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家小姐不随军后,高冷首长失控了》 第一章:重生了,搬搬搬!(求票!) 温莞是被鸟叫醒的。 不是真鸟,是屋里那座从港城买来的鸟音钟。 可是,这“鸟钟”不是早在抄家的时候就已经销毁了吗?! 她僵硬地望向钟盘下的日历,1968年,6月7日。 她……重生了,回到了这关键的一夜。 这时候,温家刚刚被清算,她爸温明华和弟弟温煦被带走调查。 而她,因为有个军人未婚夫当护身符,暂时被留在家里“等候审查”。 可红袖章没等来,倒是先等来了贾丽丽这个假千金。 这贾丽丽,原本是温父好心收养的孤儿,哪知道温家一出事,她立马翻脸不认人。 不光在大庭广众之下撇清她和温家的关系,还趁夜,带着她亲生的爹妈和伪造的保管信,将温家值钱的物件一股脑儿地卷跑了。 等到真正的红袖章上门搜查时,温家已经家徒四壁,她父亲被扣上了“转移财产”的大帽子。 想到这里,她指甲不自觉抠进手心,白嫩纤细的指尖很快溢出鲜血。 不行!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被那个白眼狼搬空! 她目光一转,落在了梳妆台上那块不起眼的旧玉佩上。 那是她小时候从家里库房角落找出来的玩意儿。 上辈子被贾丽丽偷走,她还在自己面前显摆说是个宝贝…… 温莞一拿起这块玉佩,没想到指尖的血竟然被吸了进去。 下一秒,一股神秘力量将她带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环顾四周,发现有上下两层空间,第一层灵泉,和一片空旷的黑土地,这块面积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大很大。 第二层就像是一个看不到边际的仓库。 果真是个宝贝! 她集中起全部的心神,将意念投向卧室里的梳妆台。 心里默念:“收!” 下一秒,那张鎏金梳妆台,连同上面摆放的梳子、瓶瓶罐罐全部凭空消失了。 真的收进去了! 温莞微微抿嘴,清冷的目光忽然有了光。 她先来到二楼库房,十几口沉重的樟木箱子。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沉“大黄鱼”、“大团结”,还有一些珍贵的中草药。 收! 她又来到书房,将父亲珍藏的古董、字画、手表,连带着那些可能惹麻烦的信件、账本…… 不管有用没用,一股脑儿先收起来再说! 紧接着,她又扫荡了卧室,将衣柜里的四季衣物、布料、棉被,还有梳妆台上的珠宝首饰、护肤用品…… 统统收走。 最后就是客厅、厨房,里面的沙发、电器、锅碗瓢盆、米面粮油,甚至连角落里堆着的几块煤球都收走了。 整个温家别墅,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被洗劫一空。 只剩下笨重不值钱的大件家具、和温莞特意留下的狼藉。 发霉的纸币、翻倒的凳子、扯开的抽屉、散落一地的垃圾…… 完美伪装成被洗劫过的现场。 与此同时,客厅的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温莞迅速整理了一下睡衣,换上一副慌乱的表情下楼。 “姐姐!你醒了?” 一个娇柔做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关切”。 只见贾丽丽穿着一身崭新的列宁装,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她身边站着一对中年男女,男的贼眉鼠眼四处乱瞟,女的则一脸贪婪地打量着客厅。 这两人正是贾丽丽的亲生父母,贾老财和张翠花。 张翠花手里还假模假式地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干瘪的苹果。 贾丽丽快步走到楼梯,牵起温莞的手。 “姐姐,我们听说家里出了事,爸爸和弟弟……唉,我担心得睡不着,特意来看看你。” 她语气真挚,如果不是温莞上辈子经历过她的背叛,几乎都要信了。 “是啊,莞丫头,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个时候就该互相帮衬!” 张翠花上前一步,眼睛骨碌碌瞄着那些空了的柜子和架子,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贾老财也搓着手,干笑道:“对对,现在形势不好,我们想着家里的东西万一被那些……” “咳咳,被抄走了,不是罪加一等吗?我们可是冒着风险,特意来帮你们‘保管’的!你看,文件我们都准备好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鬼画符似的写着些字。 呵!保管?文件? 温莞心中冷笑,面上却更显苍白无助,“保…保管?” “我家里遭贼了,还需要保管什么?” “遭贼?!” 贾丽丽迅速环顾四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太干净了! 干净得诡异,别说值钱东西,连个像样的花瓶都没有!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 “姐姐,你胡说什么呢?家里怎么会遭贼?我们进来的时候门都好好的……” “就是遭贼了!” 温莞猛地提高了声音,惊恐地指着贾丽丽一家。 “我睡醒就发现家里变成这样了,所有的东西都没了!然后你们就闯进来了。“ “是不是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撞向大门,朝对着外面大喊:“来人啊!抓贼啊!有贼进我家偷东西啦” 凄厉的哭喊声瞬间传遍了整个街道。 贾丽丽伪善的脸瞬间变了。 “温莞!你疯了!你血口喷人!” 她嘶吼着,就要伸手去捂温莞的嘴。 “住手——!” “干什么的——!” 就在此时,手电筒的光照过来,几个红袖章飞快地冲到了大门口。 “同志!同志你们来得正好!” 温莞像是见到了救星,眼泪“哗”地流下来。 “他们是贼!你们看这家里,什么都没了!他们还要打我!” 她巧妙地展示了一下自己凌乱的睡衣和被撞淤青的手腕。 在场的人见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不!不是的!” 贾丽丽强压下恐惧,声音愣是挤出哭腔。 “你们别听她胡说!我是温家的养女贾丽丽,这是我亲生父母,我们是怕她家财产被坏人惦记,特意带了文件想来帮忙保管的!” “谁知道一进门她就污蔑我们!肯定是她自己私藏财产!” 她掏出贾老财那张“文件”,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红袖章看都没看那张废纸一眼。 “好心保管?” 他冷哼一声,指着空荡荡的屋子。 “保管到连根毛都不剩?那温家人说你们是贼,你们慌什么?还想动手?” “我……” 第二章:退婚,这冰块我不焐了! 贾丽丽语塞,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温家怎么会被搬空? 更没算到温莞会这么狠,直接喊人抓贼。 “不是!同志!真不是我们!” 张翠花眼见不妙,泼妇本性暴露。 “是温莞!肯定是这小蹄子把东西藏起来了,她想害我们,她……” “闭嘴!” 红袖章小将没了耐心,皱着眉头。 “吵什么吵!你们偷东西,还对受害者动手动脚,都给我带走!好好审问!” “不!你们不能抓我!我是进步青年!我早就和他们家划清界限了!我是……” 贾丽丽挣扎着,但红袖章们已经不耐烦地扭住了她的胳膊。 在被拖出门槛的瞬间,贾丽丽猛地回头,死死地钉在温莞身上。 温莞,你这个臭婊子,给我等着! 温莞迎着贾丽丽的目光,神情平静。 温家的家业,她守住了!接下来,该去救爸爸和弟弟了。 至于那个军官未婚夫…… 温莞眼神一黯,这辈子……桥归桥,路归路吧!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男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院外,一身军装,肩线绷得溜直。 他脸上没有表情,可那眼神,却牢牢锁在那抹身影上。 温莞刚把最后一个邻居送走,四周瞧了瞧,确定没人了,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勾了勾唇,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劲儿,又娇又傲,偏偏又美得扎心窝子。 门缝后的男人,喉结轻微地滑动了一下。 快得像错觉。 温莞正打算转身进屋,突然间感觉到了什么,身体猛地顿住。 她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是有个声音在催她到门口看看。 果不其然,只一眼她就看到那抹熟悉的绿色,血液瞬间凝固。 是谢骁。 他还是穿着那身军装,高大、挺拔、五官优越。 眼神却……冷漠、疏离。 谢骁看着愣住的女人,担心她不认识自己,极其简单地介绍自己。 “我是谢骁。” 温莞当然知道他是谁,这个男人,她爱了那么多年…… 上一世,谢骁因为报恩,娶了她。 他们俩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她是资本家小姐,而他,是红三代,年纪轻轻已是团长,前途无量。 他像一道沉默刚毅的山岩,与她这个精致却摇摇欲坠的细瓷格格不入。 可她偏偏不自量力的喜欢上了他,她收敛起所有锋芒,捧着满腔热情到他面前。 然而,谢骁对她的态度……冷淡又克制。 这种日子像钝刀子割肉,她变得越来越压抑,直到她无意中在发现谢骁藏起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波点格子裙年轻女子,笑容灿烂。 照片背面,是谢骁刚劲有力的字迹。 “我的爱人。” 那个瞬间,温莞才明白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原来他心里,早就有那样一个人。 她温莞算什么? 一个用恩情和责任捆绑住的麻烦,一个甚至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想到这里,温莞嘴角扯出一个释然的弧度。 谢骁,这辈子,我放过你了! 她迅速把思绪拽回来,上一世这时候,是谢老爷子的身边的兵来接她回京的。 怎么这一次,是他来了? 她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 他是来找她的?还是亲自来拒婚的?嫌弃她的成分问题? 还是……因为刚才那点动静?! 温莞本来是打算先解决完贾丽丽一家,再和京市谢家那边联系退婚的事情。 可他突然地到来,打乱了这一切。 谢骁见她出神,以为她是担心温父的事情。 “你父亲的事,我可以想办法。” “不必了。” 如果他能有办法,前世的父亲和弟弟也不至于死得死、残的残…… 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她正色道:“谢团长,你既然来了,我们就说清楚退婚的事吧。” 听到这“退婚”两个字,谢骁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 他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找出冲动的痕迹。 却发现女人的脸上除了平静,并没有半分波澜。 温莞也回望过去,那么好看的眼睛,却藏着深不见底的冰冷,她用了一辈子也没有将他焐热。 但这一次,她不想焐了。 她继续提高音量:“谢团长,您是战斗英雄,这么年轻就是正团级别,前途无量。” “没必要为了报恩,将一辈子系在我这么个‘累赘’身上。” “累赘?”谢骁眼底晦暗,原本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我从未说过。” 他不说,有人替他说。 上一世病房外那刻意压低的议论,再次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哎哎!刚刚谢团长说的,娶个资本家小姐,肠子都悔青了!报恩?这恩报得可真是…这累赘赔上一辈子!“ 资本家小姐、肠子都悔青了、累赘…… 原来这些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温莞回过神,声音轻得像叹息,“谢团长,有些话,是不必亲口说出来的。” “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又何必搭上你的一生?我会让人将订婚书送回谢家,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对大家都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骁嘴唇紧抿成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望着温莞逐渐消失的身影,眼底深处,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 不知不觉,好几天过去了。 温莞找了很多人,想打探父亲和弟弟的情况,可每次都徒劳无功。 谢骁那儿没再露面,革委会那边也没了动静。 按理说贾丽丽犯了那么大的事,总得让温家的人出来做个证,或者是找她了解一下情况吧。 可等了这么久,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温莞没了办法,只能蹲守在革委会门口,看看能不能等到革委会领导马主任出来。 让她意外的是,她没等到马主任,反倒遇见了贾丽丽前世的丈夫。 她私下里打听了打听,才知道那个瘦得跟个竹竿的人,竟然是…… 第三章:抓奸!绝佳观赏位 竟然是马主任的亲儿子马卫国。 温莞愣了一会儿,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怪不得,上一世温家刚被搬空,第二天马主任就领着人上门抄家。 怪不得,这一世贾丽丽被抓现行、伪造文件也没有个判罚结果。 原来,她早就攀附上了马卫国。 上一世,肯定就是他们联合做局,把温家的财产吞了个精光,最后又将罪名都甩给温家。 想通其中缘由,温莞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眼中忽然有了光亮。 深夜,月影稀疏。 贾丽丽穿着件全新的碎花的确良衬衫,领口开得有点低,露出白花花的胸脯。 她哼着小曲,警惕性低得可怜,丝毫没察觉身后这条“尾巴”。 温莞躲在暗处,瞧这花蝴蝶的打扮,心里已经了打算。 上一世贾丽丽婚前就有了身孕,算一算时间,大概也就这个时候怀上的。 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贾丽丽拐进了巷子尽头,那有个堆放杂物的旧仓库,又偏又背,除了耗子,晚上鬼都不去。 温莞窜到巷子侧面,贴着砖墙根爬了过去。 此时,贾丽丽已经进去,仓库门也合上了,里面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什么。 但温莞还是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 “丽丽,别生气了,那天绑你的小将,我爸已经教训过他了。” “哼!那晚我受的委屈,你一定要替我讨回来,那温莞,你一定要把她抓起来,折磨死她!”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 “再等等,我爸正在查她京市那个军官未婚夫,看看温家那些宝贝是不是被他藏起来了。等查清楚,我马上就把温莞交给你,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卫国,你真好!嘤嘤嘤……” 对话结束,传出男人的淫笑,和女人掐着嗓子的哼唧。 温莞不慌不忙地将门栓穿过仓库门,接着,又点燃了仓库旁的落叶。 火烧起来了,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黄铜哨子。 这玩意是工厂里紧急集合用的,那声音又尖又利,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哔——!哔——!哔——!” 这声音一响,引到一大帮人朝这头儿赶来。 她也没跑多远,就近弄了点水,把自己的头发打湿,脸蛋儿上也抹了两把,混在围观的人群里头,瞧着跟刚洗完澡的过路人没两样。 附近的人一来,火很快就给扑灭了,仓库门也被哪个好心同志给踹开了。 手电灯下,那俩抱得紧紧的“野鸳鸯”,衣服被扒拉个精光,连条裤衩子都没剩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呦!这不是马主任的儿子嘛! 在场的人都会心一笑,默契地给晚到的马主任留了个“绝佳观赏位”。 马主任本来还摆着个臭架子,生气谁家着火了,打扰了他的春梦。 下一秒,脸色由红转绿,由绿转白。 丫的!原来是自家后院着火。 马卫国一看来人,吓得魂都没了,腿一软就跪地上了。 “爸?!” 马主任丢脸丢大发了,恨不得当场和马卫国脱离父子关系。 “你别叫我爸,我不是你爸!” 等他看清马卫国身边的狐狸精时,更是气的要死,直接抄起旁边水桶砸了过去。 “你个臭不要脸的,敢勾引我儿子!” 水桶正好砸在贾丽丽脑门上,瞬间鲜血直流,鼓起个又青又紫的大包。 “丽丽!” 马卫国被血吓到,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见马卫国如此在乎这小贱人,马主任彻底疯了,一把抽出皮带,抡圆了就往儿子身上抽。 “老子打死你个管不住裤裆的玩意儿,丢人现眼!” 想到之前贾丽丽策划搬空温家的事,他不仅没从温家捞到什么好处,反而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他可是强压着下面的人,才放出贾丽丽一家。 直到现在,革委会还有很多不服气的小年轻,让他给一个说法。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这两个人还大张旗鼓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就在大伙儿看得情绪高涨的时候,两拨人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圆墩的张翠花,一头撞开人群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地贾老财。 张翠花一眼就看见自己闺女满头是血瘫在地上,气得她直接冲着马主任一顿猛抓。 “姓马的!你儿子耍流氓!赔我闺女清白!不然老娘今天豁出这条命,也要拉你儿子去蹲大狱!吃枪子儿!” 她嘶吼着,句句往最要命的地方捅。 光“耍流氓”三个字,足以让人万劫不复! 马主任反手就去推搡那堵肉墙。 “放屁!明明是你家这下贱胚子勾引我儿子,想攀高枝想疯了!” “当官的就能糟蹋人闺女?!老娘跟你拼了!” 张翠花状若疯虎,两只手都朝他脸上招呼。 贾老财也阴沉着脸冲了上来,他不是去拉自己婆娘,而是从后面抱住了马主任的一条腿,嘴里低吼。 “赔钱!不赔钱老子告你儿子坐牢!” 马主任被这夫妻俩前后夹攻,精心梳理的干部头被抓成了鸡窝。 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破口大骂:“反了!反了天了!来人啊!你们都是死人啊!给我拉开这俩蠢货!”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另一拨人也来了。 军用吉普车停下,率先跳下两个年轻的士兵。 随后,一位身着笔挺绿军装的中年男人,沉着脸下车。 他一出现,周围的人立刻感受到了那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首…首长?!”马主任反应过来,脸色惨白。 他认出了那是军区副司令,绝对碾压他的存在! 贾老财夫妻也意识到来人身份肯定不简单,他们扑倒在男人脚边,哭诉着:“首长,救命啊!” 中年首长皱起眉头,一个眼神示意,他身后的警卫员便将贾老财夫妻拖到一边。 与此同时,车上又下来一个年轻的卫兵,他上前一步报告:“报告首长!就是这两个人!” 卫兵指向摊在一旁的贾丽丽和马卫国,视线却无意地在人群中停留了一瞬。 这一眼,让温莞一下子愣住。 她认出了这个警卫员! 他是谢骁身边的人,上一世经常来找自己,是个小话痨。 首长瞥见地上发抖的贾丽丽,眼神暗了下来。 “你就是贾丽丽?今夜的事情还需要调查,但更严重的是你伙同马德福伪造文件,以及入室盗窃国家财产的罪名!” 伪造文件?偷窃国家财产? 这么大个罪名突然压下来,惊到了贾家父母。 这偷窃的事情……不是已经翻篇了,被革委会压下来了吗?! 怎么又招呼到上面的人了? “首长!首长!冤枉啊!我们根本啥也没偷到啊!” 首长厌恶地挥了下手,警卫立刻上前,将贾丽丽一家押解走。 然后,又走到马主任面前,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震怒。 “马德福!你滥用职权、伪造文件、贪污腐败的问题,军区已经收到举报,你配得上华国对你的信任吗?!” “冤枉啊!首长……” 第四章:怯怯,躲起来算是什么意思! 马主任哭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最后也被卫兵带走。 周围的群众开始说话,一个接一个地说出马主任平时做过的坏事,连带着贾丽丽这个白眼狼干的丑事也被大家一股脑儿给揭了出来。 首长听完了大家的反映,清了清嗓子。 “马德福以及贾丽丽的事情,我们会按规矩严办,大伙儿请放心!”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吉普车在众人的簇拥下消失在夜色里。 温莞站在人群里,缓缓松开紧握成拳的掌心。 真好! 前世的一切都在改写。 吉普车从胡同里开出来,稳稳地停下。 谢骁站在灯影下,转而上了首长的座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阿骁,事已经解决了,确实像你说的一样,那马德福是个贪官,还有贾丽丽一家也不是什么善茬。多亏了你提醒我,不然我们这些区领导还被蒙在鼓里呢!” 谢骁神情微舒,闷声道:“江叔,其实我也存了私心,那温家女儿是我的未婚妻。” 江首长蹙起眉头,谢家小子自小有婚约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没想到竟是个资本家女儿。 “既然是未婚妻,你怎么不亲自出面解决?难不成你对这婚事……” 江首长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谢骁作为谢家的长孙,前途一片光明,如果娶了这样的媳妇儿,肯定会有不好的影响。 想来,谢骁不愿意出面,估计也是不想娶这样一个媳妇儿吧。 “江叔,我和她之间……” 谢骁望着车窗出神,突然不说话了,江首长作为外人也不方便多问,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长辈安慰晚辈那样。 这小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有主意又有能力的孩子。 相信他,一定能平衡好这些私事。 * 没过几天,马主任等人的事在市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温莞眼见这事闹得这么大,心里生了疑惑。 难道是因为她主动地退婚,谢骁感念她的成全,所以帮了她家一把? 她想不明白,也猜不透。 没过几天,马主任等人的处理决定以大字报形式,贴在了街道口最醒目的宣传栏上。 温莞没有挤进宣传栏跟前,但她刚一露面,大伙儿的眼睛立马就都盯着她了。 在人群里,有个邻居大妈,正好那晚目睹了温家被偷的全程。 她嗓门一亮,激动地朝着温莞开口。 “温莞啊,快进来看!那个黑心肝贾丽丽一家都被下放了,去东北最偏远的农场劳动改造!听说昨天就被带走了。” “还有那个马主任,他被撤销一切职务,抓到牢里了,判了十年呢!” “还有那个马卫国,流氓罪也判了!和他老子一定蹲大狱!” “啧啧啧……真是报应不爽啊!” 温莞被大妈推着上前,看到宣传栏上的写的通报结果。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羊城的冬和东北的冬,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上一世,她的父亲在东北劳作时冻死,而弟弟也被冻残了双腿。 幸好,这一世,不再是她父亲和弟弟,而是贾丽丽一家。 只是,她的爸爸和弟弟到底怎么样了,他们又被带去了哪里呢?! 她大口吸着气,平复心中的纷乱。 就在这时,门卫大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哎哎哎!谁叫温莞啊!外面有人找你。” 温莞走出了门,发现在门口等她的竟然是那晚的小战士。 正是谢骁身边的警卫员周小柱。 周小柱挠了挠头,黝黑的圆脸上带着一种热切的笑意。 “嫂子,不不不,温同志……” 这熟悉的称呼,让温莞恍如隔世。 上一世,周小柱是大院里出了名的小话痨,总是一口一个‘嫂子’的称呼他。 温莞向外看了看,却没有察觉到谢骁的身影。 周小柱还在,说明谢骁肯定也没有回京市。 那么,他躲起来算是什么意思? 周小柱从怀里拿出信件,露出大白牙:“温同志,这是你父亲下放前给您留的信,你看了就知道了。” 信? 温莞展开信件,里面写着父亲和弟弟被下放到赣区的红星村,父亲还在信里特意强调,让她嫁去京市好好和谢骁过日子。 温莞抿了抿唇,思索着红星村是在南方,马上要入冬了,相比于上一世东北,已经好多了。 见她拿着信出神,周小柱抓耳挠腮的想法子。 这团长虽然在团里说一不二,但面对自个的未婚妻,也太不会来事了。 明明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却不露面让温同志知道。 他可要好好帮团长一把。 周小柱“哎哟”了一声,使劲儿朝温莞挤眉弄眼。 “温同志,你别太担心了,我们团长已经拜托江首长,让他的人好好照顾您父亲和弟弟。” 话说完,周小柱昂起下巴,等着温莞向他打听他的团长是谁,然后他再顺理成章说出团长就是谢骁,就是你的未婚夫。 想来,等温同志明白这一切都是团长默默安排的时候,肯定感动得稀里哗啦,巴不得立刻嫁给团长才好。 嘿嘿嘿。 可他幻想的一切没有出现。 温莞蹙起眉头,喃喃自语:“江首长?” 这个江首长,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就是那晚出现的军区副司令,和谢家交好。 那时候,她在谢家备受冷落的时候,江首长还像一个长辈一样安慰过自己。 “温丫头,虽然你现在很沮丧,但这个世界很大,总会有值得让你开心的人和事……” 想到这里,温莞向周小柱开口:“这位同志,你方便帮我引荐一下江首长吗?我想当面感谢他。” 周小柱:??? 怎么想象的和现实的差距如此大? * 等到周小柱将温莞带进司令部的时候,他人还是懵的。 为什么未来嫂子一点不好奇自家团长,反倒是急切地求见江首长? 他这样冒冒失失地带人进来,团长应该不会怪罪吧?! 等温莞进了办公室,他才迷茫地走出来。 “周小柱!你这么快回来了?信都交给她了?” 谢骁忽然地出现,让周小柱浑身一颤,他对着谢骁飞快地敬了个不成样子的礼。 “团……团长,我是奉温同志命,带她来见江首长。” “她要见的?” 周小柱拼命的点头:“是,团长!” 谢骁皱了皱眉,目光穿过周小柱的肩膀,落在了里面的门。 第五章:解除婚约,我下乡 周小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骁的脸色,心想:团长肯定是喜欢温同志,一听到人在里面,眼神都变了! 与此同时,温莞也敲响了江首长的门,开门见山地介绍了自己。 江首长有些意外,但考虑到她是谢骁的未婚妻,还是合上书页,耐心地听着她的话。 温莞深深地鞠了个躬,诚恳地道谢:“江首长,感谢您对我父亲和弟弟的关照,我这趟来,是想求您帮我一个忙。” 温莞拿出她和谢骁的订婚书,郑重说道:“这是我家当年和谢家的订婚书,我想拜托您交给谢家爷爷,我想解除我和谢骁的婚约。” 江首长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她现在没有被下放,完全是靠着和谢骁的婚约,有谢家这样的保护伞,她竟然说放弃就放弃? “温同志,你确定你想好了?解除婚约可不是儿戏。” “我想好了,以我现在的身份和谢骁本就不相配,也没有必要因为一纸婚约,将我两人强绑在一起,以谢骁的能力,相信以后会有更好的女孩子。” 见她如此说,江首长不由得高看着她两眼。 倒是个进退有度的丫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以帮你,只不过谢家那边……” “谢家那边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和谢骁当面说过,他没有反对。” 江首长点了点头,既然谢骁本人都没有反对,谢老爷子那边肯定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那等你和谢家退婚,你一个女孩在城里怎么过呀?” 她的亲人都被下放,家里又是一个空壳子,没有了谢家这层关系,她一个孤女在城里生存都是难题。 温莞抬起头,眼神坚定,“江首长,我想去赣区,陪在我父亲身边,陪他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江首长长叹口气,“你这么孝顺,也是个好姑娘。我帮你安排一下,你就以知青的身份去赣区吧,这样的话,下面的人也不会太为难你。” 能以知青名义下乡,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温莞激动地站起来,再次地鞠了一躬,“谢谢江首长!” 江首长摆了摆手,“不必客气,只不过,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谢骁那小子吗?我感觉……” 他感觉谢家小子对她还是有些特别,不然也不会请求自己暗中帮助他们温家。 温莞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已经决定了,谢骁是个好人,他值得更好的。而我,也只想好好守着家人过日子。” 就这样,温莞告别了江首长,刚走出门,迎面撞上了那双冷得跟冰块似的眼神。 不是谢骁,还能是谁?! 温莞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也不想跟他过多解释。 该说的,她早就说完了。 周小柱站在旁边介绍到:“温同志,这是我团长……啊哈哈,你们先聊!” 话音未落,周小柱就被团长散发的冷空气冻得一个激灵。 他拔腿就跑,活像屁股后面点了炮仗。 周小柱走了,温莞准备从男人旁边绕过去,哪知道对方一伸手,她只好顿住脚步。 她下意识看向他,他的眉眼依旧深邃,阳光洒在他的眼角,却没有染出半点温暖。 “谢团长,您有事?” 有事? 空气滞住一瞬。 谢骁声音也有些哑哑的:“温莞,你真的想好了……要退婚?” “谢团长,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事。” 谢骁的眉头紧皱,他自然明白温莞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她抛弃的不仅仅是谢家的庇护,还有他。 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那句“你再仔细想想!”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温莞看着他,缓缓将几缕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扯出一个得体的笑。 “谢团长,生活总是充满变数,我们有各自的路要走。你的未来一定光芒万丈,而我,也想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谢骁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像是在克制着情绪。 “既然你决定了,我无话可说。” 周小柱在远处探头探脑,心里暗戳戳替团长着急。 昨天团长还让他采购一些这边吃食,怕温同志回京吃不惯。 怎么今天两个人要退婚了? 见温莞离开,周小柱迈着小碎步蹭到谢骁身边,急匆匆地问:“团长,您刚刚怎么不多说几句?” “你……没事吧?” 谢骁瞥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他闭着眼睛平复内心汹涌,再睁眼时,唇畔染上了些许冷峭的弧度。 “帮我守着门,我进去找江首长。” * 经过那日,江首长说话算话,很快给温莞安排了知青下乡的证明。 这一日,天还没亮堂好。 温莞就起床,她准备在临走之前,去黑市采购一番。 她从后门拐到一个小巷子,见周围没人,便从空间拿出宽大的旧袍子,隐藏了自己原本的身材。 又梳了个老气横秋的圆髻,围上个花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当她再次出现在巷口的时候,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贴着墙根,很快来到城西的黑市。 天色微微亮,但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跟温莞一样的打扮。 大家彼此不说话,都心照不宣。 角落里,一个缩着脖子的老汉脚边,放着四个灰扑扑的麻袋。 温莞飞快地在麻袋口看了看,是上好的小米和面粉,一袋大概一百来斤。 她没说话,只伸出一个巴掌对着老汉面前的麻袋转个圈,示意自己全部要买下来。 老汉浑浊的眼珠抬了一下,伸出五根手指,“包圆的话,给你五十块。” 温莞点头,没有砍价,只是让老汉帮忙运到巷子角落,她借口说等下自己家人来拿。 老汉见一下子卖出去了,也赶紧将这几袋倒腾到了指定位置。 等老汉收钱走人,温莞赶紧将这些收进空间里。 等她再次回来,旁边卖东西的大妈也凑上来,压低声音:“姑娘,你刚买了粮食,还缺不缺油水?我那里有刚宰的猪还有鸡蛋呢!” 温莞一听,这感情好,她正想要这些。 温莞跟着大妈来到另一个角落,一个中年男人蹲守在那里…… 第六章:采购,装装装! 他身边还放着一扇猪,还有几筐鸡蛋。 她上前瞧了瞧,确认是今早刚杀的新鲜猪肉。 中年男人是大妈的丈夫,他裹着破旧的麻布衫,走过来介绍。 “这猪是乡下亲戚喂的,大半夜的现杀运来的,还有鸡蛋也都是自家养的,要不是我女儿病了急需用钱,我们也舍不得卖……” 温莞瞧着夫妻两人的朴实模样,也感觉得出来对方没有说谎。 大叔打量着她寒酸的穿着,眼神有些犹豫。 “姑娘,你不买猪肉也不要紧,买这两筐鸡蛋也行!” 温莞抿嘴一笑,心想这大叔是误会了,“这猪肉和鸡蛋我都要了,你们开个价吧。” 大叔眼底有些惊讶,指了指东西。 “这扇猪算你五十,鸡蛋算你二十块,一共七十块。” 温莞在心里算了算,这个价格竟比市场价还低些。 她转过身,从口袋掏出十张大团结。 “东西我都要了,你们放在这里,等下我家人会来拿,这是钱,你们收好!” 大叔大妈见到温莞如此爽快,眼睛都亮了起来。 收完钱,他们仔仔细细地数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有点儿不舍地抽出三张来还给温莞。 “姑娘,你给多了三十。” 温莞微笑着摆摆手,“不用了,剩下的就当是帮你们救急了。” 大叔大妈相互对视一眼,感激地离开。 等确认这里没人,温莞才安心地将猪肉和鸡蛋统统收进空间里。 收拾完一切,温莞又买了一些饼干、鸡蛋糕以及食盐、红糖什么的,基本上需要的都买完了。 等到日头高悬,她准备离开黑市,谁料想又碰上了刚才那位去而复返的大妈。 大妈手里提着几只鸡,朝着温莞跑过来。 “姑娘啊,这几只鸡是刚宰的,虽然不值几个钱,可都是我自己家里养的,你留着自己吃。” 温莞看着大妈手中的鸡,心里有些感动,但想着她家还有生病的孩子,连忙摆手。 “大妈,我买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了,这鸡留着孩子吃吧。” 大妈却固执地塞到她手里,“姑娘,你是好人,我们也都看出来了。这鸡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温莞无法拒绝大妈的热情,只好收了下来。 目送大妈离开后,温莞有些感慨,在这个年代,大家虽然日子苦,但骨子里都是善良和朴实。 逛完黑市,温莞回到家里,看着空间满满当当的食物,她心里松了口气。 这些食物放在空间不会变质,有了这些,等下乡应该不用再担心吃喝了。 这个冬天,她可以和爸爸、弟弟安稳地度过。 这日子也有了些盼头。 * 树叶飘落,秋风带上了几分萧瑟。 温莞背着个半旧的布包,里头就几件换洗衣裳,跟着一群知青来到了火车站。 她所在的小队,是由街道划分的,里面一共五人,三女两男,统一搭乘火车前往赣区。 温莞望着长长的绿皮火车。 上一世,她去的是京市,而现在是真正要下乡了。 同样的火车,奔赴的却是不一样的未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的家人,她要守护!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跟着队伍上了火车。 绿皮火车缓缓驶出站台。 温莞他们五人被分到一个两人座、一个三人座。 另外两个同队的女同志似乎对她很有敌意,白了她一眼,直接坐在双人座上。 温莞没了办法,只能和队里另外两个男知青坐在三人座。 她缩在靠窗的硬座上,穿着件最普通的蓝布衣服,可那张脸,在灰扑扑的车厢里,愣是白净得像刚剥壳的鸡蛋。 透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沉静气质。 坐在温莞对面的女知青叫孙红梅,她望着温莞与众不同的样子,眼里的火就没熄过。 她表姨在街道工作,知道温莞是个资本家小姐,但她不明白温莞怎么能成为知青,还和她们分到一队? 她思索着,这温莞头上肯定有人,她也不敢冒冒失失说出温莞的身份。 孙红梅自诩是“根正苗红”的革命青年,嗓门大,腰板直。 但跟温莞一比,她总觉得自个儿少了点什么。 “哼,充什么清高,都是当知青下乡,看她那细皮嫩肉的,能干啥活?别到时候哭爹喊娘!” 孙红梅故意拔高了调门,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 车厢里其他人听到,也小声议论起来。 温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当是苍蝇嗡嗡。 这种话,她听得太多了,再多争执也是浪费口水。 火车“哐当哐当”行驶着。 谁也没注意到,在车厢连接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个穿便装的高大男人。 周小柱戳了戳坐得跟棵青松似的男人。 “团长,那女人一直在讥讽温同志,我们要不要出面制止一下?” 谢骁摇了摇头,眼神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牢牢锁着温莞那里。 他一上车,就察觉到孙红梅对温莞的敌意。 这女人在温莞身边是个祸患,但如果她连这样的女人都应付不来,他又怎能安心让她留在乡下?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夜深了,车厢里灯光昏黄。 温莞也靠着窗户,闭目养神。 孙红梅望着那张白嫩的小脸,嫉妒的抓心挠肝,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脑子里成型。 她旁边坐着另一个女知青苏婷,这苏婷可是她从小到大的小跟班,胆子小,最听她的话了。 她上前耳语了几句,苏婷听了她的话,眼神闪烁,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苏婷答应了,孙红梅轻咳两声,弯腰拿起脚边的开水瓶,往搪瓷杯里倒了一杯热水。 就在倒完水的瞬间,她夸张地惊叫一声:“哎哟!” 她手上那缸子滚水,朝着温莞的脸泼了过去。 苏婷见状,赶紧站起来去扶孙红梅,顺势挡住了旁边几个人的视线。 第七章:玩栽赃,啪啪啪! 角落里的谢骁瞳孔收缩,几乎要立刻从座位站起来! 那开水冒的热气,他隔这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一直闭着眼的温莞,猛地睁开眼,几乎是本能地把怀里抱着的布包往上一顶,狠狠一挡! “嗤啦——” 一大缸滚烫的开水,全部泼在了布包上,湿了一大片。 就在这混乱当口,温莞瞥到苏婷飞快地往她座位旁塞了个东西。 栽赃! 她早就看出孙红梅的敌意,没想到她泼热水不成,还留了后手。 只可惜,孙红梅她们打错了如意算盘,她有空间。 收! 一个无声的指令下达,座位缝隙里的物品瞬间消失。 她的空间里赫然多出一块手表,如此贵重的物品,孙红梅真是舍了大成本。 “孙红梅同志!” 温莞痛指着自己的布包,上面还冒着白烟。 “你泼的……是开水!” 一听是开水,温莞旁边两个男知青眼神立马不一样了。 连小孩子都知道开水要注意,孙红梅怎么会那么不小心,专门往温莞脸上泼?! 孙红梅被温莞的冷静弄得有点慌,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她只能硬着头皮,恶人先告状。 “温莞,你……你刚刚是不是故意撞我?我的上海牌手表不见了!” “那可是我妈攒了两年钱才给我买的,肯定是你偷的!” 手表在这个年代可是稀罕物,她这一喊,车厢里的其他知青立马竖起耳朵来,不少人还站起来朝她这边瞅。 孙红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就是要在众人面前去搜出“赃物”,狠狠打这个资本家小姐的脸。 “偷手表?红梅同志,话可不能乱说!”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坐在温莞身旁的男知青陈泽,也是他们小队的队长。 陈泽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站起来。 “大家都看着呢,温莞同志一直坐在这里没动,是你自己端着水撞过去的!现在还说人偷你手表?证据呢?” 见队长都帮温莞说话,孙红梅更急了。 她梗着脖子:“就是她!肯定是她刚才趁乱偷的!温莞,你敢不敢站起来让我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温莞身上。 温莞微微垂眸道,声音清亮:“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孙红梅同志坚持,那就搜吧!只是……” “只是你没搜到的话,你可得在全车人面前,给我道歉!” 温莞的话合情合理,陈泽立刻表示赞同:“温莞同志说得对!搜不到,你一定要道歉!” 孙红梅毫不犹豫地答应,等手表从温莞的座位底下搜到,看你怎么被唾沫星子淹死! 在众人的监督下,陈泽扯开温莞的座位布,翻来覆去仔细检查了几遍,连夹层都扒开过了,也没有看到手表。 “温莞同志没有偷手表!”陈泽大声宣布结果。 “怎么可能?!” 孙红梅不可置信,她明明亲眼看到苏婷把手表放在温莞座位旁的啊?! 她见情况不妙,作势准备开溜。 温莞注意到孙红梅的动作,立刻拦住她,气场全开。 “孙红梅同志,你的道歉呢?” 孙红梅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温莞。 她万万没想到,那手表会凭空消失。 现在骑虎难下,想赖账都难! “我、我……我、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比你的道歉更重要?” 温莞寸步不让,声音拔高了几分,“还是说,你孙红梅说的话,就跟那找不到的手表一样,都是假的,都是可以随便消失的?” “孙红梅同志!道歉!”陈泽也附和着,脸上满是正义。 “你冤枉了好人,必须道歉!” 周围的乘客也开始议论起来。 “就是啊,必须道歉!” “刚才搜人家的时候那么凶,现在知道理亏就想跑?” “看她那样子,心虚得很呐!” 苏婷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孙红梅供出她是从犯。 孙红梅脸上火辣辣的,她想说是温莞藏得更深,可陈泽搜查的结果是大家亲眼所见,她没法子狡辩。 她死死瞪着温莞,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对……对不起!行了吧!” 这声道歉毫无诚意,倒像是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温莞冷笑一声,腰杆挺得笔直:“孙红梅同志!你这么一句毫无诚意的对不住就想打发我?没这么便宜的事!” “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清清楚楚地说:‘我孙红梅错了!我冤枉温莞同志偷窃!我毁她名誉,我道歉!’” “只有这么说,才叫道歉!你听清楚没有?” 整个车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温莞这反击震慑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温婉的姑娘,骨子里竟这么硬气! 一旁的陈泽更是对温莞有了几分敬佩。 他转向脸色发青的孙红梅,“孙红梅同志,你有胆子污蔑人,现在没胆子道歉?”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走,孙红梅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憋得喘不过气来。 她迫切地需要发泄! “啊——” 一声刺耳的嚎叫,孙红梅像头发疯的母牛,张牙舞爪地就朝温莞猛扑过去。 她不好过,温莞这个害她丢尽脸面的小贱人,也别想好过! “温莞!你个贱人!都怪你!我跟你拼了!” 温莞早有防备,就在孙红梅扑到近前的刹那,她看似不经意地脚下一勾…… 目标正是身旁的开水瓶,里面还装着大半壶开水。 “哐当!哗啦——!” 开水瓶碎了,而孙红梅也因为用力过猛扑了个空,整个人栽倒在开水里。 “啊!” 孙红梅胡乱地拍打着脸,瞬间鼓起水泡。 车厢里彻底乱了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出闹剧。 温莞看着地上哀嚎的孙红梅,声音微颤:“天啊!孙红梅同志,你嘴里在说些什么脏话!” “你扑过来想干什么……这可是你的开水瓶!你就算不想道歉,也不至于要报复我吧!” 车厢看戏的人都惊呆了,从泼水栽赃,到搜表无果,再到自食恶果…… 所有人都看到,孙红梅像疯子一样扑过去,结果打翻了自己座位旁的开水瓶子,泼了自己一脸。 这剧情简直比苏联电影还好看。 陈泽和几个知青手忙脚乱地用冷水给孙红梅冲洗降温,但她脸上的伤势严重,后续肯定会留下疤痕。 苏婷也被吓得瘫软在地,彻底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温莞在众人的安慰声中坐下,低垂的眼睫掩盖了一丝解气的快意。 没有人再提手表的事,这件事以孙红梅诬陷不成反遭众人唾弃告终。 至于那块手表,成了温莞空间里的战利品和孙红梅永远说不清的“悬案”。 角落里,谢骁…… 第八章:哦吼,像一个望妻石! 角落里,谢骁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他亲眼目睹温莞的冷静,她不仅当场自证清白,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远比自己想象中强大。 谢骁紧抿的唇角扯了扯,快得几乎看不见。 放在膝盖上的手,依旧攥得死紧。 * 火车经过一夜的行驶,停在赣区一个简陋的县级小站。 天刚蒙蒙亮,这里不像羊城那般温暖,带着南方山区特有的凉意。 不远处,孙红梅打了个喷嚏,情况要凄惨得多。 她左侧脸颊布满了水泡,有几个水泡甚至已经破了皮,粘连着散乱的头发。 她整个人佝偻着,用一块手帕勉强捂着左脸,只露出右边完好的半张脸。 苏婷战战兢兢地扶着她,经过火车上的开水事件,她已经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嘶!慢点走,疼死我了……” 苏婷抿了抿唇,小声道:“快到了,你再忍一忍!” 孙红梅狠狠咬着牙,怨毒的目光盯着温莞的背影,如果眼神能杀人,她一定要杀了温莞。 陈泽经过昨晚的事,也对温莞明显高看了几分。 他走到温莞身边,低声问:“温莞同志,行李重吗?我帮你拿一段?”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行。” 不过是一个小包,她还不需要别人来帮助她,再说了,她不想欠人情,尤其是在这种敏感的身份下。 陈泽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只是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点,这里路不好走。” 在当地村民的指引下,他们一队人来到广场的空地,那里停着一辆沾满泥浆的拖拉机。 站在拖拉机旁负责接收他们的,不是想象中严肃的村干部,而是一个画风截然不同的年轻人。 这人约莫二十出头,模样周正,个子也高,目测比陈泽还要高半头,即使隔着那身沾满泥点的工装外套,也能看出衣服底下是副结实有力的身板。 这男人长得倒还算不错,可他的站姿…… 温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东野斜倚在拖拉机旁,一条长腿蹬在轮胎上,姿态极其放松,甚至有点“没骨头”的感觉。 陈泽先一步上前,开口询问:“同志,你好。我们是分配到红星村的知青,请问您是……” 他话还没问完,苏婷脚一滑,手里头的箱子就飞了出去,眼看就要砸到温莞脚边。 变故发生得太快,陈泽还没反应过来。 但那个原本懒洋洋倚在拖拉机上的身影,精准地捞住箱底。 “砰!” 一声闷响,林东野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绷紧。 林东野放下箱子,顺势扶了一把惊魂未定的苏婷,语气带着点调侃,眼神却没什么轻浮。 “啧,小心点啊妹子!要扑,扑到哥怀里,别扑地下!” 苏婷的心脏还在狂跳,一抬头,正对上林东野低垂下来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野性。 “谢…谢谢…” 苏婷眼神躲闪,脸上热得厉害。 温莞站在箱子旁边,将这一幕从头到尾看得清楚。 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可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果决,这绝不是个游手好闲的人能做到的。 同时,她也瞥见了苏婷那副春心萌动的模样。 ……有点意思。 林东野随手掸了下灰,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行了,人都齐了吧?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红星村的林东野。我爹就是村长,是他让我来接你们。” 他用手指了指那辆拖拉机。 “都上车吧,地方不大,行李都搬后面去,人挤挤凑合坐,手脚都快点啊!” 行李搬完,他们一行人也要爬进车斗,那车斗又高又深,里面也散落着一些干草屑和泥点子。 孙红梅闻着臭,明显皱起了眉头。 “就……就坐这个啊?看着好脏……” 林东野眼睛一瞪:“嫌脏?告诉你们,这已经是村里最好的车了!不坐的自己走路去,几十里山路,走到天黑也走不到!” 温莞没有抱怨,利落地踩着后轮,整个人翻了上去。 林东野看着这一连串利落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见过太多城里来的女知青,没一个像眼前这个女同志这样,看着文文静静,但一点不娇气…… 甚至带着点爽利劲儿的! 温莞上车后,蜷缩着找了个能靠住的角落坐下。 见温莞坐好,陈泽他们也都上了车,苏婷犹豫了一下,瞟了孙红梅一眼,还是上车了。 她坐在了离驾驶位最近的地方,偷偷瞟向驾驶座的男人。 孙红梅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拖拖拉拉的最后才上了车。 林东野瞧着这几个城里来的“宝贝”,无声的勾了勾唇。 “都坐稳当了,开车了!” 拖拉机冒着黑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另一边,谢骁站在月台的阴影里,目光聚焦在那个蜷缩的身影上,直到她渐行渐远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周小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团长!团长!我刚买了回京市的票,就在一个小时以后。” “好。” 谢骁利落地转身,高大的身影无声地融入了车站后方。 周小柱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头雾水的跟在谢骁后面。 这团长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也不露面,只是默默守护温同志。 杵在这里,像一个望妻石。 周小柱心里暗自猜想,这团长和温同志之间,肯定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要不然温同志这么一门心思要退婚呢? 第九章:安顿好,找爸爸! 经过一路颠簸,温莞他们总算来到了红星村。 红星村依山而建,房屋多是低矮的土坯房,现在是晚收时候,田野一片金黄。 村口的大樟树下,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村民。 大多是老人和小孩,正儿八经的青壮年都在田野间忙碌着。 林东野从拖拉机跳下来,对着围观的村民吆喝了一声:“都看啥看?这是城里来的知青,以后就是咱们村里的人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邪风,吹走了孙红梅脸上遮挡的手帕,烫伤在阳光下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她眼神闪烁,慌张的捂着伤口,当手接触到水泡时,痛的再次惊呼。 村民们看到她这副模样,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响起。 “天爷,这女娃脸咋烂成这样?” “看着就疼,怕不是破相了……” “怎么城里小姑娘长这样,啧啧,真是可怕呢……” 苏婷低着头,恨不得离孙红梅远远的,最后还是两个心软的老大妈,带着她先带去村卫生所处理伤口。 孙红梅前脚刚走,一个身材敦实、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步伐沉稳,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沉稳气度。 他正是红星村村长、林东野的爹——林铁山,他早些年也是当兵的,后来因病退伍就回到老家做了个村长。 “知青同志们,一路辛苦了!我是红星村村长林铁山。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了,希望你们尽快适应,为红星村建设添砖加瓦!” 一番激情昂扬的话讲完,林铁山开始分配住处。 “知青点还没盖好,暂时只能分散安置到村民家里挤一挤。男知青,住村东头赵老栓家;女知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温莞她们,“三个女知青暂时住村西头李寡妇家空屋,咦,怎么少了一个人?” 陈泽向村长解释了孙红梅受伤的事,林铁山这才知道有人受伤。 他点了点头,让林东野晚些时候去看看。 林东野应承下来,嬉皮笑脸地向村长讨要着什么。 “爹,你看我把知青们都平安带回来了,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好处……” 林铁山眉头一皱,显然不太满意儿子这种行为。 他严厉地瞪了林东野一眼,但林东野却满不在乎,还冲他爹挤了挤眼。 周围竖着耳朵的村民们顿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几个蹲在墙角晒太阳的老奶更是低声议论开了:“啧,东野这小子,肯定又偷摸找村长要好处了!” “可不是嘛,仗着是村长捡回来的养子,整天不干正事,尽琢磨这些歪门邪道!” “养不熟的白眼狼,真当自己是根葱了!村长也是,管不住!”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温莞耳朵里。 也不知道村长嘀咕了什么,林东野最后笑嘻嘻的跑了,看样子目的已然达成。 温莞根本不在意思这些,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她的父亲和弟弟呢?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分房上,温莞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情况。 她知道父亲和弟弟被分配到了牛棚,但现在这时候还不能明目张胆的找。 只能等到天黑! 就在她打量时,林铁山不经意地走到了温莞附近。 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极快地说道:“……牛棚那边湿气重,常住会咳嗽,我已经送了药。” 他说完,像没事人一样,背着手继续去安排其他事。 温莞眼神暗了下来。 这话是在提醒她,所以,林村长知道她的身份?还在暗中关注着她家人的处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温莞她们被分配到村西头李寡妇家,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所谓的“空屋”,其实是用破木板在柴房旁边勉强隔出来的一个小间。 地上铺着些干草,上面扔着两块破门板,就算是“床”了。 李寡妇是个四十多岁,看起来凌厉刻薄的女人。 她叉着腰站在门口,撇着嘴:“你们两个!丑话说前头,条件就这样,吃喝拉撒自己管好自己,别指望我伺候你们!” 这一番话,说的苏婷脸色发白,她看着这恶劣的环境,差点哭出来。 平日里都是孙红梅替她撑腰,但现在孙红梅一直没回来…… 她只能求助的望着温莞,希望温莞能为之抗争一下,但温莞仿佛没听见一样,默默将自己的布包放在一块看起来稍微干净点的门板上。 比起父亲和弟弟住的牛棚,这里至少能遮风挡雨,她已经知足了。 夜深人静。 孙红梅还是没回来,苏婷已经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温莞却毫无睡意,她悄悄进了空间,之前她只顾着二楼空间装东西,这一回她仔细打量起一楼,这里的灵泉清澈见底、黑土地肥沃而松软。 她好奇心起,喝了一大口灵泉水,瞬间有一股力量滋润着她的四肢百骸,精神一振。 温莞惊讶这灵泉水的作用,更加好奇这黑土地能种出什么东西了。 她想起二楼空间里还有一些菜籽,于是顺手撒下了一些青菜、萝卜和黄瓜的种子。 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又落在空间那块上海牌手表上。 这东西暂时不能见光,但也许……将来会有用? 等她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又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李寡妇家的小院。 院子左边是挨着几户村民的房子,都已经熄灯。 右边则是一条小路,小路尽头似乎地势更低洼,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处低矮的棚屋。 她摸清了方向,就顺着低洼走去,很快闻到了一股动物粪便的味道。 牛棚! 第十章:掏掏掏,你们都要好好的 深夜,村卫生所点着一盏油灯,空气里弥漫着草药混杂的怪味。 孙红梅单独躺在木板床上,脸上的水泡被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挑破,擦上了紫药水。 赤脚大夫钱贵,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据说以前是给牲口看病的,后来培训了几个月就给人看病了。 孙红梅因为伤,暂时得以留在卫生所休整。 但是,伤口的疼痛让孙红梅的根本合不上眼,她摸索着找到了一面镜子,想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 手开始发抖…… 镜子里那张脸,有坑洼不平的伤口,而伤口也被紫色药水覆盖,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现在看起来也有些恐怖。 啊啊啊啊…… 她的脸,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她咬着牙狠狠念出那个名字:“温……莞!” 这一切都怪温莞! 要不是温莞这个小贱人,她怎么会被开水烫伤,又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孙红梅躺在卫生所的破床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报复!要让温莞比她惨百倍,千倍! 她知道温莞资本家女儿的身份,但其他人还不知道。 等她伤好后,要想法子,让所有人都知道温莞是资本家的狗崽子,让她在红星村永世不得翻身。 深夜,村里一片寂静。 温莞摸索着来到了牛棚旁,借着一点月光,她看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蜷缩在干草上。 “咳咳——”老人佝偻着,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这个人就是她父亲,温明华! 他们父女才分别多久,父亲怎么被蹉跎成这样?! 温莞还来不及伤心,又看到父亲旁边,一个更加瘦小、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男孩。 那男孩正是她的小弟温煦,此时小弟正紧紧地依偎着父亲,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给父亲一点温暖。 温莞望着两人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涩直冲鼻腔。 她躲到一边,从空间拿了压缩饼干、红糖块、衣服、以及装着灵泉水的水壶。 她不敢拿太多,怕被人发现,只能先取一些必需品。 温莞走到缝隙里,轻声开口:“爸,小煦……是我,莞莞……” 牛棚里死一般的寂静,咳嗽声也停了。 接着,传来颤抖的声音:“……谁?谁在外面?” 温莞的眼泪涌了上来,“爸,是我…莞莞……我来看你们了……” “莞莞?” 温明华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走!被人发现就完了!” 温明华语气急切,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姐?是姐姐吗?” 弟弟温煦带着哭腔,小声响起来。 “是我!阿煦别怕!” 温莞爬进去,将怀里的东西卸了下来。 “爸,阿煦,我是红星村新来的知青,今天刚到。在这里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们千万别说漏嘴!” 她语速极快地交代,同时将怀里的东西塞了进去。 “这里面有衣服,还有吃的!