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死遁后带崽回来了》 1、李末 七月的天格外闷热,厚重的云层里面夹杂着一场要下不下的大雨,黑压压的一片盖在空中,压抑得人直喘不过气来。 李末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随后端了两碗白粥,一碗递给了眼前头发枯黄而凌乱的妇女,一碗弯腰递给了跟在妇女旁边衣着破烂、脸上还沾着泥点子的小孩。 递完粥,他又从口袋里拿出湿纸巾,顺手将小孩的脸擦了干净,脸上没有丝毫嫌弃和不耐,甚至他的眼神中还流露出来了一丝心疼。 “快,快点谢谢先生。”妇女催促着小孩,再扭头看向李末的时候,眼神里面全部都是对他的感激。 小孩缩在女人的身后,身上虽然脏,但眼睛却是亮亮的,他抬起眼看着李末,怯生生地说了一句“谢谢先生”,随后又立马躲了回去,李末朝他温柔笑笑,告诉他如果不够再来找自己。 说完,小孩和妇女的身影便消失在人群当中,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就不见了,但这里多的是像这样的人,刚刚的妇女和小孩还算情况比较好的,有的甚至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不合身的布料上破出了大大小小的窟窿,穿了和没穿差不多。 这里是六十九区,帝国最下等平民居住的地方,因为环境的恶劣、教育水平的低下和科技技术的滞后,这里是帝国发展最为落后的地方,大多数人靠着社会低保过日子,但这依然不足以这里的居民最基本的生存。 而几天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让这里原本就糟糕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望着长长的领粥队伍,李末叹了一口气,他对经济发展这方面的事情说不上特别了解,只知道那些吃白饭的执政官们对于这些下等平民居住的辖区避之不及,而他也打心眼里由衷地心疼这些住在这里的平民。 最下等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不能取得多高的社会地位,即便有那个能力,也会因为他们无法改变的身份而遭到别人的轻视和鄙夷。 想到这一点,李末又叹了一口气,带着些许无力的情绪,随后继续投入到分粥的工作当中。 忽然,他的余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袭黑色西服,脚下踩着的皮鞋被擦拭得干净锃亮,手腕上戴着低调但不失奢华的机械腕表,高大健硕的身材在人们的视野之中更是显眼,身后还跟着一辆在贫穷落后又脏乱的六十九区格格不入的黑色专车,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李末的眼神立马变了变,却只是很细微的变化,细微到即便看着他的眼睛也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 周围有不少人的目光被那边的人吸引过去,他却没有急着扭头去验证那个身影究竟是不是自己心中想的那个人,尽管他的心里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而是在又送了几碗粥之后才装作在不经意中发现了对方。 不出他的意料,来的人就是霍竟司,s级alpha,帝国元帅的长子,帝国最大基地昭辉基地的理事长,联盟总督的热门候选人之一,以及…… 他名义上的丈夫。 为什么说是名义上的,因为几年前他和霍竟司是协议结婚,而在那之前他们两个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 “你怎么来了?”李末把手里的活儿交给一旁随时待命的助理,他看向霍竟司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喜,随后一边随意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一边换上温和的笑容朝着男人走了过去。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霍竟司也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只是几步路的距离,锃亮的皮鞋瞬间被洪水侵袭过后的泥地给沾染了污痕,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这双皮鞋价值不菲,弄脏了拿去清洗和保养的钱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霍竟司本人却看都没看一眼,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 他朝李末温柔笑笑,随后抬起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因为干活而弄乱的领口,整理完,又丝毫不嫌弃地曲起手指帮他擦掉了从额角滑下来的汗珠,随后手掌往下,拍在他的屁股上抓了一下:“这几天辛苦了吧?” “还好。” 李末的太阳穴因为这个稍显冒犯的举动狠狠突了两下,特么的这个人能不能注意一点礼义廉耻…… 随后他十分自然地把霍竟司摸在自己屁股上的手挪开,然后才回头看向这里的难民,眼中露出一丝心疼,生硬转移了话题,道:“再辛苦,也没有这里的人活得辛苦。” 他虽然是真的心疼这里的人们,但并不是故意做出这么做作的表情,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某几个角落里一定有不少于三台的摄像机从各个方向对准着他和霍竟司,他知道这是霍竟司带过来的,他也知道霍竟司知道自己知道有人正在摄影的这件事,所以他必须配合“摄像师”们做出这样的神情。 尤其是这些照片过几天就会登上帝国最大的报纸,并且占据报纸最显眼的一栏。 他都能想象到那天的新闻他们会怎么写了,宣扬自己亲临灾区帮助灾区难民的同时,把自己“下一任联盟总督候选人之一霍竟司的妻子”的身份作为重点强调对象。 因为他对这些平民的态度在某种意义上就相当于霍竟司对这些平民的态度,与霍竟司平时在大众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杀伐果断的形象不同,他对即便是最下等平民依然一视同仁温和有礼的态度恰恰代表了霍竟司温和亲民的一面。 这对霍竟司竞选总督起到了十分重大的帮助作用,毕竟在老总督的主持之下,这一届总督换选还有将近40%的选票掌握在这些平民们的手中,要是能够得到这一部分的选票,那么对于霍竟司来说,总督之位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舆论引导是赢得平民们支持的最有力武器,这也是霍竟司现在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先生,先生。”一道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李末低头一看,正是刚刚跟着那名妇女的小孩,他手里拿着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野花,看样子似乎还有一些扭捏。 “怎么了?”李末把手从霍竟司的手中拿开,蹲下身,扶住小孩的肩膀,柔声关心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小孩捧着手里的一朵花,随后递给他,模样中还含着一丝怯:“先生,妈妈让我来和你们说,我们所有人都很感谢你和你的先生,没有你们,我们早就被洪水冲走了,死了也不会有人管我们。”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手里的花递给李末,随后抬头看了霍竟司一眼,继续道:“妈妈说,你们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但我们会永远记得你们的。” 说完,小孩回头,李末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那边坐着一大群的难民,他们看着自己和霍竟司,眼神中含着不尽地感激。 李末虽然面上不显,但看着这些眼神,他心中的心情其实十分复杂。 而这边,小孩说着话,霍竟司面上认真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指却轻轻地叩了两下,像是在给什么人示意一样。 李末装作没有注意到霍竟司的动作,也装作没有听见身后不停的“咔嚓”声,什么也没说。 他收下小孩送的花,回给他一个最真挚的拥抱,随后这个羞怯的小家伙便红着脸跑回去了。 “灾后重建的事情呢?安排得怎么样了?” 小孩走后,两人继续聊起正事。 李末心疼这些难民,霍竟司就将心疼的神情留到自己的妻子身上,而这也是变相向外界表态——自己支持妻子的事业,而自己在未来继任总督之后也将继续致力于保护平民和社会弱势群体权益。 “目前才募集到一百万的星币,但当前最紧缺的东西不是钱,食物药物那些消耗品不多了,按照现在的存储量和一天的消耗量来看,保守估计再撑个三四天,就会用完。”李末皱了皱眉,语气当中全是愁绪,苦笑道,“十字会那边最近找了不少人,但基本上都说自己没钱。” 他们找的人大部分是有钱的贵族,他们住在经济发达、物资丰富的辖区,平时就算这些自诩从出生就比别人高人一等的人打心眼里搞等级歧视,但也还是愿意为了维持表面的友善平和而出几个子又或者是捐赠一些必要物资出来,但这次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一分钱都不愿意出,有些甚至傲慢得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了。 李末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却对这样的傲慢嗤之以鼻。 霍竟司看着他忧愁的脸色,伸手把他揽入自己的怀中,并没有感受到李末的身体在那不足一秒的时间内的僵硬,而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叫他不要担心:“钱你不用操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李末在他的怀里慢慢放松下来,应了一句:“好。” 过了这么多年,他其实仍旧不太适应霍竟司的拥抱。 这人的胸膛结实而温暖,他贴上去的时候总是能够听见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鲜活而热烈,洋溢着满满的生命力。 对于别人来说,落入这样的一个怀抱中时,感受到的应该是来自这位s级alpha所带来的安全感,但他不一样,他当初和霍竟司结婚本就不是为了金钱、或者是为了什么后半生无忧,更不是因为他本性温良所以愿意为了霍竟司来这种地方吃苦还配合他演戏。 他本就是为了杀霍竟司而来。 而当他越是感受到霍竟司的强大,他就越是小心谨慎,那么对于他来说,要杀掉这样一位强大的alpha,就成了一件难得不能再难的事情。 而他越是和霍竟司相处,就越是这么觉得。 2、下等 好在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霍竟司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在六十九区待多久,他还有许多要务在身,而且费劲来这里一趟本身就是为了作秀,拍完照就走。 但李末不是,洪水侵袭之后的这几天,他是真的陪着灾区的难民们结结实实住了好几日。 他把霍竟司送走之后就重新回到了庇护所。 临时搭建的庇护所简陋不堪,再加上水资源的短缺,简单冲个澡这样的事情都成了奢望,而在闷热潮湿的天气里,几百上千人一起居住在同一个场所,汗臭、脚臭、霉臭,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配合着高温天气一发酵,别说能不能好好睡一个觉了,就是能不能在里面待个十分钟都是难事。 李末却毫不介意,甚至在这样的环境里,那些没有味道还掺杂着沙子的稀粥糙米他也能吃得很香。 所以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李末的身上一点理事长妻子的架子都没有。 这在某种程度上似乎也拉近了他们和那位未来总督之间的距离。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李末在这里吃饭的烦恼,他不挑食,唯一让他感到不自在的就是为了保持对外的优雅形象,他不能大口大口地直接“呼噜”粥,只能小口小口往嘴里送,这让他心中觉得很是不畅快。 但这点小事无伤大雅,毕竟这种温柔优雅的形象,他已经伪装了好几年了。 “李先生,理事长派我来接您回去,明天晚上的晚宴会有专车接您过去参加,还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李末正在喝着粥,霍竟司的秘书忽然出现,对方不着痕迹地掩了一下鼻子,随后立马收回了手。 他优秀的职业素养让他在进门的第一时间没有直接吐出来,此时此刻,文秘书的脸上依然挂着笑,看不出任何不适和不耐,传完话之后就站在原地默默等待李末发话。 抛开别的不谈,光是愿意陪着这些难民在这样的地方同吃同住,文秘书其实就已经十分佩服李末了,毕竟如果让他连着好几天都待在这样的地方,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那就走吧。” 李末一口气将碗里面最后一点粥喝完,随后起身便带着文秘书往门口的方向走,周围的人没有听见他们之间的交流,以为李末只是想要出去透透气,于是纷纷让出路来。 只是刚他走出门,一个瘸着腿的人便匆匆跟了上来,拖着自己不便行动的腿喊他慢一点。 这人面容苍老,皮肤黑黄,半个脑袋的头发全都白了,看上去似乎已经年过半百,如果不刻意介绍,或许大家永远都不知道他才四十出头的年纪。 这是六十九区的执政官,年爱任。 李末见他来,立马往前迎了几步,伸出手把他扶住。 “先生,您现在就要走了吗?”年爱任一脑门的汗,跌跌撞撞跑过来,一口气都没喘匀,但他现在敛着气屏着神,一口大气也不敢喘,语气里满是慌张。 其他人可能都不了解,但他作为六十九区的辖区执政官,最知道他们六十九区在帝国可有可无的处境和地位,甚至很多时候那些傲慢的贵族都把六十九区当作帝国的累赘,时时刻刻都想将他们割除。 就连同为平民的人提起六十九区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印象几乎都是穷、落后、以及下等。 环境下等,发展下等,人也下等。 年爱任清楚地知道,这次的洪灾没有人愿意捐款,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的事实,这对于他来说,就相当于在直接告诉他,他们六十九区在这次灾难当中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是最具有性价比的结果,叫这么多下等平民活下来反而费力伤财。 而现在,如果连李末都抛弃了他们,那这个世界上就是真的没有愿意帮助他们的人了。 “我得回一区陪我先生参加一个晚宴。”李末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怕自己走了就不回来了,留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于是他朝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又补充道,“在这里还没有稳定下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你放心。” 他的眼神坚定,倒真的让年爱任突然就安心了下来,对方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眼眶忽然就红了,沧桑的双眼中落下一滴眼泪来,双腿颤颤巍巍往下弯,对着李末就想着跪谢他的恩情。 还是文秘书反应快,抢先一步把人给扶稳了。 李末有些被他的反应给吓到,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帮助你们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事情,而且您是我的长辈,这我怎么受得起呢!” 文秘书闻言,也立即补充道:“对的,年执政官,我们先生帮助你们都是不求回报的,您这样反而显得生分了不是,快起来吧。” 两人搀扶着年爱任起身,却见他的眼周已被感动的泪水打湿。 “李先生,我代表我们六十九区全体居民谢谢您。”年爱任抹了一把泪水,随后松开了握住李末的手,道,“李先生,我不耽误你们了,快去吧,别叫理事长等着了。” 李末点点头,随后才跟着文秘书上了去机场的专车。 年爱任站在原地,一直等到连车尾灯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才重新回去庇护所里面。 他们六十九区在下一任总督选举中拥有0.5%的选票,虽然很少,但他也十分清楚,这是他们六十九区现在手里最有价值的东西,就凭李末这几天和他们同吃同住的恩情,他也知道他们六十九区的选票要投给谁。 至于剩下的恩情…… 那真的就是无以为报了。 与此同时,混在人群当中躲在暗处的几个人相互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彼此,随后也不约而同地默默离开了这个地方,他们都是霍竟司派过来暗中保护李末的人。 他们具有极强的反侦察经验,这几天伪装成难民混迹在人群中,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对劲,就连李末都没有发现他们。 —— “文秘书,你说像年爱任这样的执政官,还会有从六十九区调任去管理别的辖区的可能吗?” 一直到车辆驶离庇护所有几公里的地方,李末才问出自己心中的问题。 “不大可能。”文秘书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道,“他是五等平民出生。 这句话虽然简短,但其实包含了很多信息,闻言,李末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容,随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下去,也没有再说话。 帝国有着极为严重的等级分划制度,贵族分四等,平民分七等,阶级之间层层歧视,而贵族和平民之间几乎存在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将所有人划分成为笼统的两个部分。 一部分天生高贵,一部分天生卑贱。 其中,下四等平民则是比卑贱还要卑贱的存在。 年爱任能从五等平民中考出来当上执政官,尽管管理的是一个经济发展落后到不能再落后的辖区,再有能力也只能落得个无用武之地的下场,但也已经十分幸运了。 毕竟他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走到这里已经他生命的最高峰。 李末摇了摇头,为他的不幸叹了一口气,同时他也心想,如果年爱任是贵族出生,或许现在的结果又大不一样了吧。 又过了几十分钟,李末透过车窗,忽然看见了停在不远处的飞机,六十九区没有机场,这里是临时整理出来的废弃跑道,崭新的飞机落在那上面,是一区的繁华和六十九区的破旧形成的鲜明对比。 从专车上下来,接他回去的飞机已经在原地等候多时。 与此同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一丝带着凉意的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吹过这样的风了。 李末站在原地,风把他的发丝扬起来,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别样的舒适。 只是他不属于这里,他得赶紧回去了。 而天边一声闷雷炸开,憋闷了这么久的雨,终于还是下了起来…… —— “李先生,这是明天晚宴的相关资料。”文秘书护送李末上飞机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沓资料放到他的面前摆好,“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叫我,我随时为您讲解。” “好。”李末点点头。 看着李末的样子,身为秘书的专业素养告诉他这是不需要他继续留在这里的意思了,但是在退出去之前,文秘书还是没忍住,委婉提醒道:“先生,浴室在洗手间的对面,衣服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您有需要的话请自便,餐食我一会儿给您端过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闻言,李末愣了一下,随后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咔哒——”一声细小的关门声过后,李末立马回头,在确认文秘书真的已经出去之后,他才抬起手臂左嗅嗅右嗅嗅。 嗯,他说得没错,自己是真的臭了。 只是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直接去洗澡,而是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在心中发出由衷的感慨—— 天啊原来我这几天已经这么臭了,那昨天霍竟司来看我的时候居然还愿意抱我,为了拍个照,也真是为难他“捐躯”了。 李末啧啧几声,没有急着去看晚宴的资料,径直走向了浴室。 毕竟说实话,其实他自己也有点受不了。 3、真爱 下完飞机之后又转专车,李末觉得一天的舟车劳顿比干一天活还累,但终于还是在刚天黑的时候回到了霍竟司的家里。 这是一座独栋别墅,周围五公里没有其他居民,是专门为理事长准备的房子,三年前,他和霍竟司结婚的时候搬到了这里来,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只不过虽然说是说这里是家,但是安保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 李末没有让司机送他进去,毕竟现在霍竟司的身份特殊,如果要把外来的车子开进去的话,司机和秘书进去要过安检,出来也要过安检,就连车子也要里里外外检查一边,麻烦得很。 其实他刚和霍竟司结婚的时候,进出房子也是要这么麻烦,以至于弄得他那一长段时间都不想出门,后来慢慢的慢慢的,不知道怎么的,据说是霍竟司专门吩咐过,反正他进出家门就不用被检查了,这让他终于有了一点点归属感。 就一点点。 李末看着这扇冷冰冰的大门,在自己的心里面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手势。 所以他叫司机把车停在了门口,说自己走进去就行了。 下车后,他朝门口抱着枪的警卫礼貌地笑了笑,随后转身同文秘书和司机告了别,一个人走了进去。 房子里面开着灯,厨房传来了熟悉的饭菜香,但霍竟司却不在。 李末往屋子里面看了一眼,走来迎接他的只有管家一个人,他于是一边换鞋一边问道:“你们理事长呢?” “少爷正在八区开会。” 管家姓周,是从霍家老宅子那边带过来的人,在霍竟司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霍家工作了很多年,算是看着霍竟司长大的,现在被霍竟司带到这边来也有好几年了,别人都喊霍竟司“理事长”,但他称呼霍竟司的方式却一直不变,还是“少爷”“少爷”地叫。 “那他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是的。”周叔走上来接过李末手里的外套,又补充道,“夫人,饭菜已经做好了,少爷吩咐我叫您今天早点睡,您吃完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叫我。” “好的。”李末在在饭桌前坐下,应了一声好。 其实他并不是很想要周叔叫他“夫人”,他之前也着意提醒过,说叫自己“李先生”就好了,周叔当时也答应他了,但后来还是没改,李末就也随他去了。 “还有个汤呢。”吴妈把煲了一整天的老鸭汤端出来,一个海碗口大,半个手臂高的大砂锅,里面放着一整只老鸭和一些李末叫不上名字的药材,汤色清亮,喷香扑鼻。 “来,小心一点,别烫到了。”吴妈细心地帮他把菜摆好,又给他单独盛了一碗汤出来晾凉,叫他吃完饭再喝汤。 期间李末好几次想要伸手从吴妈的手中把汤勺拿过来自己盛汤,只不过均以失败告终。 但是他吃饭真的不需要如此细微的服务,而且比起这个,他更加想像霍竟司那样,大口大口呼噜饭,虽然样子有点像某些不懂得细嚼慢咽的大型犬,吃得又快又多仿佛下一秒就要饿死就算了,还只爱吃肉不吃蔬菜,但是那样真的很随性很爽。 看着眼前的菜,李末举起筷子,这几天清汤寡水吃多了,突然又一次吃到吴妈做的菜,他有点不知道从哪里下筷子,但其实面前就是普通的四菜一汤。 不过他一个人也用不着吃这么丰盛,尤其是面前这一大份汤,五个人喝都完全足够,但或许这也是霍竟司特意吩咐过的。 “还有这个。”刚端完汤的吴妈回到厨房,又端着一个小碗走了出来,说道,“理事长说先生你这几天太累了,专门叫我给您炖了一盏燕窝补补身体。” 李末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燕窝,说了声谢谢。 其实他不知道燕窝能不能治疗劳累过度,也不知道燕子的唾沫这种东西能不能补身体,这东西对于他来说就好比牛奶里面掺了几块果冻,吃起来没什么很特别的味道,吃完之后也没什么很大的感觉,但是霍竟司叫他吃他就吃吧,免得被这人知道了自己不吃,又要问东问西。 李末端起盛燕窝的小碗,脑子里面想着这东西他一口就能喝完,但手上还是自觉拿起了勺子,往嘴巴里面送了小小一口。 好了,本就没什么味道的东西现在更加咂摸不出啥味了。 他把勺子放下,看着管家和吴妈还守在自己的身边,似乎是要等待自己吃完。 “你们去睡觉吧,我吃完自己洗碗就好了。”李末咽下嘴里没滋没味的“燕窝果冻”,这样道。 吴妈立马拒绝他:“不行的先生,你这几天这么累,回来还叫你做事,理事长知道了会怪我们的,而且我们今天闲了一整天,现在还不累,先生你慢慢吃就好了,还想吃点什么别的东西尽管吩咐我就是。” “一整天?”李末精准捕捉到了吴妈话里的关键词,问道,“霍竟司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没有回来过吗?” “是的。”周叔接过话,又补充道,“夫人您不知道,您不在的这几天,少爷每天都很忙,经常天不亮就出了门,熬到很晚才回来,有的时候甚至就在基地中心办公室对付一晚上。” “那么小的折叠床,翻个身都不方便,也没个厚点的被子,不小心就冻坏了身体……” 周叔一边说,眉头就跟着一边皱,眼睛里面全是对霍竟司的心疼,李末看着他的样子,在心里啧啧,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心疼一点是应该的。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面偷偷吐槽,他知道周叔关心人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霍竟司又不是豌豆公主,那么高大一个,还是s级alpha,肌肉硬得可以砸死人,躺地上睡一晚上,哦不对,睡一个月都不用担心会不会睡坏身体。 而且就算霍竟司真的是豌豆公主,那他好歹也长了脑子,知道冷了就盖被子热了就掀开被子好吗? 好的。 “今天本来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结果下午去八区开会,从下午三点一直到现在都没结束。”周叔摇了摇头,目光挪向窗外,随后叹了口气。 而李末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八点十五分,确实开了蛮久。 那霍竟司的屁股应该挺累,李末得出这个结论,一边在心里面笃定地点了点头。 但是在八区开什么会能开这么久? 李末的心中缓缓升起了一个问号。 八区是帝国的经济中心,去那边开的一般都是经济会议,再怎么达不成共识,开两个小时也应该要开完了,今天怎么开了这么久…… “夫人,夫人?”周叔的话打断了李末的思绪,“我刚刚说的话您听见了吗?” “啊?”李末根本就不知道他刚刚又说了什么,“麻烦您再说一遍可以吗?” “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等少爷回来了,还得麻烦您多陪陪少爷,劝劝他在工作的同时也要爱惜好自己的身体。”周叔又重复了一遍,“毕竟咱们少爷就您一个枕边人,我们的话比不得您的话在少爷心中的分量。” 李末一下子就听懂了周叔的话里有话,他知道周叔是一个十分老派的人,说这些话的意思不外乎就是叫自己好好履行自己身为霍竟司“妻子”的职责,做点什么慰劳一下在外工作辛苦的丈夫呗。 但是说句实话,李末在心里面默默吐槽,周叔这种管家放到小说里面,一定会是那种一边欣慰地抹眼泪一边说出“好久没看见少爷这么开心的笑过了”的人。 不过他一点也不想安慰霍竟司,他这几天在外面累死累活,澡都不能洗,回来还要他当霍竟司心理开导师? 他不干。 而且比起霍竟司,明明他现在才是更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的那个人,毕竟别的不说,霍竟司家里的床是一顶一的舒服。 