”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低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在寂静的院子里。 “这下,墩里可有乐子瞧了。” 他扛起自己的长枪,晃着膀子,也慢悠悠地踱开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只剩下唐骁和韩从。 唐骁没有理会韩从,默默地拿起地上的扁担,将空桶挂好。 动作平稳,一丝不乱,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几乎溅血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韩从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一直黏在唐骁的身上。 唐骁自顾自的挑着空桶,走向大门。 但韩从并未放松,反而挺直了背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警惕,看着唐骁那挺直的背影。 直到唐骁的身影消失在门框外,他才一言不发地转身,迈着无声却异常沉重的步子,走向通往墩台顶部的狭窄土阶。 走出大门的唐骁知道,吴用这样的土皇帝被驳了面子,怎么会咽得下这口恶气呢? 之所以他刚刚不一枪扎死吴用,一是因为军纪,二是因为韩从与刘仲。 若是他一枪捅死吴用,韩从与刘仲必然出手。 毕竟吴用是张士贵的亲家。 而且现在也不是动手的时候。 所以,他选择暂时先忍耐,都忍了三天,也不在乎那一时。 唐骁刚走不久,在房间的吴用怒不可遏。 自从自己儿子抱上了大腿,他吴用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 就连那两个身手不俗的夜不收也要护着他。 “他唐骁这个泥腿子算个什么东西?” “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忘了是谁赏他口饭吃” 王氏的声音又尖又利,像钝刀子刮着铁皮:“当家的,绝不能饶了他!” “不把这泥腿子收拾得跪地求饶,剥掉他三层皮,往后这火路墩里,谁还拿你这小旗当回事?” “若是让亲家知道了,怕不是要怪罪当家的治下无方!” 吴用也想,可是一想到刚刚唐骁的那可以杀死人的眼神,他的脊背就会窜起一股寒意,连带声音都打了个哆嗦。 “我也不想,可刚刚那眼神......” 王氏见吴用气势稍馁,随即更凶地叫嚷起来:“那、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可是小旗!是这墩里的天!” “让一个泥腿子蹬鼻子上脸,以后还怎么管?” “亲家知道了,你这位置还要不要了?” “咱们的儿子又如何亲家面前抬起头?” “闭嘴!” 吴用低吼一声,烦躁地来回踱步。 王氏的话字字诛心。 他猛地停下,浑浊的眼珠里翻腾着怨毒与算计:“夫人说的不错,这墩是我们老吴家的墩,岂能让一个泥腿子蹬鼻子上脸。” “只是让他去挑水?太便宜他了!” “秦通!秦通!死哪去了?!” 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秦通那张干瘦的脸探了进来,带着讨好的谄笑,却掩不住眼底的惊惶:“吴......吴头,您唤小的有何事?” “废物!” 想到刚刚秦通没有帮他,吴用劈头盖脸骂一声,随后说道:“唐骁呢?” “出......出去挑水了……” 秦通缩着脖子。 “出去挑水了?” 此时,吴用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在墩里不好动手,但是出去了就不好说了,毕竟鞑子的游骑可能还在附近。 “秦通,你去请韩从与刘仲过来。” 秦通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应了一声:“哎,小的这就去。” 很快,韩从与刘仲就跟着秦通一起走了过来。 看到吴用脸上的表情,二人已经猜到了吴用请他们来干什么,不过二人很默契,并未多问,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吴用开口。 夜不收不属于火路墩直辖,因此吴用无法直接命令他们。 见韩从与刘仲来了,吴用连带微笑:“婆娘,弄两碗水来。” 客套了一会儿,吴用才直奔主题:“二位,有个小忙想要麻烦你们帮一下。” “杀了唐骁,事成之后,我必让我儿子在张管队面前替你们多多美言几句。” 韩从与刘仲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刘仲拱手谢过:“既然吴头开口了,我们兄弟俩自然义不容辞。” “不过,您也知道,我们二人来第四火路墩,是接了张管队令,来保护你的,并不是给你打下手的。” 夜不收可是边军的精锐士兵,给一个无关重要的边墩小旗打下手,怎么可能。 吴用也听得出刘仲言外之意——得加钱! “放心,我不会亏待二人,除了唐骁的首级外,我额外给你们一人一亩田。” 吴用一咬牙,决定舍弃一些蝇头小利,铲除唐骁这个刺头,顺便再拉拢一下眼前的二人,如此一来,便无人敢忤逆他了。 韩从与刘仲一喜。 他们虽是夜不收,但地也就十几亩,这还是他们卖命才保下的,寻常的士兵,哪里还有自己的地,早就成了张士贵以及北庄豪绅地主的私田了。 “哎呀,墩长客气了,能为墩长做事,是我们的荣幸。” 刘仲满面红光,激动地搓了搓手。 一旁的韩从倒比较矜持,只点了点头。 吴用见状,暗自舒了一口气:“那就麻烦二位了!” “客气,客气......” ...... 第3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唐骁并不知道墩里的情况,依旧认真地挑着水。 刚刚往回走,到半路,就发现了韩从与刘仲一人一边,手握长枪拦在自己的面前。 唐骁眉峰一皱,心中做好战斗的准备,也知道自己等的机会来了。 他正准备若无其事的绕过去,忽闻韩从喝止道:“站住!” 唐骁脚步顿了一下,扭头瞥他一眼:“有事?” “唐骁,有没有发现鞑”一旁的刘仲插话问道。 唐骁摇摇头:“没有。” 刘仲撇了撇嘴,道:“不可能啊。” 唐骁顿感不妙。 “我这不眼前,不就有一个!” 语罢,刘仲一抖长枪,朝着唐骁直袭过去。 唐骁舍弃肩上的扁担,侧身躲过,随后另一只手握住长枪,双手握枪,横扫过去。 “嘭!” 刘仲收枪格挡,两杆长枪撞击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唐骁退了一步,刘仲则退了三四步,差距立刻分了出来。 韩从、刘仲心中诧异:果然,这小子一直都藏拙! 只是让二人不明白,他为何藏拙,又为何今日暴露? “韩从,我一人不敌!”刘仲对韩从喊道。 韩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没空细思其中缘由,举起长枪,瞄准了唐骁:“看招!” 唐骁心下一紧,连忙避开了这一击。 “嘭!” 长枪砸在地上,碎石飞溅。 唐骁没有给韩从喘息的机会,趁着这个功夫冲了上去。 韩从吓了一跳,因为唐骁的反应能力与进攻能力比他预料之中的强多了。 唐骁一记鞭腿抽向韩从的腰部。 韩从迅速闪避,却依旧慢了半拍,挨了一脚,整个人往后倒去。 唐骁乘胜追击,一枪横扫将韩从轰倒在地。 刘仲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原本以为以他们二人的实力,轻易制服一个唐骁绰绰有余,却没想到他的实力居然这般厉害。 刘仲握紧长枪,试图阻拦唐骁的脚步。 唐骁冷哼一声,一脚踢开刘仲,长枪指向倒在地上的韩从。 韩从大惊,连忙翻滚。 “嚓~” 一枪扎入地面,溅起阵阵尘土。 若非唐骁故意放慢一步,这一枪绝对能要了韩从的命。 韩从冷汗淋淋,见唐骁没有乘胜追击,立马爬了起来,连退数步。 刘仲见状,走到韩从身旁,一左一右的死死地盯着唐骁。 唐骁拔出长枪,长枪斜指地面,唐骁的目扫过惊疑不定的韩从和刘仲。 他周身那股沙场磨砺出的铁血煞气并未收敛,反而像无形的浪潮,压向二人。 “还要继续吗?” 唐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黄风的冷硬:“为一个吸兵血、刮地皮的蠢猪卖命,值吗?” 韩从与刘仲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是军中精锐,自然能看出刚刚的打斗中唐骁没有用全力。 就算这样,他们二人也只能在唐骁手中坚持几个回合而已。 韩从握枪的手指关节更白了几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吴用再不济,也是张管队的亲家,动了他,就是打了张管队的脸。” “这北庄百里,没人能担得起这后果! “你今日得罪了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刘仲喘着粗气,眼神在唐骁和韩从之间游移,唐骁展现出的实力和那股子亡命徒般的狠劲让他心惊肉跳,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韩大哥说得对,吴用再混蛋,他背后是张管队!” “他不是你我能得罪的起的!” 闻言,唐骁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讽刺和苍凉:“韩从,刘仲!”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闷雷滚过沙丘:“你们夜不收,是边军的耳目,而非张家的家奴!” 说罢,唐骁的长枪猛地一顿,枪尾重重砸在脚下的黄土地上,激起一小片烟尘,继续道:“鞑子铁蹄犹在!” “八旗劲旅横扫而来,所过之处,尸山血海,寸草不留!” “宣大防线形同虚设,烽燧处处告急!” “就在万千将士与鞑子相杀的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上官们在干什么?” “张士贵之流在干什么?!” “他们在饮兵血!” “在刮地皮!” “在把本应加固墩台、犒赏军士、赈济灾民的粮饷,揣进自己的腰包!” “把本该保家卫国的军户,当成他们私人的奴仆,驱赶着去种他们的职田!” “张士贵、吴用这种蠹虫,就是趴在边军这棵将死大树上的蛀虫!” “你们以为替他杀了我就没事了?” “就能保住你们那一亩三分地了?” “错了,你们都错了!” 唐骁目光如电,死死钉在韩从脸上:“韩从!” “之前在墩内,我见你握刀的手特别的稳,眼力毒,是个好兵!” “所以我想问你,你一身本事,是留着在鞑子刀下护佑同胞,还是留着替吴用这种废物铲除异己?” “替张士贵当看门狗,保他继续在这乱世里作威作福,鱼肉乡里?!” 韩从的瞳孔猛地一缩,握住长枪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唐骁又猛地转向刘仲,语气带着直刺人心的质问:“刘仲,你也是个厮杀汉!” “你告诉我,当鞑子的弯刀砍向你的父母妻儿,砍向乡里那些面黄肌瘦的父老乡亲时,你今日替吴用杀了我得来的好处,能挡得住鞑子的马蹄吗?!” “能换回你亲人的命吗?!” 唐骁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更沉重的力量:“想想你们那用命换的几亩薄田,在你们死后,妻儿能否保住不?” “想想你们家中还翘首以盼的高堂妻小!” “鞑子一来,寸草不生!” “张士贵、吴用他们可以卷着金银细软跑到南方,你们呢?” “你们的家人呢?” “是跟着一起化为枯骨?还是被掳去关外为奴为婢,生不如死?” 说到这,唐骁深吸一口气,黄沙的气息灌入肺腑,声音斩钉截铁:“这天下,已经乱了!” “大明这艘破船,四处漏水,已经庇护不了谁了“ “想活命,想护住你们想护住的人,靠摇尾乞怜,靠给吴用他们当狗,靠守着张士贵赏的那点残羹冷炙,靠不住!” “唯有靠自己手里的刀枪,靠身边能托付的生死兄弟!” 唐骁的目光扫过二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唐骁,不是什么善类,而且我也没有家人。” “可以直接杀了你们,一走了之。” “但我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 “鞑子才是我们共同的大敌!” “吴用,张士贵,不过是挡在我们活命路上的绊脚石!” “今日你们若执意要替吴用取我性命,我唐骁不介意杀了你们” “对我而言,无非就是重新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你们自己掂量,用命去换吴用那点蝇头小利,值不值?” “或者……” 他话锋一转:“跟我一起,掀翻这天下的天!” “把这群蛀虫踩进泥里!” “把那些鞑子筑成京观!” “把我们的命,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用我们的大刀、长枪,在这乱世,杀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活路,护住我们该护住的人!” “陈胜、吴广曾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第4章:借刀杀人 风卷着黄沙,呼啸着掠过三人之间。 韩从紧握长枪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 他死死盯着唐骁,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被戳中心事的震动,有对未来的茫然,有对唐骁野心的惊骇。 更有一种深埋心底,被这残酷世道和上官压榨几乎磨灭的血性在挣扎翻涌。 唐骁的话,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麻木已久的心上。 刘仲也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粗豪的脸上再一次没了戏谑,只剩下沉重的思考和一丝被点燃的、对生存本能的渴望。 他抬头看着唐骁,又看看韩从,喉结上下滚动着,最终,他沙哑着嗓子,带着一丝豁出去的狠劲,低语道: “你说得对,老子在前头搏命就是为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我死后,以他们在后头享福刮地皮的性子,我的妻儿守不住!” “韩从……” 他看向韩从,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期盼。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风沙的呜咽。 韩从的目光在唐骁身上停留了许久。 最终,他紧握长枪的手,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呛啷”一声轻响,长枪落地。 韩从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沙土腥气的空气,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你说得对。” 听到这句,刘仲的双眼骤然亮起! 他就等韩从这一句。 唐骁倒是没啥表情,仿佛早猜到他们会做出决定似的。 毕竟摆在他们的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归顺或是死亡。 见唐骁如此淡定,刘仲心中更加笃定唐骁并未空口白话,而是心中早有打算。 他与韩从对视一眼,随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而道:“我们二人愿意追随骁爷。” 唐骁瞥了两人一眼,淡淡地“嗯”了声,随后说道:“起来吧!” 刘仲与韩从二人相继站起。 唐骁知道他们二人此时并未全心归顺,若是没有一个完好的解决办法,让他们见证自己所言非虚,否则刚刚被点燃的那点血性随时都有可能被形势逼熄灭。 “既然吴用请你们二人来杀我,那这边墩是我回不去了。” “想要在此立足,吴用就必须死!” 言语之间,唐骁的杀气毕露。 刘仲见唐骁如此说话,心中有些欣慰:看来他并非毫无准备。 于是,刘仲再次开口问道:“不知骁爷想如何做?” “杀了吴用容易,但他的背后是张士贵。” “一旦杀了他,我们怎么交代?” 刘仲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以吴用的身手,他们任何一个都能轻易将之除掉,可杀了之后呢? 张士贵肯定会找他们麻烦,到时候就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了。 唐骁却冷笑了一声:“不必我们亲自动手。运作得当,反倒是大功一件。” “什么意思?” 刘仲皱眉。 韩从也竖耳倾听。 唐骁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你们身为夜不收,难道就没有察觉这外面的不对劲?” 刘仲与韩从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 “这次鞑子攻入宣府,意图并非土地,而是人口、物资。” “好不容易破开大关,各庄各堡皆遭劫掠进攻,唯独北庄只有零星游骑骚扰,你们觉得,这正常吗?” 听了唐骁这话,韩从与刘仲均是悚然一惊。 可是,他们这几天并未发现鞑子兵马的踪迹啊。 “我们按例巡逻,并未发现鞑子......” “呵呵......” 唐骁打断了他:“若你们的路线早已泄露呢?” 二人脸色霎时惨白。 若真如此,北庄即将面临的就是一场毫无准备的灭顶之灾! 联想到近日鞑子游骑故意毁田的举动…… 他们越想越惊。 届时豪绅必会组织人手催促补种,若鞑子大军突至…… 更让他们害怕的是,身为夜不收的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而眼前的唐骁竟能察觉到这一点。 就算没有今日,他们也会战死在鞑子的铁骑之下。 想到这里,二人对唐骁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韩从深呼一口气,随后说道:“骁爷,你说吧,要咱们怎么做?” “咱们的第一步,自然是杀了吴用,让边墩成为我们自己的据点。” “所以咱们的利用鞑子,替我们杀了吴用。” “如此,咱们便能洗脱嫌疑。” 刘仲眉头一皱,对唐骁利用鞑子的计划心中有所顾虑,于是说道:“骁爷,借刀杀人,若控不好刀锋,恐反伤自身。” 唐骁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说道:“我明白。” “所以这刀,我没打算留着。” 闻言,韩从与刘仲皆是大惊。 看着唐骁脸上的自信,刘仲忍不住提醒道:“鞑子的游骑小队少说也有十几骑,而且皆是鞑子八旗的精锐,人人披甲,一对一的情况下,我们都不一定能胜过。” “我当然清楚这一点。” 唐骁的语调始终很平静。 刘仲不解地看着他,问:“那您……” 唐骁咧嘴一笑,眼睛闪烁着寒芒:“只要不超过二十骑,我有信心能斩杀这支小队的领队,甚至是整支游骑小队!” “你们信我吗?” 韩从与刘仲二人犹豫了一下,随后郑重地点头。 “那就够了!” 唐骁笑了笑,随后看着韩从,语气严肃地吩咐道:“这几日,你们秘密联络赵良、马秋,施压他们给秦通制造麻烦。” “只要秦通不能驱使二人,吴用必定会走出边墩,亲自督查他们耕种。” “那时,便是鞑子意外现身,斩杀吴用之机!” 说罢,他拾起地上长枪,利刃划过掌心,将鲜血抹在两杆枪杆之上。 韩从刘仲立刻明了此举用意——制造搏杀假象——并未多言。 处理好伤口后,唐骁继续道:“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少则三天,多则五日,鞑子必定会有所动作。” “骁爷有鞑子游骑的行踪了?”刘仲难以置信的问道。 他没有想到,唐骁的准备工作做得如此充分。 唐骁点头。 “这几日,我挑水时,发现有惊鸟飞起,根据方位,我找到了几处没有抹平干净的痕迹,所以断定附近有他们的暗哨,想必他们就躲藏在附近,就等咱们墩里的人出来了。” “你们二人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将吴用弄出边墩即可。” 唐骁的话音刚落,韩从与刘仲二人的眼底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 “是。” …… 第5章:引蛇出洞 回到边墩,韩从与刘仲没有跟吴用明说自己杀死了唐骁。 不过吴用看到二人身上的血腥味与手中的长枪带着血渍,心中已经猜到了结果。 他心下暗想:韩从与刘仲可是身手不凡的夜不收,对付唐骁这么个边墩小兵,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吴用心情大好,于是将自己珍藏许久的酒水拿了出来,当晚就快意的喝了一大碗。 有了唐骁这个前车之鉴,墩里的其他人,以后都不会出现今日这样的情况。 与此同时,还未清理掉身上血腥味的韩从与刘仲二人当晚便寻了个由头,将赵良和马秋堵在了角落里。 没有多余的废话,韩从那双依旧带着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们,刘仲则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两位兄弟。” 刘仲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想不想多个人手干活?” 虽然不明白刘仲与韩从将他们二人叫出来想干嘛,但能多个人手,对他们来说也能减轻不少压力。 尤其是唐骁死后,一百多亩的职田压力全到了他们二人肩上,这么多职田,就是日夜干,也完成不了。 见二人有些紧张,刘仲安抚道:“放松点,你们又不是唐骁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想要多个人帮你们分担的话,明儿个地里干活,松快些,别那么卖力。” “若是秦通那狗腿子吆五喝六,甭给他好脸,骂回去便是。” “就算他回去跟你们墩长说,缺人手的他顶多也就骂你们两句,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你们墩长决定会让秦通下地的。” 赵良和马秋虽然畏惧二人,但刘仲这番话,确实打动了二人。 尤其是能看到那狗腿子与他们一样累死累活,心情莫名舒畅了。 “好。” 二人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刘仲为何如此热衷于坑秦通,不过,他们乐得配合。 …… 翌日。 天还没亮,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秦通就将赵良与马秋赶下了地。 “都给老子快点,今天的任务是三亩地,谁偷懒或者耽搁了,小心吴头的拳头。” 听见秦通的喊声,赵良与马秋二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催什么催,秦腿子!” 马秋一把扔掉锄头,瞪着眼吼道。 赵良也阴阳怪气:“就是,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不过是吴头跟前的一条摇尾狗罢了!” 秦通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拿这两个突然硬气起来的军汉没办法,动武更是打不过。 “你们等着,我这就让吴头过来收拾你们俩!” 撂下这句狠话后,秦通转身离开,跑回边墩,向吴用添油加醋地汇报。 吴用正和王氏还在除掉唐骁这个刺头的惬意中,闻听此言,顿时勃然大怒。 王氏更是尖声道:“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当家的,必须给他们教训,不然这墩里以后谁还听你的?” 吴用脸色阴沉,看向一旁值守的韩从和刘仲:“这两天外面情况如何?可有鞑子踪影?” 韩从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与刘仲连日探查,方圆十余里并无鞑子的踪迹,仅有零星蹄印,似是早已远遁。”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全是事实,因为他真的没有看到半点鞑子的痕迹。 吴用闻言,心下稍安:“那我就放心,眼下补种要紧,若再耽搁,过了时节怕是……” 想到这里,吴用缓缓起身,随后对着秦通呵斥道:“随老子走,你个废物玩意儿,连他们两个也看不住。” “这次我亲自监督。” “还有,你也给老子下地。” 说完,吴用径直往外走去。 秦通心中憋屈,可又有什么办法,只能乖乖的跟上。 韩从与刘仲对视一眼,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就看唐骁了。 若是唐骁真的能借鞑子的刀除掉吴用,并立上一功,他们二人愿意跟随左右,效犬马之劳。 …… 有了吴用亲自督查,加上秦通这个人手,耕种的进度快了不少。 吴用的出现,也被暗中的鞑子游骑暗探看在眼里,并迅速禀告给了他们的领催。 这支鞑子游骑人数不多,只有十八骑。 领队的是一名拨什库,这不是一个正式的军官品级,而是鞑子牛录章京的助手,通常负责管理文书、粮饷和传达命令,有时也会带领小队执行任务。 其麾下的十七人,均是精锐的马甲兵,他们自幼习骑射,马术精湛,耐受力强,擅长长途奔袭,在野战之中,能独挡一面。 其单兵作战能力,远在寻常明军士卒之上。 唐骁这几天一直潜伏在这支鞑子游骑小队临时营地附近。 身为称号级雇佣兵的他,其潜伏能力、反侦察能力绝非这群乌合之众能够媲美的。 这支鞑子游骑这几日的一举一动皆在唐骁的监控之内。 得知火路墩的墩兵再次出墩补种时,已经彻底默契吴用规律的鞑子们当即整装出征。 因为营地内还有他们从附近村子劫掠的数十名村民,鞑子领催并未全军出击,留下了六人看押战利品与战马武备,其余十二人策马摸向吴用的所在。 他们前脚一走,唐骁的目光就盯上了这里。 等那十二骑彻底消失在唐骁的视线范围内后,唐骁悄然靠近鞑子的营地。 营地一处,一名鞑子看守着二十几匹战马,一名警戒四周,两名鞑子兵正围着一个小火堆,煮着抢来的粮食,另外两名鞑子则看管着那群蜷缩在地上、神情麻木的战利品。 这些战利品大概有四十多人,皆是被掳来的大明百姓,多是青壮和妇女,个个面黄肌瘦,神情麻木,手脚被粗糙的绳索捆绑着。 正如唐骁所料,大队游骑出动,营地空虚,且留守者松懈警惕,正是他行动的好时机。 他如同幽灵般地摸近,利用风声和地形的掩护,悄然贴近了那个在营地边缘踱步警戒的鞑子身后。 匕首的寒光一闪,这名鞑子便捂着喷血的喉咙软倒下去。 随后,唐骁的目光锁定了那名正在看守战马的鞑子。 他如同幽灵般摸到这名留金钱鼠尾头的鞑子身后,迅速地捂住他的嘴,匕首精准地刺入后心。 就在他轻轻放下尸体的刹那,火堆旁一名鞑子恰好抬头望了过来。 看到同伴身边有一名汉人,惊骇地大叫起来! “呜哇!” 瞬间,剩余四名鞑子猛地跳起,抓起了手边的弯刀和虎枪,惊怒交加地看向唐骁这个不速之客。 暗杀变成了强攻! 唐骁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嘴角扯起一丝冰冷且嗜血的兴奋。 他甚至没有浪费一瞬去思考计划败露,战斗的本能已经接管了一切。 脚尖一挑,地上那柄染血的虎枪便腾空而起,被他稳稳握住! 枪杆入手冰凉沉重,那熟悉的触感瞬间唤醒了他肌肉深处的杀戮记忆,气势骤然一变,仿佛他生来就该与这杀器融为一体。 ...... 第6章:收获颇丰 唐骁手中的虎枪斜指地面,枪刃在透过林叶的碎光下泛着冷冽的幽蓝。 三名后金游骑呈半扇形围拢上来,他们未着甲,动作更显迅捷。 正前方两名弯刀手几乎同时发动,并非一拥而上,而是错开半个身位。 左首鞑子矮身前冲,弯刀自下而上反撩,刀光如一道冷月,直取唐骁腰腹,意图逼他格挡或后撤。 与此同时,右首的鞑子借着同伴身体的微小遮蔽,猛地踏前一步,手中弯刀借着冲势拦腰横斩,刀风凌厉! 二人配合默契,封堵左右,快且狠辣。 唐骁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反撩的刀锋向前小跨半步,手中长枪并非格挡,而是用枪纂猛地向下叩击! “镗~~~” 一声脆响,枪纂精准砸在撩来的弯刀刀脊上,巨大的力量将那刀势狠狠砸向地面。 那鞑子只觉虎口剧麻,刀身几乎脱手,中门大开。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唐骁手腕一拧,借着枪纂下砸的反震之力,虎枪像活过来的毒龙旋转半圈,枪尖自下而上爆起一钻! “噗!” 枪尖毫无阻碍地没入第一名弯刀手的下颌,穿透颅腔,尖锋自天灵盖透出少许,红白之物顺着血槽喷溅。 几乎在枪尖刺入的同时,那记凶狠的横斩已到腰间。 唐骁甚至没有拔出枪,握着枪杆的右手猛地向后一拉,左手顺势前推,用枪杆中段硬生生撞向扫来的弯刀! “磕~” 木制的枪杆与弯刀锋刃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枪杆坚韧,未被斩断,但那巨大的冲击力仍让唐骁手臂微麻。 横斩的鞑子一刀无功,反被这股反震之力弹开,身形更是不免微微一滞。 这样的机会,唐骁岂会放过。 右脚为轴,身体急速旋转,将被钉死在枪头上的第一名鞑子尸体猛地甩向第二名刀手! 沉重的尸体带着沛然之力砸过去,第二名刀手惊骇之下只得仓促后退格挡。 尸体脱枪砸出的瞬间,唐骁的枪已获得自由。 