衣服,你们记得藏在外衣里面穿,吃的,留着慢慢吃。” “对了,水壶里的水,给爸多喝点,对咳嗽好!一定要喝!” 黑暗中,一只小手颤抖着接过了东西。 温明华压抑着咳嗽,疑惑地问:“莞莞,你怎么没去京市…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谢家那边?” “爸!先别管那些,我只想您和阿煦好好的!您先喝口水!” 温明华下意识地抗拒,但温莞不由分说地喂了几口。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口水下肚,温明华只觉得喉咙的灼烧感竟然奇迹般地减轻! “这,这水……” 温明华惊愕地看着女儿。 “爸,别问,再喝一点!” 温莞又喂了几口,拿出饼干掰开泡在剩下的灵泉水里,弄成糊状,一点点喂给父亲吃下。 温明华看着女儿忽然懂事的样子,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牛棚里只剩下温明华小口喝水,和温煦狼吞虎咽的声音:“……真香……” 温莞强忍着泪,听着里面的进食声,才放心的离开。 她沿着来时的路,更加谨慎地往回走。 也许是完成了最重要的任务,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踩在田埂上。 “咯吱”一声。 下一秒,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 “哟,这么晚了,温知青……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温莞循声望去,只见阴影里慢悠悠地踱出来一个人影。 正是林东野! 他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的痞笑,但那双在眼睛里,显得格外明亮。 林东野围着她转了一圈,最后盯着她沾满泥土的鞋子。 “啧啧,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方向……不是从牛棚那边过来的吧?怎么,对牛感兴趣?” 温莞眉眼冷了几分,迎上林东野的目光。 “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林同志不也这么晚没睡吗?” “我?” 林东野嗤笑一声,姿态更加放松。 “我是村长的儿子,我想去哪就去哪。” “至于你,温同志,这才刚来,这黑灯瞎火的……” “你透气透到牛棚那边去了?该不会是,想搞什么破坏吧?还是说……” 他拖长了语调,“那边有什么人……让你惦记着?” 温莞握紧拳头,眼眸划过—丝危险的精光。 第十一章:呀,不该看的,我瞎! 林东野歪着头打量她,月光照亮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哭过了?看来这牛棚那里,藏着什么伤心事啊?” 温莞对上男人浸着笑的眼,这才发现里面有种…… 洞悉一切的清明。 夜风呼啸着,吹得有几分凉意。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 林东野看着她的模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行了行了,别用那眼神瞪我,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放心!” 他忽然收敛了声音。 “我林东野虽然游手好闲,但有一点,不该看的,我瞎;不该说的,我哑。” 温莞愣住了,半天没回神。 林东野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耸耸肩. “怎么?不信?我骗你,能图啥?图你哭得好看?还是图牛粪味儿香?” “不过嘛……既然碰上了,封口费总得来点意思意思吧?” 他话锋一转,嘴角又勾起那抹玩味的笑。 “我这人没别的喜好,就喜欢吃点甜的……特别是喜欢城里的糖!” 他期待地搓了搓手,眼神里有一种“你看我多讲道理”的傲然。 话已至此,温莞只能暂时先顺着他的意思来。 “明天,我给你带水果糖。” “成交!” * 第二天,天蒙蒙亮,刺耳的哨声就将众人唤醒。 “上工了!上工了!最后一批晚收,赶时间,都麻溜点儿!” 生产队长扯着破锣嗓子在门外吼。 温莞从梦中惊醒,望着眼前的一切,才捂着狂跳的心脏。 别怕! 这是红星村,爸爸和弟弟……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同屋的苏婷也在一片抱怨中起来,四下瞧了瞧还是没有孙红梅的影子,她心里有点不安。 “温莞,红梅昨晚还没回来,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先管好你自己吧。” 温莞快速套上外套,又打了盆冷水抹了把脸,立刻精神了许多。 走出院子,她和另外两个男知青会合。 一个是队长陈泽,另外一个是队里存在感不强的,戴着眼镜的冯俊杰。 今天知青们的任务是配合二分队村民,一起去村东头,抢收晚稻。 “哎哟喂,这鬼天气,早上冻死个人了!” 一个村民搓着手抱怨。 “知足吧,等太阳出来,晒不死你!” 另一个村民接话道。 秋末的赣区就是这么个温度,早晚温差大。 人群里,孙红梅姗姗来迟,她半边脸上缠着布,伤口处只能看出隐约紫色药水的痕迹。 她的目光落在温莞身上,无声地咬了咬唇。 一行人跟着大部队走向村东头,到了地头,眼前是望不到边的金黄稻穗。 记分队长老王头敲打着手上的笔杆子。 “每人两垄,今天必须割完,割不干净扣工分!” 温莞分到的两垄在最边上,靠近一片杂乱的灌木丛。 她学着旁边老农的样子,弯下腰,左手拢住一把稻杆,右手用镰刀贴着地皮用力一拉。 “唰啦!” 她的动作生涩,力量也不足。 才割了十几米,手掌心就被粗糙的稻秆磨出了几个水泡。 “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笑从旁边传来。 是孙红梅。 她分到了温莞的旁边,斜睨着温莞,语气嘲讽。 “瞧你那细皮嫩肉的,干不了这活儿吧?别再这装模作样了,趁早滚回城里吧!” 温莞直起腰,瞧着孙红梅的速度也没快多少,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笑话自己。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回击道:“纱布都挡不住你这张嘴,省点力气吧!” 孙红梅捂着脸,只觉得温莞这小贱人又在戳她的心窝子,嘴里不停地嘀咕着骂人的话。 温莞却像没事人似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理睬。 孙红梅嘴巴都说干了,落了个自讨没趣,只好又埋着头继续干起活来。 温莞这回也不再急于求成,而是仔细观摩旁边老农的动作。 趁着观察的间隙,她迅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水壶,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 清冽甘甜的泉水滑入喉中,疲惫瞬间退去,掌心的水泡也正在飞速愈合。 灵泉还是个好东西! 温莞精神大振,在调整完自己的割稻的动作后,速度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日头渐渐升高,其他知青早已汗流浃背,动作越来越慢。 孙红梅更是狼狈,脸上的纱布被汗水浸透,紧贴着烫伤的皮肤,又疼又痒。 反观温莞,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她动作不紧不慢,额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等她割完自己那两垄时,而孙红梅那垄,才完成了一半。 “温莞同志,你…你割完了?” “嗯,割完了。” 负责计分的老王头走过来,看着温莞身后整齐的稻捆,满脸的不可思议。 “瞧那城里来的女娃子!麻利得很!比咱队上有些后生还强哩!”旁边的老农也忍不住赞叹。 另一个正在捆稻子的中年大妈也抬起头。 “是嘞!这丫头动作利索,又好看,跟画儿似的!” 孙红梅看着这一幕,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凭什么? 这个资本家的小姐,凭什么比她还能干? 忙完地里的活计,中午迎来短暂地吃饭、休息时间。 而孙红梅由于没有完成分配的任务,只能顶着大太阳继续割。 温莞找了个僻静的树荫,背靠着树干,意识沉入空间。 那片神奇的黑土地上,昨天种下的蔬果种子,在空间加速滋养下,竟然已经成熟了! 萝卜水灵饱满,黄瓜翠绿欲滴,散发着诱人的清甜气息。 她用意念“摘”下,送入口中。 清脆!多汁! 不仅好吃,吃完疲惫感还一扫而空。 温莞涌起巨大的安全感。 下午的任务是搬运稻捆到晒谷场。 孙红梅刚干完上午的活,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搬运稻捆。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刚抬起一捆,只觉得天旋地转,竟然直挺挺地朝地面栽了下去。 “噗通!” 尘土扬起,孙红梅脸朝下,一动不动,彻底昏死过去。 老王头皱着眉头,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孙红梅的小腿。 确认人真的晕了,这才从腋下夹着的记分本上,在孙红梅名字后面,狠狠地画了一个红叉叉。 “抬走抬走,送卫生所去!净耽误事儿!” 苏婷看着那红叉叉,吓得一刻不敢停歇,赶紧朝着分配给自己的那堆稻捆小跑过去。 温莞也准备开始干活,经过中午的‘特殊’休整,她现在感觉体力充沛。 握紧拳头时,感觉力气都大了不少。 她弯下腰,动作麻利地将稻捆绑在背上,朝着前方打谷场的方走去。 “吭哧,吭哧——” 她调整着呼吸,汗水沿着线条优美的下颌线滚落,砸在尘土里。 村子里妇女能做的,她温莞,不仅能做,还要做得更好! 林东野刚忙完另一片田的调度,朝这边打谷场走来。 刚走到近前,目光就捕捉到了那个纤细身影。 第十二章:好色男和恶毒女,集结! 她的动作带着点生涩,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 林东野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只是那浓黑的眉峰拢了一瞬。 “嘿,东野,瞧见没?” 旁边的记分员老王头叼着烟杆,用下巴点了点温莞远去的背影。 “就那个新来的女知青,叫温莞的。” “这丫头上午割稻子就利索得很,下午背稻捆,一趟没落,这速度,都快赶上咱们村上那些半大小子了!” “真是邪了门了,看着白净瘦弱的……” 老王头啧啧称奇,他在这红星村记了半辈子工分,见过形形色色的知青,这么能吃苦的女娃。 少见! 林东野没有接话,少女的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中顽强生长的新苇。 “对了,东野,还有一个女知青,就是脸上受伤的那个,中午晕倒了,又送到卫生所了,那个怎么处理?” “哦?” 林东野回过神来,想到初见时孙红梅挑剔的样子…… 他得去看看了。 * 孙红梅再次被安置在卫生所那张床上。 钱贵装模作样地给她灌了点温开水,又给她脸上发黄的纱布拆开,胡乱抹了点紫药水重新包上。 一通忙活后,见几个半大小子还在探头探脑,钱贵不耐烦地摆着手驱赶。 “看啥看?有啥好看的?都散了散了!该干啥干啥去!人女娃子躺这儿呢,像什么话!” 几个半大小子被他凶巴巴的样子吓退,一哄而散。 卫生所里只剩下钱贵和昏睡不醒的孙红梅,钱贵绿豆眼提溜地转着,时不时瞥向床上的人。 孙红梅在梦中不安稳,嘴里开始嘟囔起来。 钱贵好奇地俯下身子,想听听她在说些什么。 “温、温莞……” 孙红梅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恨意。 “温莞,你个……贱人……不得好死……” 温莞? 钱贵知道这个名字,三个新来的女知青,就数这个温莞最漂亮,那小身段,前凸后翘的,小脸蛋也是白白净净,最扎眼。 “温莞…资本家……小姐!” 资本家小姐?! 钱贵一听这话,猛地直起身子,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温莞是资本家小姐? 他再次俯下身,这次几乎是趴在了孙红梅嘴边。 “孙同志?你说谁是资本家小姐?是不是那个叫温莞的……” 孙红梅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刺激,无意识地应和着。 “就是她!温莞就是资本家小姐!就是她……装模作样……害我烫伤……我要她死!要她不得好死!” 钱贵这回正儿八经的听清楚了,这温莞果真是资本家小姐? 难怪! 以他光棍多年的经验,一眼就看出那温莞和其他女知青都不一样。 那模样、那身段……啧啧! 他越想越兴奋,在狭小的卫生所里兴奋地搓着手。 他终于知道自己单身四十年,是在为什么了!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特别”的女人! 他脑海中浮现出温莞清丽的脸庞,想象着她那身段在自己身下挣扎…… 那才是真正的“女人”该有的滋味! 比村里那些粗糙的老婆娘强一万倍! 钱贵只觉得一股邪火猛地从小腹窜起,烧得他浑身燥热。 他望着床上的孙红梅,想着得赶快把她治好,让她有力气去举报! 这样,他就可以……嘿嘿! 钱贵立刻翻箱倒柜,终于翻出半片压箱底的土霉素,这药他平时都舍不得用,都是留着偷偷倒卖的。 他掰了一半,扶着孙红梅的头,强行把药片塞了进去。 “孙同志,孙同志,醒醒,吃药了!吃了药就好了!好了才能去……才能去干大事啊!” 孙红梅迷迷糊糊地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钱贵那张黢黑满是褶子的脸,还带着不正常的亢奋。 “钱……大夫?” “哎!是我!” 钱贵堆起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 “孙同志啊,你放心!你这伤啊,我一定给你治好!等你好了,我带你上大队,把你知道的那个……那个‘坏分子’给揭发了!” “坏分子?” 孙红梅刚醒来,脑子还是一片浆糊,但“揭发”这两个字眼像针一样刺入她的意识。 她是想去揭发温莞,但是这个钱大夫是怎么知道的?! 钱贵带着伪善的笑容,解释着。 “你刚刚说的梦话,关于那个温莞的事,都让我听见了!” “那资本家小姐竟然害你的毁容,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替你主持公道的!” “毁容?你说我会毁容?!” 听到这两个字,孙红梅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她的脸,她最在意的脸! “镜子,给我镜子!” 钱贵被她这疯魔的样子吓住了,赶紧摸了把镜子,递过去。 孙红梅抢过镜子,将镜面对准了自己的脸。 这脸,比昨晚更加恐怖! 她左半边脸算是彻底毁了,药渍下,皮肤明显红肿,上面还糊着,颜色各异,最后黑不溜秋的药渍。 “啊!” 孙红梅大叫一声,手中的镜子掉在地上,“哐当”四分五裂! “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钱大夫,到底能不能恢复,我真的会毁容吗?!” 钱贵看着这个城里来的疯婆子,头皮一阵发麻。 但为了自己的计划,还是顺着她的话,火上浇油。 “孙同志,你放心,我会尽力给你治!但你这脸上的伤口太深,具体恢复情况,不太好说……” 孙红梅一听这话,心凉了一半。 她紧攥着被单,双眼通红。 “是温莞,都是她害的!啊啊啊!我要报仇,报仇!!” 钱贵见达到自己目的,赶紧最后加把火。 “孙同志,你这仇是要报!但你现在更要是赶紧养好身体!等你能伤好一点,咱们就去大队,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她的真面目!” 孙红梅的哭嚎渐渐停了,她死死盯着钱贵。 就算这个钱大夫意外知道她和温莞的事,但她不明白这个才认识的人为什么会站在自己这边。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钱大夫心里“咯噔”一下,这女人,虽然疯了,但城里人的那点精明还没完全丢光。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要是直接说为了立功受奖? 那显得太功利,这疯女人现在情绪不稳,万一觉得被利用,反咬一口就麻烦了。 第十三章:不愧是城里来的,就是甜(求票) 他浑浊的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哎呀,孙同志,瞧你这话说的!” “我钱贵虽然只是个乡下大夫,但也是个有觉悟的革命同志!眼睛里最揉不得沙子!” “你说说,她一个资本家小姐,混进咱们革命队伍,还把你害成这样……这简直是骑在咱们工农阶级头上拉屎啊!” 他观察着孙红梅的脸色,见她眼中的怀疑稍减,语气更加诚恳。 “孙同志,你想想,她这次能害你毁容,下次指不定害谁呢?” “我帮你,就是帮咱们全村除害!” 孙红梅听着钱贵义正词严的话语,彻底打消疑虑。 革命群众都是好人,她不应该怀疑! 何况,温莞是坏分子,是敌人!打倒敌人,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钱大夫作为一个有觉悟的革命同志,痛恨资本家小姐,不是很正常吗? 想到这里,孙红梅眼中的最后一丝怀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认同感。 “钱大夫……” “你说得对!温莞就是咱们共同的敌人!谢谢你……谢谢你肯帮我!” 她伸出手,紧紧抓住钱贵,仿佛在确认这个同盟。 钱贵望着这张恶心可怕的脸,恨不得一脚给她踹飞。 但他想着,还要利用她,继续和她合作。 只能强忍着那点子厌恶,脸上堆满虚伪的笑容。 “孙同志,等你好利索了,就去大队举报,让资本主义永世不得翻身!” 孙红梅狠狠点着头,仿佛已经看到了温莞被踩在脚下的模样。 两人在屋内美好的畅想,全然没有注意到窗外男人的身影…… * 夕阳西下。 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三三两两地扛着锄头、往村里走。 温莞走在人群最后面,有了灵泉的加持,她虽然干了一天的重活,但比起其他知青的腰酸背痛,她步伐明显稳当许多。 她一边走,一边和同路的李婶聊着家常。 这李婶子正是记分员老王头的媳妇,在妇女队伍里也算有一点威望。 李婶子今天一见到温莞,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温莞。 瞧这丫头长得端正,干活儿又利索,那手脚伶俐得跟当年的自己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家里可还有个适婚的儿子,正等着找对象呢! 她得替儿子好好把把关。 刚走到村口那棵树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晃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挡在了路中间。 林东野双手插在兜里,看起来漫不经心。 “哟,这不是李婶子,还有温知青!我今日可听王大叔说了,温知青干活麻利,工分拿了知青队伍的头份!” 温莞脚步一顿,抬眼看向林东野。 “林同志,我只是做好我该干的活儿。” 温莞礼貌地回应着,但旁边的李婶可没这么好脸色。 她一听林东野提到自家老头子,暗骂老王头嘴上没个把门的,连工分这点事都跟这家伙说。 她可讨厌林东野这个小王八蛋了,仗着是村长儿子,整天游手好闲、没个正形。 之前她给儿子挑选了隔壁村的大姑娘,就是这个林东野故意跑去破坏,搞得两家人结亲没成。 就是这么一个浑小子,偏偏老王头总一个劲说林东野好! 真搞不懂那糟老头的眼光。 “温知青,咱们走吧,别理他。” 李婶一把拉住温莞的胳膊,就要往旁边绕开。 然而,林东野却一步跨出,恰好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目光落在温莞身上,话却是对着李婶说的。 “李婶儿,急啥呀?我不过是想和温同志说几句话……” 他拖长了调子,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正经事。 “对了,李婶,我刚打村东头过来,瞧见王叔了,在仓库那边清点农具呢,好像丢了什么,正到处找人呢?” 李婶一听涉及公事,心里就紧张了几分。 她狐疑地看了看林东野,一时拿不准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 但万一是真的呢? 这仓库钥匙一向是他家老王在管,万一真丢了什么,可都是他们家管理疏忽的责任! 这林东野虽然混,但现在还是个大白天,应该也不敢真对温知青做啥出格的事。 想到这,李婶权衡了一下,还是老头子那边公事要紧。 “温丫头……”李婶犹豫地看向温莞。 温莞心里明白,林东野这分明是故意支开李婶。 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婶子,您快去吧,别让王叔等急了。” 温莞的镇定让李婶稍微放了点心,但临走前还是狠狠剜了林东野一眼。 警告道:“林东野!说话就说话,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温知青,看我不叫你叔拿鞋底子抽你!” 林东野笑着应下。 李婶子稍微放心,这才匆匆地朝着仓库方向去了。 大樟树下,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 打头的村民早已走远,附近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东野靠近一步,腔调散漫:“温知青,昨儿晚上…你答应我的水果糖?” 水果糖? 温莞这才想起昨夜的事情,她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将水果糖从空间拿出来,藏在自己上衣夹层口袋里。 她背过身,摸索了一下,再拿出来时,掌心躺着两颗用透明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硬糖。 “给你!” 彩色的玻璃纸静静躺在温莞的手心,林东野看了看糖,又看了看人。 这才小心翼翼地剥开一颗糖,放入嘴中。 清甜的味道立刻在口腔中散开,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不愧是城里来的,就是甜……” 不甜又怎么能叫做糖呢!? 温莞暗自想着,同时好奇的打量着身侧的男人。 他脸上的笑意不似作假,他确实喜欢吃甜的! 只是,她下意识感觉他还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 林东野将那颗糖吃完,又将另一颗顺手放在口袋里。 这番迷惑操作做完后,他朝村东头卫生所的方向努了努嘴。 第十四章:下乡怎么能不说闲话! “我刚打卫生所那边溜达过来,卫生所里头那位,动静可真不小。” “跟条被踩了尾巴的毒蛇似的,逮着谁都想咬一口。” 卫生所?毒蛇? 温莞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流转。 林东野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温莞的布鞋。 “最近当心点脚下,走路看着点道儿,别让这疯蛇缠上,脏了鞋,也…硌了脚。” 此时此刻,温莞再迟钝也明白了他的话。 林东野是在提醒她,要注意孙红梅。 她放轻声音:“改天,我再给你带糖吃。” 林东野脸上的认真瞬间褪去,又挂上了那副懒洋洋的笑容。 “吃你两颗糖,便宜你了!”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几步就融入到乡道里。 温莞站在原地,看着林东野消失的方向,眼神微闪。 虽然她还看不太明白林东野,但她能感觉到他散发的善意。 至于孙红梅…… 她这两日都在卫生所,难道在私底下密谋着什么? 这个年代,要对付她这种身份敏感的人,最常见的手段不就是扣帽子、搞揭发吗?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最后是谁给谁扣上这顶要命的帽子!” 温莞心里初步有了计划…… 在接下来的几天,温莞天不亮就起床,跟着大伙儿出工。 她干起活来又快又利索,连村里最能干的婆娘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孙红梅借着钱贵的关系,在队里请了几天病假。 大伙儿表面不说,背地里都在议论纷纷,那说出的闲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而在闲话堆里,声音最大的要属村里的大喇叭——张家媳妇。 她自诩给老张家生了四个带把的男娃,嗓门总比别人大。 “哎哎哎!” “你说,都是女知青,人家温同志在这儿汗流浃背,她孙红梅凭什么就能请假?” “我听说她是借着钱贵的关系,钱贵光棍那么多年,你们说她是不是……” 张媳妇开了个头,其他好事者也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那钱贵,大家伙儿都知道是什么德行!” “哎哟喂,要我说……男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的!谁知道……” “得了,得了!”李婶子走上来大声制止。 “老张家的,还有你们几个!别在这儿嘚吧嘚吧了!” “过两天就月底算工分了,到时候,我让我们老王好好跟村长好好汇报汇报!” 李婶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她们越说越邪乎,这里可不只有成了家的妇女在场,还有不少没结婚的大闺女呢! 也不知道温莞这丫头听进去多少,可不能给这群老娘们带坏了! 温莞默默干着手头的伙计,背地里,却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盘算着,得亲自去瞧一瞧。 这天中午下工,温莞借口去方便,特意绕了条小路,靠近卫生所的后窗。 刚摸过去,就听到里面里面带着兴奋的对话声。 “红梅妹子,你可得说话算话!等把温莞搞臭了,……你答应我的好处……” 温莞皱起眉头,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应该就是她们口中的钱大夫。 “放心,钱大夫!你不是说马上月底,村里要开大会。” “等到时候人多,我就当众举报温莞,保证让她翻不了身!到时候……嘿嘿!” 孙红梅声音洪亮,看样子脸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举报?当众发难? 果真和她想的一样。 温莞心中冷笑,“孙红梅,这可是你自己把刀递到我手里的。” 她想起空间那块手表,知青们都知道孙红梅丢了这么块手表,如果她能让它适时地出现,还夹带着一些特别的“东西”呢? 很快,合适的机会就来了! 当天傍晚,苏婷就向陈泽他们提议。 “大家毕竟都是从城里一起来的,红梅她在卫生所养病,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她?表示一下关心?” 虽然孙红梅人缘不咋地,但陈泽他们想着毕竟是一个地方来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当陈泽问温莞的意见时,温莞带着恰到好处的认同。 “苏婷同志说得对,是应该去看看。虽然孙红梅同志在火车上和我有些误会,但我们毕竟是是革命同志。” 她特意提了一句“误会”,让其他人心里也留了个影。 他们就这么约定好,第二日午休时分去卫生所看看孙红梅。 天渐渐暗了。 这几日,温莞心里时刻惦记着牛棚里的父亲和小弟,不知道吃食吃完了没有,灵泉水喝光了没有,父亲的咳嗽好点了没。 这天夜里,温莞悄悄起身,确认苏婷睡熟了,才像上次一样,轻手轻脚地溜出门。 夜风比上次更凉了些,吹在脸上带着寒意。 她熟门熟路地摸到牛棚附近,生怕这几天里又出了什么变故。 牛棚的缝隙里,还是只有那点微光。 这一看,温莞悬着的心稍微落了一点。 父亲温明华虽然依旧蜷缩着,但不再是上次那种奄奄一息的模样。 脸上似乎有了点生机。 更让温莞惊喜的是,父亲的咳嗽声轻了很多。 “爸?阿煦?” 温莞压低声音,像上次一样轻轻呼唤。 温明华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急切地看向缝隙。 “莞莞?是你吗?” “是我,爸!” 温煦也醒了,揉着眼睛,惊喜地小声叫道:“姐!姐你又来了!” “快,快进来,小心点!” 温莞像上次一样,小心地从缝隙钻了进去。 牛棚里那股味道依旧刺鼻,但此刻温莞只觉得安心。 第十五章:好吃好喝身体好 “爸,您感觉怎么样?咳嗽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 温明华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莞莞,你上次给的那个水……真的神了!喝下去没多久,咳嗽就没那么厉害了!” “真的?” 温莞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灵泉水果然有效! 她连忙把带来的包裹解开,“爸,您再多喝点,我还带了别的!” 这次她胆子大了些,准备也更充分。 除了压缩饼干和红糖块,她还从空间里偷偷拿出几块包着油纸的酱牛肉,空间种的黄瓜、还有两双厚实的棉袜。 “这……这么多?” 温明华看着女儿变戏法似地拿出这些东西,惊得瞪大了眼睛。 “莞莞,你这太危险了!要是被人发现……” “爸,您放心,我小心着呢,这黄瓜、牛肉带得不多,你们赶紧吃!” 温莞把先前的空水壶塞回包裹,又拿出新水壶放在他们怀里。 “爸,阿煦你们都记得喝!” 温明华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 不一会儿,连日来的憋闷感觉又被驱散了几分。 “姐,这水……真好喝,还有点甜。” 温煦也抱着水壶小口喝着,小脸上满是满足。 “慢点喝。” 温莞怜爱地摸摸弟弟的头,又将酱牛肉塞给他。 “吃点肉,长身体!” 温煦感受到久违的肉香,咂巴着小嘴。 她姐姐真厉害,不仅在村里搞到肉,这肉还那么好吃! 温明华见温煦吃得畅快,他心里却担忧起来。 “莞莞,你是怎么弄到这些东西的?还有那个水……这到底是什么水?” 温莞动作一顿,含糊道:“爸,您别问了。就是我想办法弄到的山泉水,可能这里水质好,对身体好吧。” “您只管喝,喝了身体好起来最重要。” 她不敢透露空间的存在,只能转换话题。 “爸,这还有袜子,你们晚上偷着穿,夜里冷。” 温明华看着女儿的眼神,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沉重的叹息。 “苦了你了,孩子。是爸没用,连累你们……” “爸!您别这么说!” “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你相信我,后面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将东西尽数交给他们,温莞还不忘叮嘱着。 “爸,阿煦,后面几天我可能来不了,这些东西一定要藏好,别让人看见。” “还有水壶里的水,你们俩每天分着喝一点,千万别浪费了,喝完了我再想办法弄。” “姐,我知道!” “莞莞,你……在村里怎么样?当知青苦不苦?有没有人欺负你?” 温莞虽然没有明说,但温明华听得出来,女儿在村里的日子或许也不好过。 “我挺好的,爸。干活是累点,但吃得饱,没人欺负我,您放心。” 温莞故作轻松地笑笑,“只要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们的。记住,千万别跟任何人说我是谁,就当不认识我!” “记住了,记住了……” 温明华望着女儿的背影,忽然觉得日子也有了新的盼头。 第二日中午,太阳正烈。 温莞和几个知青在村口汇合,准备一起去卫生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尴尬。 他们刚下乡,兜比脸还干净,连个像样的慰问品都拿不出来。 苏婷有些不好意思:“哎呀,这啥也没带,是不是不太好?” 陈泽挠挠头:“是啊,可咱们现在……唉,要不,等会儿路过代销点看看有啥便宜的?” 温莞拦住了他,“咱们刚来,工分还没挣,哪有钱买啊?” “再说了,代销点的东西,孙红梅同志估计也看不上,咱们人去了,心意到了就行!” 众人一听,觉得有道理,就这么空着手向卫生所走去。 卫生所是个不大的土坯房,外面有个小院,堆着些柴火和杂物。 钱贵正坐在门口阴凉处摇着蒲扇打盹,听到脚步声,眯着眼看过来。 “钱大夫好!” 陈泽作为知青队长,率先打招呼,“钱大夫,我们来看看孙红梅同志。” 钱贵一瞧见温莞眼睛就亮了,又扫了其他知青一眼,假装咳嗽两声。 “哦,是你们啊,孙红梅同志在里面躺着呢!” 陈泽应了一声,带着知青们就往卫生所里走。 钱贵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 还说是城里来的呢,来看病人,手都没带点东西。 呸!真抠! 卫生所里。 孙红梅正半靠在病床上,一见他们走进来,尤其是看到温莞,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恨意,随即又换上副虚弱的模样。 “陈大哥,苏婷……你们来了……” 苏婷上前:“红梅,你好点没?我们来看看你。” 孙红梅勉强笑笑:“好多了,谢谢大家关心。” 她目光扫过众人空空的双手,心里越发气愤。 她都病了多天,这群人才来看她,结果还两手空空,真没良心! 特别是温莞这个小贱人,怕不是来看她笑话的吧! 温莞站在最后面,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卫生所内部。 除了孙红梅躺着的床、几个药柜,没什么特别物件。 这时,钱贵也进来了,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个暖水瓶和几个搪瓷缸子。 “大家伙儿都累了吧?来来来,喝口水,定定神。” 他动作麻利地倒水,眼神却像苍蝇一样又飞回了温莞这边。 “小温知青啊!” 钱贵端着杯水,眼睛在温莞纤细的腰身上黏糊糊地转了一圈, “你站那么远干啥?快,喝口热水休息下。” 他舔着脸上前,硬是想把这杯水塞到了温莞手中。 温莞仿佛是被钱贵的热情逼得后退几步,后背正好抵在了孙红梅床尾的木头架子上。 这个位置,将她的身体和床尾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区,身后的缝隙完全被她挡住。 钱贵对着那杯热水,嘴里呼着浊气。 “小心烫啊,小温……” 就在这时,温莞赶紧把空间里的手表和一本外国小说,藏到了床脚与墙壁的夹缝里头。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钱贵见她没躲开,胆子更大,另一只咸猪手竟然抬起来,作势要拍拍她的肩膀。 “躲什么躲,别怕,有我在呢……” 他那只手,眼看就要碰到温莞的肩膀! 第十六章:呵,踩她一脚还差不多! 温莞迅速抬起右手,准确地抓住了钱贵的手腕,用力一拧,将他那只咸猪手扭到了背后。 “啊!” 钱贵只觉得一股剧痛从手腕瞬间窜上胳膊,骨头都像要被捏碎了。 他完全没料到这个漂亮姑娘,手上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他疼得龇牙咧嘴,刚才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荡然无存。 温莞拍了拍双手,仿佛刚才碰到的不是人,而是什么脏东西。 “疼吗?钱大夫。给你提个醒,收起你那套假关心真龌龊的把戏!” 空气瞬间凝滞,这场面让所有知青都惊呆了。 陈泽站了出来,立刻像一堵墙一样将温莞护在身后。 “钱大夫,你太过分了!耍流氓耍到卫生所来了!” 钱贵见生怕事情闹大,影响了他的大计,只好极不情愿地低头道歉:“对,对不起,小温同志,都是误会,我刚刚只是想给你递水喝!” “递水?钱大夫,你当大家眼睛都瞎了?我身为知青队长,必须要向组织汇报!” 钱贵被陈泽这阵势吓得一哆嗦。 他背后还有大计划呢,可不能先自乱阵脚。 “别,陈泽同志!是我太不小心了,刚才就是手滑了一下,没站稳就凑到温莞同志跟前了,真的是误会!” 钱贵急得额头冒汗,猛地瞥见床上的孙红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喊道。 “对了,孙红梅同志你在侧面,应该看清楚了吧?我根本没碰到温知青,对不对?你可得说句公道话啊!” 孙红梅心里冷笑一声,看着温莞被陈泽护在身后那刺眼的画面。 帮温莞说公道话?呵,踩她一脚还差不多! “钱大夫那手离温莞的肩膀还远着呢!” “温莞同志,你也太敏感了吧?钱大夫好心好意倒水给你喝,你倒好,上来就动手,还把人家手腕子拧成那样!” 她这番话,把受害者说成施暴者,简直颠倒黑白! 钱贵一听,心里乐了,没想到这疯婆子不发疯的时候嘴皮子这么溜,他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 “对对对!孙红梅同志说得太对了!” “温莞同志,你看,是你误会了不是?还下这么重的手……唉,算了算了,我身为大夫,我就也不计较了,大家都散了吧,误会一场!”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婷也走出来唱圆场。 “温莞同志,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同志,我看就算了,这就是个误会。” “再说了,红梅的伤还没好,日后也需要钱大夫照顾!依我看时间差不多,我们也该回去上工了。” 苏婷的话,看似在劝和,实则是在无形中给温莞施加压力,让她懂事地息事宁人。 陈泽脸色铁青,还想再争辩,却被温莞轻轻拉住了衣袖。 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还顺手扭断了老色胚的手,其他的,倒也没必要纠缠下去。 “陈泽,我们先回去吧,这次就算了。” 她刻意强调了“这次”两个字,目光再次扫过钱贵和孙红梅。 下一次,她可就不会再放过她们了! 到了晚上,温莞意识再次进入空间。 第一批种下的萝卜、黄瓜早已收获,而她后来特意腾出心思播下的东西,此刻竟也已成熟,散发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次她种下的,并非寻常的蔬菜粮食。 几天前,她在二楼空间翻种子时,发现了一个小布包。 布包上还写着“参”的字样,温莞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颗陌生的种子。 尤记得早年家里合作过一些东北富商……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温莞将这几颗种子,播撒在了黑土地最肥沃的位置。 此刻,眼前的种子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几株人参破土而出,参体比手掌还长,饱满壮硕,根须发达。 “我的天……” 这黑土地,竟如此逆天! 最初种的萝卜、黄瓜,已经让她惊喜。 但眼前这几株人参,却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在现实世界里,人参生长何其缓慢? 十年份的都算珍贵,五十年份的已是可遇不可求。 而眼前这几株,光看这形态,说它们是“百年参王”都不为过! 她环顾这片无限可能的小天地…… 再等等,等她把身边的麻烦先解决了。 * 京市,军区大院。 军用吉普开过,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落叶。 车门打开,谢骁一步跨出,挺直的脊梁撑起一身硬挺的军装。 京市的干冷和赣区的湿冷,完全不同,就如同他和她…… 刚走到家门口,大门便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 站在门厅中央的是谢家祖父,谢老将军谢毅。 他身上穿着件老式军装,杵着个拐杖,也压不住周身那股强烈的怒意。 “回京不立刻滚回家,居然还躲在团里!要不是我去找你们师长,怕是你今晚也看不到你的人影吧!” 谢毅声音不高,却句句带刺。 他指着谢骁空荡的身后,“人呢?让你带回来的人呢!” 谢骁脚步顿住,喉结滚动:“她想退婚。” “退婚?!” 谢毅猛地拔高声音,积攒了多日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哐当”一声,他手中的拐杖砸在谢骁的腿上。 这一下又快又狠,谢骁身躯一晃,额角迅速渗出冷汗。 “废物!” “我谢毅的孙子,堂堂一团之长!连自己的媳妇都守不住,还让人家把婚给退了?!谢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谢毅手中的拐杖拄地,声音痛彻心扉:“你知不知道你们婚约怎么来的?那是因为我们家欠老温家的情!” 谢毅目光深远,仿佛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 “那一年,粤北突围,我中弹快死了,是温莞她爷爷,羊城的温大药商,是他把我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才保住我这条命!” “没有温老哥救我,我早成粤北荒山的白骨了!我把温莞许给你,是让你护她一世周全,可你呢?!” “谢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嫌弃她资本家小姐的身份?!” 谢骁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 第十七章:滚回团里,碍眼!(求票) “爷爷,我从未嫌弃她!” “你不嫌弃?你不嫌弃有什么用?人家姑娘都要和你退婚了!” 谢骁紧攥成了拳头,嘴唇动了动:“只要我没同意,这婚,就不算退!” 谢毅死死盯着谢骁,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这小子,他竟然有些看不懂了。 “爷爷,那婚书还在我手里!在我眼里,温莞还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给我点时间,等我完成眼下的任务,我会把她追回来,一生一世好好护着她!” 谢骁的承诺,让门厅陷入一片死寂。 谢毅脸上的怒火慢慢褪去,他看的出来,谢骁的话不似作假。 至于温莞退婚的原因,他也没有问下去的必要。 “滚回团里……看你在这里,碍眼!” 他转过身,拄着拐杖,极其缓慢地走向屋内。 “谢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让我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谢骁紧咬着牙,双手撑着墙站稳了身子。 军裤下,被拐杖砸中的地方恐怕已是淤紫一片,但这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 红星村,日头爬得老高。 温莞握着木锨打谷,经过这些时日,她干农活的技术已经熟练得很。 金黄的麦粒随着她手腕的巧劲,一下一下,打着旋儿…… “哎哟,温丫头,慢点干,别累着!” 李婶子比她先一步干完,早早就蹭到树荫底下,摇着草帽扇风。 她那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那抹倩影。 越看,越满意,心里那点盘算也越热乎。 “婶子,我没事,快干完了!” 温莞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更快了几分。 三下五除二,把最后一点麦堆扬净,她这才直起腰。 额头的汗珠滚落,她也顾不上擦,拿起脚边的水壶,仰头就灌了几大口。 清凉的灵泉水下肚,疲惫感瞬间压下去些。 “干完了?快!来婶子这儿歇会儿!” 温莞朝树荫走去,刚挨着李婶子坐下,对方就亲热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硬是让温莞紧贴着自己。 那架势,恨不得把温莞当自家闺女搂着。 李婶子左右瞟了瞟,见四下无人注意她们这边,这才压低了嗓子。 “对了,上次……林东野那混小子,把我从村口支开,后来没找你麻烦吧?” “婶子跟你说,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千万跟婶子说,我非得撕了他的皮!” 林东野?欺负她? 温莞脑海里闪过林东野那张脸,摇了摇头。 “他没欺负我,婶子。” “哼!算他小子还有点人样!” 李婶子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像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但话头一转,立刻又噼里啪啦说开了。 “不过你可千万离他远点!那就是个惹祸精!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干得缺德事!” “就我儿子,王强!你知道的,多老实的好孩子。” “前两年,我费了多大劲,才给我们强子相中隔壁村的一个姑娘。” “两家都说得差不多了,眼看就要下定了,结果呢?” 李婶子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 “就林东野那个挨千刀的!” 嗯? 女人天生对八卦的好奇心,让温莞耳朵都竖起来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好端端的,姑娘家里突然就反悔了!生生把我们强子一桩多好的姻缘给拆散了!” 按照李婶子说的,这林东野属实可恶。 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得多大仇? 可……不对。 李婶丈夫老王头一向和林东野走得很近,他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小辈。 若林东野真如李婶子所说,是个拆散她儿子姻缘的坏蛋。 老王头又怎么会跟他走得那么近? 这完全说不通! “婶子。” 温莞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尘土,打断了李婶子的怨怼。 “歇得差不多了,该去吃饭了。” 说了那么多,总归这事儿与她无关。 她没那个闲心,更没那个必要。 温莞赶着吃饭,刚走到大食堂门前,就传来刺耳的咒骂。 一群人正堵在路中间,捂着鼻子,指指点点。 人群中央,两个佝偻的身影挑着深褐色的粪桶,步履维艰。 正是她的父亲温明华和弟弟温煦。 人群中,尖嘴猴腮的赵老四骂得最响,指着人一个劲吐着唾沫。 “呸!臭老九,你存心的吧?专挑饭点运粪,倒大伙胃口!” “就是,就是!臭死了!滚远点!” …… 一句又一句难听的话,接踵而至。 温莞血往头上涌,心像被刀扎。 她想冲上去,但看到父亲抬头望来的眼神。 她不能相认…… 温明华看到温莞,飞快地低下头,只想马上离开。 他刚走出两步,就被赵老四拦住了去路。 “躲什么躲?我们都还没骂完呢!” “够了,赵老四!”一声怒喝炸响。 只见李寡妇拎着菜篮子挤进来,直接挡在了温明华父子前。 温莞虽然住在李寡妇院里,但很少和她照面,更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出现。 李寡妇上前一步,指着赵老四的鼻子就骂。 “就你赵老四金贵,闻不得你中午别吃饭啊!那饭菜哪样不是粪肥养出来的?装什么大瓣蒜!” 赵老四被当众呵斥,脸上挂不住,立刻下流地反击。 “哟,李寡妇,这么护着资本家,想当资本家太太了?” 人群哄笑起来。 “放你大屁!” 李寡妇气得满脸通红,抓起篮子里的萝卜就砸过去。 赵老四躲闪不及,被砸中肩膀,恼羞成怒地推搡过去。 “你个破鞋,替资本家出头!我看你就是……” 混乱中,两人推搡起来。 李寡妇虽然泼辣,但力气不如男人,被赵老四用力一推,手肘重重蹭在地面上,顿时破了皮,渗出血丝。 “哎哟!打人啦!赵老四打女人啦!” 李寡妇顺势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起来,火力全开地骂,把赵老四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混乱中,温明华父子趁机挑着担子,几乎是贴着墙根,飞快地离开了。 温莞站在外围,这个赵老四…… 第十八章:给大家造个新饭碗! 温莞知道这个人,他是大队砖窑厂里养的监工。 但光凭赵老四自己,绝不敢这么嚣张。 温莞的视线移向人群后面,那个嘴角带笑的男人——赵德奎。 他是大队砖窑厂的“窑头”,管着村里几十个窑工的饭碗。 村里就数他家最阔气,青砖大瓦房,天天飘肉香。 听说他还有个在镇里当官的远房表舅撑腰。 他一直在村里横行惯了,看谁不顺眼就踩一脚。 今天这当众羞辱,肯定也是他授意赵老四,想显示他在村里的威风。 温莞看着胖的流油的赵德奎,心里明白,能在村里横行霸道,这钱来得肯定不干净! 克扣工资、贪墨材料…… 这里头能赚的黑心钱,多了去了。 若是她能搜集到证据,去举报他?!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温莞又开始担心起来。 据她所知,村里多很多户人家,都在这砖窑厂里卖力气,挣那点工分换口粮,养活一大家子人。 要是窑厂突然关了,那些村民一家老小吃什么? 这口气,堵在胸口,憋得她心口生疼。 赵德奎不就是仗着有钱,捏着大家的饭碗,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吗? 砸人饭碗不行?那她就给大家造个新饭碗! 钱! 她空间里的钱不能拿出来,但她可以想法子带着大家一起赚钱。 只是,赚钱的路子还没理清头绪,转眼就到了月末开大会的日子。 村头的打谷场上,乌泱泱坐满了人,男女老少、知青们一个不落。 台上,村长林铁山正总结着晚收的进度,安排各家各户工分结算的事。 “……所以说,大家伙儿还得再加把劲,这最后几块地的收成……” 他话还没讲完,人群里猛地一阵骚动,孙红梅拨开挡着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台上。 那嗓门大的,连树上的麻雀都吓跑了几只。 “我要举报,我要向组织举报!温莞,她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知青,她是城里的大资本家小姐!身上带着资产阶级的臭气,她……” 人群瞬间哗然。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地盯着温莞,资本家小姐? 这帽子扣下来,可是要人命的事! 钱贵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立刻跳了出来,一脸正义。 “温莞!我作为红星村的一员,代表革命群众,今天非得好好批斗你不可!” 这两人一唱一和,瞬间将温莞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林铁山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以前是江首长手下的兵,温莞的身份,他自然清楚内情。 可孙红梅竟然也知道? 还偏偏挑这大庭广众的时候发难? 这背后……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温莞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这份不慌不忙的劲儿,愣是把乱哄哄的人群给镇住了几分。 场内一下子安静不少。 “各位叔伯婶子,这些日子。我温莞跟大家伙儿一块下地干活,起早贪黑的,大伙儿都看在眼里……” 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人群。 “你们说说!我到底像不像他们说的那种人,求乡亲们给我个公道!” 这话像一块大石头砸入水池,激起了涟漪。 “可不是咋地!温知青干活可卖力了,比孙红梅强多了!” “就是,孙红梅自打来了咱们村,就长在卫生所了!正经活儿一点没见她干,幺蛾子倒是一出接一出!” “我看她才是像那啥……对,资产阶级的娇小姐做派!” “哼!早传她跟钱贵不清不楚的!瞧现在两人一唱一和那劲儿,安的啥心?摆明了是要害人!” 村民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句句都像小刀子,嗖嗖地扎向钱贵和孙红梅。 孙红梅看着这架势,气得浑身直哆嗦。 这个温莞…… 她到底使了什么邪门歪道? 才来几天啊,怎么就笼络了这么多人心?! 温莞一点也不慌,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跟大家伙儿讲起了她和孙红梅的旧怨。 “乡亲们可能还不知道,我和孙红梅同志之间,其实早就有过节。” “就在来的火车上,孙红梅同志丢了块手表,她当时一口就咬定是我偷的!” “后来经过陈泽同志求证,证明手表不是我偷的,事情才弄明白。但显然,孙红梅同志不满这个结果,一直对我怀恨在心,一直记到了今天。” “可我真是没想到啊!就为了这么点旧怨,她竟然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着所有乡亲的面,给我扣这么大一顶的帽子!” 温莞声音发颤,直指孙红梅:“她是想要我的命啊!” 此话一出,人群这下彻底热烈了起来。 这时候,陈泽也站出来替温莞说话。 “刚才温莞同志说的事情,我陈泽可以作证,确确实实发生过,就在我们下乡来的火车上。” 他转向孙红梅,痛心疾首:“孙红梅同志,我真没想到,你因为这点过去的不愉快,就当着全体乡亲的面,诬陷温莞!这已经不是个人报复,而是你的革命思想出了问题!” 陈泽的话,让大家看向孙红梅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天哪!原来是这样!” “栽赃不成又搞举报这么一套?心肠也太黑了吧!” “还扯什么资本家小姐,我看她就是眼红温知青人缘好、能干!” 孙红梅被村民的议论戳中心窝,越发疯癫起来。 “你胡说!我表姨在街道工作,她亲口告诉我,你就是资本家小姐!钱大夫,你说是不是?” 她急切地看向钱贵,希望他能把话题拉回阶级问题上。 钱贵被孙红梅点名,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正要开口继续批斗。 温莞猛地抬手,直指钱贵,“钱大夫!你这么急着帮孙红梅同志,是不是她拿什么好处收买你了?” 钱贵那点破事,村里早有风言风语。 被温莞这么一开口,张家嫂子可算逮着机会了,那嗓门儿比谁都大。 “俺早就听说钱大夫和这孙知青有一腿!哎呦喂,真是世风日下,烂锅配烂盖,啥腌臜事儿都有!” 林铁山望着心虚的钱贵,这钱贵在村里名声不好,但他没想到,钱贵有胆子对女知青动歪心思? 他想到老首长特意的交代…… 他不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 “都安静!” 第十九章:辣眼睛,光膀子男女 林铁山猛地一拍桌子,一下子压住了场上的喧哗。 “孙红梅同志!你说温莞同志是资本家小姐,证据呢?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孙红梅被林铁山的气势慑得一哆嗦。 “证…证明?是我表姨私下告诉我的,哪有什么证明……” “没有证明?那就是道听途说!光凭你一张嘴,就敢在全村大会上给同志扣这么大顶帽子?你这是破坏团结,是诬告!” “我……” 孙红梅语塞,她确实拿不出什么实质的证据。 林铁山见状,又转向钱贵,“钱贵!你这么积极冲出来要批斗温莞?难道,你是真的收了孙红梅的好处?” “我没有!村长!我可没收好处,我和孙红梅同志是清白的!” 钱贵急得跳脚,他虽然是好色之徒不假,可这孙红梅脸上裹着纱布,跟个木乃伊似的,哪有一点能让他动歪心思的地方? 他眼馋的可是水灵灵……咳! 林铁山根本不信他的鬼话,正要开口,温莞打断他。 “村长,钱大夫口口声声说没有收好处,不如现在就派人去卫生所,当着全村人的面,彻底搜查一遍!” 林铁山深深看了温莞一眼,这丫头…… 难不成,她知道什么! 他当机立断:“老王头!带几个人,去卫生所,给我仔细搜!” “好,村长!” ……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孙红梅抱着胳膊,冷哼表态。 她唯一值钱的手表早丢了,她拿什么去贿赂钱大夫? 温莞这小贱人,算盘珠子打得再响,这回也得崩了! 终于,在所有人脖子都伸长了的时候,老王头带着人回来了! 他大步走到台前,在林铁山和全体村民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块亮闪闪的上海牌女式手表,还有一本封面画着光膀子男女的外文书! “哎哟我的娘!” “天呐!” 大姑娘小媳妇们一见那书的封面,臊得满脸通红,捂着脸直跺脚。 张家嫂子可不怕这个,扯开嗓子就嚷:“啧啧啧…瞧瞧!这书是啥?怕不是专门教人干那事儿的下流书吧!” 她手指一转,又指向那块表:“还有这个!孙红梅,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温知青偷了你的表吗?这表咋从你身边搜出来?!” 李婶子也义正言辞,护着温莞。 “真是贼喊捉贼,不要脸!” 林铁山一挥手,示意老王头将罪证拿下去。 “孙红梅,钱贵!现在人赃并获!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孙红梅彻底懵了,她的手表早就丢了,怎么会在卫生所搜出来? 她猛地扭头,眼神慌乱地寻找钱贵。 钱贵早也躲到了人群后面,冷汗直流,这这这…… 卫生所哪来的鬼手表和破书?! 孙红梅这个蠢货,陷害不成,现在真是要害死他了! 温莞见时机成熟,转向林铁山,“村长,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孙红梅同志的手表根本没有丢,她在火车上就是故意诬陷我!” “因为诬陷失败,她记恨在心,现在又收买了钱大夫,两个人狼狈为奸,胡乱给我扣帽子!” “现在证据都摆着呢,这事儿村里必须严查!” 林铁山瞧着温莞条理清晰,都不需要他多费什么口舌了。 这丫头,不一般! 他清了清嗓子,当着众人宣判:“孙红梅!钱贵!诬告陷害革命同志,藏违禁品,情节极其恶劣!” “来人,立刻把两人控制起来!从严从重处理!” 村民们早就按捺不住,几个壮小伙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瘫软的孙红梅架了起来。 钱贵也被两个壮汉扭住了胳膊,嘴里还在徒劳地辩解。 “村长!我冤枉啊!是孙红梅那贱人勾引我!她……” “带下去!” 一场闹剧,以孙红梅和钱贵被带走而告终。 温莞站在原地,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掩住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只有她知道,方才那一步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她微微抬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人群外围。 只见林东野不知何时也来了,正靠在一棵老树下,双手抱胸,一副看戏似的模样。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像是看透了所有把戏,又隐隐带着点…… 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温莞不喜欢这种被拿捏住的感觉。 这个男人,好像知道点什么…… 大会结束后,温莞回到了房间。 推开门,苏婷坐在破床边,低着头,嘴唇被咬得发白。 温莞没太在意,径直走到自己的铺位前。 今天这场风波,虽然最后赢了,但她也累了。 “温莞……你没事吧?” “没事。” 苏婷沉默了几秒,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问道。 “温莞,刚才红梅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你真的是资本家小姐吗?” 温莞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苏婷,眼神从平静变得锐利起来。 “苏婷,你信孙红梅的话?” “可是……可是,红梅她表姨确实是在街道革委会工作!” 温莞知道苏婷和孙红梅走得近,却没想到苏婷连孙红梅表姨的工作单位都一清二楚。 看来平时没少听孙红梅“指点江山”。 不过…… 孙红梅今天的下场,她还不够清楚吗? 她不信苏婷还能有胆子去举报自己。 “苏婷,今天在会上,村长的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他代表的是村里的态度。你现在跑来问我这个,是想质疑村长的话?还是说,你觉得村长的判断有误,孙红梅的诬告才是真的?” “没有!没有!我哪里敢质疑村长!”苏婷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 她从小胆子就小,在村里更是谨小慎微,生怕惹上一点麻烦。 温莞直接把“质疑村长”这罪名压下来,瞬间击溃了她那点可怜的勇气。 她只是想确认一下,顺便……或许也有点想看看温莞慌乱的样子? 但温莞的反应,反而让她感觉自己才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那个。 “既然不敢质疑,那就别听风就是雨。” 苏婷被她说得眼圈都红了,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第二十章:那里憋着一股劲劲儿~ 苏婷赶紧抹了把眼睛,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林东野。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口的光线,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温莞身上。 “温莞同志,我爹找你商量明天上工分组调整的事,方便现在过去吗?” “方便,我这就去。” “那我在外面等。” 林东野轻挑下眉,才像是注意到旁边的苏婷,对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苏婷同志。” “嗯……林,林同志。”苏婷含糊地应了一声,头垂得更低了。 从敲门到离开,就这么短短的一两分钟,林东野的眼神就没从温莞身上移开过。 苏婷死死攥紧了衣角,那种关注,是她从未得到过的…… 风微凉,温莞和林东野一块儿出了院子。 临走时,林东野还不忘朝门口的李寡妇扬扬手。 “李姐,我爹叫我带温知青过去,改天请你喝茶!” 一路上,温莞沉默地走在他身侧。 看着他一路跟人打招呼,不管对方是热情还是对他爱答不理,他那张笑脸就没掉下来过。 那没皮没脸的,好像跟谁关系都好。 “林东野?”温莞忽然开口。 “嗯?” 温莞盯着他,单刀直入,“我的事儿,你到底知道多少?” 林东野脸上的笑淡了点。 “我爹,他是村长,也是江首长手下的兵……” “江首长托付的事儿,他自然上心。我是他儿子,这点眼力见儿还能没有?” 所以,他都知道…… “那你替我瞒着,是听江首长的,还是听你爹的?” 林东野眉毛微翘,那点痞气又回来了。 “我爹那是受人之托,至于我嘛?” 他拖长了调子,眼睛亮亮地看着温莞,“我自然是图你的糖!” 风吹树叶沙沙响。 温莞没接他这玩笑,沉默几秒,手伸进口袋,再拿出来时,掌心躺着两颗亮晶晶的水果糖。 “林东野!” 