但以上是也只能是李末的内心os,表面上他还是那个温柔有礼的理事长夫人,他点点头,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被周叔的情绪感染了,也开始心疼起了日夜操劳的霍竟司。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劝劝他的。” —— 李末强忍着吃三碗饭的冲动,放下了筷子。 他在心里面劝着自己,像他这么优雅的人一顿饭吃两碗饭都有点ooc了,是绝对不能再碰第三碗的。 绝对不能绝对不能绝对不行…… 于是李末十分珍惜地喝完吴妈端给他的碗里的最后一口汤便直接起了身,尽管他十分舍不得如此味美的鸭子汤。 唉算了,以后再叫吴妈做就是了。 李末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随后扭头看向吴妈,道,“吴妈,这个汤你盛了给外面守夜的警卫们送过去一碗吧,站一晚上怪累的。” “好嘞,先生你去休息吧,我马上就给他们送过去。”吴妈收起抹布洗了手,搬了几个干净的碗出来立马照他的话做。 李末朝她点点头,刚打算转身上楼,忽然想起自己回来这么久还没给霍竟司发消息报备。 他连忙掏出手机,点进自己手机里唯一的置顶聊天框,一边上楼梯一边编辑消息—— 【:我回来啦。】 发完,还拍了个家里的照片发过去,证明自己是真的已经安全到了家。 他想着霍竟司现在在开会,应该也没有时间看手机,只是他刚发出去,聊天框顶上便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 开完了?李末挑眉。 现在还没有九点,如果这个时候会议结束,霍竟司还有回来的可能。 李末不太想让霍竟司回来,因为他不是很想和霍竟司一起睡觉,尽管他们连更加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但是每一次睡觉的时候霍竟司都要紧紧抱着自己,要不是他身体素质过于强硬,早就在之前不知道的哪一天晚上被这人给勒没气了。 于是他稍微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对面会发过来的消息。 一分钟后,对面—— 【:李先生您好,我是刘顺,理事长现在还在开会,他吩咐我向您转达,今天晚上不用等他,请您早点休息。】 嗐,早说嘛,害我紧张了一分钟。 放下心来后,李末又把这条消息反复看了两遍,有点不懂霍竟司把自己私人手机交给下属的操作是什么意思,难道就不怕自己和他的聊天记录被别人看见吗? 好吧他一直都搞不太懂这个男人,而且他和霍竟司的聊天记录里面基本上都是早安晚安,吃了吗你呢,吃了啥你呢…… 还都是霍竟司在哪里一个劲地问,没什么秘密可看。 他回了个消息过去—— 【:好的刘副官,麻烦你帮我转告他,工作之余也要好好休息,别累坏了身体,谢谢。(愉快)(愉快)】 发完,李末看着这条消息,又觉得这话好像有点太客套了。 但是管他呢,关心了就够了,难道还指望他在聊天框里面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为主题,劈里啪啦写一篇三段式议论文的八百字小作文过去? 那也太高估他和霍竟司之间的感情了。 协议结婚搞什么谈情说爱,他本就是接了任务杀霍竟司来的,卧底三年还没被霍竟司发现并且开枪打死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管这么多干什么,李末把手机一丢,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完澡洗漱完,随后便扑进了两米八大床的怀抱当中。 他和霍竟司是假玩,他和霍竟司的床才是真爱~ 4、假戏 李末的睡眠其实十分浅,但是这次因为他实在是太累,在加上一整天的奔波,让他睡得有些沉,一直到霍竟司冲完澡洗漱完爬上床的那一瞬间,李末才感受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 因为霍竟司的动作实在是太大了,这个人睡觉必须抱着自己睡,还必须是把他整个人都完全搂在怀里的那种。 而霍竟司感受到李末的苏醒,立马收回了原本因为李末在睡觉而放缓的动作(他自己以为自己动作很轻),随后干脆利落地调整好了两个人的姿势,而李末虽然意识还有些迷糊,但还是下意识翻了个身,伸手过去回抱住他,一边揉揉对方的屁股,一边温声道:“累坏了吧……” 虽然摸得地方不是很对,但是居然就连在睡梦当中也在关心我。 霍竟司从这个小小的举动当中感受到了无限的温情,一天的疲劳好像也就此被驱散了个干净。 随后他凑上去狠狠亲了李末一口,胡茬刮得李末的脸颊都有点疼,他的声音有些哑,但语气却是幸福而满足的:“不累,睡吧。” 李末泄了力气,他太困了懒得和霍竟司计较这么多,也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举动被他误解,随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顺从地窝在了他的怀里。 总归是一夜好梦。 —— 第二天,李末从睡梦当中醒过来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倒不是因为他好不容易睡了一个这么好的觉突然一下子睡傻了,他想说,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来,起床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两堵雪白而结实的胸肌堵在自己的眼前,应该也会懵的,甚至比他更懵。 毕竟这样的情况三年来他已经面对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尽管有经验,但是每次面对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十分的无语。) 何况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明明是一个人睡的。 昨天晚上八区的会议应该开到了挺晚吧? 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连夜赶了回来,明明今天早上回来也可以,并不耽误晚上的晚宴,还可以睡个好觉。 李末对霍竟司的行为表示不解,但霍竟司想回来就回来吧,他也说不了什么。 而此刻,李末的脸正对的霍竟司的胸膛,他木着脸,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挣脱不开这个男人的怀抱,于是只能作罢,重新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只是眼睛虽然闭上了,但是他的感官还健在,他感受到霍竟司抱着他的手臂又往里收紧了一点,他的脸于是结结实实埋进了这人的胸肌当中。 独属于s级alpha的荷尔蒙扑面而来,呛得李末在心里猜想这人昨天洗完澡之后是不是又忘了贴信息素抑制贴。 s级alpha的信息素乱飘和当街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李末在心里愤愤,随后又立马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吧他是霍竟司的老婆,霍竟司在他面前想不贴就不贴,毕竟他也算半个s级omega,这点小小信息素对他还是造不成多大的影响的。 与此同时,霍竟司像是感受到了他那细微的动作,带着倦意的沙哑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末末,再睡一会儿……” 一边说,他一边揉了揉李末的脑袋,害得他的脸在他的胸肌里面又摩擦了几下。 突如其来的动作害得他憋气都来不及,这下他满鼻子全部都是霍竟司的味道。 他妈的。 李末捏紧了拳头。 老子总有一天要告诉你们这些alpha什么叫做要保持人与人之间的边界! 只是还没硬气半分钟,李末忽然感受到霍竟司往下探向他腰间的手,他又立马把手给放松了下来。 随后,霍竟司慵懒的声音响起:“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李末假装揉揉眼睛,细声道:“昨天睡得太早了。” 与此同时,他反手过去把霍竟司往他衣服里面探的手抓住——他妈的你不要摸我屁股啊! “昨天什么时候到的家?” “快八点的时候。”一边说着,李末一边把霍竟司的手牵着带到了胸前,为了防止这人贼心不死,他选择直接和他十指相扣,叫他再不能对自己的屁股做出一些冒犯的举动。 “这么晚?”霍竟司垫在他脖颈下面的手摸了摸他的后颈,随后一点一点撕下他贴在那上面的抑制贴。 李末:…… 又tm白日宣淫。 “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他感觉到后颈一凉,刚想背过手去把霍竟司的手给拨开,却被霍竟司找准了机会擒着手腕给反压在了床上。 只见alpha贴在他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下也跟着情不自禁动了两下。 哦不对,霍竟司是不是情不自禁李末不知道,但是李末现在真的很绝望,alpha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全身发麻,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最重要的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还没刷牙你还没刷牙啊!!!!!! 不过好在霍竟司最后也没对他做什么,只是对着他的后颈来来回回的嗅,仿佛狗成了精。 早上起床这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李末感觉自己仿佛苍老了八岁。 果然这个任务最难的不是杀死霍竟司,而是如何以一个温柔和善的妻子的身份和霍竟司相处。 他娘的装得他累死了,明明心里嫌弃得要死,面上还要显得欲擒故纵害羞做作。 他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心里想着自己的伪装能力这么厉害,等任务结束了自己是不是还能转行去当演员。 只是他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幻想,毕竟可能到那个时候他也老了,吃不了这种青春饭了。 而霍竟司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伸手从后背搂住了他的腰。 这大哥又搞闪现。 李末在心里面吐槽了一句,手却十分自然地握住了他贴在自己腰上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霍竟司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像一只大型犬,耷拉着脑袋求他的安抚,“就是有点累。” 嗐,又是这事儿,李末感觉这人和自己聊天的时候已经没有话题可以找了,每天就是抱着自己说自己有点累,他又不是充电器,累了抱他管什么用。 而且我每天无时无刻不在演戏,想放松一下都怕ooc,明明我比你还累好不好。 只是他的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他不能露馅,于是李末安抚似的地拍了拍霍竟司的手背,道:“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昨天的那个老鸭汤不错,我叫吴妈今天也煲给你尝尝。” 正好他昨天没喝够,今天正好找霍竟司想喝的借口再要吴妈做一份。 而提起汤,霍竟司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昨天晚上我听警卫说你给他们送了汤?” “对。我差吴妈送过去的。”李末回答道,“吴妈昨天炖了一大锅,还有一整只鸭子,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想着你昨天晚上要开会应该也不会连夜赶回来,就没给你留,看他们站在外面守夜辛苦了,就叫吴妈给他们分了。” “真的有那么好喝吗?”霍竟司的表情却没有,随后嘟囔道,“今天我叫吴妈再炖一次我吃吃看。” 李末知道他这是吃醋了,于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调侃道:“那今天的鸭子汤应该不好喝。” “为什么?” “是酸的呀。”李末笑道。 他面上调侃着这人,心里恨不得给他一记大飞踢,特么的怎么什么醋都吃。 闻言,霍竟司立马闹了起来,伸出手就去挠李末的痒痒。 “好了好了,下次给你留行了吧?”李末哄道。 下次我就是撑死我一个人喝一锅我都不给你留。 霍竟司这才停下来。 不过李末也没忘了扯回正题—— “今天晚上的晚宴,孟家和孔家都会来?” 孟家,孔家和霍家,号称帝国三大家族,经济方面三大家族各有其长互不干扰,原本也没多大矛盾,只是自从霍竟司上面不知道多少辈的爷爷开始参与帝国政治之后,三大家族分别掌管帝国的三大基地,便有了利益上的纷争。 而此次总督换选,热门候选人之一是霍竟司,另外一个备受关注的候选人,便是孟家的长子,孟晋泽。 两人的出生相近,都是最高贵的贵族血统,背后又都靠着帝国最大的靠山,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平分秋色,因而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又或者说是霍家和孟家之间可以说是竞争激烈,难分高下。 而孔家所处的地位就比较尴尬了,霍家和孟家针锋对麦芒,可是他们同霍家和孟家却都没有什么明面上要争的东西,如果稍微偏靠了其中哪家,就相当于得罪了另外一家,所以这样的晚宴,孔家能不出面的基本上都不会出面主动参与。 何况这次的晚宴是霍竟司组织的。 “面子功夫至少是要做的。”霍竟司回答道,“邀请函已经发出去了,来不来是他们的事,这次驳了我们的面子也好,以后做事就不用顾虑那么多了。” 霍竟司说起这种事情来有种在说今天的菜做得有点咸了的平淡,只有李末知道,在竞选的这件事上,霍竟司这是真的没有把他的竞争对手放在眼里,尽管对方和他比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足的地方。 “说得也对。”李末点了点头,随后把他的手给拉开离开他的怀抱,转过身面对着他,一边帮他整理衣服,一边推心置腹道,“只是也不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对,和孟家保持交好总没有坏处,至少以后当上了总督,双方要往来合作的时候也少不了。” 我知道你很不喜欢孟家,但是好歹你也当心一点吧,万一不止我要杀你,人家也想杀你呢? 而且你放心,就算全世界与你为敌,你的枕边人也会毫不犹豫地争做第一个拿起刀子捅死你的人。 虽然李末心里这么想,但和霍竟司好歹夫妻一场,所以他决定还是稍稍提醒霍竟司一下。 霍竟司看着他担心自己的样子,伸出手轻轻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调情似的,道:“我知道,这不是在你面前说就不顾忌这么多嘛。” 李末也笑了,语气娇俏地叫他不许没正经。 只是刚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他先在心里面吐了好几轮。 “不过去参加晚宴之前,父亲叫我们先回家一趟。”霍竟司话锋一转,忽然道。 去霍家那个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生不如死的地方?! 李末心中警铃大作。 5、不安 为什么去霍家会让李末觉得如临大敌,并不是因为霍家的人不好相处,相反,霍竟司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姑姑舅舅舅妈们全都对他十分友好,他虽然不是贵族出生,但这些人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这些,他也能感受得出来,这一家子人是真正地把他当作家人对待。 唯独有一个让他觉得不可捉摸的,是霍竟司的妹妹。 他在还没有去过霍家的时候就听人说过霍竟司的妹妹患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平时都是躲在房间里面,从来不出门。 只是那天他跟着霍竟司一起去霍家的时候,刚进门就发现了躲在楼梯口偷偷观察他的霍竟妍,明明比他还要小几岁,但眼眸却深得像海一样,他当时抬起头回望过去,与她对视了几秒,对方又立马站起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还记得那天周叔笑着对他打趣,说:“那是二小姐,平时从来不见人,或许是知道嫂子要来,也想偷偷来看看,这不,现在害羞得又躲回去了。” 话虽这么说,李末知道周叔这是打圆场,与此同时,他的心里面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妹妹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因为这种不安感全是出自他自己的第六感,并没有任何切实的依据。 再后来来往的次数频繁了,这种感觉也愈发强烈,尤其霍竟妍总是喜欢躲在远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那眼神似乎是把他看透了似的,他甚至曾离谱地猜测霍竟妍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是安插在霍竟司身边的“卧底”,只是他没有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任何代表着“友好”的元素。 那眼神盯得他甚至有些心虚,仿佛霍竟妍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知道他有任务在身,是来杀她的哥哥的一样。 他也曾经尝试过与霍竟妍主动沟通,但不出意外地每次都吃了闭门羹。 唯一算不上坏的,大概就是这种行为比较符合他需要营造的人设,而且每次他被霍竟妍拒绝的时候霍家的人都会主动帮他找补,说二小姐就这个脾气,从来都不喜欢和任何人说话。 但是他又哪里想和这么一个怪胎说话,要不是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他才不要热脸贴冷屁股。 而这么战战兢兢的日子一晃儿就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里虽然没有出过什么岔子,但霍竟妍对他来说依然就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仿佛自己只要出现在她的面前,对方就会自动开启爆炸倒计时。 “怎么了?”霍竟司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抬起手安抚似的轻轻摸了摸李末的脑袋,“不想去?” “没有。”李末摇摇头,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情绪外露了之后立马调整过来,他躲闪开霍竟司关心的眼神,恰到好处的表情当中夹杂着一丝无奈的苦笑,叫人我见犹怜的同时也能够猜测到他有藏在心底里不愿意说出来的苦衷。 “母亲又催你了?”霍竟司搂着他,这样问道。 他说的是霍竟司的妈妈催他生孩子的事情,李末知道。 他们这些贵族最是看重传宗接代的事情,霍竟司的妈妈也不例外。 他刚和霍竟司结婚的时候还好说,那会儿有人调侃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要孩子,总会有人帮他们找“顺其自然”的借口糊弄过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们两个都已经在一起三年了,就是想顺其自然也不自然了。 但是好在这位出生在经济之都的妇人,思想还是相较来说还是比较开放,自从他和霍竟司表达了他们想等再过几年,等日子稳定下来了再考虑孩子的事情之后就再也没在李末面前提过这些事情。 对于她来说,有想法就不急在这一时,只是一些关于霍竟司结婚这么多年依然没有子嗣的流言就不太入耳了。 李末也听说过,他记得去年有段时间还传出他和霍竟司婚变的消息,外界流言纷纷,毕竟像他这样的平民omega,嫁入豪门之后第一件事都是生个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一个不够就两个,但是像他这样,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每天活跃在公众视野前线的,自然稳居帝国豪门八卦的中心漩涡当中。 八卦口口相传经人编造,就产生出来很多个版本,有人说是因为霍竟司不行,李末嗤之以鼻,霍竟司要是都不行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行的alpha了。 还有人说是因为两人夫妻生活不和,结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分房睡,李末表示无语,他还巴不得分房睡,省得他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在哪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被霍竟司给勒死。 最重要的是,这些八卦传得最盛的时候,正值李末饱受霍竟司睡觉姿势折磨的时期,于是这些流言他看到一个举报一个,生怕这种破八卦传进霍竟司的耳朵里面害他睡觉更不安宁。 唯独让他满意的大概就是这么多八卦里面没有一个是说他不行的,至少他没有看见。 其实他也不是不愿意生小孩,对于他来说,这东西就是肚子上开个口子的事,他又不怕疼,他就是道德上过意不去。 毕竟以后要么他把霍竟司杀了要么霍竟司把他杀了,孩子生下来要么没爸要么没妈,先不说他自己想不想生孩子的主观感受,就是客观地从这个莫须有的孩子的角度来说,这么做也太特么缺德了。 所以他也没办法啊,为了给自己下辈子积点德,他真的不能给霍家生小孩。 “没有。”李末摇摇头,顺着他的话满脸愧疚地讲着违心的话,“我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这么久,却没有让他们二老享受到天伦之乐,我的心里其实多少也有点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霍竟司笑笑,随后温柔地把他搂入怀中,道,“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嗯。”李末小小地应了一声,一边伸出手回抱住霍竟司的腰,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怀里,似乎真的是什么柔弱不可欺的小白花一样。 天啊他自己都要拜倒在自己的演技之下了,怎么会有人连装可怜这么做作的事情都能演得这么自然? 李末在心里面沾沾自喜。 他这样的人不进演艺圈真的是太可惜了,这得给圈内造成多大的损失! 而霍竟司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倒在自己的怀中让自己心疼的人心里的想法却与面上表现出来的样子大相径庭,他只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安慰自己的妻子罢了。 —— 宴会安排在晚上,所以他们准备中午去霍家打个转弯。 七月的阳光十分生猛,才早上八点钟,气温就达到了可怕的33摄氏度,刺眼的太阳光更是晃得眼睛生疼。 专车内,李末正拿着今天早上出炉的报纸细细品读—— “霍家长子霍竟司之妻李末:灾难中最美的人性之花……” 他在心里面一字一句将新闻标题念出来,目光挪向配图,是那天那个衣着破烂的小孩将花递给他的时候抓拍到的照片,霍竟司就站在他们两个人的旁边,因为有他在,看上去就像是有了一个安全感满满的靠山。 而文章里面也是这样写的—— “为了了解六十九区受灾情况并看望已经在灾区前线坚守了三天的妻子,霍竟司理事长在开完帝国政治会议之后不辞辛苦,立即启程前往灾区现场。” “‘见到了霍理事长,慌乱了这么多天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安全感满满!’,一位难民如此说道。相信有了霍理事长的坐镇,六十九区很快就能从洪水的无情当中重获往日的生机……” 李末看到这里,立马在心里面嫌弃地啧了啧。 首先是这个标题,明明他也没做什么很有用的事情,不过就是在洪灾发生之后的第一时间带着物资去救援了而已,换个人来照样能做的事情,霍竟司手底下的人大可不必把自己捧得这么高,还什么最美的人性之花……不过就是利用舆论给霍竟司造势而已。 然后就是这个内容,也大可不必这么冠冕堂皇,其实如果不是碍于他们还要点脸,他们应该恨不得这么写吧—— “霍竟司的老婆去救援了,霍竟司也去了,理事长亲临灾区,是真正做到了从感同身受的角度去维护平民权益,等他以后当上了总督也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所以大家快投他吧!” 这么写多好,省得有不知道的人还要多问一句李末是谁。 “怎么了,觉得这个新闻写得不满意?”霍竟司坐在他旁边,忽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 李末心中一骇,还以为他听见自己心声了,随后不紧不慢地拿起报纸送到他眼前,道:“没有,就是觉得这张图把你拍得有点像保安。” 安全感满满。 霍竟司也笑了,打趣道:“那下次叫他们别躲在那么刁钻的地方了。” 李末也礼貌笑笑,尽管他觉得这句话并不好笑。 他知道这则新闻刊登之后,霍竟司的形象在平民们的心中一定会变得更加高大上,那些平民还以为霍竟司真的是救世主,却不知道对方只是把他们当作愚昧的蚂蚁罢了。 这么多年来,他卧底在霍竟司的身边感触最深的一个道理就是那些自诩清高的贵族从来都没有把平民当过人。 平民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往上爬,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不自量力,想要让他们的努力前功尽弃,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最要紧的,这些事情在那些傲慢的贵族眼中不过是玩乐,仅仅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李末垂下眼睛,把报纸收了起来,心中继续完善起自己杀霍竟司的计划,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自己的脑子里面驱散走,毕竟他是来杀人的,除了取得霍竟司的信任,其他的他管不到也管不了。 当时他接任务的时候,对方并没有要他即刻就杀死霍竟司,而是要他卧底在霍竟司的身边,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出来告诉他什么时候下手。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对方虽然说要他卧底在霍竟司的身边,但是既不需要他窃取霍竟司这边的什么情报,又不需要他和什么人接头,这几年闲的他都快发芽了,只能在心里面不停地完善自己的计划。 他曾无数次在心里面幻想自己刺杀霍竟司的场景,霍竟司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他全都想过,就连逃跑路线他都已经规划好了好几条,虽然不管任务成功还是刺杀失败,他被当场杀死的可能性都更大,但他好歹还是为了自己的这条命做足了准备。 剩下的一切就都看造化了! 李末闭了闭眼,在心中敲板。 与此同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好像在被人拨动。 李末心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他睁开眼,低头看去,却发现霍竟司正在给自己的无名指缓缓套上一个戒指。 李末:??? 那是一枚钻戒,戒身呈藤蔓状,水滴型的钻石镶嵌在中间,目测重量不小于三克拉,净度不低于vvs1,而整体设计最为精巧的地方,则是钻石旁边蜿蜒出来的藤蔓枝条,上面镶嵌了数不清的碎钻,光线照射下来向四周反射爆闪的火彩,给原本死板的设计增添了无限的灵动。 一看就知道这玩意儿能买他几十条命了。 “去八区的时候偶然路过了一场拍卖会。”霍竟司把戒指给他戴好,随后托起他的手,在他的指间轻轻落下了一个吻,“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于是顺便带了回来。” 又在装逼。 李末在心里面翻了一个白眼,但是脸上的嘴角却怎么压都压不下去,那因为钱而产生的笑容比手里的天然钻石还要纯粹。 “喜欢吗?”霍竟司博得美人一笑,心情也十分愉悦。 李末把手收回来,细细端详着手上的戒指,随后看向他,轻轻点了下头。 他终于知道那种小说里面的霸道总裁为什么都喜欢用这种东西讨主角的欢心了,这种东西送给他他也开心。 所以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面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杀霍竟司的时候他会下手轻一点的。 