正当他准备给他最后一击的时候,正前方,一名鞑子手持一杆近三米长的虎枪,借着前两名鞑子创造的机会,已然突刺而至! 这一枪势大力沉,直捅心窝。 与此同时,眼角余光瞥见,第四名鞑子已急速退向侧后方一棵大树,正手忙脚乱地从身后摘弓,试图搭箭! 瞬息之间,两面受敌。 面对正面刺来的敌枪,唐骁并未格挡,反而猛地吸气沉腰,脚下发力,整个人竟向着枪尖右侧极小幅度地侧身滑步! 敌枪带着恶风,擦着他胸前布衣掠过。 就在敌掠过的刹那,唐骁的右手滑握至自家枪杆末端,双臂灌力,以腰催臂,以臂带枪! 那沾着白浆和血水的枪尖划出一道短促迅疾的弧线,猛地一个横扫! “啪!” 虎枪狠狠抽在第三名鞑子的腰际。 一瞬间,清脆的骨裂声传遍营地,那鞑子惨叫一声,身躯踉跄倒飞而出,重重摔落在五米开外。 借着横扫的惯性回拉,唐骁手腕再抖,枪尖如同毒蛇回头,精准刺向刚刚爬起的弯刀手。 “噗嗤!” 枪尖轻易地刺穿他的心胸,从后背透出,溅出一片鲜艳的血花。 忽然,唐骁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 只听见一阵锐利的破空声袭来,唐骁顿感不妙,连忙侧身避让。 一支羽箭擦着唐骁耳畔掠过,射进他右侧的泥土中,只差分毫就可洞穿唐骁脑袋。 唐骁眉头一皱,未等那鞑子拉开第二弓,他手中虎枪猛地掷出! 枪杆宛若离弦的箭矢,裹挟着狂暴的力道,狠狠扎入那鞑子的胸口,将他死死的钉在地上。 “怎......怎么可......可能......” 他死都想不明白,大明军队之中还有这样一名勇士存在。 仅仅是几个照面,他们就败的如此彻底? 他不甘地瞪圆了双眼,嘴里涌出汩汩血沫,挣扎片刻,终于停止呼吸。 此时,就剩一名刚刚被唐骁击飞的鞑子。 此刻的他,腰部遭受重创,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眼看那杀神朝自己走来,也顾不上伤痛,拿出腰间的弯刀拼命挥舞,企图拖延唐骁靠近。 唐骁不急不缓地走到他身前,望着地上的疯狗,他直接一脚将他手中的弯刀踢飞,随后抓住他的头。 “咔嚓~” 一声脆响,疯狗的脖颈应声而折。 不到片刻,营地留守的六名鞑子全数伏诛。 那四十三名被抓的大明百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久久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他......他赢了!” “鞑子......鞑子都被杀死了!” ...... 在他们的震撼与畏惧中,唐骁走到众人面前,环视周围一圈,问:“不用担心,我是附近边墩的,你们都是哪个村的?” 一群大老爷们愣愣地看着这尊杀神。 其中一名胆大的汉子说道:“我是小河村的,他是王柳村的......” 通过他的介绍,唐骁得知,他们都是北庄附近村子的农户。 于是,将他们一一松绑,安抚一番后便去收拾自己的战利品。 一时营地寂静了起来,只剩下风吹过林叶的沙沙声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唐骁没有急着说话,他面无表情地在那几具鞑子尸体间踱步,动作麻利地解下完好的撒袋(弓矢囊),又将几柄沾满淋漓鲜血的弯刀归拢到一起。 整个过程,那四十多双眼睛就跟着他转,目光里混杂着感激、恐惧,还有一丝未散的麻木。 做完这一切,唐骁才提着几把弯刀与虎枪,走回到人群面前。 目光扫过人群中的十几个汉子,声音沉厚问道:“你们之中,有没有想跟我一起杀鞑子的?” “杀鞑子?” 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复仇的火焰在他们眼中一闪,旋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所淹没。 他们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他们见过鞑子的凶残。 去杀鞑子,那与送死没啥区别。 唐骁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怕了?” “正常。我第一次上战场,握枪的手抖得比你们还厉害!” 他话锋一转,陡然凌厉:“但怕有用吗?” “鞑子的刀会因为你们怕,就饶过你们的父母妻儿吗?” “看看你们身边,可还有多少亲朋好友?!” “血债,只能用血来偿!” “不敢亲手讨债的,不叫老实人,那叫孬种!” 说罢,他“哐当”一声将几把弯刀扔到他们面前。 “是男人的,就把武器捡起来。” “不敢的,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儿,给老子看好这些马匹和缴获。” 忽然,唐骁的目光骤然变冷,扫过地上鞑子的尸体。 “看好它们,别动歪心思。” 他声音沉了下去,停顿了一下,让恐惧在众人心中蔓延:“否则……” 后半句话他没说,只是用虎枪的枪尖点了点地上的尸体。 众人吓得一哆嗦,连连点头:“恩人放心,我等一定替恩人守好这些东西。” “嗯。” 唐骁点了点头,随后挑了一匹自己满意的战马。 骑上战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四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上前一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军爷,我跟你去!” “我要为我娘……” 他话没说下去,眼圈已然通红。 “算我一个,我要为我爹娘报仇!” 他身旁一个瘦高个青年红着眼睛吼道,手里死死攥着一块从死去亲人身上找到的破布。 “还有我……我那才七岁的弟弟……” 另一个身材敦实的汉子声音哽咽,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地面。 最后是那个年纪稍长的男子,他沉默地弯腰,捡起地上一把沾血的弯刀,用衣角死死擦净上面的血污,然后重重握紧,抬头看向唐骁,一切尽在不言中。 唐骁看着这四人,目光在他们因仇恨而扭曲的脸上停留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行,是条汉子。” “拿上武器,会骑马的就骑马,不会的,就跟在我身后。” “是。” 四人皆不会骑马,只能拿着一杆虎枪或是弯刀跟在唐骁身后,一路朝第四边墩赶去。 ...... 半个时辰后,正值午时,日头正毒。 王氏提着一个装有饭食和水罐的篮子,扭着腰出了边墩,朝着吴用耕种的方向走去。 她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下不到一刻钟,站在墩台瞭望的韩从猛地眯起了眼睛,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刘仲:“看那边,有点不对劲!” 刘仲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一道低矮的土线后,烟尘微起。 紧接着,十余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马蹄似乎裹着布,速度却快得惊人,无声地撕裂了黄沙地的寂静,像一群发现猎物的饿狼,直扑吴用所在的方向! 十二骑! 正是那支鞑子游骑的主力! ...... 第7章:边墩死战 边墩外的职田,稀疏的禾苗在午后骄阳下蔫头耷脑,更远处,则是无垠的枯黄草滩,与天际卷来的昏黄风沙混作一片。 吴用坐在田坎上,抹了把油汗,不耐地督促着赵良、马秋以及秦通耕种,三人额上的汗水混着尘土淌下,留下一道道泥沟。 突然,一阵极不寻常的、沉闷如滚雷般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初时细微,旋即迅速变得清晰、震耳! “什么声音?” 秦通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茫然四顾。 吴用他们也听到了,脸色同时一变。 久在边地的他们,对这种声音有着本能的恐惧——马蹄声!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地平线上,一股黄尘席卷而起。 尘头下,十二个黑点急速放大,眨眼间便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十二名剽悍的鞑子精骑,人马皆披着风尘与煞气,直扑他们! “鞑......鞑子!” “是鞑子的游骑小队!” 秦通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脸瞬间煞白。 吴用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上的肥肉猛地一颤,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快!结阵!挡住他们!” 然而仓促之间,何阵可结? 秦通、赵良和马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听得进命令,眼见鞑子骑兵如狂风般卷至,直接丢下农具,转身就没命地向边墩方向逃去。 吴用见三人抛下自己跑了,把他们垫背的计划没有得逞,脸上又气又怒:“你们......你们这群混账!” 他怒骂一声,连忙跑路,然而他的体型摆在那儿,肚子大不说,两条腿又短又粗,哪里跑得快,没跑出几步便气喘如牛。 秦通倒是跑得最快。 忽然,一支凌厉的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疾射而来。 “噗”的一声,精准地钉入秦通的后心! 他踉跄一步,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前透出的染血箭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重重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这一幕,彻底击垮了吴用他们。 此时,一名鞑子骑兵策马掠过,手中套马索精准地抛出,一下子套住了吴用的脖子,猛地一拽! 吴用当场被勒得双眼翻白,摔了个七荤八素,像头待宰的肥猪般被拖行了十几步。 赵良、马秋二人也没有跑多远,也被套住,拖行到了鞑子领催面前。 领催一挥马鞭,抽在二人身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两人惨叫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赵良、马秋哭嚎着恳求:“大人饶命啊!” 领催用着生硬、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问道:“你们,谁是头儿?” 赵良与马秋齐齐看向吴用。 此刻的吴用心里直骂娘。 鞑子领催目光移到吴用身上,打量着他,慢吞吞地问道:“你就是边墩管事?” “是,是小人。” 吴用勉强撑起身体,恭敬地答道。 领催轻蔑地笑了一声:“很好,只要投降,我们便不会杀你。” 一听这话,吴用立刻松了口气。 他立马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连忙表忠心:“小人愿降,小人愿归顺大金!” “这朝廷克扣粮饷,不把我们当人看,这破墩子早该换旗了!” “只盼爷爷们饶小人一条狗命!” 闻言,鞑子领催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很识相,我喜欢。” “带我们去你的边墩吧。” “是,是!” 吴用唯唯诺诺,引领着鞑子往边墩方向去。 套马索还在吴用的脖子上,这一前一后,好似一条被牵着的狗。 在前往边墩的路上,遇到正提着食篮从庄子里出来给吴用送饭的王氏,鞑子们顺手一同擒获。 一刻多钟后,抵达北庄第四路火路墩。 边墩之上,韩从与刘仲早已有准备,弓已搭箭,瞄着下面的鞑子。 鞑子领催狞笑着,用生硬的宣府话朝墩上喊话,同时将刀架在吴用的脖子上,以他的性命相胁,逼迫二人开门投降。 韩从脸色铁青,刘仲手指紧扣弓弦,微微颤抖。 开门是死,不开门,也是必死,现在的他们只希望唐骁能快点出现。 鞑子领催见自己的话无用,于是看向吴用:“你去。” 吴用脸色难堪,却不敢拒绝,僵硬地扯动嘴唇朝二人喊道:“还不开门投诚,我已经投效大金了。” “只要开门,大人说了,饶咱们一命。” 听到吴用这话,韩从与刘仲眉头紧锁:果然,这群只会吸兵血的人,靠不住。 见二人没有回应,为了保住小命的吴用再次喊道:“还不开门?” “你们是想找死吗?” 就在吴用话音刚落时。 “咻!” 一支利箭如同毒蛇般从侧后方一片枯草丛中疾射而出,直取鞑子领催后心! 那领催确也彪悍,千钧一发之际竟有所察觉,猛地一扭身,箭镞狠狠扎入他的肩胛上! “呃啊!” 领催痛吼一声,险些栽落马下。 他身旁一名凶悍的鞑子骑兵见状暴怒,再看墩上毫无反应,迁怒之下,狂吼一声,手中挑刀猛地挥出。 “噗嗤~” 刀光一闪,王氏甚至来不及惊呼,一颗头颅便已飞起,无头尸身喷涌着鲜血软倒在地。。 “婆娘~” 吴用被滚烫的鲜血溅了一脸,发出凄厉至极的哀嚎,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充斥心胸,让他几乎想要挣脱套索扑上去,可一对上鞑子那嗜血残忍的目光,那刚涌起的一点血气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淹没。 “杀!” 一道冰冷的暴喝打破了喧嚣。 唐骁如猛虎出山,弃弓持枪,从藏身处策马而出! 刀疤脸赵屯根带着李戍生、王铁石、张平虏三人虽面色紧张,却也被唐骁的一勇无前带动,嘶吼着紧跟冲上。 边墩上的韩从、刘仲见唐骁已至,心中大喜,也不再迟疑,弓弦连响,箭矢精准地射向鞑子人马,进行远程压制。 唐骁目标明确,直扑受伤的鞑子领催。 虎枪舞动,势大力沉。 见唐骁冲来,一名鞑子骑兵不屑一笑,策马拦截,挑刀带着恶风劈下! 唐骁不闪不避,虎枪一记迅猛的突刺,后发先至! 鞑子完全没料到这明军小兵如此悍不畏死且速度惊人,刀还未落,枪尖精准地捅穿了他侧腹皮甲的薄弱处。 “呃!” 鞑子脸上的狞笑凝固,被唐骁手腕一抖,甩下马来,尸体沉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一小片尘土。 趁此间隙,唐骁毫不停留,直取领催!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擒王。 只要杀了鞑子队伍中的指挥官,剩下的人必会自乱阵脚,那个时候战力十不存一。 见唐骁这个大明小兵朝自己冲来,这名领催忍痛拔箭,随后策马而出,挥刀劈向唐骁。 唐骁勒住缰绳,侧身闪避,同时手中虎枪横扫过去。 领催见状,立刻举刀格挡。 “砰~” 两者相碰,顿时发出清晰的碰撞声。 二人分开后,唐骁故意卖个破绽,诱敌深入,领催一刀劈空,身形前倾,唐骁的虎枪已如闪电般回刺,精准地找到甲胄缝隙,猛地捅入其胸膛! 领催双眼圆瞪,难以置信地看着没入身体的枪杆,口中溢血,栽落马下。 主将毙命,残余的鞑子兵发出一阵惊怒的嚎叫,阵型大乱。 但其中一名最为彪悍的骑兵赤红着眼,用满语狂吼一声,竟率先挥刀向唐骁扑来,紧随其后还有五六人。 唐骁丝毫不慌,久经沙场的他,比这更凶险的场面见过无数。 更何况,杀鞑子,本就是他心底最深切的念头。 跟着杀过来的刀疤脸赵屯根,见报仇的机会来了,奋不顾身地冲入战圈。 此刻的他,对周遭的一切不管不顾,双眼赤红,死死盯住一个鞑子骑兵。 “给我死!” 赵屯根嘶吼着扑了上去,全然不顾刺来的敌枪,任由敌枪深深扎进自己的身躯,而他借势将手中的虎枪狠狠刺入对方咽喉。 刹那间,两人同时倒地,鲜血从赵屯根的嘴角涌出,他却望着渐渐僵硬的鞑子,咧开一个带血的笑:“娘…儿不是孬种…儿给您报仇了…” 与此同时,李戍生与王铁石顺势靠在一起,背抵着背,立刻结成了一个微小的战阵。 两人本是同村邻里,家小皆丧于鞑子之手。 李戍生挥刀格挡住袭来的攻击,王铁石趁机挺枪突刺,枪尖没入鞑子兵胸腹的瞬间,温热的鲜血也溅上了他们的脸庞。 二人相视一眼,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张平虏此时已杀红了眼。 这个平日里最是怯懦的汉子,此刻却状若疯虎。 他胡乱却用尽全力的一刺,枪头竟真的“噗”一声,深深攮进一个鞑子骑兵没有披甲的脖颈! 那鞑子惨叫一声,摔下马来。 张平虏先是一愣,随即无与伦比的狂喜和宣泄冲上了头顶。 “我杀鞑子了!” “爹!娘!” “弟弟,你们看见了吗!” 他泪流满面地嘶吼,积压多年的屈辱和仇恨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然而,战场瞬息万变。 一名鞑子从他视觉的死角猛冲而来,挑刀闪过一道寒光... 他的呼喊戛然而止。 世界在他眼前迅速变暗,但那扭曲的笑容却定格在脸上——他至死都沉浸在为家人复仇成功的巨大快慰中。 与此同时,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吴用,见鞑子败相已露,连滚带爬就想往墩子门口溜。 然而,一匹战马猛地拦在他面前。 他抬头,正对上唐骁居高临下、冰冷得如同看死人的目光。 一瞬间,吴用如遭雷击,脸上的肥肉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双脚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他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白日见鬼,尖声惊叫,声音都变了调:“是…是你?!” “唐骁?!” “你怎么可能......” ...... 第8章:借刀杀吴用,一战收人心 “该死的蛮子!” 几名围攻唐骁的鞑子见唐骁舍弃他们,而去救一个胖子,六人顿时怒不可遏。 一名鞑子更是直接策马冲了过来,手中的挑刀朝着吴用的后背砍去! “噗嗤~” 刀锋划破皮肉,带起大片血花。 吴用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直接往前栽倒在地。 血流如注,染红了身上的袍子。 唐骁心中一凛,随即一股冰冷的快意取代了紧张。 他本就盘算着如何借鞑子之手除掉这个碍事的胖子,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给他送了一份厚礼。 “蛮子,该你了!” 那名鞑子大笑一声,随即六名后金游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呈半扇形缓缓逼近。 三人持着唐骁手中同类的虎枪,另外三人则握着长柄凛冽的挑刀,刀身在昏沉天光下泛着冷铁的青光。 唐骁单骑控马,虎枪枪尖斜指地面。 吴用一死,他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与这些鞑子死战到底! “韩从、刘仲,助我!” 墩台上二人应声拉满硬弓,箭镞寒光凛冽。 “杀!” 一名持挑刀的鞑子怒吼冲来,长刀划出凄冷弧线,直劈唐骁肩颈! 另一侧,虎枪毒蛇般钻向腰腹! 唐骁瞳孔一缩,猛踹马镫,战马人立而起! 挑刀贴马胸挥空,刮下一撮鬃毛。 同时他拧身转鞍,虎枪枪尾铁鐏精准一磕—— “镗!” 一声脆响,砸开来枪。 电光火石间,两支利箭破空而至! “咻!咻!” 两支利箭从墩台上疾射而下! 一箭扎入挑刀鞑子锁骨,一箭没入枪骑大腿! 战机已到! 唐骁猛夹马腹,借着冲势虎枪如流星般直刺,锋锐的枪尖瞬间贯穿敌骑胸膛。 鞑子身体一僵,眼中的凶光化为死灰。 唐骁双臂猛地一拧一收,将染血的枪刃拔出,带起一蓬灼热的血雨! 身后风声又至! 一名持挑刀的鞑子已疯狂追至,长刀拦腰斩来! 唐骁仿佛背后生眼,一个标准的镫里藏身,整个人缩于马腹之下。 冰冷的刀锋从他上方掠过,斩裂空气。 不等敌人回刀,唐骁已翻身上马,虎枪自下而上猛撩,刺中敌手,再补一枪,结果性命。 转瞬之间,六敌去其二,伤其一! 唐骁喘着粗气,虎枪枪尖滴着血,战马也喷着白雾。 剩余四骑又惊又怒,尤其是那锁骨中箭的刀手。 彼此一个眼神交换,便咆哮着再次合围而上,攻势愈发疯狂。 就在他们疯狂围杀之际,墩台上再次响起弓弦震响。 一支箭精准地钉入那迂回鞑子的马颈! 战马悲嘶一声,将那鞑子狠狠摔落在地! 紧接着又是一箭,正中他的面门。 核心处,唐骁正面临左右夹击。 受伤的挑刀手单手挥刀,力道大减,但劈砍依旧疯狂。 另一名枪骑则枪出如龙,连连攒刺。 唐骁将虎枪舞得密不透风,格、挡、磕、碰,枪杆与刀锋、枪尖碰撞,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 他猛地架开刺来的长枪,枪身顺势下滑,用枪鐏重重砸在对方马头上。 战马吃痛,顿时失控乱蹦,将那枪骑的阵势彻底打乱。 几乎在同一瞬,唐骁侧身避过受伤鞑子劈来的挑刀,虎枪如毒龙出洞,一记迅疾无比的直刺,洞穿了那受伤鞑子的咽喉! 现在,只剩最后两骑! 一名鞑子眉头一皱,就在他犹豫之间,墩台上又是一箭飞来,正中眼窝,眨眼间,身体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最后那名刚控住马的枪骑,眼见同伴顷刻间尽数殒命,眼中终于闪过恐惧之色,战意全无,拔马欲逃。 唐骁岂容他走脱! 他催动战马,急追而上。 两马首尾相接,唐骁暴喝一声,虎枪高高举起,以一记力劈华山之势猛砸而下! 那鞑子仓皇举枪格挡。 “咔嚓”一声,木质枪杆竟被唐骁这巨力的一击生生砸断! 枪头去势稍减,却仍重重砸在其头盔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鞑子一声未吭,栽落马下。 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唐骁一枪了解了他。 十二名鞑子,已去十一。 最后一名鞑子还在李茂生与王铁石的围攻之下。 唐骁见韩从与刘仲要箭射那最后的鞑子,冷哼一声:“留他狗命,我还有用。” 韩从、刘仲闻言,立刻更改目标。 “咻咻~” 两只利箭呼啸着射向那鞑子! “噗嗤~” 正中鞑子胯下战马,那匹战马哀鸣一声,轰然倒地。 “嘭~~” 李茂生与王铁石趁机扑了过去,将鞑子死死地压在身下。 同时,四拳不断地朝鞑子面门砸去,直到鞑子鼻血横流,奄奄一息才罢休! 唐骁将战马一侧的绳索扔了过去:“将他绑,然后清理战场。” 说罢,唐骁的目光移到趴在地上装死的赵良与马秋身上。 “别装死了,起来清理战场。” 唐骁的声音不大,却像鞭子一样抽在装死的两人身上。 赵良身体一颤,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当他的目光触及场间那一片狼藉的鞑子尸首时,瞳孔骤然缩紧,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那不是震惊,而是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一切,是这个曾经软弱可欺的人造成。 此刻的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旁边的马秋更是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别愣着了,没死就起来搭把手吧!” 不知何时,刘仲从墩里走了出来,来到了他们二人身后。 赵良一个激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嗓音干涩地应道:“来…来了,刘哥。” 他拽了一把几乎软在地上的马秋,低喝道:“想活命就快起来!” 此刻的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绝不能得罪唐骁。 见刘仲领着他们去干活后,唐骁将还在墩台上警戒的韩从叫了下来,一起走到正在收拾战利品的李茂生与王铁石面前,看着浑身是血的二人问道:“伤势如何?” “死不了,一些小伤而已。” 说着,李茂生的目光移到了赵屯根与张平虏的尸身上:“只是他们......” 唐骁叹了口气:“他们都是好样的。” 闻言,李茂生与王铁石二人低下了头,拳头无声地攥紧,又松开。 唐骁给了他们一点时间,等他们情绪稳定了才继续道:“茂生,你受伤最轻,麻烦你带着韩从,一起去营地,将他们都接过。” “是!” 二人领命,立刻行动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刘仲带着王铁石、赵良、马秋几人,将鞑子尸首扒得只剩亵裤,棉甲、武器,就连那两匹死掉的战马也被拖回了墩里。 至于十二具鞑子尸体,割下首级后,便找了一块地,统一掩埋。 赵屯根与张平虏,唐骁给他们立了一个墓。 吴用与王氏,则被唐骁暂时放在了边墩院子里。 他们的死,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总得发挥点最后的价值。 这两具尸首,或许能成为他日后应对北庄盘问的关键筹码。 刚刚弄好这一切,韩从与李茂生就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一个也不少。 不是这群人不想走,而是不敢走。 现在北庄四周,皆是鞑子的游骑,他们不敢冒险。 “骁爷,人一个不少,都带来了!” “还有那些物资。” 韩从勒住马,拱手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如释重负,也带着对唐骁愈发明显的敬畏。 唐骁“嗯”了一声,目光越过他,投向其后那黑压压的一群人影。 三十多个百姓蜷缩在一起,男男女女,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他们大多数人不敢直视唐骁,只是惶恐地低着头,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孩子偷偷抬眼,目光触及唐骁身上凝固的血污和插在身旁的虎枪时,又吓得立刻缩回大人身后。 ...... 第9章:论功行赏,分田分女人! “诸位!” 唐骁开口,声音不算洪亮,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风中残余的细微啜泣和骚动。 “这次来袭的鞑子都死了,但你们觉得,他们会就此罢休吗?” 人群一阵沉默,恐惧如同实质,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 鞑子来去如风,肆虐边地,已是他们刻入骨髓的噩梦。 “不会!” “他们吃了亏,死了人,就一定会再来!” 唐骁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众人,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寒意渗入每个人的骨髓,然后才斩钉截铁道:“下一次来的,只会更多,更凶!” 人群一阵抑制不住的颤抖,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想活命吗?” 唐骁猛地提高声调:“光靠躲,靠哭,是没用的!” “因为你们无处可躲,鞑子也不会因为你的哭与求饶放过你们。” “想活,就得守住我身后的这座墩台。” “只有以它为依托,咱们才有活路。” “可要想守住它,那咱们就得变得比鞑子更硬、更狠!” “我这里不收闲人,所以想要留下,就只能听我的!” “现在你们还有选择,是离开还是留下......” 他话语简短,却直击要害。 看似给了选择,其实眼前的百姓也只有一个选择。 见没有人离开,唐骁不再多言,立刻下令:“所有能动的,按男女劳力分开!” “成年男子站左边,妇人站右边,十四岁以下的孩童年站中间!” 人群略微骚动后,缓缓分开。 清点下来,成年男子六人,妇女九人,十六七岁的姑娘七人,十四岁以下小男孩十一人,女孩六人。 唐骁思路清晰,将六名成男拉了出来,沉声道:“你们六人,便是各队的队头了。” 说着,又将妇女以及那些小孩依次划归六队之下……剩余的两个妇人,唐骁令其专司炊事,负责全墩伙食,组成第七队。 “从今日起,除炊事队,尔等六队,需每日下地,完成墩内分派的工役。” “只要完成了工役,每日不但有饭吃,完成得好的队,日后还可分得田地!” 田地分? 大伙儿精神一震,纷纷竖起耳朵。 这三个字的重量,不言而喻。 唐骁也不是口空说白话,毕竟北庄给的职田任务就一百多亩,加上边墩自己的地,后面大把时间可以下发开垦田地的任务。 虽然好地基本都成了田地,但这些有总比没有好。 而这些开垦好的地作为奖励,是最适合不过的。 “谢骁爷!” 众人纷纷朝他鞠躬致意,目露感激之色。 “另外……” 唐骁抬头环顾四周:“明日我会给你们划分好一片区域,给你们打窝棚,平时就住在那里,一旦看到墩台的烽火,你们立刻进入边墩,其他时间,你们无令不得进入。” 听到这话,一众百姓心中顿时大喜。 若是鞑子来了,能进入边墩,他们的性命就多了一份保障。 想到这,人群沸腾了。 同时对唐骁的态度也愈发尊敬。 安抚好七队成员后,唐骁的目光投向了那七名无人依靠的姑娘,心中略有不忍,但乱世之下,这或许是能给她们最大活路的安排。 随后,他看向身后的韩从、刘仲等人,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们眼中也流露出复杂的光芒,有同情,也有渴望。 唐骁思虑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几个,可愿在这墩台里,找个依托,有个名分?” 姑娘们面面相觑,脸上闪过惶恐、羞怯,最终都化为了认命般的无奈。 