她把糖往前一递,语气像谈生意。 “糖都给你,以后我的事,你嘴巴可得严实点。” 林东野看着那水果糖,像两颗小小的星辰。 他压下那点异样,勾唇一笑:“温知青可真会打算盘,两颗糖就想收买我?” “嫌少?” 温莞面无表情,作势要收回去。 “哎,别!” 林东野手快,一把抓住她手腕。 那纤细的触感让他像被烫到,立刻松开。 他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伸手把那两颗糖拿了回来。 糖纸在他的指间显得格外闪耀,亮晶晶的。 “行吧,看在这糖的份儿上,答应你!” 温莞点点头,像是完成了一桩交易,明显松了口气。 在她眼里,林东野知道她的秘密,如果成为她的“盟友”,自然最好不过。 没一会儿,温莞跟着林东野来到村委会。 屋里陈设简单,除了那张特别的伟人头像,不过是一张旧桌子、几把椅子。 林东野把人带到,斜倚着门框,一脸“任务完成”的懒散样。 “爹,人带来了,我就走了。”他随意一挥手,不等回应便转身带门出去。 屋里只剩两人。 林铁山坐在桌后,他没立刻谈分组,摘下老花镜,目光温和。 “温知青,今天的事,解决了,放心!” 村长没有明说,但温莞却听得明白。 “谢谢村长。” 林铁山摆摆手,才继续开口,“温莞同志,这里没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温莞的心提了起来,坐得更直了些。 “你父亲和弟弟的事……不用担心。牛棚那边,我打过招呼,不会让他们太难熬。吃的用的,我也会想办法周济一点。” 温莞喉头一哽:“……谢谢村长!” 此时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但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她会铭记于心。 “不过……” 林铁山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现在你的情况特殊,牛棚那边……你得记住,暂时不能和他们相认。” 温莞用力点头,“我明白,村长,我绝不给您添麻烦。” “好孩子,难为你了。” 林铁山看得出来这姑娘是个聪明的,也够坚强。 他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上浮起无奈。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儿子,东野那小子,他也知道这事了。” 温莞并不意外:“嗯,刚才路上,他说了,他答应替我保密。” “唉?这小子……竟会主动向你坦诚?” 林铁山摇摇头,脸上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东野这孩子啊,看着吊儿郎当没正形,但他不是个坏孩子,他就是……唉,嘴有时候欠,脾气也犟。” 林铁山似乎陷入了回忆。 “其实,东野他……是我捡回来的。” “村里有些人,打小就瞧不起他,背地里叫他野种……” “可这小子骨头硬,不服输,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呢。” “前些年,村里就一个高中名额,多少人眼红?这孩子他偏要争!最后硬是靠着自己考上了。” “可好不容易考上了,他却死活不去!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 “村里人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他倒好,不解释,由着人说,名声越发臭了,人也显得更浑。” 林铁山重重叹了口气,满是无奈。 “所以啊,温知青,别看他整天嬉皮笑脸跟谁都熟,其实村里真心待见他的,没几个。” 温莞静静地听着。 每个人有自己的际遇。 林东野身世听起来可怜,但他能被村长捡到、养大成人,已是莫大的幸运。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 这世道,谁身上没背着点闲话? 受点非议,真不算什么! 林铁山见她没有多说什么,便想起来正事。 “今天除了跟你说这些……” 第二十一章: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还有上工分组的事,明天你就跟着……” 他开始交代具体的生产安排。 温莞立刻收敛心神,专注地听着林铁山交代的生产安排。 她问得仔细,记得认真。 刚才那段关于林东野沉重过往,不过是拂过耳畔的一缕秋风,吹过便散了。 * 几天后,京市的寒气更重了。 谢骁左腿淤青还未消散,走路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站在部队门口,身边是即将出发的吉普车。 此时此刻,他正在对周小柱做最后的交代。 “小柱,记住我交代的!团里的日常训练不能松,按计划推进。” “另外……红星村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按紧急联络渠道报给我,明白吗?” “是!团长,您放心!” 周小柱挺直腰板,他瞥了一眼团长的腿,眼底掠过些担忧。 就在这时,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到了跟前。 一个穿着毛呢大衣的年轻女子快步走来。 她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被娇惯出来的优越感。 她正是谢家世交,沈参谋长的女儿——沈明月。 沈明月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对谢骁的心思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谢骁哥。” 沈明月走上前,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周小柱见状,立刻识趣地后退一步,假装自己不存在。 “哎呀,谢骁哥,你这腿怎么了?” “我听说你前几天你回谢爷爷那儿了,又惹老爷子生气了?” 她声音娇柔,带着点嗔怪,“我特意炖了点汤,加了点活血化瘀的药材,给你送来。” 她说着,就要把保温桶递过去。 谢骁眉头蹙了一下,侧开半步,避开了她的保温桶。 “沈明月同志,不必了。” 沈明月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你这是去哪里?这么急?” “我的事,无需你操心。” 热脸贴了冷屁股! 对于男人的冷淡,沈明月也不气恼,只是继续找着话题。 “对了,我……听说你这次去接温姐姐,好像不太顺利?她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下乡了。” 下乡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彻底分开了?! 沈明月心中狂喜,声音也轻快起来。 “下乡了?那也挺好,响应号召嘛!谢骁哥,你也别太担心了……” “其实……其实有些缘分,强求不来的。” “或许,你值得更好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骁冷眼打断了她。 “沈明月同志!” “我的私事,不劳你费心。温莞是我的未婚妻,过去是,现在是,除了她,我不会有别人。” “谢骁哥!我……” 沈明月被拒绝,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周小柱!” 谢骁却不再看她,厉声喝道。 车旁的周小柱立刻像装了弹簧一样,弹射过来开门。 谢骁转头上车,整个过程,他甚至没再给沈明月一个眼神。 吉普车踩着油门驶出,很快消失在大路尽头。 沈明月拎着保温桶,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深秋的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散了她脸上伪装的笑意。 “温莞……” 她盯着车消失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下乡了还不安分……谢骁哥迟早是我的,是我的!” 吉普车内,谢骁靠在后座,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从身侧摸出一份文件。 他撕开封条,扫过上面的内容,这是一份绝密的作战任务。 代号“猎枭”。 目标主犯私藏华国情报,极为狡猾,主要生活在赣区,危险系数极高。 赣区? 谢骁的目光死死盯着文件上被红笔圈出的位置。 *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温莞白天跟着生产队上工,晚上心思更多地放在了搞钱上面。 她注意到村后山那片野林子,稀稀拉拉地长着些野生的山莓、木耳和一些不知名的菌子,但都长得干瘪瘦小,没什么价值。 她偷偷取了些灵泉水,稀释后,选了几处不起眼的野生山莓丛和一小片朽木上的木耳,小心翼翼地浇了下去。 几天后,当她再去看时,吓了一跳。 那几处被她浇灌过的山莓丛,枝叶明显比旁边的更青翠,枝头上挂着的山莓,个头足足大了两圈。 温莞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摘下一颗山莓尝了尝。 清甜多汁,比她以前吃过的昂贵水果还好吃。 而旁边,朽木上的木耳,也长得肥厚黑亮,品相极佳。 空间种植的作物,她不敢随便拿出来,但如果是这山头种出来的…… 这年头物资匮乏,优质的山货绝对是硬通货。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但这事一个人做风险太大,她需要一个可靠的“合伙人”。 一个能打通销路、提供掩护的人。 林东野的身影立刻浮现在她脑海中。 他们彼此也算透过底,算是初步建立了友谊。 这天下工路上,温莞偶遇了林东野。 “林同志,有空?聊聊?” 林东野挑眉,“哟,温知青主动找我?稀奇啊。聊什么?我糖可是吃完了!” 温莞没理会他的调侃,直接把他带到那片被灵泉水滋润过的野莓丛附近。 “看看这个。” 林东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即目光就定住了。 他好歹是在村里长大的,野山莓见得多了,但长成这样的…… 前所未见! 他摘了一颗塞进嘴里,眼睛瞬间瞪大。 “嚯!这么甜?这……你种的?” “是我改良了一下,我有法子,能让它们长得更好!还有山里的其他作物,我都能让它们长得更好。” 林东野眼神放空,忽地认真起来。 “是什么办法?” “祖上传下来的一些种植养护的土法子。” 温莞回答着,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具体怎么种植是我的事,你只需要知道,我能稳定提供这种品相顶级的山货,量不会小。” 林东野看着自信的温莞,一个资本家小姐竟然会懂这些? 她…… 林东野迎上了他的目光,“你让我过来看,是想让我做什么?” 一点就通,温莞就知道他是个聪明人。 “林东野,我需要一个合作伙伴,我们合作!” 她向前一步,清晰地抛出方案。 “你负责两件事:第一,先找几个绝对可靠、嘴巴严实的人,组成一个秘密小组,负责种植和采收。” “第二,利用你的身份出村,把这些东西安全地卖出去,换成钱或者我们需要的物资。” “那你呢?” 林东野盯着她,眼神里有探究,也有被勾起兴趣的光芒。 “我?” 第二十二章:近乎狂妄的野心! “我负责技术指导,确保东西的品质。” 林东野听完,没说话,只是又摘了一颗山莓,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待到嘴里回味消失,又开口:“那收益呢?” “你拿五成,剩下的五成我和其他人平分!” “你不拿大头?!” 林东野有些意外,捏着山莓梗的手顿住了。 这分配法,不合常理。 按说出谋划策的人,总该多占些。 温莞唇角向上弯了弯,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 “林东野,这事儿离了你不行。你能想法子销出去,才是大头。” “至于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的山坳,又落回林东野脸上。 “我要的,不是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林东野心头猛地一跳。 眼前这姑娘,心思比他想的还要深。 他扔掉手里的山莓梗,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温莞,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兜这么大圈……” 温莞迎着他的审视,没有闪躲。 “林东野。” “眼前这点山货,我只是想证明,我能做到!” 她转过身,手指指向这片山林,又缓缓划过远处的村落。 “我真正想做的,是想让靠山吃山的乡亲们,不用再为一口饱饭发愁。” 林东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万万没想到,她这样娇小的人儿,胸腔里竟跳动着这样一颗…… 近乎狂妄的野心! “用我改良的法子,不仅能种出最甜的山莓、品相最好的山珍……还能让产量翻上几番!” “但这只是起点。”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她最终目的。 “我要的,是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红星村自己的金字招牌!” “这招牌,就先靠山货打响!” 林东野定定地看着她,骨子里那股不甘平凡,被彻底点燃了! 他……也喜欢这种挑战。 “成交!” 他伸出手,“很荣幸成为你的合作伙伴!” 温莞看着他的手,没有立刻去握,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里是远超年龄的冷静。 “合作伙伴,记住!目前来说,保密是第一位的。出了任何岔子……”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牛棚的方向,又迅速收回。 “后果,你我都清楚。” “放心!” 林东野收回空落落的手,毫不尴尬地搓了搓掌心。 “我林东野在红星村人缘好得很!找几个干活实在、嘴巴严实的帮手,简直是太容易了!你等着!” 他说干就干,转身就消失在村道尽头。 温莞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东野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高中,绝不是个没有能力的人。 仅仅在两天后的傍晚,天色还没完全黑。 温莞和苏婷刚下工,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苏婷正小声抱怨着今天的辛苦,一抬眼,却看见林东野,直直望过来。 苏婷脸上不由得飞起红晕,脚步也轻快了些。 她下意识理了理额前碎发,刚想打招呼。 林东野却穿过她,对着温莞开口:“温知青,收工了?” 苏婷瞬间像被泼了盆冷水,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温莞清了清嗓子,看出来林东野话里有话。 “嗯,是村长又找我有事吗?” “是啊,温知青真是聪明。” 温莞没多话,侧头对身边的苏婷说:“苏婷,你先回吧,我有点事。” “……好。” 苏婷盯着那两个人的身影,心却像被掏空了一块。 到底是有什么事,村长总让林东野来找温莞?! 她倒是要去看什么? 苏婷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天色渐渐暗了,苏婷想要跟上,但脚下的路实在是不好走。 一个踉跄,她被脚下的石头绊住,再一抬头,人影不见了。 跟丢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要去哪里,但这方向肯定不是去找村长! 马上要天黑了,他们俩往山里方向钻…… 苏婷咬着牙,心中的嫉妒快要将她淹没。 另一边,林东野带着温莞绕过一片山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隐藏在山坳里的废弃砖窑,窑洞主体还算完整,只是坍塌了小半边。 窑洞前的空地被清理过,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子。 棚子底下,点着微弱的油灯,映照着三个人影。 最左边的是村里的哑巴吴老头,五十多了。 他虽然不能说话,但并非天生聋哑。 他耳朵听得见,眼神儿特别亮,头几年专门在村口盯梢。 中间站着的是赵家的赵大丫。 她爹妈走得早,留下三个妹妹。 正是这位大丫头,硬生生扛起了整个家,把三个妹妹拉扯大。 她性子出了名的泼辣厉害,村里小伙子都不敢招惹,更不敢娶。 最右边那个,倒是让温莞有些意外。 他是老王头和李婶的儿子王强,二十出头,看着有些腼腆,但胳膊腿儿结实,一看就知道力气不小。 林东野下巴一扬,指着他们,“喏,人齐了。” “这个破砖窑以后就是我们的根据地,吴伯可以做杂活,也可以守地方。” “大丫姐干活麻利,手巧心细;还有王强力气大,跑腿搬东西都行。” “这几个人都是我的人,嘴都严实,放心。” 说完,他转向那三人,语气严肃了点。 “活儿是温知青的主意,她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好处少不了,但这事儿……” “嘴巴都给我缝严实了,天知地知,咱们几个知,要是漏出去半个字,别说好处,红星村你们也甭想待得安生!明白没?” 吴老头使劲点头,啊啊两声,拍拍胸口。 赵大丫爽快地说:“东野小子放心,我赵大丫说一不二!” 王强也憨厚地保证:“哥,我懂,我爸妈那里我都不会说!” 温莞对林东野的办事效率暗暗点头。 这三个人,各有特点,也不知道林东野平日里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他们如此服帖。 林东野转向温莞,眼神带着点得意劲儿。 “地方和人手都备齐了,温大知青接下来怎么干?” 第二十三章:带着温知青往没人的地方钻! 温莞听着他的调侃,也不生气,接着往下安排起来。 “待会儿咱们先进山坳里转转,找几块够隐蔽、土又好的地方,圈出来当咱们的种植地。” “等地开好了,活儿就得分工。” “赵姐姐手巧心细,往后地里出来的东西,清洗、分拣这些精细活儿,就全靠你了。” 赵大丫眼神一亮,用力点头:“成!交给我!” 温莞又转向王强:“王强,你力气大,往后采收和搬运的主力就是你。等林东野出去跑销路的时候,你也得多帮衬着,打个下手。” 王强搓了搓粗糙的大手,“嗯,知道了。” 最后,她对上吴老头的目光:“吴老伯,您经验足,这地方也熟。” “日后咱们的货都会暂时放在这里保存,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守好仓库。” “但凡有任何生人靠近的苗头,甭管是谁,立刻想法子通知我们!” 吴老头听明白了,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还做了个放哨的手势。 温莞条理清楚,分工清晰,三人听着都觉得在理。 等一切安排妥当,温莞最后看向林东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好的纸递过去。 “这是头一批要用的东西清单,几样趁手的工具,还有几个大瓦缸,用来存水或者泡东西。” “三天,能弄来吗?” 林东野接过纸扫了一眼,把纸揣兜里。 “小意思,三天后准到!” 温莞看着他笃定的样子,这第一步,比想得还顺。 明月高挂。 林东野像做贼似地回到家,刚一打开门,就被一个黑影就堵在了面前。 “爹?” “您…您咋还没睡?大半夜的守门口干啥?” 他林东野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几分怕这个父亲。 何况,他最近干的那些事儿…… 林铁山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扯进堂屋,反手关紧了门。 煤油灯下,林铁山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说吧!老实交代,这段时间又背着老子,在外面鼓捣什么玩意儿?” 林东野杵了一天的地,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 他一屁股坐在木板床上,下意识地搓了搓鼻子。 “爹,看您说的!” “我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村里村外到处转转,看看谁家有难处搭把手呗!” 林铁山自然是不相信他这鬼话。 这小子,是他看着长大的。 这一紧张就会搓鼻子的毛病,从小到大都改不掉。 “少给老子打马虎眼!搭把手?我看你该不会牵小手去了吧!” 林东野心里一紧,“爹,您这啥意思?” “啥意思?村里可有人给我透露,说你带着温知青往没人的地方钻!” “你该不会因为那个秘密,就起了歪心思,威胁人家了?欺负人家?” 林铁山越说越气,手指头差点戳到林东野脑门上。 “我可警告你林东野!你要是敢学钱贵那套二流子做派,欺负女知青,老子第一个打折你的腿!” 欺负温莞??? 爹啊,您可真是看走眼了! 到底哪个长舌妇在他爹面前多嘴多舌?! 林东野来不及细想,只能先喊冤。 “温知青?我跟她能有什么?就是…就是人家文化人,懂得多,有时候…有时候碰上了,请教点事儿!绝对没欺负她!” “再说了,我林东野是那种人吗?” 他一边说,这次搓鼻子搓得更用力了。 林铁山狐疑着,再次质问:“你确定,你没有?” “没有,没有,一百个没有!” 他想到温莞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 “就她那样儿…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你说什么?” 林铁山没听清后半句,板正地继续教育逆子。 “你小子给我老实点!离人家女知青远点!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他嘴上答应,心里却一百个心眼子。 离远点? 怎么可能!他和温莞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哼!” 林铁山知道这小子没全说实话,可眼下也抓不住什么真凭实据。 只能继续威胁:“记住老子的话!你要是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铁山说完,转身回了自己屋。 林东野了留在原地,长长吁了口气,后背的冷汗都快把衣服浸透了。 瞒过老爹这一关,真是不容易! * 三天后,废弃砖窑前。 林东野已经按照温莞的要求,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了过来。 其余人也前后脚到了。 一行人由吴老头引路,很快就到了那三块开垦好的田边。 经过几天风吹日晒,翻开的泥土颜色更深了些。 温莞没急着动空间里的东西。 她招呼大家:“走,咱们先去附近林子里转转,看看有啥好东西能挖。” 她领着王强和赵大丫,就在周围搜寻起来。 “赵姐姐,看那岩壁攀着的藤子,开过小白花变黄的那种,就是金银花!” “挑老藤,剪带芽点的枝条!” 赵大丫认得这花,村里人偶尔也采来泡水喝,说是能去火。 她应了一声,麻利地拿出柴刀,挑选着剪下枝条。 “王强哥,你脚边那片藤子,挖下去是葛根。” “找小点的块茎,别把根挖断了,留着还能长!” 王强对葛根也熟,灾荒年顶过饿。 他二话不说,立刻用铁锹小心地刨开泥土,没一会儿就挖出几个拳头大小的褐色块茎。 温莞则在一棵腐朽的木旁蹲了下来,仔细翻看着。 腐朽的树干上,零星长着几朵的野生香菇! 她眼睛一亮,小心地摘下最肥厚的两朵,又用匕首挖下几块带着白色菌丝的腐木块,仔细包好。 “温知青,这烂木头…有啥用?”王强看着温莞的动作,忍不住憨憨地问。 山里蘑菇是不少,但除了几样能吃的,大多没啥大价值,何况这烂木头遍地都是啊。 温莞神秘地笑了笑:“这可不是普通的烂木头,这叫菌种!咱们要是能种出来,那就是宝贝!” “菌种?” 王强和赵大丫都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是第一次听到这词儿。 温莞没解释那么多,她心里有数。 她祖父就是羊城最大的药商,她从小耳濡目染,不仅懂中药,这些菌类培植的门道,她也懂得不少。 温莞继续序搜寻,还在岩石缝里,发现了几株茎秆呈铁锈色的植物。 “这是?!” 第二十四章:这嘴比这红糖还甜! “石斛!” 温莞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这东西她只在祖父珍藏的药书图谱上看过,知道极其珍贵。 她示意大家别过来,自己小心地取下两小段带着根和芽,包好。 “这是什么?石头缝里长的草?” 赵大丫凑近了看,实在看不出名堂。 “这叫石斛,也叫仙草。” 温莞盯着它,表情带着一种敬畏。 “我爷爷以前说它是长在仙气足的地方,是顶顶金贵的好药材!”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都变了。 不就是一株野草,真的有这么厉害?! 林东野知道温莞出身不简单,但没想到她眼光这么毒,在这荒山野岭也能找出这种传说中的东西。 得了这石斛,温莞也没有别的心思,开始提议着回去。 回到试验田,温莞立刻开始指挥。 “大丫姐,把金银花枝条底部斜削一下,芽点朝上,把土压实点!” 温莞手脚麻利地示范着,“这金银花是正经药材,种好了,晒干了,自然有人收!” “王强,葛根块种在湿润点的地上,挖深坑,埋进去盖好土。” 温莞又指向另一块地。 赵大丫和王强得了明确的指令,各自围着地,忙活起来。 温莞则带着石斛,走到了最里面,紧挨着一块背阴的岩石旁。 她小心地取出那两小段石斛,把根部轻轻按在岩石表面,尽量固定住。 做完这些,她拿出水壶,用指尖沾点稀释灵泉水,滴在石斛根茎连接处。 整个过程,她屏住呼吸,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林东野站在一旁,看着温莞对那几根仙草如此郑重,眼神微动。 等温莞这边忙完,赵大丫和王强也快弄好了。 温莞又嘱咐了几句看护的要点,便对林东野说:“我们回窑洞那边,还得种点别的。” 等两人回到砖窑旁,温莞指挥着林东野,将那个半人高的大瓦缸搬到背阴的角落放下。 “就这儿,阴凉,湿气重,正合适。” 她先是捡了点林子里的土,加了点烂树皮,铺在缸底。 然后将那几块带着白色菌丝的腐木块,埋进土里,又把香菇撕成小块,撒在土表。 最后,她将稀释过的灵泉水,均匀地洒了一层在表面。 做完这一切,她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对吴老伯郑重嘱咐道:“吴伯,以后就麻烦您了。” “每天用布蘸点水,盖在这缸口上,保持里头湿润就行。” “千万别掀开看,也别碰它,尤其不能沾油星子。” 吴老伯虽然不大明白这门道,但看温莞这么认真,也比划着应承下来。 中午太阳散去,山里泛起几丝凉意。 等这一切弄完,温莞心里才算踏实了点。 她在草棚的阴凉里坐下,拧开随手携带的水壶,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林东野站在几步开外,目光落在温莞身上。 那喉头小巧的滚动,溢出的水珠一路蜿蜒向下…… 他心口有点闷,又有点说不出的痒。 温莞一抬眼,正撞上林东野看过来的眼神。 “林东野,你怎么了?” 林东野猛地收回视线,喉结也跟着滚了滚。 “温莞,那石斛……还有这香菇,真的能种活吗?” “我觉得,能!” 温莞仰着头,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林东野见她如此,刚才心口那股闷,都被抚平了些。 温莞察觉异样,转身就对上一双墨色的眼眸。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林东野第一次单独喊她名字。 这人??? * 夜深人静。 温莞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地里回来。 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主房还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李寡妇还没睡。 温莞想起李寡妇为她父亲出的画面。 她背对着窗户,借着身体的遮挡,用意念从空间拿出一包红糖。 “婶子?”温莞压低声音,轻轻敲了敲窗户。 屋里传来悉索声,窗户很快被拉开一条缝。 “咋地了,这么晚了,还没睡?”李寡妇眼圈下面有点黑,看样子是这几日没有睡好。 温莞没多话,迅速把小纸包塞进窗缝里。 “婶子,这个给你。” 李寡妇愣了一下,借着月光看清里面的东西。 红糖?在村里可是个稀罕货?! 她看看温莞,眉头皱起,脸色不算好看。 “温知青,你给我送这干啥?我可没什么便宜给你占!” 温莞知道李寡妇会问,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其实,我就是……就是佩服您!那天在食堂门口,我都看见了。” 李寡妇一愣:“哪天?看见啥?” “就是赵老四他们为难……那对挑粪的父子那天。” “您义无反顾地站出来骂赵老四,替他们说话,还……还受了伤。” 李寡妇摆摆手,一副不值一提的样子。 “就这事儿啊?我还当啥呢!” “那赵老四就是个欠收拾的玩意儿!仗着兜里有俩臭钱,在村里作威作福,我看不过眼罢了!” 瞧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温莞把红糖塞进李寡妇手里。 语气带着几分少女般的崇拜,“所以啊,婶子!我就佩服您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 “我这点东西,算啥?就当……就当谢谢您替那些人出了口气!” 温莞这番话说得恳切,李寡妇听了,脸上的疑惑才慢慢散开。 她掂了掂手里的红糖包,咧嘴笑了:“你这丫头,嘴比这红糖还甜!” “这心意婶子领了,日后有啥需要帮助的,尽管喊婶子!” * 冬日已至。 村里的活计也都尽数干完,温莞和秘密小组种植的东西,也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夜里,寒风有些刺骨,温莞裹紧了旧棉袄,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牛棚。 棚板发出三声轻响,这是她和温明华已经约定好。 “砰砰砰——” 里面立刻传来温明华压低的声音:“是莞莞吗?” “是,爸。” 温明华在黑暗中摸索着起身,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身边熟睡的温煦。 借着透进的一点微光,他看清了女儿模糊的身影。 第二十五章:你和谢大哥,真的没可能了? “莞莞,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路上多危险……” “没事,我小心着呢。” 温莞快步上前,伸手扶住父亲。 温明华的手臂不再是枯柴般硌人,比上次粗壮了些。 她心里有几分安定,背对着棚口,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一个搪瓷缸子,温莞将陶瓷缸递给温明华。 “爸,快,趁热喝了。” 温明华接过缸子,一股混合着米香和人参香味扑面而来。 是熬得浓稠的米汤,里面似乎还掺了些老参。 他心里一酸,这精米,这老参…… 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这些好东西。 他知道女儿肯定有秘密,但他不问,只把这份担忧一起咽下。 他要努力把身体养好,不成为女儿的负担! 温莞见父亲喝着,又掏出两个温热的白面馒头。 她轻轻放在温煦头边:“这两个馒头,等阿煦醒来吃。” 自从她和李寡妇搭上线,对方默许她偶尔借用一下灶台。 明面上,苏婷她们只当她是在熬工分换的糙米,哪里知道她悄悄掺进去的是空间里的精米和老参。 温明华捧着空了大半的缸子,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女儿。 她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眉眼间却不见多少疲态,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韧劲儿。 “莞莞,最近喝了你带来的水,我的身子真的好多了,以后你不用再担心。” “其实……爸更担心就是你的婚事。” “你跟谢家那小子,上次你说退婚了,到底是怎么个说法?没转圜余地了?” 提到谢骁和退婚,温莞脸上没什么波澜,只平静的给弟弟掖了掖盖毯。 “爸,不用担心我!我和谢骁都说清楚了,婚书也都还给谢家了。” “我们两个……不合适。” “唉……”温明华长叹一声,语气里有化不开的愁绪。 “是爸连累了你啊!好端端的亲事…现在为了我们爷俩,你主动退了婚,又一个人在这乡下……” 温明华不敢想下去,在这年月,一个退了亲的大姑娘…… 温煦不知何时也醒了,懵懂地看着姐姐和父亲,小手紧紧抓住姐姐的衣角。 “姐姐,你来了……” 温莞心一软,轻轻揉了揉弟弟的头,把馒头塞进他手里。 “阿煦,醒了?快吃吧,馒头还热乎呢。” 温煦看到大白馒头,惊讶地眼睛的亮起来,大口吃了起来。 见温煦吃的欢,温莞转回头说道:“爸,您别瞎想,我在这里真的挺好的。” “村里人大多淳朴,林村长…更是暗中帮衬我们不少,我的身份,也多亏了他帮着遮掩着。” 温莞为了抚平父亲那点担忧,决定向他透露一点希望。 “其实……我现在跟林村长的儿子,正试着一起做点小生意。” “做生意?” 温明华一愣,这年头,“生意”可是个敏感词。 “爸,您放心,是正经营生。” “山里东西多,我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乡亲,尝试种点稀罕的山货药材。等成了,想法子换点钱或者紧俏的物资回来。” “我想着,如果这事能折腾成功,村里人也能多一个营生的活计。”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 “如果我能带着大家致富,也算给村里立了功……” “这样,我才有希望把您和小煦,光明正大地接出来。” 温明华怔怔地看着女儿。 月光下,女儿的模样没多大变化,可那双眼睛,却透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毅。 她不再是那个被娇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了,她在风雨里扎下了根。 甚至……还想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莞莞……”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好孩子,你千万要小心!父亲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 “我知道,爸。” 温煦咽下大半个馒头,像是鼓足了勇气,却带着点犹豫。 “姐,你和谢大哥……真的没可能了吗?” “没有。” 这干脆利落的两个字,让温煦像是被噎了一下。 温明华也察觉到了小儿子的异样,刚想开口让他别乱问,却见温煦猛地抬起头,小脸上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纠结。 “可是,我、我前几天好像看到……” 他的话没说完,就低下了头,手指抠着剩下的馒头皮。 “看到什么了?” 温煦嘴唇发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没,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温煦那样子,分明是藏着心事,而且这心事似乎和谢骁有关,还让他……不敢说? 温莞的心沉了一下。 弟弟虽然年纪小,但经历了家变,比同龄孩子敏感许多。 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种时候,用这种语气提起谢骁。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温明华也感觉到了不对,他刚想追问,温莞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她伸出手,没有在追问下去,而是像往常一样,揉了揉温煦的头发。 “傻小子,别瞎想!姐姐已经跟他两清了。” “他走他的阳关道,咱们过咱们的独木桥。以后……别再提他了,知道吗?” 温莞的手顿了顿,语气带着些警告和安抚。 “阿煦,你长大了,也应该明白。我们现在这个情况,谁沾上咱们,都是麻烦。” 温煦感受着姐姐手掌的温度,紧绷的小身体放松了些。 他“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默默啃着馒头。 等到温莞离开,牛棚内重新陷入寂静。 温明华没有躺下,他坐在稻草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儿子身上。 温煦已经吃完了馒头,正抱着膝盖,显然还沉浸在刚才未说出口的心事里。 “阿煦。” 温煦被突然点名,惊得一哆嗦,“爸?怎么了?” “刚才……你跟你姐说的,你到底看到什么了?是不是跟谢骁有关?” 温煦嘴唇嗫嚅着,眼神慌乱地躲闪。 “我……” 温煦想否认,但他心里清楚,他那点子小心思骗不过父亲。 他低下头,手指用力绞着衣角。 “爸,我不是故意要提谢大哥的,就是、就是……” 第二十六章:谢大哥心里还有姐姐 “就是……是前两天,我肚子疼,偷偷溜出去,想找个地方方便。” “就在牛棚后面,那个草垛子边上。” “我、我看到谢大哥了……” “什么?!” 温明华一把抓住温煦的胳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你看清楚了?真是谢骁?他来这儿做什么?!” 这里离京市那么远,谢骁怎么会躲在那里? 难道…… 温煦被父亲的反应吓到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是谢大哥!我不会认错的,但他没有穿军装,他穿着件土布衣裳,往咱们这牛棚看。” “他看了好久好久……” 温煦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小脸上满是困惑。 “他看着,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股寒气直冲头顶,温明华只觉得头皮发麻,抓儿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难不成,谢骁是不甘心被退婚,特意来看他们温家的笑话? 还是……他知道了莞莞就在这里当知青? 不管哪一种,都让温明华心惊肉跳。 万一被人发现谢骁来过,再联想到莞莞…… 她辛苦隐瞒的身份就悬了! “谢骁,他没发现你吧?” “没。”温煦赶紧摇头。 “我一直躲着,没出来。他看了好一阵子才走,走的时候……还长长叹了口气。” 温煦小眉头紧紧皱着,努力想弄明白那种困惑的感觉。 “爸,我觉得谢大哥,他心里还有姐姐……” 温煦抬起眼,带着孩子特有的直觉。 “他那个样子,就像丢了最宝贝的东西一样,看着比咱们没了家还难受……” 谢骁心里还有莞莞?! 谢家是什么身份?他们温家又是什么处境? 莞莞主动退婚,不管用了什么理由,在谢家人看来是明面的打脸,是嫌弃! 温明华只觉得手脚冰凉。 “阿煦……” “听着!今儿晚上跟爸说的话,全部烂在肚子里,不许告诉你姐,记住了没?!” 温煦被父亲从未有过的严厉吓坏了,小脸煞白,只能拼命点头。 “谢家跟我们温家,早就一刀两断了!” “你姐姐跟他,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懂不懂?!” “懂……” * 时间一天天过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 先是棚里的大缸,在吴老伯的照料下,冒出了不少深褐色的香菇。 温莞带着赵大丫,小心采摘了第一批成熟的香菇,依次摆放整齐晒开。 晒好的香菇,个个伞盖厚实,品相极好。 紧接着,岩石缝边那两小丛石斛,竟然也顽强地活了下来。 虽然长得慢一点,但看着就精神。 温莞每次去,都用稀释的灵泉水极其小心地滋养着,不敢有丝毫大意。 至于地里的金银花和葛根也已经扎根,虽然生长速度比香菇慢一些,好在数量可观。 也是惊喜得很! 第一批成果有了,接下来就是运出去,卖上好价钱。 这事儿,就得看林东野的门路。 等一切山货收拾妥当,林东野想了想,还是决定带温莞一起去趟县城。 温莞懂技术,讲得清东西的好处。 “带我去?” 温莞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行吗?万一被村里人要是看见了……” 她担心被人发现她私自离村,尤其还是跟林东野一起。 林东野显然早就盘算好了:“放心,不走大路。天蒙蒙亮就走,抄近道翻山,绕过村头。” “这段时间没啥活计,应该也没人注意到你。我和王强也说好了,有人问,就说你帮着老王头打下手。” 温莞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心里虽然七上八下,但也知道这次谈判很重要。 她咬了咬牙:“那……行吧。我听你安排。” 出发那天,天还没透亮,四周灰蒙蒙的。 温莞穿着最不起眼的旧衣服,头上包了块深色头巾,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林东野背着军挎包,里面装着货,见她这副打扮。 嗯?反侦察能力倒是挺强…… 两人像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村口。 一路上,温莞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林东野倒是很镇定,遇到可能有人的岔路,总能提前带着她绕开,脚步又轻又快。 接头的地方在县城国营饭店后头一条僻静小巷。 对方是个姓周的中年人,叫周为民,表面是饭店采购。 暗地里给县里一些讲究又不好出面的人,张罗点稀罕山货。 看到林东野带着个年轻女孩出现,周为民明显愣了一下。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林东野带的山货给吸引走了。 周为民是识货的,包裹里的香菇、金银花什么……虽然并不稀有,但明显比供销社的高几个档次。 更比他之前收的野生的还要规整干净! 他捏捏闻闻,心里叫好,面上却不动声色:“林老弟,东西还行。不过现在风头紧,这风险……” 林东野没接茬,示意温莞说话。 温莞秒懂,开口道:“周同志,您好!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温。” “初次交易,您担心有风险我很理解。” “但我向您保证,这些山货都是我们自己种植,无论是品质和数量都有保障,以后我们也能稳定按照这个品相持续供应……” “这是种出来的?” 温莞话音刚落,周为民就惊着了,他以为这些货,是他们运气好,在山上采摘到的。 没想到竟然是人工培育? 还是出自这个小姑娘的手? 他突然眯起眼,目光锐利地转向温莞。 “小同志,我看你年纪轻轻,这人工种植的法子,可不是一般丫头能捣鼓出来的,你……从哪儿学来的?” 温莞心里一紧,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 她嘴角浅浅地勾起,带着几分自信。 “周同志,不瞒您说,自打我爷爷那代起,家里便从事倒腾山货、药材为生。” “家里有些祖上传下来的笔记,里头就有提到过古法培植的法子。” “我在家学了点皮毛,到了这儿,发现这边山林有这条件,就……就试着摸索了一下。” 周为民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话里的真假。 第二十七章:难道又和那一夜一样? 祖传秘方? 既然是祖传的门道,那确实是厉害。 周为民最终没再深究,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毕竟,东西的品相是实打实的。 他把话题转回价格,“东西是好东西,但既然是人工种,应该没有到处采摘那么辛苦。” “这样吧,风险我担着,价格吗!就跟供销社一样,香菇一块一斤,金银花一块五块一斤。” 林东野皱了皱眉,“周哥,我们这成色可远远比供销社高得多,你怎么也得再给我们涨一点……” 林东野了解周为民,这价格对于他来说还是太低了。 周为民摇头嫌贵。 温莞赶紧接上:“周同志,其实种这个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温度湿度差一点都不行!” “您看这品质,绝对值这个价,这次合作顺当,我保证,以后有其他好货先紧着您这边。” “以后还能有其他好货?”周为民再次吃惊。 “是!” 温莞肯定地点头,“现在只有这几个产品,但日后我们还会努力研究其他更稀有的。” 周为民动了心思,瞧着小丫头年岁不大,本事倒是不小。 如果真能稳定供应这么好的山货,那他和领导搭上的特供线就稳了。 风险? 风险一直都有,但好东西带来的收益更大。 周为民心里暗自掂量着,一个讲价,一个讲前景。 他眼珠子一转,“看你们不容易,这价格的话,香菇一块五一斤,金银花两块一斤。” “但我的附加条件是,下次有好货,必须先给我!” 听了这报价,远远比供销高出一半! 林东野和温莞对视一眼,点头:“成!周哥,下次有好东西,第一个找您!” 卖完第一批货,厚厚一叠毛票和几张大团结到了林东野手里。 虽然买卖过几次山货,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 回程时,太阳已经偏西。 温莞终于忍不住,问着:“林东野,那个周为民……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为什么会信你?还肯出这么高的价?” 周为民那人,一看就是做生意的人,眼底都透着精明。 林东野是怎么攀附上这样的人? 林东野脚步没停,声音顺着山风传来。 “搭上他,是以前一个知青介绍的。” “刚开始,也就是给他送点山里品相好的野货,慢慢就熟了。” “这人,看着油滑,但有个好处。” “他认东西,也认规矩。只要东西硬,钱货两清,他不问太多,嘴也严。” 林东野顿了一下,补充道,“至于信我?谈不上多信。他肯出高价,是看中了以后可能的稳定供应,有共同的利益,就能暂时绑在一起。” 温莞听着,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不过,就是个利大于一切的商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就在他们走到岔路口时,林东野突然拉住温莞,闪身躲进旁边的树丛后。 “嘘!” 林东野压低声音,眼神望向另一条路。 只见几十米开外的道上,赫然出现了几个穿军装的男人。 他们配备着武器,行动迅捷,向更深的山林方向行进。 温莞以前常年生活在军区大院,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全副武装的军人。 林东野紧盯着那支队伍,身体紧绷。 他看得出来,这不是普通的队伍。 就在这几人即将穿过山林之际,一个走在后方的军官脚步顿住。 凌厉的目光扫过温莞他们藏身的方向! 温莞浑身一紧,死死咬着唇。 她看不清那军官具体的五官,但那身姿、动作和气场…… 他,看到自己了吗? 男人的目光并未多做停留,只一瞬,便收回视线,身影消失在山林深处。 直到那几人完全消失,林东野才放松下来。 他撑着起身,望向那群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 “他们……” 温莞声音还有点发颤,“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看装备和行动方式,不是普通部队。” “这方向……咱们别问,也别说出去,当没看见。” 温莞连忙点头,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咚咚直跳。 刚才那惊鸿一瞥…… 林东野侧过头,这才注意到温莞脸色煞白。 “温莞,你怎么了?” “没事。” “嗯,没事就好。这种地方,偶尔会有部队拉练或者执行任务,咱们尽量避开。” 林东野眉头微蹙,总感觉温莞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思来想去,只觉得她是害怕,安抚道:“走吧,天快黑了。” 温莞点了点头,脚步却有些虚浮。 那绿色身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 他是…… * 回程的小插曲冲淡了两人卖货的喜悦,到了村口后,温莞直接借口回去休息。 林东野这边没耽搁,带着钱直接去了他们的根据地。 在那里,王强、赵大丫、吴老伯他们都还在那里等着呢! 回到破窑洞,林东野松了口气,就把收来的票子往地上一放。 “按之前说好的,分钱!” 林东野把钱拿出来,自己留了一半,其余的按照之前说好的,分成四份。 除了温莞的那一份,剩余的三人平分。 王强捏着分到手的钱,手指头直哆嗦。 天哪,他竟然能赚这么多钱,他、他、他出息了! 赵大丫攥着钱,眼圈发红,想着能给几个妹妹做新衣裳了。 吴老伯虽然不会说话,看到钱,也咧着嘴笑个不停。 实实在在的钱拿在手里,几人之前对温莞那点怀疑全变成了佩服。 另一边,温莞回到住处。 经过一天的奔波和返程的…… 她有些累了。 刚进院门,就看到苏婷正在晒衣服。 苏婷转过身,抬眼就看见温莞鞋底沾满了泥巴。 “温莞,你这是去哪儿了?” 村里今天没有给知青队安排什么活,而温莞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太反常了。 温莞顺着她的目光,蹬了蹬脚底的泥点。 “去山里转了转,不小心踩泥坑里了。” 苏婷“哦”了一声,手头继续忙着晒衣服,但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去山里? 难道又和那一夜一样?她和林东野? 第二十八章:被戳穿那点子少女心 苏婷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像闷着的火星子,一吹再吹,燃成妒火。 都是一个知青点出来的,凭什么是她温莞? 她不敢当面质问温莞,只能等待时机,看看她背后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这天,苏婷注意到温莞提着篮子往后山方向走,说是去后山捡柴火。 “哼,捡柴?” 她猫着腰,跟在温莞身后。 有了上一次跟踪的经验,这一次她越发小心,顺利地跟上了山。 就在这时,远处山谷,突兀地响起几声鸟叫。 三长一短,带着些怪异的腔调。 苏婷心里还奇怪着,下意识往旁边一棵大树后缩了缩。 几秒后,等她再探出头,前方哪里还有温莞的影子? 温莞像是被那几声古怪的鸟叫凭空摄走了。 “见鬼了!” 苏婷狠狠地跺了跺脚,跟丢了人,她心里那股子劲儿反而更冲了头。 她琢磨来琢磨去,决定换个目标。 跟着林东野的话,还能……还能多看他几眼。 想到林东野挺拔的背影,苏婷脸上微微发热,随即又被更强烈的嫉妒盖过。 打听到林东野不务正业,时常出村到处溜达。 苏婷只能在蹲在村口找机会。 初冬的午后,没什么阳光,倒是有些凉飕飕。 这天,苏婷终于蹲到期待已久的林东野。 林东野没往村外走,反而朝着村东头的荒凉地去。 苏婷贴着墙根后面走,生怕被前面的男人发现。 林东野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自顾自走着。 四下无人,只听得见风吹枯干的声响。 苏婷猫着腰,像只灰溜溜的田鼠,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田埂下跟着。 她望着前面的男人,挺立在地里,时而弯腰捻土、时而指点江山…… 完全一副干部派头。 苏婷:??? 这么冷的天,这么秃的地,现在既不是播种时候、也不是收割时候。 林东野这副模样,是做给谁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婷冻得想要打喷嚏,却又不敢。 她越发焦躁不安,开始怀疑林东野此行的目的。 就在她憋得快要发懵的时候,林东野脚步一转。 说时迟那时快。 一阵更猛烈的冷风卷过来,苏婷鼻子一酸,狠狠发泄了出来。 “阿嚏——” 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干枯稻草断裂声。 苏婷只觉得背上一空,从草堆里栽倒了出来。 完了!被发现了! 就在她摔倒的同时,男人的身影堵在她面前。 熟悉的脸庞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审视。 那眼神,比刚刚那股冷风更刺骨。 “林……” 苏婷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整个人被粗暴地提了起来! “苏知青,你怎么在这里?” 林东野嗓音低沉,完全不像平时那个热络不羁的青年。 手腕传来的疼痛,让苏婷痛得她眼泪飙了出来。 “啊…我…我……” 她尝试挣脱,但她哪里抵得过一个男人的力量。 “苏婷?你跟踪我?” “没…没有!我不是…我是路过…我捡柴火,不小心摔倒了……” “这地方,秃得连个叶子都没有。捡柴火?你倒是会选地方!” “我……” 苏婷拼命摇头,嘴巴呜咽着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冷风裹着泪呼在她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婷快要崩溃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苏婷,规矩点!再多事……下次流的,可就不只是眼泪了。” 那声音轻飘飘的,像一根细针扎在苏婷的心尖上。 男人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苏婷瘫在原地,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原来,他早就知道……他故意带我绕圈子……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冻得发抖……” 她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在对方眼里,恐怕只是个笑话。 * 等林东野回来的时候,温莞和赵大丫一起收拾着第二批菇子。 “回来了?”温莞手里的动作没停,随口问道。 “嗯。” 林东野应了一声,把砍来的柴火扔到角落的柴堆上,顺势活动了下发酸的筋骨。 “苏婷这女人,看着文静胆小,心里尽捣鼓着那点见不得人的小算计。” 林东野活动完,又往水缸舀了瓢凉水灌下去,浑不在意地抹了把嘴。 “跟了我大半天,好在蠢得要命,不算什么威胁!” 温莞微微蹙眉,刚想开口提醒林东野别太轻敌,旁边的赵大丫“扑哧”一声乐了。 她放下手里的菇子,用手肘捅了捅温莞。 “我说莞妹子,你瞧见没?林东野这家伙,招蜂引蝶的本事可不小哇!” “那苏婷,怕不是相中咱们林大能人了吧?眼巴巴地跟了那么久,这心思……啧啧,搁谁看不出来啊?” 赵大丫挤眉弄眼,故意拖长了调子。 “东野,人家毕竟是城里来的姑娘,脸皮薄,你可别把人吓哭了!” 赵大丫这玩笑话,看似无心,实则点破了一个可能的事实。 苏婷确实对林东野有点意思。 这话一出,菇棚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温莞下意识地抬起头,像是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似的。 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在南方乡下算得上挺拔。 五官清秀,皮肤不像其他村民那般黝黑,反而白里透着红。 难怪,第一眼就被苏婷瞧上了。 林东野感受到温莞的审视,极其不自然的搓了搓鼻子。 “你,瞅啥瞅!” 第二十九章:花要开,草要长,心要动 他黑着脸发泄完,又对着赵大丫斥道:“赵大丫,你少在这胡诌!没影儿的事!” 温莞被他一吼,回过神来。 她岔开话题:“大丫姐,别开玩笑了。说正事,苏婷这事……我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她最近盯我们盯得太紧了,上次,要不是吴伯学鸟叫,我都还没察觉到她……” “怕她什么?”林东野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更冲了。 “一个每天低着头走路、见着狗叫一声就缩脖子的主儿?她能翻起什么浪?我已经警告过她了,她要再敢跟踪我们,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林东野摆摆手,像是要挥走一只恼人的苍蝇。 “行了,说点有用的。村里给知青点盖的新砖房好了,能住了。” “之前女知青人多,定的是大点的房间,现在只剩你和苏婷两个。” “呐,这是钥匙。”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黄铜钥匙,随手抛给温莞,“就靠西边那间,明天就能搬过去。” 对于温莞来说住哪里都行,只不过还是和苏婷一间…… 至于林东野…… 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温莞也不想再同他浪费口舌。 新分的屋子,比之前李寡妇家的条件,还是好多了。 最起码有个正儿八经的炕床。 温莞默默铺好自己的床铺,尽量贴着一边墙。 薄薄的褥子铺开,占据了炕头靠窗的一小块地方。 而苏婷也默契的将自己的东西放在另外一边。 她慢吞吞地铺着自己的被褥,将几件叠得整齐的旧衣服塞进角落。 整个过程,苏婷始终回避着温莞的视线。 两人无形的分界线,比炕中间那条缝隙还要清晰。 刚收拾完,门口传来了招呼声。 “温莞同志,苏婷同志!我们刚搬到你们隔壁院子,可以进来吗?” “可以进来。” 温莞打开门,是陈泽,而他身后跟着很少露面的冯俊杰。 看他们高兴的样子,也是刚搬过来不久。 陈泽探进头,手里还拎着个小布包,乐呵呵地说:“刚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想着咱们搬新家,正好,庆祝庆祝!” 冯俊杰推了推眼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飞快地在屋里扫了一圈就垂下了。 陈泽把手里的小布包打开,里面竟然是两个午餐肉罐头和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炒花生米。 “来来来,一起吃,别客气!” “要不然就在院子里吧,那里敞亮点!” 陈泽招呼着,大家也都跟随他的脚步,走到院子里。 要知道,这年头,罐头可是稀罕物。 温莞倒也没多扭捏,想着搬家也算是个开心事,就跟大家伙聚一下。 几人都出来了,唯独苏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陈泽只当她是害羞。 再次邀请道:“苏婷同志,你也出来呀,一起吃!” 苏婷被点了名字,只能咬着牙走了出来。 四人就在小院里围坐了下来。 罐头打开,浓郁的肉香立刻飘散出来。 “来,都别客气,尝尝!” 陈泽率先夹了一块午餐肉塞进嘴里,满足地嚼着。 “咱们几个都是一起从羊城来的,都是老乡,别客气!” 温莞道了谢,也夹了一小块。 她虽然算不上馋,但这毕竟是明面上吃,也算是久违的油润感了。 冯俊杰默默地吃着,偶尔推推眼镜。 苏婷则小口小口地吃着,几乎不参与聊天,只是陈泽问到时,才含糊地应一两声。 气氛还算融洽,温莞尽量搭着话,目光却不时掠过苏婷。 她能感觉到苏婷平静下的压抑。 她变了…… 吃到一半,苏婷突然放下筷子,“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歇着了。” 她没看任何人,说完就站起身,回了房。 院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陈泽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摇头,“苏同志这性子……唉。” 温莞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头的不安感更重了。 以前的苏婷,她或许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这个…… 等陈泽他们都走了,温莞回了屋。 苏婷坐在床沿上,听到脚步声,她身体明显一僵,却没有回头。 “苏婷。” 苏婷转过身,脸上带着惯常的怯懦。 “温莞……有事吗?” 温莞没有绕弯子,直视她躲闪的眼睛:“现在没有其他人,我们聊聊。” “聊……聊什么?” “聊聊你为什么要跟踪我?跟踪林东野?” 苏婷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我没有……” 没有? 温莞没了耐心,一句话,直接敲在苏婷的心防上。 “我知道,你喜欢林东野!” 苏婷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没想到……竟然被她直接看破了! “没有……” 苏婷慌乱地摇着头,她想否认,想把自己藏进地缝里。 但温莞那双眼睛,让她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温莞望着她这副模样,眼神一暗。 语气里没有苏婷意料之中的嘲讽。 反倒……有一丝理解? “苏婷,其实,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你……你说什么?” “我说,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喜欢……是控制不了。” “就像花要开,草要长,心要动,都是很自然的事。” 苏婷被她的话怔住了,脸烧得滚烫。 她想起和林东野初见时的模样,那样的美好…… 他逆光走来,笑容爽朗,仅仅是一瞥,就让她的心动荡起来。 “我是喜欢他……” 苏婷咬着唇,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可是林东野,他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想象?” “你喜欢的,是你想象出来的林东野?” 这句反问,让苏婷第一次直面了自己心底潜藏的爱意。 是啊,温莞说对了。 其实,她喜欢的林东野,自始至终都源于初见时的影子。 “温莞,其实我、我没想怎么样……” “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想他能多看我两眼,哪怕就两眼……真的,就这点念想。” 她语气卑微,好像希望对方能理解她的渴求。 温莞沉默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清醒。 “苏婷,别让喜欢变成枷锁,更别让它……变成伤人伤己的执念。” 枷锁、执念…… 苏婷的心猛地缩紧。 她这份偷偷摸摸的喜欢,让她在其他人面前低人一等,让她变得连自己都陌生。 “日子还长,别把自己活成一个影子,只围着别人转。” 温莞的话像凉水,浇灭了苏婷心头最后火苗,她“呜咽”一声,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温莞没有伸手安慰,只是静静地坐着,让苏婷宣泄。 有些情绪,只能自己消化。 过了许久,房间恢复安静。 温莞看着她低垂的脑袋,知道今晚的话已经够重了。 