6、认可 霍家的老宅位于一区北郊,宅子是霍家祖上不知道多少代传下来的,现如今每年都要修缮,独属于上个世纪的英式风格却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复古但不陈旧,低调又不失奢华,尤其整座老宅占地两千五百平方米,在寸土寸金的一区可谓极尽浮靡。 所以李末每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都要感慨霍家的有钱,是超出了他想象的那种有钱。 要是他没有任务在身,真的是霍家儿媳就好了,那他或许还能无忧无虑一次,这辈子也再不愁吃穿了。 尽管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任务,他也不会和霍竟司结婚,甚至这辈子连霍家都没机会看见就是了。 李末手里提着一个纸袋,这是他专门为霍竟妍准备的礼物,他跟着霍竟司进门之后便往楼上看了看又朝客厅看了看,想以送礼物的名义了解清楚霍竟妍的动向,但奇怪的是,今天霍竟妍并没有偷偷躲在某个地方偷看他。 于是他疑惑道:“诶?” “先生是在找二小姐吧?”一位有眼力见的家仆见状,如此问道,末了又向他解释,“二小姐说她的身体有点不舒服,现在正躺在自己房间里面休息呢,叫我们都别去打扰她,先生如果有需要给二小姐的东西可以交给我,我帮您向她转达。” 李末看了看她,他认识这个家仆,她叫小爱,因为在整个霍家霍竟妍基本上只会主动和她一个人说话,就连霍父霍母都没这种待遇,所以小爱算是霍竟妍身边唯一一个最亲近的人。 而恰恰也正是因为小爱相比其他人多了这么个特殊的地方,她在家仆中有着较高的地位和高出普通家仆好几倍的工资。 李末手里的东西本来就是专门给霍竟妍准备的,是一条黑色的裙子,原本是很普通的款式,但因为在裙摆的位置点缀了一整圈的珍珠而变得灵动起来。 这是当时他在商场里无意间看到的,看到的第一瞬间就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想到了霍竟妍,于是就买了下来,想着送给她。 只是现在礼物送是送出去了,他的目的却没有达到,尽管他心中依然怀着不小的疑惑和不安,但他也只能笑笑,随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眼前的小爱,道:“那就麻烦你了。” 小爱也朝他回复一个礼貌的笑容,随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转身上楼了。 李末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事情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 这一边,霍竟司被霍承弼叫进了书房。 “听说这次八区的经济会议开得不是很顺利。”霍承弼坐在书桌前的皮椅上,呷了一口茶,“怎么,那些人开始找你提条件了?” 这位曾经为帝国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元帅,说话时俨然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当年在战场上他是说一不二杀伐果断的将军,而如今身居高位,年纪一长,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场依旧,眼神中的犀利和锋芒却慢慢收敛,又多了些深不见底的城府。 霍竟司一提起这些事情就来气,伸手不怕疼似的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道:“我平时就是给他们好脸色看多了,真他妈想崩两个人解解气。” “你敢吗?”霍承弼心疼地看了桌子一眼,随后道:“你最近处在风口浪尖上,平民们现如今对你的呼声这么高,他们看着总督的位置马上就要到你手里面了,他们自然想用手里的选票向你多换一点好处。” 这也是那天八区的经济会议从下午开到晚上都没有开完的原因。 会议的主题其实很简单,主要讨论有关六十九区灾后重建的事情,换做是以前这些自私又自利的贵族们基本上都不愿意来参加这种会议,因为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要他们拿点钱出来。 还不能拿少了,拿少了面子上过意不去,更不能拿多了,因为一想到这些钱会花在那些低贱的平民们身上他们就打心眼里地觉得晦气。 但再怎么说,他们就算再不情愿,或多或少都总是会拿一点出来。 只是这一次却不知道是怎么了,一问起钱的事情,全场无一人作声,挨个点名过去也是找各种借口搪塞,什么资金周转不开啦,什么忙着给自己的辖区搞建设,资金吃紧啦…… 其实这些话全部都是说给霍竟司听的。 毕竟李末亲自去灾区帮助难民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在舆论上,霍竟司这段时间可算是名利双收。 于是这些贵族们坐不住了,从老总督颁布平民权益保护法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在心里面担心自己与生俱来的高贵地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复存在,而如今新总督上任,靠着手里的选票,他们需要扶持一位能保证他们贵族权益不会受到侵害的人上位。 这个人就是霍竟司,但霍竟司不是他们主动选择的,并且有碍于霍家的势力,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拿捏住霍竟司。 而且现在大局明了,如果李末能在霍竟司的帮助下成功解决六十九区的灾难,那么平民手里选票的流向就十分明确了,这样一来,基本上不会再有人能够顶替霍竟司的位置。 再加上霍竟司的父亲和母亲的势力,总督之位可谓探囊取物。 而现在解决六十九区的问题最关键也是最核心的一个点,就是钱。 但这些钱又不能只是单纯的钱,因为如果单说钱的话,六十九区重建需要的钱霍家也能直接拿出来,但他们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样只代表了霍竟司一个人,代表着其他贵族对于维护平民权益的不满。 再变相一点,这么做就仿佛在告诉所有人,霍家在向平民讨要他们手里的选票。 那么这么做,就是再愚蠢的平民都看得出来霍竟司的背后只有霍家,孤立无援,即便让他做总督,也难保平民权益的维护这件事在实施的时候会不会受到什么阻碍。 因而这些钱要从这些贵族的口袋里面出,至少要表现出,他们很乐于为六十九区的灾后重建做贡献。 而这些帝国上层的贵族们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对待六十九区的态度,就是他们对霍竟司的态度。 但是让他们掏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人都是利己动物,尤其是他们心里都清楚,霍竟司需要他们的帮助,趁这个时候提出自己想要的条件再好不过。 所以现在就像霍承弼说的,他们想用手里的选票向霍竟司“换一点好处”。 霍竟司当时坐在会场,如果不是出于大局考虑,他真的很想拿枪崩几个人泄泄自己心中的火气。 而正巧那个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当时霍竟司努力崩着自己的脸色,让它看上去稍微和善一点,但他身边的刘副官却忽然紧绷着脸一脸严肃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顿时,全场肃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刘副官的身上。 霍竟司还以为外面又出了什么事,直到刘顺凑过来与他耳语,告诉他:“理事长,夫人发来了消息,请问您现在要回复吗?” 霍竟司当场恨不得先把他给崩了,但是碍于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他便只能忍着自己的心里的喜悦,同样顶着严肃的表情低声告诉他:“他应该是回家了,你拿我手机转告他,叫他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但是霍竟司不得不承认,李末这条恰如其分的消息在极大程度上让他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至少他当时想杀人的心没那么重了。 回到霍家的书房。 “我现在只是不能,不是不敢。”霍竟司低头转了转手腕,“今天晚上的晚宴过后,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嗯。”霍承弼十分欣赏霍竟司身上的自信,也相信他除了有时候脾气急躁了一点以外,有那个能力,于是转移了话题,“你和小末,都还好吧?” “一切都好。” 提起妻子,霍竟司的脸上便多了几分温柔。 “那就好。”霍承弼点点头,尽管当初李末和霍竟司是协议结婚,但是经过三年的相处,他对自己这个虽然出生平民但不卑不亢的儿媳妇非常满意。 尤其是在霍竟司竞选总督的这件事情上,李末任劳任怨甚至亲临灾区,不仅帮助霍竟司赢得了平民们的支持,而且三年来如一日,不以自己的平民身份感到自卑的同时,一直致力于慈善福利事业,对外温柔谦和的形象也为霍家赚到了十足的好名声。 是个十分出色的贤内助。 “等过段日子稳定下来了,你和小末就可以考虑孩子的事情了。”霍承弼放下手里的茶杯,这样道。 “早该这样了。”霍竟司明显察觉到霍承弼的话里有话,毕竟关于孩子的事情他父亲从来都没有过问过,他也知道霍承弼之前对于李末的态度是利用大于喜欢,这话就说明他也认可了李末这个儿媳。 “我本来就打算等过完这段时间就和他再办一次婚礼。”霍竟司道,“你不同意也不管用。” 闻言,霍承弼向来保持严肃的脸也有些忍俊不禁:“当初不知道是谁,要你和他结婚你不答应,非得和别人签个什么婚前协议才肯结,现在又喜欢得跟个什么似的。” 霍竟司双手抱臂,斜倚在书柜上,懒得跟他说话。 “但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人家的想法。”霍承弼也看得出来自己儿子是对李末动了真感情,“他要是愿意那再好不过,但是他要是不愿意,你也别强迫人家,还有,以后你们要是不想带孩子,或者是觉得不方便,也可以放到老宅这边来养,你妈那么喜欢小孩会很乐意的。” 说完,他便招了招手,不等霍竟司回复什么,像是只是下达了一个通知,示意霍竟司知道就行了就可以出去了。 从书房里面出来,霍竟司感到自己的心情变得十分愉悦。 毕竟他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已经在筹备要再向李末求一次婚的事情了。 而接下来的一辈子,他也要认认真真地爱这个人。 7、假意 而这边的李末却并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人什么人的认可,霍竟司被霍承弼喊到书房里面,他便被霍竟司的妈妈方珍霖拉着去客厅聊天去了。 “最近辛苦了吧?”方珍霖拉着他的手,眼神里面全是心疼,“都说上镜显胖,可是我光是看报纸上面的照片都觉得你瘦了一大圈。” “竟司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你真的和那些难民们住在一起呢?拍完照就得了呗。”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对霍竟司的责备,又心疼地捋了捋李末的头发,随后掏出手机,当着李末的面一顿霹雳啪嗒的操作,直接给他转了五百万星币—— “妈妈给你包个小红包,明天我再差人送点上好的补品过去,你叫吴妈炖给你吃了,给自己好好补补身体,听见没?”方珍霖说完,又嘟囔道,“竟司那边我也要好好说说他,你嫁到我们老霍家来又不是吃苦的……” 卧槽说转就转啊? 李末看着自己手机里面弹出来的帝国银行发来的到账通知短信,尽管他和霍竟司结婚三年来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但他每一次收到钱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面发出这样的感慨。 太特么有钱了。 接任务分文不赚,当霍家的儿媳妇却躺赚了够他好几辈子都不愁吃喝的钱,搞得他的心里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那他就只能勉为其难在杀霍竟司的时候下手再轻一点了。 而且他嘴上也很实诚,收钱的时候不带一点推辞的:“谢谢妈妈。” “嗐,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好谢的。”方珍霖嗔了他一句,随后握着他的手,推心置腹道,“只要你和竟司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妈妈就为你们两个感到高兴。” 她的眼神里带着笑意,却把李末看得有点心虚。 好好过日子什么的都瞎几把扯呢,他倒是也想好好过日子,但是日子不让他好过,他也没办法。 其实这么些年来,霍家的人对他这么好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动容,他知道自己越是在霍家人面前这样温柔谦和,以后等他的身份败露了,他们心里产生的落差就会更大,可他更清楚,干他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产生感情。 尽管他知道等欺骗的伪装揭开之后会是更大的残忍,但他面上还是要违心地答应方珍霖: “嗯,我们会的。” 他们两个没有聊多久,方珍霖的身体不好,吃过药以后就被家仆扶着去休息了。 而李末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等午饭的间隙里,便一个人去了霍家的花园。 这里都由帝国最顶级的花艺师打理,每个季节的花草果木都格外茂盛,但这种茂盛又不失章法,在最大程度不破坏植物自然生长的基础上进行修剪整理,有种浓密但不凌乱的美感。 李末很喜欢欣赏这样直观易懂的艺术,但是杀手培训课里面没有花艺这一项,他这几年闲着没事干,自己在霍竟司家的小院子里琢磨倒也琢磨了点东西出来,只是实在是比不上霍家花艺师们这样顶级的专业。 “少夫人好。” 花艺师们看见他,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向他打了个礼貌的招呼。 李末回了他们一个得体的微笑,示意他们继续工作,不用管自己。 其实他也是随便晃悠,说赏花只是显得高级一点,最重要的一点是,霍家老宅足够大,他在里面转完一整圈回来,正好到饭点。 而且一个人的时候更方便他思考—— 当初为了防止身份暴露,给他派任务的人,他称之为老板,老板要求他不能和他们有任何联系,只告诉他到了合适的时机会有人出来告诉他什么时候下手。 除此之外,他待在霍竟司身边的这三年,没有收到过任何有关任务或者是老板那边的消息。 之前的一段时间,他其实在心里面怀疑过这个被安排和他接头的人是不是已经死了,毕竟眼看着时间越拖越久,就算不怕他在还没下手之前暴露身份,按照他们杀手最容易爱上目标的经验来看,也要怕他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对霍竟司产生真感情。(虽然他现在并没有对霍竟司产生任何除了想要杀他以外想法。) 而现在他不这么怀疑了,因为眼下霍竟司眼看着马上就要成为帝国总督了,他的心中有预感,这个合适的时机马上就要出现了。 一边思考着,李末一边转悠到了老宅的正后方,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相比于前院的花木,后院在方珍霖的要求下以种植果树为主,枝繁叶茂的,现在正是收获的季节。 但李末觉得后院最吸引他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老宅子的后墙。 据说是霍竟司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专门沿着墙根种了好几个品种的藤本月季,并且一直专门差人打理着。 花藤自上而下,现在月季花几乎已经爬满了整面墙,而且正值花期,各色交映,让这座古老的宅子就像是从童话里面走出来的一样。 就是现在月季爬满了一整面墙,养护起来有点麻烦了。 忽然,原本还闲情逸致看着花的李末听到一阵细微的动静。 他抬起头,看见了三楼阳台上鬼鬼祟祟的小爱。 李末记得那是霍竟妍的房间,但是霍竟妍不是正在房间里面休息不让别人去打扰她吗? 小爱和霍竟妍的关系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得更加要好,好到连随意进出房间都可以了? 小爱站在阳台上,左顾右盼像是怕被人发现,李末侧身将自己的身影掩在了灌木丛里,而小爱则在确定了后院没有人之后蹲下了身,不知道在翻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李末看见一个绳梯从霍竟妍房间的阳台上落了下来。 原木色的绳梯掩在墙上的花朵和藤叶当中,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太出来。 李末:??? 这是在做什么? 那一瞬间里他的脑子里面闪过小爱这么做的无数种原因,甚至连奸夫□□的一出好戏他都脑补了出来,而就当他沉浸在这个预设的前提之下不知道是走是留的时候,霍竟妍冒了出来。 但是不是从房间里面冒出来的。 原本应该正在房间里面休息的霍竟妍,此时此刻正沿着小爱放下来的绳梯,爬回自己的房间。 李末:??? 大姐,你回自己家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 李末眯着眼睛,看那个绳梯的老化程度和霍竟妍爬梯子的熟练动作,这种事情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但是…… 这是为什么呢? 李末不解。 他于是慢慢悠悠地从灌木丛后面走出来,假装自己是散步到了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果然,在他主动走出来的第一时间,那个高冷的小女孩就发现了他,神色冷酷,眼神犀利,冷冰冰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 但阳台上的小爱却慌了神,毕竟和李末说霍竟妍在房间里面休息的人就是她。 而李末表面淡定,心里早已经喜极而泣—— 太不容易了,这可是三年来这姐们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 “哦,竟司在书房和爸爸聊天,妈妈说后院的果子熟了,我就来这里转转。”李末回答道,随后眼神中闪出一丝疑惑,指着阳台上的绳梯,道,“出门怎么不走前门呢?这很危险的。” 他帮霍竟妍找好了借口,也在证明自己真的是刚走到这里,没有看见刚刚鬼鬼祟祟的小爱和她上梯子的动作。 霍竟妍的动作一顿,顺着他的话下了梯子装作自己不是要回去而是要出门,并道:“不用你管。” 随后她走到果树旁随便摘了两颗桃子,也不管熟没熟,强忍着自己心里的心虚,摘完桃子之后才在李末的注视下又重新爬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末站在底下笑了笑,随后转身往回走,他有预感,霍竟妍一定还会再来找他。 —— 而这一边,霍竟妍的房间里面,小爱心惊胆战地藏好绳梯,随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道:“吓坏我了,小姐,幸好他以为你是要出门,不然就解释不清楚了。” 霍竟妍的反应没她这么大,但刚刚她也的确被吓到了,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被发现。 只是现在冷静了下来,她的脑子也清晰了不少,回想着刚刚的场景和自己稍显刻意的模样,她冷笑一声,对小爱道:“你以为他真的这么以为吗?只是想给我一个台阶下而已。” “那——”小爱慌了,她压根就没有想到平日里温柔和善的人也会有这么深的城府,“那他会把这件事告诉给夫人他们吗?” “不会。”霍竟妍道。 她伸出手指,拉开窗帘的一个小角,阳光照进来,却照不穿她眼底的深邃,她望着楼下刚刚李末站过的地方,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啊?”小爱看向她,眼神中带着疑惑。 霍竟妍收回手,眼神深得可怕,道:“我以前说过……” “他根本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哥。”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8、心违 吃中午饭的时候,霍竟妍破天荒地和其他人一起上了桌。 “宝贝今天怎么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饭了?”方珍霖感到十分惊讶,毕竟以前霍竟妍从来都是一整天或者连着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主动迈出房门的人。 只是霍竟妍也不出意外的在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没有搭理她,而是默默地坐到了李末的左边,上了饭桌也一声不吭,吃菜只吃自己面前摆的那几样。 霍竟司看见了,还主动帮她换了几次菜,把离她远一些的菜换到了她的面前。 李末没和霍竟妍一起吃过饭,一开始还以为是她挑食,后来才发现这女孩纯粹有强迫症,面前摆什么菜她就吃什么菜,但绝对不会去夹和自己隔了一道菜的菜。 他记得自己以前上心理学课的时候老师讲过这种现象,只不过他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 毕竟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左手边凉飕飕的,一点都不知道霍竟妍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就是不小心撞破了霍竟妍的秘密吗,他又不知道霍竟妍那么偷偷摸摸的是想干什么,这小女孩至于这么压力自己吗…… 李末的心里苦。 “正好竟妍也在。”霍承弼咳了两声,忽然道,看上去十分正式的样子。 李末不自觉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并停下了一切的动作,面对这位功绩显赫的帝国老元帅,他的心中的敬畏还是要大于其他的。 “一眨眼小末和竟司结婚就已经三年了,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呢,我们也都看在眼里。” “但是协议的事情,或多或少在我们的心里都总有个硌应。”霍承弼现在说话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直白了,说话七拐八绕地才讲到正点上,他看向李末,道,“所以我们就想着,你们小两口以后好好过日子,协议什么的,全都作废。” 这话的意思,浅显易懂。 闻言,方珍霖立即向他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而霍竟妍也停下了筷子,眼神中依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于是李末立马露出惊喜的笑容,扭头看向霍竟司,握住了对方的手,仿佛他真的很开心一样,欣喜道:“当然可以了。” 当然可以个屁啊! 当初他和霍竟司结婚的时候认都不认识,别谈感情基础了,他不签那个协议,霍竟司当时连证都不肯和他领。 霍竟司别的方面不说,打脸和真香来得还是很快的。 合约三年一续签,如果霍承弼现在不说,算算时间,过几天就到续约的日子了,李末之前掰着指头算日子的时候还挺开心呢,他和霍竟司一直保持这种协议的关系就好了,这样他杀人的时候心理负担还不会很大。 可是现在呢,现在好了,协议作废了他要和霍竟司当真夫妻了,要不是他的专业素质过硬,他恐怕早就也对霍家动了真情实感了。 而且霍承弼看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十分高兴,语气也不容拒绝,李末就是想拒绝,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有拒绝不了的理由,所以尽管他面上答应着,但是心里面其实已经有点淡淡地死掉了—— 老板说的那个合适的时机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啊…… 再不出现他真的要把一辈子都搭在霍竟司的身上了…… 李末表面满心欢喜实则心如死灰地吃完了这顿午饭。 而其他人都很开心,除了脸上惯常没有表情的霍竟妍。 一直到快要离开的时候,霍竟妍才主动拦下了李末。 李末回头,发现这小女孩站在树下,表情中竟然流露出了一点不自然的紧张。 他走过去,霍竟妍对他说:“今天上午的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哥也不可以。” 他就知道是这事儿。 “不会的。”李末朝她笑笑,又关心道,“但是你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霍竟妍没应他这句话,而是换了话题,忽然没厘头地来了一句:“其实你不想和我哥结婚吧?” 两个人的周围没有其他人,但李末立马警惕起来,只不过他面上还是一如往常,他对上霍竟妍的目光,挂着温柔的笑容,道:“一开始的确不想。” 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个一开始是合约婚姻,再加上李末的平民身份,就默认了李末一开始和霍竟司结婚只是为了钱,为了后半生无忧。 而他这话进可攻退可守,一开始谁都知道他的确不想,在承认了这个既定事实的基础上,一般的人都会根据思维惯性理解成以前不想,但是现在想了。 但这话要是理解成一开始不想,现在也不想其实也没有任何逻辑上的漏洞。 全看听这话的人怎么理解,但就算理解成后者,他们也不会刻意去追问,毕竟不会有人觉得李末不想和霍竟司结婚。 李末很擅长也很喜欢这种用说真话的方式撒谎,因为反正最终解释权全都在他的手上。 只不过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现下他终于确定了霍竟妍的确和他想的一样,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那就好。”霍竟妍点点头,转身离开之前,又对李末说了句,“对了,那条裙子我很喜欢,谢谢。” —— 李末回到车上,霍竟司便拉住了他的手,问道:“你和竟妍都聊什么了?” 也不怪他多管闲事,毕竟李末嫁进霍家以来,这还是霍竟妍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主动和他聊天。 “没聊什么,今天不是送了她一条裙子吗,她来和我说她很喜欢那条裙子。”李末面不改色,又换上了温柔的笑容打趣道,“竟妍也终于算是认可我这个嫂子了。” 这话对霍竟司十分管用,他没有再追问刚刚霍竟妍把李末喊住的事情,而是一把将这人拉进自己怀里,亲昵地在他耳边蹭了蹭,随后道:“我妹从小就这怪脾气,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李末想说,自己当然要和她计较了,不仅要计较,还得处处留心着,不然哪天什么暴露了命都要栽在这里面。 而所有人里面他唯一一个不惜得一般计较的人只有霍竟司。 毕竟这人的行为真的太像狗了。 尤其是现在这个蹭他脖子的行为,弄得他全身上下都痒痒。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一拳把霍竟司给揍飞。 但他不能,他只能欲拒还迎,轻轻地推着霍竟司的手,道:“好了好了别闹了。” “不闹了。”霍竟司停下来,但依然把李末抱在怀里,聊回了正事,“今天晚上晚宴的名单你都看了吗?” “看了。”李末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回来的那天就把名单给看了,晚宴是以霍家私人晚宴的名义举办的,来参加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族。 其实李末联系起六十九区的事情,也能猜到个大差不差。 现在霍竟司在平民们中呼声这么高,那些贵族们的心里自然不满意,害怕霍竟司也会像老总督一样为了维护平民们的权益而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所以就要趁着这个时候先下手为强。 而今天的晚宴,就是霍竟司要平息这些贵族的不满。 至于具体怎么做,不外乎就是压榨平民权益以满足这些贵族的要求,平民想要的是平等,而他们想要的是地位。 其实老总督在任期间虽然要求要保护平民的权益,倡议人人平等,但这件事情在多方贵族的打压之下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施行,这么多年来只是废除了一个禁止贵族和平民通婚的条例,并且允许平民进入贵族学院接受教育,以及在下一任总督竞选中允许平民参与投票而已。 其他的都只是口头上说说。 而且虽然允许贵族和平民通婚,但也没有贵族愿意与平民结婚;虽然允许平民进入贵族学院接受教育,但平民被禁止在贵族居住的辖区买房,平民学生们在承受着被贵族同学瞧不起的心理压力的同时,还要承担巨大的经济负担。 形同虚设罢了。 因而李末没有问霍竟司打算怎么做,只是想着至少过了今天晚上,那些贵族们也终于愿意掏钱支援六十九区了。 “那明天一早,我就得回六十九区了。”李末道。 霍竟司一愣,抱住李末的手圈得更紧了。 别说方珍霖,他其实才是那个最不想让李末待在六十九区的人,那里的环境脏乱就不说了,据他的手下反馈,里面有色胆迷天的人,私底下偷偷意淫李末,还会炫耀自己在打粥的时候偷偷摸了一下李末的手,话里行间却一点冒犯的意思都没有。 十分符合他心中对低等平民们的刻板印象。 霍竟司在脑子里面想象着他们色眯眯地看着李末的样子就来气。 好在手下向他报告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秘密把那些人全都做掉了。 但六十九区那么多人,想要把这样的人一个一个挑出来全都杀光肯定不切实际,而他又不得不让李末亲自去现场,毕竟只有这样,他在那些平民们的心中的形象才会更加深入人心。 而李末则十分珍惜能够远离霍竟司的机会,能够好几天不待在家里的机会他更加不能错过,毕竟这样就不用把自己的身体搭进去应付霍竟司了,只是他心里也知道霍竟司舍不得自己。 “好啦,我过几天就回来了。”李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样安慰他道。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面安慰自己道—— 好啦,我的好日子过几天也就到头了。 9、异梦 李末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参加这些贵族的晚宴。 阿谀奉承,虚情假意,各怀鬼胎。 用这几个词语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但偏偏他又不得不应付着,简直烦得要死。 “吴妈做了些点心,等会儿出发之前记得吃点垫垫肚子。”霍竟司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李末循声看去,却发现这人裸露着上半身,正准备当着自己的面换衣服。 李末:…… 我知道你身材特别好,但是…… 他在心里面无力又无奈地大喊了两句有伤大雅,随后默默把自己的目光给挪开了。 “好,那我先去换衣服。”李末拿起吴妈给自己熨好的礼服,走近了衣帽间。 他才不要和霍竟司一样当着别人的面换衣服,怪不害臊! 只是他刚起身,就被霍竟司给拉了回去。 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了霍竟司的怀里。 这人刚穿上内搭的白色衬衣,还没来得及把扣子系上,于是独属于s级alpha的信息素强势地钻进李末的鼻子里,呛得他差点吐出来。 看着眼前两堵白花花的胸肌,李末:? 这个场景怎么有点熟悉。 虽然他的腺体被改造过,来自其他人身上的信息素基本上对他不起作用,但是他被改造之后的信息素和霍竟司的信息素匹配度是100%,这就导致了霍竟司每次白日宣淫的时候他还是多多少少会有一点生理性的反应。 比如恶心难受什么的。 而霍竟司却只知道李末的信息素和他的达到了100%的匹配度,这样的亲昵从生理层面对于他来说,只会觉得这样亲密的接触是让两个人都感到十分舒服的行为。 “先不急,等会儿衣服被弄皱了。”霍竟司掐着李末的腰,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里面,蹭了蹭,温热的气息全都喷洒到了李末身体最为敏感的地方。 李末很久之前就发现霍竟司很喜欢对自己做这个动作,而且真的很像那种黏人的大狗,不停地嗅着自己,仿佛怎么样都闻不够一样。 李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边在心里面哄着自己这点小事忍忍就过去了,一边把霍竟司马上就要伸进自己裤子里面的手给抓了出来,与此同时,他忽然想起:“你的易感期是不是快到了?” 霍竟司一愣:“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他就说为什么这几天自己一看见李末脑子里面就只想着要和他做一些不干不净的事情。 说完,他抱着李末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对着他的后颈又是蹭了蹭,仿佛恨不得想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一样。 与此同时,他黏黏糊糊地凑上来就要和李末亲嘴。 okstop! 李末在心里面想要叫停霍竟司这种十分容易擦枪走火的行为,但是面上却不知道怎么推拒,并且他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肯定在劫难逃。 “好了,先把衣服穿好。”李末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其他的事情晚上回来再说。” 随后他从床头的抽屉里面拿了一个隔离效果更好的抑制贴,对霍竟司道:“我帮你贴。” 霍竟司顺从地坐在床上,低下了头,而李末跪在他的身后,细致地帮他贴着抑制贴。 其实这真的是一个十分适合刺杀的姿势。 李末看着就这么赤裸裸暴露在自己眼前的大动脉和喉管,从前在脑子里面幻想过的刺杀霍竟司的场景就这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如果现在立马就能杀了霍竟司,他会毫不犹豫地用匕首抹了霍竟司的喉,然后跳窗离开,而且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做得十分干净利落。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不能这么做。 到手的人却不能杀,弄得他心里痒痒。 而对于霍竟司来说,让李末柔软的手指在自己的后颈上这么来回触碰,仿佛隔着一层纱给自己的心挠痒痒,但现在因为等会儿他们还要去参加晚宴,他又不能直接把李末给压倒,把这个人给吃干抹净。 到嘴的肉却不能吃,弄得他全身上下都难受。 “好了。”李末抚平抑制贴,又顺手帮霍竟司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从床上走了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霍竟司的脸,“贴好了,去换衣服吧。” 霍竟司抬头看向李末,这人笑着看着他的时候,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他不自觉握住李末的手,刚刚李末拍他的脸,明明是一个带有侮辱性质的动作,却让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升起来一股别样的满足。 如果放到三年前,别人告诉他,他起了要和另外一个人永远在一起的念头,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让自己喜欢到这个地步的人,更不相信自己会对另外一个人生出这样深厚的情感。 可现在李末站在这里,他甚至希望自己下辈子还能和这个人在一起。 —— 晚宴现场。 “叮——” 高级杯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李末举起手里的香槟酒,仰头轻轻抿了一口。 “最近李先生的名气都快要赶上那些娱乐明星了呀。”一位年轻的alpha笑着打趣道。 这人是七区新上任的执政官,今年才二十三岁,在同龄人里面可以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了,如果忽略他身后那个显赫的贵族背景的话。 但是这才是最可笑的地方,如果李末没有记错的话,眼前的人去年还因为在五区醉酒后□□平民omega而上了帝国法庭,而现在事实不仅被他扭曲成了那天晚上他是在护送柔弱omega回家,还风风光光地当上了七区的执政官。 “执政官说笑了。”李末朝他礼貌笑笑,奉承道,“比不得你年轻有为。” 他面上如此,心里却已经不屑地啐了一口。 如果可以的话,他十分愿意让眼前的人立马人头落地。 “那是当然了,沾了霍理事长的光,让我还能看见平民中有李先生这样的翘楚。”这人的语气中却多了几分讥讽,眼神也不再像刚刚那样只是单纯地想开个玩笑。 李末是平民出生,当初他和霍竟司结婚的时候,正值老总督废除禁止贵族和平民通婚条例的时候,其间涉及到十分复杂的关系和纠纷,总之为了不让老总督把霍家手里的兵权收走,霍家闻风响应,让霍竟司和身为平民的李末结了婚。 尽管大家因为忌惮霍家而明面上都不说,但是李末的平民身份经常被这些贵族们在私底下拿到口头上作为谈资取笑。 而这些,李末全都知道。 只是他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他现在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当着自己面嘲讽自己,退一万步说,他难道就不怕自己去找霍竟司告状吗? 李末在心里面啧啧摇头,也在心中确定了眼前的人能够当上执政官全都是靠着背后的关系,至于智商和情商,那是一丁点也没有。 “这位先生说起话来真是好听。” 李末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一旁便传来了另一道声音进来插话。 李末循声看去,孟晋泽走了过来,他彬彬有礼,笑着朝那位执政官道:“只是不知道这些话要是传进霍理事长的耳朵里面,还会不会和别人听起来一样好听呢?” 那人见状,知道他是来帮李末解围的,觉得没趣,于是转身便走了。 而李末则有些奇怪—— 他怎么来了? 李末还以为孟家的人不会来,毕竟这是霍竟司举办的晚宴,虽然要过面子上的功夫,但—— 哎,其中的利害关系其实他也想不明白也不想搞明白,这些贵族总是喜欢在一些没有用的地方斤斤计较。 是他一个平民觉得很没必要的东西。 “孟先生,谢谢你。”李末朝孟晋泽举起酒杯,隔空和他碰了一下。 “不用谢我。”孟晋泽朝他走过来,道,“你是霍家的人,他本就不应该和你这么说话。” 闻言,李末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他才不做这种狗仗人势的事情。 “以前只是听别人说你待人平和,现在自己亲眼看见了,才发现那些人还真是没有说错。”孟晋泽从一旁端酒的执事手中接过来一杯酒,也不喝,而是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圆桌上。 “如果我每天都为这点小事情计较来计较去,那我还过不过日子了?”李末幽默回答道。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升起了一阵警惕,因为孟晋泽似乎并没有只是单纯地想帮他解个围的意思。 “不太像。”孟晋泽摇摇头,十分礼貌地戳穿了他的谎话。 闻言,李末回视过去对上他的目光,才发现这人的笑容里面充满了伪善,全然没了刚刚的友好和礼貌。 想来也是,孟家的势力几乎遍布整个帝国议会这个帝国最高级别的权力机关,而孟家的孩子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那些政客们的城府自然被他们学了个遍,眼前的孟晋泽就是典型。 “刚刚你的眼神,分明就是想杀了那个人。” 李末对自己的演技十分自信,知道他是在诓自己。 “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帝国法条中本就有对□□犯处以死刑的规定。”李末依旧不卑不亢,“按道理,这个人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还成为了七区的执政官,孟先生,你不觉得这很好笑吗?” “李先生应该早就知道帝国的法条对我们这些贵族不起作用。”孟晋泽接话道,“但是如果李先生想亲自执行了他也没问题,毕竟现在霍家把你当作自己人。” 孟晋泽顿了顿,随后朝李末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道:“就是不知道,李先生把不把自己当作霍家的人啊。” 说完,孟晋泽朝他笑笑,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朝他碰了个杯,随后不等他回答,直接转身离开了。 看着这人的背影,留在原地的李末眼神一怔,孟晋泽的话里有话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拽了一下。 10、动心 李末觉得自己应该去算算八字看看自己是不是正逢凶年。 怎么周围的人一个两个好像都看出来了他的真实意图呢?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随后将自己的目光从孟晋泽的身上挪开,他看着眼前金黄的酒液,一颗颗气泡从杯底冒上来,又消逝在液面之上,就像有什么东西也要浮出水面一样。 此时此刻,他放松了三年的戒心此刻被重新提起来,并且心中的警惕放大了无限倍。 其实在待在霍竟司身边的这些年里,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背后的老板就是孟家的人,但是他又觉得不可能。 如果是孟家真的想杀了霍竟司,那么孟家就一定是做好了要让霍家覆灭的准备,但是显而易见的是,霍家,孔家,孟家三家相互制衡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单凭他杀了霍竟司就能覆灭? 一旦被霍家人知道自己是孟家派过来的,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让孔家坐收渔翁之利的下场。 可孟晋泽刚刚的那番话,明显话里有话,是来试探自己的。 李末摇摇脑袋,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么多,但是这些天的经历又让他没有办法不多想。 “怎么了?”霍竟司的声音忽然响起,李末被一双温暖的臂弯给围住,“不舒服?” 李末抬起头看向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怎么样,自己竟然真的有了点反胃的感觉。 这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专业能力是不是退步了。 “只是空腹喝了一点酒,没事。”李末拍拍霍竟司的手背,此时此刻,霍竟司的怀抱竟然让他体会到了一丝不明不白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一闪而过,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危机感—— 他竟然试图从霍竟司的身上找到安全感。 他深谙自己不能对霍竟司动哪怕是一丝丝的情感,这对于他来说是个不算好的预兆。 他被霍竟司扶着去了休息室。 “不舒服的话,我叫司机先送你回家。”霍竟司担忧道。 李末摇摇头:“不用,我在这里等你就好了。” 霍竟司看着他,没有再坚持下去,而是看着李末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那好,司机就在外面待命,你要是想回去随时都可以,我弄完了那边的事情马上回来找你。” 说着,他在李末的额头上亲了亲,又释放了一点信息素出来,像是安抚。 李末点头,这会儿那种想吐的感觉这会儿缓了过去,他看着霍竟司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心情终于放松了一点。 根据以往的经验,在任务还没有完成之前,现在最保险的方法是在确定自己的行动不会泄露的情况下,秘密杀死那些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的人。 可偏偏这两个人是霍竟妍和孟晋泽,他是想杀,但是这两个人里面,任何一个人他都杀不了。 李末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有些苦恼,以前老师上课的时候也没有教过他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应对啊。 一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就概括过去了。 果然事到临头了还是只能靠自己。 李末这样想着,在心里做了最后的决定—— 走一步,看一步! 而且要是被发现了,大不了临死之前拉着霍竟司一起死,这样任务完成了,走黄泉路也有人作伴。 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举两得。 李末这样想,心态就放宽了很多,拿着一包果干躺在休息室的床上百无聊赖地吃着。 盯着头顶暖黄的灯光,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和霍竟司以前的事情。 早些年霍承弼为了治治霍竟司的脾性,把他丢到帝国军队里面去历练了好几年,想着等他出来之后就做进一步的培养,并且结婚娶老婆。 霍竟司这人也不反对霍承弼对他的安排,只是把不情愿这三个大字写在脸上,婚事谈了几桩就凉了几桩,并且不出意外的都是别人嫌弃他的脾气太冲。 那些脾气冲的富家omega们甚至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是霍竟司又怎么样,这辈子都不会有omega喜欢你这样的alpha的!” 那个时候禁止贵族和平民通婚的法条还没有废除,这些想来和霍家联姻的贵族们都是带着目的来的,霍竟司看得清白,对这些事情便不恼,而霍家也没有那个往下攀亲戚的必要。 因而这件事情就耽误了。 而这一耽误,就耽误了好几年,耽误到老总督废除了禁止贵族和平民通婚的法条,霍竟司都当上理事长了,理事长夫人的位置还空着。 方珍霖于是建议,要找一个脾气好一点的,和霍竟司互补的人出来。 霍竟司没有意见,但他心里也不愿意和一个平民omega就这样共度余生,于是提出了结婚之前要签合约的条件。 这就是李末被安排的人设是温柔谦和而不是其他,以及霍竟司和李末合约结婚的原因。 但是他们其实心里都清楚,前几桩婚事凉凉的原因肯定不止是对方嫌弃霍竟司的脾气,而且霍竟司的脾气再坏,也不至于坏到那个地步,所以他肯定是故意装成那样的。 至于为什么最后愿意和李末结婚,霍竟司也不避讳,直白道:“因为你长得最好看。” 李末表面故作害羞,实际上心里骂了他好几遍肤浅。 要知道,在来之前,他甚至把杀手专业课之外的琴棋书画全都学了个遍,古今中外的名著小说他也压着自己读完了,毕竟想着像霍家这样的豪门大家应该更加看重内在的气韵而不是外在的相貌。 所以他一开始以为杀人靠的是自己的专业素质,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要出卖自己的色相。 这让他顿时觉得杀手这个职业也没有那么神秘莫测了。 不过他也感到庆幸,总归是不枉费他在来之前的好几个月每天都被老板压着搞美容练形体。 要说起来,他的老板还真是未卜先知,思虑周全。 只是见色起意产生的感情多少还是不太稳固,真正让他和霍竟司之间的情感发生转变的,是两年半以前发生的一件事情。 当时霍竟司任职理事长一位还不久,外头的人都说他是年少有为,可谓是风光无限。 但是只有他和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尽管他背靠着霍家这座大山,但是要在理事长这个位置上坐稳,还是得有点真本事,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霍竟司,想让他从这个位置上面摔下来。 而那一次霍竟司遭人暗算,李末正好跟在他的身边。 李末清楚地记得,当时他陪着霍竟司去昭辉基地的山区视察某项工作,而对方找了一个不怕死的死士,驾驶着他们两个人乘坐的车直直从盘山公路上冲了下去。 车子有安装专业的防弹防摔保护装置,从山上摔下去也不怕。 但可怕的是对方做足了准备,司机在上车之前就往自己的身体上绑了一个定时炸弹,在车子飞下山坡的瞬间启动倒计时,企图想在车子滚下山崖,车上的人全都反应不过来的时间里面将两个人炸死。 霍竟司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情,而李末则更是想不到自己的任务还一点起色都没有,自己的小命就要不保了,但好在两人都受过专业的训练,在第一时间采取了准确的防护姿势。 他们都知道理事长的专车安装了保护装置,只要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就算跟着车辆就这么滚下山崖也不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只是在炸弹倒计时的滴滴声中,他们两个人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看到司机身上绑定的炸弹的那一刻,李末双眼瞪大,全然忘记了自己通达文理的柔弱omega人设,在车子没那么颠簸的时候找准受力点一脚踹开了自己身侧的车门,滚了出去。 随后车辆撞上一颗粗壮的矮树,停了下来。 李末立即冲过去,前座的司机已然昏迷,但他身上绑定的炸弹不足一分钟就要爆炸。 而霍竟司还卡在后座,那是因为司机在启动倒计时之后,立马将自己主驾驶的座位向后移动并压倒,死死地卡住了霍竟司的双腿。 那个时候霍竟司知道自己骨折了,忍着双腿的剧痛,对李末吼道:“你快跑别管我,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一个都活不了!” 但是李末已经全然听不见霍竟司在说什么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是他在这三年里面唯一一次不顾被发现的风险,因为他当时脑子里面只剩下了自己没有一丁点起色的任务,和唯一一个想法—— 不行,霍竟司现在不能死,霍竟司要活下来,要留着这条命,要等着以后被我杀死! 也不知道当时霍竟司看见平时柔柔弱弱的李末硬生生把车门折断的时候有没有对他起过疑心,或许当李末生拉硬拽把他从车子里面拽出来的时候,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忘记了其他的一些。 把比自己壮了一整圈的霍竟司从车子里面拖出来已经耗费了李末的全部力气,但是容不得他多想,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他拽着霍竟司的手,拖着他尽可能远离这辆车。 预示着即将爆炸的滴滴声倏然在耳边响起,炸弹爆炸的那一瞬间,李末下意识用自己比霍竟司小了整整一圈的身体护住了怀里的人。 “砰——”的一声惊天巨响,他的耳朵短暂地失去了几秒钟的听觉。 而那几秒内,怀中霍竟司正抬着眼,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让他瞬间回过神来,他避开了与霍竟司的对视,把他从自己的怀中推开,看着眼前燃起的扑天大火,李末摊着身子坐在地上,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席卷了他的全身。 幸好幸好,霍竟司没死,他的这条命还是自己的。 这是他脑子里面当时唯一的想法。 11、突然 其实现在想想,李末还是觉得当时发生的事情十分惊险,因为真的是要吓死他了,但凡霍竟司动了怀疑的想法,他都只差一点点就会泄露自己的身份。 只是霍竟司并没有怀疑,而他在那几天一直都没有刻意保持自己的人设,不过这都是他不自觉的,因为当时他的神经高度紧张,生怕周围还埋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伏击。 如果还绷着一根弦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的话,他很难保证自己能够一心二用。 所以幸好当时霍竟司没有起疑心。 他记得自己帮霍竟司简单处理了一下骨折的腿,架着他一点一点慢慢往山下走。 霍竟司可真沉,体型足足比他大了一整圈,他以前负重跑训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累过。 所以为了节省体力,除了必要的交流,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多说过几句话,但在等待救援的漫长时间里,他们又仿佛经历了一次无言但推心置腹的交流。 至少对于霍竟司来说是这样的。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霍竟司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想起了这句古老的话。 只是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面想着,当时的李末不知道,现在的李末也不知道。 而李末其实也不止一次想过,要是自己和霍竟司在那次事故里面就这么死了怎么办? 每每这么想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面总是会不自觉浮现出这四个字—— “生死之交”。 因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执行任务,他以前一直都被关在杀手职业培训学校里面(当然,帝国没有这样的学校,只是李末这么称呼自己长大的那个地方而已。),有什么危险和困难都是听教他的老师偶尔提起而已,他自己却从来都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惊险的经历。 但是每次意识到自己这么想的时候,李末又会立马在脑子里面打消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他才不要真的和霍竟司成为一对黄泉路都要作伴的亡命鸳鸯。 那样他就真的这一辈子连死了都栽在霍竟司这个人的手里了。 他这边这么想着,霍竟司那边忙完了他的事情,也重新回到了休息室。 李末把自己的思绪从过去中拉回来,看着眼前的人走到自己的面前,在他用手背贴上自己额头的时候微微闭了闭眼。 他由着霍竟司的动作,嘴里还嚼着酸溜溜的果干。 “肚子还觉得不舒服吗?要不要先请医生来看看再回去?” 李末嫌他啰嗦,把手里咬了一半的果干往他的嘴里一塞,道:“现在已经好多了。” 果干外面那一层糖粉在入嘴的那一刻就被唾液溶解,霍竟司刚想说话,就被里面的果干给酸得一哆嗦,只是他刚想问李末什么时候喜欢上吃这种酸得要命的东西了,就先被李末给插了话—— “霍竟司,你还记得两年前我陪你去小云山视察,我们从山上摔下来的那一次吗?” 霍竟司回握住他的手,眉头微微皱起,李末忽然叫他的全名,这让他感到哪里怪怪的,但他并没有多问,因为那一次在山上发生的事故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让他一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于是他回答道:“当然记得,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死在那里了。” 末了他觉得奇怪,不知道李末怎么这个时候忽然问起了这件事,于是又追问道:“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情来了。” “没。”李末摇头,“我只是刚刚躺在这里休息的时候在想,如果那一次我们两个人的运气没有那么好会怎么办。” 霍竟司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很傻的问题,而是认真回答道:“嗯……那样的话,我会很愧疚。” 李末:? “为什么?” “你也知道,那次事故对方明摆着是冲着我来的,和你没有关系,如果那一次我们两个真的死了,那可能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愧疚的一件事情。” 霍竟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会想,我不应该非要带你一起去山上视察工作,害你和我一起受罪。” “我死了没关系,但你本来可以好好活着。” 本来可以。 这个世界上关于遗憾的事情数不胜数,但其实一句“本来可以”就能概括一切。 就像在霍竟司的幻想当中,如果李末本来可以好好活着,却因为他送了这条命,那么他一直到下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尽管霍竟司现在想起当初的场景时还是会感到后怕,但是幸好所有坏结果都只存在于他的幻想当中,不会成为现实。 霍竟司现在都还记得,李末把他扶上救援飞机的那一刻,他在心里面无意识地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你愿意和李末在一起一辈子吗?” 如果这个问题放在他和李末刚结婚那会儿去问他,他肯定会说合约期结束之后爱滚哪滚哪去,但是那会儿他却犹豫了,他的心里面的那杆天平正悄悄往李末站着的那一边挪动。 而李末这边只是随口一问,他自己应该也没有想到会换来霍竟司这么认真的回答。 “又说傻话。”李末笑了,他抬起手抚了抚霍竟司的额头,眼中尽是深情,“什么叫做你死了没关系,你死了我怎么办呢?” 表面如此,其实李末的心里在后悔。 好吧他不应该把话题引到这个上面来的。 他最怕的就是和霍竟司一起聊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了,因为他真的没对霍竟司产生任何非分之想,唯一动过的念头大概就是,每次和霍竟司说完那些海誓山盟我爱你你爱我的这些话,他都要打心眼里夸自己一句演技好。 “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了,听见了吗?”