她们比谁都清楚,在这吃人的世道,能依附一位强大的军爷,已是上天垂怜。 短暂的沉默后,几人陆续低声应道:“全凭军爷做主。” “既如此,韩从、刘仲、李茂生、王铁石、赵良、马秋。” “你们几人。” 唐骁看向韩从等人:“若是有意,可各自寻一位姑娘,结为夫妻,往后生死与共,也好安心守墩。” “须得以礼相待,若敢欺凌,军法从事!” 韩从等人先是愕然,随即目光复杂地看向那群姑娘。 他们多是光棍,岂会不愿? 只是这情形,终究让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韩从率先出列,来到一个看起来结实能干的:“你愿意与我一起过日子不?” 姑娘有些羞涩:“我......我愿意。” 刘仲则有些讪讪,他家中虽有妻室,但远在故乡,在这边墩之中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打理起居,却也再好不过。 于是,他搓了搓手,也选了一个看着温顺的姑娘。 李茂生、王铁石也各自选了一个。 赵良和马秋几乎是抢着上去,挑走了两个。 最后,只剩下一个姑娘站在原地。 眼前的这个是七个之中最好的一个,模样标致、气质温婉,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身材瘦弱,皮肤蜡黄。 不过她的底子不错,若是养一养,一定是个美娇娥。 “骁爷,该你了!“刘仲笑眯眯地催促道。 李茂生、王铁石二人也跟着附和,催促唐骁赶快带走。 唐骁一笑,其实他自己并没有这个想法。 不过兄弟都选了,若是自己不选,倒像是故意为难人了。 于是,唐骁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惊恐却强行镇定的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军爷,民......民女萧云烟。” 萧云烟声音细微发颤。 “你可愿意?” “我......”萧云烟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不是没考虑过,只是...... 唐骁耐心等待着。 萧云烟咬牙道:“民女愿意。” “好。” 唐骁点头,随后问道:“可还有亲人在世?” “有,家父……就在人群中。” 她目光看向六队中的一名队头,是一个中年人。 萧云烟的父亲萧平见状,眼眶一热,心中百感交集。 既有女儿终身有靠的欣慰,也有对女儿在这种情况下的悲哀。 他连忙走出队伍,躬身道:“小老儿拜谢骁爷大恩!” “云烟能跟着骁爷,是她的造化,小老儿……小老儿就放心了!” 唐骁点了点头:“既是一家人,便不必见外。” “萧老丈,即日起,擢升为墩内屯田协理,仍领你本队工役,各队工役之进度、所需之农具粮种,一应事宜皆由你统筹协理,遇事可进墩直禀于我。” 萧平大喜过望,忙道:“是,骁爷。” “小老儿一定竭尽全力做分内之事,不辜负骁爷厚爱。” “嗯。” 见一切安排得差不多了,唐骁对着刚刚选了媳妇、还一脸兴奋的赵良、马秋二人吩咐道:“赵良、马秋,你俩别愣着了,去协助炊事,将那两匹死马处理了。” “马皮剥下硝制,马骨剔下熬汤,精肉切下六十斤,今日剁块下锅,煮稠肉汤,今晚让咱们墩的所有人都沾沾荤腥!” “余下的肉,切成小条,明日挂在墩上风干,以备不时之需。” 此话一出,一瞬间,全场顿时炸了。 吃肉! 竟然有肉吃?! “我不是在做梦吧?” ...... 第10章:分肉汤,诛鞑虏,收人心! “都起来吧。” 唐骁挥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有条溪,都去洗洗,一身臭气,别糟蹋了待会儿的肉汤。”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杂乱却透着感激的应和。 “谢骁爷恩典!” ...... 唐骁对难民们的感激置若罔闻,目光倏地锁定了赵良与马秋。 两人被他这一盯,吓了个激灵,连忙应声,招呼着那两位妇人去取锅寻柴。 见众人初步安顿下来,唐骁招手将刘仲唤到近前。 刘仲立刻小跑过来,躬身听令。 “刘仲,你去清点一下战利品,武器、甲胄、马匹、干粮、财物,一样不许漏,账目务必清晰。” “放心,交给我。” 刘仲点头,立刻朝边墩内走去。 接着,唐骁看向韩从、李茂生、王铁石:“茂生、铁石,你们负责警戒,韩从随我一起逛逛!” “是,骁爷!” 王铁石和李茂生领命离去。 唐骁也带着韩从围绕着边墩走了一圈,最后在西南边一处缓坡划出了一块区域。 这里虽然与东面的大面积耕地有点远,却相对安全。 毕竟鞑子每次的进攻的路线都是从东北面或是北面的几个关口突破。 这样一旦边墩发现敌情,在这里的居住的人,也有足够的时间进入边墩。 刚刚画好区域,刘仲就捧着个小本子,急匆匆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骁爷,咱们这次发大了!” 他压低声音,如数家珍般念道:“光是完好的战马就有二十三匹!挑刀五把,虎枪十三杆……” 他顿了顿,继续道:“两匹死马已宰杀,得肉七百七十三斤。内脏不好存,我擅自做主,将您说的六十斤马肉换成了等量的内脏,让大家先吃点热乎的。” 唐骁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刘仲得到肯定,说得更顺了:“棉甲十八副,经白日一战,虽多有破损,但皆可修补,不失为良甲。” “马具有二十五套。干粮不多,够咱们几个吃三天。” “还有些散碎银两和首饰,加起来大概二十三两左右。” 最后,他神色一正:“鞑子首级十七颗,都处理好了。” 唐骁满意地点了点头:“等会吃完马肉,咱们再处理那个鞑子,期间通知一下茂生与铁石,事后来我房议事。” “是,骁爷!” ...... 一个时辰后,边墩肉香四溢,两口大锅里翻滚着马肉块与浑浊肉汤。 所有人,无论是墩军还是难民都一一捧着手里的破碗,感受着那点难得的暖意和荤腥。 有唐骁在一侧,所有人都乖乖地排着队。 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双手死死捧着一只破碗,碗里是几块沉甸甸、冒着热气的马肝。 他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因为激动而控制不住地颤抖。 双目死死的盯着那肉,都不眨一下,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凑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咸腥的汁水,然后才用牙尖撕下一小丝,含在嘴里细细地嚼。 就那么一丝肉味,却像一把锤子,猛地砸开了他早已麻木的心防。 鼻腔里冲起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楚,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碗里,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极力压抑的的呜咽声。 这一碗实实在在的肉,比他过去三年、五年梦里见过的油腥都要多! 而这一切,都是不远处那个男人给的!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混着泪水和肉汁,朝着唐骁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道:“骁爷!俺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了!” 唐骁将其扶起,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 “吃完了这碗还有,今晚每人都有一斤的分量!” 闻言,众人大喜。 “骁爷仁慈!” ...... 一瞬间,所有人再次拜了下去。 一顿晚饭后,众人吃得满嘴油腻,喝肉汤,更是撑得肚皮圆鼓鼓。 唐骁并未着急进行下一步计划,而是给了他们半个时辰缓冲,随后让赵良、马秋二人将那名鞑子俘虏拉了出来。 再次召集所有百姓和墩军。 随后他指着俘虏,声音冰冷而充满恨意道:“就是这些鞑虏!” “烧了我们的房子,抢了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父母妻儿!” “把我们像猪狗一样驱使与虐杀!” “这样的畜生,我们该不该杀?” 刹那间,全场肃静! 所有人皆双眸赤红,攥紧拳头,恨得咬牙切齿。 “该杀!” 不知是人群中哪个人喊了一句,接着,所有人齐声呐喊起来:“杀鞑虏!杀鞑虏......” 唐骁猛地抽出腰刀,指向俘虏:“现在,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谁有仇,谁有恨,就上来砍一刀!” ”让这些豺狼也知道知道,咱们汉家儿女的骨头,不是软的!” 话落,一片寂静。 所有人皆愣住了! 喊口号,他们没有问题,可是真要拿起刀...... 见状,唐骁冷笑一声,高举起腰刀:“怎么,怂了吗?” “你们刚刚的血性,只够自己喊几句口号吗?” 短暂的死寂后,一名失去儿子的妇人第一个走了出来,她声音嘶哑:“骁爷,我来!” 唐骁将刀递给她。 妇人握着刀,手抖得厉害。 但当她看到鞑子那双凶戾却又充满恐惧的眼睛时,她仿佛又看到了儿子死在鞑子刀下的那一刻。 “还我儿命来!” 她尖叫一声,积压的所有悲愤化为一股蛮力,一刀狠狠劈在了鞑子肩上! 温热的鲜血溅到她脸上,她握着刀,呆呆地看着那涌出的鲜血,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随即,震天的嚎啕大哭爆发出来。 这一刀和哭声,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畜生!还我娘亲命来!” 一个半大的少年赤红着眼冲出来,几乎是抢过妇人手中的刀,疯狂地砍下去。 “还有我爹!” “我妹子就是被你们糟蹋死的!” “杀!杀了他!” “......” 压抑已久的仇恨和恐惧瞬间爆发! 这群边关百姓,尤其是那些失了亲人的,红着眼眶,嘶吼着涌上前,拳打、脚踢、指甲抓、捡起地上的石块猛砸…...甚至用牙咬! 鞑子起初还能痛苦地呜咽几声,很快便没了声息,变成一团散发着浓重腥气的模糊血肉。 百姓们喘着粗气退开,看着那具不成形的尸体,脸上溅着血点,眼神却不再畏惧鞑子,反而多了一丝发泄后的虚脱和一种异样的光芒——原来,鞑子也就那样,他们也只是普通的人。 唐骁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冷眼旁观着这血腥的狂欢 直到看见那光芒在大多数人眼中亮起,他下颌绷紧的线条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唯有让所有人都亲手沾上鞑子的血,才能彻底斩断他们心底残存的怯懦和侥幸,将他们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成为自己日后的工具。 “都去休息吧,明还得下田,有的忙。” 说着,便转身走进了边墩。 王铁石看了一眼那尸体后,便取回那柄腰刀,紧随其后。 这里的后事,自然落到了赵良与马秋身上。 回到主屋(原吴用的屋),唐骁正坐在床沿,油灯的昏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左右是韩从、刘仲,其下是李茂生与刚刚进来的王铁石。 至于萧云烟,被他叫出帮忙守一下门。 “骁爷,你的刀。” 王铁石将擦干净的腰刀双手奉上。 唐骁将刀插回刀鞘,发出“咔”一声轻响,目光扫过屋内每一位兄弟,声音低沉而有力:“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说说今后的计划。” “这十八颗鞑子首级是笔大富贵,但也烫手,想要安安稳稳送去领赏,根本不可能!” “还有吴用与王氏的死,咱们也得有个对策。” ...... 第11章:首级十八颗,爷带我们分功劳! 韩从、刘仲二人互相对视一眼。 新来的李茂生与王铁石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刘仲是四人之中最圆滑的,见唐骁如此直接的说出来,心中暗自思忖:看样子,骁爷早已有盘算。 于是,他开口道:“不知骁爷可有打算,我们都听爷的。” 有了刘仲的带头,韩从几人也附和起来:“对,我们都听爷的。” “爷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嗯。” 他身体微微前倾,说道:“咱们是边墩,人少、位卑!” “若是处理不好,轻则功劳被吞掉,重则被扣上我们杀良冒功的罪名。” 闻言,韩从、刘仲几人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们当然明白骁爷话语中蕴含的意思。 王铁石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精明又极度肉痛的光芒,仿佛被割去的是自己的心头肉:“那……那咱们总不能不要这功劳了吧?” “这些可都是骁爷带着咱们拼了命换来的……” “要,当然要!” 唐骁斩钉截铁,目光扫过众人:“不要,我们拿什么养活自己?拿什么晋升?拿什么应对接下来的麻烦?” “不过这要讲究方法,不能傻乎乎地全都交上去。”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出了思虑已久的计划:“我的意思是,分层上贡,利益均沾,堵住上面的嘴!” “分层上贡,利益均沾?” 李茂生小声重复,有些不解。 其他几人之中,刘仲是第一个明白过来的人 “妙啊!” 刘仲猛地一击掌,脸上露出由衷的钦佩之色:“骁爷英明!如此一来,当真是滴水不漏!” 韩从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浑浊的眼中透出光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铁石则是挠着头,愣了片刻,猛地一跺脚,啐了一口道:“娘的,是这么个理儿!还是爷的门道清!” 唐骁摇了摇头,随后拿起一根小木棍,将其折断为十八段,放在桌上:“这是鞑子首级,我们拿出六颗,作为咱们边墩集体功劳上报。” “换来的赏赐,再进行分配。” “骁爷,那......剩下的这些呢?” 王铁石闷声问道,目光黏在那些代表首级的小木棍上。 “剩下的,就是买路钱,也是护身符。” 说着,唐骁又拿出三截小木棍,放在一旁,继续道:“这三颗,用来贿赂张士贵身边的亲信,让他们帮我们说一两句话。” “至于那个鞑子拔什的首级,连着他的腰牌凭证以及另外八颗,全部进献给张士贵本人!” “全部给他?” 这次连韩从都有些动容了。 “对,全部给他!” “只有给他留下好印象,咱们才能避免一些麻烦。” “上报上去的集体功,也不会被贪墨。” 闻言,众人都沉默了,油灯的光晕在几张粗糙而凝重的脸上跳动。 尤其是韩从这名夜不收。 虽然他是斥候这类的侦查人员,但执行任务的时候,多多少少也会遇到一些落单鞑子。 可是每次拼了命拿下对方的首级,换来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赏赐。 当兵五年,砍下的鞑子脑袋也不少,可功劳簿上的名字从来都是上官的心腹。 “刘仲。” 听到唐骁喊自己的名字,刘仲立即抬起头来。 “明日你负责去北庄将今日的战况汇报一下。” “战报里,要强调是吴头临危不惧、指挥若定,率领兄弟们同仇敌忾、拼死血战,才侥幸惨胜!” 刘仲立刻明白了唐骁的深意——这是要藏锋,不想因功惹眼,被有心之人盯上。 他飞快地掂量了一下:吴用一死,其子吴基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唐骁在战报中太过突出,必成吴基的眼中钉。 如今唐骁是众人的主心骨,一损俱损,将他藏在吴头的“功绩”后面,对大家都是最好的保护。 “骁爷,我明白了。” “对了,那二十三匹战马,爷可有打算?” 刘仲这话,正好提醒了唐骁。 “战马谎报十八匹,留下五匹最好的藏起来。上报的十八匹中,上交十五匹。” “并请求上官看在咱们边墩损失惨重、人马俱疲的份上,看看能否用其中三匹战马换三头耕牛并一些粮种农具,其余战马尽数上缴。” “骁爷考虑得周全!” “用三匹换耕牛农具,显得咱们朴实,只想着戍边生产,上头放心,咱们也得实惠。” “这点事包在我身上!” “十五匹好马送上去,咱就要三头耕牛加点零碎,张士贵心里绝对乐开花,哪还会驳咱们这点面子!”刘仲拍了拍胸脯,笃定地保证道。 “那行,这事就交给你了。” 解决了鞑子首级和战马的问题后,屋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但唐骁紧接着抛出了另一个更沉重的话题。 “接下来是关于吴用和他婆娘王氏死的事。” “吴用的儿子吴基,是张士贵的上门女婿。” “父亲死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张士贵可能会为了女婿,派人来查问,甚至吴基必会趁机发难。” 话音落下,屋里刚松快些的气氛霎时冻住。 灯苗不安地跳了一下,映得几张面孔阴晴不定。 “所以,关于吴用之死,所有人的口径必须绝对统一!” 唐骁的目光如同刀子般从每个人脸上刮过:“对外,只有一个说法:吴头儿英勇奋战,身先士卒,不幸被鞑子重创,临终前,眼见墩内无人主持大局,便将边墩暂时托付给资历最老的韩从。“ 他特别强调了托付二字。 “都记住了吗?” “无论谁问,无论是北庄来的是小兵还是大官,都是这个说法!” “至于王氏。” 唐骁顿了顿,“鞑子穷凶极恶,杀向边墩的时候,俘虏了王氏,我们救援不及,王氏不幸被害。” 韩从深吸一口气,接口道:“若是有人来问,咱们就说鞑子如何凶悍,我们如何拼死抵抗。” “至于吴头儿......他就是冲杀在前,不幸被重创,临了…临了死死抓住我的手,嘱托我暂管边墩,等待上官命令……” 他努力将唐骁编织的剧情融入真实的记忆里,让它听起来天衣无缝。 唐骁满意地点头:“对,就是这样。” 接下来,众人又商量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直到各处细节都确定得差不多了,才停下。 正事议定,唐骁神色稍缓,从身后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十几两散碎银子和一些首饰。 这些东西,他们都不陌生。 因为这是那些战利品之一。 “这是从鞑子身上搜刮来的财物,咱们按规矩分。” 他的目光在财物中一扫,手指精准地从中挑出了那根银钗,轻轻放在自己手边,旋即把整个布包推给众人。 “我留个银钗,其余你们分一分。” “外面还在干活的赵良、马秋,你们留一点,给他们二人分一分。” 此举看似随意,却让韩从等人心中又是一暖。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有推辞,默默分好了银钱与首饰,纳入怀中,随后一一离开了主屋。 就在最后的李茂生准备离开的时候,唐骁叫住了他。 “爷,还有什么吩咐?” “把赵良、马秋叫过来。” “是。” 很快,两人来到了房间。 两人进来后,显得有些局促。 唐骁将剩下的两份银钱推给他们:“这是你们的,拿着。” “以后好好干,绝不会亏待你二人。” 赵良和马秋看着眼前的银钱,又惊又喜,连忙躬身道谢,原本的一些不安和隔阂,似乎在这实实在在的分享中消融了不少。 二人离开,屋内只剩下唐骁一人。 油灯噼啪作响,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毕竟今天的事实在太多了。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 萧云烟走了进来,反手轻轻掩上门,缓缓地走到唐骁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一侧。 唐骁抬起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氛。 看着萧云烟略显苍白的脸颊和清澈的眸子,唐骁忽然觉得心中的沉重和算计减轻了不少。 他拿起那根银钗,递向她,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这个…给你。“ 萧云烟微微一怔,看着那根在灯火下闪着微光的银钗,又看看唐骁有些不太自然的表情,脸颊悄然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 她沉默了一下,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来。 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唐骁的手掌,那粗糙的温热让她指尖一颤,如遭电掣般缩回手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氛瞬间攫住了两人。 下一秒,萧云烟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 ...... 第12章:今夜,她是他的女人 萧云烟没有立刻簪上,而是用指尖细细摩挲过钗身的简单纹路,紧紧攥在手心,贴在胸前。 “不必谢,只是觉得它适合你。” 唐骁向来不强迫女人,此刻自然也给她选择的自由。 面对这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萧云烟一时无言。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是边墩小院的隔音极差,将隔壁毫不掩饰的动静清晰地传了进来。 萧云烟顿时羞窘万分,脸颊滚烫。 唐骁看向萧云烟羞红的脸,为了缓解尴尬,问道:“家里可还有其他家人?” 萧云烟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道:“没了,除了爹爹与我,都死了……” 声音到最后已微不可闻,带着一丝哽咽。 唐骁沉默了。 他知道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背后,是无数家破人亡的惨剧。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明明脆弱得如同风中苇草,却努力维持着平静与坚韧。 一种强烈的怜惜与保护欲自心底油然而生。 但他只擅长杀人,不擅长安慰人。 正当他思索如何打破这沉重的寂静时,萧云烟却抬起了头。 虽然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但现在的她是眼前男人的女人。 身为他的女人,伺候他,是她应尽的责任。 而且唐骁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更让她感觉到一丝愧疚。 自己已经承了人家的情,岂能什么也不做。 于是,她先开了这个口:“爷,让我来伺候你吧。” 说着,萧云烟起身,走到唐骁身前,手指微颤地解开腰间的布条。 唐骁没有阻止,而是伸手将一旁的油灯吹灭。 一瞬间,屋内陷入黑暗。 窸窣声里,卸去外衣的萧云烟身影略显僵硬,轮廓在微弱的光线下依稀可辨。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伺候男人,知道的并不多。 唐骁不一样,知道萧云烟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也没有矜持。 伸手搂住萧云烟的腰肢,将其抱在怀中。 “啊~” 突然的袭击,让萧云烟轻吟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就适应了过来,紧接着生涩地尝试回应,主动坐在唐骁大腿上,随后双手搭在他的双肩。 唐骁也没有客气,手臂环过她单薄的腰肢,掌心粗糙的厚茧擦过她那粗糙的衣料。 随着唐骁的一吻下去,春天的气息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急促的呼吸、压抑的轻哼,紧随而至。 此刻,没有什么异世的灵魂,也没有那个朝不保夕、不断逃亡的人。 在这一刻,只有互相依偎带来的温暖与慰藉。 窗外的动静早已歇了,屋内的喘息与轻哼却良久方息。 直至残月西斜,房中才云收雨歇,重归寂静。 萧云烟累极了,像只找到归宿的小兽,蜷在唐骁怀里,身子仍微微起伏着。 唐骁臂膀环着她,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她一缕散开的长发。 十几年刀头舔血,他从未体验过如此彻底的放松。 “冷么?” 他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怀里的脑袋轻轻摇了摇。 细若蚊蚋的声音迟疑了一下:“爷......” “嗯?” “......谢谢你的钗子。” 唐骁没再回应,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破败边墩的寒夜里,两人相拥入眠。 ...... 天光微熹,从土窗细缝漏了进来,在满是尘土的地面留下几道细长的灰痕。 唐骁率先醒来,十几年的雇佣兵生涯,早就养成了早醒的习惯。 感受到臂弯的重量与温暖,他侧过头借着微光,看到萧云烟那张熟睡的脸。 萧云烟睡得很沉,眉眼间还带着一丝褪不去的倦意,但神色却比昨日安稳了许多。 几缕青丝散落在枕畔,衬得她的脸庞愈发苍白纤细。 唐骁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心中某种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 “嗯......” 不久,萧云烟嘤咛了声,睫毛颤动了几下。 甫一睁眼,便对上唐骁的目光。 她下意识地想躲闪,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唐骁嘴角微微上扬,随后将萧云烟抱在怀里:“醒了?” 萧云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靠在唐骁的胸口,感受那份短暂的安定与温暖。 然而这份宁静未能长久,屋外渐起的人声让她在他怀中轻轻一动。 萧云烟轻轻动了动身子,小声道:“爷,天亮了……” 唐骁的手臂感觉到了她那细微的、试图抽离的力道。 他非但没松,反而将手臂紧了紧,就着窗外透进的天光看了一眼:“还早,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萧云烟摇了摇头。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特殊,更不想只做一个被圈养起来的花瓶。 见她坚持,唐骁便松开了手。 萧云烟随即起身,他也跟着坐了起来,顺便活动了一下酸硬的肩膀。 昨日接二连三的激战,身体的疲惫仍未完全消退。 看到枕边放着银钗,他将其拿起,走到正在梳发的萧云烟身后。 “我给你戴上。” 萧云烟微微一愣,随后微微侧身低下头。 唐骁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认真地将那支银钗,稳稳地簪入了她的发髻。 “嗯,不错。” 望着添上绿叶的萧云烟,唐骁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萧云烟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钗首:“谢谢爷夸赞。” 唐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走出了屋子。 他快速巡视了一圈边墩。 韩从正操练着李茂生与王铁石,赵良在墩墙上警戒,刘仲则在墩门下检查着马鞍和行囊。 民夫们也开始了劳作,这座破败的边墩总算显出几分生机。 但他心下清楚,这一切都脆弱无比,而刘仲的此行,正是为这脆弱寻求一丝保障。 返回屋前时,刘仲已牵着马等候了。 “爷,我去了。” “遇鞑子,保命第一。”唐骁拍了拍他的肩,重申了最重要的原则。 “属下明白。” 刘仲抱拳行礼,转身利落上马,疾驰而去。 送走刘仲,唐骁便返回墩院,正瞧见萧云烟带着韩从、刘仲等人的家眷整理废料,似乎想给百姓搭窝棚。 他便径直朝那群正在劳作的民夫走去,点了其中一队人:“你们几个,去协助云烟。” “是,骁爷!” ...... 一个时辰后,刘仲抵达北庄。 他费了一番周折,才通过张士贵的一名心腹总旗用一颗鞑子首级换来面见的机会。 刘府戏阁里,酒肉与廉价脂粉的气味混作一团,甜腻得发臭。 台上戏子捏着嗓子唱着淫词艳曲,张士贵和刘地主看得眉开眼笑,对厅外垂手而立的刘仲恍若未觉。 这每一个淫靡的音符都像针一样扎在刘仲的神经上。 他耳边响起的不是这梆子腔,而是清晨边墩的寒风,是骁爷那句沉甸甸的“保命第一”,是兄弟们操练的呼喝声。 一股为墩内所有兄弟感到不值的愤懑,在他胸腔里尖锐地翻涌。 但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将那不平死死压了下去,如同石沉深潭。 一曲终了,张士贵才仿佛刚看见他,懒洋洋地倚在软塌上,斜瞥过来一道嗤笑:“若是没急事,就等我看完这出戏。” 喧闹再起。 刘仲垂下的手,指节猛地一攥,青筋暴起,但旋即又强迫自己松开,所有翻涌的不平与愤懑,最终都沉入了他眼底最深处的寒潭之下,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他只是将腰板挺得更直了些,如同边墩那夯土的墙壁。 ...... 第13章:大功当前,上门女婿来哭丧! 等待漫长如同熬刑。 不知过了多久,曲子终于告一段落。 “有何事禀报?” 这段时间,张士贵并未收到有大规模鞑子的情报。 而且附近的七八座火路墩也未发出警报,所以对刘仲这名夜不收的到来,张士贵才会如此散漫。 刘仲深呼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本就破旧的军服,低头抱拳道:“小的第四火路墩夜不收刘仲,奉命特来向百户大人禀报军情,呈献缴获!” 张士贵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手指捻着酒杯,目光在刘仲身上扫了一圈:“哦?第四火路墩?” 这个他有点印象,毕竟是自己那攀高枝的便宜亲家所在的墩。 “对了,吴用近日可好?” “回大人!” 刘仲声音提高,确保在场众人都能听清:“吴头战死了!” “什么?” 此时的张士贵猛然站起,双眼瞪得老大:“怎么回事?” “回大人,就在昨日午后,一股凶悍鞑虏游骑小队突袭我墩。” “共计十八骑,吴头身先士卒,率我等拼死力战!” “吴头他......他英勇无比,手刃数名鞑子,最终…最终力战殉国!” “临终前,犹自高呼杀贼,并将墩内事务托付于我与韩从,嘱我等守住国土!” 张士贵入伍十几年,刘仲的这套说辞糊弄糊弄别人还可以,但要想骗他,还是差远了。 不过他也明白刘仲为何要抬头吴用,毕竟是他的便宜亲家。 此刻,他对眼前的刘仲非常满意。 “吴用,真壮士也!” “若是我大明多一点像他的这样勇士,又何惧鞑子!” 刘仲见张士贵接了这话,于是趁热打铁,声音适时地带上了悲怆,眼眶微红:“吴头临终之际,仍念念不忘大人恩典。” “嘱托我等必要守住边墩,以报效朝廷,忠于大人!” 说着,刘仲话锋一转,开始将计划好的“厚礼”捧出:“此战,共斩得鞑子首级十八颗!” “其中一颗,乃是鞑子拔什库的首级,另有其身份腰牌为证!” “缴获完好战马十八匹!缴获棉甲十八副!” “此皆仰仗大人运筹帷幄之功!” “我等不敢贪功,特将鞑子拔什库首级并八颗鞑虏首级、腰牌,以及十五匹战马、十副甲胄,一并献于大人!” 他刻意将拔什库首级、腰牌、十五匹战马、棉甲这些字眼咬得极重。 听到这些,张士贵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酒意都醒了几分。 “拔什库?竟是拔什库首级?” 张士贵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功! 运作得当,足以让他的考评再上一个台阶,甚至能换取大量赏银和上官的青睐! “首级何在?” “被门房拦下了,小的只能暂时将首级放在门外。” “快,取过来给我瞧瞧。” “是。” ...... 不一会儿,刘仲将包裹着拔什库首级的麻布拿了过来,双手奉上:“大人请查验。” 张士贵接过包裹,打开一看。 金钱鼠尾,又有象征身份的腰牌,错不了。 “好!” “好一颗贼酋首级!” “全赖大人虎威!” 刘仲立刻拱手抱拳,将功劳死死扣在张士贵头上:“若非大人平日调度得宜,练兵有方,我等边墩小卒,焉能有此侥幸?” “好!好!好!” 张士贵抚掌大笑,脸上的慵懒一扫而空,满是兴奋:“你们都是好样的!” “没给老子丢脸!” “吴用忠勇可嘉,本官必会向上峰为他请功追恤!” “你们也都重重有赏!” 刘仲见火候已到,趁热打铁道:“大人明鉴,我等不敢贪功。” “但我墩新遭鞑虏劫掠,损失严重,补种在即却缺乏耕牛、农具、粮种,弟兄们衣食亦甚是艰难。” “我等不敢多求,只愿将十五匹战马献与大人,恳请大人恩准,能从中拨付三匹战马的价值,为我边墩换取些许耕牛、农具、粮种,让我等能恢复生产,加固墩防,日后方能更好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拒鞑子于国门之外!” 用战马换耕牛农具,在张士贵看来,简直是拿金元宝换窝窝头。 战马价值远高于耕牛,中间操作空间极大。 他几乎不假思索,大手一挥:“准了!此乃巩固边防之要务,本官岂有不支持之理?此事便交由……” 他话未说完,突然,一阵喧闹从大门那个方向传了过来。 只是几息时间,一个身穿孝服、双眼通红、满脸悲愤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竟是直接扑倒在地,嚎哭道:“岳父大人!” “您要为我爹娘做主啊!” 来人正是吴用的儿子,张士贵的上门女婿——吴基。 戏阁内的欢快气氛瞬间冻结。 张士贵的笑容僵在脸上。 吴基根本不看刘仲,只顾对着张士贵哭诉:“岳父大人,我方才收到消息,我爹娘他们......” “他们死得不明不白啊!” “什么力战殉国?” “定是有人护主不力,甚至……甚至是暗施毒手,好夺了我爹的位置!” “求岳父大人严查,严惩凶手!为我爹娘报仇雪恨!” 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刘仲:“就是他,还有韩从那几个杀才!” “定是他们勾结鞑子,害了我爹娘!” 刘仲心中巨震,暗道一声:果然来了,幸好昨日骁爷要求我多演练数遍,不然...... 他迅速收敛心神,脸上立刻浮现出惊愕和委屈,对着张士贵抱拳躬身:“大人明鉴!” “吴公子丧亲之痛,言语失常,小人理解。” “但吴头确是为国捐躯,壮烈无比!” “当日墩内所有弟兄皆可作证!” “我等皆拼死力战,人人带伤,何来‘护主不力’、‘暗施毒手’之说?” “此乃欲加之罪,岂可错怪忠良,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他巧妙地将“忠良”二字抛出,把自己和边墩众人放在受害和委屈的位置上。 张士贵的脸色阴沉下来。 一边是哭哭啼啼、要求严查的女婿,虽说是个上门女婿,但女儿喜欢得紧,闹起来后宅必不宁。 另一边是刚刚送来一份“大功”、言辞恳切、懂事会做人的下属。 那拔什库的首级和十几匹战马在他眼前晃动,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前程和银子! 可若完全不理女婿,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心中天平在亲情私利与官场实惠之间剧烈摇摆。 刘仲心念电转,知道又该他出手的时候到了。 他再次向张士贵深深躬身,声音压得更低,显得无比恭顺:“大人,边墩贫苦,所获之战利皆乃大人虎威所致。” “如何处置,小人等万万不敢擅专,唯恐辜负大人恩德,坏了大人筹谋。” “现今鞑虏首级、马匹、甲胄皆在,万事皆待大人一人示下。” “边墩上下,只盼能得大人些许怜惜,恢复生产,日后才好继续为大人效死,多多斩获首级战马,以报今日之恩!” 他这话看似请示,实则是最后的提醒。 张士贵盯着叩头不止的女婿,又瞥了一眼恭敬垂手的刘仲,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越来越急。 厅内只剩下吴基压抑的呜咽声和手指叩击桌面的轻响,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刘仲的心上,也敲在还未到手的功劳之上。 ...... 第14章:肥妇闹堂,百户也头大! 许久,张士贵终于做出了权衡。 “够了!” 张士贵猛地一拍桌案,呵斥吴基:“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你父亲殉国,本官亦感悲痛!” “况且军国大事,岂容你在此胡搅蛮缠,凭空臆测?!” 吴基闻言,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自己父母是何等货色,他岂能不知。 殉国? 那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眼前岳父摆明了是要偏袒他们。 就在吴基焦急万分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爹!” 吴基顿时心中一喜,自己的靠山来了。 只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半个戏阁大门,光线都为之暗了半边。 来的正是张士贵的独女张娇娥。 她来得有些匆忙,肥胖的脸盘上泛着油汗,细窄的眼睛因急促的呼吸而更显眯缝,胸脯剧烈起伏着,宽大的锦缎衫子也掩盖不住那如山般的体态带来的压迫感。 她一手还扶着门框,那上好木材似乎都在她重量下微微呻吟。 张士贵抬起头,看到女儿这般模样,眉头皱得更深,带着一丝不耐:“娇娥,如此毛躁,成何体统!” 张娇娥却不理会父亲的斥责,挪动着笨重的身躯快步走到张士贵面前,那双被肥肉挤压的眼睛死死盯着张士贵,语气又急又冲:“体统?我夫君他爹都要冤死了,还讲什么体统!” “爹,我可不想吴郎他爹死得不明不白?” 张士贵脸色一沉:“休得胡言!吴用死守边墩,战死殉国,何来不明不白?” “不,我不管。” “吴郎从不骗我,无论如何,爹爹也要给吴郎一个交代。” 张娇娥一边嚎着,一边竟作势要往地上坐,那庞大的身躯若真瘫倒下去,怕是几个壮汉都难扶起来。 张士贵太阳穴突突直跳,看着女儿这副混不吝的滚刀肉模样,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知道这爱女的性子,若不依她,今后的一段时间就休想清净了,她能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更是让他这个百户颜面扫地。 吴基见张娇娥给自己撑腰,连忙来到张娇娥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面露悲色:“夫人......” 见自己的小娇男如此神色,张娇娥的心也跟着滴血,心疼地抚摸着吴基的脸颊:“吴郎......” 张士贵重重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与疲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他挥挥手,连声音都透着一股无力:“够了!” “吴基,还不将娇娥扶起来,一个女子在地上,成何体统!” 张娇娥的干嚎声虽然小了下去,但依旧未停,还拿眼梢瞟着父亲。 “罢了罢了。” 张士贵揉着额角,避开女儿那逼迫的目光:“就依你。” “等会我就派个人,去第四火路墩走一遭,查一查吴用的详情。” “这总行了吧?” 张娇娥这才收了声,脸上那泼悍的神色瞬间转为得意,虽不好看,却明明白白写着“赢了”二字。 她哼了一声,让吴基扶起来后拍了拍衣裳,站在一旁。 张士贵的目光转向刘仲:“刘仲,战马换耕牛之事,本官既已答应,便即刻去办。” “一个时辰后,我会让王总旗带一队人,随你一同前往边墩。” “查问之后,顺便,将首级与缴获的战马、甲胄清点接收回来。” 刘仲闻言,心中一凛:果然,骁爷说得没错,绝不会这么简单。 “是,小的一定配合王总旗调查此事。” 张士贵颔首,对于刘仲越来越满意,相反更加厌恶吴基。 明明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却要多此一举。 刘仲不敢耽搁,迅速找到主事人,办理了用三匹战马换取三头耕牛、若干农具、一批粮种以及一些布匹盐巴的文书,并将其装进一辆牛车。 然后驱使一辆牛车与两头牛,来到北庄北门。 北门外,一名穿着总旗服色、眼神精明的中年军官带着十名军士早已等候在此,此人正是王总旗。 刘仲赶忙下车,拱手抱拳道:“有劳王总旗辛苦一趟。” “嗯,准备好了就出发,不要耽搁了时间。” “是!” ...... 与此同时,二十几里外的第四火路墩,却是另一番景象。 残破的墩墙下,一片忙碌。 唐骁站在望台上,目光扫过整个区域。 韩从刚下去休息,李茂生、王铁石正带着两队劳力用简陋工具夯实破损的墙体、清理废墟。 另一侧,被鞑子毁掉的田地上,赵良、马秋正带着三队劳力,人力耕地补种。 进度虽然很慢,却无人敢懈怠。 萧云烟则带着几个妇人与一个劳力队,用临时找来的木材和茅草,已经搭建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窝棚,用不了几天,便可完工。 虽然不怎么样,但好歹能让那几队劳力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萧云烟虽是女子,但她动作利落,安排得也井井有条,一点也不输赵良、马秋。 午时一到,临时垒起的两个灶台大锅里,翻滚着浓郁喷香的马骨汤,旁边木桶里是浑浊荞麦糊糊。 “开饭啰!” 炊事队的王大姐扯开嗓子喊了一句。 这一声,宛如天籁之音,众人都期待着这一刻。 田地上的萧平闻言,立马对着众人道:“大伙都可以歇一歇了,咱们排队吃饭!” 他们早就被这肉香味勾得馋虫都快起来了。 听到萧平的话,所有人都停止了手里的活计,纷纷围拢过来,伸长脖子朝着锅里瞅。 只见那锅里咕噜噜冒着热气,虽然只是一些内脏与马骨,但那汤色乳白,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妙香气。 “好香啊.....” “这次咱们又有口福喽。” ...... “大家别傻愣着啊,都赶紧排队领饭。” 萧平招呼众人。 很快,队伍排好。 炊事队的另外一个大姐,此刻拿着大勺子大声道:“骁爷说了,一人半碗荞麦糊糊,一块内脏。” “至于马骨汤,管够!” “哇.....” 一群饥肠辘辘的人听到这话,全都高兴坏了,欢呼雀跃,异口同声地喊道:“骁爷威武……” 吃完午饭,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唐骁并未让他们下地,而是让他们自己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一个时辰,未时四刻后再接着劳作。 时间渐渐过去,日头西斜,天色渐暗。 望台上的韩从突然发出警示:“骁爷,有人来了!” 唐骁瞳孔一缩,快步登上望台,极目远眺。 只见东边有十几道人影,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 第15章 刚送走阎王,又遇小狗 “好像是刘仲他们?”韩从猜测道。 唐骁眉头一皱:果然没有那么好对付。 “铁石,你快去将我们瞒报的五匹战马拉到山里藏起来,他们一走,我便让人通知你回来。” 王铁石不敢耽误,这可是他们边墩的财产,绝不能让其带走,而且,等他学会了骑马,这里面还有他的份。 王铁石前脚刚走没多久,刘仲便先一步回到了边墩。 唐骁看向韩从,见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将剩下的事交给韩从去处理。 不一会儿,墩门大开,韩从领着李茂生、赵良、马秋等几人,垂手恭立,唐骁则混在人群中,低眉顺眼,盔帽压得略低,与普通墩卒无异。 蹄声嘚嘚,王雄骑着战马带着十名兵士,风尘仆仆地到了墩门前。 他勒住马,身披总旗官制的棉甲,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墩墙新补的痕迹和地上虽经清理却仍依稀可辨的深褐色血污,最后落在韩从、刘仲等人身上。 “我等恭迎总旗大人!” 韩从带头,众人齐声喊道,姿态放得极低。 王雄‘嗯’了一声,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鞭往后一抛,自有亲兵接住。 他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吴用死了,现在墩里谁主事?” 韩从立刻上前一步,躬身抱拳:“禀大人,小人韩从,暂代墩内事务。” 王雄看了两眼韩从,随后直奔主题:“吴基跑到百户所哭诉,说其父吴用死得不明不白,墩内情状可疑。” “上峰有令,特来查验。” “刘仲,你来带路,先看看,再问话。” “是。” 刘仲侧身引路:“回大人,我们吴头的遗体已收敛,暂厝于阴凉处,请大人查验。” 对眼前的刘仲,王雄印象不错,这一路上能说会道,倒是给他解了不少闷。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存放吴用夫妇的地方。 两具尸体用一领破席盖着。 王雄让一旁亲兵跟着上前面仔细查验。 片刻后,亲兵返回禀告:“回总旗,吴小旗身上多是轻浅擦伤,唯背后一刀深可见骨,乃是致命伤。” “只是这伤口......不像是正面迎敌所致,倒是像......” 接下来的话,亲兵没有继续说下去。 都是战场的兵,怎么可能分辨不出奋力死战与逃跑被杀的尸体。 不过,这也与路上刘仲所说的差不多。 “唉~”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明白刘仲与韩从为何要将功劳给一个死人。 毕竟吴用是百户的亲家,若是以这样的死法上报。 百户脸上必定无光。 而且还会牵累他们。 吴基这软饭男,不但不懂感恩,还想让他们与自己的父亲陪葬。 一时间,他替边墩的兄弟感到不值得。 他看了一眼刘仲与韩从,眼中尽是同情。 刘仲尴尬一笑,说道:“让大人见笑了,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王雄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真是难为你们了。” “但上峰的令箭在此,这过场总得走完。” 说着,他让自己的麾下,一一去询问,毕竟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调查吴用的死。 虽然对这种人死了还要占人功劳的死人厌恶至极,但表面工作还是得做的。 调查持续半个时辰,直到日头彻底西沉。 结果也与他想象中一样。 边墩的边军与外边的百姓,口供不一致。 刘仲、韩从等人的口中吴用,依旧是勇不可当,亲手格毙鞑子,却不幸被后续冲上的鞑子围攻,身负数创……壮烈殉国的吴用。 墩外百姓的口中的吴用,却是贪生怕死,最后在逃命的时候,被鞑子斩杀的吴用。 虽然王雄同情第四火路墩,但他还是选择了第一份。 “嗯,结果与你在百户那边上报的相差无几。” 闻言,众人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 在众人身后的唐骁,也松了一口气,大明果然如他熟悉的那般——根已经烂透了! 见差不多了,唐骁上前恭谨地请示道:“大人远来辛苦,墩内简陋,备了些粗陋饭食,还请大人莫要嫌弃。” 王总旗不咸不淡地应了。 忙到现在,他也确实是饿了。 虽然这种边墩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但总不能饿着。 不过到地方后,准备的餐食倒是让他眼前一亮:“竟然有肉?” “昨日大战,鞑子有两匹战马死了,所以我们便将它处理了一下,做储备粮。” “刘仲说了,若是大人觉得味道不错的话,明日我们再准备一些给大人带回去尝尝鲜。” 王雄点点头,笑道:“这马啊,全身是宝,皮子、蹄筋都是好东西啊,可不能糟蹋了。” 唐骁岂能不明白王雄的话中之意,于是躬身答道:“小的,明日一早,就妥善处理。” “哈哈......” 王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时间,对第四火路墩这帮懂事又会办事的军汉印象大好。 “大人,您慢慢吃,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小的即可。” 唐骁又客套了两句,便退了下去。 “刘仲这小子,有意思!” 王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心情大好的他拿起一大块马肉就往嘴送。 肉,在边关可是稀罕物。 纵使他是北庄的总旗,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 这一吃,王雄直接炫了三斤多,吃到直打饱嗝,才恋恋不舍地罢休。 刚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房门却传来了一道声音:“大人,您休息了没?” 一听是刘仲,心中的怒气瞬间消散:“是小仲啊,快进来吧。” 刘仲推门,双手提着两个用石灰裹好、装在藤筐里的首级,满脸堆笑地走进房中。 王雄有些好奇,问道:“这是?” “大人。” 刘仲压低声音,语气愈发恭敬:“这是两颗鞑子首级。” “咱们墩里都是粗人,不会说话,只认得实打实的军功。” “这份功劳,若是报上去,也不过是给死人锦上添花,白白浪费了。” “但若是大人您拿了,方能物尽其用,也能让兄弟们往后有个盼头。 他顿了顿,言辞恳切:“若是没有大人您今日秉公执法,我等兄弟几人,恐怕就要被吴基那小人扣上护主不利、谋害上官的罪名。” “那时,小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这点心意,您可千万莫要推辞!” 看着刘仲双手递过来的沉甸甸的藤筐,王雄假装犹豫了一下,手指轻敲桌面:“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大人您说笑了。” 刘仲腰弯得更低,声音也压得更低:“规矩,不就是大人您这样的人,定的么?” “还是说大人嫌弃小的这点薄礼?” 台阶已经给到这个份上,王雄岂有再推辞的道理。 “哈哈......” 王雄大笑几声,顺手将其接了过来:“你小子有趣。” “若是可以,我真想把你调到身边。” “不过你们放心,这次并未你们之过,而是你们之功。” “回去后,我自会亲自向百户大人详细禀明尔等奋力杀敌、保全墩台的功绩。” “该有的赏赐,少不了你们的!” “多谢总旗大人栽培!” 见王雄收下,唐骁给的任务既已完成,刘仲便也不再久留。 “大人,时间不早了,那小的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说着,缓缓退出房门,并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因为王雄的到来,唐骁与萧云烟将主屋让给了王雄,二人搬到了库房的小房间临时暂住一晚。 房内,唐骁双目一直盯着脸上抹上锅灰的萧云烟。 一直被唐骁这么盯着,萧云烟有些羞涩难当:“爷,能不能别看了?” 唐骁一笑,一副欣赏的模样:“没有想到我的夫人,抹上锅灰后,别有一番风采。” 萧云烟脸颊泛红:“爷取笑妾身,黑乎乎的,哪里好看了?” 她的娇嗔让唐骁更加开怀,伸手揽住萧云烟的腰肢:“好了,我不打趣你了。” “不过你也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了。” 萧云烟低下头,喃喃地说道:“妾身知晓,只是他们......” 唐骁扶着萧云烟在草席上躺下,随即将其温柔地抱入怀中:“放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见唐骁如此自信,萧云烟也就稍微安稳了一些儿,随后闭上了双眸,在唐骁的怀中缓缓地睡去。 ......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 墩院空地上,需上缴的军资已清点完毕。 王雄验看无误,满意地点点头,让手下兵士接收,随即从怀中取出一纸文书递给韩从。 “这是北庄拨付给你们的物资,耕牛三头,犁具三套,各类杂粮种十石,粗布五匹,盐巴两斗……你们清点一下。” 文书到手,这些东西才真真切切地属于第四火路墩。 “多谢大人。” “嗯。” “时间不早了,我也得回去复命了。” “好生守墩,莫负了百户的期望!” “恭送总旗大人!” 众人抱拳行礼:“我等谨记大人教诲!” 马蹄声再次响起,王总旗带着队伍和缴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第四火路墩。 墩门缓缓关上。 唐骁走到院中,看着堆放的物资,对韩从、刘仲等人道:“茂生,你上山通知铁石回来” “赵良、马秋,你二人将这三头耕牛弄到劳力队。” “韩从、刘仲,你二人轮流在望台警戒。” “是!” 众人齐声应诺,随即纷纷散开,各司其职。 不到一刻钟,边墩又恢复到昨日的生产节奏中。 有了三头耕牛的加入,补种的速度,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 一个时辰后。 王雄一行人押送着物资,行走在返回卫所的道路上。 这一路上他心情颇佳,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两颗鞑子首级的意外之喜,以及这五十斤马肉、两张马皮与蹄筋,让他这一趟赚了个盆满钵满。 快要抵达第二火路墩时,不远处有十几道人影拦在路中间。 “王总旗,留步!” 王雄勒住战马,定睛一看,拦路者不是别人,正是他最看不起的上门女婿——吴基! 第16章:无论对错,此仇必报! 王雄勒住马,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又是你?还没闹够?” “王总旗,这次我只是来问一下结果的。” “我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不是他们......” “住嘴!” 王雄打断了吴基连珠炮似的发问。 他本就瞧不起吴用这等靠关系上位的蠢货,对吴基的纠缠更是厌烦透顶。 如今又收了边墩厚礼,岂会给他好脸色? 王雄嗤笑一声道:“吴基,看在同僚份上,我劝你一句,别再追究了。” “查验尸首、勘验战场,一切都有记录在册。” “你爹其实是临阵脱逃,背后中刀,死得并不光彩。” “韩从、刘仲他们杀了来袭的鞑子,是实打实的军功。” “上官体恤,念你爹毕竟是死了,没功劳也有苦劳,这才将他算作殉国,全了他的颜面,也是给你留份体面。” “你再纠缠下去,难堪的是你自己。” “你胡说!” 吴基嘶声道,“我爹娘不是逃兵!” 王雄脸色一沉,猛地抽回缰绳:“老子没空跟你扯淡,军中自有定论!” 随后冷笑一声:“别再给你那丢人现眼的爹脸上贴金了,老子们是真刀真枪挣军功,不是靠别人编故事!” “还有,第四火路墩如今是我看中的人,你若再找他们麻烦。” “他们怕你,可老子不怕你! “哼!” 王总旗冷哼一声,语气极其不耐:“什么玩意儿,以为当了个上门女婿,还真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了!” 说罢,他示意手下将牛车卸下,把吴用夫妇的尸首抛在路边。 “给你爹娘找个风水宝地吧,别再来自讨没趣!” 队伍绕开吴基扬长而去,留下漫天尘土和一辆孤零零的牛车。 吴基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王雄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口来回割磨。 他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父母再不堪,也不该是如此不堪的死法! 这一定是第四火路墩的人搞的鬼! 是他们保护不力,害死了父母,还编造谎言污蔑! 王雄必定是被他们收买了 此时,几个随从小心翼翼地上前:“老大,现在......” “把我爹娘......先送回庄里。” “是!” ...... 回到北庄的吴基并未立即设置灵堂,而是离开了府邸,去买了两壶好酒和几样熟肉,然后独自一人出了庄,向着第四火路墩的方向走去。 父母的死,他必须查个明白。 夕阳西下,边塞的荒野上风声呼啸。 吴基早已潜伏在第四火路墩外围的土坡后,仔细观察着墩内的动静。 他注意到墩内秩序井然,众人劳作休息皆有安排。 令他惊讶的是,一个陌生年轻人似乎才是这里的核心,韩从、刘仲反而像是执行者,经常向那人请示。 这与他认知中应由韩从主事、刘仲辅助的情况不符,疑窦更深。 天色渐暗,吴基看到劳力队的人都去一处还在搭建的几个简陋棚屋里休息。 很快,他注意到一个中年男子独自出来解手。 吴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在何达系裤带时,故意弄出了酒壶打开的声响,浓郁的酒香飘散开来。 何达动作一顿,警惕地回头:“谁?” 吴基立马上前,解释道:“老哥,莫慌。” “我只是祭奠我父母回途时正好路过歇脚。” 随后面露悲色:“老哥,我带了点酒,一人喝没滋味,而且这些祭品,时间长了也要坏了。” “不知老哥可否赏脸陪我喝两口?” 何达借着微弱的天光,见他衣着体面,不像歹人,稍稍放松了警惕见。 又闻着那酒肉香气,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二人来到墩外一处隐蔽的洼地,吴基递过酒壶,何达犹豫一下接了过来,仰头灌了一口。 “老哥在墩里做什么活计?”吴基看似随意地问道。 “就是些农活,种地、修补换口饭吃。” 何达含糊其辞,又喝了一口酒。 几杯浊酒下肚,吴基开始唉声叹气:“老哥,不瞒你说,我爹娘刚没了,死得不明不白,心里堵得慌啊......” 何达叹了口气:“这年头,都不容易,若不是我那儿子拖着鞑子,恐怕我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陪老弟喝这一口酒。” “是啊,都不容易!” 又一番推杯换盏,吴基带来的酒液大半都灌入了何达喉中。 见他眼神开始涣散,舌头也大了几分,吴基知道火候到了。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似无意间问道:“对了,我听说你们这边前几天杀了不少鞑子?好像有个姓吴的头目最为英勇?” 何达顿时警惕起来,放下酒壶,思忖了一下,随后说道:“是啊,若不是有吴头,这墩台恐怕早就落到了鞑子的手中,我也不会在此!” 说这违心话的时候,何达眼神很不自然。 