她站起身:“早点休息吧,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该干嘛干嘛。” 说完,她没再看苏婷,转身走出了房间。 苏婷一个人坐在床边,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很久没动。 第三十章: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自己 走出房间,温莞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在干什么?! 防着苏婷不就好了? 何必浪费那么多口舌,去戳破那层窗户纸? 她抬起头,月光洒进她心底尘封的角落。 冰凉凉的。 上辈子…… 那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自己,不也像苏婷一样,甚至更不堪吗? 月影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今晚,她已经把话挑明了,如果苏婷识相,那大家相安无事。 但如果苏婷还不死心,那就别怪她不留余地了。 * 虽然已经入冬,但第二批山货,也种植成功,销售了出去。 参与的几人再次尝到了甜头,秘密虽然捂得紧,但风声多少传出去一点。 王强家飘出肉香,勾得左邻右舍的孩子扒着门框咽口水。 赵大丫不仅给妹妹们做了新衣裳,自己头上还多了根鲜亮的红头绳。 这天,妇女们在河边洗衣服。 人群中,张家媳妇最先忍不住,她一把扯住李婶子的衣袖。 语气带着藏不住的酸意:“我说李婶子,你家强子最近是撞上啥大运了?回回路过你家院门,那肉味儿比过年还香!” 李婶子被问得愣住,手里的棒槌都忘了敲。 儿子是比以前出息了,往家拿钱了,可问他在干啥,那嘴比河蚌还紧! 只翻来覆去就是那句:“娘,您甭问,都是正经事儿!” “正经事儿?啥正经事儿能来钱这么快?” 张家媳妇撇撇嘴,明显不信,“神神秘秘的,莫不是……”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四周竖着耳朵的婆娘们。 “哎呀,张家妹子!我真不知道!” 李婶子又急又臊,还有点莫名地慌。 她信儿子不是干歪门邪道的人,可这来钱也太快了! 快得让人心慌。 李婶子承受不住这些长舌妇,三下五除二洗完了衣服,撒腿离开。 可河边的议论声却没有因此停止。 “瞧见没?李婶子那样子,看着就心虚!” 张家媳妇甩着手上的水珠,刻意放大声音。 “我看啊,强子八成是搭上了啥了不得的主儿,我看看他天天往山里面跑……” “保不齐……找到了啥老辈儿藏的东西?听说早年间,这片山里闹过土匪。” …… 几个婆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邪乎。 赵老四蹲在墙根下,狠狠吐了口唾沫。 土匪?藏宝? * 暮色笼罩了红星村。 温莞和林东野前后脚进了村委会那间土坯房。 他们已经商议好,要将这个事情汇报给林铁山。 油灯昏黄,照着林铁山皱起的眉头。 温莞没绕弯子,把最近田里那点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当然,她隐去了灵泉水,只强调品种和祖传方法。 林铁山听着,手指头敲着桌面。 怪不得,林东野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神神秘秘,原来是在鼓捣这个! 他目光锐利地在温莞和自己儿子脸上扫过。 “所以,你们现在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林东野接过话头,“爹,您看看,我们种的山货,比供销社的货还好。” 林铁山捻起林东野带回来的金银花,和香菇,最后又掰开葛根。 他常年跟山货打交道,一眼就看出这东西不一般。 “这……真的是你们种出来的?” “是。” 温莞点头应下,继续提出事先想好的计划。 “村长,我想能不能在村里成立个合作社?” “以合作社的名义扩大规模,把愿意干、信得过的村民组织起来,一起干!” “统一管理,统一对外销售。技术这块我来负责,保证品质。” “如果规模上去了,咱红星村就能靠山吃山,闯出条新路子来!” 林铁山深深吸了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盯着温莞。 这丫头不仅有能力,更有魄力! 他又看向自己儿子,林东野站在温莞身边,那眼神里透着……维护? 半晌,林铁山猛地一拍桌子。 “这合作社,我办!明儿就召集村队委会宣布!” 温莞和林东野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喜色。 紧接着,三人商量了些具体细节,比如温莞主管技术,而人员分配问题交由林东野…… 等事情敲定,天色已晚。 送走温莞后,屋里就剩下父子俩。 油灯被冷风“忽”地吹灭。 林铁山重新划着火柴点上,橘黄的火光映着他半张脸。 “东野。” “你最近总不着家,就是跟温知青一起?” “是,我跟温莞是合作伙伴。这事,是为了村里好。” “合作伙伴?” 林铁山盯着儿子看了好几秒,忽然哼了一声。 “翅膀硬了,主意也大了。这么大的事,事先也不透个风。” 林东野忙解释:“爹,不是故意瞒您!一开始我也没想到温莞真能做成这事……” “现在种成了,这不立马来告诉您,温莞她…确实很厉害!” 林铁山听着他的解释,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小子,从小到大啥时候这么卖力地夸过一个姑娘? “林东野,你跟她……就只是合作伙伴?” 林东野心里一紧,不自觉地搓了搓鼻子。 “爹,您想哪去了!” “我们就是合作伙伴,在一起干,就是想为村里做点实事,让大家日子好过点。” 林铁山盯着儿子看了好几秒,那眼神,像是能把他里外看透。 林东野只觉得后背有点冒汗,但强撑着没挪开眼。 半晌,林铁山嗯了一声,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林东野,既然要干,就得干出个样子来,给别给你老子丢人!” “爹,您放心!” “行了,你也回去吧,累一天了。” 林东野得了令,“嗖”的一下跑了出去。 门关上,林铁山独自坐在屋子里。 儿子长大了,心思也藏不住了。 这温知青……是好,可她的身份…… 他重重地磕了磕烟灰。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第三十一章:黑秋秋、直挺挺地躺在那儿! 第二天一大早,村头就挤满了人。 合作社成立的消息不胫而走,把全村都惊动了。 大伙儿心里揣着好奇,都想听听村长到底怎么说。 林铁山背着手站在台子上,一摆手,闹哄哄的场子立马安静下来。 “乡亲们,宣布一件大事,咱们红星村,今天正式成立‘红星村生产合作社’!” 这消息一出,底下顿时嗡声一片。 “咳咳,都静一静!听我说完!” “这合作社,不是吃大锅饭!是咱们自愿组织起来,靠山吃山,闯条新路!” 他指着旁边的温莞,“温知青,大家伙都认得吧?人家从城里来的,有知识,有门道!” “她在后山那片林子里试种的金银花、葛根,还有香菇,都成了!种出来的东西好,价儿也高!” “王强、赵大丫!你们把东西拿出来,让大家伙看看!” 王强和赵大丫被点了名,挺着胸脯走上前。 赵大丫清了清嗓子:“看!这就是温知青和东野带着我们种出来的,都是好货!” 他们将品质超群的山货,高举起来展示,场下的风向立马变了。 林铁山继续道:“大伙儿看见没?这就是他们种出来的东西!等合作社成立,温知青,就是咱们合作社的技术员,她会带领咱们致富,种什么,怎么种,全听她的!” “而林东野、赵大丫他们,都是第一批参与种植的,也加入合作社,负责配合温知青,规划管理!” “这条路子,我已经为你们铺好了,现在想入社的,就去东野那儿登记!丑话说前头,入社自愿,干活记工分,每个季度按工分和收成分红!偷奸耍滑、不听指挥的,直接清退!” 这番话一说,台下的村民炸开了花儿。 “真的赚钱了?怪不得王强家这两天老飘肉香呢……” “还有二丫、三丫她们几姊妹的新衣裳,可不便宜!” “这合作社…能行吗?那林东野,他能管事?” “我看着他长大的,浑小子一个,懂啥种地啊…” 质疑声里,林东野的名字被重点拎了出来。 这时,赵大丫那几个妹子跳着脚喊开了:“东野哥!我们要报名!跟姐姐一块儿干!” 另一边,老王头也吆喝着嗓子帮腔:“东野小子!算你王叔一个!” 林东野感激地应下,同时向大家伙宣布。 “第一批人手有限,先到先得,最后确定的名单,会贴在村口!” 此话一出,有眼热的,呼啦一下全围了上去报名。 陈泽见状,也显得格外积极。 “没想到温莞背着咱们做了这么一件大事,我们同样身为知青,应该响应村里号召,我报名!你们呢?” 冯俊杰没有拒绝,推了推眼镜,心里有了盘算。 苏婷这几天一直“病”着,没想到病一好,就碰上这大事。 她看着台上的林东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我也报名……” 在人群外围,赵老四眯缝着眼,瞅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嘴撇得老高。 他既不信林东野有这本事,更不信种点山货能这么快来钱。 他捅了捅旁边同样游手好闲的赖麻子,“哼,骗鬼呢!” “种地?种蘑菇?哄三岁娃娃呢!林铁山这老狐狸,八成是借着合作社的名头,圈地呢!” “指不定是在地里找到了啥金疙瘩?还是老古董?依我看,这合作社就是个幌子,方便他们自己人去挖宝!”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眼里闪着光。 “不行,得想办法探探虚实…真要有宝,可不能让他们独吞了!” 报名处那里热火朝天。 另一边,温莞带着王强和赵大丫两人,朝破砖窑方向走去。 得赶在大量社员涌过去之前,把一些关键区域再看一眼,尤其是藏着石斛苗的岩壁。 路上,王强忍不住问着温莞:“温同志,这么好的事情,村里都轰动了,为啥吴老伯他不愿意跟咱们一起来?” 温莞脚步顿了一下,“吴老伯…或许有他的顾虑。” 赵大丫也凑近了些,声音难得压了下来。 “莞妹子,我总觉得吴老伯…不一般。你看他那眼神,跟鹰似的。” “还有他那身手!那天有条不长眼的蛇窜出来,他手里的柴刀‘唰’一下,快得我都没看清,蛇头就飞了!” 温莞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经过这些时日,她也发现了吴老伯的特别。 林东野曾隐晦地提过,吴老伯的“哑”,不是天生的。 早些年,大概是更乱的年月,他在外面遭过大难,受了伤,九死一生才逃回这深山老家。 是林铁山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容身之地。 林东野小时候在山里遇险,也是吴老伯碰巧救下的。 这份救命之恩,加上林家的收留情,吴老伯对林家父子是掏心窝子的忠诚。 “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咱们也别多问,干好自己手头上的事就好。” 王强和赵大丫相视一眼,也都不再多生疑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赵大丫和王强结伴回了村,温莞等了又等,也没见林东野回来。 看来,他那边是真忙。 收拾完田里的活计,温莞借着月光,最后瞧了眼岩壁缝里的那几株石斛。 这几株苗,虽然还活着,但生长缓慢,叶片甚至有点发蔫。 看样子,稀释后的灵泉水对它作用不大。 温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一回头,瞧见吴老伯跟在后头,正指着下山的路,意思很明白。 天黑了,怕她一个人不安全,想送送。 温莞知道他是好意,但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没啥好怕的。 她摆摆手:“真不用送,吴伯,您累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 说完,她提起马灯,转身就往山下走。 夜风很凉,嗖嗖地钻进她衣领。 昏黄的灯光照着脚下的路,温莞心里想着石斛的蔫叶、合作社的开局…… 心思有些纷乱,脚步也跟着沉甸甸的。 就在快要走到山脚时,一股子怪味儿,钻进鼻腔里。 温莞脚步一顿,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味儿很淡,混在湿冷的风里,几乎要被忽略。 但……不对。 不是草木味,像是什么血液的腥气? 她攥紧了马灯的木柄,心一横,拨开旁边的树杈子。 视野豁然开朗。 树丛底下,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那儿! 第三十二章:莞莞,好…好久…不见… 温莞倒抽一口冷气,强迫自己冷静。 这大晚上,山里怎么会躺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是活人?还是…… 她壮着胆子,费力地将人翻了过来。 男人的脸被血污糊了满脸,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微弱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 温莞脑子冒出的第一反应,是救人。 只是这深更半夜,她一个人,怎么救?抬都抬不动。 但是,不救? 眼睁睁看这人死在这里? 她猛地想起水壶里的灵泉水…… 她托起男人的脖子,小心地往他干裂的唇缝里喂。 可惜的是,男人昏迷着,大半的水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襟。 温莞看着那洒出来的水,心疼得直抽抽。 她赶紧用被水沾湿的衣摆,去擦他脸上的血污块。 泥泞和血痂被抹开,男人的轮廓一点点显现出来。 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即使闭着眼,那熟悉的线条也让她心头剧震。 这张脸…这张深刻在她记忆里的脸… “谢…谢骁?!” 就在这时,地上昏迷的男人眼睫颤动了几下。 那双原本涣散的眼神,骤然睁开。 苍白的脸出现几分失控的癫狂,“莞莞,好…好久…不见…”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熄灭,彻底失去了意识。 “谢骁!” 温莞的心像被狠狠攥住,又疼又慌。 什么前尘旧怨、复杂纠葛,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 她再次托起他的头,捏开他的下颌,将水壶里所剩不多的灵泉水更小心地往里灌。 “咕嘟——” 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温莞才稍稍松了口气。 冷风骤起,闷雷滚滚而来。 山里天气易变,要下大雨了! 温莞心里着急,他还受着伤,必须找个避雨的地方。 她想把他带回砖窑那边,可她一个人根本拖不动这沉重的身体。 就在她绝望之际,身后传来声响。 温莞猛地回头,是吴伯! 吴伯不放心温莞一个人下山,一直远远跟在后面保护她。 “吴伯,快救人……” 吴伯快步上前,待看清地上血糊糊的人,眼里也闪过惊愕。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对着温莞“啊啊”地比划,指指地上的男人和自己,最后做了个“背”的动作。 温莞明白了他的意思,声音都带了哭腔。 “谢谢你,吴伯!要下雨了,快背着他,带他回窑洞!” 吴伯点点头,二话不说就弯下腰。 经过两人合力,才将昏迷不醒的谢骁抬进了窑洞深处。 这里面常年无人,也就吴伯最近在这边看仓库,才在角落倒腾出一个铺着干草的土炕。 谢骁被安置在草炕上,无声无息,只有胸口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温莞颤抖着手,轻轻拂开他额前被黏住的碎发。 前世的爱恨、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生死面前,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此刻,她只要他活! 温莞爬上草炕,解开谢骁破烂的上衣,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一道狰狞的伤口,赫然斜贯在左胸下方! 皮肉外翻,暗红的血还在向外渗。 这伤势比她想象的还要重! “失血太多,伤口太深……” 这样的伤,放在红星村,几乎是必死之局。 但幸好有她,前世在军属大院,她跟着其他军嫂学过系统的急救。 更重要的是,她的空间,里面有他所需的药。 只不过,吴伯还在这里…… “吴伯!” 温莞转过头,语速又快又急,“他伤得太重了!麻烦您,赶紧去烧点热水,再找些干净的旧布!” 吴伯“啊啊!”地应了一声,转身地冲出了窑洞。 听着脚步声远去,温莞立刻集中精神,意念沉入空间。 “消毒水、止血粉、绷带、消炎药……还有灵泉水……” 她心中默念。 不出几秒,这些东西,就出现在她手中。 她知道时间紧迫,拧开消毒水的瓶盖,赶紧冲洗伤口周围。 冰凉的药水触碰到皮肉,昏迷中的男人猛地一抽,发出闷哼。 温莞的手也跟着一抖,强迫自己冷静。 “忍着点…”温莞呢喃着,也不知是说给昏迷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彻底清创后,温莞将止血药洒了上去。 看着药粉迅速吸收,她下意识地低语:“好了,好了……血止住了……” 血止住,她拿起绷带,快速地进行包扎,重点覆盖左胸下方的致命伤。 刚打好最后一个结,吴伯就闯了进来。 他怀里抱着个瓦盆,里面是热水,腋下还夹着一块颜色发灰的旧布头子。 “吴伯,放在那里,辛苦您了!” 温莞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谢骁刚刚处理好的伤口。 她快速用瓦盆里的热水浸湿布条,拧干,小心地擦拭他脸上、脖颈和其他部位的污渍。 然后,又用吴伯找来的旧布条,在已经包扎好的绷带外面,象征性地缠绕了几圈加固。 做完这些表面功夫,她才拿出消炎药片,借着喂水的动作,将药片塞进他喉咙,又小心地灌了几口灵泉水下去。 做完这一切,外面已下起瓢泼大雨,而她的后背也已经被冷汗浸湿。 温莞望着洞口的大雨,眼神空洞:“吴伯,雨太大了……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吴伯看了看炕上的男人,又看了看温莞,拿出一个小木墩上,指了指窑洞外。 温莞看懂了吴伯的意思:他今晚就守在这洞外,替她看着门。 温莞知道,吴伯肯定看出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但他却选择了信任。 “谢谢您,吴伯……真的,谢谢……” “这个人,他不是坏人……我和他……” 她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和他…… 前世今生的纠葛,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 吴伯却只是摇了摇头,脸上没有探究,只有平静的理解。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必多说。 临出门之际,他深深地看了温莞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就连温莞也看不透…… 破窑门被吴伯从外面虚掩上,隔绝了部分风雨声。 温莞靠在土墙上,目光紧紧锁在谢骁身上。 谢骁……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第三十三章:谢家这一代最被看重的长孙! 清晨,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停歇。 窑洞内。 如温莞所料,谢骁果然在后半夜发起了高烧,滚烫得吓人,幸好她提前喂下了消炎药。 一整夜,温莞不敢合眼,用沾湿的布巾给他擦拭降温。 直到天蒙蒙亮时,那热度才终于退了下去。 “水……” 忽然,一声沙哑的呓语,从谢骁唇间逸出。 “你说什么?要水吗?” 谢骁没有回应,只是眉头痛苦地紧锁着。 温莞打开瓶盖,一点点将灵泉水渡进他的嘴唇。 喂完水,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 温莞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最难的那道关,他算是闯过来了! 天光大亮,雨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吴伯抱着膝盖坐在窑洞口,见温莞出来,急切地比划着里面。 那意思无非就是问她,里面的人怎么样。 “放心吧,他没事了……” 温莞安抚完吴伯,眉头微蹙。 “吴伯,我得下山一趟,得去跟村长通个气。” 前世这时候,温莞还在京市准备婚事,只知道谢骁在外地出任务,具体做什么、在哪儿,她一概不知。 如今看现在的情况,他的任务必定凶险异常。 只是…… 上一世,谢骁他明明没有受伤,还赶回了京和她如约结婚。 这一世,他却在这荒山里,差点丢了性命……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一些事情悄然发生了改变? 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发凉。 但无论如何,谢骁的身份和他这一身伤都太过敏感,绝不能张扬。 “吴伯,他还昏睡着,暂时别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我找了村长就来。” 吴伯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比划着这里是他的地方,没人会来。 她感激地看了吴伯一眼,不再耽搁,转身下山。 一夜未眠,让她脚步有些虚浮。 刚走下山,远远就看见两个人影正聚在一起。 “温莞?” 眼尖的苏婷第一个发现了她,立刻叫出声,“你……你总算回来了!” 旁边的陈泽也皱着眉,赶紧跑到跟前。 “温莞同志,你一晚上没回知青点,我们正打算组织人上山找呢!” 温莞停下脚步,微微喘了口气。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昨晚下暴雨,我怕出事,就在山上找了个能避雨的山洞躲了一夜。” 苏婷几步走上前,看着温莞明显没休息好的脸,想扶她一把,又有些怯生生地收回手。 “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先赶紧回去休息?” 陈泽也赶紧劝:“苏婷说得对,你这样子得赶紧回去换身干衣服,好好歇着。昨晚真是……太让人担心了。” 他侧身让开道路,“走吧,我送你回去。” 温莞心里着急,面上还得稳住:“我没事。昨晚那场暴雨太大了,我担心山里几块要紧的试验田,我得先去找村长他们商量一下,不能耽搁。” 陈泽听到她的话,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温莞作为社里的技术员,自然最懂得这种植方面的事。 “田里的事情重要,这样吧,我陪你去!” 温莞:…… 如果让陈泽跟着,她还怎么单独跟村长说谢骁的事? 温莞准备拒绝,苏婷却突然小声插话:“陈…陈泽同志,要不…要不我陪温莞去吧?” “你还要赶去村东头,跟冯俊杰说一下,温莞找到了,让他也别再找了。” 听了苏婷的话,陈泽这才想到刚刚兵分两路的冯俊杰。 “……行吧。” “那苏婷你陪着温莞,我去跟冯俊杰说一下。” 陈泽走了,苏婷扯了扯温莞的衣角,嘀咕着:“我……我送你到村长家,送到门口我就走。” “你放心……我不会偷听的。” 温莞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苏婷的意思,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赶着去村长家,两人一路无言,很快就走到村长门前。 温莞刚想开口喊人,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出来的不是村长林铁山,而是林东野! 他穿着件旧军装,袖子挽到小臂,手里拎着个水桶,似乎正准备清理院子。 四目相对,他扫过温莞憔悴的脸上,眉头下意识皱起。 “温莞,这么早?出什么事了?” 苏婷一看到林东野,心里就发怵。 她像受惊的兔子,头都不敢抬。 “那个…我…我……我先走了啊!” 话音未落,她头也不回地顺着来路跑了。 温莞:…… 空气霎时间宁静。 温莞压下心头的烦躁,不想再耽误下去:“村长在家吗?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立刻见他!” 林东野被她命令的语气和弄得一怔。 他印象里的温莞,虽有主见,但待人接物总是温和有礼的。 今天,怎么着急忙慌的…… 他嘴唇微动,刚想继续追问下去,林铁山的声音响起:“温莞同志,找我有什么急事?” 林铁山站在门口,两脚糊满了黄泥,肩上扛着把锄头,显然也是刚从田地回来。 看到林铁山,温莞长舒口气。 她掠过旁边的林东野,一步抢到村长面前,眼神灼灼:“村长,您回来了就好!我有急事,咱们进屋单独谈。 ” 她刻意强调“单独”,林东野也明白了。 温莞的意思是,这事,不能让他听到。 林铁山眼珠子一转,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把锄头往院墙根一靠,转头就对林东野命令道。 “东野!你腿脚快,现在去找老王头!把昨天抄好的入社名单给我拿回来,马上贴到村口去!快去!” “爹……”林东野还想说什么。 “快去!没听见是老子的话?!”林铁山眼一瞪,拿出了村长的威严。 林东野眉头拧成了疙瘩,深深看了温莞一眼。 他爹这明显是支开他! 见林东野走得没影,林铁山这才推开房门,示意温莞跟上。 “走,温丫头,快,跟我进屋说!”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 林铁山刚把门掩上,温莞立刻压低声音:“村长,我昨晚在山上躲雨时,救了一个人……” “他伤得极重,现在藏在吴伯住的的破窑洞里!” 林铁山刚洗了把手,正想拿粗布擦手,闻言一抖,布巾掉在地上。 “是谁?!伤在哪儿?有多严重?!” 温莞抿了抿唇,确认门外没人,这才郑重地说出那个他的身份。 “是京市谢家的,谢骁。” 京市谢家!谢骁?! 林铁山是当兵出身,对于京市谢家,自然不陌生。 三代从军,赫赫威名! 谢家的老爷子,那是他当年在部队时,只在战报里听到过的传奇人物。 而谢骁……是谢家这一代最被看重的长孙! 第三十四章:近乎哀求的语气,想逃离。 林铁山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谢骁伤哪儿了?快说!” 温莞想到谢骁的伤势,心又揪紧了:“伤在左胸下方,我懂得一点急救法子,加上以前备的一点伤药,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但伤口太深,必须有更稳妥的地方养伤!村长,他这身份,这一身伤……我担心……” 她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这谢骁的身份在不明之前,是个麻烦。 林铁山倒抽一口冷气,这伤到左胸,那是靠近心脏的位置。 下手的人,分明是冲着取他性命来的! “除了他,还看到其他人吗?” 温莞连忙摇头,“我发现他时,就他一个人躺在荒坡上,周围没别人。是吴伯帮我把他抬回窑洞的,除了我们三个,应该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就好……” 林铁山呼出口气,但这口气也只松快了一半。 这谢骁,他是一定要救的,可在确保安全之前,绝不能惊动村里任何人! 他飞快地盘算着,一个大胆的念头猛地闪过:“温丫头!你懂急救,也救过他……” “眼下这情况,也只有你照顾他了,这样,我家后院有个放杂物的旧厢房,平时没人去,还算干净,也背静。” “我待会收拾出来!等晚上我和吴伯悄摸把他接到那里去!” 温莞的心猛地一跳。 接到村长家后院? 这……这虽然冒险,但有村长坐镇,安全性和保密性都大大提升。 只是林东野那边…… “村长,谢骁这伤,怕是瞒不住林东野那边……” 林铁山明白温莞的顾虑,但东野那孩子也不是是非不分,应该会明白轻重。 “东野那边,我来说,这小子叛逆归叛逆,但不敢不听我的话!” 他咬了咬牙,眼神发狠,“他要是敢透露出去半个字,老子打断他的腿!”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温莞点头应下:“那我先回去守着,免得他中途醒过来闹出动静。” 温莞刚准备走,林铁山又叫住了她。 “等等!” “温丫头……你是怎么认得谢骁的?” 这个问题,在林铁山心里憋了好一会儿了。 谢骁是京市人,而温莞则来自羊城。 两人成长环境不同,按理说,这两个人本不该有什么交集,更不用说认识了。 温莞脚步一顿,背对着林铁山,不自觉捏着衣角。 “我和他……以前在羊城,见过。” 话音刚落,她便不再停留,朝着外面走去。 刚出去没多久,温莞就被路口斜倚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温大知青,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儿啊?” 那人直起身来,正是林东野。 他挡住了她的去路,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一大清早的,神神秘秘的,到底藏着什么事儿,连我都得瞒着?” 温莞迎上他探究的目光:“让开,等会儿村长会跟你说的。” 她试图绕过他继续前行,可刚一侧身,手腕便被他截住了去路。 “他说归他说,可我……就想先听听你的。” 林东野盯着她,原本带着痞气的语气里,竟也掺进了几分少有的认真。 “我说了,村长会告诉你。” 温莞加重语气,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她的目光飘向东边的山头,随即催促道:“我还有事要办,你让开些。” “你要上山?” 林东野的声音一沉,突然收起玩笑的神色,往旁边挪了挪,却没完全让开。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山路都是泥,这会子你上哪门子山?” 林东野说着,瞧着她厚得发干的泥鞋底,这分明是刚下山的样子。 “我上不上山,什么时候上山,还轮不到你来管,林东野!” “等会儿村长自然会跟你把事情说清楚,我现在真的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耗!” “让开!” 两人在路口僵住了。 林东野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像堵了一团乱麻,不是滋味得很。 过了好几秒,林东野才像是泄了气,不情不愿地让开一条缝。 “温莞……” 他的话揉在风里,温莞已经侧身挤了过去,衣角擦过林东野的胳膊。 林东野看着她的背影,喉结狠狠滚了滚,嘴里发苦。 他转身往家走,他倒是要找他爹问清楚,他们到底在背后合计着什么名堂…… * 温莞一路回到窑洞,谢骁依旧沉睡着,但瞧着那脸色,比先前好了不少。 她轻轻在炕沿边坐下,紧绷了的神经松弛下来,脑袋却不听使唤地往下沉。 意识模糊间,温莞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刚到京市的日子。 那时候,她寄居在谢家。 偌大的谢家,除了谢爷爷,没人给她好脸色。 日子就在这忐忑中一天天熬着,直到谢骁完成任务归来。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褪去少年青涩的谢骁。 他风尘仆仆,军装笔挺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 她孤注一掷,单独站在他面前,“谢骁,你愿意……娶我吗?” 他沉默着,最终,点了下头。 那一刻,她像抓住了救命浮木。 …… “唔——” 梦境被一声闷哼切断。 土炕上,谢骁眉心紧锁,仿佛做了一个极不安稳的梦。 “莞……莞……别走……!” 莞莞? 温莞浑身瞬间僵硬,她从未听过谢骁用这样的语气唤她。 这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让她下意识就想逃离。 然而,就在她刚转过身,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量之大,完全不像一个重伤之人。 “放开我……” 温莞尝试挣脱,谢骁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猝然相对。 温莞的心跳漏了一拍,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那眼神更是烫得惊人。 “谢骁,你抓疼我了!” 谢骁像是被她这句话惊醒,猛地松开了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你?” 谢骁头脑昏沉,残留的梦魇感让他思绪混乱,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温莞摸着墙向外挪了几步,拉开一点距离。 “这里是赣区,红星村。” “昨晚你受伤昏迷在山上,是……门外的吴老伯把你背回来的。” 谢骁的目光落在窑洞外,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 他记得和队友失散,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他想多问几句,余光却瞥见温莞刻意的疏离,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闷得发慌。 他撑着手,准备坐起身,却牵扯到身上的伤口。 “嘶——” “你别动,你身上有伤。” 温莞朝他伸出了手,却在即将碰到他手臂时猛地顿住。 一时间,空气就开始有些凝固。 温莞轻咳两声,慢慢收回手,只低声道:“你别再乱动,我去给你倒水。” 谢骁看着她仓皇避开的背影,胸口堵得更加厉害。 路还很长,他必须得更有耐心,再等等…… 就在这时,窑洞门口,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入口。 第三十五章:你衣服湿了,得换下来 温莞刚拿起水瓢,看到来人,微微一怔。 林东野这么快就来了? 看来村长已经把事情跟他说清楚了。 林东野跟门外的吴伯打了个招呼,大步走进窑洞。 关于那个秘密,他爹已经都告诉他了。 不就是救了个军官吗? 温莞至于这么神神秘秘的?还有他爹,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他不许外传,就那么信不过他? 一进来,他就瞥见温莞拿着水瓢,似乎正要给炕上那人倒水。 他勉强勾了一下唇,拖长了调子:“哟,温大知青,真是厉害啊。不光敢把人从山上捡回来,照顾起来也这么细心周到。” 他说完,才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瞅着在土炕上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身上。 京市来的大军官? 哼,大城市来的,果然长得不赖…… 林东野心里那股无名火更旺了。 他下巴稍扬,随手就把一团揉得皱巴巴的纸朝温莞怀里一扔。 “喏,社里定下来的名单。第一批筛选了二十个村民,我爹说了,这两天把工具的事儿敲定,下个月月初,由你带着分工,正式开始干活儿。” 温莞接下纸团,粗略地看了一眼。 名单都是村长他们定的,人选上自然不会有问题。 温莞心里一阵懊恼,因为谢骁的事,她竟差点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捏着名单,语气带着歉意,“我知道了,谢谢你特意送过来。” 林东野从鼻子“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表达着他的不满。 他不满温莞对自己有所隐瞒,更不满她现在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就是个男人?他林东野哪点差了? 他翻了个白眼,这男人病恹恹的,除了出身好点,哪里比得上他身强力壮! 他不再掩饰,双手往裤兜里一插,故意将温莞大半身形遮在身后,挑衅地望向炕上的男人。 “这位……同志?看着伤得不轻啊。”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红星村的林东野,我爹林铁山,是这红星村的村长。” “他老人家发话了,在你痊愈之前,所有的衣食住行方面的问题,都交给我一手操办!你就安心养着吧!” 温莞愣住,村长之前明明说让她先照看着,怎么突然就换成林东野了? 而且林东野这副样子,活像只抢地盘的…… 她心里疑惑,但看着林东野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也不是作假。 或许……村长是顾忌着合作社马上就要开工,怕她分心,才临时换了人? 她抿了抿唇,终究没出声询问。 土炕上,一直沉默的谢骁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温莞手上的葫芦瓢。 “我的水……”他声音沙哑,对于林东野那一长串的挑衅,毫不在意。 这赤裸裸的无视,让林东野越发憋闷。 “要喝水?我来!” 他一把将温莞手里的水瓢夺了过去。 不就是京市来的?受伤就受伤,装什么大尾巴狼! 温莞只觉得手上一空,装满水的水瓢已被林东野夺走。 “来,喝水,京市来的同志!” 林东野端着水,水花四溅,湿了一片土炕边沿。 林东野根本不管这些,胳膊一伸,瓢口就粗鲁地朝谢骁的唇边怼去。 动作大得像是要给武大郎喂药。 温莞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就要阻止:“林东野!你……” 话音未落,炕上的谢骁突然动了! 他伸出手,猛地攥住了林东野的手腕! “呃!” 林东野猝不及防,手一抖,瓢里的水全部泼了出来! 冰凉的水,大半都浇在了谢骁胸前的衣襟上,湿透一片。 窑洞里突然死寂下来。 谢骁下颌绷紧,带动着全身的寒意翻涌。 “你爹让你照顾我,就是让你往伤员身上泼冷水?” 林东野手腕剧痛,他没想到这狗男人伤成这样,反应还如此灵敏。 真是小瞧了他! 温莞赶紧上前,从她的角度看来,分明是林东野在故意为难谢骁。 她的声音急促起来,“林东野,快放手!他身上还有伤呢!” 谢骁听到温莞的声音,冰冷的眼神闪了一下,才松开手。 林东野捂着手腕,不想承认自己被这个病秧子拿捏。 这家伙…… 他爹的警告,温莞的偏袒,还有这家伙高高在上的样子,都让他憋屈得要爆炸。 “行!算你狠!你们城里人金贵,我伺候不起!爱谁伺候谁伺候去!” 他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就冲出了窑洞。 温莞瞧林东野这毛噪样,有点莫名的不安。 之前和林东野打交道那么多次,也没见他这么不知轻重。 怎么今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谢骁湿透的前襟上。 那里已经透出些血色…… “你衣服湿了,得换下来,不然……” 她想去拿旁边的布巾,手伸到半空,又带着些犹豫。 毕竟他们已经退婚了,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主动? 谢骁半倚在炕边,刚才的冲突让他脸色更加苍白 他看着温莞,声音比刚才更哑,“多谢……温莞同志。” 这声“温莞同志”,让她缩回了手。 他们……不过是同志关系罢了。 她扯了下唇角,“谢同志,您别多心。我们村里对受伤的人都是这样照料的,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她站在原地,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反倒是念叨起来:“刚刚那个林东野,他性子急,做事毛躁,但他人不坏,日后你与他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想到日后谢骁和林东野要住在同一屋檐下,温莞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他几句。 “对了,村长刚才交代了,晚上会派人来接你,让你去他家里养伤。到时候……”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到时候,村长对你应该还有别的安排。” 话说完,她才去拿替换的旧衣和她早已备好的药。 动作利落,她却始终避开谢骁的视线,“这些……你等会儿自己换吧。” 等安排好一切,温莞不再停留。 刺骨的风从窑洞外传来,吹散了身后里面的沉闷。 温莞没有回头,只是被冷风扑了个满怀,将她最后那句话吹进来。 “我走了,谢同志。” 窑洞里,只剩下谢骁一个人。 他的目光追随着温莞消失的方向,随即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渗血的伤口。 刚才的用力,再加上这冷水一激,伤口的痛又加重了几分。 可比起身体的不适,她的冷漠和梳理,更让他觉得有些难熬。 “谢……同志?” 他低声呢喃着,嘴角不由得勾起苦涩的弧度。 第三十六章:睡得真熟,像头猪一样…… 温莞回到知青点,心里还乱糟糟的。 苏婷正缩在炕边纳鞋底,看见温莞进来,眼神飘忽起来。 她刚刚去村口看了名单,陈泽他们都在名单上面。 唯独没有她。 “温莞……” 苏婷放下针线,挪近一点,声音怯生生的,“那个,社里的名单……为啥没有我?” 她怕温莞因为林东野的关系不让她进,赶紧小声解释:“我、我参加合作社是真心的,就想好好干活,挣工分,不偷懒的……” 温莞回到自己床铺,只感觉满心疲惫。 她躺了下来,随口应道:“名单是村长和林东野那边定的,具体为啥没你,我也不太清楚。” 说完,她直接躺下,拉过被子盖住头,隔绝外界的一切。 眼前一片漆黑,可谢骁那张脸…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 那个男人总能轻易搅乱她的心神。 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摆脱前世的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男人,像一块突兀的礁石,闯入了她平静无波的生活。 不行! 她不能让他打乱自己的计划。 原定的路,她必须好好走下去。 她强迫自己清空杂念,一遍遍想着后续要做的事,想着工具怎么安排,想着怎么分工…… 渐渐地,身体的疲惫占了上风,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现在天冷,一入夜,红星村静得只剩风声。 林铁山带着林东野和吴伯,悄无声息地摸到窑洞。 林东野一脸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爹,非得挪吗?就放这儿让吴伯看着呗……” “少废话!” 林铁山眼神严厉,压低声音呵斥:“等月头合作社一忙活,人来人往,这窑洞还藏得住人?让你搭把手,哪那么多叽叽歪歪!” 林东野被老爹一瞪,脖子缩了缩,不敢再顶嘴,只是臭着脸跟在最后面。 窑洞里,谢骁闭着眼昏睡,脸色白得吓人,好在气息还算平稳。 “人还睡着,动作轻点。东野,搭把手,抬到门板上。” 林东野看到炕上闭着眼的谢骁,想起白天被攥得生疼的手腕,眼神里还是忍不住带出点愤恨。 几个人动作尽量放轻,小心地把炕上谢骁抬起来,用一块旧门板当担架。 谢骁似乎被惊动了,眉头微蹙,闷哼了一声,但没有醒来。 “哼,睡得真熟,像头猪一样……” 林东野忍不住小声嘀咕,立刻又挨了林铁山一记眼刀。 三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把谢骁抬下了山,最终安置在了林铁山家后院的小屋里。 安置好谢骁,林铁山又说了林东野几句,无非是嘱咐林东野,既然应承了要照顾,就要负责之类的话。 昏暗的小屋里,就剩下林东野和双目紧闭的谢骁。 林东野杵在那儿,瞅着谢骁那张就算睡着也过分周正的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妈的,这张脸真他娘的碍眼! 想到日后要伺候他,他真是糟心透了。 可转念一想,要是他不把这破差事领下来,他爹就要把这事交给温莞了? 温莞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怎么能让她来伺候这么个大男人? 他脑子里闪过温莞那双白白净净的小手,再瞅瞅床上睡得像猪一样的谢骁…… 哼,让温莞伺候你?门儿都没有! 算了算了! 林东野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脸“英勇就义”的悲壮。 嘴里嘟囔着,“老子……老子委屈一下得了!就当喂猪!” 他认命似地挪到水盆边,拧起那条破毛巾。 * 月头转眼就到。 天刚蒙蒙亮,寒风阴冷。 后山的坡地上,已经站满了合作社新选出来的社员,大家伙儿裹着厚棉袄,揣着手等着。 温莞站在最前头,小脸冻得微红,眼神却清亮有神。 “乡亲们!天冷,咱就不多说了。待会儿由大丫姐和王强给大家分派活计。咱们今天的目标,就是把看好的这几块坡地清出来,划分好区域!” “好嘞!” 李婶子的大嗓门率先应和,还推了把旁边的王强。 “莞丫头,你就瞧好吧!力气大的爷们跟着强子,保管把地整得利利索索!” 王强扛着大锄头,腼腆地笑着。 赵大丫也站了出来,手里拎着把镰刀:“妇女同志跟我一组,咱们负责割那些杂草,手脚麻利点!” “开工!” 温莞一声令下,队伍动了起来。 扛锄头的,拿镰刀的,拎着筐的,浩浩荡荡往后山走。 到了地头,温莞也没闲着,她拿着一小袋石灰粉和几块削好的木牌,在心里规划着。 她首先走到第一块地,撒下石灰线,插上写着“葛根”的木牌。 又画出第二块,这里阳光足,通风好,种金银花! 再往阴凉潮湿的林边一指:“这儿,留给香菇培育!” 除了这老三样的地盘,她又预留了几块新地,等待后续种植其他的品种。 社员们按着她的指示,把规划好的地块进一步收拾平整。 活儿干得热火朝天,日头也慢慢爬高了点。 就在这时,两个戴着旧毡帽的男人,探头探脑地往人多的地方钻。 他们指指点点,似乎在辨认什么。 “喂,老表!” 其中一个男人扯着嗓子,朝正在喝水休息的社员喊。 “老表,问个路,这山里,是红星村的地界吧?最近……有没有见着生面孔在附近转悠啊?” 那社员抹了把嘴,顺着他指的方向随口道:“这里就是俺们红星村!生面孔?没见着,这儿都是俺们村合作社的人。”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眼神有点不对,没再问,转身就钻进了旁边的小树林,不见了踪影。 温莞正好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 生面孔? 难道他们要找的就是谢骁? 第三十七章:再养个身强体壮…小男人! 树林缝隙,隐约露出一双眼睛。 前方地里,村民们正忙着干活,铁锹翻飞,还有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说笑声。 这些声音,都一股脑地涌进了赵老四的耳朵。 “呸!”赵老四啐了口唾沫。 “狗屁合作社…搞这么大阵仗?骗鬼呢!” 他越看越气,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那片地,他前几日才偷偷摸上去过,就在温莞他们划定的什么“预留区”旁边。 那晚月黑风高,他揣着铁锹,满脑子都是听到的传言…… 金疙瘩?老古董? 他认定这后山,肯定埋了啥宝贝! 可挖了大半夜,结果呢? 累得他半死不说,金疙瘩的影儿都没见着! 最邪门的是,他总觉得暗处像有眼睛盯着自己。 还有什么怪声,短促又很尖锐,当时吓得他一个激灵,汗毛倒竖! 他还以为是山神爷显灵,怪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吓得他赶紧下了山。 还好那时候跑得快,他一回家,又是闪电又是暴雨的! “肯定是山神爷警告老子…那地底下,绝对有东西!” 他眯着眼睛,扫过人群中最卖力的赵大丫、王强、李婶子…… “呸,都是些被蒙在鼓里的蠢货!” 赵老四的目光最后落在赵二嫂身上。 那婆娘是他同姓远亲,贪财又眼皮子浅,稍微吓唬吓唬再给点甜头…… * 后山开荒忙得热火朝天,林家后院却安静得多。 原本凌乱的杂物房,现在也收拾规整。 林东野板着脸,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黑乎乎的中药,推门进去。 谢骁已经醒了,半倚着在床上,身上套着林铁山的旧棉袄,却依旧掩不住那军人特有的冷硬劲儿。 “喝药。” 林东野把碗往炕沿一放,语气算不上好。 见谢骁没反应,林东野嘲讽道:“怎么?怕我下毒?” 谢骁没理他的茬,目光落在深褐色的药汤上,却没有动。 看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林东野的无名火又拱了上来。 这家伙天生一张冷脸,嘴比武大郎还难撬开。 要不是他爹千叮万嘱,他才懒得伺候这位冷面神。 “喂,谢同志,喝不喝?不喝我端走了!” “喝。” 谢骁终于吐出一个字,伸手端起了碗。 就在这时,外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铁山裹着一身寒气进来,拍打着棉袄上的灰土。 他抬眼看到林东野正看着谢骁喝药,脸上露出点欣慰。 “东野啊,辛苦你了。” “谢同志,感觉咋样?这药得按时喝,是温丫头特意……” 话一出口,林铁山意识到说漏了,赶紧自然地接道:“……特意问过老中医的方子,趁热喝效果好。” 谢骁眼神一暗,是她? 他没再犹豫,仰头就把那药喝尽。 那架势,不像喝药,倒像在完成什么任务。 刚把空碗搁下,却见碗底有几片深棕色的薄片混在其中,这纹理和色泽…… 是老参! 这东西金贵得很,是哪里弄来的? 林铁山见他盯着碗底发愣,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对了,开荒那边挺顺当。” “温丫头带着人,把坡地规划得清清楚楚,分了葛根区、金银花区,还有香菇区… “大伙儿都服气,干劲足着呢!照这么干下去,咱们红星村,真能靠山吃山……” 林铁山期望满满,完全没留意到谢骁的异样。 他竟从来不知,她懂种植、懂山货,还能带着村民开荒致富? “温莞是我挑的合作伙伴,我林东野的眼光能差?” 林东野适时接了一句,表面像在跟老爹说话,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扫过谢骁。 谢骁面上没什么表情,呼吸平稳。 但林东野眼尖地发现,他那攥着被角的手指,指节绷得发白。 哼,装,接着装! 林铁山没注意两个年轻人间的暗涌,又想起一事,眉头皱了起来。 “对了,温丫头刚刚跟我提了一嘴,说开荒时瞧见两个陌生男人,鬼鬼祟祟的,四处跟人打听有没有陌生人来……” “是什么样的陌生男人?在哪里看到的?”谢骁焦急道。 “就在山上,是两个戴毡帽的男人,四处跟人打听,没打听到什么,就钻林子了。” 戴毡帽的男人? 谢骁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垂在身边的手一点点攥紧起来。 “怎么?认识?冲你来的?”老兵的警觉,让林铁山立刻反应起来。 谢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语气透着沉肃:“我得尽快养好伤。” “另外,请通知村里人,提高警惕,发现任何可疑情况,立刻报告!” “好,我明白了。” 林铁山和林东野对视一眼,隐隐明白这里面的不对劲。 * 村头,赵老四家。 赵老四正盘腿坐在炕上,抽着旱烟袋。 他长长呼出一口烟气,呛得对面赵二嫂眼泪都出来了。 赵二嫂捂着嘴,心里暗骂这老不死的烟鬼,声音却带着点讨好。 “老四…叔,你找我有啥事?” “啥事?你说啥事?合作社那帮人,闹腾得挺欢实啊?连你都跟着干得挺起劲?” 赵二嫂心里一哆嗦。 她知道,自打合作社搞起来,就抢走了砖窑厂的风头,赵老四早就看他们这些报名的人不顺眼了。 “哎哟,老四叔,瞧您说的!那不是响应号召,搞集体生产嘛…挣工分,分…分红…” 她特意把“分红”两个字说得重了点。 毕竟,她男人瘫了,她又不能干窑厂的重活,合作社里那些相对轻便的活计,对她来说,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分红?” 赵老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嘲讽道:“分个屁红!你也不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 “那城里来的丫头片子,细皮嫩肉的,她懂个屁的种地?懂个啥山货?咱祖祖辈辈在这山上刨食儿,也没见谁种出什么好货!凭啥她一来,就能翻出天来?!” 赵二嫂被他喷了一脸唾沫,心里嫌恶得要死,脸上还得赔着笑。 是啊,凭啥呢? 赵老四的话有几分道理,那小丫头片子,看着是挺能折腾,可这山货… 真能种得那么好? 赵老四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思。 他嘴角一歪,朝着赵二嫂勾了勾手指头,“赵二嫂,看你是自家人,我才跟你透个底儿。” “那后山…有宝!” 赵二嫂眼睛亮了几分,“啥…啥宝?” “具体不知道,反正是值大钱的玩意儿!保不齐是以前土匪头子逃命时埋下的金疙瘩、金条! 赵二嫂听得心头发热,黄金玩意,老天爷啊,那得值多少钱? 她脑子里立刻闪过白面馍馍、新衣裳…… 甚至…甚至还能攒点私房钱,再养个身强体壮…小男人! “二嫂子,林铁山这个老狐狸和那个小丫头,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我门儿清!” “他们就是打着种山货的幌子,在偷偷摸摸挖宝!” “你想想,他们偷偷挖出来的宝贝,卖了多少钱?那账本上能记吗?那分给你们的红,怕是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这番话,激起赵二嫂心底的贪欲。 对啊!凭啥好处都让他们占了? 要真有宝贝,那也是长在红星村山上的,是大家的! “可…可是…” 第三十八章:莞莞,要赶我走? “可是…老四叔,这没凭没据的…” 赵二嫂也不傻,想捞好处,但也怕担风险。 赵老四也知道这婆娘精明着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故意在赵二嫂眼前晃了晃。 布包打开,里面是两张五市斤粮票,还有一块红艳艳的确良布头。 粮票、的确良布… 这料子,赵二嫂只在供销社柜台里见过,贵得要死! 这要是能做个衣服穿着,全村里的大小伙子都得被她迷死。 赵老四很满意她那副贪婪样子,像逗狗一样把东西往前递了递。 “瞅见没?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这点东西,就是你的!” 赵二嫂指尖都在颤抖,眼看就要碰到那粮票和花布了。 赵老四却猛地把手一缩。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去年夏天,你大半夜和赖麻子钻草垛子那这事儿,还记得吧!” 赵二嫂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就做了那么一回,竟然被赵老四看到了。 要是这事被捅了出来,治她一个乱搞男女关系,她怕不是要被浸猪笼…… “老…老四叔…” “别怕,只要你听话,替我盯死那边的动静,我不仅不会告发你,还会给你天大的好处!” 赵老四将布包塞进赵二嫂的手里,威胁要有,好处么,也得给! 赵二嫂咬着牙,好处都摆在面前,她不拿岂不是傻子!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后山规划田里,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先前移栽过去的葛根和金银花,长势良好。 后续试种的辣椒也都生根发芽。 原本还有所疑虑的村民们脸上有了笑模样,干得更起劲。 赵大丫领着妇女同志,将第一批少量收获的葛根,切片、摊晾在竹匾上。 冬日的阳光虽然不够烈,但胜在干燥。 冯俊杰抱着他的笔记本,一丝不苟地记录。 村里原来的会计老张头,年岁高,平日上下山,腿脚不便。 林铁山和温莞一合计,工分这块还是让老王头来记录,至于货物的数量,就让话少、心细的冯俊杰来做。 老王头走上前,瞧着冯俊杰清晰地数量,再瞧瞧自己账本记得一团乱麻。 他讪讪地拿出自己的写的给冯俊杰看。 冯俊杰推了推眼镜,二话不说,刷刷刷地,给老王头重新规整了格式。 姓名、日期、工分折算……清清楚楚。 老王头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连忙比着大拇指。 “可以啊,小伙子,赶明儿我就去村长那里推荐你,我觉得你比老张头更适合当我们合作社的会计!” 见冯俊杰都得到了重用,陈泽那边也坐不住了。 他主动向温莞请缨:“温莞同志,我想了想,相较于种地这一块,我更适合出去找销路。” 温莞想了想这话也没错,陈泽毕竟是大城市来的,人又稳重,如果能和林东野搭档一起出去谋销路。 最好不过了。 “好,我晚些时候同村长说一下这个事。” 视察完地里的活计,温莞又开始吩咐王强他们,将新选的菇棚赶紧搭好。 “这棚得再扎紧实点,冬天风大……” 她的计划,下一步要试试更稀有菌菇。 * 林铁山家。 谢骁背脊挺直地坐在窗边的炕上,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远超常人,体力也恢复了七八成。 他估摸着,最多两天,就能行动如常了。 院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院子里。 他敏感地感知到…… 那熟悉的节奏,是温莞。 他微微侧耳,贴着墙,小心翼翼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村长,第一批葛根收了,量不大但品相好。我想让陈泽和林东野一起去趟县里,提前摸摸门路,看看供销社或者别的单位能不能收,价格也好谈。” “嗯,是该跑跑了。东野路熟,陈泽么,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他俩搭伴去合适。” 得到村长肯定答复后,温莞本该离去,可……脚步却像被什么绊住了,愣在原地。 屋外静悄悄的。 温莞的嘴唇动了动,那句卡在嘴边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不经意间瞟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又迅速移开。 “村长,那个……” “谢骁”两个字在她舌尖滚了滚,最终咽下,变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指代。 “他,怎么样了?” 林铁山何等阅历,一眼就了然。 “他啊,伤口好得差不多了,能下地走动了。现在不用东野照顾,就是总一个人闷着,话不多。” 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现在院里没人,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用了!” 温莞摇着头,带着刻意的疏离,“我就是来汇报工作的,合作社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呢!” “对了,村长,他要是伤好了,就麻烦您安排他尽快离开吧。他身份特殊,留在村里……对大家都不好。” …… 屋内的谢骁,慢慢收回身子。 她想赶他走!连他的门都不愿进? 谢骁攥紧了拳头,站起身,几步走到门边,就要冲出去质问。 为什么?! 脑子里克制的弦将将崩断,他站在失控的边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带着记忆和经验,能将一切规划得严丝合缝,至少能护住他想护住的人。 可现实呢? 所有的一切都偏离轨道,朝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 夜深人静。 赵二嫂悄悄摸到了砖窑外,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工具,去撬那把新锁。 她今天刚跟赵老四汇报完,合作社的第一批货已经出来了。 没想到赵老四竟让她先偷点出来,让他“开开眼”。 眼看就要得手,突然,“啪嗒”一声脆响,一块小石头打在她脚边的地上! 赵二嫂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 她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模糊不清的鬼影。 赵二嫂瞬间想起了赵老四说的“山神”,吓得腿肚子一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吴伯等赵二嫂跑没影了,才慢慢走到跟前。 他蹲下身,看着储存的葛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精光。 与此同时,林东野忙完回家。 他走到那间小屋门口,照例要去看看那个“麻烦”的伤员怎么样了。 屋内漆黑一片,他推开个门缝,像完成任务一样,每日一问:“谢同志,今天还好吧?” 平日里,屋内会传来谢骁简短的回答:“没事。” 然后林东野就会顺手带上门,回自个屋睡觉。 可今天,问话像是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应。 林东野:??? 不对劲。 他眉头瞬间拧紧,凭借着对屋里陈设的熟悉,向床边挪进。 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常年别着根趁手的短棍。 “谢骁?” 第三十九章:两个爷们儿,吵什么吵 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贴着身边响起。 “怎么,这么关心我?” 林东野本能防御,完全没察觉到谢骁是什么时候离自己这么近! 这家伙什么时候摸过来的?简直像鬼一样! “你他妈有病啊!大晚上装神弄鬼,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觉得,你每天这一问,挺多余。” “你!” 林东野气结,这家伙,总能三言两语挑起他的怒火。 要不是顾忌这家伙身上的伤,真想把他揪出去揍一顿! 他强压着火气,从牙缝里挤出话:“谢骁,你是军官又怎么样,伤好了就赶紧走,这里没人欢迎你!” 黑暗里,谢骁眉头蹙了一下,许久没说话,目光停留在林东野脸上,不知道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这种男人间的四目相对,让林东野别扭得要命。 他林东野,对男人可没那种意思! 就在林东野准备给他一巴掌的时候,谢骁冷冽的声音又响起来。 “没人欢迎?包括她?” “她?” 林东野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他一把揪住谢骁的衣领,眼神凶狠,“你他妈少打听温莞,她是我们红星村的人。!” 这个“她”除了是温莞,还能是谁?! 他早就疑心这两人关系不一般,从起初的隐瞒,到后来对他伤势地担心…… 温莞这个人,对谁都冷静疏离,像块捂不热的石头,从不跟谁过分亲近。 可唯独对这个谢骁……不同! 这混蛋肯定认识她,而且关系不浅。 林东野此刻过激的反应,恰恰印证了谢骁心中的猜测。 “林东野,离她远点。”谢骁的声音沉了下去。 让她离温莞远点? 林东野都要气笑了,揪着衣领的手指收得更紧。 “谢骁,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对一个男人厌恶到骨子里。 “谢骁,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还没资格知道。” 这话让火药味浓烈起来,林东野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下一秒就要挥出去! 管他什么红三代、管他什么受重伤…… 他现在只知道了,这人傲慢的很,简直欠揍! “咳!咳咳!” 一声刻意地干咳猛地从院门口传来。 两人一冷一热,迅速分开。 林铁山披着件旧棉袄,眉头紧锁地站在门口。 这两人大男人,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较什么劲? 这架势,哪像两个爷们儿,倒像是…… “林东野,大半夜不睡觉,像什么话!给我滚回去睡觉!” “爹,我知道了。” 林东野满腔怒火被硬生生打断,憋得胸口发闷。 他狠狠瞪了谢骁一眼,来日方长,只要你还在红星村一天,就有落在我手上的时候! 走着瞧! 等林东野走远,林铁山才转向谢骁,语气缓和了些:“谢同志,你别跟那混小子一般见识。你伤没好透,晚上更该好好休息!” 谢骁脸上已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这林铁山的身份,他自然清楚。 若非江首长那层过硬的关系,他当初也不会放心将温莞安置在红星村。 只是没想到,偏偏让她招惹上了这个林东野。 这林东野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她的性子……那过于满溢炽热的爱意,是负担。 “村长,这么晚了,您来有什么事情吗?”谢骁直接问道。 林铁山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从旧棉袄内袋里小心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压低嗓子递过去。 “谢同志,我按你交代的,私下给江首长去了信。” “这就是指名给你的回信。” 谢骁迅速撕开封口,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扫视一遍。 【“猎枭”第一阶段遭遇伏击,据点暴露,主犯逃脱!】 【据最新可靠情报分析,主犯私藏的情报极可能就藏在红星村周边!】 【命令:谢骁同志,就地隐姓埋名,秘密潜伏于红星村,务必查明情报下落,后续支援将秘密抵达。】 看完命令,谢骁的心猛地一沉。 这和他记忆里的“猎枭”任务,完全不一样了! 前世,这个代号“猎枭”的任务远没这么棘手。 那时候,他们行动干净利落,抓到几个头目及其接应者,缴获了所需的情报。 他记得清楚,在缴获的情报里,有一张模糊的坐标标记,指向“红星村后山”。 但当时主要头目已抓住,那标记并未引起重视,更没深挖。 可这一世? 他凭着前世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坐标,大胆调整了部署,亲自带一小队侦查。 结果……却遭遇了意外! 对方似乎早有防备,小队被伏击,他自己也身负重伤,拼死才突围出来。 结合这两世记忆,谢骁灵光一闪。 或许,前世抓到的头目并不是真正的“枭”。 那个被忽略的坐标,才是藏匿核心情报的真正地点。 …… “村长,看来,我还得在村里叨扰一阵子了。” 林铁山立刻明白,上头怕是又有新任务了。 这一夜,谢骁和林铁山商讨到了后半夜。 如何让谢骁这个外来者在村里不引人怀疑,成了最棘手的难题。 思来想去,林铁山最终决定。 对外就说谢骁是自己远房表侄,家里遭了灾,走投无路才来投奔他。 正好之前钱贵出事,村大夫位置空出来,林铁山顺势让谢骁顶替,对外只道谢骁以前跟老中医跑过腿,认得些草药。 “村大夫这活不难干,你是军校毕业,急救、包扎肯定手拿把掐。” “有了这个身份,你行动也方便些。村里人图个实在,有个能看病的就行,不会深究。” 谢骁点头应下,眉宇间的忧虑却并未尽散:“村长,身份有了,说辞也圆。只是,林东野那边……” 林铁山知道谢骁在担心什么。 “那混小子是头倔驴!要是知道你要留下,非得炸了不可!” “不过,我既然答应替你隐瞒,他那头倔驴自有我来收拾!眼下工作为重,容不得他胡闹!” 林铁山深知儿子的秉性,在大事面前,知道分寸。 “天快亮了,你先歇着。” 林铁山抓起外套,最后嘱咐道:“记住,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林铁山的表侄林骁,懂点医术。旁的,一概不知,一概不问。” 谢骁应下,屋内重归寂静。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章:我姐只会吼,吼得震天响 温莞在得知谢骁要在红星村住下来的消息,心里并没有多大波澜。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前尘旧事已经翻篇。 她现在的心思全在合作社上。 合作社的好消息接踵而至,先是林东野和陈泽带着第一批货打开销路。 成功签下县供销社的收购合同! 紧接着,地里大丰收,除了山货,连试种的辣椒都产量喜人。 山货价格方面,虽然供销社比之前“特供”时低了些,但胜在稳定、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 看着冯俊杰账本上那笔可观的预收款项,温莞心里踏实了大半。 “温技术员”的名头在红星村彻底响亮起来。 社员们见了她,打招呼都带着真心实意的尊重。 前世那个委曲求全的温莞,已成为过去式。 她再不是那个卑微的追光者,而是自己的太阳。 她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要名正言顺地把父亲和弟弟接出来,站在阳光下。 转眼间来到年末。 在卖完最后一批山货后,社员们开心地领到了钱。 天也越来越冷,他们也可以好好地过个年。 温莞这边也没停下来,她看着仓库里堆积的辣椒有了新的盘算上。 供销社对葛根、金银花这些山货很满意,但对新收上来的红辣椒,态度就显得有些平淡了。 “这辣椒是好,可咱县里人多的是人种辣椒,卖不出什么价钱。”林东野带回供销社采购员的原话,有点无奈。 直接卖鲜椒,这条路子走不通。 温莞想起,上一世随军时认识的川省嫂子教她做的辣椒酱,那种独特口感是赣区这边没有的。 她立刻召集了合作社里的妇女们,在知青点小院开了个小会。 “婶子们,姐妹们,供销社路子走鲜椒有点难,我这儿有个做辣酱的法子,做好了,说不定比鲜椒更赚钱!” “温技术员,这能行吗?做酱,费油又费盐的!万一做不好……” 李婶子平时是最支持温莞的,但现在也有点犹豫。 这年头,盐和油都是金贵东西。 “就是,费这么大劲,要是失败了,糟蹋东西可咋整?”另一个声音附和,带着点不信任。 说话的是赵二嫂,她穿上了的确良新衣,眼瞅要美美过个年,还瞎折腾什么。 赵大丫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莞妹子说行,我就跟她干!” 赵大丫这一嗓子,她剩下的妹妹也连连应和。 “我也跟着!” …… 会开完,只有赵大丫和她的三个妹妹报名。 算上温莞自己,满打满算也就五个人。 李婶子看着这冷清场面,脸上有点挂不住,想说点什么圆场。 温莞却干脆地一挥手,“够了!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大丫姐、二丫……你们留下,其他人散会!” 赵二嫂撇撇嘴,拉着旁边的人嘀咕:“看吧,我就说是不行,几个半大丫头,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留下人的耳朵里。 赵大丫气得脸通红,她最恨别人看不起她和妹妹们。 她刚准备张嘴骂回去,却被温莞轻轻按住了手臂。 “赵二嫂!”温莞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亮。 那些原本要走出门的人,纷纷回头。 “赵二嫂!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麻烦你,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赵二嫂嘴一瘪,哪里还敢再说一遍?! “我…我说啥了?我啥也没说!你听岔了吧?” “听岔了?”温莞轻笑一声。 “那赵二嫂子,好走,不送!等我们这‘半大丫头’把辣酱卖出了好价钱的时候,您可千万、别眼红!” 温莞不再看她,随手关上院门。 “砰”的一声,门在赵二嫂眼前关上。 赵二嫂僵在原地,活了小半辈子,她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她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拿捏起来了。 温莞,你等着!今天这羞辱,我记下了! 关上门,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呸!什么东西!” 赵大丫觉得不解气,对着门板方向又啐了一口:“莞妹子,你刚才那话,真是戳她心窝子上了! “就是就是!” 赵四丫小脸红扑扑,满是崇拜,“我姐只会吼,吼得震天响人家也不怕!” “不像温姐姐你几句话,轻飘飘的,就把赵二婶子噎得跟个哑巴葫芦似的,太厉害了!” 温莞失笑,揉了揉赵四丫扎着小辫的脑袋。 这丫头,年纪和温煦一般大,可比温煦活泼多了。 “好了,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当。咱们抓紧时间,做辣椒酱,我算了时间,年前正好可以销出去。” “对!干活!让那起子眼皮子浅的好好看看,咱们‘半大丫头’的本事!” 温莞早就和村长通过气,在小院里支起了从村里借来的两口大铁锅,旁边堆着几大筐新鲜辣椒,和其他材料。 温莞分配完任务,她们几个撸起袖子,就要准备干活。 “温莞……” 就在这时,苏婷从屋内挪了过来,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我…能不能…也加入你们?” “我洗瓶子,切辣椒…都行的…” 赵大丫眼神里有点意外,苏婷之前做的那档子事,让她对她没有多少好感。 不过这事,最终还是得听温莞的。 温莞的目光落在苏婷身上,这段时间,她确实看到了苏婷的变化。 她的心思已经不在林东野身上…… “苏婷,你想来,是真心想加入我们?做辣椒刚起步,活儿多,而且不能保证一定赚钱。” 苏婷像是怕温莞拒绝,急切地点点头。 “我是真心的,我不在乎赚不赚钱,我就是…想像你一样,证明自己,我也能把一件事做好!” 温莞沉默了几秒。 她现在需要人手,给苏婷一个机会,也是给她们添一份力。 “行!你记得你今天说的话,踏实做事。以后,你就跟着大丫姐,听她安排。” “哎!谢谢!” 苏婷脸上瞬间有了光彩,忙跑到赵大丫身边,有点手足无措地站着。 “大丫姐,我…我该干啥?” 赵大丫虽然心里还有点疙瘩,但温莞发了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朝旁边一堆辣椒,“喏,那边堆着的辣椒,先挑拣一遍,烂的的都挑出来扔掉,剩下好的放盆里。” 苏婷得了任务,立刻蹲下身子,认真挑拣。 温莞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转身和赵大丫研究起方子来。 赣区人自家也会做辣椒酱,但比起川味的霸道,总感觉少了点滋味。 温莞和赵大丫琢磨着,怎么在本地做法的基础上,调出更合赣区口味的特色来。 没几天工夫,第一批辣椒酱新鲜出炉了。 第四十一章:嘶哈嘶哈,辣死你!(求票) 坛子打开,浓香瞬间炸开,直往人鼻子里钻! 红油裹着辣椒碎,看着就让人口水直冒。 “老天爷!这味儿…” “香!太香了!比我以前做的都要香的多!” 赵大丫没想到,只是按照温莞的方子微调,做出来的味道简直天差地别。 温莞用小勺挑了一点出来,嘴角露出满意的笑。 “成了!就是这个味儿!” “快!尝尝!” 赵大丫迫不及待地找来个窝头,用干净筷子挑了一坨辣酱抹上去。 “嘶——哈!”一口咬下去,赵大丫被辣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一种从未尝过的,鲜香辣味! 不似赣区这边辣的单调,这个辣椒酱后味还带着回甘。 “好吃!太好吃了!” 赵四丫也跟着吃,小嘴辣得通红,却舍不得停,“温姐姐,这酱…神仙吃了都得说好!” 温莞自己也尝了一口,感受着那熟悉又更胜一筹的滋味,心中有了底。 红星村的山货已经打出了一点名气,她准备将这个辣酱也取名为“红星辣酱”,趁着年前,去县城找找销路,打响第一波名声。 说干就干! 温莞抱着一个小陶罐,轻快地往村长家走。 她得去跟村长说说去县城推销辣酱的事,顺便也让他尝尝鲜。 走到半道,正巧遇到王强。 王强对于自家老娘拒绝温莞的事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温知青,我……是想跟你道个歉,我娘她……” 温莞一看他那样子就明白了,她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做辣椒酱这事儿,不像种山货已经有了成功经验,李婶子有顾虑太正常了。 “没事的,王强同志,你不需要道歉。” 被温莞这么一说,王强更显得羞愧了。 “温知青,您那里还缺人吗?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男人,我也可以帮你……” “不用了,我那边人手够了,第一批辣椒酱也已经做好了,等后续出货,我拿一些给你尝尝。” 话语间,王强才发现温莞手中的罐子。 他使劲嗅了嗅,隐约闻到一股让人食欲大开的辛香。 他不自觉的分泌口水,由衷的佩服:“温知青,你可真厉害!” 温莞摇了摇头,刚准备走,王强却突然朝着她身后扯着嗓子:“林大夫,我正找你呢,我爹今个走半道摔了一跤,腿疼的厉害,您跟我搁家里去看看?” 温莞不用回头,就知道谢骁定然站在他的身后。 她抱着陶罐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没什么变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她只对王强说:“王叔受伤了?那你快带林大夫去看看吧,别耽误了。” 说完,她抱着宝贝罐子,头也不回地朝村长家的方向走去。 谢骁站在几步开外,刚从王强的喊声中回过神。 他这些天,也听说温莞在操心辣椒滞销的事。 此刻,看着温莞怀里那个不起眼的陶罐,他立刻就明白了。 她想到法子,做辣椒酱! 只不过,她带着辣椒酱去村长家做什么? 温莞抱着小陶罐走进村长家院子,正碰上林铁山和林东野在堂屋吃午饭,简单的玉米糊糊配咸菜。 “村长。” 温莞打着招呼,把陶罐放在桌上,“你们快尝尝,我新做的辣椒酱,我给它取名“红星辣椒酱”,我想年前自己跑趟县城,给这辣酱也打开销路。” 林铁山眼睛一亮,放下筷子:“还是温丫头脑子活络,这辣椒酱,不管是副食品店,还有那些厂子的食堂,都能试试!” 林东野一听温莞要自己去县城,立马坐不住了。 平时合作社跑销路的是都是他和陈泽,怎么这一次温莞不带上他? “温莞,县城我熟,找门路也方便,我带你去。” 温莞特意没提林东野,就是不想两人再单独行动。 最近合作社越办越好,那些没有加入的村民也开始挑事,明里暗里编排她和林东野的的闲话。 她两世为人,不想再陷入无谓的感情纠葛,更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用麻烦了,我打算直接去找供销社的杨主任,上回他对咱的山货挺认可。跑销路这事儿,我自己能应付。” 林东野脸色也沉下来:“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同志,县城人多眼杂……”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温莞现在总是避着他? 难道是…… 他心里猛地冒出一个念头,下意识攥紧拳头。 “咳!” 林铁山重重咳了一声。 这傻小子,到现在还没明白,人家温丫头那点保持距离的心思。 “依我看,这样吧!让陈泽和冯俊杰跟温莞一块儿去。陈泽路熟,冯俊杰呢,数学好,带着账本,帮温丫头算算钱。” 他转向林东野,“至于你,林东野,老实在家待着,陪我!” 温莞的拒绝已经让林东野憋闷,现在他爹还火上浇油,直接把他排除在外。 他是哪里不如陈泽,还是哪里不如冯俊杰了?! 他气得从罐子里到倒出大半碗辣椒酱,狠狠塞进嘴里。 一口、两口…… 凶猛的辣味在口腔炸开,火烧火燎,直冲天灵盖! 林东野额头冒汗,可心里那股憋屈劲儿反倒是找到了出口,痛快! “爹,我都听您的!不过……” 他辣红了嘴,死死盯着温莞的陶罐。 “温莞,你这罐辣酱得留下!我跟我爹就着它下饭!” 温莞一愣,心里不情愿。 这第一批成品,算不上多,加上这罐也一共也就点,她自己都舍不得吃。 她想拒绝,但看着林东野那副“你不给我就闹”的执拗样子。 温莞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一罐辣酱而已,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纠缠,耽误正事。 她压下心头那点不情愿,“行,那就先这样,你们慢用。” 说完,她起身就走,心里只想着赶紧去找陈泽和冯俊杰商量去县里的事。 身后,隐约还传来林东野被辣得抽气的“嘶哈”声。 温莞:辣死你! 第四十二章:这关系,可亲热得很呐! 天微微亮,温莞他们就搭上了去县城的拖拉机。 车斗里码着个大竹筐,里面是提前备好的第一批辣椒酱,用洗净的罐头瓶分装着,封口严实。 陈泽领着他们,直奔县供销社的采购科。 他们找到之前对接的杨主任,只可惜供销社主要收农副产品,对加工品兴趣不大。 不过,杨主任是个实在人,听说是他们自己搞的产品,态度很和善。 他用筷子尖蘸了点尝尝,眼睛一亮:“嚯!这味儿正,香!比副食品厂做的强多了!” 他咂摸着嘴,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啊,来得真巧!我媳妇就在隔壁纺织厂后勤部管采购,昨天还在跟我叨叨,说今年厂里过年福利发点啥新鲜实惠的。” “我看你们这个辣椒酱就很不错!我这就带你们过去问问!” 得到这个意外的消息,温莞几人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到了纺织厂后勤部,他们见到了杨主任的爱人。 杨大嫂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一听是自家男人推荐的,二话不说也尝了尝。 “嗯!果然好吃,香辣够劲,用料实在!” “我们厂工们都爱吃辣,这样,厂里过年福利,先定个……两百瓶!” “你看,这价格方面?” 杨大嫂看向三人中最高个的陈泽,等着报价。 陈泽张了张嘴,非常自然地转向了身边的温莞。 几乎是同时,冯俊杰也推了推眼镜转头看向温莞身上。 这微妙的眼神交汇,让杨主任夫妻俩愣了一下。 原来,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才是主事人。 温莞:“杨大嫂,非常感谢您对我们产品的认可!两百瓶这个量,我们能保证供应。至于价格……” “您看,三毛钱一瓶,行吗?” “三毛?”杨大嫂挑了挑眉,看向杨主任。 杨主任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味道,价格好,贵一丢丢也正常。 “这个价格我看行,这味儿比市面上卖的都强。” 杨大嫂也是个爽快人,大手一挥:“行!三毛就三毛!只要东西好,就这么定了!” 三毛一瓶! 冯俊杰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这价格可比他预想的高了不少。 不仅有得赚,还赚不少! 事情敲定,当下就在办公室签了个订购条子,趁着这个空档,温莞从竹筐里拿出剩下的辣椒酱,双手递给杨主任夫妻。 “杨主任、杨大嫂,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二位了!要不是主任您的引荐,加上嫂子慧眼识珠,我们这山沟沟里的东西,哪有机会进纺织厂!” “这几瓶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不是啥值钱东西,请您二位,还有办公室的同志们尝尝鲜,多提提宝贵意见。” 这番话说得既诚恳又漂亮。 杨主任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姑娘会办事! 让他们拿的自在,买的舒服。 “小温同志,你太客气了!你们村合作社搞得好,东西硬气,我们帮忙牵个线也是应该的嘛!” 杨大嫂也笑着点头,“行,那我们就尝尝,顺便帮你们宣传宣传!” 这一送,不仅送出了人情,更让杨主任夫妻对温莞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回村的路上,陈泽他们开心的嘴角上扬。 温莞心里也踏实不少,不仅是因为辣椒酱销售成功。 更重要的是,她踏出了红星村,结识到了县里的人脉……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先飞回了红星村。 等温莞他们回去,村口已经聚了不少人。 赵大丫挤在最前面,伸长了脖子喊着:“回来了?咋样?卖出去没?” “嗯,卖出去了。那些辣椒酱,被县纺织厂相中了,一口气定了两百瓶!” “两百瓶…那得多少钱啊……” “天哪,纺织厂都定啦?温知青,真有本事!” “早知道这样,俺们就跟温知青一起干了。” …… 在一片夸赞声中,有几个嘴馋的迫不及待想尝尝她们的酱。 “温知青,还有剩的不?让俺们也尝尝这稀罕玩意啥味儿呗?” 温莞带着歉意,指着空筐:“真对不住各位叔伯婶子,这头一批熬的,一瓶没剩。下一批也都被厂里预定了,我们得先紧着订单来。” 这话浇灭了那些馋嘴村民的心思,他们都在猜测这宝贝辣酱到底有多好吃…… 一时间,这辣椒酱成了红星村最稀罕的宝贝。 就在这热闹的当口,林东野端着他自己的大海碗出现了。 碗里是最普通的杂粮糊糊,但碗边却堆着小山似的辣椒酱! 那浓烈的香气瞬间飘散开来,引得众人猛咽口水。 林东野带着几分炫耀,找了个显眼的石墩子坐下。 “吸溜”一声,明明被辣得龇牙咧嘴,却偏偏要做出享受无比的样子。 “香!真香!” 有人忍不住喊:“这就是温技术员她们做的辣椒酱?咋就你有?你们……” 话没说完,赵二嫂窜了出来,语气酸溜溜地拔高了声音。 “哎哟喂!这不明摆着嘛,贪墨集体财产!用我们大家伙种出来的辣椒,做的人情……啧啧啧,这两人的关系,可真是‘亲热’得很呐!” 赵二嫂眼红她们赚钱,更记着那天受的憋屈。 此时不上点眼药,更待何时! 此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场面,也安静不少。 大多村民都露出看热闹的表情。 林东野和温知青那点“事”,大家面上不说,私底下可传得有鼻子有眼。 猫冬么,没啥农活干,人吃饱了闲着,最爱干的就是嚼舌根。 第四十三章:把这份心意,给了另一个男人 人群中,赵大丫第一个炸了,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冲到温莞前面。 “赵二家的!你放什么狗臭屁!什么叫贪墨?眼红病犯了吧你!” “睁大你那王八眼儿看看!所有的辣椒、油盐酱醋,那都是莞妹子自掏腰包买的。” “不信?我现在就把账本摔你脸上,你敢不敢看?!” 赵四丫也站出来,绷着小脸,学着温莞那股子冷静劲儿。 “温姐姐自己的钱,做自己的酱,乐意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赵二嫂被这姐妹俩怼得脸红,叉着腰跳脚:“哟哟哟!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们俩丫头片子怕不是也知道什么奸情吧!” 她话没说完,旁边“哐当”一声巨响! 林东野气得把碗砸在石磨盘上,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干。 赵二嫂吓得“妈呀”一声,躲到人堆里,嘴里还不饶人,“哎哟!打人啦!这是被我戳中心事,要杀人灭口啊!还有没有王法啦!” “够了!” 温莞一步挡在林东野身前,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怒意。 林东野这家伙,最近怎么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动手?打人? 不就正好中了赵二嫂下怀! 今天本是个高兴地日子,偏偏有不长眼的人搅了她的好心情。 赵二嫂,今天惹到她了! 温莞一步步走到人群中央,站在赵二嫂面前。 赵二嫂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咽了咽口水,瞧着那张白皙的小脸,喉咙发紧。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感觉眼里裹着刀? “赵二嫂,说话要讲证据,泼脏水也得看看地方!” “我们红星村,不是你兴风作浪、搅混水的地方!” 温莞抬手一指冯俊杰:“冯俊杰同志,我购买辣椒、油盐酱醋的票据,是不是都贴在账本后面?” “是!一笔不落!”冯俊杰斩钉截铁的回答着。 “关于这头批辣椒酱的本钱,全是温莞同志掏的腰包,按理来说,东西就该归她!” 温莞唇角冷冷一勾:“赵二嫂,听见了吗?” “既然是我的东西,我愿意给林东野、林西野、林北野,都是我的自由!” 你——” “管、不、着!” 她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村民,这里不乏有背后嚼她舌根的人。 正好借这个机会,今天就把话挑明了。 “乡亲们,我温莞虽然来红星村时间不长,可我是真心实意,想带大伙儿一起往前奔!偏偏有些人,不想着怎么出力,只会在背后嚼舌根、泼脏水!”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 “赵二嫂,从今儿起,就不是我们合作社的人了!往后,谁再敢编排污蔑,破坏我们合作社的团结……立刻开除,我们合作社,容不下这种只会窝里斗的蛀虫!” 一句开除,让在场的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合作社眼看着能挣钱了,谁不想往里钻?被踢出去还得了? 赵二嫂脑子嗡嗡的。 开除?她被开除了?! 她才刚赚了点钱,和隔壁村冯鳏夫勾搭上。 这这这死丫头,就要给他开除?她哪来这么大权力! “温莞!你一个技术员,凭啥开除社员?!村长?村长呢?快给我评评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刚赶来的林铁山。 “凭啥?就凭她是咱合作社顶顶要紧的技术员!没有她,就没有合作社!”林铁山怒怼道。 “温技术员的话,就是合作社的决定!也是我这个村长的决定!” 这话一出,彻底堵死了赵二嫂的后路。 林铁山冷眼瞧着赵二嫂,心中已打定主意。 就算今天温莞不开除她,他林铁山也绝不会让她再留在合作社半步。 林铁山:“赵二家的!你真当我们都是瞎子聋子不成?别以为你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没有人知道了!” 赵二嫂彻底傻了,村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知道她和赵老四那点事儿了?!还是她和冯鳏夫…… 赵二嫂捂着脸,生怕再闹下去只会更丢人,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 她一走,众人更是唏嘘不已。 “呸!活该!” “就是!温技术员多好的人,带着咱们干活,她倒好,还敢泼脏水!” “啧啧,村长刚才那话……你们听见没?见不得人的勾当?该不会是……” 林铁山看着议论纷纷的村民,索性一嗓子,来个敲山震虎。 “大家伙儿都瞧见了!不管是山货的事儿、还是辣酱的事情,温技术员的本事,你们心里都该清楚!” “往后,合作社的事,都听温技术员的安排!谁有意见,趁早说!不服管的,绝不强留!” 这一番话,将温莞在村里的地位,再次拔高。 在场的人,再无人敢吱声。 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赵二嫂! 温莞站在林铁山身边,视线不自觉投向牛棚的方向。 差不多,是时候了! 天色渐暗,村口的人群各回各家。 王强眼尖,瞥见角落里的谢骁,几步跑了过去,脸上堆满感激的笑。 “林大夫,可巧碰见您了!上次你给我爹瞧的脚,今儿个他就能下地溜达了,真不知该怎么谢您!” “不要客气,王叔就是寻常扭伤,养着就好,不算什么。” 谢骁语气淡淡的,无意地扫过人群散去的方向,又落回王强身上,像是随口一问。 “对了,王强兄弟,温技术员那新熬的辣椒酱,有没有给你?听说你也是第一批种山货的队员。” 王强挠挠头,憨厚地笑了笑:“没呢!我虽然是第一批队员,但最开始,都是东野哥和温技术员挑头干的。” 他像是想起什么,凑近了些,语气带着点羡慕。 “他俩啊,一个管技术、一个管销路,配合得好,关系也亲近。温技术员私底下给东野哥尝尝,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嘛……” “关系亲近、自然不过……” 王强这几句话,狠狠扎进谢骁耳朵里。 所以,他那日看到的就是真的? 温莞宝贝似的捧着那个小陶罐……竟是第一时间、亲手送给了林东野?! 心底没来由地一阵酸涩,漫上来,堵得他喉咙发紧。 记忆中那个双眼亮晶晶的、捧着酱,向自己邀功的女孩…… “阿骁,你尝尝!我试了好多次,这次味道最好,都给你留着呢!” 见他尝了,她眼睛更亮,脸颊红扑扑的,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你喜欢吃,我就给你多做些!你出任务都带着!” 那时候,她为了这点心意,手上烫出泡也不吭声,做出来的每一罐辣酱都视若珍宝,只留给他一个人。 可现在? 她却如此轻易地,把这份心意,给了另一个男人…… “林大夫?林大夫?”王强见他眼神发直,担忧地提高了声音。 谢骁回过神来,仓促地扯动嘴角:“……嗯,王叔没事就好,我先回了。” 他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卫生所走去。 风刮起,凉意渐起。 谢骁经过知青点门口,一股辣椒香气,从院门钻出来。 这味道,太熟悉了! 熟悉到……他死都不会认错! 第四十四章:看着她和林东野关系亲近? 疑惑,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 谢骁推开了知青点那扇虚掩的院门。 “吱呀——” 小院里空荡荡的,只有温莞一个人。 她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简易的灶台前,做着最后收尾工作。 那专注的侧影,都与他记忆深处的画面重叠。 “莞……温同志。”谢骁的声音有些发干。 听见声音的刹那,温莞呼吸顿住,随即镇定下来,反问:“林大夫?有事?” 这声疏离的称呼像根细刺,扎进他心口。 谢骁往前挪了几步:“这酱……你做的?” “嗯。” “味道很特别。” 特别到和上一世相差无几。 温莞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他潜伏在村里,平日向来低调,从不会这样突兀地闯进知青点,更不会对着一罐辣椒酱追问不休。 “林大夫对辣椒酱也这么有研究?” 谢骁强压许久的情绪开始不稳,这些日子的酸涩、不甘再也按捺不住。 “研究?”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温莞整个人笼罩其中。 “……温莞,这酱的方子你怎么会?是谁教你的?” 温莞:???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开口,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女声:“是谁来了?” 苏婷僵在门框,手里还端着个红牡丹搪瓷盆,她不过是出门一趟,前后不过一刻钟…… 这不是村里的林大夫,他怎么会出在这里? 瞧这两人独处的气氛,怎么都透着这么诡异? 谢骁猛地转头,眼里的火还没压下去,看到门口的苏婷时,眉头拧得更紧。 苏婷冷不丁对上他这眼神,吓得她一个哆嗦,忙结结巴巴地解释。 “我、我刚刚……去大丫姐那里拿东西回来,我……” 温莞趁机往后退了半步,拉开和谢骁的距离,语气尽量自然。 “搪瓷盆拿回来了?没事,林大夫来问问辣椒酱的事。” 苏婷这才把陶瓷盆放下,指尖还在发颤。 这哪是来问酱啊? 这林大夫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架势。 谢骁没理苏婷,目光又盯回温莞身上,语气硬得像石头:“你还没回答我。” 温莞捏紧了衣角,谢骁他……不是不爱吃辣吗? 怎么突然对自己的辣椒酱如此上心? “林大夫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这是我们合作社赚钱的方子,凭什么要告诉你?” 谢骁表情沉了下去,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她说得对,以他现在这个假身份,确实没有资格明目张胆的问这些。 可那股淡淡的陈皮香,分明就是…… “这味道,我闻过。” 温莞心里咯噔一下,捏着衣角的手更紧了。 “在哪闻过?” 谢骁喉结滚了滚,那些回忆突然撞进脑子里。 “……忘了。” 温莞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忘了? 她心底冷笑一下。 “天下的辣椒酱,味道还能差到哪去?林大夫想多了。” “是吗?” 谢骁突然逼近一步,灼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畔,“可我记得,辣椒酱里加的陈皮, 这法子,寻常人家可不会用。” 温莞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藏不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陈皮?! 这是当年军嫂子趴在她耳边说的私房话,他连酱都没吃过一口,怎么可能知道?! 苏婷在旁边听得直咋舌,这哪是说辣椒酱,这俩人分明是在打哑谜! 她缩着脖子往后退了半步,想悄悄溜回屋,又怕动静太大惹祸。 “林大夫对做酱倒是门清。” 温莞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要不要我跟村长说说,让你也入合作社?” 谢骁的脸彻底黑了。 入合作社?看着她和林东野关系亲近? 他转身就走,走到院门口时,突然停住脚步,背对着她丢下一句:“这酱,少给那家伙吃。” 温莞一愣,随即气笑了。 那家伙,说的是林东野? 他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吃多少酱? 等人走了,苏婷赶紧光上门,才小声道:“林大夫……这话啥意思啊?” 温莞没说话,只是怔然的望着院门出神。 她想起那时她刚随军,听说谢骁吃不惯当地饭菜,总觉得寡淡,于是她缠着隔壁嫂子学做这辣椒酱。 隔壁嫂子是四川人,捏着她的手教她选辣椒、晒陈皮,还趴在她耳边笑:“丫头记住,男人的心啊,先得抓住他的胃。” 她信了。 她一个从小不吃辣的人,硬是守在灶台前,被辣椒呛得眼泪直流,才熬好第一罐酱。 那天谢骁回来得晚,她红着脸把罐子递过去,他顺手接了,只含糊地说了句“手艺不错”。 就这么一句,让她心里甜滋滋的,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总算做对了件能让他高兴的事。 直到第二天,她去给他送衣服,才在营房后的垃圾堆里看到那个熟悉的红罐子。 罐子被摔破,里面的辣椒酱混着污泥,碎的得一塌糊涂。 站岗的小兵见了她,挠着头说漏了嘴:“嫂子,首长说这酱太辣,一大早就让人扔了……” 后面的话,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瓶子碎了一地,连带她的心也破碎成渣。 原来他当面收下的客气,不过是懒得推脱的敷衍。 她视若珍宝的心意,在他眼里,竟连垃圾都不如。 “你、你咋哭了?” 苏婷的声音突然响起。 温莞猛地抬手,才发现眼角湿了。 她赶紧用袖子擦掉,扯出个生硬的笑:“没哭,刚刚被辣椒熏的。” 谢骁走出知青点,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 刚才,他差点就问出口了。 “你为什么会做这个辣椒酱?” “你为什么只送给林东野?”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冷风掠过耳畔,不远处传来林东野的笑声。 “爹,温莞听到这消息肯定开心!” 谢骁的脚步顿住,眼底的寒意更浓了。 第四十五章:嘘,先别声张 谢骁侧身,隐在角落的阴影里,远远望过去。 只见林铁山带着林东野,一前一后走进知青点的小院。 又是他? 谢骁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在村里的每分每秒都像被无形的网裹着,憋得他喘不过气。 这段时间任务没进展,上面也没音讯,他就像枚被遗忘的棋子,悬在这陌生的棋盘上,进退两难。 院子里,温莞也听到了动静,“村长,林东野,你们怎么来了?” 林铁山没直接回答,目光扫过旁边局促不安的苏婷。 清了清嗓子,脸上是惯常的严肃:“苏婷丫头,正好你在。去趟王强家,告诉他爹,晚点到大队部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好……我这就去。” 苏婷本就害怕林东野,听到村长吩咐,立刻应了声,小跑着就出了院门。 看着苏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铁山才缓了缓心神,道出此行的目的。 “温丫头,你前些时候让我打听的事儿,有信儿了。” “村长…您是说…?” 温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错过村长任何一个表情。 自从跟供销社签了订单,她就拜托村长,悄悄打听周边,有没有哪个村或者哪个农村,能把下放的人员征用起来。 林铁山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打听到了,隔着两座山的柳树沟大队,就有这么回事!” “他们大队去年冬天,遭了冻灾,果树苗子冻死一大片。” “偏巧,他们那牛棚里,关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听说以前是省城农科所的专家,专搞果树的!” “柳树沟的大队长是个胆大心细的,就打了报告上去,说现在果树遭灾,急需技术指导,请求把他征用出来,戴罪立功。” 温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面…批了?” “批了!” 林铁山用力点头,“听说那老头儿真有本事,带着人嫁接补苗,硬是救活了不少果树。现在柳树沟对他看管都松泛了些,跟着大家一起上工、下工,饭也能吃饱了。” 这个消息对温莞来说犹如及时雨,有了先例,她总算能少些顾虑…… 林铁山看穿了她的心思:“丫头,我懂你的想法。你爹…唉,这路子,理论上是行得通的。” 话锋一转,他语气变得谨慎,“但是,得有个过硬的名头!柳树沟那是碰上了天灾,急需技术救命。” “咱们红星村,合作社现在干得红红火火,葛根、金银花、香菇都挺好,突然说要征用牛棚里的人…这由头,不够硬啊!” 温莞深吸一口气,说出了盘算已久的想法。 “村长,我想过了。咱们合作社光有这些山货还不够,我想做高价山货!” “优选更那些品相好、稀罕的,做成特供,专门供给县里机关单位。” “这路子,需要懂行的人操持,怎么选品、怎么定价、怎么打通关节,我爸行商多年……没人比他更清楚!” “我想以合作社的名义,就说我们需要他的经验,来为集体创造更大的价值,接受监督改造!” “这……”林铁山犹豫着。 还不等林铁山发话,林东野眼睛发亮,当即肯定下来:“我看行!” 他站到温莞身边,高大的身形带着支持。 “温莞这想法好!特供山货利润高,有温叔帮忙管控,咱们合作社肯定会越做越强。” 林铁山蹙起眉头,“虽然用合作社的名义是能掩人耳目,可你跟你爹的关系……” “爹!” 林东野立刻打断他,“柳树沟有先例,我们为啥不能试试?只要操作得当,温叔能帮村里挣钱,那就是大功一件!再说了,有咱照着,能出啥岔子?" 他看向温莞,眼神肯定。 “温莞,我支持你!这事儿要是成了,对你、对合作社、对咱全村都好!” 温莞心头感激,那点子孤勇仿佛找到了支撑。 林铁山看着儿子一脸维护的样子,烦躁地摆摆手,语气沉重:“这事儿……急不得,容我再想想!眼下,先别声张!” “东野,跟我回去!” 林东野还想说句宽心的话,可老爹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剐过来,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刚走出知青点院门没多远,林铁山就刹住脚步,脸沉得像锅底。 “东野!你小子昏了头了!” “爹,我咋就昏头了?这事儿确实可行啊......” “可行?” 林铁山四下看了看,瞧着身边没人,才恨铁不成钢地戳他脑门。 “你光瞅着柳树沟那点光,就看不见咱脚底下是万丈悬崖?!” “温丫头现在是啥处境?供销社的订单签了,辣椒酱成了,她是风光!可你睁眼看看,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她?眼红的、嫉妒的、等着揪她小辫子的,能少了?!” “要是这时候,她被人扒出来,她是大资本家温明华的女儿,你想想会咋样?” 林铁山想起今天的风波,语气更急:“今天刚蹦出来个赵二嫂,明天呢?” “你再想想之前的孙红梅,以前她就举报过温莞是资本家小姐,虽说没掀起大浪,但保不齐有人记着呢!” “这节骨眼上,你还要把温明华弄到合作社来?要是被人联想起来,再捅到上面去……东野,你告诉爹,这对温莞来说,是不是要她的命?!” 林东野被老爹的话惊到,后背冒起一层冷汗。 他光顾帮温莞的忙,竟把这最关键的一层给忘了! 他爹说得对,太对了! 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温莞还满怀期待...... “爹,是我想得太简单。” “这风险……太大了,这事绝对不能再提了!” 林铁山看他终于转过弯来,脸色稍缓。 “你啊,知道厉害就好。” “这事儿,必须死死按住,半点风声都不能漏。至于温莞那儿…… 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帮那丫头一把? 可眼下这光景,实在行不通! “那丫头的心思,爹明白。但这拒绝的话,还是得有人去说。” 林东野对上父亲的眼神,立刻明白。 这事儿是他鼓噪起来的,自然也该由他去收尾。 他想到温莞那期待的眼神……该怎么跟她说? 他烦躁地一把抓乱了头发,生平第一次觉得,要去戳破别人的希望,比挨顿揍还难受。 第四十六章:莞莞,这里……不方便 林东野没跟他爹回家。 他心烦意乱,不知不觉又绕回了知青点。 温莞屋里还亮着灯,她应该还没睡。 他蹲在墙外老树的黑影里,手指抠着粗糙的树皮,脑子里乱糟糟的。 怎么开口?怎么才能既掐灭她的希望,又不让她彻底心寒? “沙沙……”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林东野回头,眉头立马拧成了疙瘩。 是谢骁? 他站起身,语气排斥,“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晃悠什么?” 谢骁站在几步开外,身形挺拔,同样没什么好脸色。 他无视林东野的质问,目光扫过那屋子,又落回林东野身上。 “你又蹲在这儿想干什么?” “关你屁事!” “喂!我让你在村里……潜伏下来,已经是看在我爹的份上!温莞的事,你少管!” 谢骁眼神沉得厉害,最后化作一种决绝。 这林东野,有什么资格,让他离莞莞远一点? “她,我管定了!” 林东野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汗毛都炸了起来:“你他妈……” “你他妈……” 还没等他把脏字骂出声,谢骁一手掐住他后颈,把他拖进不远处的草棚后面。 逼仄的角落里,勉强照亮两张紧绷的脸。 谢骁靠在棚边,一字一顿,宣示着主权。 “温莞,她是我未婚妻。” 林东野先是一愣,紧接着从喉咙里挤出嗤笑。 “未婚妻?呵!谢骁,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她要是你未婚妻,你会让她一个人跑到红星村这穷乡僻壤来?” “我们之间……有些误会。等我把任务了结,我会跟她解释清楚一切!带她离开这里!” “误会?带她走?” 林东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预料到这两人或许有什么牵扯,但从未想过会是这种…… “谢骁,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我是不清楚你们那些弯弯绕,可我看得真真儿的!温莞,她不是那种你想带走就能带走的人!” 温莞的心,根本就没完全放在他身上。 这种狂妄自大的家伙,怎么配得上她? 草棚后死寂一片,只有远处野狗的乱叫。 谢骁声音带了几分凝重:“莞莞…她会理解我的。我现在做的事,就是清除她身边所有的威胁!” 林东野对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简直气笑了。 “放你娘的狗屁!” “理解?理解什么?” “理解你让她一个人扛着资本家小姐的名头,在村里提心吊胆?理解你让她对着牛棚里的爹只能装不认识?还是理解你在这里执行任务,对她视若无睹?” 林东野毫不退缩,指着谢骁的鼻子骂:“你清除的是哪门子威胁?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威胁!” “你懂什么!这任务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不仅是我,连莞莞都会被卷进去!” “那你倒是说说,等你任务完成,她还愿意不愿意听你那所谓的解释?赵二嫂今天闹那出你没看见?她要是真出点啥事儿,你那狗屁任务能换她一条命?” “我……” “你什么你!” 林东野步步紧逼:“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未婚妻,可她在这儿吃苦受罪的时候,你在哪?” “我林东野是没啥本事,但我能让她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 “不像你,总一个劲说为她好,其实只会躲在暗处说大话!” 谢骁心脏像是被话狠狠捅了一刀,尖锐地抽痛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忍,是在为温莞清除障碍,是在保护她。 可林东野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自欺欺人。 是啊…… 他总说任务完成就跟她解释,可她在这儿受的苦、担的惊,他一点都没替她分担。 林东野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冷哼一声:“没话说了?少拿任务当挡箭牌!连眼前的人都护不住周全,扯什么狗屁将来?” 谢骁垂抬起头,看向林东野,眼底没了之前的冷漠,多了几分灼热。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这条路,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一直以为在为她铺路,却不知,自己早已和她越走越远。 归根结底,他和还是和上一世一样自负。 …… “吱呀——”一声,小院的门打开。 昏黄的光从门里漏出来,温莞一直在等。 她看出村长的迟疑,更知道以林东野的性子,绝不会让答案等到天亮。 只是,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扶着门框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 怎么会是谢骁? “是你?” 谢骁站在门外,风卷起他的衣角,也吹散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莞莞,是我。” 那声过分亲昵的“莞莞”,让温莞眉头蹙得更紧。 她没说话,身体却侧移,更牢固地挡在门口。 谢骁被她反应刺了一下,但此刻他顾不得这些了。 他必须和她谈谈,立刻! “莞莞,我们找个地方说话?这里……不方便。” 温莞冷冷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对他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话需要避开人,深更半夜单独谈?” 谢骁心一横,“是关于我们的事!还有……你父亲的事!” “刚才,我遇到了林东野,是他让我来转告你的。” 温莞的身体晃了一下,他们之间的事? 还有……父亲的事?! 林东野和谢骁?一个像冰一个似火,什么时候两个人好的,可以心平气和地传话了? 林东野这家伙……他自己没长嘴吗?为什么偏偏要让谢骁来?! 一股子不好的预感,从心底蔓延上来。 温莞警惕地探出半个脑袋,扫视着门外。 “外面没人。” 谢骁说。 温莞确认四周安全,才拉开门,回头对谢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他跟上。 屋内一片寂静,苏婷早已熟睡。 温莞引着谢骁,穿过屋子,在后院掀开一块石板,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下去。” 她先踩着简陋的木梯往下走。 谢骁没有犹豫,紧随其后。 他刚在窖底站稳脚跟,温莞就把石板盖了回去。 “嚓——” 一声轻响,温莞擦亮火柴,点燃了油灯。 昏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空间,这是个地窖,堆满了陶罐,里面全是酿好的辣椒酱。 这味道…… 第四十七章:什么前世今生? “这里是我藏辣椒的地方,除了我身边亲近的人,没外人知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 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谢骁真切地望着她,才恍然惊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对了。 “刚才,林东野告诉我,你想要将你父亲调出来的事情,他和村长商量过了,暂时不行。”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温莞感到一阵失落。 她皱起眉头,看向谢骁,“林东野为什么让你来告诉我这个?” 在她看来,这件事是她和红星村之间的事,和谢骁没有关系,林东野怎么会让他来传递这个消息? 谢骁也明白自己的出现有些突兀,但林东野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 他心里积压了太多话,没有办法再隐忍下去。 林东野算准了他要来找温莞,便让他顺便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和她说清楚。 谢骁知道,林东野是想让他做这个坏人,但他不在乎了。 “我刚才碰到了林东野,他让我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温莞:??? 就是这么巧合? 她了解的林东野,虽然性子直爽,但在大事上向来谨慎,怎么会把这么关键的消息随便托付给谢骁?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另一边,刚回到家的林东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里七上八下。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谢骁和他说的那一番话。 什么未婚妻,都是狗屁! 依他这段时间对温莞的了解,这姑娘岂是几句话就能哄走的? 至于泼冷水的任务……就交给谢骁吧! “顺便?” 温莞挑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信,“林东野会这么‘顺便’?他就没说别的?” 油灯的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谢骁知道瞒不过去,索性坦诚道:“他说,让我把其中的利害跟你讲清楚。你父亲的身份敏感,现在风口上,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利害我清楚。” “可我爸和弟弟在牛棚里多待一天,就要多受一天苦。” 让她眼睁睁看着亲人在众人奚落下讨日子,这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谢骁沉默了。 他理解温莞的担忧,可林东野的话也没错,现在就明目张胆的将他们调出来,无疑给那些有心之人递刀子。 “再等等!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 “你?谢骁,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林大夫’。一个外来的大夫,能做什么?” 谢骁的眼神暗了暗,却没有反驳。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尴尬,很多事情无能为力。 但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眼睁睁看着温莞独自承受这一切。 “莞莞,不管我是谁,我都不会让你和你父亲出事。” 这一声“莞莞”,再次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谢骁,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已经退婚了? 为什么还要一次次闯入她的生活? 油灯的火苗突然窜高,映得他眼底的情绪翻涌如浪。 “莞莞,我不想退婚。” “你说什么?” 温莞声音发颤,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在土墙上,激起一阵灰尘。 “谢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骁逼近一步,目光灼灼:“莞莞,我从未想过退婚!你交给江首长的婚书,根本没有送回谢家,一直……藏在我这里。”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未婚妻。” “你……”温莞彻底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不是心里有人?为何还要来纠缠? “谢骁,我已经成全你们了,你为什么还要对我纠缠不休?” “成全?” 谢骁不明所以:“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成全?” 他的话像一团乱麻,狠狠砸进温莞脑子里,把她重生以来好不容易理清的头绪又搅得天翻地覆! 那照片上那个女人,他的青梅竹马沈明月,那个与他家世相当的完美伴侣…… “沈明月!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她? “沈明月?!” 谢骁脱口而出这个名字,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眼神里全是困惑。 “莞莞,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我心里什么时候装着她了?” “我对她从来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在我眼里,她不过是只是世交家的女儿!” 温莞被他斩钉截铁的否定说懵了,她盯着谢骁的眼睛,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 可那双眼睛里,只有急于澄清的急切,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只属于她的灼热。 “你……” 没有男女之情?只是世交的女儿? 那前世那张被他珍藏的照片算什么?照片背后那行字又算什么?! 那些可都是她亲眼所见, 一个更残酷的念头浮现,或许……他是后来才爱上沈明月的? 那些曾经尘封的记忆翻涌上来,清晰得让她窒息。 他的书房永远对她紧闭,他的目光永远吝于在她身上停留。 …… 谢骁,这一世,我拨乱反正,怎么你反倒纠缠不休了呢? “莞莞,退婚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自以为是,以为推开你是保护你,我……” “够了,谢骁!” 温莞打断他的解释,眼底最后一丝波动彻底熄灭。 “你和沈明月什么关系,有什么理由,都与我无关!” “在我这里,我们之间的婚约,已经结束了!无论你手里还留着什么,那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结束?” 这两个字狠狠刺中了谢骁的心脏,前世失去她的恐慌瞬间冲垮理智! “不!不可能结束!” 谢骁猛地踏前一大步,高大的身影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莞莞,我谢骁认定了你,就绝不放手!” 他伸出手想碰她,却在看到眼底的戒备时,硬生生攥拳停在半空。 他咬紧牙关,这一次他不再掩饰,要将积压两世的情感宣泄出来。 “不管前世、这一世、下一世……你都只能是我的妻!” 空气死寂。 温莞惊呆了,他在说什么…… 前世今生? 第四十八章:争风吃醋献殷勤 这些字眼,让温莞浑身发冷。 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他也……? 想到这里,温莞后退一大步,脊背撞在木梯上,也顾不得疼,只想离这个男人远一点。 “什么你的妻?什么生生世世?收起你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谢骁看着她煞白的小脸,悬在半空的手迟迟不敢有下一步动作。 “莞莞……” “别过来!”温莞厉声喝止。 她紧紧抓住木梯,强撑着镇定:“谢骁,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决定!” “我跟你,早就结束了!” 她深吸一口气,爬出地窖,慌乱的逃回房内。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她将门后的木头插销紧紧插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虚脱一般,滑坐到地上。 “温莞?”一个带着睡意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苏婷揉着眼睛坐起来,被动静惊醒了。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到温莞瘫坐在门后,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没事,不小心绊了一下。吵醒你了?快睡吧。” 温莞回到床铺,将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苏婷看着她明显不对劲的样子,欲言又止,心里充满了疑惑。 与此同时,谢骁也从地窖走了出来。 他看着黑暗的房间,呼吸凝滞。 莞莞,你也重生了,对不对? 不然你不会突然提出退婚,不会对我和沈明月有那么深的误会。 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听我解释,为什么要把我推得更远? * “慢点放,别摔了!” 腊月的北风跟刀子似,温莞裹紧了身上的棉袄,指挥着陈泽和赵大丫把最后一筐辣椒酱搬上拖拉机。 经过这几日的发酵,纺织厂定好的两百瓶辣椒酱也做好了。 他们依次将打包好的辣椒酱放在车斗里,外面还加垫了秸秆堆,生怕震裂了。 “李师傅,这天儿路滑,可得慢着点。” 温莞给拖拉机师傅递了两个热馍馍,算是雇车费用外的额外心意。 李师傅笑着藏在怀里:“谢谢温技术员,你们待会坐稳了,千万别摔着。” 正说着,两道身影踩着积雪咯吱咯吱过来了。 谢骁和林东野不约而同的聚集在村口,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你们怎么来了?” 林东野声音闷闷的:“雪天路险,我不放心你们几个人去。” “我们这么多人呢 ——” “多些人,更安全。” 谢骁硬邦邦地截断她的话,目光扫过车斗。 这拖拉机是社里最大的,除了车上的三个人,再加上他们两个也绰绰有余。 温莞还想反驳,赵大丫悄悄拉了拉她的胳膊:“让他们跟着吧,咱们带着这么多辣酱,多两个男人,总归安全点。” 陈泽也点头:“是啊,多个人总没错。” 温莞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家伙爬上车斗。 车斗里挤了五个人,赵大丫挨着温莞坐,陈泽和靠着栏杆,林东野和谢骁则挤在车头旁边。 拖拉机 “突突突” 地发动起来。 风从缝隙钻进来,刮得人脸颊发麻,温莞忍不住缩成一团。 刚要抬手捋头发,一条军绿色的围巾落在肩头,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围上。” 谢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是冷硬的语气,还没等温莞反应,已经转身坐回去,假装看风景。 温莞捏着围巾边缘,抿了抿唇。 她悄悄抬眼,只见林东野气鼓鼓的瞪了谢骁一眼,作势就要脱下自己的外套。 这动作来得又急又猛,棉袄扣子 “嘣” 地崩开一颗,笔直往温莞那边飞去。 “你干什么?” 谢骁质问道。 林东野暗咬着后槽牙,捡回扣子。 要不是顾忌着温莞他们在场,他非得把谢骁拉下车理论理论不可! 什么执行任务?狗屁!明明就是借着由头,跑来跟温莞献殷勤! 早上他刚收拾利索,准备和温莞一块儿去县里,人还没出门呢,就被谢骁给堵在了家门口。 这家伙说什么有新情报,必须立刻去县里,非让他带着一起去县里不可。 迫于老爹的压力,他只能忍气吞声答应。 结果现在上了车,这家伙倒好,眼睛倒跟黏在温莞身上似的,这会儿更是直接把自己的围巾给了人! 哪有半点执行任务的样子? “怎么?只许你给温莞送围巾,我给她披件衣服怎么了?” 林东野回怼着。 这话一出,车斗里瞬间安静了。 赵大丫和陈泽对视一眼,谁都看得出这俩人之间不对劲。 温莞捏着那条军绿色围巾,放回谢骁手上,又故意和他拉开距离。 “还给你,我不冷。” 林东野在旁边嗤笑一声,扬着下巴:“听见没?人家不冷!” 赵大丫眼见气氛尴尬,赶紧打圆场:“李师傅,咱们还有多久到县城?” “快了快了,过了前面那道梁就到。” 林东野冷哼一声,谁都没有再开口。 到了县城,谢骁第一个下车,只丢下一句“一小时后,纺织厂门口集合”,便消失在街角。 至于其余人,都奔着纺织厂去,在那里,杨大嫂早就在门口等着。 一见温莞,杨大嫂脸上笑开了花。 “温丫头,可算来了!你们那辣椒酱味儿太正了,我把你给的几瓶分给同事尝,个个都说好!食堂大师傅发话了,开春儿还跟你们订!” 温莞谢过杨大嫂,递上准备好的山货:“杨大嫂,这是我们红星村合作社自己种的山货,品相还行,给您尝尝鲜,也算提前拜个早年了。” 杨大嫂接过一看,那香菇饱满厚实,比供销社柜台上摆的还好上几分。 “哎哟!这也是你们种的?” 赵大丫立刻凑上前,一脸自豪:“那可不!都是我们莞妹子带着大伙儿种出来的!” 杨大嫂啧啧称奇,拍着温莞的手:“你这丫头,真是厉害啊!” 