李末佯装嗔怒。 “好。”霍竟司的语气中充满了宠溺,他低下头亲了李末一口,随后搂上他的腰往宴会厅外面走。 这家宴会厅坐落在一区的郊区地带,离市中心有一定的距离,优点是隐蔽安静且环境好,深受这群上流人士的喜爱。 晚宴散场之后人都差不多走光了,李末和霍竟司刚刚在休息室里面耽误了一会儿,现在只剩下大厅里面几个打扫卫生的身影,在看见他们之后放下了手里的活,朝他们礼貌道: “理事长好,李先生好。” 李末和霍竟司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后手挽着手一起朝大门走去。 只留下望着他们背影的人们站在原地感慨:“霍理事长和李先生可真恩爱啊……” —— 这边,李末和霍竟司有说有笑地走出大门,上车的时候,已经在原地等候多时的刘副官帮他们拉开了车门,李末从靠近大门的这一侧上去,而霍竟司从车尾绕一圈,走到另一侧上车。 一切都如往常一样,直到李末在刚想坐上车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子弹不偏不倚从李末的身侧擦过,击中车框后反弹开来,“啪——”的一声,霍竟司立马将李末扯到自己怀中护住,身后的保镖们也立马掏出枪,警惕地围了上来。 刘副官脸色一沉,回头看了霍竟司和李末一眼,随后带着几个人当机立断朝着子弹发射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先上车!”霍竟司的反应十分快速,他把李末塞进车里,随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又扭头转向司机,“快走!” 车辆立即启动,躲在暗中的人又追了几枪,不过好在全都被车子给挡住了,无人员伤亡。 约摸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空气中的紧张气氛才慢慢有了缓和下来的迹象。 而李末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踏马的又是暗杀,怎么想什么来什么啊! 还是在这么出乎意料的时刻,再顶级的杀手也防不胜防好不好!! 和霍竟司结婚之后他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怎么样,没事吧?”霍竟司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他收起手中的枪,对着李末就是直接上手检查,似乎恨不得把他这个人从里面翻出来看看是不是完好无损才甘心。 “我没事。”李末把他在自己身上乱动的手给摁住,声音还有一些些的漂浮,“刚刚实在是太突然了。” 其实像霍竟司这样身份的人,李末早就知道,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是危险的,因为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 有些时候看似闲暇,但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总是会有数不清的危机埋伏在他们的身边。 这些事情他们应当早就见怪不怪了才对。 “你呢?”李末握住霍竟司的手,“你有受伤吗?” 除了刚刚上车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膝盖,霍竟司没什么大碍,但他心里面气不过,一拳砸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怒道:“肯定又是孟晋泽那个狗东西派来的人!” 这几年孟晋泽为了总督选举的事情明里暗里和他较了不少劲,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孟晋泽居然胆大到直接雇了人来暗杀他,说这人是天大的胆子也不为过。 只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孟晋泽既然敢这样做,那么他就有十足的把握保证不会留下任何让霍竟司抓住的把柄。 这让霍竟司不能够拿孟晋泽怎么样,最重要的是,霍竟司也不屑于用这种卑鄙的招数去对付他。 “怎么这么笃定是他?”李末轻轻拍了拍霍竟司的背,像顺狗毛一样安抚他,“今天在宴会上我还看见他了。” “但是除了孟家还会有谁呢?”霍竟司笃定,随后看向李末的眼睛,道,“末末,明天就别去六十九区了,总督换选在即,最近太危险了,你这两天就好好待在家里,好吗?” “我怎么能不去呢?”李末不怕危险,为了自己能够离霍竟司远一点找着冠冕堂皇的借口,“越是这样,就越是要告诉他们,我们没事,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不是吗?” 得了吧,李末心里面白眼一翻双手一摊,只要不待在你的身边,我就不会永远都不会有这么危险。 闻言,霍竟司看着李末的眼睛,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同意了。 “但是这次我得多派几个保镖和你一起。” 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李末笑着用手摩挲着霍竟司的脸颊,点了点头。 但他也还是觉得刚刚想要刺杀霍竟司的人不是孟家派来的,与此同时,他在心里面又一次笃定了自己背后的老板不是孟家的人,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孟家有什么要害霍竟司的理由,但除了孟家还有谁呢? 自己背后老板的势力? 但是没道理啊。 李末垂眸思考了片刻,忽然,刚刚晚宴上孟晋泽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一个危险的想法击中了他的大脑—— 那如果孟家有要杀自己的理由呢? 12、离间 今天晚上注定是不安稳的一个夜晚。 李末一开始并没有往孟家想要杀的人是自己这个方向去思考,但是一旦动了这个想法,再结合晚宴上孟晋泽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就不得不让这股危机感支配起了自己的恐惧。 而且如果说是孟家知道了自己潜伏在霍竟司身边的目的,并且想帮霍竟司杀了自己,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这会儿李末不能够再用走一步看一步的说法来麻醉自己了,毕竟说句实在的,他对他的老板其实并没有忠心到愿意为他卖命的地步,他最大的愿望实际是在执行完任务之后自己还能全身而退,能留住小命一条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现在,虽然这只是他的一个猜想,但是他的命似乎也被摆在了这座交易台之上。 “还在想刚刚的事情?”霍竟司伸手把他揽入自己的怀中,另外一只手放下手机,覆在他的手背上握住他的整只手,望向车窗外的眼神变得阴鸷,“不要怕,我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李末在他的怀中慢慢放松下来,把脑袋搁在了对方宽厚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轻声地像以前一样撒着谎:“我没有害怕,待在你的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闻言,霍竟司握住李末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看向李末的眼神中满是疼惜,随后他把脸贴在李末的脑袋上,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蹭了蹭。 如果不是因为和他结了婚,或许李末这辈子都不会过上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说到底,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霍竟司是又内疚又愤怒。 他气卑鄙小人的陷害,更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李末。 李末窝在霍竟司的怀里,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之前在杀手职业培训学校的时候老师就对他说过,杀手法则第一条,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持十足的冷静。 而且现在怎么说应该感到害怕的都应该是霍竟司才对,整日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就连枕边都是不知道谁派来暗杀他的人。 只是李末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概是这两年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搞得他现在因为这么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觉得心里面老是不踏实。 但是即便如此,生活还是要继续,他还是要代表霍竟司去六十九区救灾抢险。 而且这一次他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今天的晚宴过后,那些贵族们得了霍家的好处,于是源源不断的捐款从他们的口袋里面流了出来。 而李末现在要带着这笔钱,代表霍竟司去灾区彻底解决六十九区的事情。 等六十九区的灾情控制住了,再把这件事经过霍竟司手下的人报道宣传,这样一来,平民们在总督换选的时候,手中选票的流向就变得十分明确了。 李末在心里面掰手指头计算着日子,想着怎么着自己也应该要动手杀人了。 如果现在还不杀,到时候霍竟司真的当上总督了再杀,那他就真的是死路一条没跑了。 虽然杀手准则里面说了,接任务不问原因只管杀人,但是在李末的心中,他猜测的老板要杀霍竟司的动机就是为了不让他当上总督。 所以只要他这几天当心一点,应该就还能保住自己的这条命。 不对。 不是应该,而是一定。 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活下去! —— 第二天,霍竟司和李末在宴会厅门口遇刺的消息传遍了帝国的大街小巷。 不少人纷纷要求加强对理事长和理事长夫人的保护,尤其是李末,在这样的帖子下面,不少平民都在为他发声,要求增派人手保护这位他们心中的“平民之光”。 霍竟司这次于是派了十多个人和李末一起去六十九区,并且亲自将他送到机场。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中他还派了十多个人,加起来一共三十个人保护李末的人身安全,而且这次还有刘副官全程陪同在李末的身边。 刘副官是霍竟司身边类似于“贴身侍卫”的存在,因而可见霍竟司对这一次李末安危的重视程度。 李末被他这个阵仗搞得有点哭笑不得,觉得霍竟司像那种劳民伤财只为博宠妃一笑的昏君,而他就是那个宠妃。 他相信,如果可以的话,霍竟司应该恨不得自己跟着他一起去。 但是明天霍竟司要以昭辉基地理事长以及帝国元帅之子的身份去参加帝国议会,根本就抽不开身。 “到了那边记得给我发消息报平安。”霍竟司托起李末的手,对他嘱咐着。 “知道了知道了,这话你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李末反过来拍拍他的手背,像是安抚一样,语调轻快,道,“而且有这么多人在呢,不会出事的,你就放心好好处理你的工作,等我回来。” 说完,他仰起头,主动亲了亲霍竟司的唇,道:“我走了。” “去吧。”霍竟司回吻了两下,随后松开了抱住他的手。 李末转身上了飞机,走进独立的隔间,确定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之后,他立马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呸呸两声。 这么做完之后他才坐到座位上,隔着玻璃笑着与舱外的霍竟司挥手道别。 这一幕作为他们两个恩爱的证据被机舱外蹲守的摄影师拍到,而这张照片将会和霍竟司爱妻的新闻一起刊登到明天的头条报纸上。 这边,李末走后,关于昨天晚上的刺杀事件,霍竟司收到了初步调查结果—— 刺杀失败后,那人果断饮弹自尽,刘副官把尸体带了回来,而霍竟司派人去查这人的信息,却发现这人的身份信息很早以前就在帝国的系统里面登记了死亡状态,而其他不应该出现的相关信息都被抹得一干二净,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孟晋泽的手笔。 霍竟司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不自觉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 第二天。 早上十点钟,来自帝国各区的议员准时到达一区中心的议会厅,准备参加会议。 霍竟司带着文秘书提前了五分钟抵达现场,不知道是真巧合还是假偶遇,恰好在门口碰见了孟晋泽。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那是他的弟弟,孟晋池。 孟晋池沉默寡言,但是孟晋泽能言善辩,两兄弟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互补。 “巧。”孟晋泽主动向他打了招呼,“霍理事长。” 虽然他是笑着的,但语气却让人感到极其不爽。 霍竟司斜睨了他一眼,他心中的火气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消下去,此时此刻看见这个始作俑者更是怒上心头,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个人,只是他刚想直接无视这个人走过去,就被他给拦住了。 “会议还有五分钟才开始。”孟晋泽朝他走近了一步,“理事长不要这么着急嘛。” 霍竟司垂眸,阴沉的目光对视上孟晋泽深得看不见底的眼神,停下了自己的步子。 议会被孟家的势力占据,在这里孟晋泽可谓是左右逢源,而他也确实多多少少要给这位“少东家”一点面子。 “孟会长。”霍竟司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我没有闲功夫和你唠家常,你还是不要浪费我们两个人的时间了。” 孟晋泽听了他的话,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好像是表示认同的样子,但还是自顾自继续道:“听说昨天晚上霍理事长和贵夫人遇刺,我只是想来问候问候霍理事长,你们没有受伤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竟司知道,孟晋泽是故意的。 “我们安然无恙,让你失望了?”霍竟司挑眉。 “这话怎么说的。”孟晋泽立马接话,“看见你们没事,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就是想提醒提醒霍理事长和贵夫人,下次出门的时候务必要多多当心。” 孟晋泽顿了一下,随后语调一转:“霍理事长死里求生这么多回必有后福,我不担心,但是我们的平民之光李末李先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理事长定然要给平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但是到时候要是有人借题发挥,说是理事长保护不力就不好了。” 闻言,霍竟司脸色又沉了一个度,孟晋泽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故意提起李末在他的眼中就如同挑衅一般—— “孟晋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威胁。 “诶诶诶,慢着,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孟晋泽笑里藏刀,丝毫不畏惧他的威胁,凑到他的耳朵边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了声音,道—— “这话你应该拿去问问你的枕边人李先生,问问他对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说完,他转身便打算离开,但是却被霍竟司反手握住了手腕,霍竟司早点在帝国军队里面摸爬滚打过,练下来的手劲可不是说说而已,只见他掌心用力,竟叫孟晋泽动弹不得。 他的声音低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看在我们两个以前的交情上,我想来提醒提醒你。” 孟晋泽嘶了一声,霍竟司的手劲太大,让他疼得眉头紧皱,他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扭曲,但他又立马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放缓了自己的语速,道:“如果你真的想当上总督的话,那就多多当心一下那位你放在心尖上的——” “李,先,生。” 说完,他朝霍竟司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便转身往议会厅里面走去。 13、事实 整场会议下来,霍竟司的脑子里面总是会不自觉想起刚刚孟晋泽的话里有话。 因为事关李末,又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候,霍竟司又没有办法不多想,只觉得头疼。 但是他还是相信李末。 毕竟他们在一起都快三年了,他连自己的老婆都不信任的话,那他还能相信谁呢? 更何况,从小他爸就告诉他,爱老婆的人风生水起,不爱老婆的人天打雷劈,自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对这句话更是深信不疑。 另一方面,他也不觉得孟晋泽会有这样的好心眼,还专门来和他说这种话提醒他身边的人是不是对他不怀好意。 而且全帝国的人谁不知道李末和他结婚一开始也只是为了钱想要高攀? 但是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现在又有谁不知道他和李末感情深厚,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这些话的真假存疑,但孟晋泽的挑拨离间却是真得不能再真。 一直到会议结束的时候,孟晋泽又把他拦了下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文件袋。 “大家都说理事长和理事长夫人伉俪情深相濡以沫,一开始我还不信。”孟晋泽双手插兜,“但是在看见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之后我又信了,没想到你就真的这么喜欢他。” “这个给你。”孟晋泽抬起下巴指了指他刚刚递给霍竟司的东西,“打开看看就知道你爱的人其实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霍竟司眼神一变,立马将手里的东西重新推回了孟晋泽的手上,只是对方双手插着兜,没能接住。 “啪——”的一下,文件袋掉到地上,将两人的目光聚焦到一起。 空气中的气氛明显凝固了一瞬,孟晋泽也不恼,主动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袋,又伸手拍了拍上面的灰。 一边道:“霍竟司,我只是不想看你被骗得这么苦。” 他把文件袋重新递过去,对视上霍竟司阴沉的眼眸,眼中依然丝毫不畏惧,道:“等到时候死了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不就晚了吗?” —— 当初李末和霍竟司结婚的时候,霍家对他做过背景调查,毕竟他们这种豪门大家,不可能放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自己的家门。 只不过老板早就帮李末打理好了一切—— 他是帝国上三等平民出身,从小在二十八区长大,父母是高知分子,在他们的影响下,他得到了平民能够接受到的最好的教育,精通琴棋书画等多种才艺,后来以第一名的好成绩从最好的平民学校毕业,又在帝国举办的数学竞赛中从众贵族子弟当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被霍家的人相中,于是来到了霍家。 尽管平民和贵族之间在身份上依然存在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在别人的眼中,和霍竟司结婚的李末在这桩不平等的婚姻中,依然算是高嫁。 但是这并不能否认李末确实很优秀,比一些贵族子弟还要优秀的事实。 所以一切都那么完美,一切看上去都那么顺理成章。 而在孟晋泽给他的文件袋里,事实却与这些完美相悖。 晚上,霍竟司坐在书桌前,旁边是已经拆封的文件袋,他的手里拿着一沓照片,照片上面的人,是李末。 只是里面的李末却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李末,而是一个十分陌生的李末。 第一张照片里,李末身穿白色卫衣,衣服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血给染透了,还有几点血迹溅到了他的脸上,而他双手执枪,面无表情。 第二张,李末穿着黑色制服,手里的武器换成了双刀,背景是训练场。 可是虽然只是训练,但霍竟司却从来都没有见过李末露出这样凌厉的眼神,他见过这双眼睛的无数种样子,含着柔情的,含着笑意的,含着担忧的…… 可唯独这张照片上面,李末的眼神凶得可怕,明明他眼底看上去什么情绪都没有,但就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凶狠得让他都有点认不出眼前的人了。 像极了小说里面写的,手起刀落间,杀人不眨眼。 还有第三张,第四张…… 孟晋泽像是有强迫症一样,每一张照片里面的李末手里都拿着不同的武器,但是照片里的人动作干净飒爽,让人一看就能够联想到照片里面的人一整套动作下来的行云流水,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摆拍,而是真的有两下真功夫。 他记得在小云山事故之后,自己教李末学枪,李末的手法生疏,根本就不像是会熟练用枪的人,后来的那几天李末更是腰酸背疼了三四天,柔弱的样子叫人根本和照片里面的人联系不起来。 只不过为了以后再发生这类事故的时候能够有个自保的方法,霍竟司要李末一定要学会,于是他亲自一点一点教李末,但也学了十天半个月才学会。 想到这里,再看回照片,霍竟司深呼吸了一口气,拿着手里的照片继续往后翻。 一张张一页页,全部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而且照片的角度也很奇怪,不像是偷拍,也不像是光明正大地拍,更像是站在李末的面前看着他一样。 直到那一沓照片被霍竟司翻到只剩下最后一张—— 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显然和前面的不一样,这张仿佛是躺在他怀中拍的一样,里面的人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制服,带着面巾和头套,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但是霍竟司认得出来这是李末的眼睛。 因为这是一双他见过的眼睛。 那年在小云山,李末舍命把他从车上拽下来,在炸弹爆炸的前一刻把他护在了怀里,而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最后,他的目光向下,落到了照片里李末的左臂上,那里别了一个徽章。 虽然只是一个侧影,但是那徽章上面的图案依然清晰可见,霍竟司没有见过那标志,想来或许是某个地下组织的标识。 帝国有很多独立于帝国各方势力的地下组织,这些组织在黑市上进行交易,都是拿钱办事,组织里面的人来往行踪神秘莫测,从来不以真面目见人,并且只忠诚于自己的老板。 孟晋泽说的不想看他被骗得这么惨,说的或许就是这个,一个曾经效力于这种组织的人伪造身世来到自己的身边,有什么目的说起来或许十分复杂,但绝对不会是为了自己的钱。 只是在他所知道的李末的人生履历里面,并没有与这些有关的东西,在他的印象里,李末从来温柔文静,谦和有礼,和这些舞刀弄枪的东西根本就沾不上边。 而且如果李末真的有问题,以当年霍承弼的性格,但凡查出来任何一点不对的地方,他都断然不可能让一个这样的人进霍家的门。 霍竟司盯着这最后一张照片看了良久,最后把手里面的照片全都往桌子上一撇,一句话也没说。 —— 关于以上这些,远在六十九区的李末毫不知情。 有了钱之后,灾后重建的事情就方便快捷了很多,他也不用每天都待在臭到让人窒息的庇护所帮忙分饭分粥了,唯一让他感到苦恼的就是,这些天登门找他道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因为六十九区本来就穷,还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他们空着手来觉得不好意思,就动不动要跪下来拜谢他,说他是他们心里的平民之光,说他是救世主,这几天下来,他净做上下蹲扶人起身了。 最重要的就是,其实钱不是他出的,救灾也不是他救的,他只是来了灾区,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些人却把所有感谢都加诸在自己的身上。 他知道这是舆论在做推手,报纸上洋洋洒洒全部都是关于他的文章,而借着六十九区的事情,网络上也全部都是平民支持霍竟司的声音,霍竟司手下的人精准地把握着舆情风向,让他现在平白无故成了这么多人的恩人。 所以其实说句实在话,他的心里面多多少少也觉得有点心虚。 但是不管怎么样,能帮到这里的平民就够了。 而且这都不是他应该管的事情。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等待老板告诉他什么时候杀了霍竟司,他执行完任务之后,找机会抽身离开,这里的一切就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更何况这里的一切本来从一开始就应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孟晋泽那天的话总是让他的心里面觉得不安宁。 他不由得想起了和霍竟司在一起的这三年里,他对霍竟司撒过的很多谎,其中就包括一个他不会用枪。 他对这个谎言印象很深,因为这是他撒的唯一一个完全用假话组成的谎言,他对霍竟司说自己不会用枪,以前连枪都没有摸过。 实际上,他在来到霍竟司身边之前,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自己手上积年累积的枪茧给消下去。 那几天过得他真的是难受极了,因为他在表演一个不会用枪的人,这与他的习惯完全相悖,但凡出了一点破绽都极容易被看出来,因此他每天都得全神贯注,生怕有任何一点纰漏。 但是霍竟司却格外有耐心,甚至亲手教他,一点一点调整他用枪的姿势,陪他慢慢练习。 他当年学枪的时候上手就会了,所以他不知道一个不会用枪且天赋不高的人学会用枪需要多久,一装就装了十天半个月,他能感受到,自己学会的那一刻,自己和霍竟司都松了一口气。 而且在他动身来六十九区之前,霍竟司给了他一把防身用的枪,他希望自己不会有要用到枪的地方。 毕竟在那种保命的紧急关头,他也拿捏不准自己还有没有闲心去保持自己的人设。 “先生,再过两个小时,来接我们回一区的专机就要降落在临时停机坪了。”刘副官走过来,还是那副满脸认真的样子,“六十九区的事情已经全部安排妥帖了,如果您没有别的什么事情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离开。” 李末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年执政官呢?” 刘副官回答:“年执政官忙着重建的事情,抽不开身。” “也好。”李末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吧,不用通知他了,本来这几天就累,免得他还要来亲自送人,麻烦。” “是。”刘副官颔首。 李末走出门,短短两天的时间,他看着六十九区慢慢恢复往日的生机,那些贵族们捐的钱,除了足够六十九区的灾后重建,还能将河流的堤坝重新修整一遍,防止这样的事故再次发生,也算是有了点实事落地了。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随后找了个隐蔽的出口上了回去的车。 车辆在公路上稳速行驶,李末收起自己的手机,他今天早上给霍竟司发的消息这人一直都没有回复他,他于是看向副驾驶的刘顺,问道:“刘副官,你们理事长有没有说他今天会不会来接我啊?” 刘副官侧身:“理事长事务繁忙,可能没有顾及到先生,但是我们会保护好先生的。” “哦……”李末应了一声,悻悻地缩回了后座。 刘副官这话虽然说得和没说似的,但他倒是对霍竟司忠诚,什么话都向着霍竟司说。 