这一不正常的举动,被吴基死死地抓住。 吴基不急,又灌了何达几口酒后,见何达脸上有了醉意,才继续话题:“我途中听到过一些疯言疯语,说这吴头不是战死殉国,而是......逃兵!” 此时的何达酒意上头,压低声音:“老弟,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 他四下张望,声音更低了:“唉,兄弟,这话搁心里憋坏了……” “我看你实在,跟你说了你可别卖我!” “那是什么吴头杀鞑子?真砍翻那些鞑子的,是咱们骁爷!” “六个凶神恶煞的鞑子,在咱们骁爷手中,都撑不了一回合。” “至于那吴头......” “呸,什么玩意儿!” “鞑子还没到跟前呢,就吓得尿了裤子......竟然就想开墩门降了鞑子,好换自己一条狗命!” “多亏了骁爷英明,当场拦住了他......” “鞑子见他无语,便一刀劈了!” “哈哈......” 此时何达,妥妥的小人得志的模样,丝毫忘了当初自己为了活命在鞑子脚下哀求! 而吴基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握着的酒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瞬间发白。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吼,低下头,借着夜色掩饰扭曲的面容,从牙缝里挤了一句话:“这骁爷真如此厉害,一人杀了六个鞑子?” 酒劲彻底上头的何达,话开始多了起来。 “嘿,你别不信,咱们的骁爷那可真不是一般人!” 何达带着几分醉后的炫耀:“当初,在鞑子临时营地,俺们都被抓了,眼看没命......只见骁爷一个人,一杆长枪,悄无声息地就宰了六个鞑子!” “就跟宰那小鸡仔一样,一枪一个......” 吴基的心脏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唐骁! 边墩的真正主事人! 实力恐怖,一人可面对六个鞑子的围攻! 所有零碎的信息拼凑在一起。 他得出了结果——自己的父母一定是被这个唐骁害死的,然后他夺了权,韩从、刘仲等人皆是他的帮凶! 杀机瞬间涌上心头。 吴基赤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还在炫耀的何达,丝毫不知危险来临。 他假意地附和,另一只手却悄悄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趁何达醉醺醺地仰头喝酒,毫无防备地将咽喉暴露出来之际! 吴基眼中凶光爆闪,一直按在匕首上的手猛地挥出! 寒光一闪,匕首如毒蛇出洞,瞬间割开了何达的喉咙! 何达惊恐地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鲜血汩汩涌出,身体抽搐着倒了下去。 吴基冷静地看着他断气,然后将尸体拖到更深的灌木丛中,用枯草简单掩盖。 做完这一切,他喘着粗气,手上沾满温热黏稠的血液,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迅速清理了一下痕迹,快速返回北庄。 回到院子,吴基扑通跪在吴用夫妇尸首前。 “砰砰砰!” 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吴基额上已是一片青紫血印。 “爹,娘。” 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那是一种将所有情绪焚炼后剩下的、纯粹的恨意。 “纵使你们有千般不是,也轮不到他们动用私刑!” “孩儿在此立誓,定要那唐骁他们,血债血偿!” ...... 第17章:狠!献妻做局 夜色如墨,整个管队府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吴基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窗外微弱的月光勉强勾勒出他僵硬的轮廓,以及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诡异火焰的眼睛。 “唐骁……”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碾磨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还有韩从、刘仲……那张张面孔在他眼前扭曲,变成了狰狞的恶魔。 一股狂暴的、几乎要撕裂胸膛的恨意冲撞着,却被更沉重的现实死死压在心底,化作冰冷的无力感。 他恨! 恨不能立刻点齐兵马,踏平那个该死的边墩,将唐骁等人碎尸万段! 但他做不到啊! 总旗? 管队女婿? 这些名头看似光鲜,却如纸糊的灯笼,风吹即破,实则虚乏,调动不了一兵一卒。 想到张士贵,吴基的心更冷了。 他看得分明,这位岳父大人此时此刻正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功劳和上官的嘉许之中,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吴用,去动刚刚立下“战功”的第四火路墩,哪怕那里只是几个军汉。 自己去理论? 去要求发兵? 只会是自取其辱,甚至引来张士贵的厌烦和戒备,彻底断送眼下这点可怜的立足之地。 无力感像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空有总旗的名头,空有管队女婿的身份,却无一丝一毫真正的实权。 他调动不了哪怕一兵一卒。 巨大的仇恨与极度的渺小在他体内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身后那张雕花大床上,一阵沉重而略带鼾声的呼吸打断了他几乎要溢出胸腔的暴戾。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投向床榻之上。 张娇娥睡得正沉,庞大的身躯几乎占去了大半个床榻,锦被下隆起一座肉山。 昏暗的光线下,她那张胖脸显得格外臃肿,嘴唇微张,发出不甚雅观的呼吸声。 看着这具如同肥猪般的躯体,吴基眼中没有丝毫夫妻情分,只有翻江倒海的厌恶。 这三年来,他曲意逢迎,小心翼翼伺候的这头肥猪! 每一次假意的温存,每一次违心的夸赞,每一次触碰那令人腻味的肥肉,都让他胃里翻江倒海,感到无比的恶心与屈辱! 若不是为了借助她父亲张士贵的权势,他吴基怎会忍受这等耻辱? 可是,三年的忍辱换来的都是无权无势虚衔以及路人那鄙夷的目光。 就连想将父母从边墩弄到北庄都做不到,不然,自己的父母也不会...... 忽然,一个冰冷而恶毒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迅速在他脑海里滋生、蔓延。 “是啊......我还有你......娇娇。” 他无声地咧开嘴,形成一个扭曲可怖的笑容:张士贵唯一的子嗣,被他宠上天去的宝贝女儿,只要她死了,死在第四火路墩....... 到时候,不仅能借张士贵之手彻底碾死唐骁那伙人报的大仇,还能彻底摆脱这个令他作呕的肥婆! 吴基的眼神变得愈发幽深冰冷。 他知道此举风险极大,岳父并非蠢人。 但......但他别无选择! 仇恨的毒火已经烧穿了他的理智。 况且,张士贵老年丧女,悲痛欲绝之下,哪还有心思细查? 只要现场布置得像那么回事...... 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悲恸与有不在场的证明...... 风险固然有,但收益更大! 报仇雪恨,摆脱肥婆,继承张氏家产...... 这一切值得一赌!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狰狞的恨意和冰冷的算计瞬间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悲恸和脆弱。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故意碰到了床边的矮凳。 “哐当”一声。 “唔……怎么回事?” 张娇娥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悦。 “娇娇......娇娇!” 吴基扑上去,在接触到那令人腻味的肥腻身躯时,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油脂和香粉的齁腻气味瞬间冲入他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他强行压下呕吐的冲动,放松身体,将脸埋在她怀中,发出嘶哑破碎的呜咽声。 张娇娥彻底醒了,她被夫君这从未有过的崩溃模样吓了一跳,胖手笨拙地拍着他的背:“吴郎?怎么了?做噩梦了?” “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爹……娘……儿子不孝啊!”吴 基抬起脸,泪流满面,在微光下显得无比惨白和可怜。 张娇娥见他这般模样,心口也是一揪,忙道:“可是又想起爹娘了?放心,我会让我爹多杀几个鞑子,给他们报仇!” “不,不是这样的……”吴基哽咽着:“今日去边墩,准备看最后一眼爹娘生活过的地方。” “谁知那群泥腿子却说我爹娘并不是护国英雄,而是临阵脱逃的逃兵!” 张娇娥先是愣住,随即胖脸上横肉一拧:“岂有此理,老娘的爹娘也是他们能置喙的!” “最主要的是这群刁民还说我与娇娇你......” 听到牵扯到自己,张娇娥的眉头拧了起来:“说我们?说我们什么?” “他们说我窝囊废,天天围着一只......一只猪转!” 张娇娥的胖脸先是愕然,随即血色“唰”地一下涌上来,横肉剧烈地拧成一团,声音尖厉起来:“猪?!他们敢骂我是猪?!” “反了!反了天了!” “一群该杀千刀的贱胚泥腿子!” 她气得一身肥膘都在乱颤:“我这就去找爹爹,发兵踏平那个狗屁边墩,把他们的舌头都拔下来!” 吴基心中冷笑,脸上却做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连忙“劝阻”:“不可!万万不可!” “岳父大人正在兴头上,看重这次军功。” “我们无凭无据,贸然前去,岳父定然以为是我心胸狭隘,从中挑唆,不仅不会答应,恐怕……恐怕还会厌弃了我……日后你我在这管队府,更是难熬……”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张娇娥的神色。 张娇娥闻言,更是憋闷,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徒劳地捶了一下床榻:“难道就任由他们作践老娘?这口气我咽不下!” 吴基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抬起泪眼,小心翼翼地道:“娇娇,我……我倒是想到一个主意……既能出气,又不惊动岳父……只是,要辛苦娇娇你明日出趟门……” “什么主意?快说!”张娇娥不耐烦地催促。 “明日,你就以替我整理爹娘遗物的名义,去一趟第四火路墩。” “你是管队府千金,亲临那等地方,已是天大的面子。” “届时多带些家丁护院,到了那里,寻个由头,还不是娇娇你想怎样便怎样?” “打骂凌辱,都由得你心意。” “就算日后岳父问起,咱们也有正当理由,只说是去收拾遗物,是他们以下犯上先行冲撞,你略施惩戒罢了。” 张娇娥听得眼睛发亮。 她素日横行惯了,只觉得去边墩如同巡视自家后院,正好可以亲自去狠狠折辱那群骂她的贱民,比让爹爹发兵来得更解气。 想到可以亲眼看着他们跪地求饶的惨状,她顿时觉得此计甚妙。 “好!就这么办!” 她胖手一挥,“多带些人,非打得他们娘都认不出来!” 她撇撇嘴:“正好也去看看是个什么鸟不拉屎的穷酸地方,敢养出这等刁奴!” 说罢,她志得意满,扭头看见吴基仍是一副泪眼婆娑模样,有些怜惜抚摸着吴基的脸:“吴郎乃大智慧之人,可惜爹爹是老顽固,一直不愿重用你!” “无碍。” 吴基顺势垂下头,掩去眼中所有情绪,声音无比温柔:“我只想陪在娇娇你身边。” 渐渐地,二人依偎在一起。 ...... 夜色更深,吞没了管队府的雕梁画栋,也笼罩着荒原上孤零零的第四火路墩。 墩台之内,本应寂静的深夜却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呼喊打破。 “骁爷!骁爷!不好了!” 刘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穿透了木门。 唐骁与萧云烟被惊醒,迅速披衣起身。 “刘仲?何事惊慌?” 唐骁打开门,眉头紧锁。 “出事了!” 刘仲气喘吁吁,脸色在昏暗的月下显得异常难看:“三队的队头何达,傍晚时分出去后,至今未归!” ...... 第18章:杀局现,娇娥危! “不见了?” 唐骁眉头瞬间锁死,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如今鞑子的威胁还没有结束,边墩这里有吃有喝,还相对安全。 以何达的性子,不可能离开边墩,更不可能不辞而别! 被害? 墩内人员虽杂,但近期并无明显矛盾激化到需要杀人藏尸的地步。 自己躲起来了?目的何在? 还是说去投了北庄? 无数念头在唐骁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预示着更大的危机。 他猛地抬头:“敲锣!唤醒所有人,立刻到边墩大门外集合!” “是!” 刘仲毫不迟疑,应声后立即冲向院中拿起那面用于示警的铜锣,在边墩大门处奋力敲响。 “哐——哐——哐——!” 刺耳的锣声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边墩夜晚的寂静。 墩院内顿时一片骚动,房门接连打开,睡眼惺忪的军卒、被惊醒的劳力队员们慌忙跑出,脸上带着茫然与惊恐,不知发生了何事。 “所有人,肃静!” 唐骁已然站在大门,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冷冽地扫过瞬间聚集起来的人群。 火把被点燃,跳动的火光在他严峻的面庞上明暗不定,也映出了众人眼中藏不住的不安。 “何达失踪了。” 唐骁开门见山,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在此非常时期,此事绝不寻常!” “墩台安危系于一线,任何人不得懈怠!” 他语速极快,命令如连珠箭般发出,显示出极强的逻辑和掌控力: “云烟!” “在!” 萧云烟越众而出,衣着虽显凌乱,眼神却清明冷静,不见丝毫寻常女子的慌乱。 “你即刻组织所有妇孺,分成四组,轮流加强墩墙和望台警戒!” “锣鼓备好,发现任何异常,立即示警!” “墩内安全,交由你了!” “明白!” 萧云烟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 “张婶,你带两人先守望台!” “记住敲锣要有力,眼睛更要尖!不能放过......” “......” 萧云烟的声音清脆而有效地开始点名、分派任务,将那些尚且惊慌的妇女儿童组织起来,引导他们拿起能用的工具,奔赴岗位。 唐骁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继续看向剩下的男人: “李茂生、王铁石!” “属下在!” 二人抱拳。 “你二人各带一队劳力队,持械举火,立刻搜寻墩台内圈!” “壕沟、矮灌木丛、柴堆、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一寸不许放过!” “得令!” “赵良、马秋!” “在!” “你二人各带两队劳力,一队一方向,扩展至二里外围仔细搜寻!” “夜间保持火把明亮,相互呼应,以哨音联络!” “是!骁爷!” 最后,唐骁的目光投向刘仲、韩从。 西面极有可能有鞑子活动,他们俩谁去,唐骁都不放心。 但北庄的嫌疑最大,思虑了片刻,继续道:“刘仲,你往北,小心游骑;韩从,你往东,朝北庄方向;我往西,前往更外围搜寻。”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所有领命之人,语气沉重而强调:“都听清楚了!” “搜寻为重,但性命更重!” “发现任何异常,先发信号,不得擅自行动!” “我不希望你们之中任何一人出意外!” “遵命!” 众人齐声应喝,尽管心中忐忑,但唐骁清晰果决的指令给了他们主心骨。 刹那间,火把被大量点燃,将边墩照得亮如白昼。 人影绰绰,脚步声急促,分组,取兵器,开门…… 整个第四火路墩如同一台沉睡中被突然唤醒的战争机器,在唐骁的指挥下,高效而紧张地运转起来。 沉重的马蹄声响起,三骑率先冲出,融入漆黑的夜色,随后是举着火把的搜寻队伍,如同流淌的火焰,奔向各自的方位。 唐骁带人在外搜寻了整夜,直至天光放亮,却仍未发现何达的任何踪迹。 与此同时,北庄内,管队官府旁的一个小院子里,灵堂灯火惨淡。 吴基一身素缟,跪在父母的灵位前,背影僵硬。 脸上的悲戚像是刻上去的,唯独一双眼睛,在跳跃的烛光下冷得渗人。 不一会儿,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男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凑到吴基耳边,极低声地禀报:“老大,人都安排进去了。” “蒙汗药也分下去了,足够放倒二十头牲口。” 吴基没有转头,只是嘴角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如同耳语:“很好,告诉他们,时机看准些,手脚务必干净利落。” “要做的就像第四火路墩的人被逼急了,顿起杀心一样!” “所以现场要做得像,死状要惨,特别是那个肥猪......” “给我多砍几刀!” “属下明白。” 他顿了顿,这三年的上门女婿他也没白当,利用张娇娥的银钱,他早已暗中培植了七名唯命是从的心腹。 “告诉兄弟们,我不会亏待兄弟,事成之后,等我上位,尔等皆是功臣,银子、女人、田地,甚至官职,都少不了你们的。” “富贵前程,就在此举!” 男子眼中闪过贪婪与狠厉:“小的明白,定不负老大重托!” 随即悄然退入阴影之中。 灵堂内重归寂静。 吴基缓缓抬起头,盯着那两块冰冷的牌位,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扭曲的弧度。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父母的牌位,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爹,娘......你们看着,孩儿很快就能用他们的血,用那头肥猪的血,来祭奠你们了......” 低语声在空旷的灵堂里回荡,渗入骨髓。 ...... 上午,阳光驱散了晨雾,却带不来多少暖意。 北庄庄门大开,一行三十余人的队伍簇拥着一辆算不上奢华但足够结实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出了庄门,沿着土路向第四火路墩方向行去。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张娇娥。 穿着一身绸缎衣裳,肥胖的身体几乎塞满了车厢,脸上横肉耷拉,写满了不耐烦与趾高气扬。 她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到了那穷酸破败的边墩,该如何好好摆一摆上官家小姐的架子。 最好能逼得那个叫唐骁的动手,好好地替吴郎出一口恶气...... 想到得意处,她甚至嘿嘿冷笑了两声,肥厚的嘴唇撇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跪地求饶、回来后吴郎感激的场景。 队伍行进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距离第四火路墩还有二三里地。 此处是一段略嫌偏僻的坡路,两旁有些低矮的林木和土丘。 一名家丁模样的人快步赶到马车旁,谄媚地笑着,正是吴基的心腹之一:“小姐,眼看就要到了,路上也颠簸,您金枝玉叶的,不如就在前面那处缓坡旁歇歇脚?” “弟兄们也喝口水,缓口气,待会儿到了地头,才好有力气替小姐您办事,震住那帮穷军汉与泥腿子不是?” 张娇娥这一路上被颠得骨架都快散了,闻言觉得甚是有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嗯,就依你了。” “歇会儿也好,本小姐正好整理下仪容,养养精神。” 队伍停下。 家丁们散开在路边休息,纷纷取出水壶饮水解渴。 那七名混入队伍的吴基心腹相互交换了个眼色,趁机将早已准备好的、掺了强效蒙汗药的水囊拿出。 热情的分发给那些不明就里的同伴。 “来来来,兄弟,喝我这个,山泉水来着!” ...... 除了那七名心腹,其余二十余名马夫家丁毫无防备,走了这许久正是口渴,接过便大口灌下。 然而,水刚下肚不久,这些人便觉得天旋地转,手中的水囊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我......我头好晕......这水......” 话未说完,只听“噗通”、“哎呦”声接连响起,二十余人如同被砍倒的麦秸,相继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此刻,一直冷眼旁观的七人,缓缓拔出了腰刀。 张娇娥刚被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正准备呼吸下新鲜空气。 一瞬间,双目失色。 只见那七人面色一狠,手中利刃毫不犹豫地便向昏睡在地的家丁劈砍下去! “小姐,快走!” 服侍张娇娥的丫头总算反应过来,惊叫着张开双臂拦在她的面前。 可丫头的这一声,也提醒了正在处理家丁的七人。 随即,七人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一道道冰冷而充满杀意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她! 瞬间,张娇娥浑身的肥肉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再迟钝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了! “你…你们…想干什么?!” “造反吗?!” 她色厉内荏地尖声叫道,肥胖的脸上血色尽褪。 为首的心腹头目狞笑一声,刀尖指向她:“小姐,莫怪我等心狠手辣。” “要怪,就怪你的那好夫君,是他要我们杀了你!” “吴......吴郎?” 张娇娥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 第19章:绝地反杀!肥妻血溅五步问吴郎 “不......不可能!” “这不可能!” “吴郎他……他怎能如此对我?” 她不敢相信,那个对她甜言蜜语、对她百依百顺的吴郎,竟会如此狠毒! “哼,到地府去问吧!” 恶奴们不再多言,挥刀便扑了上来。 “小姐,快跑啊!” 丫头不顾危险,准备拦下这一刀。 眼看刀光临头,一道肥硕的身躯抢先拦住了刀光。 “噗嗤”一声,那恶奴的刀狠狠地劈在了张娇娥身上,鲜血溅出。 “小姐~” 丫头有些错愕! “走,快走,将此事告知我爹!” 说罢,也不顾自己后背的伤势,一个转身,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拳直逼那恶奴的面门。 这名恶奴猝不及防,被重重地砸中面门,惨叫一声。 另一人挥刀砍来,张娇娥躲闪不及,只能用胳膊硬生生一挡! 锋利的刀刃瞬间割开衣袖,深深砍入肉中,剧痛几乎让她昏厥! 但借着一股狠劲,竟凭借肥胖身体的冲势,死死抓住那恶奴的手腕不放,同时一个头槌砸了过去! 那恶奴被砸得晕头转向,倒地瞬间,手中的刀也被张娇娥顺势夺了过去! 见丫头还没走,再次大喝:“快走!” 被这一声呵斥,丫头没有犹豫。 她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到小姐,还不如将真相带回,让老爷帮小姐复仇。 其中一名恶奴见状,大喝一声:“快,拦住她!” 可几人还没走几步,就被一堵“墙”拦住。 五人连同刚刚被张娇娥击倒的二人眉头一皱:“先杀了她!” 见七名恶奴朝自己冲来,张娇娥虽怕,但还是双手握刀,状若疯虎,冲了过去。 毫无章法地胡乱挥刀,口中发出凄厉的哭号和咒骂:“吴基,你个没良心的!” “畜生!” “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这疯魔状态以及那庞大的身躯竟一时逼退了围攻的几人。 混乱中,一名恶奴更是被她胡乱挥舞的刀锋划开了脖颈,鲜血狂喷倒地! 另一人也被她沉重的身体撞得踉跄倒地,后心恰好重重撞在之前暂放于此的长枪枪尖之上,当场毙命,死不瞑目! 但她终究体笨力亏,又无章法。 五名恶奴见她已是强弩之末,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杀心大起。 他们不再试图格挡她那毫无章法的乱挥,而是看准空档,刀光狠辣地直劈向她肥胖的身躯! “噗!噗!噗!” 血光迸现! 张娇娥惨叫数声,身上瞬间多了好几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她的绸缎衣裳。 她肥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栽倒在地,手中的刀也当啷一声掉落。 剧痛和失血让她意识开始模糊,但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瞪着天空,嘴中依旧念道着:“为什么......” “明明我们......” 看到这一幕,五名恶奴动作迟疑了一下,但他们并不想就此放过张娇娥 一人缓缓走上前,举起滴血的钢刀,准备彻底结果张娇娥。 就在这时...... “咴律律——!” 战马嘶鸣声由远及近! 只见一骑如风,自东面官道方向疾驰而来! 马背上,正是负责东面搜寻、扩大范围巡查无果,返回的韩从! 听得前方隐隐有打斗呼喝之声的他,立刻催马赶来! 见到那恶奴正在害人,不及细想的韩从,瞬间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人在马上,弓开满月! “嗖——!” 箭矢破空,快如流星! 精准无比的洞穿了一名正举刀欲砍的恶奴的咽喉! 那恶奴动作猛地一僵,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随即软软栽倒。 剩下的四名恶奴大惊失色,猛地抬头,只见一骑如雷杀到。 韩从一击得手,毫不停留,战马前冲之势未减,他已再次搭箭引弓! “咻——” 第二支箭离弦而出! “噗”的一声射入一名心窝,当场毙命! 见还有三名恶奴,经验老道的韩从,岂会与他们近身缠斗? 一拨马头,战马灵巧地划出一个弧线,与他们拉开距离。 弓弦再响! 第三箭! 一名恶奴应声而倒,箭矢精准地钉入他的眼眶! 最后两名恶奴彻底吓破了胆,再也生不出任何抵抗之心,怪叫一声,转身就朝着路旁的山丘亡命狂奔。 韩从眼神冰冷,策马追击,同时一箭射出! 这一箭,箭道有些偏移,未能命中要害,但也狠狠扎入了其中一名恶奴的大腿,惨叫一声。 最后那名恶奴哪顾得他的同伴,拼命向前奔。 待韩从再取箭矢搭弓时,他早已跑没影了。 韩从只能勒住战马停下,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再无伏敌后,才看向那名受伤的恶奴。 “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招......” 韩从翻身下马,拿起麻绳,将那名大腿中箭、不断求饶的恶奴捆绑起来。 随后快步走向那倒在血泊中的张娇娥身边。 走近一看,韩从这才认出,这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肥胖女子,竟是张娇娥! 他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张家小姐?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被自己家的“家丁”围攻? 他蹲下身,简单地检查伤势。 张娇娥身上至少有六七处刀伤,深可见骨,鲜血仍在汩汩外流,将身下的土地染成暗红色。 但她似乎因体胖脂肪厚,加之求生意念强烈,竟还吊着一口气。 眼神涣散的张娇娥,感受到有人靠近,艰难地转动眼球。 她嘴唇翕动,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发出断断续续、微弱却充满极致痛苦和绝望的喃喃自语:“吴郎,是...是你嘛?” “为…为什么……吴郎……为何……要杀我……” “为什么啊……”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韩从闻言,浑身猛地一震! 吴基? 是吴基要杀张娇娥? 为什么? 韩从心中感觉不妙,心急如焚。 但他知道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报知骁爷! 可是张娇娥同样重要,若是她死在这里,一切都讲不清楚。 韩从马上撕下自己内衫较干净的部位,用力捆扎在她手臂和后背最深的伤口上,布条瞬间被鲜血浸透,但血流似乎缓了一丝。 他不敢再移动这具重伤的躯体,生怕一下回墩台路上的颠簸,断送掉她最后一口气。 