她痛快地收了礼,带着人验货、点钱,临了还多塞给温莞两张糖果票:“快过年了,拿着,买点糖甜甜嘴儿,讨个好彩头!” 收完货,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密实了。 林东野靠在拖拉机旁,焦躁地朝着路口望。 说好一个小时后纺织厂集合,这都过了一个半个钟了,谢骁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雪片簌簌地落在林东野肩头,他心里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谢骁那家伙“执行任务”的架势……看着还真不像是装的。 第四十九章:危机四伏(求票) “要不我去找找他?” 林东野不放心的问。 温莞刚要应声,就见街口拐角处,谢骁正大步走来。 脸上没了来时的冷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杀之气,连脚下的步子都比来时快了半分。 “你怎么才来?” 林东野迎上去,压低声音:“有什么事情吗?” 谢骁没接话,眼神扫过众人,才哑着嗓子开口:“路上耽搁了。人齐了?那就快走,雪大了不好走!” 话音未落,他率先跳上拖拉机后斗,催促道:“李师傅,开车!尽量快些!” 拖拉机“突突突”地叫起来,喷着黑烟,往红星村的方向驶去。 谢骁紧挨着车斗外侧坐着,背脊绷紧。 就在刚才,他好不容易和上级联系到,却让他得到一个震惊的情报。 敌特在红星村后山的秘密据点,因合作社开垦活动被迫转移,但代号“枭”的核心情报很可能还藏在后山某处! 上级已紧急派兵增援,命令他原地待命,首要任务是保护合作社负责人,提防敌特的报复。 这合作社负责人,除了村长林铁山,就只剩下温莞了! 林铁山是老兵出身,在村里相对安全,可温莞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张旗鼓地去了县城…… 在他得知这个情报后,他立刻将自己情况用紧急渠道传回去。 希望这一路无事,能平安回村。 雪渐渐大了,拖拉机速度慢了下来。 前方是一个急弯,路两边是陡坡和枯败的灌木丛。 军人特有的警觉让谢骁察觉出不对劲,下意识把温莞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小心弯道!注意两边!” 话音未落! “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响,惊落树梢的积雪。 “有伏击,趴下!”谢骁的吼声和枪声同时响起! 车斗里瞬间乱成一团。 “趴下!都趴下!” 开车的李师傅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踩刹车。 拖拉机晃得东倒西歪,谢骁反应极快,一把将温莞按在底板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别动。” 温莞猝不及防被按倒,顷刻间被男人身上带有的气息覆盖。 她抬头望去,在一片白雾中,对上他清晰到能数清睫毛数量的眉眼,深邃又凝重。 就在这关键之际,“轰隆”一声巨响。 一块巨石被人从陡坡上推下来,正好滚落在拖拉机前方,彻底堵死了去路。 两个蒙着半张脸的男人从灌木丛跳出来,手里端着土枪,正是之前在村里出现的生面孔! 他们眼神凶狠,枪口对准车斗。 其中个子矮的男人先开口:“大哥,斗里两个妞呢!到底哪个是正主儿?” 高个大哥眯眼扫视车斗里趴着的人群,恶狠狠地说:“管他娘哪个!反正总有一个是,都杀了!” 谢骁身上并无武器,赤手空拳面对两支土枪,根本没有活路…… 不能就此等死,他侧身望着的林东野。 “你护着她们,我来应付。” “你疯了?他们有枪!” 林东野也红了眼,手已经按在了后腰别着的短棍上。 两人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此时不搏,只能等死。 两个蒙面人狞笑着靠近车斗边缘,枪口抬起,眼看就要扣下扳机。 谢骁乍然从车斗弹射而起! 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目标直指离他最近的矮个子敌特。 他左手格开枪管,右手成爪,扣住矮个子持枪的手腕,用尽力气反向一掰! “咔嚓!” 骨头错位的脆响,矮个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土枪脱手,掉在雪地里。 “找死!”高个男见小弟受伤,连忙调转枪口想要补射。 与此同时,林东野怒吼一声,抽出短棍,砸向高个子的脑袋。 枪响了! 但林东野那一棍让高个子身体一歪,子弹射中谢骁的左臂,溅起鲜血。 “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子弹乱飞,胡乱地打在拖拉机的铁皮车身。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给了车上人机会,他们全部跳下车,四散寻找掩体。 在这混乱中,刺鼻的柴油味扑面而来。 温莞一眼看到油箱正往外冒油,她灵光一现,没有丝毫犹豫,擦亮火柴,丢进车斗的秸秆捆里。 干燥的秸秆遇火即燃,瞬间燃到油箱上。 “呼啦——!!!” 火焰疯狂燃烧,眨眼间形成一道的火墙,将两个敌特硬生生逼退了好几步! “咳咳!妈的!” 高个敌特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 矮个子本就手腕剧痛,更是被这大火吓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困顿时,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出现。 “不许动!举起手来!” “缴枪不杀!” 两个敌特分子大惊失色,立刻掉头逃跑,但面对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包围,根本无路可逃! 几声短促的枪响后,两人被干净利落地制伏,按倒在雪地里。 “安全了!团长!”周小柱摘下单帽,大步朝谢骁奔来。 可看清谢骁左臂的伤,他脸上的喜色猛地僵住,“团长!您受伤了?!” 看到周小柱,谢骁紧绷的神经一松,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身体晃了晃,脸色煞白。 “谢骁!”温莞看着他染红半边棉袄的,才知道他受伤了。 “别动他!” 周小柱抢着上前,刚想查看伤口,却被谢骁抬手按住。 “莞莞,他们都没事吧……” “没有……我们都没事!你别说话了,你流了好多血……” 不远处,赵大丫瘫坐在雪地里,浑身抖个不停,这位村里有名的“赵大胆”,这回是真吓破胆了。 而她身边的陈泽,也半天没缓过神,算是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生死时速。 林东野相比于他们倒显得镇定多了,他喘着粗气,刚才那搏命一棍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额头上也挂了彩。 “林东野,你没受伤吧?”谢骁问。 “老子能有啥事?就这两头烂蒜,还能伤着老子?笑话!管好你自己吧!流这么多血,逞什么能!” 他嘴上说得硬气,可那按在腰侧的手却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温莞又急又气:“林东野!都这时候了你还嘴硬!你那腰……” 第五十章:嫂子,这些都是团长藏得秘密。 林东野立刻打断她,“我腰好着呢!” “就是刚才使猛了劲儿,有点酸!谢骁你赶紧闭嘴歇着,流那么多血还操闲心!” 谢骁目光回到温莞身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无力地闭上眼。 “谢骁!谢骁?” “团长!” 周小柱也急了,立刻招呼旁边的战士,“快,担架!把团长抬走,去县医院!” 几个战士动作麻利地抬起昏迷的谢骁,迅速朝不远处的军用卡车跑去。 “哎!还有他!” 周小柱指了指脸色也不大好看的林东野,“这位同志也受伤了,一块儿带走检查!” 林东野:??? “别犟!这是命令!” 周小柱跟久了谢骁,连着他的语气也学的八成像。 林东野还想嘴硬两句“老子没事”,但两个战士已经架起他的胳膊,半扶半拽地把他往卡车方向拖去。 “喂!你们轻点!老子自己能走!” 剩下的战士开始组织温莞、赵大丫他们回村。 “各位老乡,已经安全了,敌人已经被抓了。我们护送你们回红星村,都上车吧。” 温莞看着谢骁被抬走的方向,脚步沉重地跟着大家往另一辆车走。 刚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喊。 “嫂子!嫂子!等等!” 周小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额头上全是汗。 “嫂子?” 赵大丫和陈泽他们也都好奇地看过来。 周小柱跑到温莞面前,喘着粗气说:“团长那边有人照顾,您放心!我是特意赶回来送你们回村!” “团长他……他要是醒了,第一句话肯定问您安全没!我得亲自把你送到村里,回头好跟他汇报啊!不然他得急死!您不知道,团长他……” “周小柱同志!你别乱叫!也别乱说!” 被温莞这么一斥,周小柱下意识捂住了嘴,殷勤地帮温莞拉开车门:“行行行,我不说了!温莞同志,快上车吧,我送你回村!” 温莞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爬上了车。 赵大丫也紧跟着她坐到了旁边。 车子启动,只有引擎的轰鸣。 赵大丫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温莞。 “莞妹子,…刚才那个小兵,他……他咋叫你‘嫂子’啊?还有,他怎么喊林大夫叫团长。你俩……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啊?” “没有的事!你别听小周同志瞎说。” 赵大丫见她神色凝重,不像害羞,倒像是真担心着什么,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林大夫,不不谢团长……伤得可真不轻……” 这话戳中了温莞的心事,她脑子里都是谢骁被血浸透的样子,还有他拼命保护自己的样子…… 卡车一路颠簸,终于回到了红星村。 军队突袭后山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林铁山和赵四丫他们早早等在村口,一脸焦急。 一看到卡车停下,几个小的立刻冲了过来,围着赵大丫七嘴八舌地问:“姐!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们了!” “听说有枪战?真的假的?” 赵大丫安抚着几个毛丫头,佯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冯俊杰这边也走到陈泽身边:“队长,没事吧。” 陈泽清了清嗓子:“还好,有惊无险。” 林铁山围着温莞,上下打量:“温丫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刚放下心,却又得知谢骁受伤昏迷去了县医院,连林东野也被带走,刚松开的眉头又死死拧成了疙瘩。 “啥?谢同志中枪了?!东野也受伤了?” “不行,我得马上去县医院看看!东野那孩子倔,疼死也不会吭一声,身边没个家里人不行…” 他说着,转身就要跟着部队的车走。 “我得去县医院看看!温丫头,你……” “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谢同志他……” 温莞心里乱糟糟的,刚才周小柱那声“嫂子”还在耳边回响。 去县医院?去看谢骁? “村长,我就不去了。军方的同志已经接手了,有组织照顾,他会没事的。” 县医院肯定有最好的救治,就算自己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除了添乱,又能改变什么? 更重要的是……等他伤好了,任务结束,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行,那你先回知青点好好休息,我这就去看看东野和谢同志。” 周小柱也要跟着部队的车返城,临走前,他看见温莞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角落。 他走过去敬了个礼:“温莞同志,那我也先回去了,团长那边离不开人。” 温莞点点头,“辛苦你了,小周同志。” 周小柱转身要走,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转过头,语气是少有的郑重。 “温莞同志!有些话,团长他……他打死也不会说,但我今天必须告诉您,不然我憋得慌!” 温莞被他这架势弄得一愣,茫然无措。 “您知道在羊城,收拾您养妹一家,以及您和家人能平安落脚红星村,这些其实都是我们团长在背后一手安排的。” 温莞的眼睛倏地睁大了,这些不都是江首长安排的吗? 怎么会是…… “还有,当初您从羊城来赣区,火车那么远,您以为是运气好一路平安?那是团长他特意请了假,换了便装一路跟着!夜里他就守在车厢连接处,生怕您出一点岔子!” “当时在火车上,有人对您泼热水,团长急得眼睛都红了,差点就要冲过去!可他又怕让你知道,影响到您!” “您是不知道……” “团长他偷偷藏着您一张小照片,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训练累了就看一眼,受伤了疼得厉害也看……” “别说了!” 巨大的信息量,让她心口发堵。 谢骁他做了这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从来不说一个字? 他把自己当什么?一个需要他背负的责任?还是,他真的…… 温莞不敢深想下去,只觉得眼眶发热,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其他人发觉。 周小柱看她肩膀发颤,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温同志心里也是有团长的。 “温莞同志,我不知道您当初为什么要跟团长退婚,但他……他是真的喜欢你!他这人,就是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宁可自己扛着,也绝不肯给您添一丝麻烦。” “说半句让您为难的话!他现在躺在医院里……我敢打包票,他要是醒了,最想看到的人,肯定是您啊!” 第五十一章:我是谢骁的未婚妻 温莞原本也是个洒脱性子,是因为前世的种种才将她消磨成个拧拧巴巴的人。 这一次,她不想再这样拧巴了。 “周小柱同志,我跟你一起去县城。” “真…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 他想说“您心里有团长”,但又怕说多错多,硬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幻想着,等团长醒来看到温同志,肯定会开心,说不定还会拍着他的肩膀夸一句 “周小柱,你真棒!”。 他揣着满肚子的盼头,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开了。 等团长伤好了,跟温同志把话说开,就办婚礼,肯定热热闹闹的。 到时候他得当证婚人,胸前别着朵大红花,站在最前面…… 来到县城医院,林铁山率先走了下来。 “温丫头,我要先去看东野,你这边?” “村长,谢骁伤重,我先随着小周同志去他那边,至于林东野那边,我稍晚一点过去。” 温莞随着周小柱直奔谢骁所在的病房。 刚到门口,就和一个穿着白大褂、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军医撞了个正着。 她胸牌上写着:江曼。 江曼看到周小柱,气不打一处来:“小周!你跑哪去了?谢团长现在情况不太好!” 周小柱脸都白了:“江军医,我…我去接温同志了!团长他怎么了?” 温同志? 江曼一看到温莞那张脸,脸色立马变了,她认得温莞,或者说,是看过谢骁藏起来的那张照片。 “伤口处理还算及时,但左臂枪伤太深,失血过多,加上天寒地冻…引发了高烧!用了药,但烧退得不理想。” 她说话时,眼神却落在温莞身上,“现在需要的是专业护理,不是无关人员的打扰。” 温莞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 但那又怎样? 她要看进去看谢骁,谁也阻拦不了。 “周同志,情况我了解了。让我进去,我有办法帮他退烧。” “你有办法?” 江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踮着脚尖,有点拽拽的。 “这里是医院,谢团长的伤情由我们专业军医负责。你懂什么退烧?别添乱了!” “江军医!温同志她…她不一样!团长他……” 周小柱想劝劝这个江军医,可她却根本听不进去。 “周小柱!你是军人,要对领导的安全负责!谁知道外面带进来的东西干不干净?” 江曼意有所指,目光如刀般刮过温莞。 周小柱心里急死了,可是面对着两个女人,却啥也说不出来。 他算是第一次知道女人难缠了。 对于这个江军医对谢骁的占有欲,温莞挺吃惊的。 上一世,抛开那张照片不提,谢骁身边从来干干净净,别说亲近的女同志,就连跟妇联主任说话都透着疏离。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大概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跟所谓的 “情敌” 对上。 江军医见温莞不说话,以为她心虚,往前又逼了半步:“无关紧要的人,赶紧走吧!” “江军医,我想你弄错了,我不是‘无关人员’。” “哦?这位女同志,那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谢骁的未婚妻。” 江曼:??? 走廊的空气骤然静了下来。 “未婚妻?呵!谢骁不是早就退婚了!” 周小柱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想开口却被温莞一个眼神制止。 “退婚?谁告诉你的?是谢骁亲口对你说的?还是谢家长辈跟你提过?我作为当事人,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我……” 江曼被问得一噎,她的消息来源于他爸,他爸明明说了这女人将退婚书归还了。 可是……谢家上下,或是谢骁本人,从没在公开场合提过 “退婚” 二字。 温莞看着她慌乱的眼神,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谢骁说过,他从没有对外公布他们退婚的消息,这女人既然能知道,还姓江…… “江军医,干涉病人的家属探视,这恐怕就超出你的职权范围了吧?我现在,以谢骁同志未婚妻的身份,要求立刻进去探视他!” 江曼被温莞的咄咄逼人,搞得下不来台。 真是!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看着斯斯文文的,嘴巴怎么那么会说? 她是出了名的炮筒子,这女人怎么比她还厉害! 她之前缠着父亲打探这女人的来历,老头子只含糊带过,说对方是自愿退婚…… 可现在这副情况,这女人明明不死心,还对谢骁还是纠缠不清! “你……!”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脚步声逐渐逼近。 “怎么回事?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在两名警卫员的陪同下,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面容刚毅,自带上位者的气势。 周小柱如见救星,立刻立正敬礼:“崔师长好!” 江曼也慌忙收敛情绪,敬礼:“师长!” 崔振邦是谢骁的直系领导,听到谢骁受伤的消息,赶紧赶了过来。 这一次任务,虽说最开始因为谢骁的原因伏击失败。 但也阴差阳错,随着谢骁深入探查,他才得以一举歼灭“枭”,缴获最关键情报。 他目光掠过江曼,直接落在温莞身上。 如果他没有猜错,眼前这位…… 周小柱眼巴巴守着的,便是谢骁藏在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 “你便是温莞?” 早在谢骁刚潜伏到红星村时,就已经把温莞的来历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过。 谢骁费心将她安置在红星村,本意是护她周全,没成想自己反倒被她救了性命。 她带着村民开辟后山致富,偏偏惊动了敌特老巢…… 这一连串弄巧成拙,倒像是早就注定一般。 “崔师长好,我是温莞,谢骁受伤,我想进去看看他。” “既然是看望,为什么堵在门口?” 周小柱抓住机会,上前报告:“报告师长!是江军医不让温同志进去!说她是‘无关人员’!可温同志她是……” 崔师长抬手,制止了周小柱后面的话。 “江军医,这是什么情况?解释一下。” 江曼也没想到会惊动崔师长,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报告师长!谢团长高烧未退,我担心探视会带来不必要的干扰……” “干扰?温同志怎么能算干扰?” “哪条军规规定,家属探视伤员需要主治医生批准了?还是说,你比条例还大?” 江曼瘪了瘪嘴,不敢回答。 崔师长不再看她,抬手推开门:“小温同志,进去看看吧。” 第五十二章:一路滑到紧抿的薄唇…… 病房里,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谢骁躺在那里,脸色烧得泛红,连呼吸都带着喘息。 “团长……” 周小柱走上前,嘴一瘪:“温同志,来看你了。” 温莞走到床边,手悬在半空,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崔师长、周小柱他们都还在身后看着。 “谢骁……” 她指尖刚准备收回,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 混沌中,谢骁听见熟悉的声音,哑着嗓子低唤:“莞莞……” 这两个字像带着钩子,一下子就勾落了某人的心弦。 “谢骁,我来了。” 病房门口,崔振邦将周小柱喊出来,“这里交给温同志就好,我晚一点再来看他。” 周小柱慢慢退出来,路过江曼身边时,故意挺直了腰板。 门关上,病房里安静下来。 谢骁烧得又睡了过去,攥着她的手却没松劲。 温莞听见脚步声远去,朝门口问:“周小柱,现在外面就你一个人吗?” “对呢,崔师长、江军医他们都走了,这会儿就我在这儿呢!” 既然没其他人,那就好办了。 “那你帮我把好门,我给谢骁擦擦降温,这段时间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行吗?” “当然行!有我周小柱,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温莞见周小柱应得干脆,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准备进入空间,取些灵泉水给谢骁喝。 可是,她手还被某人攥着,那力道还带着股执拗的劲儿。 温莞无奈,只能用另一只手在他手背拍了拍:“谢骁,你松开些。” 许是这话起了作用,谢骁的手指松动了。 温莞抽回手,意念一动,整个人进入空间,取了些灵泉水出来。 她打开瓶盖,一点一点的将水渡进他嘴里。 “谢骁,喝点水。” 谢骁很是听话,小口小口地吞咽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他呼吸就平稳了不少,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了些。 温莞心里踏实了,准备打些水圆自己的谎,刚一离开,手腕却又被他抓住。 这次他没用力,只是虚虚地圈着,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别走……” 不知何时,谢骁睁开眼睛,眼尾还泛着红,“再陪我一会儿……” 往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谢团长,此刻倒像个需要人哄的孩子。 温莞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没了办法,放柔了声音解释:“不走,我就是去打点水,马上回来。” 谢骁乖乖地松开了手,眨巴眨巴眼睛,又慢慢闭上。 温莞瞧着他这反差极大的模样,只当是发烧烧的。 她转身倒了些温水,把毛巾浸得温热的,拧干了给他擦脸。 毛巾掠过他眉眼、鼻梁、一路滑到紧抿的薄唇…… “唔” 的一声,谢骁睫毛颤了颤,这次倒是像真的清醒过来。 “莞莞?” 他看着她,喉间滚出一声轻咳,“咳……你怎么在这里?” 温莞望着他清醒的双眸,悬着的心总算彻底落了地。 “你刚刚发烧了,好在现在已经退下来,你好好休息,我去叫周小柱进来,他一直守在外面担心你呢。” 说着,她朝门外喊了声:“周小柱,进来吧。” 周小柱“哎”了一声,推门进来时还有些别扭,嘴里嘟囔着:“放心!门口我守的好好地,连个母苍蝇都飞不进来!” “咦,温同志!团长他…?” 一进来,周小柱就看见团长清明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顿时有些心虚,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团长,我严格遵守温莞同志指令,替你们守好最后一道门。” 谢骁:…… 温莞:??? 幸好前世经常和周小柱打交道,温莞倒也知道他咋咋呼呼的性子。 “周小柱,你们团长烧退了,人也清醒了,接下来你照顾吧。” 温莞将毛巾转交给周小柱,转身出了门。 “团长……” 周小柱捧着毛巾,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要不我再给您擦擦?” “滚!” 周小柱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却忍不住又开口:“您这精神头一看就好多了!真是奇了,温同志一来,您这烧说退就退了,比江军医开的那些药管用多了…” “对了!您是没瞧见,温莞同志听到您高烧,那个担心劲儿。” “江军医不让温同志进来,她站在门口怒怼江军医,说她是您的未婚妻,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她看您!” “她……真的这么说了?” 谢骁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但左臂的痛,让他闷哼一声又跌回床上。 “那当然是真的!我周小柱对天发誓!” 周小柱拍着胸脯,急于表功,“崔师长当时也在旁边,温同志那股家属气势,一点儿没怵!以我多年单身的经验来看,温同志心里绝对有您!” 谢骁被一阵狂喜淹没,耳朵里回荡着……她竟当众承认了?! 方才烧得昏沉时没抓住的细节,此刻被一一补上…… 他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又很快掩去,只低声斥道:“多嘴。” 与此同时,温莞推开林东野病房的门。 只见林东野半靠在床头,精神头不错,只是他的腰,被硬质的固定带捆着,整个人显得有些僵硬。 “你感觉怎么样?” 林东野自诩红星村最优秀青年,现在却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心里正烦闷着。 “多大点事儿啊!就打斗的时候扭了下腰,这帮医生小题大做,非把我弄成这样!” 他洒脱地摆摆手,但牵扯到腰,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痛、真他他他他娘的痛! 温莞无奈地看着他:“都这样了还嘴硬,医生怎么说?” “真没事儿!” 林铁山提着暖水瓶走进来,正好听见儿子那句“真没事儿”。 “你小子,还嘴硬呢!” 林铁山“咚”的一声把暖水瓶往地上一放,瞪着林东野,“医生都说了,腰椎有点错位,得固定好了静养!再不老实,落下毛病有你哭的!” 林东野被老爹当众揭穿,脸上有点挂不住,尤其温莞还在旁边看着。 他反驳:“爹!哪有那么严重!就是扭了一下,躺两天就好了!我现在这样子,憋屈死了!” 他试图挺腰证明自己,结果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林铁山看他疼得脸都抽抽了还嘴硬,气得想给他一巴掌。 “你就作吧!我看你是嫌伤得轻!” 温莞看着这对父子斗嘴,心里那点担忧倒是被冲淡了些。 她适时开口打圆场:“林东野,你就好好听医生的话!合作社还等着你跑销路呢,你不好好养着,耽误的可是大家的事。” 温莞这话在理,这合作社没他可不行! 他刚想咧嘴笑,表示自己肯定不耽误事,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第五十三章:好像挖出来个啥东西! 他爹是和温莞一道来的,可她磨蹭这么久才过来? 一定是去先看那家伙了! 林东野笑意僵住,声音变得有点酸溜溜:“你刚才是不是去看他了?那家伙…… 伤得怎么样?” “谢骁伤得重些,左臂中枪失血,我去的时候还在发高烧。” 哼,让他逞英雄! 林东野眼神闪了闪,再开口时,别过脸:“那他……总归、死不了吧?” 林铁山忍不住了,“怎么说话呢!你小子皮糙肉厚就扭个腰,人家那可是枪伤!” 林东野自然不希望谢骁出事,可一想到那家伙做的糟心事,实在抹不下面子关心他。 “我问问都不行啊!我跟他好歹也是一起受的伤!” 温莞明白他那点小心思。 这个林东野,平时看着挺稳重能干的一个人,怎么在谢骁的事情上就这么……孩子气? 她没戳破,只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细细说了:“我走的时候,他已经退烧了,身边有人守着,现在最需要静养。” 她瞥了瞥他,又刻意强调了“静养”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知道了,知道了,静养!我也静养!你们都别在这儿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林铁山看他那副德行,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王八蛋还撵起人来了?” 他抬手作势又要打。 温莞赶紧拦住:“村长,算了,他伤着。” 她转向林东野,语气认真:“林东野,你好好养伤,合作社的事暂时不用操心,有我和大丫他们顶着。” 这话本是安慰,但听在林东野耳朵里,却成了“合作社没你也能行”。 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刚想说什么,病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老王头,他也顾不上病房里的气氛,急吼吼叫着:“村长!东野!温同志也在啊…出事了!” 林铁山心头一紧,以为是合作社那边出了岔子。 “老王?合作社咋了?慌慌张张的?” 老王头咽了口唾沫,回想到刚刚的场景,心里还毛毛的。 “不是合作社的事,是咱村那个哑巴吴老头!就你们走后没多久,他被解放军同志给抓走了!” “什么?!” “你说清楚!抓谁?抓吴老伯?为啥?!” 林东野也惊了下,好端端一个哑巴老头,他们抓他做啥?! 温莞眼神暗了暗,劝慰道:“你们先别急,让王叔把话说完。” 老王头歇了口气,继续说:“他们说吴老头是…是敌特!是潜伏的特务头子!” “放屁!”林铁山气得胡子都抖了,一巴掌拍在床头柜上,震得水杯哐当响。 “老吴是敌特?他给老子看村这么多年了,他要是敌特,老子这个村长早他娘的归西了,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王叔,解放军同志有说为什么抓吴伯吗?总得有个由头吧?”温莞相对冷静一些,追问着。 “说了,说了!” “他们上午不是去后山查了吗?就在靠近老砖窑那片深处,好像…好像挖出来个啥东西!用破布包着,埋得挺深的。” “挖出东西?什么东西?”林铁山追问。 “具体是啥,解放军同志没说,看得严实着呢,不让靠近。” “然后,下午就出事了!” “呼啦来了好些兵,二话不说就把吴老头从后山给捆走了!还说……还说那挖出来的东西,就是特务的铁证!” 林铁山气得来回踱步,“到底挖出来个什么玩意,就认定他是敌特?老吴他连话都不会说!他怎么当敌特?” 对于林铁山来说,他认识的老吴根本不可能是敌特。 这抓人的消息未免也太过荒谬。 温莞紧抿着唇,冷静思考。 吴老伯很多地方确实不似寻常老人,但你要说他是敌特? 如果他真是敌特,当初就不会加入他们种植小队,也不会帮她救下谢骁…… 再说了,一个潜伏多年的“敌特”,怎么会如此愚蠢地在自己活动区域,留下物证,等着人去挖? 这不合常理,更像……更像被人刻意栽赃! 温莞眼神一紧,抓住关键点追问:“王叔,您确定解放军同志是在老砖窑附近挖到东西的?具体位置还能想起来吗?” 老王头回忆着:“大概…大概就在老砖窑东边那片陡坡下面,以前塌方过的地方。” “塌方过的陡坡……” 温莞喃喃重复着,猛地看向林东野。 “林东野!我记得你说过,那块塌方区,去年村里组织人清理过落石?” 林东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对,是有这么回事!是我爹亲自带人干的,清理了好些天,就怕再塌方出事!” 林铁山也反应过来,拍桌道:“是!我亲自带人挖的,那地方当时被翻了个底朝天!要埋东西…… 绝不可能漏掉!” 温莞眼前的迷雾散去,一个清晰的时间差在她脑中形成。 “如果那东西真是吴老伯埋的,去年深挖的时候,它就该被挖出来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这简单的逻辑,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懂。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东西,是后来被人偷偷埋下去的!埋的人,时间点卡得如此精准,显然是栽赃!” 这结论,让林铁山心底一震。 “栽赃?难道……我红星村真藏着个吃里扒外的敌特?!” 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没想到在他的管辖范围内,竟出了这等祸害! “爹,敌特到底是谁!” 林铁山不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村里那么多人…… 到底是谁包藏着如此祸心? 一张张面孔在他脑中闪过,却一时难以锁定目标。 “现在不是琢磨是谁的时候!” 温莞想通原因,思路无比清晰:“村长,当务之急是我们赶紧将这消息报告上去,说不定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正在想法子毁掉痕迹!” 她看向老王头,“王叔!您是亲眼看到挖出东西的地方,劳烦您立刻回村,带上几个信得过的民兵,一刻不停地赶去那里守着!在我们回去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老王头也意识到事态严重,重重点头:“中!我这就去!” 第五十四章:从没见过谢骁这样(感恩金主) 老王头刚冲出去,温莞脑中闪过念头。 不对! 村里原住的乡亲,都知道去年村长带着人把那塌方坡翻了个底朝天? 谁会蠢到在那之后,还把栽赃的东西埋在那里? 除非……埋东西的人,根本不知道去年那次清理! 这个念头让她手脚冰凉。 红星村外来户不多,除了…… “村长,我们直接找带队的解放军领导,这情况必须马上报告!” 温莞的心跳得像擂鼓,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时间真的不多了。 刚冲出病房,迎面撞上一个人。 “嗯?这不是温同志,这么急急忙忙的,出什么事了?” 温莞猛地刹住脚步,抬头一看,几乎是喊出来的:“崔师长!” 温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礼节,急切地说:“师长,我们发现重大情况——” …… “轰隆——” 引擎轰鸣,崔师长同他们一道坐上吉普车。 崔师长表情严肃,从身旁抽出一份文件,开口道:“林村长、温同志,你们都与我方军方素有往来,关于你们刚才提及的事,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大致扫了一遍里面的纸质文件,眉头渐渐拧起。 “我们上午在红星村后山挖出一个废旧的军用水壶,壶身破烂,带子还是用旧布头接的。” “这壶本身没问题,但问题在里头,壶里竟然藏着发报机的零件,还有一卷发霉的密写纸!” 温莞虽然并不懂这些内行的东西,但也听得出来这发报机,是特务使用的! 崔师长接着说:“这东西一挖出来,我们顺势摸排窑洞附近,结果在那吴老头屋子,搜出和壶带一样的旧布头子。” “这……不可能!” 林铁山着急的想要为老吴辩解,“老吴他……” “当然还有其他的!” 崔师长打断他,语气更沉,“我们查了他档案,他登记的身份是早年当过兵,受伤退伍。但我们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发现没那么简单!” “他本名叫吴苍,根本不是普通伤兵!他是当年在朝鲜搞过敌后侦察的尖兵!他那班人,在一次绝密任务里基本打光了,就他一个重伤被救,哑了。” “这所有线索,都严丝合缝地指向了他,所以工作组才下令抓人。” 温莞听得清楚,只是让他生疑的地方,恰恰是这一套过于完美的“闭环”。 “崔师长!那水壶带子的旧布头!您确定和吴老伯屋里的‘完全一样’吗?” “工作组对比过,材质、磨损程度,肉眼几乎看不出差别。” “问题就出在这‘完全一样’上!” 温莞语速加快。 “吴老伯不过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平时缝补东西,从来都是就地取材,有什么用什么!” “水壶带子既然已经那么旧了,很显然已经补过多时,既然是一个很早的水壶,那么剩余的布料,为什么还如此巧合还保留着?” “这‘完全一样’的带子,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弄来,就是为了栽赃给他,好让证据‘严丝合缝’的!” 温莞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 这敌特心思细密,力求证据完美,反而暴露了刻意伪造的痕迹! 崔师长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哪能不懂这些! 他看向温莞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难怪谢骁那小子将这姑娘当成个宝贝,果然是个有能力的。 他扶正身子,对着驾驶座低吼:“朝红星村,车速再开快点!” 与此同时,林东野一人待在病房,焦躁不安。 他越想越不安,挣扎着想坐起来,可腰上的伤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烦躁地捶了下床板。 现在温莞那边正需要人手的时候,自己却像个废人躺在这里,什么都帮不上。 他猛地想起一个人——谢骁! 谢骁虽然受伤了,但他有身份、有背景,找他商量,说不定能多一个人助力。 林东野找到管床护士,再三请求人家,人家才答应将他推去隔壁病房。 刚推到门口,虚掩的门缝里就飘出一阵黏腻的女声。 “谢团长,你刚退了烧,得多补充点水分。这水我特意晾到温的,不烫嘴,你尝尝?” 这声音甜的发齁,得是个什么样女人? 林东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又狠狠摇了摇头。 这种黏糊劲儿,他可消受不起。 娶回家?他怕是得成全村第一个被腻歪死的男人! “谢谢江军医,放那儿吧,不必特意照顾。” 林东野在门外听着,此时,他倒是有些佩服谢骁了,面对这样的女人,也能波澜无惊。 “谢团长跟我还客气什么呀?你忘了?我小时候总去谢爷爷家蹭饭,你还教我打过弹弓呢。论辈分,你也该叫我声妹妹才是。” 谢骁没接这话,病房里静了两秒,才听他冷下声音:“有事就说,我累了。” “我是担心你呀!你现在身子虚,身边离不得人。刚才那个温同志,口口声声说是你未婚妻,结果呢?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不管。” 林东野在门外听得邪乎,这女人在胡诌些什么东西? 谢骁的未婚妻?温同志?她指的真是温莞?! 还没等他推门进去理论,里面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听隔壁护士说了,那温同志从你这儿出去,就直奔隔壁病房了。” “听说里头躺着个动弹不得的男人,她身为你未婚妻,不替你守床,反而一直呆在那边!” 江曼想起小护士的报告,气不打一处来,都替谢骁委屈。 “我虽然不清楚你们的过往,但我爸说了,她以前主动跟你提过退婚的。现在看你立了功,又巴巴地贴上来…… ” “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心思也太活络了点吧?依我看啊……” “住口!” 一声厉喝从谢骁嘴里吐出,伴随的是骨子里的冷漠,吓得林东野都愣了愣。 他从没见过谢骁这样,周身仿佛萦绕着……戾气? 掺杂着怒火,像被触碰了逆鳞的猛兽。 第五十五章:我的私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江曼,我的私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出去!” “谢、谢团长,我只是关心你……” 江曼的彻底慌了,他记忆里的谢骁虽然有时候冷漠,但从不会对她说如此重的话。 “滚!” 谢骁看在她是江首长女儿的份上,已经对她仁至义尽。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诋毁他的莞莞。 门“砰”的拉开,江曼红着眼圈冲了出来,差点撞上林东野的轮椅。 门外的林东野对着江曼的背影,瘪瘪嘴。 长得不错,还是个医生呢! 可是却满嘴喷粪,不做点人事! 他第一次想为谢骁摇旗呐喊,这态度,太爷们儿了! 病房里,谢骁靠在床头,看着打开的门,脸色更白了。 “林东野?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点儿。” 谢骁没说话,只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股戾气收敛了大半。 他看向林东野:“你不好好躺着,跑过来干什么?” “温莞呢?她在你那里吗?” 一提温莞,林东野这才想起正事,一拍大腿,又疼得“嘶”了一声。 推轮椅的护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位同志,您腰上的伤忘啦?拍大腿可是会牵连到腰。” 林东野疼得龇牙咧嘴,但心里急得火烧火燎。 碍于护士在场,他不好明说,只得赶紧挤出笑脸:“哎哟,护士同志,对不住,您说得对!那个……我和谢团长有点急事要单独谈谈,麻烦您帮忙带上门?” 小护士有疑虑,但谢骁板着脸点了点头,这才讪讪退出去。 门一关严实,林东野也顾不上疼,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说了一遍,重点强调温莞的怀疑。 “……温莞觉得是有人栽赃!崔师长也觉出不对了,正带着她往红星村赶呢!” “我这腰不争气,思来想去,这事儿太大,也只能找你商量。” 谢骁靠在床头,认真的时候全然不见病容的虚弱。 “林东野,温莞她分析得对,时间点对不上,栽赃的可能性极大。” 他停顿了一下,又像是在回忆什么,“而且,这件事,让我想起了一些……” “你想起什么?” 谢骁没有直接回答,转头望向窗外。 前世这个任务能完成果真是假象,这背后定然藏着更大的阴谋。 真正的“枭”,或许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抓走吴老伯,也只是其中一步棋。 他们需要的就是我们平息事态,坐实这个‘敌特’,然后,真正的毒蛇就能继续潜伏,完成他们真正的目标。 “后山,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谢骁喃喃自语。 林东野被他弄得一头雾,“后山怎么了?我从小在那儿跑,从没发现不对劲啊?” “来人,来人!替我去喊周小柱!” 谢骁发了狠的朝外喊,他刚刚让周小柱去休息室休息下,现在看来是等不及了。 * 与此同时,后山陡坡现场。 老王头带着几个信得过的民兵,把那片挖出东西的地围了起来。 刚围好,就有不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 “都走开!看什么看!散了散了!” 老王头自己也是刚赶回来,可这消息怎么就像长了翅膀,勾得这么多人往这儿凑? 李婶子也猫着头凑过来,这几日村里不太平,先是原本的林大夫变成了大军官,然后又是搜山搜出个什么证据…… 谁都没猜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吴老头,竟然是个特务头子! 她慢慢地蹭到老王头身边:“老头子,这是咋地了?” 老王头冷着脸,“你这几日带着强子就猫在家里,外面乱,别出来惹事。” 李婶子读懂了自家男人的话,赶紧一溜烟跑回去。 她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让其他村民也看清了形势。 这怕是要变天了,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 陈泽看着这阵仗,拍了拍身边的冯俊杰:“我们也回去吧,看这情形,就算我们想帮忙也帮不上什么!” 村长、温莞他们没回来,陈泽自己也一头雾水呢! 他本不想出来,是冯俊杰说“村里出事,知青也该出一份力”,他才跟来的。 冯俊杰:“唉,吴老伯这事儿……太突然了。咱们是外人,确实不好插手,走吧。” 他们刚转过身,却迎面撞上了赵老四。 赵老四这回可不是一个人,他带着他的大领导,砖厂窑头赵德奎。 赵德奎平日鲜少在村里露面,此刻现身,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奎哥,您往这边走,就是这儿!”赵老四点头哈腰,指着被围起来的陡坡。 赵德奎没理会那群民兵,挺着肚子就要跨过去,却被老王头伸手拦住了。 赵德奎平日眼高于顶,压根瞧不上老王头这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角色,当下沉了脸:“老王头,让开。我倒要看看,今儿个解放军在这儿到底挖出了什么?” 这赵德奎平日都不稀得回村,今天怎么亲自跑到这泥巴地里来了? 老王头压下心底的疑问,解释着:“赵窑头,这东西是解放军同志挖走的,具体是啥,我们也不清楚。这里现在不让靠近,您请回吧。” 赵德奎脚底下没动,歪着脑袋朝赵老四瞥了一眼。 赵老四立马心领神会,勾着身子凑上前,对着老王头嚷道。 “大胆!你们不清楚就敢把地方围起来?老王头,这片地界可是公家的!你带着几个民兵说围就围,谁给你的权力?” 冯俊杰听到这边的动静,扯了扯陈泽衣服又停了下来。 “赵窑头怎么来了?还这么大火气?这……这地界,难道真归砖厂管?” 这话看似无意,却飘进了附近几个村民耳朵里。 陈泽也看向赵德奎,总觉得他今天的态度有些过分逼人,不太对劲。 赵德奎冷哼一声,挺着腰更是往前一步。 “怎么?我说的不对?那废窑虽然不用了,但地契还在大队存着!解放军同志在这儿挖出东西也就罢了。” “可你老王头,凭什么有资格在这儿看管?” 老王头被噎了一下,他确实没考虑过地契归属这么细的问题。 也就在这个对峙的当口,温莞他们赶到了现场。 “怎么回事?” 第五十六章:周小柱心里有话 崔师长带着警卫员出现,那威严的军人气势,压住了嘈杂。 虽然看不出他的身份,但眼尖的村民都知道带星带杠的就是大官。 “我的老天爷,这是多大的官儿啊?” “瞧那肩章的等级!还有村长,你看村长都只敢跟在后头呢!” …… 老王头上前汇报:“报告首长,我奉村长的命令,带着民兵将这块地方保护起来,但赵窑头说这片废窑是公家地,要强闯!” 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的赵老四,此刻也怂了,赶紧缩着脖子凑到赵德奎身边。 “奎哥,这人来头不小!你看村长那架势,跟孙子似的!咱别硬顶了……” 赵德奎混迹公社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来的这位,绝不是普通干部。 “首长,您误会了!我绝对没有干扰解放军同志工作的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瞪了赵老四一眼。 都是这怂包撺掇的! 赵老四也是冤啊,他还不是听了外面的传言,说这块地的宝贝被解放军同志挖出了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藏的更深! 他本想自己今个来挖,谁料到老王头竟然带着几个民兵来护着,他没了办法才去求助赵德奎! 崔师长根本没理会赵德奎那套说辞,直接问老王头:“现场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老王头挺直腰板,“报告首长!我一直带着几个民兵围着,没让人靠近!除了……” “除了赵窑头他们!” 赵德奎一听老王头点他名,连忙辩解:“首长,我这也是担心现场安全嘛!更怕有人把脏水泼到我们窑厂头上啊!” “这吴老头是合作社的人,自打这合作社开了,我们窑厂的工人都眼巴巴想进合作社,人心都散了!” “现在嘛!他出了这档子事,难保不会有人借着由头说我们窑厂嫉恨合作社,故意栽赃陷害!” 这话看似在有道理,实则句句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崔师长见惯了这种人,也懒得与他废话,转头对身后的警卫员他们吩咐:“去,带人仔细搜查这片废窑,一寸地都别放过。另外,把赵窑头和这位……” 他瞥了眼缩在一旁的赵老四,“…… 一起请到旁边,问问清楚他们今天来这儿的缘由。” “是!” 警卫员沉声应下,上前一步对赵德奎和赵老四做了个 “请” 的手势。 赵德奎想再辩解几句,却被崔师长气势堵了回去。 民不与官斗,他赵德奎能屈能伸! 他一边暗骂赵老四蠢货,又隐隐觉得不对劲 。 自己明明是被撺掇来浑水摸鱼的,怎么反倒成了被盘问的对象? 日头渐渐往西斜。 老王头和几个民兵把那块地又仔仔细细翻了一遍,连石头缝都扒拉了,但还是没找到什么线索。 至于另外一边,赵老四就怂了。 他说是今早听到隔壁张家嫂子闲聊,说解放军同志在这片挖到宝贝了,肯定下面还有好东西埋得更深。 他一听就动了心,想自己来挖点好处。 结果发现老王头带人守着,他进不去,这才跑去窑厂找赵德奎,添油加醋说这边有宝贝,撺掇赵德奎来“主持公道”,想把老王头他们赶走好自己挖。 众人一听消息是从张家嫂子那边传过来,立刻把她找来问话。 张家嫂子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喇叭,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被崔师长的人一问,吓得直哭,赶紧说是听李家大姐说的。 这线索又引到了李家大姐身上。 李家大姐被找来,她又支支吾吾说是孙家婆子提过一嘴…… 等孙家婆子来了,更是含糊地说是刘家老奶说的。 一时间,张推李,李推孙,孙又推给刘…… 这么一环套一环,问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是谁第一个传出来的。 崔师长带兵多年,明白这绝不是简单的农村妇女嚼舌根。 红星村里,分明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想把水搅浑。 眼见事情就卡在这里,人群外围传来一声洪亮的报告:“报告崔师长!” 众人齐刷刷回头,只见周小柱故意从人群中岔过去,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周小柱走到崔师长面前,先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刻意提高了嗓门。 “报告师长!” “刚刚京市那边发来报告,红星村后山敌特案,现已查明告破!经确凿证据认定吴苍,即为长期潜伏的敌特分子,组织决定,即日起结案!” 这话落在现场村民耳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刚才还在互相推诿谣言的几个婆娘都傻了眼。 “妈呀,还真是吴老头!原名叫吴苍啊。” “哎哟,可算查清了,把我们叫来审,魂儿都快吓没了……” 周小柱不管人群的骚动,继续大声宣布。 “上级命令!为维护安定团结,红星村全体村民,停止一切私下议论和猜测!严禁再传播任何未经证实的消息!该下地下地,该上工上工!把精力都放到生产建设上来!” 他学着谢骁的语气,扫视全场,“大家听清楚没有?能不能做到?” “听…听清楚了!” “能做到!” 人群被这严厉命令震慑住,下意识地应和着。 虽然有些人心里可能还犯嘀咕,但事关军方,大家都懂。 崔师长虽然疑惑周小柱的突然出现,但他知道周小柱能这么做,这必然是谢骁的安排。 定然有其他深意! “好,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崔师长适时地一挥手,补充道。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三三两两地散开,各自回家。 刚才还挤满人的地方,很快就只剩下崔师长他们几个。 看着人群走远,崔师长看出来周小柱心里有话。 他抬手示意警卫员警戒四周,这才沉声开口:“说吧,小柱。谢骁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五十七章:回红星村养伤 周小柱解释道:“师长,刚才说的那些是给外人听的。” “我们团长其实也觉得这事可疑,只是为了稳住局面,麻痹真正的敌人,必须先这样宣布结案。” 崔师长眼睛一亮,明白了谢骁的深意。 以退为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们团长还说了,还是得盯紧村里的异常人物,尤其是新来的、或者最近总往后山跟前凑的,但凡打探吴伯案子的,都得记下来。” “这没问题,我让警卫员混在村民里盯着。” 周小柱又道:“师长,还有一事,就是……我们团长后面想在红星村养伤。” “哦?” 崔师长挑眉,“他伤成那样,在这儿方便?” “团长说了,理由是现成的 。” 周小柱掰着手指头数,想着谢骁的交代,生怕有所遗漏。 “一来村里清净,空气好,适合养身子;二来虽然案子‘破’了,但他作为负责的军官,在这儿观察善后,也说得过去。” 崔师长眯起眼,琢磨出味儿了:“他是想当诱饵?” “您说对了!” “团长说他熟这儿的情况,故意装作伤重虚弱的样子待着,就是给那藏着的敌特看。” “他赌对方不敢放过这机会,不管是想探消息,还是想除掉他这个隐患,只要一动,就露马脚了。” 崔师长明白了谢骁的计划,引蛇出洞! “好个谢骁!行,这事我准了。” 周小柱见崔师长同意,心里也踏实了,自己总算没有辜负团长的重托。 * 临近过年。 敌特的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红星村村民刚放下心来,却又听说那个原本的林大夫,也就是现在的谢团长,要浩浩荡荡地回红星村养伤了! 这消息像一阵风,立刻成了村里妇女们茶余饭后最热乎的话题。 不过,大喇叭张家嫂子这次明显蔫儿了不少。 “张家的,村口可热闹了,你不去看看?”有人招呼她。 “我……我就不去了。”张家嫂子坐在门槛上,心不在焉地嗑着瓜子。 自从上次被“审”过一回,她现在看见穿军装的就心里打怵,腿肚子发软。 “哟嗬,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你可是咱村消息最灵通的‘面子人’,这会儿咋跟个新过门的小媳妇似的缩着了?” 张家嫂子被噎得够呛,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时,赵二嫂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点幸灾乐祸。 她心里可还记恨着温莞呢! 现在好了,后山挖出敌特证据,温莞她们那合作社一时半会儿也甭想搞成了。 这么一想,自己被赶出合作社的憋屈劲儿倒消了几分。 唯一让她心里发堵的,还是那个相好的鳏夫,一听她没了合作社的油水,拍拍屁股就找别人去了。 “哎,你们瞅见没?” 赵二嫂撇着嘴,朝村口方向咂巴嘴,“好些个大姑娘,都跑村口去迎那位林大夫……哦,现在得叫谢团长了!” “不过,这也正常!” “我要是年轻个十岁,我也喜欢他,人家那相貌生得俊,又是正儿八经的大军官!你瞧瞧,那些姑娘们也不害臊了,恨不得把脸都贴上去!” 赵二嫂话音刚落,远处隐约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来了来了!真来了!” 吉普车停好,警卫员周小柱先跳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车门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结果,跳下车来的,是林东野。 他还一脸得意地冲人群挥挥手:“哎哟,好多人呀!” “切……” “怎么是他啊……” 刚才还伸长了脖子的姑娘们,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踮着的脚也放了下来,互相撇着嘴。 就在这小小的冷场当口,温莞却从人群后面走了上前。 “林东野,腰伤好了?” 林东野一看是温莞,立刻挺直了腰板,刚想拍胸脯说“早没事了”,结果动作幅度一大,又痛起来。 “嘶……虽说还有点疼,但现在能跑能跳,不影响活动。” 就在这时,吉普车另一侧的车门被推开。 一双锃亮军靴率先踏在地上,带着军人特有的力量感。 即使左臂还用绷带吊在胸前,也丝毫不减那份沉稳气质。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确实当得起“英俊”二字。 这才是姑娘们心心念念的正主儿! 而人群后方的赵二嫂,远远看着那挺拔的身影和那身象征着身份的军装,心里的算盘珠子又噼里啪啦地打响了。 “哎哟喂!这才是真男人啊!” 这模样,这身份,要是能攀上…… 谢骁下车后,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人群,实则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温莞的身影。 看到她正关切地询问林东野的腰伤,谢骁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姿,特意将被绷带吊着的左臂向前挪了挪。 然后,又不经意间牵动了伤处,从喉间逸出一丝抽气声。 这动静果然吸引了温莞,她的视线从林东野身上移开,落在了谢骁吊着的手臂上。 她看着那绷带,又抬眼看了看谢骁故作平静却隐含一丝“求关注”的脸。 这家伙…… 她抿了抿唇,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涩,“谢团长这伤……看着恢复得不错。看来,江军医把你照顾得,真是无微不至啊。” 这话一出,谢骁愣了愣。 这语气里浓浓的酸味儿,难道是在……吃醋? 谢骁心底像被投入了一颗蜜糖,自从那日和江曼闹得不愉快后,他就立马换了一个男医生。 只是,她还不知道。 他正想开口解释,却被旁边的闷笑声打断。 “噗……”林东野腰也不揉了,一手捂着嘴,肩膀笑得一耸一耸。 那个叫什么江曼的,他知道! 就是那个齁死人的多糖女。 林东野一想起谢骁跟那女人周旋的模样,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透着股甜腻腻的劲儿! 就在这时候,林铁山也赶来了。 他收到上级指示,已经早早给谢骁安排好了住处。 而人群后方的赵二嫂,眼睛一直粘在谢骁挺拔的背影上,听到村长说他住处就在她家隔壁,心思更是活络开了。 “就在隔壁?这可是近水楼台啊……” 她眼珠转了转,一个新的主意又在心里成型。 第五十八章:谢骁示弱,我冷… 谢骁刚在红星村安顿下来没两天。 这天清晨,村口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一辆吉普车碾着积雪停下,格外扎眼。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藏蓝色呢子外套、围着红围巾的年轻女子走下车。 举手投足间,都是城里姑娘的做派。 “红星村……就是这儿了。” 沈明月抬手拢了拢围巾,目光扫过一排排低矮的土坯房。 她是偷听到父亲谈话,才得知谢骁枪伤未愈,竟然还继续留在这个穷村子里! 任务明明已经了结,他为什么不回城养伤? 万一伤口恶化,或者再出点什么事……她怎么办! 瞒着家里人,她求了在赣县当官的舅舅,才赶了过来。 这次来,她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吉普车的动静惊动了整个红星村,好奇的村民三三两两围拢过来。 不远处的树影下,温莞也看着这一切。 是沈明月…… 她怎么过来了?难道谢骁一直和她有联系? 温莞心头烦乱,转身想走。 刚拐过墙角,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 抬头一看,正是听到动静出来的谢骁。 他一眼就看到了村口的沈明月,眉头瞬间拧紧。 她怎么会来这里?! 温莞不想多待,侧身就想走。 “等等。”谢骁叫住她。 “谢团长,我就不凑热闹了,前面有位城里来的女同志,像是找你的,别耽误了你们的事。”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意。 “温莞!不是我叫她来的……” 温莞一句话都不想再听,脑子里始终萦绕着他之前的解释。 “……我对沈明月从来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在我眼里,她不过是只是世交家的女儿!” 沈明月看到谢骁,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谢骁!” 她走到谢晓身边,却发现谢骁的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追随着那个刚走的背影。 只一眼,沈明月脸上的笑容就僵了。 是她?!温莞?! 怪不得谢骁伤没好也要留在这鬼地方养身,感情是因为这个女人…… 她到底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迷惑了谢骁?! “阿骁,你在看什么?”沈明月压下情绪,声音依旧轻柔。 谢骁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质问:“你怎么来这了? ” 沈明月抿了抿唇,脸上维持着关切。 “我听说你伤还没好,就留在这个……地方养着,我有些放心不下,求了舅舅才赶过来的。” “阿骁,这里条件太差了,不利于你养伤,跟我回京吧。” “不需要,这里条件足够。你立刻回去。” 他的冷漠让沈明月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我人都来了,怎么能就这样走?至少让我照顾你几天,确认你没事……” “我说了,不需要!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立刻上车,回去!”谢骁的逐客令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这毫不留情的态度,让沈明月脸上那副面具几乎崩裂。 