只是他还是觉得奇怪,以往自己的消息霍竟司都会在第一时间回复,再忙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但是这次都发了好几个小时了,霍竟司却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李末看着自己和霍竟司的聊天框里面那句:【你今天会来接我吗?】 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 “副官,后面有人跟车。” 快要抵达临时机场的时候,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忽然道。 刘顺的眼神立马变得警惕起来:“跟了多久了?” “刚追上来,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临时机场,又转身看向李末:“先生,等会儿停车后你先待在车上,我下去检查一下情况再来接您下车,如果有不对,立马叫司机开车带您走。” 李末点了点头,同时把手伸进口袋里面握住了霍竟司给自己的那把枪。 这两天风声鹤唳,他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总是要小心一点为好。 车辆在机场稳稳停下,刘副官立即下车带着几个人围住了后面跟着他们的那辆车,李末坐在后座盯着后视镜,观察那边的情况。 “什么人!”刘副官双手举枪大喝一声,却看见年爱任从车上急急忙忙地走了下来。 李末一见是他,立马松了一口气,他把枪重新别回腰间,下了车扶住他,周围的人见状,也纷纷将自己手里的枪放了下来。 对方喘匀了一口气,立马道:“先生,我听手下人说您走了,便立马赶了过来,想着怎么说也要来送送你。” 说完,他又看向周围的护卫们,道:“给先生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李末拍了拍他的手,他十分尊敬年爱任这种洁己奉公真心爱民的执政官,耐心向他道,“我就是知道要是你知道我要走肯定要来送人,所以我才特意叫人不告诉你,想着你工作忙,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年爱任的眼中含着盈盈热泪,“如果不是先生你带着帝国的救援过来,我们六十九区肯定就在这张灾难中消失了,我要代表们六十九区全体人民,谢谢您的恩德!” “好了好了,说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送到这里已经足够了,我以后还会经常来看看你们的。”李末微微弯下腰,将就着年爱任的身高,“您就回去吧,重建的事情还等着您去安排呢。” “好,好……”年爱任看着他,李末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于是俯身朝他凑得更近了一点,表示自己在听。 年爱任道:“最后,还请先生帮我向霍理事长也带句谢,总督换选的事情,我们会竭尽全力支持——” “啪——” 忽然,一声枪响,年爱任中弹,一句话梗在了喉咙里。 就在众人均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李末立马看见了不远处躲在树后的草丛作伪装的人,几乎只在瞬息之间,他从腰间掏出枪来作出反应,朝着那边连开三枪,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三声枪响落下,李末手中的枪还冒着白烟,草丛里面的人没了声息,紧接着“哐啷”一声,年爱任身亡倒地,也死在了李末面前。 “啪——” 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李末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忙将手里面的枪扔下,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慌乱。 “保护李先生!” 这会儿,周围的人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将李末团团围了起来,把他护送上了飞机。 另一边,霍竟司在李末又一次遭遇袭击的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一起接收到的,还有他派过去的记者发来的照片。 那人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尽管在那样紧急的关头,他还是把李末开枪杀人那一瞬间的样子清清楚楚地给拍了下来。 霍竟司看着发过来的消息,一开始他在心里面祈祷着李末一定要平安,看见人没事后,他又在心里面不自觉地祈祷起了一些他自己都讲不清楚的东西,只是在点开图片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掉进了谷底—— 照片里,李末执枪杀人的样子和眼神,与孟晋泽给他的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14、接头 等李末再次睁眼,已经回到了霍竟司的家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只记得自己当时脑子里面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些袭击果然是冲着他来的,而他要杀了那个人,不然死的人就会是他。 于是他开了枪,随后他在一片混乱当中听见了从很多个方向传来的“咔擦”声,霍竟司的人还在十分敬业地完成他们的工作。 想到这里,他立马从床头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一看,这起新闻的热度已经快要爆炸了,现场的照片在网络上被疯狂转载,虽然里面的人都在说他干得漂亮,底下也全部都是拥护他的声音,但是李末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却如坠冰窟。 果然,他忘记要演戏了。 李末拿着手机,点进一个图集一张一张划过去,仿佛读了一本主角严重偏离人设的小说,而他就是这个作者,越往后看他的心里就越没底。 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当时开枪的姿势和连开三枪,三枪全部命中要害的准度,都是一个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做不到的。 李末闭了闭眼,把手机丢到了一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离暴露不远了,就算不是暴露,按照霍竟司的性格,也要怀疑了。 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见霍竟司走了进来。 “醒来了?”霍竟司端着一碗温粥,坐到床边上,温声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李末慢慢支起身体,霍竟司神色如常,这反而让他的心里更觉惶恐。 “好。”李末不敢和霍竟司对视,但他现在饿得肚子十分不舒服,于是他接过粥,望着碗沿,默默喝了起来。 霍竟司就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忽然道:“末末,你还记不记得小云山那次事故之后,我教你学枪的事情?” 李末抬起头,怀疑霍竟司问这个问题是在试探自己,他于是点点头,主动把话题绕到了今天这件事上:“记得,当时学的时候觉得学了没用,学会了也希望永远都不会派上用场,没想到还是用上了。” “我看见了。”霍竟司的语气有一瞬间的异样,但很快恢复了原状,“幸好你反应速度快,不然现在我可能就看不见你了。” “那现在有查到关于凶手的消息吗?”李末咽下嘴里的粥,“我怀疑这一次动手的和上一次的是同一批人。” 霍竟司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实际上李末猜得没错,动手的就是同一批人,霍竟司这一次也查不到有关的任何有用的信息,但他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次是有人从地下组织雇了人来杀人的。” 说完,他抬眼,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李末的表情来。 李末挑眉,有些惊讶:“地下组织?” 他把手里的粥放到一旁,问道:“他们都是来杀我的吗?” 此话一出,霍竟司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定定地看着李末看了几秒,随后把他抱入怀中,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说这个了,刚刚医生说你受了惊吓,这两天要好好休息。” 霍竟司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要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李末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眼前的霍竟司仿佛和往常一样,但是又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这让他的心情有种前所未有的复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次的袭击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再加上还有一个孟晋泽在,所以霍竟司不可能一丁点都不怀疑自己,但是他现在却还对自己说这种话。 李末从霍竟司的怀中起身,他的眼睫微颤,闪躲着这人尽管温柔但对于他来说宛如质问的目光,道:“竟司,谢谢你。” “都结婚这么久了还这么客气干什么。”霍竟司摸了摸他的脑袋,“如果还是很累的话就再休息一会儿吧,今天晚上孟家的晚宴需要我帮你推掉吗?” 李末被他扶着重新躺下去,他其实就是在六十九区的这两天没怎么睡好,刚刚休息了一会儿现在不累了:“孟家?” “议会长过生日,邀请了我们。”霍竟司把手撑在床边俯在李末的面前,道,“如果你不想去就待在家里面好好休息,不去也没有关系。” 议会长就是孟晋泽他爸。 李末垂眸,尽管他确实不想去,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和孟晋泽打交道的机会。 毕竟现在老板那边还没有告诉自己到底要什么时候下手,所以他必须要试探孟晋泽到底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好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随机应变。 “还是去吧。”李末找了个借口,道,“上一次我们的晚宴他都来了,何况还是议会长的生日,不去显得不礼貌。” “好。”霍竟司应了一声,随后帮他掖了掖被子,“再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出发的时候我叫你。 说完,霍竟司转身,离开了房间。 站在房间门口,霍竟司深深吐了一口气。 同床异梦。 刚刚在踏出房门之前,他的脑子里面不自觉浮现出了这个词语。 他闭了闭眼,不希望这个词语真的会出现在他和李末的身上。 —— 晚宴如期而至,李末挽着霍竟司的手一起进了孟家的府邸。 尽管现在霍孟两家的关系变得十分僵硬,但是因为有祖上的交情在,再加上作为帝国三大家族之一,他们多多少少也还是要保持一些表面上的和谐,所以霍承弼和方珍霖也来了。 让李末惊讶的是,霍竟妍居然也没有缺席,穿着自己那天送给她的裙子,跟在方珍霖的身后,只是她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十分不好接近的样子。 “竟妍怎么也来了?”霍竟司看着自家妹妹,显然和李末是一样的惊讶。 霍竟妍闻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转身自顾自往花园的方向走去,小爱一边追她一边向这边解释:“少爷少夫人,我陪小姐去那边逛逛!” “这孩子。”霍竟司已经习惯霍竟妍的这副模样,想来有小爱跟着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于是牵着李末往屋内走去。 而李末看着霍竟妍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按照霍竟妍的性格,这样的场合她应该唯恐避之而不及才对,而且霍家和孟家之间,也不至于到了一个小姐不来都怕得罪了对方的地步,早前霍竟妍和孟晋泽这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在试探自己,而现在…… 李末的眉头微微向下皱起,随后在心里面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在自己人生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的时候接到了这么一个任务。 宴会厅内,孟议会长和霍元帅,孟夫人和方珍霖坐在最中间正拉着彼此聊天,周围还围了一整圈贵族人士,里面就包括七区新上任的那名执政官。 他们见霍竟司和孟晋泽同时走来,便把他们也喊了过去,孟晋泽没有婚配,李末见这是一个找借口离开的好机会,于是便以去洗手间的名义离开了这里。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李末从洗手间回到刚刚进门的地方,循着霍竟妍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孟家很大,比霍家的老宅还大,李末上一次来这个地方还是一年前,此时此刻,摸着黑看着孟家大到离谱的花园,李末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往那个方向找过去。 现在宾客们几乎都在宴会厅里面,而他刚刚出来的时候却还是没有看见霍竟妍的身影。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个明明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的小女孩,一出现就让他感到不安。 然而就在他不知道应该从何处找起所以没厘头乱逛的时候,从不远处的地方却忽然传来了霍竟妍的声音,李末立马闪身找最近的遮蔽物躲了起来。 他悄悄把脑袋探出去,定睛一看,发现霍竟妍和孟晋池这两个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正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而一旁的小爱正在帮他们两个人望风。 卧槽他们两个居然有一腿! 李末眼睛都瞪大了。 怪不得霍竟妍装病的那天那么鬼鬼祟祟,想来从阳台上溜出去就是和这家伙私会去了。 而小爱则应该是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所以才和霍竟妍的关系这么要好。 家族和家族之间外亲内疏,哥哥和哥哥争得不可开交,弟弟和妹妹却在谈情说爱,啧啧啧,什么禁忌之恋,难道要在霍家和孟家上演现实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早知道霍竟妍出来是做这个的他就不疑神疑鬼的了,李末在心里面摇摇头,决定不打扰他们,随后又循着原路走了回去。 只是他刚走回门口,就碰见了出来找他的霍竟司。 “不是去洗手间了吗?”霍竟司问道。 “上完了,出去随便转了转。”李末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晚上天黑,想出去转转的话,我找个家佣跟着你吧。”孟晋泽的声音插了进来。 想来这人是看到霍竟司出来了,便也跟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霍竟司见状,警惕道,随后立马走到李末的身边拉着他想带他离开。 “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孟晋泽转向李末:“你说对吧?” “这是我老婆,你老看他做什么?”霍竟司把李末挡在自己的身后,他的眉头皱着,因为害怕孟晋泽在李末面前说些不应该说的话,此时此刻他只想要带着李末赶紧离开这人的身边。 孟晋泽笑着摇了摇头,随后道:“哦对了,那天给你的那些照片我给霍老元帅也发了一份。” 他又看向李末,露出来一个看似和善的笑容。 什么照片?!李末的心中警铃大作。 虽然孟晋泽看起来只是随口一提,但是他听得出来,这人就是故意的。 随后他听见孟晋泽继续道:“早就知道李先生优秀,只是没想到原来李先生文武双全,厉害到了这个地步。” 这话含沙射影,李末心中一紧,他在心里面猜疑着是不是自己那天在六十九区的照片,但是那些照片在网上随便一搜就能找到,不需要他特意发给谁。 于是李末微微皱眉:“孟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没有立即拉着霍竟司离开,而是留在原地和孟晋泽对峙着。 孟晋泽看着他,两人对视半晌,他才道:“不用你听懂,霍理事长听懂就足够了。” 说完,他便直接转身重新往宴会厅走去,边走边道:“快点进来吧,等会儿有烟花看,你们两个不要错过了。” 闻言,李末看向霍竟司,却发现这人也一直看着自己。 李末对上这人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无声的对峙比刚刚和孟晋泽的交谈还要让他紧张,于是他躲闪开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先被霍竟司插了话—— “不用管他。”霍竟司牵起他的手,道,“我们进去。” 李末没有被霍竟司牵着的那只手微微攥拳,此时此刻,就算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了霍竟司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他并不知道孟晋泽说的照片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这让他接下来无论做什么都举步维艰。 一旁的霍竟司就像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情绪波动,于是主动摩挲着他的手背,声音温柔却十分有力,看向他,对他道:“不怕。” 李末看向他,听见他道:“我相信你。” 两人心照不宣,彼此都知道这个“相信”说的是什么,只是他们中间还隔着一层没有捅破的窗户纸。 而李末闻言,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扯了一下。其实他很想说,他怕,他怕死,他怕得要死。 可是他本就是为了杀霍竟司而来,又怎么能乞求霍竟司的关怀。 曾经老师教他要是身份暴露了就应该在第一时间选择离开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只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要是离开了,老板会杀了他,可是要是他不离开继续留在霍竟司的身边,送死也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李末的脑子疯狂运转,在心里面想着对策,思考接下来的路自己应该怎么走。 只是还没等他整理出一个头绪来,下一秒,台上的孟晋泽拍了拍话筒,眼神在台下不动声色地巡视了一圈,随后道:“接下来,请各位移步我们宴会厅旁边的阳台。” “是时候去观看我们专门为议会长准备的烟花典礼了。” 是时候了。 台下立即传来一阵欢呼,只有李末皱起了眉。 孟晋泽站在台上笑意盈盈,这话看样子是对在场所有的宾客们说的,只有李末知道,这目光转了一圈之后,实际上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会有人出来告诉你要什么时候动手的。” 李末瞳孔微缩,眼神一愣,老板的话穿越三年的时间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但是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站出来告诉他什么时候动手的人会是孟晋泽。 所以是孟家派他来杀霍竟司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孟晋泽之前在自己面前说过的那些话,他就都能解释为是这人在试探自己。 但是孟晋泽又为什么要在霍竟司面前揭穿自己呢? 还有之前那些杀手,又是谁派来杀自己的呢? 此刻,一堆事情涌上李末的脑袋,让他有些晕头转向。 他如同木偶一般被霍竟司牵着去外面看所谓的烟花秀,实际上在漫天斑斓之下,除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心狠手辣是个合格的杀手,但是当霍竟司温柔真诚的眼神和孟晋泽势在必得的眼神同时落在了他身上的时候,一股极其复杂的感受在他的心里面蔓延开来。 最后的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的东西汇聚起来,在他的脑子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句话—— “杀手准则第一条,接任务不问原因,只管杀人。” 15、刺杀 晚宴结束后,李末都有点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霍竟司带回家的了,只记得这人从头到尾都牵着自己的手,不断地摩挲着,像是想要抚平他心中的不安似的。 只不过事实上他的心里面并没有其它别的情绪,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爱上过霍竟司,但霍竟司或许对他动过那么三四分的情意,所以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他的心里面属于霍竟司的那一点点空间就只剩下了愧疚。 虽然只有一点点。 李末在自己心里面比了一个手势。 他想把手从霍竟司的掌心中抽出来,因为他本就不该眷念这点最后的温存。 只是当他刚想抽动自己的手指,便被霍竟司立马察觉到,随后这人立即将手掌收拢,紧紧牵住了他。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被霍竟司牵着,一如往常一样,只是在进门的时候,门口的警卫却忽然伸出手,把他拦了下来,这是要做安检的意思。 霍竟司见状,刚想开口,警卫便先插了话:“理事长,这是元帅的吩咐。” 他的脑子里面忽然想起了霍承弼沉沉的声音,告诉他:“当断则断。” 只是尽管如此,霍竟司还是想说些什么,下一秒,便李末主动放开了他的手,走到警卫面前张开自己的手臂,道:“那就照做吧。” 警卫于是退后一步,让另外一名omega走了上来,搜查李末身上的东西。 警卫把霍竟司给李末的那把枪收走了,随后才允许他进门。 果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李末无声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在心里面思考着动手的时机。 只是让他感到颇为奇怪的是,霍竟司依然装作个没事人似的,进门之后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就好像刚刚在门口,警卫让他过安检的事情不存在的一样,这让他的心里面觉得很是古怪。 “我先去洗澡了。”霍竟司换好鞋子,看着李末道。 闻言,李末觉得如果自己的脑子没有坏掉的话,这句话应该只是通知他一下,并不需要他做出什么特别的回复。 只是霍竟司说完之后却一直看着他,似乎非得他说句什么话才肯去做自己的事情一样。 “好,你去吧。”李末露出一个温柔的表情,见他没动,又打趣一样问道,“难道你这是在邀请我和你一起洗吗?” “没……”霍竟司回过神来,他看着李末,脑子里面总是不自觉想起孟晋泽给他的那些照片。 直觉总告诉他,照片上的李末才是这人最真实的样子,所以当他看见李末再一次像往常一样这么对他笑着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恍神。 这份温柔,到底是真实还是伪装。 这三年来李末对自己所有的温情,到底有没有那么几分真情在里面。 与此同时,李末的心里却在想,如果霍竟司此时此刻能听到他的心声就好了。 那这人就会知道他说的话完全不是出自于他的真心。 他以前也和霍竟司一起洗过澡,有的时候是霍竟司非要拉他一起,有的时候是他精疲力竭,被霍竟司抱进去的。 只是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和霍竟司一起洗澡。 不清醒的时候也好,清醒的时候也好,每每当他看着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被脱下,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霍竟司面前展露无遗的时候,他都会十分恍惚。 这种时候总是给了他和霍竟司一种他们两个人的心其实真的因为相爱而紧紧挨在了一起的感觉。 只是这样的感觉却让他感到十分不适,因为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真的完完全全向另外一个人袒露自己的真心。 而那样总会让他产生一种自己真的可以活在幸福中的错觉。 他不喜欢这样。 —— 夜晚一如往常,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李末洗完澡,穿着一件白色的丝绸睡衣。 镜子被刚刚洗澡产生的雾气给覆盖,他伸出手,将自己的眼睛擦了出来。 这双眼睛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三年来,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他几近将那种柔情的眼神变成自己的一种习惯,习惯到让他都差点以为那真的是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李末盯着镜子里面的人看了许久,随后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打开了面前的水龙头。 刚刚警卫把他身上的枪给收走了,但是他早有准备,他很久之前在霍竟司房间里的洗手间内偷偷藏了一把匕首,在洗手台后侧与墙壁的夹缝里。 他将那把匕首拿出来,熟练地藏进自己的宽松的衣服里面。 随后他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自己沾了灰尘的手,再抬眼的时候,眼中就只剩下了他阔别了三年的狠厉。 —— 李末侧身躺在床上,匕首放在枕头底下。 他看着霍竟司走进房间,走到另外一侧的床边坐下,床垫微微下陷,霍竟司正背对着他脱身上的睡袍。 李末放在枕头底下的手缓缓握紧了匕首,眼睛死死盯着霍竟司。 随后,就在霍竟司转身拉开被子准备躺下的瞬间,李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举起手里的刀狠狠往霍竟司的心脏处捅去—— 那一瞬间,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李末的心里面没有任何杂念,只知道如果他错过了这次杀死霍竟司的机会,那么死的人就会是他了。 下一秒,霍竟司抬起眼睛,目光沉沉,却没有一丁点是对李末拿起刀想要刺杀他的惊讶。 而李末举刀的手,在下刀的瞬间被他拦在了半空中,此刻他紧紧握住了李末的手,眼眸深得看不见底:“你真的是?”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李末立马伸手,另外一只手扼住了霍竟司的脖颈。 霍竟司便也立马把他的另外一只手给抓住了。 他的手劲比李末大,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直接把这只手腕给捏碎,只是他没有。 “那你呢,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就只是为了杀了我吗?”霍竟司看着他,都到了这个时候,即便他的心里面早就有了答案,他还是希望从李末的嘴里说出一句他想听的话。 “不是。”李末握着刀的手紧紧绷着,脸上卸下了平日里温和的伪装,变得冰冷而绝情,和霍竟司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你爱过我吗?” 就像所有小说情节里面写过的那样,霍竟司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李末闭了闭眼,借着心中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决定不对霍竟司那么狠心,于是他又撒了一个由假话组成的谎:“爱过。” “可是你的表情像是在骗人。” “我本来就是为了安慰你才承认的。”李末抬眼,眸中多了一些不解,“而且都到现在了,这个问题还很重要吗?” 