看了一眼墩台的方向,又看了看气息微弱的张娇娥,瞬间做出决断。 他一把抓过战马的缰绳,将其头扭向火路墩的方向,用力一拍马股,喝道:“回去!” 那战马与他默契十足,吃痛之下,扬蹄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随后,韩从再次来到张娇娥身边,一边继续止血,一边念道:“小姐,你可要坚持住......” ...... 那战马认得归途,一路疾驰,不久后便抵达了火路墩。 此时,守在望台的妇女见状,立马通告萧云烟。 萧云烟从墩门跑出,只见韩从的战马不见,心中顿感不妙,连忙让人敲响铜锣,唤来在内圈的李茂生、王铁生他们。 “嫂子,怎么回事?”王铁石问道。 萧云烟指向韩从的战马,说道:“韩从可能出事,你们谁过去看看。” “我去。” 说着,李茂生带着一队劳力队跟着韩从的战马寻韩从。 李茂生刚走,萧云烟看向王铁石:“铁石,此事恐怕不简单,你去西边,放一下信号,让骁爷回来。” “是!” ...... 一个时辰后,那名唯一侥幸逃脱的吴基心腹,连滚带爬、狼狈万分地逃回了北庄吴用夫妇的灵堂。 他踉跄着闯入灵堂,“扑通”一声跪在吴基面前,脸色惨白如纸:“老...老大...大大事......” 吴基猛地转头,眼中充满急切与暴戾:“怎么了?” “事情办成了?她死了没有?” 他迫切地想知道结果。 “死了......都死了!” 吴基听到这话,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下,即将完成复仇的快感刚刚涌上来时,那人接下的话直接将他打入了深渊! “兄弟们...本来快要得手...谁知突然杀出一个边墩的骑兵,箭法厉害无比! “兄弟们都被射死了......就我一个拼死逃了回来!” “什么!” 吴基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一把揪住心腹的衣领,“废物!一群废物!” “七个人还杀不了那个肥猪!” “还被人救走了!” 巨大的震惊和计划失败的恐慌让吴基几乎失控,他眼中杀机爆闪,他恨不得立刻、马上将眼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掐死! 但他终究还是强行忍住了。 此刻杀人灭口,于事无补,反而失去最后的助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和恐慌,松开了手,问道:“那肥猪如何?” “我们砍了她七八刀,应该是活不了了......” 听到这话,吴基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脑海中生出了一个更恶毒、更冒险的计划。 他盯着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心腹,假笑道:“很好......身中七八刀,哪里还能活?” “你现在立刻去管队府,找张士贵报信!” “就说小姐执意要去第四火路墩讨说法,不料那墩军唐骁狼子野心,竟敢带人围攻小姐,杀害家丁,伤了小姐!” “请求张大人立刻发兵围墩,解救小姐,剿灭叛军!” 那心腹一愣,随即明白这是要嫁祸到底,连忙点头:“是!是!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 心腹连滚带爬地退下后,吴基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第20章:绝境?危机?骁爷的惊天豪赌! 冰冷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吴基的心脏。 他不敢赌。 他也赌不起张娇娥还活着的万一。 一旦事情败露,张士贵的怒火会将他挫骨扬灰。 “走!必须立刻走!”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驱散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他的目光扫过堂上父母的棺椁,一股酸楚冲上鼻尖,但他立刻硬生生压下。 吴基走到案桌前,颤抖的手将父母的牌位紧紧搂在怀里。 “爹,娘......孩儿不孝,带不走你们的肉身。” “但吴家的香火,绝不能断绝于此......” “不过,你们放心,孩儿一定让他们都下去陪你们,一个不少!” 随即,他带着灵牌回到了卧室,手忙脚乱地撬开炕席下的一块砖,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盒子,里面是他多年来从张娇娥手中骗来的金银细软,以及一份他此前利用身份之便,从张士贵书房偷偷临摹的北庄周边简易舆图。 没有一刻犹豫,抱起牌位和收拾好的包袱,像一只受惊的耗子,贴着墙根,利用对北庄防务换岗间隙的熟悉,心惊胆战地溜出了北庄,一头扎进荒凉的旷野,很快便消失在渐起的风沙之中,不知所踪。 几乎就在吴基逃遁的同时,他留下的那名心腹,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管队官张士贵的公廨。 “大人!大人!” “不好了!天塌了啊大人!” 心腹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声音凄厉地变了调。 正与总旗王雄商议秋防事宜的张士贵眉头一锁,呵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慢慢说!” “小姐…小姐她……” 心腹抬起一张涕泪横流、沾满尘土的脸,甚至故意让额头磕出的血迹混着泪水糊了满脸,声音哭得撕心裂肺: “小姐...小姐她心里挂着老爷夫人是怎么没的,非要亲自去第四火路墩找那帮杀才问个清楚...谁...谁知道他们二话不说,上来就辱骂小姐,然后...然后就动了刀子,他们见人就杀啊大人!” “弟兄们...弟兄们拼死抵抗,全都战死了!” “小姐她...她被那韩从重创,浑身是血,眼看...眼看就不行了啊!” “呜呜呜......” “什么?!” 张士贵如遭雷击,身子晃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弹起,额头青筋暴跳。 爱女惨遭不测的消息像一把尖刀捅进了他的心肺,瞬间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一把揪住心腹的衣领,目眦欲裂:“娇娥她…怎么样了?!” “说!” “小人...小人逃出来时,小姐已倒在血泊里,怕是...怕是...” 心腹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反了!反了天了!一群卑贱墩军,安敢如此!” 张士贵暴怒狂吼,一把推开心腹,猛地抽出腰刀,“咔嚓”一声将身旁桌角劈得木屑纷飞! 他呼哧地喘着粗气,血红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老子要把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旁边的总旗王雄心中巨震,却存有一丝疑虑。 他此前接触过韩从、刘仲(唐骁)那伙人,尤其是那刘仲,精明沉稳,不像是个会做出如此自寻死路蠢事的莽夫。 他连忙上前一步劝谏:“大人息怒,此事颇为蹊跷!” “第四火路墩之人前番还颇识时务,为何突然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还请大人冷静,先行调查,勿要中了他人奸计啊!” “调查?我女儿都快没了还调查个屁!” 盛怒下的张士贵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血红的眼睛瞪向王雄:“王雄,你莫非与他们有私?” 王雄顿时大惊,连忙拱手而道:“属下没有!” 张士贵怒目瞪了一眼,随后猛地转身,厉声怒吼:“传令,集结!所有能出动的兵,都给老子集合!” “披甲,执刃!” “随老子平叛,把他们的狗头砍下来祭旗!” 北庄瞬间兵荒马乱,号令声、甲胄碰撞声、脚步声乱成一团。 不过一刻钟,张士贵亲率两百余名杀气腾腾的士兵,如同决堤洪流,冲出庄门,直扑第四火路墩。 ...... 边墩西面,刚刚发现鞑子游骑踪迹的唐骁准备乘机深入探查一下,不想一回头,看到一道小型的狼烟,顿时眉头一皱。 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策马返回! 刚一进墩,沉闷压抑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墩院内,韩从、李茂生等人面色凝重地围在一起。 见他回来,韩从立刻迎上来,语气急促:“骁爷,出大事了!” 唐骁目光一扫,立刻看到了躺在门板之上、浑身血迹、昏迷不醒的那个胖硕女子,萧云烟正在一旁用热水和布条为她进行简单的清理和包扎。 “怎么回事?” 唐骁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过迎上来的韩从。 “张士贵之女,张娇娥。” 韩从语速极快,将之前救援的经过、现场发现的吴基心腹尸体以及那名被俘恶奴的初步口供快速说了一遍。 唐骁的大脑飞速运转,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吴基的毒计、张娇娥的身份、现场的厮杀、幸存的俘虏…一个清晰的脉络在他脑中形成。 “嫁祸,借刀!” 唐骁眼中寒光一闪,同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汗毛倒竖。 之前从刘仲的口中得知,张士贵只有这一个女儿,而且极其的宠爱,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女儿想要,张士贵也会想办法为她摘下。 唐骁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深知,任何解释在面对一个刚刚丧女、尤其是张士贵这种极度宠女的父亲时,在第一时间都是苍白无力的。 仅凭一个低贱恶奴的口供,绝无可能平息对方的滔天怒火。 放弃边墩逃跑? 或许能暂保性命。 但那样一来,之前所有的努力、好不容易攒下的这点基业将顷刻间化为乌有。 还坐实了罪名,便宜了吴基! 这一点,唐骁是绝不能接受的。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昏迷的张娇娥身上。 身为作战经验丰富的雇佣兵,他对伤势的判断远超常人。 张娇娥虽然、伤口众多,失血也不少,但得益于她肥胖的体型,厚厚的脂肪意外地避开了脏器要害,加上韩从与萧云烟她们初步的包扎处理得当,吊住了一口气,还有救活的希望! “危机...也是机遇!”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 第21章:千军围墩!骁爷一语敌军后撤百步 只要能保住张娇娥这口气,让她活下来,甚至苏醒一会儿,就是逆转局面的唯一筹码! 但眼前墩内人数太多,老弱妇孺皆是累赘。 他的目光扫过墩内惶惶的妇孺,最终落在昏迷的张娇娥脸上,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乌有。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只剩冰冷的决断。 “通知所有人,立刻集合!” 唐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墩内的嘈杂和恐慌。 不到两刻钟,所有边墩人都集结过来。 “诸位,祸事临头。” 唐骁言简意赅,将吴基构陷、张大小姐重伤、张士贵大军即将前来报复的情况说清。 “留下,必死无疑。” “现在,想活命的,立刻收拾粮食、种子、布匹以及所有能带走的物资,由韩从、刘仲、李茂生、王铁石带领,即刻向南边深山转移避难!” “动作要快!” 人群一阵骚动,恐慌迅速蔓延。 刘仲察觉到唐骁话中的不对,于是上前问道:“骁爷,你呢?” “我留下。” 唐骁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说到底此事也是因我而起,自然也得有个结果!” “我会以张娇娥作为筹码,与张士贵周旋,为你们撤离争取时间。” 他没有询问任何人是否留下,直接下令:“韩从、刘仲,执行命令,带队撤离!” “骁爷,我不走!” 韩从第一个跨步出列,脖颈青筋暴起,虎目圆睁布满血丝,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祸是咱们一起闯的,要死一起死!” “对,俺也不走,俺这条命是骁爷给的,就搁这儿了!人在墩在!” 李茂生瓮声瓮气地喊道,将手中的长枪狠狠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王铁石没说话,只是默默站到了唐骁身后,粗糙的手掌紧紧握住枪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用行动表明态度。 刘仲紧握着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同样没有一丝想走的想法。 这段时间相处,获得战利品唐骁没有克扣半点,有吃的,也是合理的分配,在边墩的诸位,没有一人不服唐骁。 更重要的是,能一人斩杀数名乃至在十几名鞑子游骑之中来去自如的人,前途岂会这般中断。 就算他们离开了,日后也是碌碌无为之辈,迟早也是一死, 为何不现在就拼上一场。 而且,他们不相信,他们的骁爷会坐以待毙等死! 萧云烟也不想走,虽然自己跟眼前的夫君才过上几日夫妻生活,但唐骁对她的好,她都铭记心中。 她猛然抬头眼神坚定无比:“我也不走,夫君在哪,我在哪。” 话音落下,墩内大多人群情激昂,纷纷请战。 然而,亦有那么一小撮人,脸色煞白,目光躲闪地向后缩去,恨不得将自己藏入人堆之中。 他们紧抿着嘴唇,不敢与任何人对视,生怕被这赴死的豪情绊住了逃生的脚步。 见到大部分人竟都愿留下与他同生共死,唐骁心头猛地一热,但随即被更沉重的责任压了下去。 他没有时间感慨这些。 至于那一小撮人,唐骁并不在意,反正这次危机渡过,这一小撮人永远都只能成为劳力的一员。 就在这时,劳力队的代表,萧云烟的父亲萧平,激动地站出来,对着唐骁深深一揖:“骁爷,是您将我们从鞑子手中救出。” “是您给我们一口饭吃,给我们活路!” “如今危难当头,我们这些苦哈哈虽没什么大用,但也愿留下,助骁爷一臂之力!” 队伍中的汉子们和婆娘们也纷纷叫嚷起来,愿同生共死。 他厉声打断众人的请愿:“糊涂!人多无益,反成累赘!” “你们的心,我收到,但你们留下,非帮不上忙,一旦打起来,只是白白送死!” “我需要的不是一堆肉盾!” “保护好来之不易的粮食种子,保护你们自己,才是你们最重要的任务!” “这是命令!” 一时间,众人心中感觉到一股暖流。 以前,他们都是被那些军士挡在前头,这才是第一次有人真正的为他们着想。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韩从、李茂生、王铁石、萧平,留下。” “刘仲、赵良、马秋,你们三人立刻带队撤离!” “违令者,逐出队伍!” “骁爷!” 刘仲急道,“让我留下,我……” “刘仲!” 唐骁厉声打断他,“你的任务是保住种子,保住乡亲!这比多留一个拼死的人更重要!” “这是最重的命令,执行!” 刘仲看着唐骁不容置疑的眼神,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他猛地一低头掩饰发红的眼眶,再抬起时,只剩决然,重重一抱拳:“是!骁爷保重!” ...... 萧云烟见唐骁也没有让自己留下,连忙上前:“夫君,让我留下吧!” 唐骁刚想开口拒绝,萧云烟就打断了他:“张小姐是女子,你们照顾她,多有不便。” 听到这话,唐骁犹豫了一下,随后问道:“会死的!” “有夫君在这,我不怕。” 望着萧云烟坚定而温柔的双目,唐骁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一下头。 “别磨蹭了,赶紧跟紧刘仲走!” 刘仲深知责任重大,虽有千万不愿,但还是咬牙开始组织民众。 众人深深地望了唐骁等人一眼,然后带着沉重的物资和更沉重的心情,扶老携幼,快速而有序地涌出边墩,向着南边的深山转移。 墩内瞬间空旷了许多,只剩下唐骁、韩从、李茂生、王铁石、萧平、萧云烟以及昏迷的张娇娥和那个被捆得结实的恶奴。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荒凉的边塞大地染上一片悲壮的赤红。 凄冷的秋风呼啸着卷过墩台,带来一丝肃杀的铁锈味。 很快,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涌来,沉重的脚步声、兵甲的碰撞声和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军队逼近而越来越强烈。 “来了!” 唐骁深吸一口气,示意韩从、李茂生、王铁石各就各位,又对萧平低声道:“萧叔,你看好那个奴才,顺便帮云烟照看一下张小姐。” 张士贵顶盔贯甲,骑在一匹战马上,面目狰狞,一马当先。 两百余名士兵闻令而动,步卒持盾提刀,迅速散开组成包围阵型。 弓手则于后方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将小小的第四火路墩围得水泄不通。 “韩从、刘仲,给老子滚出来!” 张士贵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猛虎,震得人耳膜发麻:“杀我女儿!” “老子要扒了你们的皮,点了你们的天灯!把这破墩子碾成齑粉!” 墩墙之上,唐骁面色如铁,身形如松般挺立在墩墙之上,唯有微微眯起的双眼和紧抿的唇线泄露着内心的几丝紧绷。 他先是一抱拳,声音清晰地传下:“小的唐骁,望张大人息怒!” “此事另有隐情,乃吴基设局陷害,我等实为救援小姐!” “还望张大人莫因一时冲动,中了奸人挑拨。” “放屁!” 张士贵根本不信,“死到临头还敢狡辩!给我…” “大人且慢!” 唐骁打断他,猛地将那名被俘的恶奴推到墙边:“此人便是吴基心腹,他可作证!” 那恶奴早已吓破了胆,看到下方黑压压的军队和张士贵吃人般的目光,哪里还敢按唐骁教的说,只是拼命摇头哭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不关小的事啊!都是他们逼我的......” 张士贵闻言更是怒发冲冠:“狗贼!死到临头还敢狡辩!给我......” “且慢!” 唐骁一声暴喝,压过嘈杂:“张大人,你若强攻,我便先杀了张小姐!” 一句话,如同冰水泼入油锅,瞬间让张士贵的动作僵住。 “你说什么?!” 张士贵身躯猛地一震,仿佛被重锤击中,勒马的缰绳都不自觉松了一下。 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近乎脆弱的神情,连咆哮都变了调:“娇娥…娇娥还活着?!”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对,小姐尚有一息。” “但若大人下令放箭或进攻,第一箭,必取小姐性命!” 唐骁的声音冰冷而决绝:“我等烂命一条,死不足惜。” “但大人难道要亲手断送爱女生机,让她与我等陪葬吗?” 张士贵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唐骁,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你敢威胁我?!” “非是威胁,实是自保。” “我等蝼蚁之命死不足惜,只怕大人怒令智昏,亲者痛而仇者快,枉送了小姐性命,正中了那吴基的奸计!” 唐骁毫不退让地与之对视,继续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军队后退百步,围而不攻。” “请大人立刻将北庄最好的郎中派进来,救治小姐!” 这话击中了张士贵的软肋。 女儿存活的希望像一根救命稻草,稍微拉回了他一丝理智。 尽管怒火仍在炽烈燃烧,但他不得不强行压下。 “好!好!唐骁是吧?老子记住你了!” 张士贵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全军后退百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箭!” “快马回北庄,把所有郎中都给老子抓来,要快!” 命令传下,黑压压的军队如同退潮般,带着金属的摩擦声和沉闷的脚步,极不情愿地向后挪去。 唐骁站在望台上,身躯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如潮水般退去的军队,仿佛一尊冰冷的石雕。 唯有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心却早已被冷汗浸透。 忽然,身后传来萧云烟带着担忧地惊呼:“爷,你快来看看!” “张小姐她……她的气更弱了!” ...... 第22章:他在救她,他在救己,却在引狼! 萧云烟那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如同冰锥刺入唐骁的脊背。 他猛地转身,让韩从看紧哨位,随即直接跃下望台,几个大步跨到张娇娥身旁,俯身下去。 手指急切地探向她脖颈侧下方,屏住呼吸,全力感知那微弱的脉搏跳动。 唐骁顿时松了一口气。 萧云烟没啥经验,所以有些一惊一乍。 人虽然还吊着一口气,但若是再等不到有效的治疗,这口气也会消散。 “骁爷,她……”李茂生担忧地问道。 “暂时死不了。” 唐骁这话说出,周边的几人才将心中的石头放下。 “云烟,你去弄点稀马肉汤,每半个时辰想办法给她喂几勺进去。” “好,我马上去熬汤。” 唐骁能做的有限,没有抗生素,没有止血海绵,没有缝合针线,空有满脑子的现代战地急救知识,此刻却如同被缚住双手。 马肉汤虽不如鸡汤那些,多多少少能给她一点营养补充。 ...... 与此同时,墩外。 张士贵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听到墩内传来女儿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他先是狂喜,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攫住。 “郎中!庄子里所有会瞧病的,全给我抓来!” “快!用最快的马!” 他咆哮着,声音嘶哑,心腹家丁狂奔而去。 不过一个时辰,三匹驽马驮着三个魂不附体的人被驱赶到军阵前。 一个是在北庄开诊多年的老郎中,一个是他的学徒,还有一个是平日走街串巷卖点草药兼带跳大神的赤脚医生。 这三人,皆是被家丁领着几名持刀将士,将三人从床上给‘请’了出来 “进去!给我救活女儿!” “我女儿活,你们活!” “我女儿死,你们全家陪葬!” 张士贵的马鞭几乎指到老郎中的鼻尖上。 老郎中吓得面无人色,连连作揖。 唐骁在墩台上看到这一幕,示意只让三名医者过来。 三个医者在身后的弓箭威胁下,战战兢兢地走到边墩。 不一会儿,墩门开了一条缝隙,仅容一人通过,他们被逐一搜查后才允许进入。 墩内,唐骁警惕地监视着三名医者的一举一动。 老郎中率先上前为张娇娥诊脉,翻开眼睑查看,又小心检查伤口。 “奇哉……如此重伤,气息竟能不绝?” 老郎中捻着胡须,手指搭在张娇娥腕脉上,眉头紧锁又微微舒展:“是了,小姐体……体魄强健,根基雄厚,气血竟比常人更能支撑些。” 莫看张娇娥体胖如猪,可毕竟是武官之女,而且能拖着这样的身子行走如风,也非常人。 “老先生,可有救?”萧云烟上前问道。 “有,幸亏大人止血及时,不然就算是华佗在世,也难救回。” 随后,老郎中让学徒从自己的药箱拿出止血散与补血生机药,交给萧云烟:“姑娘,麻烦你为小姐重新清理、上药、包扎。” “还有这些药粉,用温水化开,内服。” 萧云烟接过药,随后准备温水,重新给张娇娥上药。 “军爷,” 老郎中转向唐骁,擦着额头的汗:“血暂时是止住了,但亏空太大,犹如油尽灯枯。” “能否熬过今明晚,就看造化。” “即便熬过,何时能醒,也全看后续调理能否跟上。” “需要什么?” 唐骁言简意赅。 老郎中想了一会儿,开出方子红枣、桂圆、黄芪、老母鸡……多是些补气益血的食疗之物。 唐骁接过方子,将其交给那名学徒与草药贩子:“我放你们二人出去,将这食疗的方子交给张大人,并将小姐的情况告知他。” 二人一听能出去,连忙点头。 “咯吱...” 墩门再次打开,学徒与草药贩子如蒙大赦,快步跑出,来到张士贵面前。 张士贵一把抢过药方,目光急扫,看到那些熟悉的药材和食物名称,紧绷的脸色稍缓,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焦虑笼罩。 他几乎是咆哮着下令:“快!回庄!” “按方子上写的,有多少拿多少!” “以最快的速度送过来!” “是!” 一名家丁领命,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漫长的等待后,一大包药材和几只被捆着脚的老母鸡被放在了指定地点。 墩门再次开启一条缝,韩从迅速将东西拖回。 ...... 每隔两三个时辰,唐骁便会允许学徒进出一次,向张士贵汇报小姐的最新情况。 “大人……小姐眼下气息稍稳……” “方才喂下少许汤药……” “脉象仍弱,但未见恶化……” ...... 每一次汇报,都像一根绳子,拉扯着张士贵濒临崩溃的神经。 此刻的张士贵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军阵前来回踱步。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该死的墩门,每一次开启,都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提到嗓子眼,直到听到女儿还活着的消息,才又能喘过气来。 几次三番,他按在刀柄上的手,已是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掌心全是冷汗 唐骁利用这争取来的宝贵时间,一边督促老郎中尽力维持张娇娥的状态,一边加固墩防,安排墩军轮流休息警戒。 但他心中的不安却与日俱增。 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张娇娥迟迟不醒,真相无法大白,张士贵的耐心终有耗尽的时候。 而且,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更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他的直觉,一向都很准,这也是他能从战场上存活二十几载的原因之一。 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就在唐骁与张士贵隔墙对峙的同时,在荒凉的边塞荒野上,一个身影正狼狈行走着。 吴基衣衫褴褛,脸上满是污垢和恐惧。 他怀揣着那份足以作为投名状的北庄以及周边的舆图与少许金银,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记忆中鞑子大概的活动区域摸索前行。 他只有一个念头:投奔鞑子,借兵报仇! “唐骁!” “张娇娥!” “张士贵!” “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他在心里疯狂地呐喊,只有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活下去。 第三天黄昏,他又渴又饿,几乎虚脱时,忽然,一阵轻微而有节奏的马蹄声伴随着金属甲片的轻微撞击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他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躲到一丛枯草后,心脏狂跳,惊恐地望去。 只见七八个穿着棉甲、梳着金钱鼠尾的骑兵,正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巡弋而来——是鞑子的游骑! ...... 第23章:吴基投敌,鞑虏大军压境! 吴基的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机会! 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兴奋的吴基猛地从草丛里窜出来,高举着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投降,投降!” “我有重要军情!献给你们贝勒!” “带我去见你们头人!” 鞑子骑兵立刻发现了他,唿哨一声,散开阵型,策马围了上来。 冰冷的箭镞和雪亮的马刀指向他。 队伍中一个什长模样的鞑子用生硬的汉话喝道:“尼堪(汉人),你要投诚?” 吴基跪在地上,磕头道:“对,我要投诚,我这里有军情!” “北庄及其周边的舆图,还有财富,很多很多财富。” “带我去见你们大人,我要献上这份大礼!” 那什长狐疑地打量了他片刻,突然用刀柄狠狠砸在吴基的背上,将他打趴在地。 “尼堪狗,最会骗人!说,是不是明军的探子?!” 吴基磕头如捣蒜,不顾疼痛,慌忙将怀中的金银和舆图碎片举过头顶,声嘶力竭地喊道:“奴才不是探子!奴才有机密献上!北庄附近的舆图、粮仓位置……还有……” 什长接过舆图,看到上面清晰的标记,神色才稍稍缓和。 “先捆起来,带走!” 什长一挥手,吴基被粗暴地捆住双手,拴在马后,踉踉跄跄地被带往鞑子先锋营的驻地。 ...... 黄昏之下,镶白旗先锋营营盘内旗帜林立,戒备森严。 吴基被带到一个较大的帐篷前,押解他的士兵用满语向帐内通报。 不一会儿,一道粗犷的声音从帐内传出。 “带进来!” 吴基被推入帐篷,只见一个满脸虬髯、身材魁梧的鞑子将领正坐在中间,手里还擦拭自己的宝刀。 这便是镶白旗下的牛录额真——巴图也。 牛录额真是后金最基层的将官,麾下掌管三百名鞑子兵,不过年年征战,因此一牛录三百的名额常年不满员。 不过眼前的这支不一样,他是十二贝勒阿济格的先锋军,因此不但满配置,还多加了一百人蒙古八旗的士兵与五十几名汉人包衣。 吴基被推进帐篷,扑倒在地,连连磕头,用尽毕生所学的谄媚之词:“奴才吴基,叩见额真大人!” “额真大人威武!” 巴图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的舆图:“这图,真的?” “千真万确,这舆图是奴才亲自临摹的,绝对真!” 吴基连忙道:“大人,这图上标明了北庄、各戍堡、边墩的位置、道路、水源,还有他们的防御虚实!” “北庄富庶啊,粮草堆积如山,金银女人无数!” 巴图也眼睛一亮,作为经常骚扰明军边境的将领,他立即认出这张图的价值——远比他们以往掌握的情报要精细得多! “你为何投诚?” 巴图也突然盯住吴基,目光如刀似要剖开他的内心。 吴基顿时涕泪交加,编造起故事:“大人明鉴!” “那北庄管队张士贵纵容手下唐骁,杀奴才父母,霸奴才妻子...奴才无处申冤,只得投靠大人,求大人发兵报仇啊!” 他巧妙地将张娇娥说成自己的妻子,将唐骁形容为强占人妻的恶徒。 “报仇?” “对,只要大人为奴才报仇,奴才愿为额真大人当牛做马。” 见吴基表情不想作假,巴图又拿起舆图仔细看了一下,与他自己所知的情况相互印证,发现这舆图并未造假,尤其是一些小路和水源标记,极具价值。 再听吴基这番哭诉,又想到有内应带路,以他麾下四百人拿下一个北庄绰绰有余。 而且以北庄的位置,正好可以吸引保安州各大戍堡的注意,被东北面的大部队争取出最有利的进攻时间。 吴基见巴图也,似乎有兴趣,立刻涕泪横流继续道:“求大人,为奴才报仇!” “那唐骁所在的第四火路墩防御薄弱,仅有数人守卫,近日刚劫掠了一批物资,油水充足。” “大人可先踏平那里祭旗,再一举拿下北庄!” 巴图也沉吟片刻,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 这次他们攻入宣府的目的就是劫掠物资,现在有内应向导,又有详细地图,攻击一个防御不强但有所储备的边墩与北庄,简直是送上门的肥肉。 而且从舆图上看,这第四火路墩也是他们去北庄的必经之路。 拿下也是顺手的事。 “好!” 巴图也狞笑一声,用刀鞘拍了拍吴基的脸:“你这尼堪,很懂事!” “本额真就替你报这个仇!” 他随即下令:“立刻快马将此图呈送贝勒爷,并禀报贝勒爷:巴图也请求率本部兵马,为大军扫平前方障碍,夺取北庄,探明虚实,吸引保安州守军注意!” 他转头对手下心腹狞笑道:“点齐兵马,做好准备!” “贝勒爷的军令一到,即刻出发,踏平那个什么第四火路墩!” “嗻!” 手下轰然应诺。 是夜,鞑子营内火把通明,人马忙碌。 刀箭被磨利,马蹄裹上厚布以减少声响。 吴基也被松了绑,赏了他一匹劣马和一套旧棉甲,并准许他在行军时指挥一小队汉人包衣辅兵。 此刻的他,宛如重获心生,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第四火路墩的方向。 “唐骁,张士贵,你们的死期到了......” 喃喃自语的他,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第四火路墩。 唐骁正站在望台上,望着不远处张士贵营地,眉头紧锁。 “骁爷,还在担心吗?”韩从走过来,低声问道。 唐骁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是担心张士贵,而是吴基。” “换成是你,若是得知张娇娥没死,你会怎么样?” 韩从一愣,仔细想唐骁提出来的问题。 片刻后,韩从答道:“若是我的话,应该会跑?” “那往哪里跑?” 韩从又想了一会儿:“除了南边,还能往哪里跑?” “你说得没错,现在的吴基也只有跑南边投靠叛军。” “但如果他投奔了鞑子呢?” 韩从大惊:“这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他为了报仇,连疼爱他的妻子都能利用,那怎么不可能得知这里失败后,不会跑到鞑子哪里呢?” 韩从沉默了,因为对于一个疯子而言,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骁爷,那咱们怎么办?” “张小姐虽有好转,但一时半会儿怕是也醒不来。” 唐骁叹了一口气,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却又虚无缥缈,无处着力。 他思索了一下,声音有些沉重:“不能坐以待毙。” 随后,唐骁转过身,对着墩院的萧平喊道:“萧叔,麻烦你检查一下那马车,看看能不能加固一下,以防万一。” 萧平连忙应道:“好的骁爷!” ...... 下半夜,一骑快马携贝勒阿济格的军令冲入营盘:准其所请,令其速战速决! ...... 夜色渐褪,塞外荒原的清晨寒冷而寂静,偶尔有几声鸟鸣划破稀薄的雾气。 数十里外,镶白旗先锋营,近两百名精锐骑兵已然集结完毕,马蹄包裹厚布,口衔枚,马铃摘除。 其后,两百余名步甲与辅兵肃然列阵,长枪如林,旌旗暗卷,一股冰冷的杀气在清晨的薄雾中无声弥漫开来。 吴基也换上了一身不知从哪个被杀的明军身上,剥下来的棉甲,骑在一匹瘦马上,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指着第四火路墩的方向,对巴图也谄媚道:“额真大人,就在那边,不到一天的路程!” 巴图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中满是嗜血与财物的渴望。 他缓缓抽出宝刀,向前猛地一挥。 “出发!” ...... ps:(补充说明) 皇太极的后金军队分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人八旗,不过汉人八旗是后面几年建立,1634年这个时间段,虽然没有汉军八骑,但有少量的包衣牛录,皆是由投降后金的汉人组成。 牛录额真是满语“niru ejen”的音译,1601年改革,努尔哈赤将牛录规范为300人的基本军政单位,设牛录额真一人管理,职能涵盖户籍、土地、军事训练等......实行“出则为兵,入则为民”的体制,既是军事指挥官,又是民政管理者。 第24章:错怪忠良!将军吐血悔悟,跪哭爱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笼罩在第四火路墩内外。 连夜的围困并未松懈,士兵们哈着白气,眼神警惕地盯着那座沉默的边墩。 突然,外围警戒线传来一阵骚动呵斥,打破了黎明死寂。 一个身影,踉跄着,几乎不成人形,冲破了几名士兵的阻拦,直扑向中军张士贵的营帐。 那是个丫头,衣衫褴褛,被泥土、暗红的血痂和露水浸透,散发着一股混杂血腥与污浊的气味。 她头发板结,脸颊上满是刮痕,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近乎野兽哀鸣般的泣声。 “老爷……老爷!” “小姐……小姐冤啊——!” 她扑倒在营帐前,身体因脱力和激动剧烈颤抖,却仍挣扎着要向帐内爬去。 帐帘猛地掀开,被惊动的张士贵按刀而出,面色铁青,厉声道:“何人喧哗?!拿下!” 他以为是墩内使出的什么诡计。 几名亲兵并未着急动手,因为他们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是谁,小姐的贴身丫头——柳眉。 “老爷!是我!柳眉啊!” 丫头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出声:“是吴基!是吴基那畜生他要杀小姐!” “小姐……” 话语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张士贵瞳孔骤然一缩,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他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是女儿身边那个最伶俐忠心的丫头——柳眉! “柳眉?!” 他抢步上前,一把扶起瘫软在地的柳眉,难以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柳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死死抓住张士贵的臂甲,指甲刮擦着冰冷的铁片,声音嘶哑、断断续续,伴着血泪,将从遇袭到小姐让她回庄子报信、自己走小路逃跑不慎摔倒昏迷许久的经过一一哭诉。 她每说一句,张士贵的脸色便阴沉一分,周遭士兵们的呼吸便沉重一分。 待她说完,场面已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听到这番话的士兵都面露惊骇,目光复杂地看向他们的长官。 张士贵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一阵红一阵白。 愤怒、震惊、懊悔,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起女儿昔日依偎膝下的娇憨,想起吴基那看似恭顺实则隐含野心的眼神,想起自己这两日对墩内的步步紧逼…… “哇”的一声,他竟硬生生呕出一口郁结的瘀血! 他竟然找错人! “老爷!” 左右亲兵大惊,欲上前搀扶。 张士贵猛地抬手阻止,用臂甲狠狠擦去嘴角血迹,眼神变得极其可怕,却又强行压抑下来。 “你们几个,去将那畜生抓来!” “是!” 随后,张士贵看向柳眉:“来人,把她抬进去,让……让那郎中的徒弟给她看看!” 命令下达,他独自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片刻后,张士贵卸去了甲胄,解下佩刀,只着一身暗色武袍,独自一人走向边墩。 他抬起手,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地向墩上喊道:“唐骁!张某已知真相!” “错怪了诸位好汉,可否开门,容我……入墩探望小女!” 墩墙上,唐骁的身影出现,他冷静地观察着下方卸去武装的张士贵及其身后并未异动的军阵,略一沉吟,挥手示意。 “开门。” 墩门吱呀打开一道缝隙。 张士贵深吸一口气,独自一人快步走入。 墩内房间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血腥味。 他目光一扫,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草铺上那一道道渗血的绷带,随即才看到绷带下那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儿。 娇娥往日红润的脸颊失了所有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萧云烟正小心地给她喂着鸡汤。 张士贵所有的疑虑、愤怒、矜持,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这个在战场上刀劈箭射眼都不眨的铁汉,膝盖一软,竟直挺挺跪倒在女儿铺前。 颤抖的手轻轻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指,铁铸般的肩膀剧烈耸动起来。 “娇娥……爹的娇娥……” 他声音哽咽,老泪纵横:“爹糊涂……爹混蛋!” “爹被猪油蒙了心,信了那豺狼……爹对不起你……爹差点……差点就……” 他语无伦次,痛骂着自己,粗糙的手掌想抚摸女儿的脸,又怕碰疼了她。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叱咤一方的防守官,也不是吸兵血的腐朽上官,只是一个心痛如绞、满怀愧疚的父亲。 良久,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对老郎中吼道:“我女儿怎么样?!能不能移动?我要立刻带她回北庄,用最好的药!” 老郎中吓得一哆嗦,连忙道:“大人,万万不可!” “大小姐失血过多,伤势极重,心脉微弱,此刻移动,稍有颠簸便是……便是催命啊!” “眼下只能静卧,按时用药,能否挺过去,全看天意和大小姐自身的造化了……” 张士贵如坠冰窟,猛地转头看向唐骁,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却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希冀。 唐骁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开口道:“张大人,老先生所言极是。” 他心下清明,即便没有郎中的话,他也会找出同样的理由。 此刻,让张娇娥留在墩内,于她性命是万全,于我等安危亦是保障。 在未得到张士贵的明确保证前,这一步绝不能退。 “大人,墩内虽简陋,却是大小姐目前最安全的容身之所。” “大人放心,我等必竭尽全力护持。” 张士贵看着女儿奄奄一息的模样,又看看一脸恳切的老郎中,再环视这简陋却严阵以待的边墩,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为了女儿的命,必须将女儿留在这个他不久前还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方。 唐骁没有赶张士贵出墩,而是让众人离开房间,将这里留给张士贵。 一个多时辰后,墩外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和惶急的呼喊声:“大人!大人!不好了!” 这呼声凄厉,瞬间打破了墩内的沉寂,也惊动了屋内守着的张士贵。 他猛地起身,与闻声出来的唐骁对视一眼,一同快步走到墩墙上。 “讲!” “大人,那畜生逃了,其父母棺椁竟弃于灵堂内!” 张士贵勃然大怒:“什么?这畜生连他爹娘的尸身都抛下了?!” 旁边的唐骁闻讯,脸色骤变,急声道:“大人!吴基为人子,纵是穷凶极恶,却素有孝心之名,此事人尽皆知!按常理,他纵是逃,也必先安葬父母再图其他。此刻他竟连父母棺椁都弃之不顾,仓皇潜逃……” “这绝非寻常报复后逃窜!” 他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声音陡然沉了下去:“除非……他有更大、更急迫的报复计划,需要快速获得强大的外力支持!南边叛军路途遥远且势弱,唯一可能的方向就是——” 唐骁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与张士贵目光猛地对上,下一刻,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喉咙深处逼出那个令人心悸的名字: “鞑虏!” ...... 第25章:空城计?不,是绝杀局! “吴基投靠了鞑子!他很可能已引鞑子大军前来,要报复北庄,更要踏平这第四火路墩!”唐骁的声音斩钉截铁。 张士贵瞬间冷汗涔涔而下。 他带来的这点家丁乡勇,欺负一下边墩绰绰有余,若真对上鞑虏大队人马,无异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他此次私自出兵已是逾矩,若再在此地与鞑子遭遇,损兵折将甚至失地……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可女儿……女儿还重伤在此! 虽然这只是他们的一种猜测,可是他们赌不起,也不敢赌! 巨大的恐惧和责任感交织,让张士贵方寸大乱,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此刻异常冷静的唐骁。 这个年轻人,这几日与他对峙,临危不乱,还让他原地动弹不得,或许…… 他再也顾不得身份体面,几乎是咬着牙,以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急迫问道:“唐……唐骁!若鞑虏真至,如之奈何?” “你有何计策?” “只要你能保住我女儿,我愿意听你的。” 唐骁目光锐利,脑中飞速盘算,片刻后沉声道:“大人,情势危急,唯有行险一搏!” “我有一连环计,或可一试!” “快讲!” “首先,大小姐绝不能留在墩内,鞑子若来,见墩必攻。” “但小姐现在的这种情况,也无法进行远距离的转移。” “我看过地形,墩南百米外有一处废弃土沟,颇为隐蔽,可做临时藏身之所。” “其次,就是疑兵之计。需立即制造惨烈搏斗之象。请大人下令,就地取材,泼洒鲜血于墩内外,制造大量血迹和搏斗痕迹,再将墩门砸毁一些,器具散乱丢弃,将边墩伪装成已被攻破血洗、人去楼空之状,惑敌耳目。” “其三,有敌之策。将那辆加固马车装上重物,由大人派兵拉着向北庄方向行驶,留下极深且新的车辙印,暗示墩内‘劫掠’的沉重财物已转移前往北庄,误导鞑虏主力追袭方向。”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伏兵之计!” “请大人立即亲率主力,火速前往我第四墩与上游第三墩之间官道最狭窄处,我记得那里是两山夹一道,地势险要,乃设伏绝佳之地!” “同时,请大人以最快速度,派心腹持您信物,向邻近庄堡借兵!” “不然光靠大人你那两百多人,就算是偷袭也不可能是鞑子的对手。” “若加起来能有个五六百人,凭借地势,伏击可成!” 唐骁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如此,若鞑子中计,见空墩及车辙印,大概率会分兵或主力直扑北庄‘财货’。” “其军必经伏击点,届时大人与援兵,据险痛击,可获奇功!” 张士贵听得目光炯炯,脑中飞快权衡。 此计大胆缜密,将避险、惑敌、诱敌、歼敌结合,确实是将危机转化为战机的唯一良策! 虽然冒险,但值得一搏! 尤其是若能引来援兵并成功伏击,那他这次私自出兵也就有了正当理由,还有可能获的奇功一件! “好!就依此计!” 张士贵绝非庸才,瞬间决断,“我留两名最得力的家丁在此,协助你保护娇娥,亦听你调遣!” “我即刻去安排!” 时间紧迫,他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女儿,猛地转身,大步出墩。 墩外军队立刻高效运转起来。 有人迅速宰杀驮马取血,有人制造混乱痕迹,有人准备马车诱敌…… 张士贵则点齐主力,亲自带着他们以及求援的心腹,悄无声息地快速向伏击地点开进。 墩内,唐骁立刻召集众人。 “萧叔、铁石,准备好担架和被褥。” “韩从,李茂生,警戒四周,尤其是西北方向!” “老先生,准备好应急药物!” “两位壮士(张家家丁),请随我来,熟悉路径和藏身点!” 命令一条条下达,众人虽紧张却有序地忙碌起来。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韩从几乎钉在了望台上,双目不眨地盯着西北方。 次日午时刚过,正当众人精神紧绷到极致时,望台上的韩从瞳孔骤然收缩,压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急:“骁爷!西北!烟尘!是大批骑兵!” 唐骁一个箭步冲上望台,极目远眺。 只见西北地平线上,一道黄褐色烟尘如同妖龙般腾起,滚滚而来,沉闷如雷的马蹄声即便隔着老远也已隐隐可闻。 看那声势,绝非小股游骑,至少是上百甚至更多的鞑靼骑兵! “果然来了!” “按计划行事!快!” 唐骁厉声下令。 墩内瞬间动了起来。 萧云烟、王铁石、老郎中以及那两名张家家丁,小心翼翼地用担架抬起昏迷的张娇娥,快步却极其平稳地从南侧悄然出墩,奔向百米外的隐蔽土沟。 李茂生紧随其后,负责清除他们留下的细微痕迹。 唐骁则一把拉过韩从,将一张硬弓和两壶箭塞给他:“韩从,跟我上马!” “我们是最后一道保险!” “若有鞑子斥候偏离大队,往云烟他们那边去,我们就现身,把他们引开,往伏击点带!” 韩从重重的点头,眼神决然:“明白!” 两人迅速牵出战马,朝着东南方向奔去。 黄尘滚滚,蹄声如雷。 鞑子先锋大军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狰狞的面孔,剽悍的战马,手中雪亮的马刀,还有那代表死亡与杀戮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们目标明确,直奔第四火路墩而来。 大队鞑子兵马在墩外放缓了速度,显然被墩外那“惨烈”的厮杀血迹和混乱景象所吸引。 一部分骑兵下马,谨慎地持刀提弓,向洞开的墩门摸来。 很快,进入边墩的鞑子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狼藉和刻意泼洒的暗红色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额真大人,空的!” 巴图也听着手下汇报,铜铃般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被戏弄的愤怒。 他猛地一鞭子抽向在一旁的吴基。 “啪~” 吴基挨了一鞭,脸上火辣辣地疼,却不敢发作,反而挤出一副谄媚又焦急的表情:“巴图也大人息怒!” “定是那张士贵老贼杀了他们,提前将财货抢回北庄了!” “您看那车辙印!那么深,肯定是装满了钱粮!” “北庄才是真正的肥羊啊!” “庄子里钱粮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打下北庄,够兄弟们逍遥半年!” “这破墩子有什么要紧?求大人速速发兵,踏平北庄,钱粮女人尽归老爷,只求大人把那张士贵父女留给奴才亲手处置!” 边墩被张士贵端了,那现在他吴基的仇人只有张氏父女,一想到这里,他脸上的伤都感觉不到疼了。 巴图也眯着眼,看了看那通向远方的沉重车辙印,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破墩,再想到北庄的富庶,贪婪最终压过了疑虑。 他狞笑一声,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好!再信你这次!” “若北庄没货,老子把你剁了喂狼!” “出发,直袭北庄!” ...... 第26章:隘口布置,骁爷一箭之威! 塞外的风带着砂砾,刮在脸上生疼。 张士贵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两侧陡峭的山壁。 这里正是唐骁所说的那个两山夹一道的天险之地,官道在此骤然收窄,仅容三马并行,实乃天造地设的关隘所在。 可惜大明国力日衰,连现存边墩都无力修缮,更别提在此新建关隘了。 “快!” “还有这边!” 身前的近六百人在他的指挥下,正在完成最后的布置。 除了他带来的两百多家丁乡勇,张士贵还听了唐骁的提议,向他的至交好友、董家庄管队官刘彪处借调来三百援兵。 只是这些援兵,半数以上都是临时征调的军户余丁和民壮,手中武器多是些破烂不堪的腰刀、梭镖,还有不少人生疏地握着库房里翻出来的老旧火器,战斗素质甚是低下。 “刘大哥,此番恩情,张某铭记于心!” 张士贵对身旁一位同样顶盔贯甲的将领抱拳。 那将领面色黝黑,一道刀疤从额角划至下颌,正是刘彪。 此人与张士贵秉性迥异,乃是个悍勇刚直的狠角色,脸上这疤便是初次抗虏时留下的印记。 只因性情太直,开罪上官,才被贬到这董家庄做个管队官。 “张老弟,说的哪里话!” “鞑虏当前,守望相助是本分!” 刘彪声音洪亮,一挥手:“儿郎们,动作都快些!让鞑子尝尝咱们的厉害!” 昨日听到有鞑子打,刘彪立马就组织了董家庄三百多名青壮过来。 哪怕张士贵说的只有一成的可能,他刘彪也不会带一点犹豫。 士兵们利用地形紧急布置。 绊马索被粗麻绳拉起,隐藏在浅薄的浮土之下;简易的陷坑虽然不深,却足以崴断马腿;两侧山腰,弓弩手屏息潜伏在枯草与乱石之后;长枪手则埋伏在道口两侧,紧张地握着手中的长枪。 所有战马都被衔枚,蹄裹厚布,整个夹道除了风声和士兵们压抑的喘息、搬运滚木礌石的沉闷声响,再无其他声息。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许多士兵,尤其是那些民夫,额上全是冷汗,身体微微发抖。 他们平日最多剿个匪,何曾真正与凶名在外的鞑子厮杀? 更何况这次他们是主动走出墙围,在野地设伏! 张士贵按着刀柄,走到阵列前方,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甚至恐惧的脸。 “兄弟们!”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知道你们怕!” “说实话,老子也怕!” “不过怕有用吗?鞑子不会因为咱们怕就饶过咱们!” “他们来了!要抢我们的粮!烧我们的屋!淫我们的妻女!” “咱们身后就是家园!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今天,咱们占着地利,以逸待劳!” “鞑子绝不会想到咱们会在此设伏!” “况且,这是咱们保安州军民的第一仗,赢了,上面定会有丰富的奖赏。” 张士贵顿了顿,想到边墩的女儿,继续道:“这次,我向兄弟们保证,绝不会少你们一分一毫的赏赐!” 听到这话,一旁的刘彪有些震惊——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贪财的兄弟吗? 不过一想到张士贵是个女儿奴,为了女儿的安危,一切也说得过去。 但张士贵的保证,在这里没啥信服力,刘彪为了让士气提起来,也上前喊道:“我在此作证!” 刘彪简简单单五个字,竟比张士贵的长篇大论效果好了不止百倍。 士气肉眼可见地提振起来。 张士贵也不再理,猛地拔出腰刀,雪亮的刀锋直指苍穹:“此战,有进无退!” “杀敌一人,额外赏银二两!” “杀酋首者,当首功!” “我张士贵,与诸位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刘彪立刻举刀呼应。 “同生共死!” 近六百士兵、乡勇紧随其后。 凛冽的风灌入胸腔,张士贵最后望了一眼第四火路墩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此刻,他竟衷心盼着唐骁那小子猜错。 ...... 与此同时,第四火路墩。 巴图也率领的大军虽然离去,但却留了一支小队驻扎边墩。 小队人不多,只有十人,但对土沟内的萧云烟他们却是实打实的威胁。 萧云烟紧紧捂着嘴,大气不敢出。 王铁石、老郎中和两名张家家丁也屏住呼吸,将身体死死贴在冰冷的土壁上。 担架上的张娇娥依旧昏迷,脸色苍白。 李茂生则小心地探出头,观察着墩子的方向。 突然,李茂生脸色剧变,猛地缩回头,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好!” “有个鞑子过来了!” 一句话,让沟内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一名鞑子兵骂骂咧咧地解着腰带,晃晃悠悠竟直朝土沟走来。 五十步…… 三十步…… 他解裤腰的手猛地一顿,混浊的眼睛眯起,死死盯住了前方那道土沟! 十步! 众人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狰狞的刀疤和肮脏的胡须! 萧云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李茂生、王铁石几人则死死攥住兵刃,指节发白,呼吸骤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利箭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精准无比地钻入了那鞑子兵的咽喉! 鞑子兵身体一僵,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恐,嗬嗬了两声,软软地栽倒在地,手脚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土沟内的众人惊魂未定,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边墩方向传来鞑子惊怒交加的呼哨和呐喊! “是骁爷!”李茂生惊喜道。 只见不远处,唐骁与韩从二人策马冲出,唐骁手中硬弓弓弦仍在震颤! “狗鞑子,你唐骁爷爷在此!” 唐骁大吼一声,拨转马头,并不恋战,与韩从一起,朝着东南伏击圈的方向疾驰而去! “是那些明狗!” “追,杀了他们!” 墩内剩余的九名鞑子骑兵见状大怒,纷纷翻身上马,怒吼着追了出来! 蹄声如雷,箭矢破空! 唐骁和韩从伏在马背上,将骑术发挥到极致,利用地形不断规避身后射来的冷箭。 “韩从,左翼!” 唐骁大喝一声,头也不回便是反手一记盲射! 利箭化为一道黑线,精准地钻入一名追得最近的鞑子咽喉,将其射落马下! “骁爷好箭法!” 韩从赞道,同时开弓搭箭,瞄准唐骁提示的左翼,射向鞑子骑兵。 “噗嗤~” 正中面门,又一鞑子栽落马下。 ...... 第27章:杀!杀鞑子!!!! 这伙鞑子兵个个身经百战,极是凶悍。 唐骁与韩从方才反击得手,另两名骑兵已拍马杀到,雪亮马刀带着破风声直劈韩从头颈! “小心!” 