霍竟司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在心中自嘲似的问了一句,难道不重要吗? 这一点眼神的细微变化而产生的时机被李末敏锐地抓住,他立即想要把握刀的那只手从霍竟司的手中挣脱出来,只是他使劲,霍竟司就跟着使劲,两个人依旧僵持不下。 就这么对峙了几十秒,霍竟司被李末这样决绝的眼神看得心痛,他错开这道眼神,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 李末也深吸了一口气,他并不想和霍竟司废话这么多,现在他的身份已经完全暴露,应该速战速决。 “霍竟司。”李末重新对视上他的眼睛,“我要活下去,你听见了吗?” 说完,他握着刀的那只手立即往旁边一送,另外一只手立马就趁着霍竟司松懈的间隙抓了过去,完成了这一次灵活的交换,紧接着,匕首捅在了霍竟司的右肩的位置,只在一瞬间的时间内,鲜血就洇了出来,落在衣服和床单上。 两个人也终于分开来,分别站在床的两侧。 李末手里的刀沾满了血,但他知道,刚刚那一刀没有命中要害,霍竟司还死不了。 他曾经亲眼见过很多次霍竟司和别人肉搏的样子,往往都是霍竟司把对方摁在地上,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以他的学习格斗的经验来看,霍竟司的近战实力放到整个帝国去看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如果霍竟司认真起来,自己还真的未必是他的对手。 只是现在霍竟司受伤了,只要底下的警卫听不见他们这里传过去的反常动静从而上来支援,他就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杀了眼前的人。 “难道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活下去吗?”霍竟司捂着自己的伤口,眉头一皱,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到了他们的手上值得你这么卖命?” 但是李末现在已经不愿意和他多说什么了,他从床上一个箭步踩过来,一脚踢中霍竟司的腹部,随后掰开霍竟司的手臂,高高举起了手中还沾着血的刀。 冷刃在半空中闪过一道弧线,这一刀被霍竟司硬生生空手接了下来,随后他手腕一拧,不顾自己掌心的剧烈疼痛,将李末的脖子卡在了自己的臂弯里面。 李末迅速反应过来,而霍竟司便顺着他后踢腿的动作,带着他整个人都带着转了一圈。 一阵颠倒过后,李末被霍竟司锁着脖子压在了床上。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李末立即空出双手抓住了霍竟司扼住自己脖颈的手掌,手中的刀也掉到了床上。 “我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们的床还能被我们用来做这种事情。”霍竟司看了一眼李末,随后又看向自己已经被鲜血糊满的手掌,他拿起了李末掉到床上的那把刀。 “末末,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说完,他手上松了几分力道,想听听李末的回答,却被李末抓着这个间隙,抬脚对着他的裆部就是一踢,这让李末在霍竟司下意识防卫的时候不小心被他手上的匕首给划了一刀,在胸口的位置,瞬间就被鲜血给染红了。 李末重新回到了床边的位置,喘着粗气,霍竟司竟然比他预想的还要厉害,看来还是这几年霍竟司对自己太好了,让自己掉进了他的温柔圈套里面。 “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我吗?”霍竟司把手里的刀往他那边丢回去,正好丢在他的手边,“我现在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愿意,我一定——” 话没说完,忽然,李末警惕地望向门口的方向,霍竟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听见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在朝这里赶来。 是楼下的警卫! 两人的心里同时暗道一声不好。 听脚步声,来的人少说也有六七个。 操,怕什么来什么。 李末看着近在手边的刀,又看了一眼霍竟司,随后当机立断,一脚踹碎了玻璃窗,在“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从三楼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警卫也赶上了楼:“理事长,您没事吧?” 不等霍竟司说话,见到他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被血沾满了,几个人抱着枪就瞄准了逃跑的李末。 “住手!”霍竟司见状大喝一声,“不准开枪!” 说完,他伤口处的血迹又深了几分,只是他却仿佛一点痛都感觉不到似的,看着夜色中那个逃跑的白色身影,下令道:“把人给我追回来,要活的!” “是!”警卫们齐声道。 这边,李末循着自己曾经在心里面演练过无数遍的逃跑路线疯狂逃窜着,他不敢放慢自己的动作,因为他知道霍竟司的警卫肯定很快就会追上来。 他拼了命逃着,往自己记忆里河流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天边忽然炸开一声响雷,雨像是得了雷的鼓舞,立马下得更加起劲了,李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血腥味瞬间在鼻腔内蔓延开来。 是他胸前的伤口流的血。 看见手上的血混着雨水蜿蜒而下,迟钝的痛感慢慢席卷上来,刚刚被霍竟司锁了喉一口气还没喘过来,这下又一口气跑了这么远,此时此刻他的体力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 但是霍竟司的警卫开着车已经追了上来,车灯在他身后不断打着闪子,鸣笛示意他停下。 与此同时,湍急的流水声音不断传入他的耳中,声音越来越大,他知道,河流就在不远处了。 再坚持坚持。 李末咬着牙。 可是李末啊李末,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狼狈。 李末啊李末,这么累你就别跑了。 李末啊李末,反正都是要死的,你还是等死吧…… 他在心里面不断地默念着自己的名字,感到万念俱灰,但尽管如此,他的脚步却还是不敢停下。 另外一边,霍竟司一边接受着医生的包扎,一边紧紧盯着李末离开的方向,看着警卫的车马上就要追上那个白色的身影。 停下吧。霍竟司的拳头紧紧攥着。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都到了现在还在自欺欺人什么,但是他的脑子里面却只有一个想法,只要李末愿意回来,他一定既往不咎。 只要李末愿意,只要李末愿意…… 霍竟司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李末的身影,在心里面不断乞求着。 然而下一秒,“啪——”地一声,中断了他的所有思绪,与此同时,视野尽头那道白色的身影趔趄了一下,随后便倒了下去。 如果他没有出现错觉,刚刚那道声音,是一道枪声。 紧接着,是自己派过去追人的车子的急刹声。 霍竟司愣住了,他立即循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有一辆不属于自家警卫的车正停在不远处。 而站在那辆车旁边的,是孟晋池。 以及举着枪的霍竟妍。 那一刻,天地之间仿佛都静默了下来,将短短的几秒钟拉得近乎无限长,随后,一声仿佛要把天空炸出个窟窿的滚雷在耳边炸开,那一瞬间里,闪电将整片大地都照亮了。 照在孟晋池挂着得逞笑容的脸上,照在霍竟妍充满惊愕的脸上。 还照在草丛里面那具倒下的白色身影上。 李末死了。 16、真相 “滴滴——” 身后的车笛声越来越近,尽管李末走的是凹凸不平草比人深的泥地,但人力也终究比不过车力。 他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这些年待在霍家,训练的强度远远比不上以前,他的身体素质也没有那么好了。 只是耳边湍急的流水声越来越近,他总想着,自己再坚持坚持呢,再坚持坚持,或许还能活下去呢? 他于是抓着自己心里面哄自己的那么一点点生机拼命地向前跑着,雨点像子弹一样砸在他的脸上,砸得他看不清楚前面的路,只能够听见大到仿佛落在了他脚边的惊雷,吓得他的魂魄都仿佛被抽离了一瞬,他于是更加玩命地往前跑。 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李末这样在心中默念。 他一定可以什么牵挂都没有,什么伪装都没有地活下去的。 李末就在心里面这么想着,随后“啪——”的一声枪响,他感觉到自己的后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痛得他脚步趔趄了一下,随后整个人都直直往前倒了下去。 他能感受到,汩汩的热血正不断地从他的伤口处流出来。 好疼。疼得他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疼得他都没工夫去计较是哪个人开的枪了。 他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烂糊糊血淋淋的一片,幸好他的后脑勺上面没有长眼睛,不然肯定会被这个样子给吓到的。 李末看着自己的手,却勾起嘴角笑了一声。 正好,还省了他的功夫。 他的原计划是,如果刺杀霍竟司的任务失败了,那他就要以最快的速度从霍竟司家里逃出来,然后沿着自己做好计划的这条路线一直跑到河流这里,借着水力顺流而下,这条河一到夏天就发大水,只要他跳进去了,就算霍竟司想追,也一定追不上来。 只是他的原计划里是为自己准备了船的,但是现在去找自己藏起来的船已经来不及了。 而此时此刻,河流近在眼前,他于是抓着草根,抠着烂泥,一点一点爬了过去。 最后,“咚——”的一声,李末跌进了水中。 如果再有一道闪电在天空中亮起来,一定能够看见水面之上,李末此时此刻已经变得苍白的脸色。 计划也算是顺利实施了。 这是李末昏过去之前,脑子里面的最后一个想法。 —— 雨还在下,难捱的夜晚即将过去,但是天被厚厚的乌云给压着,天地之间仍旧是黑暗一片。 霍竟司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衣服已经换过了,只是胸前的伤口又洇出来了一些血迹,才不到一个晚上的功夫,他的下巴上冒出来了青青的胡茬,脸色也沧桑了许多。 “人找到了吗?” 站在他对面的人摇了摇头。 “尸体呢?尸体也没找到吗?” 那人沉默了一下,随后道:“正值汛期,河流水位上涨,而且昨天晚上雨下的那么大,不排除尸体跌进河流里被冲走的可能性……”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显然也有些底气不足。 霍竟司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昨天晚上他明明看见李末中枪之后原地倒下,倒在了草丛里面,怎么可能会掉进河里面呢? 难道他出现幻觉了吗? “那就顺着河往下找,人死了也要把尸体捞上来。”霍竟司觉得头疼,又问道,“竟妍呢?” “医生给小姐打了一针镇定,现在已经睡着了。” “知道她和孟晋池保持这种关系有多久了吗?”霍竟司又问道。 “据家仆小爱所说,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两年了。” 两年,而且是至少有两年。 霍竟司深呼吸了一口气,把火气强行压在自己的心里面。 一定是孟晋池对霍竟妍说了什么,否则霍竟妍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又怎么会对李末开枪? 他双手紧紧攥着,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孟晋池和霍竟妍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理事长,有人想见你。” 忽然,文秘书走过来,喘着气,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霍竟司看过去,发现来人是孟晋泽。 “你怎么来了?”霍竟司得眼神变得警惕。 孟晋泽坐到了他的身旁:“来看望看望你。” “嘁——”霍竟司嗤了一声,“看够了就请回吧,我没时间和你唠嗑。” 孟晋泽没动,而是伸手抓住霍竟司的手臂,制止了他准备起身的动作,道:“我记得小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挺不错的,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霍竟司的眼神顿了顿,随后把他的手掰开:“你说呢?” 他皱着眉头,他们两个小的时候关系是不错,但是那会儿还小,不懂什么家族恩怨,后来进了帝国政圈,尤其是这些年竞选总督,孟家在背地里没少给他使绊子。 所以他也不知道孟晋泽是怎么好意思问他这个问题的。霍竟司在心里面翻了一个白眼,紧接着起身就要离开。 “那就不讲我们两个人了。”孟晋泽自知这是自讨没趣,他抬头看着霍竟司高大的背影,只用一句话就把这个男人给留了下来—— “我和你讲讲李末吧。” 霍竟司的脚步一顿:“他是你派来的人?” “你要是想这么认为也可以。”孟晋泽道,“但是证据呢?” 霍竟司转过身,看着孟晋泽现在这个小人得志的样子恨不得一枪把他给崩了。 只是孟晋泽一点都不怕他,自顾自继续道:“帝国等级制度把那些没有社会身份的人划分为第七等平民,只是这样的人实际上很少,因为他们一般都是刚出生就被父母弃养的婴儿,不过你也知道,只要是在正经医院出生的人,都不会成为七等的平民,但是李末就是其中一个,他没有身份,他爸妈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把他生了出来,又把他给丢掉了。” “那年年末,一个姓李的老师把他给捡了回来,所以他就叫李末,从此进了训练营,被培养成一名杀手。” “而我第一次听见李末的名字,是从我老师的口中,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赞不绝口。” “但事实就是这样,李末真的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无论是哪个方面,学枪,格斗,表演,乐器……” “而且你应该看不出来,他的数学其实是他半道学的,当时他们的人已经混入了竞赛的裁判组,但他就是这么厉害,不用动手脚,拿了干干净净的第一名,入了你们霍家的眼,和你结了婚。” “你这么喜欢他,应该很好奇他到底爱不爱你吧?”孟晋泽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道,“他具体对你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不爱’,对吗?” 听到这里,霍竟司攥着拳头,终于忍不住插嘴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孟晋泽摊手:“我只是想告诉你,在他的主观情感上,他或许不是不爱你,但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从客观事实来看,就算他真的对你动过情,那他也不能爱你。” “为什么?”霍竟司皱眉。 “你知道你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度为什么是100%吗?” “因为他的腺体曾经被改造过。” “但是他们在改造他的腺体的时候,还在他的腺体里面留下了一个纳米级的微型机器人,这是他们培养的杀手都遭受过的一件事情,只是李末所经历的要更加痛苦,因为他的改造手术是对照着你的信息素一比一进行的。” “李末是被他们派过来杀你的,如果李末反抗他们的意志,那么这个机器人就会在第一时间从他的血管流向他的心脏,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他杀死。” “至少李末知道的是这样,所以他必须对这些命令遵照执行,而他们也不怕李末会中途谋反,因为他的命在他们的手里,你知道的,还有什么是比一个人的命还要具有威慑力的把柄呢?” “但是这不是这个纳米机器人安装在他身体里的唯一目的,唯一的目的是在他刺杀你的时候,把他杀死。” 霍竟司反驳他:“他曾经和我说过,我死了,他就能活下去。” “可是现在你没死啊。而且就算李末再聪明再厉害,他也只是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孟晋泽立即反驳回去,“他的命不重要,而且要死的人从来都不是你,而是李末,不管你在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时候杀不杀,他都是要死的。” “以他现在在平民中建立起来的名望,他死了会怎么样,霍竟司,不需要我向你多解释什么了吧?”孟晋泽收起自己的二郎腿,站起身走到霍竟司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的耳朵边上,低声道,“而且不管他是怎么死的,最后的原因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你们霍家给害死的,知道吗?” “你——”霍竟司一口气提上来,他压着声音,却压不住语气中的怒火,“所以你弟弟勾引我妹妹,就是为了怂恿她杀了李末,把我们霍家从总督竞选中拉下马!” “对。”孟晋泽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平静,“也不完全对。” “而且你怎么能用勾引这个词语呢,你妹妹是心甘情愿和我弟弟在一起的,每次我看到她偷偷从你们家溜出来找晋池的时候,就差没把开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但是我也不妨告诉你,本来霍竟妍只是一个备选,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真的爱上了李末,我就知道你狠不下那个心杀人,所以这件事情就轮到了霍竟妍。” “也不枉费晋池这么些年忍辱负重和一个疯子谈情说爱,现在都不用栽赃陷害了,因为大家都看到了,开枪杀死李末的人就是你妹妹霍竟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等霍竟妍醒来的时候你记得告诉她,以后不要再和晋池有任何来往了,他不想和一个杀人凶手交往。” “孟晋泽,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是这么卑鄙的人。”霍竟司咬着牙,听完了他们的这个计划,他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要不说你们学武的就是少了几个心眼呢。”孟晋泽道,“你现在这么想也还来得及。” 同时,他从衣兜里面掏出来一份报纸,递给霍竟司:“这些新闻已经有记者连夜写出来了,再过两个小时,他们就会登记在帝国最大的报纸上,传遍帝国的大街小巷。” “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费尽心思找李末的尸体了,先想想这些报纸你要怎么处理吧。” 霍竟司接过报纸,上面那个“‘平民之光’李末离奇惨死,凶手竟是同床枕边人?!”的标题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而他也终于想明白,之前他的呼声那么高,孟家却一直无动于衷,其实就是想让他站得越高,摔得越惨而已。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刚刚我说的‘他们’,训练李末当杀手,指使李末来杀你,给李末做腺体改造手术的‘他们’,是专门为孟家培养死士的一个组织。”孟晋泽道。 “所以这么说来你还得感谢我们孟家,给你找了一个这么好的老婆。” “霍竟司。”孟晋泽朝他露出来一个挑衅一样的笑容,一边伸手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用最后一句话将霍竟司的愤怒值逼到了极点—— “不用客气。” 17、怀孕 李末醒来的时候,正躺在病床上。 他身上盖着干燥而温暖的棉被,比起一区顶级医院里面那种冰冷的消毒水气息,这上面有种独属于太阳天的味道,很快就把他从潮湿冰冷的噩梦当中拉回了神。 紧接着下一秒,一旁的医生看见他醒来了,一边记录着他的体质特征,一边通知他道:“你怀孕了。” 李末睁眼的动作一顿。 如果他现在立刻马上把眼睛重新闭回去,这件事情是不是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医生见状,又补充道:“已经有一个月了。” 李末:…… 他无力地缓缓把脑袋往医生的反方向扭去,小小的动作里充满了大大的绝望—— 操,霍竟司踏马的不带套。 只是他扭头也没办法转过去太大的弧度,因为他的脖子上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后颈的伤口并不支持他做太大的动作。 他于是慢慢把脑袋转过来,看向医生,声音虚弱:“他还活着吗?” “谁?”医生停下笔,收起手里的板子,瞥向李末的肚子,“你的孩子?” 李末眨了一下眼,表示他自己问的就是肚子里那个孩子的死活。 “活得还不错。”医生回答道。 命还挺硬。 李末回想着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经历的种种,在心里这样感慨道。 “打掉吧。” 李末重新闭上眼,心中一点波澜也没有地就决定了这个孩子的死活。 闻言,医生沉默了半晌,才反问他:“为什么?” 李末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医生笑了:“当然知道。” “今天帝国头条报纸上又报道了你的新闻。” 听见他这话,李末自嘲地笑了笑:“‘又’吗?” “不过今天报道的不是你为平民做出的那些伟大事迹。”医生又道,“上面登记了你的死讯,说你是被你的丈夫给杀害的。” 这又闹的是哪一出? 李末在心里面困惑,只是随即他便不想了。 因为这些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医生看着他,又道:“可是你的丈夫不是很爱你吗?” 李末缓缓睁眼,抬眼看向医生:“你觉得呢?” 他这下才看清楚刚刚一直和他聊天的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这人戴着一副眼睛,胸前的口袋里面别着红黑蓝三支笔,笑起来的样子虽然看上去很友好,但李末总觉得这笑容背后带着伪善。 “我觉得不是。”医生弯腰,把被子的上的褶皱抚平,随后他看向李末,似乎是想求证自己的这个答案对不对。 “也许吧,但是我也不知道。”关于自己和霍竟司的事情,李末并不想和他扯这么多,他于是转移了话题,“谢谢你救了我。” “职责所在。”医生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回答道。 “那麻烦医生帮我把这个孩子给打掉吧。”李末道。 “可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呢。”医生从善如流。 李末轻轻地笑了一下,不过即便只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他的胸腔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皱着眉缓了几秒钟,随后道:“那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能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六十五区。”医生回答道,“三天前我们的人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你,于是我便把你带了回来。” “你们的人?”李末的脸色微变。 医生见他这么警惕,没忍住又笑了笑:“放心,如果我们是霍理事长手下的人,你觉得他会给你住这么破的医院吗?” 李末弯了弯嘴角,把脑袋转了回去:“因为我不想生霍竟司的孩子。” “可他也是你的孩子。” “可我想好好活着,不想再和霍竟司有任何关系了。” “这样吗?”医生沉默了片刻,又道:“可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把孩子打掉了你也会死的。” “为什么?”这次轮到李末问这个问题了,他好歹也算学过一点急救知识,却从来没听过还有这样的说法。 “具体的我就不多和你解释了。”医生道,“只是你自己应该也能感受得到,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一般的不好。” “而且孩子跟着你走了这么一遭还能活下来,和你也算是一种缘分。” 什么狗屁缘分。 李末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面吐槽着医生宽慰他的话。 孽缘也算缘吗? 他的心里无力又无奈,但还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只能把孩子留下来的这个事实。 “那就生吧。”李末道。 “你接受得倒是挺快。”医生笑了一声。 “不然和他一起去死吗?”李末叹了一口气。 “活得好好的,不要总是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医生弯腰,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李末的额头。 李末睁眼,发现这人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随后他站起身,朝自己伸出了手:“哦对了,我叫黎烨,很高兴认识你。” 李末看着他的手,可是他现在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但是不握回去又好像显得不太礼貌。 于是他在心里面骂了一声,随后费劲地想把手从被子里面抬起来去回握他的手。 “好了。”黎烨把手收了回去,插回口袋里面,“知道你费劲,就别动手了,我是这里的医生,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叫我。” “谢谢。”李末小小声应了一句。 黎烨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 李末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五天。 这五天里,那个叫做黎烨的医生每天都会来陪他。 来检查他的身体,来陪他聊天。 他没有手机,这里也没有人来给他送报纸,但关于霍竟司的事情黎烨总是会告诉他。 黎烨说,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就是被霍竟司给杀死的,而如今,霍竟司从前在平民当中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望因为他的“死”塌成了一片废墟,不少贵族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在不得罪霍家的情况下在这场政治斗争中与霍竟司割席。 而霍竟司这几天,忙得连家都没有回过。 还有霍竟司的妹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听说疯了。 “你相信这些舆论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吗?”李末听完,这样对黎烨道。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他为什么不为自己做辩解,因为他根本没有杀死自己的妻子。”黎烨又把话题重新引回了霍竟司的身上。 李末皱眉:“你怎么这么在意他?” “那就是我多嘴了,以前总在报纸上面看别人说你们两个伉俪情深琴瑟和鸣,弄得我真的以为你们两个很相爱。”黎烨解释道。 “我没有喜欢过他。”李末垂下眼,“但是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好好好。”黎烨立马顺着他的话,“我不问了,以后也不提他了。” “那我来问你一个重要的问题吧。”李末看向他。 黎烨:? “什么问题?” 李末满脸认真:“点滴打完了,我可以下床了吗?” 黎烨抬头看向头顶的输液瓶,确实快没了。 “行吧。”黎烨站起身帮他把输液管给拔了,又帮他换了个留置针,“正好向你介绍一下我们这里。” “再不走走,我的肌肉都要萎缩了。”李末被黎烨扶着,缓慢地朝门外走去。 “没有你说得这么严重。”黎烨反驳他,陪着他慢慢走着,一边道,“顶多刚开始的时候有点使不上劲。” 李末没搭理他,走到门口的位置,停下了步子。 这几天躺在病房里面的时候看着泛黄的墙壁和天花板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破旧,门全都是木门,上面的绿漆掉得斑斑驳驳,窗户也用木板和铁皮打了好几个补丁,新旧颜色杂在一起,看上去十分不美观。 如果非要说这里好的话,那也只有在和六十九区做比较的时候能勉强说上一句还行了。 但是这里的生活气息却很足,貌似住了很多人,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小孩子嬉笑的声音。 “你这里……”李末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后看向黎烨,迟疑道,“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黎烨伸出手示意他走出来:“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李末一边走一边往左右两边瞧,发现这里应该是一座废弃的旧工厂改造过来的,有很多个房间,大多是用来住人的,还有厨房,杂物间…… 期间路过几个人,都十分友好地向他们打了招呼。 而等他们再走出大门,走到外面的院子里,人就多了起来。 大部分都是omega和beta,聚在院子里面,有人在择菜,有人在晾衣服,有人在晒被子,还有好几个小孩在被子底下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 “你看到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被拐卖的beta和omega,还有那些小孩。” 李末一愣:“你把他们救了下来?” “我一个人当然没有那个本事,我和我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组织了这个地方,让他们有个容身之所,尽己所能而已。” “那……”李末迟疑着,随后还是问了出来,“他们被救出来了,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家呢?” “因为他们基本上都是被他们的父母或者是监护人,主动卖出去的。”黎烨道,“有一些被拐卖到山区里面,还有一些被卖给那些贵族,搞代孕,我们救下他们的时候,他们被绑在病床上,那些负责他们的医生却丢下了他们自己逃之夭夭,不见了。” 李末垂眸,听完这些话,他心中的感受十分复杂,他明明记得帝国法条里面是明令禁止了贩卖人口和代孕的,紧接着下一秒,他的脑子里响起了孟晋泽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帝国的法条对我们这些贵族不起作用”。 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事情好像一桩接着一件,每当你以为自己过得已经足够惨了,实际上更加可怜的大有人在。 李末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往回走。 “你们救我的时候,我身上的衣服那些东西,你们都给我留下来了吗?”李末问道。 “都放在你房间的抽屉里面。”黎烨回答,“周姨帮你把衣服给补了起来,就是用的布料比不上你衣服原本的布料,还希望你不要嫌弃。” “麻烦了,到时候我去找她道谢。”李末道。 他记得自己从霍家逃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戴着霍竟司送给他的一枚戒指,他走回房间,拉开床头的抽屉,他的衣服被叠得方方正正地放在里面,而那枚戒指就放在衣服的正上方。 他从前和霍竟司在一起的时候,这人总希望自己能时时刻刻带着他送给自己的东西,于是他选了看上去不那么高调的戒指一直戴着手上。 但是霍竟司送给他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即便被他这么不爱惜,也还是闪着耀眼的珠宝光泽。 这也是他身上除了肚子里面那个小孩,最后一件和霍竟司有关的东西了。 李末看着这枚戒指,注视良久,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他转身把手里的戒指递给黎烨:“你有时间就去把这个东西当掉吧,应该能换不少钱。” 黎烨看着手心里面的那枚戒指,认出来那是上个世纪外国设计师seageralexander为数不多还流传在世的孤品,拍卖会上少说也得七位数星币起步,李末把这样的东西随便戴在身上玩,可见霍竟司对他的用情之深。 “那你以后,再也不会去找他了吗?”黎烨问他。 再也不会去找一个这么爱你的人了吗? 李末笑了,最后看向那枚戒指,像是在与自己的过往道别,他摇摇头,道:“不会了。” 18、幸福 那天之后,李末忙着养病和养胎,再也没有提起过霍竟司。 除了后颈上的伤好得慢一点以外,他的身体恢复得特别快,没多久就能跑能跳了,只是脖子上缠着的那一圈纱布总有些碍眼。 再加上他现在正处在怀孕的特殊时期,基地的人总是格外照顾他。 而他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一天变大,怀孕倒没给他带来什么很特别的感觉,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很多时候他总是忘记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总想帮基地里的人干点活。 虽然每次都被别人制止,这也不让他做,那也不让他做。 最后他们看李末实在是闲不住,于是把他“发配”过去帮做裁缝的章姐理线头去了。 章姐以前怀过很多次孕,把身体搞垮了,现在只能做点手工活帮基地赚个三瓜两枣的买菜钱,也是个可怜人。 “你现在怀着孕,就别和他们去争那些体力活干了。”章姐看着他的肚子,苦口婆心地劝着,“到时候反应一上来,够你难受的!” “哦……”李末低头,揪着手里的线头乖乖应了一声。 章姐看向他的肚子,伸手轻轻摸了摸,随后道:“我记得当初有一次我怀孕,像你这个月份的时候,腰疼背疼脖子疼,全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肚子里的孩子又闹,整天吃不好也睡不好,烦得哟……” 章姐慢慢收回了脸上的笑容,换上了些许忧虑,带着些说不上来的情绪:“就是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在哪个人家,还闹不闹腾……” 章姐从前出生在一个下等平民的家中,因为是omega,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后来为了让家里的alpha弟弟娶一个好一点的老婆,被他爸走黑市卖给了代孕机构,专门为那些贵族的人代孕生孩子。 她的身体好,怀过很多次孕,但生下来的孩子却没有一个是她的,运气好的时候她还能在出生的时候看一眼孩子长什么样,但大多是刚生下来就被抱走了。 孩子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毕竟孩子和她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只有十月怀胎但素未谋面的单面情谊,而且雇主的信息对他们都是保密的。 李末听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他在哪户人家我不知道,但他现在一定在一个充满爱的地方。” 章姐皱眉:“嗯?” “你的心里呀。”李末眨了眨眼睛,认真道。 “好好好,在我心里在我心里。”章姐被他这个回答给逗笑,随后又道:“但是你的宝宝以后肯定是个乖宝宝。” “我也这么觉得,一开始我还担心你信息素分泌不足,到时候孩子会闹得厉害,但是没想到他这么乖。”一直站在门口的黎烨走了进来,接了章姐的话。 当初他的后颈中了枪,又泡了不知道多久的河水,伤得十分严重,黎烨给他做手术的时候,切除了将近70%的腺体,再加上他的腺体被改造过,这就导致了他的信息素分泌严重不足。 但是怀孕的时候又恰恰需要这种信息素,用来安抚肚子里面的宝宝。 “好歹还剩了30%的腺体。”李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里还裹着一圈纱布,“我和你说,他们改造我腺体的时候,往里面植入了一个微型机器人,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取走我的命。” “所以一开始我是准备在自己直接切掉那块肉的,但是我忘记拿刀了,幸好中了那一枪,又幸好你来给我做了手术,不然我现在可能一点信息素都产不出来。”李末幸灾乐祸道。 “你看这孩子——”章姐立马嗔了他一句,但眼神里面却盛着满满的心疼,“左不过是受罪,怎么着都让人心疼,这一遭倒被你说成是好消息了。” 黎烨也想起,李末当初刚受伤的时候自己给他换药,纱布粘连着的地方稍微多用了那么一点点力就会把新长出来的皮层给撕裂开来,血流不止,即便他见多了这样的场景,但还是会跟着肉疼。 而李末还笑得出来。 闻言,李末的表情立马变成了一个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把两个人都给逗笑了。 总而言之,在基地待着的这段时间,虽然衣食住行都降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是这里的人都对他很好,因为基地的人基本上都不关心帝国贵族之间的政治博弈,所以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他,有几个认识他的,对他也是尊重大于其他。 只是偶尔他睡着睡着会惊醒过来,醒来后发现床铺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加上肚子里的孩子勉强算两个吧),没有和霍竟司睡觉的那种窒息一般的安全感,居然还让他有点不习惯。 他觉得是睡姿的问题,后来每天晚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就不再有这个烦恼了。 怀孕的那几个月,肚子里的宝宝没有让他吃多少苦,但还是因为他信息素分泌得太少,身体激素紊乱,孩子早产,八个月的时候就和他见了面。 孩子出生那天,黎烨把小孩抱给他看,尽管当时他十分虚弱,但还是发自肺腑地吐槽了一句:“怎么长得这么丑。” 自己和霍竟司那么优秀的外貌基因,不会一丁点都没遗传到吧?李末当时在心里面这样绝望地心想着。 刚出生还没五分钟,氧合指数暂时低于正常水平所以导致皮肤有些发紫的糯糯宝宝:…… 当然,糯糯这个小名是李末后来给小家伙取的,因为糯糯实在是太黏他了,又白白净净软软糯糯的,像个糯米糍,所以叫小家伙糯糯。 取大名的时候,他思考了很久小家伙到底是跟他姓还是跟霍竟司姓,让他纠结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名字来得太随便了,而且其实他长这么大,和把他捡回来的那个老师之间也没什么很深厚的情感,所以他不太想让糯糯跟自己姓。 更何况,要是自己以后出了什么意外,糯糯还能回去认爹。 确认好姓氏,李末便开始翻字典,一直到糯糯出生一个月的时候,小家伙的名字才取好,叫霍昭慈。 这个时候的糯糯眼睛大大睫毛长长,大家都夸他以后肯定是个漂亮宝宝,于是李末在某天晚上趁糯糯睡着偷偷给小家伙道了个歉—— “刚出生的时候妈妈不应该说你长得丑的。” 小家伙砸吧了两下嘴,没有理他。 于是李末趁热打铁:“你不说话就代表你原谅我了奥。” 小家伙还是没说话,李末于是当他原谅了自己,安心地睡了过去。 基地里面有不少小孩,也有不少是在基地里面出生的,虽然他们的身份是个迷,不知道受精卵是谁的精子和谁的卵子结合而成的,但基地里的人们都对他们视如己出。 因而大家基本上都有带小孩的经验,而坐月子的吃食有黎医生亲自把关,在糯糯出生之前章姐就做好了好几件衣服,就等着孩子出生,所以李末完全不用操什么心。 而且不仅是基地的大人,基地的小孩们对弟弟的出生也怀着满心欢喜,糯糯刚出生的时候,哥哥姐姐们把自己珍藏的玩偶抱到了李末的房间来,羞涩地说要送给糯糯。 因为没钱,其实基地里没什么玩具这种没有使用价值的东西,那两只打了补丁的小熊和小鸭子放在糯糯的床头,是属于小孩子之间最纯粹的情感。 那个时候其实也有人来问过孩子的爸爸是谁,那个人不知道李末从前的身份,也不知道李末和霍竟司的关系,只是单纯的好奇,觉得糯糯长得这么可爱,肯定不止是因为妈妈的颜值高,所以想知道糯糯的爸爸长什么样。 除了报纸上出现过的,帝国高级长官一般是不会有日常照流露出来的,但是报纸上的那些照片,让人一看就知道霍竟司的地位有多么显赫。 李末以前的手机里面倒是有很多张霍竟司的日常照,里面丑照最多,都是他趁霍竟司睡觉的时候,偷偷找那种死亡角度拍的,但那个手机还留在霍竟司家里,现在应该也被丢掉了。 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网上找到一张不那么高调的给那个人看,对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发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句,糯糯以后肯定也是个漂亮孩子! 而李末接回手机,也没急着删照片,他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发现这张久违的脸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心中的感受还是十分复杂。 随后他拿起手机,把照片和糯糯放在一起,看一眼照片,看一眼糯糯,发现糯糯的眉毛和眼睛像自己,鼻子和嘴巴像霍竟司。 嗯,好基因都遗传到位了。 李末表示十分满意。 那张霍竟司的照片他忘了删,就这么和无数张糯糯的照片一起留在了相册里面。 日子也就这么简单又开心地过了快两年。 这期间里,他其实总是能够关注到霍竟司的消息。 那年他“死”了以后,他忽然后知后觉,领悟到了一些事情。 就比如他身后的老板其实就是孟家的势力,就比如孟家的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孟晋池和霍竟妍在一起的时候,免不得透露一些什么东西,才让霍竟妍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 再比如,其实孟晋泽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打不过霍竟司,所以他选择在平民对霍竟司呼声最高的时候来挑拨自己和霍竟司的关系,只是他把不准霍竟司会不会杀了自己,所以他又在自己的腺体里面留了一个可以操纵自己死亡的东西,而他左右逃不过一个死,但是自己的死,却能在总督竞选中给霍家带去致命的打击。 原来他曾经还有一段非死不可的命运,但幸好他现在才想明白这些事情,如果当时他在还在霍竟司身边的时候大彻大悟这个事实,那么他有可能就真的认了命。 我好幸运。 在领悟到这些东西的那一天,李末在自己的日记本上留下了这四个字。 不过李末也有很烦恼的时候。 糯糯慢慢学会了走路,学会了讲话,于是便会问他那个他怎么都绕不过去的问题—— “妈妈,爸爸在哪里呀?” 小糯糯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这叫曾经对谎话信手拈来的李末也犯了难,他只能搪塞道:“爸爸……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呀,而且妈妈现在陪着糯糯呢。” “嗯嗯!”糯糯点点头,乖巧道,“糯糯喜欢妈妈!” 说完,随后小家伙翻了个身,窝在他的怀里,乖乖睡觉了。 李末看着怀里的糯糯,虽然一开始知道自己的怀孕的时候他只想着要打掉,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看着小家伙慢慢长大,他也因为糯糯的存在感受到了最纯粹的幸福。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么平淡幸福的过下去就好了。 李末贴着糯糯软软的小脸,入睡前,他虔诚地在心里许了一个这样的愿望。 19、重逢 “理事长,这是我们今天去六十五区视察的最新行程安排,在原有的基础上,里面新增了一个前往六十五区乡镇视察的项目,您过目一下。” 专机上,文秘书抱着今天视察工作的资料,道:“我们上午十点钟抵达六十五区的机场,原来的计划是直接去区中心的展厅,但是和六十五区的李执政官沟通了之后,他说这几年六十五区的乡镇发展也十分迅速,民风淳朴,而且节假日临近,正好有大集可以赶,想要邀请理事长去感受感受,于是我们增加了这趟行程安排。” “李执政官?”霍竟司在文秘书说的一大堆话里面精准捕捉到了自己想听的关键词。 文秘书:…… 文秘书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随时待命的刘副官,随后弯下腰轻声对霍竟司提醒道:“理事长,不是那个‘李’。” 霍竟司没理他,把眼前的资料重新递回去:“行,我知道了,你们都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到了喊我。” “是。”刘副官立马立正站姿,朝门外走去。 文秘书跟在他的身后,在帮霍竟司带上门之前,他看着霍竟司的背影,默默叹了一口气。 李末死后,总督竞选的格局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大变了样,霍家倒台,孟家得势,舆论纷飞,流言不断。 李末的死不说对霍家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但至少在这场政治博弈里面,霍家很难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 那天孟晋泽和霍竟司的聊天文秘书站在旁边听了个全,一直以来他都清楚,权力的博弈总是充满了算计和阴谋,而这条路也本就是由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铺就的。 但他还是惋惜,因为他总是能够想起李末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想起那个无论对谁,对什么事情都温柔如春风的人。 他记得当初刘副官得了令,带着人顺着河流往下,找了整整三个月,只是李末的尸体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找也找不到。 于是这件事情成了个谜,把他们丢进了如果李末死了,就一定能够找到尸体和如果李末活着,就一定能找到人的矛盾当中。 那段时间应该是他们人生中最忙碌的一段时间,既要找人,又要处理舆论,还有一系列因为形势变化而产生的麻烦事等着处理,累得他就连眨眼都怕自己在闭眼的那一瞬间就不由自主地睡过去了。 最后还是霍元帅下令,不许他们再在李末身上耗费任何人力物力和财力,这件事情才到此为止。 霍竟司还为此和霍承弼大吵了一架,双方各有各的理,僵持不下,冷战了好多天。 再后来,霍竟司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很少回那个从前和李末一起住的家。 尽管舆论被平息得差不多了,但外界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平民为着李末的死声讨霍竟司,要求霍家给一个说法。 但是孟家的计划实在是太周全,无论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出李末和孟家之间到底有什么直接联系,更证明不了李末的死和他们霍家没有关系。 因而那些不明白真相的人都觉得霍竟司一定恨透了李末,恨透了他让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只有文秘书知道,其实霍竟司的心里一直都念着李末。 但是别人都不知道,因为霍竟司只会在他和刘副官面前像刚刚那样,冷不丁对着和李末哪怕只有一丁点关系的东西忽然冒出来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逝者不可追,即便再怀念,日子也要往前走,时间一转,就过去了快三年。 现在再提起李末的死,霍竟司已经十分平静了。 因为情感是很难用对与错来衡量的,爱不爱什么的说到底其实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但求生是人的本能,这些年他的脑子里面总是回想起李末那天坚毅又真诚的眼神,对自己说—— “霍竟司,我要活下去”。 后来孟晋泽对他说完了那些话,他才意识到自己当时问李末有没有爱过自己的问题到底有多蠢。 “他只是想活下去。”霍竟司望着舷窗外白得晃眼睛的云朵,胸口的伤痕又有些隐隐作痛,但他的语气却格外平淡,喃喃道,“他也没做错什么。” —— 这边,糯糯刚睡醒,眨着朦胧的睡眼,从床上爬起身却发现房间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困倦立马便被独自一人的害怕给压了下去,小家伙眨巴两下眼睛,眼泪便掉了下来。 几秒后,李末拿着衣服闻声而至,而糯糯看见妈妈来了,立马不哭了,张开手要抱抱,抽抽巴巴地找安慰:“妈妈可以亲亲糯糯吗?” 李末被这个胆小鬼给逗笑,在床沿坐下,把糯糯抱入自己的怀中,温柔地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随后一边帮糯糯换衣服,一边问道:“糯糯,妈妈今天带你去镇上玩,好吗?” “好哦。” 糯糯揉了揉自己还挂着眼泪的眼睛,乖巧地被李末“摆弄”着。 李末熟练地帮他换好衣服,又带着小家伙去洗漱了一番,最后往小家伙怀里塞了一瓶提前泡好的牛奶,牵着他出去晒太阳去了。 “黎叔叔早上好!” 糯糯礼貌地朝一旁正在拌饲料的黎烨打了声招呼。 “糯糯也早上好呀。”黎烨也笑着回了他一个招呼。 而糯糯看到他一脑门的汗,随后就从自己的小口袋里面掏出纸巾想要帮他擦汗,但立马被黎烨给制止了:“糯糯等会儿再来帮叔叔擦汗好不好?叔叔这里现在暂时有点危险。” 糯糯停下了脚步,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做。 而李末闻言,弯腰把糯糯抱到了自己的怀里,不解地问道:“拌饲料有什么危险的?” “这不是马上就要入夏了吗?这里的野老鼠和野蛇太厉害了,这几年打药又打得频繁,它们都产生抗药性了。”黎烨抬起手臂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所以我自己调了一个药,毒性大,和在饲料里面让它们来吃,省的溜进来咬人。” “虽然我化验出来的结果显示是对人没什么影响,但是糯糯还小,小心一点总没错。” 糯糯听不懂,坐在李末的怀里懵懵地点了点头。 李末却挺惊讶:“看不出来你还会这种东西。” “以前上学辅修过生物化学,知道些皮毛而已。”黎烨谦虚道,随后他看向李末,又问道,“你今天要带糯糯去镇上采购的话就早点去吧,下午就要下雨了,等会儿你带着孩子不方便。” “我知道,等糯糯喝完牛奶就走。”李末看着怀里的糯糯,抬手轻轻抚了抚小家伙稍微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后弯腰,把小家伙递给了一旁正一边晒太阳一边打毛衣的章姐,“章姐,帮我抱一下糯糯,我进屋换个衣服。”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一道开朗男声插了进来,语气十分亢奋。 李末听这声就知道是谁来了,陈朗,omega,一年前被他爸妈卖给了人贩子,他费尽千辛万苦从人贩子前往山区的车上逃了出来,到了这里。 和基地里的其他人相比,陈朗算是幸运的,没有经历那些非人的折磨,再加上陈朗今年才十九岁,带着些稚气,人也活泼,虽然话很多,但反而给基地平添了很多生气。 “你去什么去,等会儿和我一起撒饲料去。”黎烨假装阻止。 陈朗立马不干了:“我刚刚才把后面的猪屎给铲完!” “好了好了,就让他和我一起去吧,还能帮我抱糯糯。”李末打着圆场,牵着陈朗往屋子里面走,“换个衣服,我们马上出发。” 陈朗有人撑腰了,于是一边跟着李末往里面走,一边转身朝黎烨做鬼脸,逗得院子里的人都哈哈大笑。 再出来的时候,李末已经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墨镜,口罩,防晒衣,太阳帽,他怕等会儿到了镇上有人把他认出来。 当然,这么做也有缺点,就比如糯糯好像也有点认不出他来了。 “妈妈?”糯糯歪着脑袋,疑惑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指,戳了戳眼前“黑眼镜”。 李末见状,于是把眼镜往上面一掀:“当当!是我。” 他朝糯糯眨眨眼,小崽立马认出他来,以为李末是在和他做变脸游戏,于是立马笑逐颜开。 “好了,糯糯,我们出发啦。”李末给糯糯戴上一顶黄色花朵边的太阳帽,又给他挎上一个小背包,随后把他从章姐的手里接过来,和陈朗一起出发去镇上。 当年霍竟司送给他的那枚戒指看上去低调,但是却卖了不少钱,李末用那些钱给基地做了一个大整改,之后还剩下不少,于是他们又买了一辆面包车,并给基地添了不少新东西。 因为基地以前是废旧工厂改造过来的,位于六十五区的边缘地带,所以距离镇上有一段距离,路又难走,他们十点半的时候才到买东西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大集市,他们刚下车就闻到了炸货和糖葫芦的香味。 “今天的人怎么这么多啊?”陈朗下车,一边吐槽着一边从李末的手里接过孩子,“我来抱糯糯吧,你抱久了累。” “大概是快过节了吧。”李末喃喃,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向陈朗,叮嘱道,“这次你不许背着我偷偷给糯糯买糖奥。” 上次陈朗和糯糯两个家伙背着他偷偷吃糖,而且偷吃就算了,糯糯这个小笨蛋,吃完糖之后还要来亲他,一凑近就能闻到那甜甜的水果糖味,一看就知道干了什么“坏事”。 闻言,陈朗和糯糯相视一眼,随后同时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糯糯抓抓自己的头发:“不会的啦,妈妈放心!” 陈朗也立马跟着附和:“对对对,不会的不会的,你就放心好了。” 随后不等李末说话,陈朗指着另外一边,道:“那边好像有什么表演,我带糯糯去看看,等会儿来找你!” 说完,陈朗拔腿就走,一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留给李末。 李末看着两人的背影,宠溺地笑了笑,随后戴上墨镜,掏出采购的单子买东西去了。 这边,文秘书,刘副官和霍竟司一起,正被六十五区这群热情的民众挤得寸步难行。 早听说这边的人热情好客,于是在来之前文秘书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看现在这个架势,他的准备显然还是做少了。 忽然,人群中一个抱着孩子的omega引起了他的注意,并不是他们有多特别,而是那个omega怀里的孩子,让他在看见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眼熟。 只是他以前,至少这两年,都没有来过六十五区,而且他也不认识那个omega,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个熟悉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而那个omega也正好被挤到了他的面前。 见他看向他们,那个omega立马举起怀中小孩的手向他打招呼,热情道:“你好呀你好呀!” 文秘书立马收回了自己观察的眼神,随后朝他们礼貌笑笑,得体地回了一句:“你好。” 说完,他还是没忍住夸了一句:“小孩真可爱。” “呀,我们家糯糯又被人夸可爱了。”陈朗捏捏糯糯的脸颊。 而糯糯听得出来对方是在夸自己,于是害羞起来,立马捂着脸转身低头,把脸埋进陈朗的肩里:“哎呀羞羞……” 文秘书被小孩的反应给逗笑,随后从口袋里面掏出一颗糖果,塞到了糯糯手里。 “糯糯快说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糯糯还搂着陈朗,眼睛里面写满了羞怯,声音却比糖果还甜。 “好啦我们要走啦。”陈朗朝文秘书笑笑,和他道了别。 一开始他看见这么多人围在一起还以为是有什么杂技表演看,走近了一瞧才发现是别人在给大领导介绍他们这里近两年的发展情况。 他觉得没意思,于是从人群之中退出来,看见李末正在挑西红柿。 “我们回来啦。”陈朗道。 “老板,再帮我搬两麻袋土豆到车上。”李末说完,闻言转身,目光瞬间就瞄准了糯糯手里的糖。 “这是别人看糯糯太可爱给他的。”陈朗嘟囔着,“这也不能要吗……” 糯糯也有些可怜地撅起了自己的嘴巴,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糖果。 “好啦。”李末捏捏小家伙的脸,“那糯糯告诉妈妈,吃完之后要做什么呀?” “乖乖刷牙。”糯糯道。 “对的,糯糯真棒。”李末朝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又转回去继续挑西红柿,一边挑一边问,“你们去那边都看了什么表演呀?” “没有表演,是有一区的大领导来我们这里视察,所以那边才那么多人。”陈朗回答道,“这颗糖就是领导的秘书,应该是吧,给糯糯的。” 一区来的大领导? 李末立马警惕起来,心中直接泛起一股十分不详的预感。 随后,为了求证自己心中的猜想,李末往后退了一步,朝那边的人群看过去。 alpha站在人群中央,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格外显眼,不是霍竟司还有谁? 而且最要紧的是,他这一回头,就像是被什么安排好了的似的,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霍竟司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