唐骁急呼,同时连珠箭发,射杀一人。 韩从怒吼一声,策马侧身躲开另一人的马刀! 但另一侧,一名鞑子刁钻地一箭射来,正中韩从左臂! “呃!” 韩从闷哼一声,手臂顿时血流如注,硬弓险些脱手。 “没事吧?”唐骁急问道。 “骁爷,皮肉伤,死不了!” 韩从咬着牙,一把将箭杆折断,任由箭镞留在肉中,脸上横肉抽搐,却更显凶悍:“一群狗娘养的东西......” 两人且战且退,凭借精湛的骑射和默契配合,又接连射杀三名追兵。 转眼间同伴死伤殆尽,仅剩的三名鞑子终于胆寒。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两名明军的骑射之术竟恐怖如斯,尤其是那被称为‘骁爷’的,简直如同箭神下凡! 于是,不敢再追,调转马头准备返回边墩,以边墩的障碍,暂时拖住二人。 眼见三名鞑兵拔马欲逃,唐骁眼中寒光骤现。 他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出,手中硬弓再次拉弓。 鞑子听闻身后马蹄声如雷,仓皇回望,只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迫近,箭镞的冷光刺得人眼生疼! 第一箭破空而出,最末位的鞑子应声落马,羽箭自后颈贯入,喉头突出一截血淋淋的箭尖。 另外两人惊惶策马,却见唐骁在奔马间侧身如弓,第二支箭竟同时离弦。 这一箭刁钻至极,穿透缝隙直没入第二名鞑子肩胛,将其狠狠掼下马背。 最后那名鞑兵狂鞭战马,边墩土墙已近在百步之内。 唐骁反手抽出三支箭扣在指间。 只听弓弦连震三声,三矢首尾相衔如流星逐月。 第一箭破开棉甲没入后心,第二箭贯穿马颈,第三箭竟追上前矢之尾,‘咄’的一声闷响,将垂死的鞑子钉死在轰然倒地的坐骑旁。 “骁爷厉害!” 韩从喘着粗气,额头满是冷汗,受伤的左臂无力地垂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冲散了韩从左臂的剧痛。 他万万没想到,唐骁的骑射功夫竟已至这般神乎其技的境地! 唐骁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眉头紧锁:“伤势虽不致命,但箭镞留在肉里久了,怕是会溃烂化脓,不可大意,得尽快处理。” “你就留在这里让老先生医治,顺便照看一下他们!” “骁爷,你莫不是想......” 唐骁点了点头:“我要去看看,以防万一,若是他们败了,咱们就必须舍弃这里。” 他看了一眼边墩,心中极为不舍,毕竟这里才刚刚弄到手。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有时候割舍也是一种智慧。 韩从知道现在的自己就算跟上去了,也是半个累赘。 还不如听骁爷的安排:“骁爷,那你小心!” “嗯!” 唐骁点了一下头,策马直奔隘口! ...... 峡谷伏击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埋伏的明军将士手心全是汗,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张士贵和刘彪趴在山腰一块巨石后,目光死死锁定夹道入口。 终于,地平线上烟尘大起! 先是几名鞑子游骑斥候出现,他们谨慎地放缓马速,打量了一下险要的地形,似乎有些犹豫。 张士贵与刘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所幸,那几名斥候并未仔细侦查,只是简单看了看,便朝后方打出手势。 很快,黑压压的鞑子主力骑兵出现了! 巴图也一马当先,吴基跟在他身旁,正指着前方的车辙印不知说着什么。 巴图也看着狭窄的峡谷,眉头皱起,确实生出一丝疑虑,勒住了战马。 整个伏击圈的气氛瞬间紧绷到极致! 所有埋伏的明军连呼吸都停滞了,生怕一点细微的动静惊动了敌人。 张士贵的手紧紧攥着令旗,指甲掐入了掌心。 刘彪却早已按捺不住,眼见鞑子进入,脸上尽是兴奋之色,若不是鞑子还未进伏击区,恐怕他早就冲了出去! 巴图也只犹豫了片刻,大喝一声:“加速前进!” 鞑子骑兵们不再迟疑,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涌入这狭窄的官道。 马蹄声、盔甲碰撞声、鞑子的呼喝声在夹道中回荡,震耳欲聋。 张士贵死死盯着下方,看着鞑子的先头部队、中军、后队……大部分人马都已进入伏击圈最狭窄、最适合打击的区域! 就是现在! 他眼中猛地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一直高举的令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挥下! “杀!!!” 如同惊雷炸响! 下一刻—— “轰隆隆!!!” 两侧山壁上,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被猛然推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峡谷中的鞑子骑兵猛砸下去! “放箭!开枪!” 刘彪的咆哮声同时响起。 “咻咻咻——!” “砰砰砰——!” 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十几支老旧火绳枪也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和弹丸! 刹那间,狭窄的夹道成了修罗地狱! 鞑子军队猝不及防,瞬间人仰马翻! 巨大的滚木礌石砸得鞑子骨断筋折,战马悲鸣;密集的箭雨和弹丸无情地收割着生命;惊慌失措的鞑子互相冲撞踩踏,阵型彻底大乱! 惨叫声、马嘶声、巨石撞击声、兵刃断裂声、明军的喊杀声震彻夹道! “杀鞑子!” “杀!” 刘彪一声大吼,领着长枪手直扑鞑子大军。 一瞬间,明军的士气暴涨到了极点! 所有的恐惧、紧张都被这雷霆一击和复仇的快意所取代! 张士贵也不甘人后,拔出战刀,身先士卒,从山腰一跃而下,嘶声怒吼:“儿郎们!随我杀寇!” “一个不留!” “杀!!!” 雷霆般的喊杀声,自险峻峡谷中冲天而起,震撼四野! 狭长的夹道化作了血肉的磨盘。 突遭重创的鞑子军阵型虽乱,但并未立刻崩溃,反而在最初的混乱后,显露出其凶悍绝伦的本色。 牛录额真巴图也虽惊不乱,他一把扯下嵌着箭矢的头盔,露出狰狞扭曲的面孔,用满语发出狂暴的怒吼,挥舞着沉重的马刀,将一名冲来的明军斩下。 “结阵!让这群尼堪,见识下大金勇士的厉害! 残存的鞑子兵在其积威之下,本能地聚拢,依靠精良的甲胄和个人勇武,如同受伤的猛兽,疯狂地扑向隘口处刘彪率领的长枪防线。 更有部分鞑子下马,凭借矫健的身手,试图攀爬两侧山壁,反扑那些不断倾泻箭雨的明军伏兵。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 第28章:毙杀吴基,鞑酋杀到! 明军凭借地利和先手,大量杀伤了敌人,但鞑子单兵战斗力极强,局部防线开始动摇。 特别是隘口,刘彪率领的长枪兵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鞑子骑兵拼死冲击,战马的冲撞、马刀的劈砍,让枪阵不断后退,出现缺口。 “顶住!给老子顶住!” 刘彪须发戟张,吼声如雷,手中一杆长枪如同毒龙出洞,接连捅翻两个试图冲破防线的鞑子。 但他个人的勇武无法覆盖整个战线,明军素质参差不齐的弊端暴露无遗。 那些临时征调来的军户余丁和民壮,何曾见过如此惨烈血腥的贴身肉搏? 眼见身旁同伴被鞑子凶残地砍倒,甚至开膛破肚,恐惧瞬间压倒了方才鼓起的勇气。 两侧山腰的箭雨也变得稀稀落落,火绳枪只在最初零星响了几声,随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阵线随着时间的流失,逐渐开始动摇,局部地区甚至出现了溃退的迹象。 混乱中,一道怨毒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在后阵高处一块巨石上指挥若定、不断呼喝家丁填补缺口的张士贵。 是吴基! 他躲在一具马尸后面,充血的眼睛疯狂扫视着明军后方,最终定格在了正在一处稍高土坡上指挥家丁堵截攀爬鞑子的张士贵身上。 “张士贵!老匹夫!!” 吴基面容扭曲,自得知唐骁死讯,他所有的怨恨与疯狂,便悉数倾泻到了张士贵一人身上。 “张士贵!老匹夫!” “还我前程!还我一切!” 吴基嘶声尖叫,声音尖锐得刺耳:“娇娥那个贱婢在哪?!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快给我叫出来,当着你的面……”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指挥中的张士贵无意中看到吴基那扭曲狰狞的嘴脸,一瞬间,连日来的愤怒、愧疚、后怕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吴基!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 张士贵双目赤红,几乎滴出血来:“给我死来!” 他再也顾不得指挥,紧握自己手中的朴刀,竟亲自带着几名精锐家丁,如同一阵狂风般冲下巨石,迎向吴基! 吴基想逃,可是周边都是厮杀,一时间也逃不出去,只能举刀,指挥周边的包衣辅兵迎战。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张士贵虽多年未亲临一线搏杀,但底子犹在,盛怒之下刀势更是凶猛无匹。 他一刀劈下,直接将一名冲在最前的包衣辅兵连人带刀砍翻在地! 吴基吓得一个哆嗦,但报复的怒火让他红了眼,嚎叫着举刀迎上。 “铛!” 两刀相交,火星四溅。 吴基力弱,被震得手臂发麻,踉跄后退。 他本就不是以勇力见长,全靠狠毒和谄媚,如何是盛怒状态下张士贵的对手? 张士贵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刀光如雪,将吴基笼罩其中。 不过三五回合,张士贵抓住一个破绽,一脚狠狠踹在吴基小腹上。 “呃啊!” 吴基惨嚎一声,如同虾米般蜷缩倒地,手中的刀也脱手飞出。 张士贵上前一步,刀尖抵住吴基的喉咙,眼中杀意沸腾:“畜生!后悔了吗?!” “呸!” 吴基吐出一口血沫,眼神依旧怨毒,“老贼!我只后悔没能早点弄死你们父女!哈哈哈……” 旁边一名早已怒不可遏的家丁,想起小姐平日对他们的和善,想起因为这小人致使自家老爷与弟兄们陷入如此死地,再也按捺不住,怒吼一声:“我宰了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手中长矛猛地刺下! “噗嗤!” 锋利的矛尖贯穿了吴基的大腿,将其死死钉在地上。 “啊——!” 吴基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这一下仿佛点燃了导火索,周围几名士兵一拥而上,刀枪并举。 “为小姐报仇!” “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乱刀砍下,乱枪戳刺! 吴基的惨叫很快变成了嗬嗬的漏气声,最终彻底无声。 张士贵瞥了一眼已成肉泥的吴基,胸中恶气稍出。 但下一刻,更大的危机便将他拽回现实! 巴图也的凶猛超乎他们的想象! 虽遭受重创,非但不惧,反而激起了凶性。 他看出明军指挥核心就在那巨石附近,若能阵斩敌将,必能扭转战局! “勇士们,随我杀穿他们!斩了那明将头领!” 巴图也咆哮着,挥舞马刀,亲自为锋矢,朝着张士贵的方向猛冲而来! 他所向披靡,接连砍翻四五名试图阻拦的明军士兵,甚至一名冲上去的明军小旗官,也被他势大力沉的一刀连头盔带脑袋劈成了两半! 红白之物溅了周围人一身。 “挡住他!” 刘彪见状,目眦欲裂,挺枪便欲上前阻截。 一名拨什库却斜刺里杀出,挥刀死死缠住他。 “滚开!” 刘彪心急如焚,枪出如龙,全是搏命的打法。 那拨什库甚是凶悍,竟硬接了五六回合。 刘彪暴喝一声,卖个破绽,以左肩硬吃对方一刀划伤为代价,一枪如电,精准地刺入了拨什库的咽喉! 他甚至来不及抽枪,就看到巴图也已经冲破层层阻碍,杀到了近前! 他那嗜血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刚刚手刃吴基、正喘着粗气的张士贵。 张士贵看到巴图也那如同洪荒猛兽般的气势,尤其是对方马刀上淋漓的鲜血和碎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他的脊椎窜上天灵盖,让他这位久疏战阵的防守官呼吸一窒,动作不由自主地就慢了半拍。 “老弟小心!” 刘彪大吼,来不及喘息,猛地将张士贵往旁边一推,同时举枪格挡巴图也劈向张士贵的一刀!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刘彪只觉得像是被狂奔的战马撞上,精铁打造的枪杆竟被砍出一道深槽,嗡鸣不止。 他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长流,整条右臂乃至半边身子都震得发麻,踉跄着倒退七八步一屁股跌坐在地,内腑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差点喷出。 巴图也狞笑一声,策马再次冲来,刀光如同匹练,同时笼罩张士贵和刘彪! 张士贵惊魂未定,仓促举刀招架。 刘彪咬牙忍住伤势,再次挺枪迎上。 张士贵、刘彪二人双战巴图也! 这巴图也不愧是牛录额真,勇力惊人,马术精湛,一柄马刀使得泼水不进。 张士贵武艺生疏,更多是靠家丁护卫,刘彪虽勇,但已受内伤,气力不济。 两人与七八名家丁联手,竟仍被巴图也一人压制! 张士贵武艺早已生疏,刘彪又带伤力怯,十几个回合下来,已是险象环生! “刺啦!” 刘彪为了救张士贵,硬生生用肩甲扛了一刀,虽然甲胄挡住了大部分力道,但肩胛骨仿佛碎裂般剧痛,左臂顿时软软垂下。 ...... 第29章:匹马单枪破敌酋! 刘彪重伤! 巴图也发出得意的大笑,眼中凶光毕露,策马前冲,马刀高高扬起,就要将这两个明军头领一并斩杀! “完了……” 张士贵一颗心直坠冰窖,甚至闭上了眼睛,心中唯一的念头是:“娇娥,爹对不起你……” 刘彪亦是目露绝望,勉力举起半废的左臂,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利箭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喧嚣的战场,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射巴图也的后脑勺! 巴图也到底是身经百战,千钧一发之际,凭借悍将的直觉猛地一偏头! “嚓!” 箭尖擦着他的头盔边缘飞过,带起一溜火星,虽未命中要害,却也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谁?” 巴图也又惊又怒,循着箭矢来向望去。 只见战场边缘,一骑撕开烟尘,疾冲而来! 马上骑士身形矫健,面容冷峻,正是唐骁! 他手中硬弓弓弦仍在颤动,眼见一箭未竟全功,毫不停滞,反手便将那硬弓如投掷铁尺般抡出,沉重的弓身狠狠砸中一名冲来的鞑子面门,登时砸得他颅骨凹陷,惨叫着倒地。 紧接着,他在飞驰的马上俯身,猿臂轻舒,从一个鞑子兵尸体旁抄起一杆染血的长枪! “鞑酋休得猖狂!唐骁在此!”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竟暂时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唐骁一夹马腹,战马加速,他单手持枪,枪尖斜指地面,目光如冷电,死死锁定巴图也,如同一道离弦之箭,无视了沿途的混乱和零星阻挡,径直冲向这片战场的中心! 巴图也虽惊于对方那神乎其技的一箭,但自负勇力,见来人不过一人一骑,顿时怒吼一声,舍弃了重伤的张士贵和刘彪,拨转马头,直冲唐骁! “来得好!” 唐骁眼中战意沸腾,毫不畏惧,催马迎上! 王牌对王牌! 决战瞬间爆发! 巴图也势大力沉,马刀劈砍带着呼呼风声,每一刀都势欲开山裂石。 唐骁则人借马势,长枪如同毒蛇出洞,灵动刁钻,点、刺、扫、扎,将长兵器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并不与巴图也硬碰硬,而是利用高超的骑术和远超这个时代的搏杀技巧,不断游走,寻找破绽。 “铛!铛!铛!” 刀枪碰撞,火星四溅! 每一次交锋都让周围敌我士兵的心跳漏掉一拍。 两人马打盘旋,战作一团。 巴图也怒吼连连,却总感觉自己的重拳好似打在了棉花上,对方的枪尖总能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逼得他不得不回防,憋屈无比。 唐骁则始终冷静,眼神锐利如鹰隼,在不断交锋中,他已渐渐摸清了巴图也的攻击套路和力量节奏。 周围的厮杀仿佛都缓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这惊心动魄的对决所吸引。 突然,唐骁一枪刺出,似乎用力过猛,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空档——整个右翼暴露无遗! 巴图也眼中狂喜之色闪过,岂会放过这等良机? “死!” 他咆哮一声,凝聚全身力气,马刀化作一道白光,拦腰斩向唐骁,誓要将其腰斩! 所有明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张士贵与刘彪二人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 然而,这破绽竟是唐骁故意卖出! 就在巴图也旧力已发、新力未生,身体因全力劈砍而微微前倾的刹那,唐骁展现出惊人的腰腹力量和控马技巧! 他整个人几乎贴在了马背上,那致命的一刀擦着他的后背划过,刀锋甚至削掉了他几缕头发! 同时,他借助这贴鞍回旋之势,手中长枪如同蛰伏已久的毒龙,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自下而上,疾刺而出! “噗嗤——!” 冰冷的枪尖,携带着唐骁全部的爆发力和战马的冲力,狠狠地刺入了巴图也咽喉,从他后颈窝穿透而出! 巴图也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止,脸上的狂怒和狰狞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徒劳地想去抓那杆夺命的长枪,手指颤抖着,却无法碰到。 唐骁双臂用力,猛地将长枪抽出! 一股滚烫的血箭从他喉间喷涌而出,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呃……嗬……” 巴图也发出几声破碎的喉音,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最终轰然一声,从马背上重重栽落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鞑子牛录额真,巴图也——死!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战场片刻! 无论是明军还是鞑子,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幕彻底震撼了。 下一秒,雷鸣般的欢呼声从明军阵中爆发出来! “额真死了!” “巴图也大人死了!” 残存的鞑子兵终于彻底崩溃了。 主将阵亡,最后的斗志被彻底摧毁。 “撤!”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剩余的鞑子再无战意,发一声喊,如同没头的苍蝇,丢盔弃甲,朝着来路亡命奔逃。 “杀!别放跑一个!” “追啊!” 明军士气大振,在刘彪和张士贵的嘶声指挥下,乘胜追击,尽情收割着溃逃的敌人。 夹道前后,瞬间成了明军追亡逐北的猎场。 半个时辰后,战斗渐渐平息。 硝烟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狭窄的夹道中,刺鼻难闻。 夕阳如血,将余晖洒满战场,映照着满地狼藉的尸首、折断的兵刃、倒毙的战马以及那面沾满泥土和血污的鞑靼旗帜,显得无比惨烈与悲壮。 此战,明军虽胜,但也损失惨重。 伏击鞑子的近六百人,战死者就超过了三成,剩下重伤的也有一半。 张士贵由亲兵死死搀着,才勉强站住,胸口仍在渗血。 刘彪简单裹了下肩膀,脸色苍白如纸。 张士贵推开亲兵,步履蹒跚地走到唐骁面前。 脸上充满了感激、羞愧、震撼,种种情绪交织,让这位之前还欲置对方于死地的管队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重重地、极其用力地拍在唐骁的肩膀上,声音因失血和激动而沙哑无比:“唐……唐骁!今日……多谢了!” “若非你……我张某,还有这数百弟兄,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之前的事,是我张士贵糊涂,对不住你!对不住墩内的弟兄们!” 唐骁并未立马回应张士贵,而是先将巴图的首级用粗布包裹好,才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溅着几点血污,目光却清冷得像秋夜的寒星,在张士贵羞愧难当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张大人。” 唐骁的声音因久战而有些沙哑,却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您的对不起,不该对我说。”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正在哀嚎、挣扎的伤兵,以及那些永远沉默下去的士卒。 “若真觉得对不住,就想办法让活着的弟兄们拿到军功,让死了的弟兄们取到抚恤。” 说罢,他不再多看面色剧变的张士贵一眼,牵马走向一名倒在地上的重伤员,蹲下身开始检查他的伤口。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一旁巴图也的无头尸身形成残酷的对比。 张士贵僵在原地,唐骁那句平静的话,比任何斥骂都更沉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这些年他吸了不少兵血,到最后,自己还是要靠他们。 “唉~” 他叹了一声,对着唐骁说道:“放心,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 第30章:首功归谁?边墩小兵惊呆上官! 隘口之战的血腥味尚未被塞外的寒风吹散。 张士贵强撑着伤体,与简单包扎后的刘彪一同,指挥着还能动弹的士兵们清理战场,收缴战利品,统计伤亡,安置伤员,收敛阵亡弟兄的遗体。 “统计清楚!” “所有战死弟兄,抚恤翻倍!” “重伤者,赏银五两,轻伤三两!” “所有参战者,赏银一两!” “斩首级者,按朝廷旧例,一颗首级赏银五两!此战缴获,除上缴部分,其余皆分与有功将士!” 一旁的刘彪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张士贵一眼,这还是他的好友张士贵吗? 不过,他没有阻止。 “唐骁。” 张士贵对着不远处的唐骁喊道:“此番首功非你莫属!” “这些首级信物,我会连同战报,一并呈送州城。” “你的功劳,我张士贵绝不会贪墨半分!” 唐骁抬眼看着张士贵,点了点头:“多谢大人。” “不过,我现在得回去边墩了。” “好,我女儿就拜托你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张士贵道。 唐骁也没有客气,直接说道:“行,那就麻烦张大人送七床被子与几匹好看一点的匹来。” 说着,唐骁策马而出。 他的这点要求,一点也不过,这次伏击战,虽然是惨胜,但缴获颇多,光是那三百多匹没有战死的战马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好,明日一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说完,张士贵看向刘彪:“刘兄,这次战利品除了上缴的,你我对半!” “没问题!” 刚好,刘彪也要这些战利品去抚恤战死的将士。 靠朝廷,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发下来。 就算发了下来,能到他们妻儿父母手中,也没几个铜子。 随后,张士贵找了一个心腹家丁,让他快马将此战的战报送到州城。 ...... 次日一早,保安州城,州衙内。 知州阎生斗正焦头烂额地处理着公务,眉头紧锁,难掩忧色。 近来边墙外鞑子活动频繁,哨骑回报屡见异动,虽尚未有大股入寇的明确迹象,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让这位父母官寝食难安。 保安州城防废弛,兵员粮饷俱缺,若真有大敌来犯,后果不堪设想。 “报——!” 一名衙役连滚带爬地冲入大堂,声音因惊恐而变调:“大人!不好了!” “外面有消息传来,北庄方向有情况,说有大股鞑靼骑兵踪迹!” “据说……据说在北庄隘口一带发生了激烈战斗!” “烟尘蔽日,杀声震天!” “什么?!” 阎生斗猛地站起,手中毛笔“啪”地掉在案牍上,溅开一团墨污:“大股鞑骑?有多少?战况如何?张士贵呢?他是不是擅自出战了?!” 消息来得突然且模糊,只知有战事,胜负未知。 州衙内顿时一片慌乱,文吏们面面相觑,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 若北庄方向被突破,鞑子兵锋便可直指州城! “快!速请于于守备前来商议!” 阎生斗强自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 不多时,守备于世奇顶盔贯甲,大步流星走入州衙,脸色同样凝重。 他早已接到边墩预警,只是没想到战火竟起得如此之快。 “于守备,北庄有情况,你可知情?”阎生斗急忙问道。 于世奇沉声道:“刚接到消息,语焉不详。但张士贵前几日确以操练为名,带走了两百多家丁乡勇,还顺带将董家庄的刘彪也弄出来,至今还未有消息。” “我恐其贸然与鞑虏接战……” 于世奇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疑虑和不满:“以区区乡勇家丁,对上鞑子大队人马,凶多吉少!” “若其败溃,引鞑子主力来袭,州城危矣!” 此言一出,州衙内的恐慌气氛更甚。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张士贵凶多吉少,一场大败甚至溃退即将引发连锁反应。 阎生斗面色灰白,喃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是否要立刻紧闭四门,向宣府求援?” 于世奇叹息一声:“宣府自身都难保了,想......” 就在一片愁云惨雾,几乎要做出最坏打算之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于世奇的话。 “捷报!北庄大捷!” 呐喊声亢奋到极点,从衙门外由远及近传来! 只见一名浑身浴血、尘土满面的骑士,在两名衙役的搀扶下,踉跄地撞入二堂。 他仍竭力高举着一份被血汗浸透的文书,以及一个沉甸甸、散发着血腥气的粗布包裹。 “大人!北庄隘口大捷!” “张管队、刘管队率我军设伏,大破鞑虏先锋!” “阵斩鞑子牛录额真巴图也!” “歼敌数百!缴获无算!” 报捷的骑士用尽最后力气喊出,随即瘫软下去,被衙役扶住。 整个州衙,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的鬼话。 阎生斗愣了片刻,猛地冲下堂,几乎是抢过那封捷报。 目光急速扫过纸面,几息之后,他的双手便开始剧烈颤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难以置信,逐渐转化为狂喜! “真......真的!” “是真的!” 阎生斗欣喜若狂,捧着捷报的双手抖得如同筛糠。 “阵斩鞑酋牛录额真!斩首三百七十八级!” “缴获战马三百余匹,兵甲辎重无数!” “大捷!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啊!” 于世奇有些不信,一把抓过那个粗布包裹,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一颗剃着金钱鼠尾、面目狰狞、保留着临死前惊怒表情的首级,滚落在地! 包裹里面还有证明他身份的物品。 “嘶——!” 堂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竟......竟是真的......” 于世奇喃喃道,脸上的疑虑被巨大的震撼所取代:“以寡击众,设伏歼敌,阵斩酋首......这张士贵什么时候竟是如此悍勇?!” 一旁的副手闻言,低声道:“或许是刘彪杀的。” 听到这个答案,于世奇有些认同,虽然刘彪的性子不讨喜,但个人勇武他还是认可的。 “不是!” 阎生斗拿着战报继续道:“张士贵给的战报中,说是一名叫唐骁的边墩小兵斩杀的。” “这次伏击,也是他提出来的计策!” “什么?!” 一瞬间,州衙内外顿时炸开了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