周围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城里姑娘脸皮真厚,被赶还不走?” “哎呀,换我早臊哭了……” 沈明月脸上火辣辣的,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种难堪?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谢骁的脾气她知道,硬顶只会更失态……看来,得换个法子了。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吉普车发动,驶离了红星村。 但沈明月并未直接回城,她不能就这样走了…… * 当晚,天黑透了。 温莞裹着棉袄,刚从牛棚那边回来。 虽然她现在还没法子救父亲他们出来,但她已经送了充足的食物和保暖物品进去,确保他们能安稳地度过这个寒冬。 她刚回到知青点门口,一个人影忽然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谁?” 心怦怦跳,她生怕被别人发现她的行踪。 “是我,谢骁。” 想到上午发生的那些事情,温莞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想绕过他直接进门。 “莞莞。”这熟悉的称呼,夹杂着他低沉沙哑的声音。 温莞抿紧嘴唇,没吭声,手指在袖子里悄悄蜷缩起来。 “谢骁,沈明月已经走了,你用不着再跟我解释什么。” 谢骁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线。 “莞莞,我不是为她来的。我在这儿是为了等你。” “等我?” 温莞蹙着眉心,将信将疑地抬头,她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却恰对上他的视线。 莫名的,她感到了一丝侵略,心跳却奇异地加速。 “等我做什么?天冷,我要回去睡觉了。” “我在等你回来,等了快两个钟,我冷……” 寒风卷过,吹动他单薄的军装下摆,语气竟带着从未听过的……委屈? 谢骁?那个从来都是硬邦邦像块石头的谢骁,居然会说……冷? 眼前的男人依旧站得笔直,军装领子竖着,遮住小半张脸,但……那眼神里似乎真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温莞心里那点倔强,被这巨大的反差搅和得乱七八糟,第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 谢骁自是不明白温莞的内心巨变。 他脑子里还反复回响着周小柱挤眉弄眼教他的那些“秘诀”。 “团长,以我单身多年的经验告诉您,要想女人心软,你得装可怜,说想她,说念她!!” “哭唧唧装着,让她心疼、你一示弱,她就没辙!” …… 谢骁脑子里嗡嗡响。 那些肉麻兮兮的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 憋了半天,只能像烫嘴似的又重复一遍:“我冷,但我要…等你。没等到,不能走。” 这生硬的“示弱”反而更显出一种笨拙的执拗。 温莞看着他,最初的震惊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她太了解谢骁了,他骨子里就刻着“冷硬”这两个字,这语气,这词儿…… 活像是他被人拿枪顶着后腰、硬逼着奔赴刑场! 昏暗中,他站得依旧像棵劲松,可那微微内缩的肩膀,却透着“我尽力了”的意思… 温莞心里那点别扭,莫名其妙就散了大半,反而有点想笑,又有点……说不清的酸涩。 这木头疙瘩,到底是谁教他这么干的? 第五十九章: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温莞情绪还没散尽,就看见谢骁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动作幅度有点大,冷风呛进喉咙,引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刚才强撑出来的那点“可怜”劲儿,瞬间被狼狈取代。 温莞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小半步,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 “你等我到底要干什么?既然冷,就早些回去吧。” 谢骁好不容易压下咳嗽,脸都憋红了。 周小柱这损招根本没用!反倒让自己在温莞面前一点形象都没有了。 等他回去非扒了那小子一层皮不可! 谢骁直起身,眼神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后的毅然。 “其实是周小柱让我装可怜,就能……就能……” 后面那“让你理我”,他实在羞于启齿,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带着愤懑,“我知道这招对你没用……我不该听他的。” 他烦躁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变得异常灼热。 “温莞!我知道现在这个时机不是很对,但我等不下去了!” “我在这里等你,是因为我想见你!我冷,是真的冷!但你不出来,我冻死也得等!因为……” 他顿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在积攒最后的力量。 “因为我心里有你!从以前到现在,没变过。我谢骁认定的人,就你一个!” “什么沈明月,什么退婚不退婚,我不管!我只想娶你温莞!” 说完这些话,他像是耗尽了力气,呼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开。 世界安静的仿佛只剩下风声。 温莞完全僵住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得到谢骁热烈的表白。 月光下,温度很冷,可她的眼神烫得惊人。 她想起嫁给谢骁的第二年冬天,也是这样一个冷夜。 那时候,他们回了谢家老宅过年,谢骁的姑妈催着他们生孩子,她何尝不想要个孩子? 只是,谢骁每一次都谨慎地做好防护措施,从未流露过一丝想要孩子的念头。 那一夜,姑妈见说不动她,竟将她关在门外。 她看着漫天飞雪,像一个被谢家放逐的罪人,局促地站在门外。 那一夜的寒风,比现在更刺骨。 她等了多久?记不清了。 只记得谢骁回来时,她已冻得意识模糊,倒在了他怀里。 他连夜带他回了驻地。 后来,她数次明里暗里提及孩子,他却总是避而不谈…… 笨拙的她,甚至想要在安全套上做手脚的,可翻遍家里,却再也找不到一个。 思来想去,她明白了。 原来,他早已洞悉她的心思,甚至敏锐的将东西藏了起来。 她的自尊,在他无声的防备里,早已碎成了渣渣。 这一世…… 她拼了命地躲开他,生怕再重蹈覆辙。 她筑起高高的心墙,以为就能护住自己残存的安全感。 可现在呢? 这个前世不给她温情的男人,竟然在寒风里苦等了两个钟头,说出她前世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话! “我心里有你!” “我认定的人,就你一个!” “我只想娶你温莞!” 为什么?前世她掏心掏肺得不到的,今世,他却紧追不舍? 这算什么?命运开的残忍玩笑吗? 她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小兽。 四周寂静,没有谢骁预想中的羞涩或感动,而是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伤痛! 为什么她会是这种反应?像被他狠狠捅了一刀? 一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忽的进入他的脑海中。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猛地向前一步,将温莞搂在怀中。 “莞莞!” 他贴着她的耳后,声音嘶哑:“莞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也……重生? 温莞如遭雷击,所以,他……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将她仅存的理智也冲垮了。 那些日积月累的失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所以,谢骁……你也重生了?” 这已不是疑问,是最后的确认。 谢骁没有否认,只是将她抱得紧她,带着一种偏执的力道。 “是!莞莞,我都记得!所以我才……” “所以?!” 温莞像被烫到一样,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落下。 “所以你记得!你记得前世种种,记得你是如何对我避之不及的……”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那里疼得像被剜去了一块,“前世我捧着一颗心送到你面前,你不要!今生我好不容易把自己一点点捡起来,拼凑完整……你又凭什么追过来,说这些虚伪的话?!” 她以为重生是逃离,是新生。 却没想到,他带着前世的记忆追来了,将她拼命想要埋葬的过去揭开。 “就因为你也重生了,所以你觉得你可以‘弥补’了?所以你觉得我就该欢天喜地地重新接受你?” 她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谢骁,我温莞,不是你想要就要,想丢就丢的东西!” 她看着谢骁震惊而痛苦的脸,那里面有她熟悉的轮廓,却带着完全陌生的急切和悔恨。 这强烈的反差,只让她觉得讽刺。 “谢骁,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温莞挣脱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这句话。 谢骁僵在原地,终于彻底明白,她一直以来的抗拒是从何而来。 原来,她记得的,是那个冷漠、疏离、让她受尽委屈的谢骁。 迟了……太迟了…… 本以为,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是上天给予的恩赐,是他弥补过错、挽回她的唯一机会。 却没想到,她根本不想要这份迟来的眷顾,也……彻底不要他了。 这一刻,他清晰地认识到,他可能……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不是因为误会,不是因为错过,而是那个曾经的自己…… * 经过那一夜,温莞病了。 先是浑身发冷,没过多久,又开始发热。 到了早上,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躺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苏婷看她烧得厉害,急得团团转,可这村里现在也没有大夫…… 她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就在这着急忙慌的当口,门外突然来了个人。 第六十章:扒拉人家衣服 来的不是别人,是林东野。 他受他爹的意思,想请温莞她们几个过几天去家里一起过除夕的。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温莞烧得不省人事。 “林东野同志,你来得正好!温莞发高烧,烧得可厉害了!”苏婷急得快哭了。 “怎么回事?烧成这样!” 林东野一边问,一边跨进屋里,径直走到温莞的炕边。 温莞闭着眼,呼吸急促,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 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嚯,好烫! “苏婷,你赶紧帮她穿厚实点,裹严实了!这烧不能耽搁,我送她去县医院!” 苏婷连忙照做,等一切弄好,林东野俯身,一把将温莞打横抱起。 温莞轻飘飘的,滚烫的体温隔着厚棉袄都能感觉到。 与此同时,在谢骁暂住的小屋里。 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昨夜在寒风中苦等,又经历了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加上之前枪伤初愈身体本就虚弱,他也发起了高烧。 住在隔壁的赵二嫂,天刚蒙蒙亮就起了灶,揣着刚煮好的大饺子,眼睛一个劲儿往谢骁院里瞟。 这饺子可是好东西,一般人她可舍不得送! 自从谢骁搬来隔壁,她就没少往跟前凑,可惜人家眼里从来没她。 今儿个看在这饺子上,他总该能给个笑脸吧! 她敲了半天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团长,在家吗?嫂子给你送饺子来了!” 平日里,这个谢团长自律的很,起的比谁都准时。 这个点都没反应,难不成是生病了? 赵二嫂眼珠转了转,抿着嘴笑了 。 这种天大的好机会,她可不能错过。 她家跟谢骁院子就隔了道矮墙,她利索地搬了个板凳垫脚,一使劲就翻了过去。 她悄悄推开谢骁的屋门,果然看见谢骁躺在床上,脸色通红,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烧得不清醒。 赵二嫂心里一喜,觉得机会来了。 她放下饺子,凑到炕边,看着谢骁英俊的脸,嘴里还黏糊糊地哼着:“谢团长,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发烧了?” 她碰了碰谢骁的额头,见他没反应,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手慢慢往他衣襟上摸:“谢团长,你难受吧?嫂子给你发发汗,保准你舒服……” 说着,又开始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衣襟扣子。 俗话说,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 这回你呀,可有福气了,一下子两者兼得! 那扣子刚解开两颗,院门一声巨响,像是被人踹开了。 赵二嫂吓得手一哆嗦,扭头就看见林东野抱着温莞站在门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赵二嫂,你在这儿干啥?!” 赵二嫂吓得魂都飞了,作恶的手僵在半空,“我、我来看看谢团长……” “看他用得着扒拉人家衣服?你个不要脸的泼妇!” 这村里谁不知道赵二嫂行为不检点,却没想到她胃口真大,竟然连军官都敢肖想。 还真是饿了! 赵二嫂慌得赶紧把扣子扣上,嘴里还硬气:“我是给谢团长盖被子呢,你凭什么骂我?!” “盖被子用得着解自己扣子?” 林东野说着,怀里的温莞烧得哼唧了一声,他赶紧把人往怀里紧了紧。 赵二嫂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可嘴上还不肯服软:“你少血口喷人!谢团长烧得厉害,我怕他冻着,倒是你,抱着个丫头片子闯进来,安的什么心?” “我安什么心?” 林东野简直要气笑了,“我要是再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就得爬到炕上去了?赵二嫂,你男人是瘫了,不是死了,你吃了这么多年他的补贴,你就这么给他戴绿帽子?” 这话戳到了赵二嫂的痛处,她脸涨得通红,赶紧扣好袖子跑出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谢团长清清白白,我还得回家做饭!” 赵二嫂跑了,林东野几步跨到谢骁炕边。 刚才光顾着对付那泼妇,现在才看清谢骁的样子。 同样烧得满脸通红,嘴唇干裂。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温莞,再看看同样发烧的谢骁,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酸,涩,还有点闷闷的堵。 这两人……怎么偏偏是同时病了? 昨晚,他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林东野本来是想找谢骁帮忙想办法弄辆车,好送温莞去县医院。 结果倒好,这位爷自己也躺下了,还差点被赵二嫂占了便宜! 他倒是来了一处“英雄救美”。 指望谢骁是指望不上了,他扭头朝门外喊:“苏婷!苏婷!” 苏婷一直紧张地等在门口,听到喊声赶紧跑进来:“林同志,怎么了?” “谢骁也烧倒了,情况不比温莞好!” “你先一步去找我爹,就说他们都发高烧,情况危急,必须马上送县医院!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弄辆车,拖拉机也行!要快!” “啊?谢团长也……” “我、我这就去!” 苏婷吓了一跳,看着炕上躺着的谢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刚刚可是看到赵二嫂衣衫不整跑了出去。 …… 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县医院,焦急地冲进了急诊室。 “医生!医生!这里有人发高烧!” 由于谢骁的特殊身份和医疗档案,很快有人通知了江曼。 “谢骁?”江曼几步冲到谢骁面前,无视其他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是是立过功的军官,枪伤才刚好多久?你们就让他烧成这样?!红星村就是这么对待上级派下来的军官的吗?!” “来人,把单人的干部病房空出来,立刻安排他住进去,准备输液,先物理降温!我亲自处理!” 医护人员立刻行动起来,推着谢骁的病床匆匆离开。 林东野抱着温莞,心急如焚:“医生,这里还有一个病人,也发烧……” 江曼这才注意到他怀里的人,当她看清温莞的脸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嫉妒。 是她?! 她和谢骁两个人一起高烧昏迷被送来?昨晚他们在一起发生了什么?! 第六十一章:那一夜…不是梦!(求票植发) “她又是怎么回事?也高烧?” “是,快看看!” 林东野急得额头青筋直跳。 江曼冷哼一声,似乎更不待见了。 她对着旁边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甚至有些怯生生的实习医生招了招手:“小刘,你过来。” “这个女病人,你负责处理一下。给她量体温,开点退烧药,不是什么大问题。” 小刘医生显然没什么经验,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温莞:“啊?我、我来?” “不是你,还是谁,这里有第二个叫姓刘的吗?” 江曼不耐烦地皱眉,命令着:“动作快点,别耽误时间,谢团长那边情况紧急!” 江曼看着温莞发烧,抿了抿嘴! 哼!这女人又没有旧伤,不过就是普通的发烧感冒,这么点小问题,想让她亲自看护,那是不可能的! 小刘医生被江曼的态度吓住,又缺乏经验,只能硬着头皮按部就班。 他让林东野把温莞放到诊查床上,抖着手去拿体温计,金属头刚贴上温莞的额头,就被烫得猛地缩回手。 “这、这温度也太高了……” 等了快十分钟抽出体温计,看清刻度后脸都白了:“三、三十九度八……” 他又拿起听诊器,听心肺时更是紧张,手都在抖。 这一听就是十多分钟,等小刘医生犹豫着该开什么药,又跑去翻书查资料,一会儿又浪费了半个钟头。 这期间,温莞的体温持续攀升,嘴唇开始发紫。 而谢骁那边,在江曼的亲自指挥下,早已用上高效的退烧药,开始严密的监护。 林东野看到温莞情况越来越糟,胸中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 “你到底会不会看病?这么高的烧,你就眼睁睁看着?!”林东野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诊疗台上,吓得小刘医生差点跳起来。 “一个多小时了!人都快烧没了!你们看不见吗?!刚刚那个医生是不是故意让你来折磨人的?” 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急诊室里怒吼着:“立刻!马上!给我找个能治病的医生来!不然老子拆了你们这破医院!” 两个保安跑了进来,想去拉林东野,被他一把甩开。 “都别碰我!今天不把温莞的病看好,谁也别想好过!” 他说着,又去撞旁边的药柜,药瓶噼里啪啦掉下来,碎了一地。 如此大的动静惊动了院长。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院长的出现立刻让周围人垂首,不敢作声。 院长:“同志,有话好好说,别在这里闹事,影响其他病人看病。” “我闹事?烧到四十多度,那个实习医生什么都不会,我能不急吗?” 院长一听,凝眉望着温莞,一眼就瞧出不对劲,赶紧对旁边的护士说:“快,把内科的张主任叫来!” 又转头对林东野说:“同志,你先冷静一下,我保证会尽全力救治。” 为了温莞能尽快得到治疗,林东野只能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你们治!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 迷迷糊糊中,温莞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漩涡里。 上一世的画面一帧帧在眼前闪过…… 是谢家冰冷的门槛、是窗外冷漠的眼神…… 是枪声!是血!是谢骁扑过来的身影! 混乱的记忆搅碎她的脑袋。 可奇怪的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喜欢谢骁。 明明他对她那样冷淡,可她就是像着了魔一样,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 她努力地回想,可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模糊不清。 那是关于谢骁的……什么? “谢骁…… ” 她喃喃自语着,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在药物的作用下,高温终于退却。 温莞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她又立刻闭上。 “莞妹子,谢天谢地,你可醒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缓了好一会儿,温莞再次努力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看到了一脸激动地赵大丫。 “大丫姐……” “哎!是我!” 赵大丫连忙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她润了润唇,“你可醒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真是吓死个人了!” 温莞动了动身子,感觉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酸软无力。 “我…… 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了?” “还能在哪儿,县医院呗!” 赵大丫放下水杯,拍着胸口,心有余悸,“你这病来的突然啊……你和谢团长,两人都发起了高烧!” 温莞的记忆有些混乱,脑子疼的厉害。 那一夜……不是梦! “谢骁……他也病了?” “可不是嘛!” 赵大丫叹了口气,“谢团长听说烧得更厉害,不过他那边住的是干部病房,有专人照顾,你不用担心。” 温莞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赵大丫猛地一锤大腿,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件事,林东野他被抓起来了!” “林东野?他怎么了?” “唉!还不是为了你!” 赵大丫又急又气,“那天你烧得人事不省,这边医生只派了个啥也不懂的实习医生糊弄你!林东野他……他气不过,砸了药柜,跟医院的人动了手,闹大了……” “后来院长来了,总算给你换了有经验的医生。可林东野打砸医院,还是被人捅到上面去了!” 赵大丫一脸愁容,“革委会的人来了,说他破坏公物,扰乱医疗秩序,就把他给铐走了!关在哪儿都不知道……这都一天一夜了!东野兄弟都是为了你啊,莞妹子!” 被抓了?革委会?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赵大丫按住:“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动!你才刚退烧,身子虚着呢!” “不行……” “大丫姐,帮我问问,他被关在哪?我得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走了进来,正是后来被院长叫来救场的张主任。 他手里拿着病历本,看到温莞醒了,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温同志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张主任走近床边,例行检查了一下。 “嗯,烧退了就好,好好休息,按时吃药。” 他合上病历本,似乎准备离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张主任微微倾身,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温同志,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反复念叨一个名字,是叫……谢骁,对吗?” 第六十二章:要在这里扎根! 温莞猛地看向张主任,下意识地抓住身下的床单。 昏迷中…… 张主任推了推眼镜,观察着她的反应,却带着医生的探究:“高烧有时会引起意识混乱,说胡话很正常,也可能是潜意识里深的执念或……创伤被激发。 “温同志,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或者受过什么强烈的刺激?” 最深的执念?创伤? 她努力回想昏迷时的记忆,却一片模糊。 赵大丫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到温莞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疼地插话:“张主任,莞妹子才刚醒,身子虚着呢,您看这……” 张主任也看出温莞情绪不稳,不宜再追问,点点头:“温同志,你先好好休息,别想太多。高烧过后身体虚弱,情绪波动也大,都是正常的。” 他收起病历本,又叮嘱了赵大丫几句护理事项,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温莞颓然地靠回枕头上。 赵大丫拿毛巾给她擦汗,“莞妹子,你没事吧?” 温莞摇了摇头,眼皮抽抽着,心绪不宁。 赵大丫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唉,莞妹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听了可千万别急,千万保重身子要紧!” 她放下毛巾,凑近了些:“你烧得人事不省那会儿,情况险得很!可……可你那主治医生是个刚实习的,好像也不怎么懂看病。” “你人都烧到快烧没了,林东野一着急,就直接在医院里闹开了!动静大得吓人,听说……连桌子都给砸了!” “这事闹得太大,就被人捅到上面去了,林东野就被人带走了。” “什么?” “哎哟!我的妹子,你先别急,村长已经知道信儿,出去想办法了。” 林东野? “大丫姐,他被关在哪?” “具体关哪我真不知道!” “抓他的人凶神恶煞的,问谁也不肯说!” “大丫姐,我得……” 温莞挣扎着要下床,眼前却一阵发黑。 “哎呀我的祖宗!你这站都站不稳,去了能顶啥用?” 赵大丫死死按住她,急得直跺脚。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病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江曼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点不耐烦,但眼神扫过温莞惨白的脸时,还是顿了一下。 “行了行了,别嚎了!” 江曼冲着赵大丫嚷嚷:“哭丧似的,谢团长刚醒就被你们吵得头疼!” 赵大丫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护在温莞身前。 江曼嘴上不饶人,却几步走到温莞床边,皱着眉打量:“啧,瞧瞧这脸色,跟鬼似的。” “我也没想到,那个小刘医生是个靠关系进来的草包,差点把你治废了!这事儿……算我对不住你。” 她撇撇嘴,道歉道得别别扭扭,但意思到了,她就算道过歉了。 温莞根本没心思管什么小刘医生,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林东野。 “林东野那边……” “知道了,知道了!” 江曼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依旧冲得很,“谢骁那边刚醒,第一句话就是让我赶紧去捞那个姓林的!真是的,自己躺那儿半死不活的,还惦记着别人!” 她抱怨归抱怨,手上动作却没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啪地拍在床头柜上:“喏,介绍信,我们院长批的。那姓林的家伙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人马上就放。” 温莞和赵大丫都愣住了,没想到江曼动作这么快! “还愣着干什么?” 江曼柳眉倒竖,“赶紧拿着信去接人啊!难道还等着我八抬大轿把他抬出来?” “哦!谢谢!” 赵大丫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起信封。 温莞也松了口气,看着江曼那张依旧写满“我很烦”的脸。 第一次觉得,这人也没那么讨厌。 “谢谢你,江曼。” 江曼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耳根似乎有点红:“谢什么谢!要不是看在你病成这样……” 她声音小了下去,随即又拔高,“行了行了,人捞出来让他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我去看看谢骁那边。” 说完,她像只骄傲的孔雀,气势汹汹地走了。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温莞靠在床头,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点。 * 天色黑了。 林铁山靠着那份书信,把林东野领了出来,看着儿子脸上的淤青,林铁山心里五味杂陈。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一根筋,认死理。 为了温莞,这小子是真敢豁出命去。 可越是这样,林铁山心里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这次的事情,让他明白再不跟着浑小子说清楚,他只会越陷越深。 回程的路上,父子俩沉默着。 林东野梗着脖子,执拗地不看老爹。 他心里想的全是温莞,他觉得自己为了她做得对,值! 林铁山重重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东野,这次的事,你太莽撞了!” “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温莞她……” “我知道!” 林铁山打断他,语气沉凝,“我知道你是为了温丫头。但你想过没有,你把自己搭进去,能真正帮到她什么?只会让她更担心,更愧疚!” 林东野抿紧唇,不说话,但脸上写满了不服。 林铁山看着儿子倔强的侧脸,最终还是决定把窗户纸捅破。 长痛,不如短痛。 “东野,爹不是瞎子。” “谢团长和温丫头,他们之间有过去。” 林东野猛地转过头:“爹!你知道什么?” “爹看得出来,他们俩之间有感情,很深的那种!” “虽然我不清楚他们具体是什么情况,但那种牵扯,那种眼神骗不了人。” “谢团长看温丫头的眼神,温丫头……即便躲着他,那种反应也不是对普通人的反应。” “温莞她……”林东野想辩解,但想到两人齐齐发烧这事,他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憋闷。 林铁山狠下心肠,把最残酷的现实点明:“东野,放弃吧,温丫头……她不是你能留得住的人。” 留不住? 林东野像被踩了尾巴的狮子,低吼出来,“这里有合作社!她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她不会走的!她说过的,要在这里扎根!” “合作社?” 第六十三章:沈明月又来了! 林铁山苦笑一声,“傻儿子!谢团长是什么人?他出身不简单,等他任务完成,必定是要回京的,那是军区!是大地方!温丫头 ……” “她肯定会跟着他走!这是迟早的事,你留不住,红星村也留不住!” “我不信!” 林东野脑海一遍遍想着温莞那时候让自己做她合伙人的模样。 他看的出来,温莞是真心想带着大家致富,想搞好这个合作社。 “温莞对合作社有感情!她亲口说的……” “感情?” “儿啊,感情也分深浅,也分……先来后到!” “她对合作社的感情,能深得过她对谢团长的吗?别傻了!等谢团长任务一结束,他一句话,温莞同志……必定随他走!” 林铁山看着他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但他必须让儿子死心。 “所以,东野,死心吧。” “别再把自己搭进去了,你的未来……不在她身上。趁早认清现实,对你,对她,都好。” 拖拉机在颠簸的路上行驶,林东野颓然地靠在铁板上,他一点也不愿信,可他内心都知道,这一切说的都是真的。 难道……真的留不住吗? * 雪停了,冬日初晴。 一辆熟悉的吉普车再次停在村口。 沈明月依旧围着她的红围巾,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上次的急切,多了些从容。 她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公文包,走向村部。 眼尖的村民一眼看出来这是上次来的城里姑娘,这消息很快飞遍村子。 这城里姑娘,上次被谢团长那样赶走,怎么又回来了? 沈明月直接找到了林铁山。 林铁山好不容易劝慰好林东野,林东野这两天给自己闷在房里不出门。 希望他经过这次可以真正的想通。 沈明月脸上挂着公事化的微笑,“林村长,你好!” “我是沈明月,奉赣县生产指挥组李副主任的指示,前来红星村合作社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工作指导’。” 她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 林铁山接过文件,眉头重重地皱了一下。 他快速扫过内容,大意是鉴于红星村合作社经过上次军方介入,需要调整规划,所以上级部门特派沈明月前来了解情况,并“指导”下一步工作方向。 措辞冠冕堂皇,挑不出大毛病,但那“指导”二字,却透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 林铁山放下文件,想到沈明月上次来的目的,他心里也清楚。 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沈同志,合作社的工作,一直由温莞同志负责。她熟悉情况,也做得很好,您这一来,我这边……” 沈明月笑容不变,抢过话头:“我知道温莞同志很辛苦,李副主任也肯定了温莞同志前期的努力。” “正因为合作社目前处于一个关键的发展阶段,才更需要引入新的理念,确保它能更符合上级精神的路子。” “这也是为了更好地巩固成果,避免……嗯,一些不必要的偏差嘛。”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的村民们,声音提高了几:“所以,根据上级指示,从今天起,合作社的日常管理和工作安排,将由我暂时接手。” “至于……温莞同志那边,需要全力配合我,完成合作社的所有工作。” 此话一出,人群中闹嚷起来。 “啥?接手合作社?” “那温指导员怎么办?” “她一个城里来的姑娘,懂种地吗?” “嘘!小声点,没听说是县里派来的吗?有红头文件的!” 林铁山看着手中盖着红印的文件,心下沉重。 这是县里的正式命令,他只能暂时应下来。 “既然是上级指示,我们红星村合作社一定配合沈同志的工作。” 沈明月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麻烦林村长尽快把合作社近期的账目、社员名单、生产计划,还有之前和供销社的合作协议,都整理好交给我。 “我需要全面了解情况!”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去,每一个字都敲在村民心上。 这合作社,这么一转眼……就变天了?! 此时的温莞还在医院,经过这两日的休养,她身体基本恢复了。 “咳咳咳——” 江曼清着嗓子走进了病房,手里捏着病历,嘴角歪了歪:“哼,你这家伙,命倒是硬,烧得快好得也快,不像某些人,一点风寒就躺了三天。” 这话明着是说温莞,暗地里却在影射谢骁。 温莞抿了抿唇,没接话。 这两天江曼天天来,每次都要刺几句才罢休,她早就习惯了。 嘴里叭叭说些刻薄的话,可私底下也会偷偷问她的病情。 “感觉头晕不晕?体温稳定了没有?” “嗯。” 温莞淡淡应了声。 “嗯什么嗯?” 江曼抬眼瞪她,“别以为烧退了就没事了,万一留下后遗症,有你哭的时候。” 温莞被她吼得一愣,倒没像之前那样生气。 她忽然发现,江曼虽然话难听,但明里暗里都在关心她。 好像,这个江曼也并她想象中那么坏? 病房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赵大丫冲了进来,气都没喘匀的说着:“莞妹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大丫姐?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赵大丫拍着胸口,好不容易喘上气,连珠炮似的说道:“是那个沈明月,她又来了!直接去了村部,说是县里指挥组派她来接管合作社!” “还说从今天起,合作社的日常管理,都得听她的!莞妹子,她这不是明摆着抢你的位置吗?!” “接管……合作社?”温莞喃喃重复着。 沈明月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谢骁? 她不敢往后想,如果沈明月在村里察觉到她和父亲的关系,并且借题发挥…… 红星村本来是她的避风港,现在因为他的存在这一切不复存在! 都是因为他…… 她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快得赵大丫都来不及扶。 “莞妹子,去哪里?”赵大丫惊呼。 温莞充耳不闻,她知道谢骁就在上面的干部病房。 管他哪一间,她一间间找过去! “砰”的一声,温莞推开了其中一扇门。 病房内,谢骁正靠在床头看文件,闻声抬头,看到是温莞,眼中闪过亮光,随即被更深的担忧覆盖。 “莞莞?你……” 第六十四章:除夕,准备过年 “莞莞,你怎么来了?” 谢骁眼神一冷,身边的护士立马退了出去,还将门关好。 “我怎么来了?” “托你的福,沈明月又来了,拿着县里的红头文件,要开始领导合作社了。” 谢骁脸色骤变,手心那份文件被他猛地攥紧。 按照他对沈明月的了解,她并不是这样咄咄逼人的性子。 “沈明月?她来接管合作社?谁给她的权力?我根本不知道她……” “你不知道?” 温莞打断他,前世的他和现在的他重叠,五官立体,线条分明,是连上帝也偏爱的作品。 “谢骁,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们……” 后面那个让她心口发堵的猜测,怎么也说不出口。 “莞莞,我早就说过,我和她没有关系!沈明月?她接管合作社?是谁给她的权力?!” 谢骁想起刚从军方发回的文件,心中一阵怅然。 这关键时刻,沈明月怎么横插一脚? 温莞:“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谢骁,我只问你,你能不能解决这个麻烦?” 她不想后面的每一天都面对这个隐患。 只要看到沈明月,她就会想到前世的种种。 “还有你……你的任务,抓紧时间完成。然后,远远地离开红星村!” 说完这些话,心里一阵憋闷,她不再看谢骁脸上是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谢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莞莞,你放心,这事我来解决。” “至于我……任务完成,我会走。但,我的心意,永远不会变。” 温莞肩膀轻微地颤了一下,没有回应。 谢骁盯着那扇还在晃动的门,眼神冰冷如寒潭,他拿起床边那部保密电话的话筒…… * 红星村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新糊的窗户纸挡不住冬日的寒气,屋里只靠一个烧得不太旺的炭盆。 沈明月端坐在临时搬来的办公桌后,红围巾解下来搭在椅背上。 她摊开账册,手指正点着其中一页,眉心微蹙。 老王头佝着腰站在桌子对面,打量着沈明月,这城里小姑娘,年岁不大,可却有着一股凌厉的之色。 好像很懂得样子。 老王头旁边站着的是冯俊杰,他手里拿着另一本账册,恰到好处的推了推眼镜。 沈明月放下账本,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你就是合作社记工分的?看你年岁大,我就唤您一声王叔吧。” 沈明月的语气看似客气,眼神却高傲的扫视着。 “我看到你这工分的算法,实在让人费解。一样的工时,一样的工种,怎么有人分数高,有人分数低?” “这‘按时分配’的原则,你是不是不懂?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不好明说的‘人情分’、‘照顾分’?” 老王头连忙凑近去看:“啊?沈同志,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他手忙脚乱地凑上前,仔细辨认着。 “这个啊!这个工分,它不光是看时间,还得看干活的利索劲儿,看经验啊…比如有些壮硕的后生,力气大手脚快,一上午干的活儿顶别人一天,那工分自然要高些。” “哦?”沈明月尾音上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利索劲儿?经验?这些主观的东西怎么量化?王叔,您这记法,太容易让人钻空子!” “依我看,这工分制度得重新捋一捋,不能让老实人吃亏,更不能助长歪风邪气!” 她这话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显然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 老王头有些懵,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冯俊杰。 冯俊杰平日干活都跟在他身后,是他带着冯俊杰顶替了原来老会计的活计,也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后生。 可这次,冯俊杰却像根本不认识他似的,连个眼神都没递过来。 冯俊杰清了清嗓子,将手中那本更整洁的账册双手递到沈明月面前。 “沈同志,王叔的记录方式,是基于过去生产队的老习惯来的,有些地方,确实不够明晰。不过,合作社成立后,所有工分、物料消耗以及产出、销售,我都做了详细的平行记录。” 沈明月略带审视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账本。 这本账册用的是标准的复写纸格式,字迹工整清晰如繁体印刷体。 她迅速翻到工分记录部分。 上面不仅清清楚楚记着每个人的出勤日期、具体工时,以及平均分配方案。 每一笔都清清楚楚,与老王头那本潦草记录形成了天壤之别。 沈明月一页页翻看,越看心中越是惊讶。 这本账不仅涵盖了工分,还有每一种山货的分级数量、销售去向、货款…… 所有数据环环相扣,逻辑严密,分毫不差。 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竟然有如此专业的账目? 沈明月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男知青。 他看起来那么不起眼,但这账本展现出的能力,绝非普通知青可比。 “冯俊杰同志,你这账记得很好,非常规范,这才是能经得起检验的账目!” 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看来,合作社的财务工作,以后要多倚重你了。至于那些……没多大作用的人,也该挪挪地方了。” 老王头脸色灰败,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捏了捏手里的笔头。 沈明月嘴角上扬,她就是要用这“公平分配”的由头,树立自己的威信。 而冯俊杰,这个意外发现的“刀”,她还得先用用,锋利不锋利! 冯俊杰顺从地点点头:“沈同志过奖了,都是为集体服务,应该做的。” 然而,在他低头的瞬间,镜片一闪,飞快地掠过沈明月的手。 * 合作社的这一插曲忙完,沈明月以公平分配为由,强势地推行了她的工分改革方案,大肆宣布这一改革将在年后开始进行。 不少人心里犯嘀咕,尤其是像王强这样靠力气吃饭的壮劳力,还有像赵大丫这样手上功夫精细的,都觉得沈明月那套方法太死板,根本体现不出他们的价值。 但沈明月打着“公平”的旗号,又有冯俊杰那本“铁账”撑腰,一时间也没人敢当面顶撞。 与此同时,除夕如约而至。 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家家户户炖肉的香气。 温莞也顺利出院回到了知青点,知青点的几个人也都凑合在一块儿,准备一起守岁,过好这第一个远离家乡的年。 小小的屋子里,炭盆烧得比平时旺了些,上面架着一口小铁锅,咕嘟咕嘟炖着萝卜和难得的一点腊肉。 赵大丫来到知青点找温莞。 “莞妹子,要不然去我家过年,我家里几个丫头都可喜欢你?” 都喊到温莞了,赵大丫也抿了抿嘴,喊了身边的苏婷。 不管怎么说,之前一起做辣椒酱这段时间,苏婷还是出了不少力。 “苏婷,你也一起来吧。” 苏婷点头应下,看向赵大丫的眼底都露出几丝光亮。 就在这时,还有一个人也登门进来。 第六十五章:威胁沈明月 “温技术员,在吗?”是王强。 “在呢。” 王强走上前,挠了挠头,略带腼腆:“我娘……她喊我让你除夕来我家过年!” 此话一出,赵大丫捂嘴笑了起来。 “王强,到底是你娘想,还是你想?” 王强被话戳中,连忙羞涩的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想,是我娘想!” “所以说,你其实是不想莞丫头去你家过年了?” “不不不,我也想!” “哈哈哈哈——” 赵大丫毫不顾忌的笑了起来,引得王强越发窘迫起来。 “你……” 王强一贯怼不赢这个赵大丫,赵大丫仗着比他大几岁,平日里都欺负他惯了。 赵大丫瞧他这副小男人模样,越发兴奋。 “王强,要我说,你还是让李婶子死了那条心吧,我们莞妹子跟你可不相配!” 赵大丫早就发觉李婶子那眼神,恨不得要把温莞生吞活剥了。 她莞妹子这么好的姑娘,就算是嫁到市里都够格的,怎么能委屈在这小山沟里。 王强那点子小心思被当面揭发,哼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赵大丫……你!!!” “我什么我……还敢叫我大名,叫我姐姐,你当年到处穿开裆裤,我都记得呢!” 赵大丫毫不顾忌的笑声,让原本有些冷清的知青点热闹了几分,有了点过年的氛围。 王强被赵大丫那句“穿开裆裤尿尿”臊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急,偏偏嘴笨说不过,只能憋出一句:“赵大丫!你……你等着!”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哈哈哈,慢点跑!别摔着!” 赵大丫冲着他背影又喊了一嗓子,这才意犹未尽地转回头,亲热地挽住温莞的胳膊:“莞妹子,甭理他!他娘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走,去姐家过年,热热闹闹的!” 温莞被刚才那出闹剧弄得有点哭笑不得,正要开口婉拒赵大丫的热情,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院里的喧闹。 “我回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冯俊杰姗姗来迟的回到知青点,他现在已然成为沈明月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这种背叛感,让陈泽他们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 陈泽扭头冷哼一声,赵大丫更是毫不客气直接开口。 “哼,大忙人回来了?你怎么不过去跟沈同志一起过年,还回来干什么?!” 面对赵大丫的冷言冷语,冯俊杰也毫不在意。 “我是知青,大年三十总该和知青队伍同志在一起。” “何况,沈同志那边有谢团长陪着,我在那儿也多余。”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用衣角仔细擦了擦镜片,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温莞抿了抿唇,她知道谢骁也已经回村了。 这大年三十,他还是去陪沈明月了? 她想着,突然抬头,与冯俊杰审视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冯俊杰立刻转过身,又归于平静。 这个冯俊杰,太奇怪了。 温莞心里隐隐有些怀疑,但也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或许真的只是现实,想找个靠山?毕竟沈明月看着就很有背景的样子。 * 除夕傍晚,天色渐暗。 谢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办事处,军大衣肩头落着未化的雪,带着一身寒气。 沈明月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丝疏离地微笑。 “阿骁?稀客。” 谢骁没有寒暄,大步走进来,压迫感十足。 “沈明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明月微微挑眉,身体向后靠向椅背,摆出公事公办的姿态。 “谢团长这话从何说起?我奉上级指示,在红星村协助工作,自然是想把合作社搞好,为集体经济发展贡献力量。” “收起这套官腔!” “我看了你的文件,我看了,那李副主任是你舅舅吧。” 沈明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谢骁查她了? 是为了温莞,还是关心她? “谢团长,李副主任是我的长辈,他支持我到基层锻炼,是出于对年轻干部的培养,这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因为我舅舅是领导,我就不能为基层服务了?” 沈明月的话依旧滴水不漏,谢骁早就料到她的严谨。 他印象里的沈明月一向理智分寸,可如今的她,变得陌生而充满攻击性。 四目相对,沈明月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指甲却偷偷抠进了掌心。 “沈明月,我们从小就认识,但或许我从未真正的“认识”你……” 这话说得很重,沈明月听懂了。 他是在否认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沈明月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隐藏的爱意流转于眸底。 是啊,谢骁,你从未真正认识我! 你认识的,只是那个在你面前知分寸的好妹妹的沈明月。 可那根本就不是真的我! 那个眼底、心底全是你,却又被你弃如敝屣的沈明月,才是真实的我! 谢骁:“我不清楚你此行的目的,但红星村的事,不需要你搞些不必要的动作。我最后说一次,过完年,自己找个理由,体面地离开。否则……” 他气势更冷,带来的压迫感让沈明月窒息。 谢骁……他真的要为了那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逼迫她、羞辱她吗? “沈明月,我不介意去告诉你的父亲,跟他好好聊聊你在这里的事情。” “砰!”沈明月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被带倒在地。 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冷静,睫毛不停地颤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骁……他都知道! 知道她父亲是怎样一个将“奉公正己”刻进骨血里的人! 那不仅是不徇私情,更是近乎苛刻的要求! 父亲一生重名誉,最痛恨的就是子女仗势、行不端之事。 若让他知道,自己私下里利用舅舅的关系,等待她的,绝不是训斥那么简单…… 谢骁知道此话的分量,见效果已达,他不再多言,利落转身。 屋外,风雪似乎更大了。 屋内,死寂无声,沈明月一个人僵立在原地。 体面?离开? 不!谢骁,你休想! 为了你,我早已面目全非,如今你为了那个女人,竟要断我生路? 沈明月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第六十六章:呜呜呜,谢大哥,真是好男人! 屋外的风雪渐渐停下来了。 谢骁没有回知青点,也没有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悄悄去往牛棚。 牛棚里气味并不好闻。 不难想象,温莞每次来到这儿,瞧见家人这般境况,心里该有多难受。 月光下,温明华和温煦蜷在角落,裹着破旧的被子,似乎已经睡着了。 谢骁放轻脚步,但踩在干草上的细微声响还是惊动了温明华。 温明华突然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戒备的警惕。 他迅速拍了拍身边的温煦。 温煦迷蒙的睁开眼睛,刚要含糊地问句“姐?”,嘴巴立刻被父亲的大手捂住。 黑暗里,父子俩无声地对视一眼,温煦瘦小的身体也绷紧了。 “温伯父。”谢骁低沉的声音传来。 温煦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双眼立马放光,“爸!是…是谢大哥的声音!” “阿煦,是我,谢骁。” 谢骁又向前走了两步,让自己能被月光照亮些。 温明华这才放松了些,但眼中的疑惑却更浓了。 他听温莞说过谢骁来此执行任务,却没想到在这除夕夜,他会出现在牛棚? 难道是莞莞出了什么事情?! “这么晚了……难道是‘她’出事了吗?” “伯父,放心,‘她’没事。” 解释完,温明华放了心,借着月光看清了他怀里藏着一个旧布袋。 谢骁将那旧布袋放在温明华身边。 袋口微敞,能看清里面用草纸包裹着的几块酥糖,还有一小包江米条。 这在物资匮乏的年月,尤其是对他们这样身处困境的人来说,简直是梦里都不敢想的东西。 温明华愣住了,温煦更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睛盯着袋子。 “伯父,过年了,一点心意。” “谢同志!这……这我们不能要!你快拿回去!” 温明华急切地想把袋子推回去,可是那一点点甜香却渗入温煦的鼻尖。 “爸……” 少年带着渴望和委屈的低唤,让温明华心头更痛。 温明华冷下心,强硬的将袋子塞回谢骁手心。 “我们已经跟你们谢家没关系了!你跟莞莞,那婚约也不作数了!你不欠我们什么,我们更不敢收你的东西!” 他其实并不讨厌谢骁,甚至内心深处,对这个年轻人极为满意。 只是,这世道,沾上他们这样的人家,就是沾上麻烦。 谢骁前途无量,不该被他们拖累。 莞莞退婚此举,虽难,却也是……对的。 谢骁没有动,怔然的望着手心的东西,出神。 久久的,他回过神来,久到温明华以为他会就此离开。 他喉结滚动,灼灼地盯着温明华:“或许……在莞莞看来,婚是退了。但在我心里,她永远是我的未婚妻……” “伯父,我喜欢她。不是一时兴起,她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人!” 温明华被他眼中火焰灼得心头一震,他看得出来谢骁对莞莞那浓烈的情意。 联想起上次温煦看到的画面…… 这谢骁,难道真的喜欢他家莞莞? “谢骁,莞莞不仅会拖累你……性子又倔,主意又大……还主动跟你退了婚。你……你喜欢她什么?” 是啊,他喜欢她什么? 这问题像钥匙,霎时间打开了他那扇积压了太久的记忆门。 前世今生的画面在眼前翻涌。 那个在羊城花园追着蝴蝶、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小粉团子; 那个在调查组面前,明明脸色苍白,却挺直脊梁半步不退的身影; 还有、还有那个睁着大眼睛强装镇定、却声音发颤,问自己愿不愿意娶她的人儿。 …… 所有的画面,最终都汇聚成她的模样。 “我喜欢她什么?” 谢骁声音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爆发力,“我喜欢她心比天高、喜欢她主意大……” “因为在我眼里,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她倔?我陪她倔!她主意大?我支持她的主意!” 温明华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谢骁的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似乎沉浸在回忆里。 “她看着柔弱,可她无论经历多少风霜,只要给她一点点阳光,她就能拼命地往上生长。” “寒冬腊月,万物凋零,只有她……能在春天到来时,第一个抽出新芽。”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狭小的牛棚里回荡,震得温明华久久无言。 这一番话,他知道谢骁懂他的女儿…… 温煦早已听得鼻酸,紧紧抓着父亲的手臂,小声地喊:“爸……” 温明华摆了摆手,一直挺直的脊背也在这番剖白下微微松垮了些。 “既然是年货,就拿过来吧……” 谢骁立刻蹲下身,不是递,而是近乎珍重地将那旧布袋重新放回温明华手边。 “阿煦……” 谢骁转向少年,声音放得温和,“这江米条是县城带来的,酥得很,放久了会皮,趁新鲜吃。” 他又指了指那几块裹得严实的酥糖,“还有这个糖……我记得莞莞她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温煦用力点头,带着纯粹的欢喜:“谢谢,谢大哥!” 他偷偷瞄了一眼父亲,见温明华没反对,这才从袋口拿出一根江米条,小心翼翼地掰成两段,将稍长的那段塞进父亲手里,自己才小口咬了一下。 甜脆滋味在舌尖化开,温煦满足地眯起了眼。 谢骁就那样蹲在父子俩面前,看着温煦吃着,目光柔和。 过了片刻,他才重新看向温明华,眼神珍重万分。 “伯父,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担心莞莞的身份会拖累我,担心我这身军装会给她带来麻烦。” “我谢骁穿上这身军装,是为了保家卫国,也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温明华活了大半辈子,经历丧妻之痛、也经历过富贵,也跌入过泥泞,自认看透世情人心。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莞莞那丫头,我瞧她退婚的决心……” 女儿既然能主动退婚,必定藏了其他的心思,他没问,也不想问。 “她的心结……我知道,是我欠她的。” 谢骁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决意,“我会等她!一天过不去,我就等一天;一年过不去,我就等一年;这辈子过不去……我就等她一辈子。” 温煦听得眼睛又红了,偷偷抹了下眼角。 呜呜呜,谢大哥,真是好男人! 温明华对他彻底满意了。 这谢骁,是个能托付的…… 另一边,村办办公室里。 沈明月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桌上那盏煤油灯被寒风吹的忽明忽暗。 “笃…笃笃…” 突兀的敲门声,敲在沈明月紧绷的神经上。 “谁?!谁在外面?!” 今个儿除夕,她想不通谁会这时候来。 第六十七章:按规矩,测一测?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清瘦的身影进来,又迅速把门带上。 “沈同志,是我,冯俊杰。” 沈明月从临时搭建的单人床坐了起来,没好气地撇开脸:“冯会计?这大过年的,你不去守岁,跑这儿来干什么?” 冯俊杰没在意她的态度,把手里的那个深褐色的小瓶递向沈明月。 “给。” “这什么?” “药酒!这边的土方子,治跌打扭伤还行。” 沈明月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意思。 冯俊杰视线落在她随意搁在床边的手腕上。 那手腕靠近袖口的地方,一道暗紫色的淤痕异常刺眼。 “你的手,擦一擦这个,会恢复得更快。” 沈明月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淤青。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缩起来,动作却慢了一拍。 一股难以言喻的疑惑冲上心头。 没想到这个刚认识的冯会计,竟然注意到了? 还在这除夕夜……特意送药酒过来? 她抬起头,看着冯俊杰。 灯光昏暗,他就那样举着小瓶子,固执地等着她接过去。 没有多余的关心话语,没有刻意的嘘寒问暖,就只是递过来一瓶药酒。 “……谢谢。” 她伸手接过,瓶身凉凉的,握在手里却莫名有些烫。 “要揉开。” “揉开了才管用。” 沈明月试着用没受伤的手去揉,可姿势别扭,力道也不对,揉了两下,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 冯俊杰挪步,离床边更近了点。 “……我帮你?” 这三个字问得轻,带着点试探意味。 帮她揉? 这……这合适吗? 男女授受不亲…… 时间安静了几秒。 沈明月这才慢慢地把手腕,递了过去。 冯俊杰倒了一点药酒在自己掌心,搓了搓。 “我准备开始了!” 手触碰到沈明月皮肤时,两人似乎都僵了下。 一股浓烈的药味瞬间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忍着点。” 他的手指开始用力,沿着淤青的边缘,一圈一圈地揉下去。 他的手指力道很足,却并不粗鲁,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的薄茧,一下一下。 就这样,揉散了淤血,也揉散了沈明月心底的孤寂。 …… 几天后,合作社仓库。 谢骁不知道什么原因,除夕当夜后就消失,只是在知青点留下了一盒酥糖。 苏婷捧着那个盒子进来,温晚一看便知是谁的手笔。 思绪被拉回眼前,仓库里正闹得不可开交。 沈明月非要推行她的“科学分类法”,指挥着人把阴干的山货往角落里搬。 “不行!这绝对不行!” 赵大丫死死挡在箩筐前,嗓门又急又亮,“沈同志,那犄角旮旯又暗又潮,晒干的货最怕受潮,捂霉了咋办?” “这批货是年前,温知青带着我们特意留下的优选产品,你这样储存,这不是糟践东西嘛!” 优选产品? 沈明月转过身,脸上没啥表情,居高临下的望着赵大丫。 “仓库地方小,分区管理是必须的,不然乱套。墙角光线暗,正好符合‘阴干’要避光的要求。” “你所谓的‘湿乎乎’,是你眼见的,还是拿仪器测过?科学管理,得靠数据,不能光凭感觉。” 沈明月这话一套一套的,把赵大丫噎住了。 赵大丫很想反驳,可实在是说不出什么科学话来佐证。 眼看僵住了,温莞端笑走过去打圆场:“沈同志,大丫姐,都别急,咱好好说。大丫姐也是着急,怕东西坏了。” 她先给赵大丫垫了个台阶。 接着,她转向沈明月,“沈同志您说得对,是该看数据。既然您说那墙角符合要求,咱就用事实说话。” “麻烦找个社员把村里的湿度计拿来,咱当场测测那墙角的湿度?要是真没问题,大丫姐和大家也放心。” “说到底,沈明月同志也是为了东西好,怎么样都不能嫌麻烦!” 温莞这话,表面支持沈明月,实际就是逼着沈明月验一验。 沈明月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冯俊杰身上:“冯会计,去拿湿度计。” 冯俊杰立刻应声:“好。” 仓库里安静下来,沈明月昂首挺胸地站着,似乎在等待一个必然的结果。 温莞见状,心里明白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冯俊杰空着手回来了,带着早就准备好的歉意。 “沈同志,真对不住。我才想起来……湿度计前几天借给邻村了,还没还回来。这会儿,实在找不到了。” “啥?借出去了?” 赵大丫第一个嚷起来,“这么巧?要用的时候就不见了?” 王强也皱紧了眉头:“那咋办?没家伙什儿测,这不还是说不清吗?” 沈明月眼底掠过一丝放松,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冷静。 她看向温莞,语气公事公办:“温莞同志,你看,不是我们不测,是设备不在。” “依我看,仓库分区管理势在必行,就按计划……” “等等!” 温莞叫住她,指着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身影。 “正巧了,最近王叔闲着,我昨个请王叔帮忙,把咱们以前备用的老湿度计找出来,王叔?”她扬声唤道。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 老王头应声出来,他以前管了十几年仓库,对村里东西最熟悉。 他没看沈明月,也没看冯俊杰,只对着温莞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旧蓝布包得长条东西。 他一层层揭开蓝布,最后露出一根木质湿度计。 他把这“老伙计”递到温莞手里。 仓库里静了一瞬。 赵大丫眼睛一亮:“嘿!老王叔,还得是你!” 李婶子嗓门更大:“就是!也不看是谁男人!” 沈明月表面的冷静一下被打破。 她盯着那根湿度计,又猛地看向冯俊杰。 冯俊杰镜片后的眼神暗了,他完全没料到温莞会藏着一手。 温莞拿着湿度计,走向角落。 “沈同志,既然有湿度计在,那咱们就按规矩,测一测?” 她把湿度计放在角落,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根小小的指针。 第六十八章:非富即贵的大小姐 指针先是微微晃动,接着,滑向了代表“湿”的区域,稳稳停了下来。 王叔眯着眼,报出了结果,“这角落,湿气太重了!” “哗——!” “老天爷!仪器测出来了!” “这么湿润的地方,这要放几天,不全霉了?!” “差点糟蹋好东西啊!” 赵大丫猛地一拍大腿,冲着沈明月吼:“沈同志,看见没!这科学分类差点把咱们的心血分进阴沟里!” 沈明月嘴唇抿成直线,她精心规划的“科学管理”,在众人面前变成了笑话! 温莞知道沈明月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自以为学习到科学知识,就想在此显摆一下,可惜啊,这储存山货的门道,不是纸上谈兵就能行的。 她轻轻拿起湿度计,平静地对着所有社员说:“大伙儿都看见了,湿度差这么多,若是真挪过来,怕是这些山货没几天就会坏掉。” 她转向沈明月,语气客气,意思却丝毫不留情面。 “沈同志,您看,您这‘按计划’的分区……现在还挪吗?还是说,为了集体的财产,咱们先把东西挪回老位置?” 最后这句“集体财产”,直接让沈明月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挪回去!赶紧挪回去!”赵大丫带头喊起来,其他社员也跟着附和,声音响亮。 沈明月身体僵硬。 她好不容易刚刚站稳的脚跟,却被温莞用一根湿度计,彻底掀翻在地。 沈明月低下头,落在自己强行攥紧的拳头上。 “既然……关系到集体财产的安全,那就按大家的意思办。” 仓库恢复原状,温莞趁热打铁,继续提出:“沈同志,还有个情况,我觉得必须跟你汇报一下,也跟大家伙通个气。” 沈明月蹙眉,隐隐不悦。 温莞走到仓库中央,扫过闻声聚拢过来的社员们。 冯俊杰也站在人群中,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是关于沈同志新制定的工分计算法。” “宣传栏上贴的大字报,写得清清楚楚,新规定是:干一样的活儿,工时一样,工分就得一样,这叫‘平均工分’!” 这话一出,人群里“嗡”地一下炸了锅。 “啥?平均分?”一个黑壮的汉子嗓门最大,他早上是看见村口贴了张大字报,红纸黑字挺显眼,可惜他是个睁眼瞎,一个字不认识。 现在听温莞一说,才明白原来写的是这么个坑人的玩意儿! 他继续道:“那俺们这些力气大的、手脚麻利的,干半天顶别人一天,到头来拿一样的分儿?凭啥啊!” “就是啊!”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这不成了大锅饭吗?干多干少一个样?谁还卖力干啊!” “老王头以前那套,虽说糙了点,可好歹分得出谁勤快谁偷懒啊!”一个上了年纪的社员直摇头。 “沈同志,这新法子不成啊!” 赵大丫冲着沈明月喊,“这么搞,谁还愿意下死力气干活?都磨洋工得了!” “对!不成!得改改!” …… 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人群骚动起来。 温莞看着这反应,心里有数了。 沈明月一心想压她一头,证明自己,可她既没有沉下心了解实际情况,更没摸清楚红星村社员们最在乎什么。 这套看似“公平”的平均工分,恰恰是打击积极性的昏招。 沈明月被这些反对声浪冲击得脸色发白。 她不能失态!更不能在这女人面前露怯! 谢骁那边还在威胁她,现在这边更是失控。 内忧外患之下,她必须立刻止损。 她压下屈辱感,脸上挤出一个还算平和的表情,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社员们,安静一下!大家的意见,我都听到了。” “温莞同志指出的问题,很及时。” “这个新的工分计算办法,出发点是为了更公平,避免人情因素。” “但显然,在具体执行上,我考虑得还不够周全,没有结合我们红星村的实际情况。” 她顿了顿,仿佛在艰难地承认自己的“失误”:“大家的担忧很有道理,干多干少一个样,确实会打击积极性。” “所以,这个平均工分的方法,暂时停止执行!我会立刻重新研究,尽快拿出一套既能体现公平,又能鼓励大家多劳多得的新方案!” 人群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虽然还有些嘀咕,但沈明月明认错的态度,暂时平息了众怒。 温莞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 她达到了目的,维护了部分社员的利益。 至于,沈明月此刻的“服软”,也在她意料之中。 要是沈明月这么好对付,谢骁也不至于消失……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赵大丫见沈明月吃瘪,心里别提多得意,扶着温莞的胳膊,下巴扬得老高。 “看吧,还得是我莞妹子!要是听那个新来的瞎指挥,咱合作社迟早散架!城里来的大小姐,懂啥种地干活啊!” “大小姐”这三个字,刺耳的进入温莞耳朵里。 她身子绷紧了,低声制止:“大丫姐,别乱叫人家‘大小姐’,影响不好。” 赵大丫撇撇嘴,有点不服气地嘟囔:“我又没说错……她不就是城里来的大小姐做派嘛……” 温莞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对于这个称呼,她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敏感。 不远处,沈明月瞧见温莞那反应……太不对劲了! 那感觉……不像是在维护她沈明月,更像是在害怕这个词? 她以前只知道温莞是谢骁的从小定下的未婚妻,但现在细想,谢骁那样家世背景的人,他的未婚妻,家里怎么可能没点背景? 必定是有来头的! 沈明月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可她,从来没听说过有姓温的人家,有这么个适龄的女儿! 所以,温莞没有军政背景! 那她是什么来头? 能配上谢骁的家庭,必定是非富即贵的大小姐? 沈明月的思路瞬间清晰,只有一种可能。 温莞是资本家的后代! 只有那些资本家,才会想尽办法把女儿送到乡下来“躲祸”。 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对这个称呼,如此大反应。 沈明月藏在衣袖里的手,因为兴奋,颤抖起来。 温莞,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第六十九章:调查组来了 下山路上,赵大丫还沉浸在刚才的痛快里,一脸佩服:“莞妹子,你可真神了!咋就知道让老王头把湿度计备着?” 温莞笑了笑,没细说。 早在沈明月通知大家去仓库时,她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冯俊杰顶了位置的老王头的位置,她知道老王头心里憋着一口气,让他去找备用湿度计,既是留后手,也是给他一个出气的机会。 这次是打了沈明月的脸,但这女人吃了瘪,后招只怕更阴险…… 另一边,沈明月脸色铁青地走在前面,冯俊杰默默跟着。 “那个温莞,在村里就没个不对付的人?” “有,村里的赵二嫂,被温莞做主赶出合作社的,一直记恨着她。” 沈明月皱皱眉,她听说过赵二嫂。 那个偷工减料还撒泼的?蠢货一个,成不了什么气候。 “还有吗?” “还有……温莞同屋的苏婷。” 他想到那时候刚搬来知青点的,苏婷和温莞之间气氛不对。 苏婷看温莞的眼神,有嫉妒,还有点…怕? “苏婷?”沈明月脚步一顿。 “嗯,是和温莞一个屋子的知青。” 同住一个屋檐下? 沈明月眼神阴沉了几分。 * 接下来的几天,合作社也开始恢复干活,表面还算平静,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开始多了起来。 赵二嫂果然成了沈明月手里的一杆枪。 她开始在村里散布谣言,说温莞仗着是技术员,在合作社里一手遮天,“打着集体的旗号,行资本主义之实”,搞特供高价销售。 还捎带上孙红梅以前嚼过的舌根,捕风捉影地嘀咕温莞是资本家小姐。 这些话粗鄙又漏洞百出,但架不住赵二嫂嗓门大,在几个眼红的人那里,还真引起了一点小风波。 赵大丫听说了,带着几个妹妹,直接堵到赵二嫂家门口开骂。 “赵二家的!你那张破嘴是吃粪了?满嘴喷粪!” “莞妹子一门心思带着大伙儿搞生产,你倒好,躲懒耍滑还编排人?良心让狗吃了!” “再敢胡咧咧,看我姐妹几个不撕烂你的嘴!” 赵二嫂吓得大门紧闭,愣是几天没敢露头。 温莞对此只是冷笑。 对付赵二嫂这种明面上的攻击,有赵大丫姐妹几个就够用了。 真正让温莞在意的,是苏婷。 她发现,苏婷最近总是躲着她,眼神闪烁,而且……冯俊杰出现在她们屋子附近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有时是“路过”,有时是“找苏婷问点事”。 每次冯俊杰出现后,苏婷就显得更加心神不宁。 这天傍晚,温莞故意提前收工回来。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院里压低的说话声,是冯俊杰和苏婷。 “你听我的准没错,这事对你也好……” “我、我怕……” 她一推门,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冯俊杰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温莞同志,回来了?我找苏婷同志问问,她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合作社呢!”他话说得滴水不漏。 温莞没理他,目光直接看向苏婷。 苏婷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冯同志问完了……我、我先回屋了。” 说完,几乎是小跑着钻进了里屋,还把门带上了。 温莞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苏婷这反应,绝不是简单的“问情况”。 冯俊杰到底拿捏住了苏婷什么把柄?或者,许诺了什么? * 与此同时,县革委会主任的办公桌上,多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举报信。 信纸是常见的粗糙稿纸,内容指控温莞资本家小姐身份,以及她在红星村搞小团体,售卖高价山货,有资本主义倾向复辟。 全文言辞犀利、条理清晰,最后恳请上级领导尽快派人调查,严肃处理。 资本家小姐、小团体、高价山货、资本主义复辟……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分量可不轻。 主任把信纸往桌上一拍,烟灰缸都震了震,“红星村?那个搞山货特供的合作社?” 他在供销社那边有亲戚,听说过那个叫温莞的女技术员,挺有本事,带着社员搞了不少新花样,东西卖得挺好。 不过,卖得再好,也不能忘了根本!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能拖。 现在风声紧,对这种“苗头”必须露头就打。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筒,哗啦啦摇了几圈:“喂,接调查组……” * 几天后,县里的调查组进了红星村。 带头的郭组长,国字脸,板正得像块铁,进村就直奔村委会。 沈明月和林铁山接待了他们,待听完事情始末后。 沈明月一边招呼人倒水,一边把疑惑演得十足十。 “郭组长,这是不会是真的吧!温莞同志她……” 郭组长没接水,眼神扫过出神的林铁山,声音硬邦邦:“林村长,接到群众举报!不仅针对温莞身份问题,还有就是红星村合作社搞资本主义经营,尤其是那个高价山货,问题很大!” 林铁山像是被这话惊醒了,猛地回过神,“资本主义经营?郭组长,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合作社都是按政策……” “政策?!” 郭组长打断他,也不想再和他们浪费口舌。 “这次的举报,县里很重视。这次下来,就是要彻底查清问题,你们先带我去合作社,同时将温莞带过来!” …… 与此同时,在村儿里,县里来人的消息,很快口口相传。 村民们干活都没了心思,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嗑起了瓜子。 “调查组?查啥?” “还能查啥?俺猜肯定是冲着温知青来的!” “都怪那个新来的大小姐!眼红温知青,肯定是她搞的鬼!”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许久没出门的林东野,这回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第一时间偷听到这消息,一路小跑,提前找到温莞。 “温莞,县里来人了!明摆着是冲你来的!你……” 温莞正在整理年前剩下的辣椒,闻言身子一顿,脸上却没什么惊慌。 她早就料到沈明月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看样子直接捅到县里了。 第七十章:测试正式开始(求票票) “你……你还‘嗯’?” 林东野看她这副镇定模样,一肚子话堵在喉咙口,更急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躲着她,心里别扭得很。 这会儿突然凑上来,自己都觉得有点臊得慌。 林东野瘦了些,但那股子少年人的莽撞劲儿还在。 温莞什么的都懂,但什么也没点破。 “急什么?该来的总会来。” “什么叫该来的?肯定是那个姓沈的搞的鬼!你…你就不想想办法?他们现在肯定在查……” 温莞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看向村部的方向。 “查,让他们查。人和东西,都摆开给他们看。” “走,去会会县里的同志。” …… 来到村部,气氛凝重。 郭组长板着脸坐在正中,调查组成员分坐两旁。 沈明月忙着给几位添水,动作从容,她甚至不忘给林铁山也倒了一杯。 “郭组长,您喝茶。” 她把茶杯推到郭组长面前,语气带着困惑。 “这举报……真是让人想不到。我虽然是新来的,但我也看出温莞同志平时工作很积极的,虽然有些做法……嗯,比较大胆,但初衷应该也是为了集体。” 郭组长没动那杯水,目光对着走进来的人。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个女孩便是他们要找的人。 皮肤白皙,五官生得极好,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自有一种干净利落的气质。 眼前这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和他预想中“搞资本主义复辟”的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但他很快收敛心神,清了清嗓子。 “你就是温莞?” “我是。”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带着合作社搞资本主义经营,我们调查组现在要查你们年前的账目呢?立刻拿出来接受检查!” 此话一出,凑在门外的村民们大气不敢出。 林东野看着温莞,她好像……真的不怕? 她到底有什么底牌? “郭组长,合作社的账目,一直是由会计冯俊杰同志统一保管的。” 她目光转向人群里的冯俊杰,“冯会计,麻烦你把所有账本,取来给调查组同志过目。” 冯俊杰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为难:“温莞同志,郭组长,实在对不住!我昨天整理账本时,不小心把墨水打翻了!年前那些账册,正好全给污了!” 郭组长脸色沉下来,“账本污了?这么巧?温莞同志,这你怎么解释?拿不出明细,这高价货的底细可就说不清了!” 气氛凝重起来。 就在沈明月以为胜券在握时。 温莞嘴角微弯,站在光影之中,眼底却是一片深渊。 “冯会计不小心,确实遗憾。” “不过,合作社的账,关系全村饭碗,光靠一个人记,难免有纰漏。” 她在人群中搜寻老王头的身影,“王叔,麻烦您了。” 老王头再次闪亮登场,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荣光。 哼,瘪犊子玩意,跟他斗! 他从怀里掏出本老账本,递给温莞。 “这是……”郭组长疑惑。 “这是合作社最早的正本账册,一直由老王叔保管。冯会计接手后另立新账,但老王叔心细,正本一直留着。” 她又转向人群后面,指着垂着脑袋的苏婷。 “苏婷,把你抄的东西也拿出来。” 苏婷被点名,吓得一哆嗦,但在温莞的鼓励下,她鼓起勇气,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用纸张订成的小册子。 “苏婷同志做事认真,把冯会计账本的关键数据,誊抄了一份备份。” 温莞接过小册子,连同老王头的正本,放在郭组长面前的桌上:“郭组长,正本、备份都在这里。” “所有收支,每一笔山货的收购价、筛选标准、加工成本、最终销售价和利润,都记得清清楚楚。您和调查组的同志,可以慢慢核对。” 冯俊杰死死盯着那个小本子,不敢相信苏婷这个胆小鬼竟然敢! 这几日,他本想策反苏婷,结果…… 看样子,苏婷定是假意动摇,实则是偷看他的账本! 郭组长狐疑地拿起两套账本,对比着翻看起来。 越看,他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账目清晰,手续完备,特供山货的定价虽然高,但成本、人工、筛选损耗都列得明明白白,利润空间合理,大头确确实实归了集体! “账目……倒是清晰。” 郭组长语气缓和,但仍有质疑,“不过,账是账。你们这‘特供’货,凭什么卖高价?是不是打着幌子搞特殊?” 温莞等的就是这句。 她朗声道:“大丫姐,劳烦把仓库里‘特供’和‘普通’两档的干蘑菇各取些来!再请几位乡亲,把家里日常吃的干蘑菇也带点!” 很快,几张破桌子拼成的长案上,分门别类摆好了几堆东西。 左边是贴着“红星特供”标签、品相极佳的干蘑菇,伞盖厚、颜色正,阳光一照,仿佛自带一层光泽。 中间是红星合作社普通的山货,伞盖稍小,但仍然比市面一般的蘑菇亮眼。 右边是几家社员拿来的日常货,品相就更杂了,小的干瘪,长得奇形怪状的。 这外观对比,高下立判! 这“特供”的蘑菇的品相,就算他们在县里,也很难看到这种上等货。 “郭组长,各位领导,乡亲们,账本记的是数字,嘴巴尝的才是真章!” “咱们用最实在的法子——蒙上眼,尝!请郭组长指定几位同志,蒙上眼,分别尝尝这三堆蘑菇泡出来的味道!” 这法子简单粗暴又公平! 郭组长眼中挑剔淡了几分,看样子,这丫头对自己的产品很有自信。 郭组长点了自己组里一个组员、又挑中了人群中围观中的王强。 两人被请到案前,温莞拿出干净的粗布条,为他们蒙上眼睛,确保严实。 赵大丫取来同样大小的粗瓷碗,分别用热水冲泡三堆蘑菇。 测试正式开始…… 第七十一章:头上早就绿了! 年轻组员先喝了口普通档的,眨眨眼;再喝社员家的,皱起眉; 最后喝到“特供”碗,动作一顿,细细咂摸,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王强更直接,喝到“特供”香菇水时,抿了抿嘴:“这这这……这个最香!” 那社员喝完后,指着特供碗方向:“组长,这个……这个最好!这蘑菇光泡水,都这么鲜,不敢相信要是炖汤,能多好喝!” 盲测之下,结果毫无悬念,特供的品质,碾压胜出! 仓库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社员们自豪的议论。 “看!我说啥来着!莞妹子挑选出来的东西就是金贵!” “什么叫一分钱一分货!” “这味儿!这品相!卖便宜了才叫亏!” “城里人精着呢,好东西人家识货!” …… 郭组长亲自走过去,拿起一片“特供”干蘑菇看了看,又闻了闻泡开的汤,最后端起蘑菇汤喝了一口。 汤色清亮澄澈,浓郁的鲜香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带着山野自然的清甜。 他放下碗,看向温莞,眼神彻底不同了。 这姑娘,不仅账做得滴水不漏,东西更是做得硬气! 举报信里那些指控,简直可笑! “温莞同志,这‘特供’山货,优价优质,完全站得住脚!你们合作社,做得很好!” 他话锋一转,“至于那份举报信……性质极其恶劣!这件事,县里会一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绝不姑息!” 郭组长掷地有声的话,砸在沈明月心上。 仓库角落里,林东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温莞站在原地,发丝飞扬,脸上并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 阳光透过高窗照在她半边脸上,映得那双清澈的眼睛格外坦荡。 他知道,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她的战场,她自己守住了,而且守得漂亮。 冯俊杰看着温莞洗清嫌疑,郭组长力挺合作社。 他低下身子,想挤出人群溜走。 这地方待不下去了,计划全乱了。 村道上,不知何时停了两辆刷着绿漆的军用卡车。 十几个解放军战士,把村部门口围了个严严实实。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领头的军人,逆着光走来,凌厉逼人的脸庞、熠熠生辉,惊心动魄。 是谢骁。 谢骁越过人群,精准地看到正要开溜的冯俊杰。 “冯俊杰,或者该叫你‘枭’?” 冯俊杰听到“枭”这个字,眼中凶光毕露! 伪装彻底撕碎,他身体向后撞去,一瞬间钳住沈明月和温莞!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下一秒,冰冷的刀锋已分别抵在了她们颈侧。 “别过来!都别动!” 冯俊杰嘶吼,拖着两人后退,背靠土墙。 “到底是为什么?!我哪里露了破绽?你怎么查到的?” 谢骁握紧拳头,幽深的狭眸紧盯着他。 “破绽?你自以为藏得好……” “但你的账太不仅‘干净’,还有你的繁体字,像受过训的间谍,而不是知青。” “至于你栽赃吴伯那回,太心急了,连那窑洞去年清理过都没有提前摸清楚……” “还有你假借看赵二嫂,在我屋外踩点蹲守,真当我是瞎子?!” …… 谢骁每说一条,冯俊杰脸色就灰败一分。 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察觉了! “冯俊杰,这几日我离村查探,已经摸清你的底细。此番调兵,正是为你布下的天罗地网!” “谢骁!” 冯俊杰喘着粗气,知道再无侥幸。 他勒紧手臂,脸上是穷途末路的狞笑。 “好!好!好!你很能耐是吧?查得那么清楚!哈哈,可惜啊,现在你得做个选择了!” 他用力晃了晃手中的人质,刀锋在她们脖颈上留下压痕。 “这两个女人,我数三声,你选一个活!剩下的那个,给我陪葬!” 刀锋紧压着脖子,冰冷的触感彻底击垮了沈明月。 她不再是那个冷静傲气的沈明月,恐惧让她浑身发抖,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 “阿骁,救我!”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温莞。 最初的惊悸褪去后,她的头脑反而愈发清明,余光扫视着谢骁的位置、距离…… 视线交汇的刹那,谢骁呼吸微滞,下一瞬便读懂了她眼底藏着的深意。 “三!” “二!” 冯俊杰陷入癫狂,手中刀片猛地又压深一分。 沈明月颈间一紧,喉间挤出濒死的呜咽,白眼一翻。 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冯俊杰半点不留情,手臂仍死死箍着她,把她当盾牌。 温莞稍稍蹲低了身子,右手双指快速点地! 这微小的动作,谢骁瞬间懂了,这是他们前世的暗号。 “一!” 就在这最后的时刻,温莞动了! 她左手使劲,狠戳冯俊杰的肘部麻筋,右手蓄力砸他臂弯软处。 “动手!” 温莞清叱一声,既是给谢骁的信号,也是给自己壮胆! 冯俊杰双臂酸麻之际,谢骁同时向前,精准锁住冯俊杰持刀手腕,狠力一拧。 “咔嚓!”骨裂声刺耳! “啊——!”冯俊杰惨叫,刀片已然落地。 周围战士们早已蓄势待发,见人质安全,一拥而上,死死按住冯俊杰,迅速捆绑。 危机解除,温莞迅速后撤几步,看都没看倒地的人,只是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上辈子的随军生涯,终究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本能反应。 谢骁将沈明月安排给身边战士,确认温莞毫发无伤,紧绷的下颌才松弛下来。 就在战士们架起冯俊杰,准备将他拖上卡车时,冯俊杰突然抬起头。 他眯起来,碎裂的镜片后蕴着黑暗,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 “呵呵,谢骁,抓我!你威风什么?!” “你装什么清高!心里怕不是两个女人都喜欢吧!是那个吓晕了的沈明月吗?还是这个温莞?” 他猛地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温莞。 “温莞!还有你!装什么冰清玉洁!” “你敢说你对那个姓林的没点心思?林东野为你跑前跑后,你俩配合得多默契啊!哈哈哈……谢骁,你怕不是头上早就绿了!你俩都是傻子!都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堵上他的嘴!” 一个战士反应极快,立刻将一团破布塞进冯俊杰嘴里。 车门关上,押送冯俊杰的卡车轰鸣而去。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郭组长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他走上前,清了清嗓子。 第72章:闷葫芦,有担当! “温同志,林村长,看来那个举报都是误会!红星合作社不仅没问题,还是咱全县发展集体经济的先进典型!我回去就写报告,号召全县学习你们!” 他握着村长的手使劲摇,又对谢骁敬了个礼。 “谢团长,感谢部队雷霆出击,我们地方上一定配合好后续工作!” 郭组长带着调查组的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生怕惹火上身,也赶紧坐上另一辆车走了。 等人走了,看热闹的村民这才议论开,对着消失的方向指指点点。 谢骁没管那些目光,径直走到温莞面前。 “莞莞……” “冯俊杰的话,是疯狗乱咬,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军装笔挺,漆黑的双眼映照出她的面容。 “他栽了,临死想拖人下水,专挑最毒的话说。” 温莞抿着唇,没说话。 那些污言秽语确实像刀子,但她早就习惯了。 更让她心惊的,是冯俊杰的身份。 谢骁看出她的疑虑,沉声解释:“他不是冲合作社来的,也不是冲你。” “他的目标,是后山。”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后山深处,藏着一种极其稀有的矿,对国家至关重要。” 谢骁向温莞解释,吴伯当年执行的绝密任务就是保护后山那个矿,只是他重伤后失去部分记忆又不能说话了,便选择在原地守着。 他骨子里一直记着要保护这个地方。 这些年,他装成个普通守村人,其实一直警惕地盯着后山。 冯俊杰好几次想偷偷溜进后山的关键地方,都被吴伯“正好”碰上给拦下来了。 所以,冯俊杰才要耍阴招,硬把这个特务帽子扣到吴伯头上,想把吴伯这个最大障碍除掉。 温莞深吸一口气,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难怪吴伯总是对冯俊杰格外警惕。 “那矿……”温莞忍不住问。 “位置已经精确锁定,离你们种植区很远。部队会接管,彻底封锁。” “你们合作社开垦的地,安全得很,放心种你们的山货。” “至于沈明月,我会将她送走。” 谢骁的视线重新落回温莞脸上,喉结滚动。 “莞莞……任务完成了,我得回京述职。” 温莞蓦然抬头,撞进一双缱绻的眼睛里。 他上前一步,离她很近,眼神慢慢有了变化。 “我谢骁,心里从始至终,就只装得下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温莞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思都在合作社上,我不逼你。你有你的理想,你的路。” “我会等你,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回头看看,我一定在!” 他说完,没等温莞回应,恢复了军人姿态,朝村长和众人敬了个军礼。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笔直地延伸向前方。 车子刚开走,赵大丫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问。 “莞妹子!刚才谢团长跟你悄摸说啥呢?瞧他走前那眼神,啧啧,都快黏你身上了!” 她嗓门大,引得旁边还没走远的几个村民也竖起了耳朵。 她的感情问题,向来就被村里人当做谈资。 现在被赵大丫这么一嚷嚷,更是成为焦点。 “大丫姐,别说了。” 赵大丫四下瞧着,对其他人呛了几句,又把温莞拉到安静的角落。 “莞妹子,姐虽然还没嫁人,但我可早就看出来了,上回卖辣椒回村、就开拖拉机那回,你和谢团长那气氛就不对劲儿!” “告诉姐,是不是……嗯?”她用手肘撞撞温莞,意思再明显不过。 温莞刚经历一场生死危机,现在只想找个地方静静,根本不想解释这些。 “没有,你别瞎猜了!” 就在这时,李婶子也凑了过来。 刚才她就竖着耳朵听呢,这会儿脸上堆着笑,眼神却精明地转着。 “哎哟,大丫说的是谢团长吧?那可是大首长啊!温知青,你跟谢团长……真是一对儿?” 她不等温莞回答,话锋一转,带着点惋惜。 “不过啊,谢团长那样的人物,门第高着呢,咱们小门小户的,怕是……不太合适吧?”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赵大丫可听得最是明白。 李婶子肯定怕谢骁横插一杠子,王强就没戏了,所以,嘴上就忍不住开始泼冷水。 “李婶子,您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门第?这都新社会了,讲的是革命感情!莞妹子有本事,谢团长喜欢,那是人家的事,轮得到您在这儿说什么合适不合适?” 李婶子被戳中心事,老脸一红,声音也尖利起来:“赵大丫!你胡咧咧什么!我这是为温技术员好!攀高枝儿是好攀的?回头摔下来可疼!” “与其做那攀高枝的梦,还不如看看身边的那些老实肯干,知根知底的好男儿……” 李婶子这话还没落地,旁边就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娘,您别说了!” 众人回头,只见王强不知何时过来了,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他几步走到李婶子面前,带着一股子少有的坚决。 “娘,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温技术员是有大本事的人,她对咱们村、对合作社有多重要,您不知道吗?” “您……您老在这儿说这些有的没的,让温技术员多难做!” 他转向温莞,眼神坦荡,“温技术员,我娘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我王强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从来没敢有过啥非分之想。您想跟谁好就跟谁好,我……我们大家都支持您!真的!” 这番话说完,王强脖子根都红透了,但眼神却没有半点闪躲。 温莞还是第一次看到王强顶撞自己母亲。 旁边的赵大丫也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王强似的。 这厮,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清醒又敞亮的话, 她用力一拍王强的肩膀,“好小子!这话说得硬气!我赵大丫以前小看你了,是条汉子!” 李婶子被怼的没面子,指着王强,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你翅膀硬了!” “我这是为谁啊!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李婶子撂下句狠话,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强看着母亲气走的背影,眼神黯淡了一瞬,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板。 他没去看温莞,反而对着赵大丫咧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谢谢你夸我……像条汉子。” “其实,我从来没有肖想过温技术员,都是我娘一直……哎!其实,我能把合作社的地种好,这就够了。” “今天能把话说开了也好,省得我娘她老琢磨这事儿,也……省得让温技术员为难。” 温莞看着王强,真诚地说道:“王强同志,谢谢你。” 王强连忙摆手,“没、没啥!温技术员,您快去忙吧,后山新开那片地,我还得带人去整平呢!” 说完,像是怕温莞再说感谢的话,赶紧招呼了几个年轻后生,扛着锄头铁锹就往后山去了。 赵大丫看着他那逃也似的背影,忍不住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看出来,王强这闷葫芦,关键时刻还挺有担当!” 笑着笑着,她望向后山的方向,低声自语了一句:“这憨子……倒是个明白的癞蛤蟆。” 第73章:救出牛棚! 这声嘀咕不大不小,正好被温莞听了个清楚。 温莞原本那点子糟糕心情,也被撇的一干二净。 她学着赵大丫刚才的动作,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儿。 “哟,大丫姐,这会儿看人家王强同志,不是‘闷葫芦’了?变成‘明白的癞蛤蟆’了?” “怎么?我们大丫姐这双火眼金睛,是看出这‘癞蛤蟆’有什么特别之处了?还是说……这‘癞蛤蟆’其实挺合某些‘天鹅’的眼缘?” 温莞这话可太刁钻了,直接把赵大丫闹了个大红脸! “妹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赵大丫又羞又恼,伸手就去拧温莞的胳吱窝。 “谁……谁看他合眼缘了!我只是夸他今天像个爷们儿!明白事理!你少在这儿给我瞎编排!” 温莞早有防备,笑着躲开赵大丫的“魔爪”。 “哎哟,大丫姐,你可是害羞了?我是第一次见你脸红呀!” “你还说!” 赵大丫追不上灵活的温莞,气得直跺脚。 温莞笑着往回走,半路还不忘跟路边赵大丫几个妹妹打招呼。 “丫头们,依我看,你们很快就要有姐夫了?” “姐夫?” 三个小丫头眼睛唰地就亮了。 赵四丫仰着小脑袋问:“温姐姐,姐夫是谁呀?” “姐夫好看吗?会给买糖吃吗?” 童言无忌,温莞只将问题抛回不远处的赵大丫。 “等会你姐姐过来,你们仔细问问她。” 她想起赵大丫那副难得害羞的模样,又想想王强。 这两人,一个泼辣爽利,一个憨厚实诚,要是真能成,倒真是桩美事。 以前觉得王强太闷,有点拿不起事,可今天他能顶着压力站出来,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敞亮,看来也是个能顶门立户的汉子,大丫嫁过去,绝不会受委屈。 * 日子就在忙碌与希望中溜走。 红星村这次可在县里出了名! 先是揪出敌特、保护重要矿藏,又顶着举报,逆风翻盘的事迹。 郭组长等人回去一汇报,红星村合作社立马成了县里树起来的先进典型,大喇叭里天天播他们的事迹。 这“模范”的牌子一挂上,带来的好处是实打实的。 县里不仅开了表彰大会,奖励了合作社一面大锦旗,更重要的是,各种订单像雪花一样飘了过来! 供销社的杨主任亲自跑了三趟,一口咬定要提高收购价,还把份额往上提了一大截。 就连邻县、邻省的供销社,都慕名派人来考察,想要订货。 合作社的规模肉眼可见地扩大了。 后山新规划的地块种得满满当当,除了原先的作物,温莞带着大伙儿试种的几种本地药材,也都长势喜人。 在新开辟的加工坊里,更是忙的热火朝天。 赵大丫领着娘子军们日夜忙碌,清洗、切片、阴干、分级、包装,一条龙井然有序。 冯俊杰之前的账目虽然没有了,好在老王头拿着苏婷先前抄下的格式当底子,又拉上本村一个读过几年书的后生。 一老一少凑在灯下琢磨了好几宿,硬是捣鼓出一套更适合合作社章程的新账本。 如今每笔进出都记着明明白白,真正做到了滴水不漏。 最让村民们喜笑颜开的是,腰包真的鼓起来了! 合作社扩张,基本上每家每户都能有一个人加入合作社。 以前是一季一分红,现在是一月一分红,分红的日子成了村里最热闹的“节日”。 大人们手里攥着厚实了不少的钞票,盘算着给家里添置新衣裳、翻修房子…… 小孩子们则眼巴巴等着爹娘从供销社带回水果糖和钙奶饼干…… 村里的土路上,陆续添了好几辆崭新二八大杠自行车,铃铛声清脆又神气。 温莞在村里的威望,也跟着这日子一起水涨船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她成了红星村当之无愧的主心骨,是县里调查组都公认的先进典型! 她借着这股东风,更有信心的和林铁山提出,想要将他父亲和弟弟救出牛棚的想法。 这一次,林铁山没再犹豫,爽利地应了下来。 他以红星村村长名义向县里打报告,说合作社要发展技术,急需引进“有经验的药材顾问”。 有先前调查组“先进典型”这块金字招牌背书,加上林铁山在县里周旋,那份报告没几天就批了下来。 事情定下来后,林铁山特意在村里找了处干净的房子给温家父子住。 地方是偏了点,但院墙结实,屋里也收拾得敞亮。 白天的时候,温明华被安排在加工坊,负责技术指导。 他熟悉药材,成色、存储的讲究,经他一点拨就让人豁然开朗。 没几天,他就赢得了赵大丫和娘子军们的尊重,见了面都客气地喊他 “温师傅”。 温煦年纪还小,温莞便把他托付给了王强,跟着他学习后山作物的种植管理。 王强老实,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格外耐心,手把手地教,让他慢慢融入集体劳动。 村民们刚开始还絮絮叨叨有些怨言,都不想跟这个大资本家在一起干活。 但随着村长出面,说温莞正在研究一种新药材,某些方面需要向温明华这样懂行的人帮助。 这事儿要是成了,月底分红翻倍都有可能! 这话一出,村民们眼睛都亮了,最后一点的顾虑也打消了。 管他哪里来的资本家,能帮助大伙赚钱,这才是正经事! 先前嘀咕得最欢的几个汉子,第二天见了温明华,反倒主动递烟打招呼,一口一个 “温师傅” 喊得热络。 唯独赵二嫂,由于被合作社开除,又当着众人面骂过温莞不少难听话,如今她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 她背地里依旧嘀咕温莞的资本家小姐身份,甚至听到温明华被放出来,各种嘀咕两人一个姓氏! 这话传到赵大丫耳朵里,转头叫上三个妹妹堵在赵二嫂家门口。 先是车轮战,口水攻击,把赵二嫂先前的龌龊事翻出来抖落个干净。 然后,又搬来合作社那面大红锦旗,就竖在她家门口,红绸子在风里飘得格外扎眼,活像面照妖镜。 这么一番折腾,赵二嫂也彻底被气病了,躺在床上呜呜咽咽起不来。 至于赵老四,由于之前那么一遭早就被吓破了胆,连带着赵德奎也不再信任他。 赵德奎知道温莞军方有背景,也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还不敢挑起什么幺蛾子。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除了林东野…… 第74章 :谢骁回京告状 另一边。 谢骁回京述职后,第一时间将沈明月带回去,直接找了她父亲沈参谋长。 沈家书房里,气氛凝重。 沈参谋长脸色铁青,比起女儿离家出走这件事,更让他生气的是谢骁带来的消息。 “胡闹!简直无法无天!” 沈参谋长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混账东西!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动用关系,随便开红头文件,管理合作社?!” 他指着桌上那份报告,手指都在发颤:“谢骁,你告诉我,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她真干了这些蠢事?!” “回沈参谋长的话,这些只是我调查到的,至于其他的……或许您可以亲自打电话去问一下您赣区的小舅子。” 一提到这个小舅子,沈参谋长眼前发黑。 他那位小舅子,是媳妇娘家最小的弟弟,打小被全家捧在手心长大,最是宠爱沈明月。 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能硬说是别人挡了他外甥女的路。 沈参谋长几乎不用打电话,就能确定,背后肯定还有什么谢骁故意不说的,比眼下这些更棘手的烂事。 他一生最重纪律和名誉,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会做出这种愚蠢又危险的事情! “她人呢?那个孽障呢?!”沈参谋长厉声喝问门外的警卫员。 “报告参谋长!沈明月同志在……在她房间休息。” “休息?她还有脸休息?给我把她叫过来!立刻,马上!” 不一会儿,脸色苍白的沈明月被带了进来。 “爸……”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看看你干的好事!利用你舅舅的关系跑去红星村搅风搅雨,把我们沈家的门风都败光了!” “爸,我是为了谢骁……” “闭嘴!”沈参谋长厉声打断,失望和愤怒到了极点。 他不是没看出女儿心底那点小九九,只是他觉得女儿受过高等教育,向来理智,断不会做那种被情爱冲昏头脑的蠢事。 没想到,倒是让他失望了。 “谢骁虽然是和你一起长大,可那又怎样?他是你什么人?他的事轮得到你瞎出面?” “你这份心思,还是留着给以后的丈夫吧!” 他这话一出,沈明月彻底瘫软在地。 原来,父亲终究是觉得,她根本配不上谢骁…… “从今天起,你给我在家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 “你舅舅那边,我会亲自去说!再敢搞这些歪门邪道,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他疲惫地挥挥手,对警卫员命令:“把她带下去,看好了!” * 忙完沈明月那边的事,谢骁也回了老宅。 刚一进门,就看见爷爷拄着拐杖,坐在太师椅上。 “回来了?” 谢毅中气十足,第一句话就是关心温莞。 “我孙媳妇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爷爷,莞莞她……她想留在红星村。那边刚经历了些事,她放心不下村里的乡亲们,想带着村民一起致富。” 他避重就轻,没提敌特案和沈明月搅局。 “什么?没回来?!” 谢毅一听就急了,拐杖在地上杵得咚咚响。 “你这小子!去了那么久,没把人接回来,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爷爷,是莞莞她自己的意愿,我尊重她!” “什么意愿不意愿,我看是你小子没用!连个媳妇都哄不回来!当年要不是温家老爷子……” “爸,您又提那老黄历了!” 还没等谢毅说完,一个尖利的女声插了进来。 进来的正是谢骁的大姑妈,谢玉芬。 她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作为京市重点中学的教导主任,谢玉芬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两样:荣誉和规矩。 “爸,都多少年了?还翻来覆去提那点救命恩情……” “温家现在什么情况您不清楚?阿骁帮了温莞那丫头下乡,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怎么还想拖累阿骁,阿骁可是我大哥唯一的根苗,是我们谢家未来的希望!” 提起谢骁早逝的父亲,谢毅表情一暗,谢玉芬知道戳中了老人的痛处,抿了抿唇,又转而给谢骁当起了说客。 “阿骁啊,不是大姑说你!你现在什么身份地位?怎么能跟那种成份不清不楚的人在一起?” “大姑认识好几个好姑娘,都是干部家庭出身,有在文工团的,有在大学教书的……哪一个都比那温家丫头强百倍!” 谢骁刚要开口,谢毅却抢先一步。 “谢玉芬,你住口!谢骁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谢玉芬被老爷子吼得一哆嗦,脸上挂不住,但还是强撑着。 “爸,您这是老糊涂了!我这不是为了阿骁的前程着想吗?跟那种人在一起,以后晋升都要受影响!您不为他想,我还……” “我的前程,不劳大姑操心。” 谢骁冷冷地打断她,“温莞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谢玉芬被老爷子说也就罢了,现在连侄子也不把她放眼里。 一向身为教导主任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谢骁,你怎么跟你那个妈一样不识好歹!我是为你好……” “够了!” “谢玉芬,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滚回你自己家去!” 老爷子虽然之前骂谢骁,但听到女儿这样口无遮拦,维护孙子的心立刻占了上风。 “我走!我走!” 谢玉芬气得胸口起伏,眼镜后的眼神又冷又硬,显然这事没完。 厅里恢复安静,只剩下祖孙二人。 谢毅瞪着谢骁,打破寂静。 “你大姑的话是难听,但你也给我争点气!赶紧想办法把我孙媳妇弄回来!听见没有?” 谢骁把头撇过去,“爷爷,我会尊重莞莞的选择。我团里还有工作要处理,先走了。” 谢毅看着孙子的背影,气得胡子直翘,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倔驴脾气,随我…… * 红星村。 林东野把自己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急坏了林铁山。 他原想着儿子不过是心里难受,缓一阵子就好,没成想他竟就此消沉下去,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头。 实在没法子,林铁山只好硬着头皮来找温莞,盼着她能去跟儿子说开,解了他这心结。 温莞得了消息,想了一天,最终打定主意和林东野说清楚。 她来到村长家,刚到院门口,还没等敲门,就撞上了一个堵心的人。 第75章 :我们不适合,也不可能 是张家嫂子! 这大喇叭,自从上次被军队审问吓破了胆,年跟前儿,就着急忙慌逼着自家男人和娘家人退出了合作社。 谁料到,现在合作社办的如火朝天,全村都富起来,唯独她家被落下了。 她跑去村长家哭求想再入社,却被一句“温技术员当初立了规矩,退出永不录用”给顶了回来。 这会儿,她又恨又酸,迎面看见温莞,眼睛就跟点了火似的。 “哟!这不是咱们红星村的大红人温技术员吗?” “你来得正好!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啊,看看咱们这位‘先进典型’是怎么对待乡亲的!” 她掐着嗓子,重新捡回战斗力。 “我男人不就退个社吗?多大点事儿?犯得着立那‘永不录用’的狗屁规矩?” “现在全村都跟着你吃香喝辣,就俺家啥也没有!看着别人家二八大杠叮铃铃响,俺家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骂着骂着,她见温莞不回应,更是气的不行,索性撕破了脸。 “怪不得,冯会计临走前还骂你装清高!我看你就是个狐狸精!拿着鸡毛当令箭,背地里尽勾搭男人,一个林东野不够,又跟那个什么谢团长拉拉扯扯!你……” 那污言秽语还没骂完,大门“哐当”一声被拉开。 林东野像头被激怒的狮子冲了出来,几步就跨到张家嫂子面前,哪里还有半点消沉的样子! “张家婆娘!你给老子闭嘴!” “合作社的规矩,白纸黑字摁过手印的!自愿加入,退出滚蛋!” “你他娘当初吓得要退社的时候,谁拦你了?现在看别人吃上肉了,就跑来往温莞身上泼脏水?!” 憋了这么多日,他一顿火气发出来。 像是还不解气,他又撩起袖子,上前一步,凶得像要吃人。 “你!刚!才!说!谁?!冯会计?啊?!” “冯俊杰,那是敌特分子!你传播他的话,张家婆娘!你好大的狗胆!我看你就是潜伏在咱们红星村的坏分子!” 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张家嫂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浑身像筛糠一样抖起来。 她三代人都长在红星村,怎么可能是潜伏的坏分子! 都怪她这张该死的破嘴,总是把不住门! “别啊,东野,咱们可都是一个村的,是我胡说!我放屁……” “村长、村长……” 林铁山一看这架势,上前拉住儿子抬起的胳膊。 “东野!东野!行了!跟个糊涂妇道人家较什么劲!她懂个啥!” 他一边劝儿子,一边扭头对张家嫂子厉声道:“老张家的,还不快走!再敢胡说八道,不用东野去,我老头子亲自押你去革委会说道说道!” 张家嫂子如梦初醒,撩开腿就跑,哪里还敢多待一秒。 林东野胸膛起伏,那副狠劲儿还没褪去。 林铁山看着儿子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再看看旁边温莞,心里门儿清。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把看热闹的村民都轰散了:“散了散了!都回家去!” 等人走光了,他拉住林东野。 “你和温丫头,你俩进去院子里,好好说说话。外头有我看着。” 林东野拧着眉,显然不情愿:“爹……” “听爹的!温丫头,你也进去。” 林东野梗着脖子,还想说什么,温莞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走了进去。 林东野被她这一拍,那股凶悍劲儿泄了大半,闷头跟着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 温莞走到石桌旁,自己先坐下了。 林东野站在几步开外,靠着院墙,眼睛四处乱瞥。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就僵在那里。 温莞两世为人也没有遇到像林东野这样的角色,一时还真的拿不定主意。 她沉默好一会儿,走过去,就站在他面前。 她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两颗糖,还是第一次给他的那个水果糖。 “给。” 林东野愣了一下,抬头看她,没接。 温莞把糖塞进他手里,自己也剥开一颗放在嘴里。 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脑子突然就清明了许多。 像林东野这样人,就应该找一个像糖果一样,从里甜到外的女孩子,才能将他所有棱角都慢慢融化掉吧。 “刚才,谢谢你。” 林东野攥着那颗糖,心里那股憋屈,一点点泄了下去。 他麻溜的剥开塞进嘴里,鼓鼓囊囊的。 “冯俊杰临死放屁的话她也敢传?我看那婆娘就是欠收拾!” “林东野——” 林东野嚼糖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接话。 温莞看着他,有些话,再不说清楚,对谁都不好。 “林东野,你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是合作社的顶梁柱,是咱们红星村的骄傲。” “可你最近这副模样,这不该是你应有的样子。” “如果是因为我,那今日,便该说个明白……” 话没说完,林东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嘴里的糖好像瞬间没了味道。 “其实……”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卑微又自傲,偏偏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执拗……” “我们俩,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但如果牵扯上男女关系,我们不适合,也不可能。” 林东野猛地抬起头,眼睛有点红,“……我知道,你是因为谢骁……” “是。” 温莞没等他说完,直接点头,坦坦荡荡,“我和他,有婚约、也有感情。” “以前的那些事情,兜兜转转,很复杂,我自己有时候也闹不明白。” “但眼下,我只想把合作社搞好,把家里安顿稳当。旁的……” “我顾不上,也不敢想。” 这些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林东野仅存的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是啊,他早就该醒悟,她的心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过。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嘴里的糖都化完了,才哑着嗓子。 “温莞……我明白了。” “以后咱们还是朋友,合作社的事,我会帮你,该我做的,一样不会少。” 温莞紧绷的眉眼霎时柔和了些。 她就知道,林东野不是那样容易丧气的人。 像他那样经历长大的人,怎么可能被这点儿女情长的坎儿绊住脚? * 春暖花开,红星合作社推出的“特供山货”受到了县里领导的喜爱。 至于温莞,她因带领红星村致富的突出能力,被破格提拔到新成立的县改革办公室。 这消息一出,合作社众人更是觉得挺直了腰杆! 以后他们合作社,在县城都有人罩着了。 与此同时,温莞在屋里收拾着不多的行李。 “咯吱”一声,门开了。 第76章 为村争光的温莞 回来的,正是同屋的苏婷。 她刚刚在外面听说了,温莞即将去县城赴任的消息。 她垂下脑袋,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她回到自己那半床铺,摸索出一条崭新的手绢。 “温莞……这个送给你,我一直想谢谢你,那时候…要不是你点醒我,我可能还钻牛角尖里出不来。” 温莞看着苏婷递来的手绢,针脚细密,绣着朵小小的向阳花。 她笑了笑,把手绢收进随身的布包里。 “过去的事别提了。冯俊杰那事儿,你也帮了我大忙,咱俩算扯平了,都往前看。” 苏婷用力点头,眼圈有点红,没再多说。 温莞拎起简单的行李,刚推开房门,就愣住了。 不大的门口,站满了人。 红星村的乡亲们,几乎都来了。 王强搓着手站在前面,赵大丫眼睛红红的,她身后几个妹妹,尤其最小的赵四丫,已经抽抽噎噎哭出声来。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温姐姐!你…你别忘了我!” “傻丫头,哭什么,县里又不远,我答应你,有空就回来看你们。” 温莞笑着捏捏她脸蛋,心里也酸酸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 忽然,她定住了。 人群后面,站着父亲和弟弟。 两人穿着整洁的蓝布褂子,脸上都是踏实的笑容。 这一世,他们躲过了那场无妄之灾,在红星村能堂堂正正做人,这就是她最大的安慰。 温明华没说话,只是冲女儿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全是骄傲。 他的女儿,是全天下最好的! “都回吧!地里活计要紧!” 林铁山见大家依依不舍,挥着烟袋锅子赶人。 “温技术员是去干大事的,别耽误她赶路!” 人群慢慢散开,温莞一眼看到了角落的林东野。 他没像别人那样往前凑,就那么静静站着。 林东野看着她耀眼的模样,心里有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欣慰的情绪。 林铁山走到温莞身边,拿着一个盖着红章的信封。 “温丫头,这是介绍信,拿好了。到了县里,好好干,给咱们红星村争光!” “村长,您放心!我是从咱们红星村走出去的,不会给咱们村丢脸!” 她目光最后在林东野那里短暂停留,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合作社有他、有村长、大丫、王强……她放心。 林东野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低喃道:“在县里……别太拼。” 你该有的样子,就是现在这样。 * 中午太阳大得很,温莞来到目的地。 抬头望了望木牌子——“赣县供销合作社”。 说是县里的合作社,其实就是栋三层小楼。 一楼、二楼门窗敞着,都是卖货的地方,三楼窗户关得严实,应该是办公的地方。 温莞把介绍信拿出来,走到门房跟前,跟看门大爷介绍起自己。 看门大爷确定了她的身份,便直接带她进去了。 门内比外头凉快些,混合着肥皂与陈米的气味。 正对面是一排玻璃柜台,里面各色的铁皮饼干盒摆得整齐,桃酥用油纸包着,边角泛油。 左手边,是农业用品区。 化肥袋子摞在墙角,还有很多锄头、镰刀、铁锨…… 右手边,是日用杂品区。 一排大缸里装着酱油、醋和散白酒,还有印着大红花的搪瓷脸盆…… 东西都很齐全,只是这时候正值中午,没什么客人。 温莞刚往里走了两步,就惊动了柜台后头打瞌睡的女售货员。 她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温莞一眼,嘴角往下撇着。 “老张,这姑娘找谁?” “这是红星村调来咱们这的,温同志。” 女售货员听到解释,又擦了擦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朝后面扬了扬下巴。 “哦,新来的啊。韩副主任办公室在三楼顶头那间,自个儿去吧。” 上了三楼,走廊挺长。 两边办公室的门大多敞着条缝,隐约可见里头空着的座位。 温莞来到最里面的办公室,定了定神,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推门进去,办公桌后面坐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梳着分头,脸盘方正。 他正端着个搪瓷缸子喝水,抬眼看向温莞,笑了笑,法令纹很深。 他就是韩副主任,韩兴国。 “韩副主任您好,我是红星村调来的知青温莞,这是我的介绍信。” 温莞走上前,双手递上信。 韩兴国放下搪瓷缸子,接过信,从头到尾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半晌,他才把信纸放在桌上,懒懒的靠在木椅背上。 “哦,温莞同志。红星村来的……杨主任跟我提过。” “年轻人,有朝气好啊。我们供销社,就需要新鲜血液。” 这话听着像是欢迎,可温莞却从他的动作,感受到他暗暗的敌意。 韩兴国翘起二郎腿,目光又在她身上转了一个圈。 “不过啊,小温同志,咱们供销社,有供销社的规矩。” “既然你是新来的,就要听从我们这些前辈的意思。我们这边,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当头。” “老百姓要什么,咱们就供应什么,你瞅瞅你们红星村的山货好,打动了老百姓,更打动了上面的人,这不,我们立马加大收购力度。”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大前门,深吸一口烟,白雾从鼻孔里慢悠悠钻出来,才继续开口。 “至于其他的,你得分清楚轻重。你该管的要管,不该管的也不必插手!按部就班,不出岔子,这就是本分。” 这话里的敲打意味,哪是欢迎,分明是下马威。 温莞心里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 “谢谢韩主任提醒,我会认真学习,尽快熟悉工作的。” “嗯。” 韩兴国抽完烟,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 “这样吧,你就先到基层门市熟悉熟悉情况吧,跟老同志多学学。具体工作,老刘会安排你。” 他朝门外扬了扬下巴,示意谈话结束。 温莞走出烟雾缭绕的办公室,走廊尽头另一扇门恰好打开。 第77章 挑战,不存在的! 一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巧走出来,正是提拔温莞上来的杨主任杨国栋。 最初和红星村合作,也是因为获得杨主任特批,才得以成功。 “杨主任!”温莞连忙招呼。 杨国栋脚步一顿,看清是温莞,脸上立刻露出笑意。 “哦,小温,报到啦?好好好!” 他拍了拍温莞的肩膀,动作很亲切,但手边夹着的公文包提醒温莞,他肯定还有其他急事。 “杨主任,您是要出去?” “嗯,对,我正要赶去市里开会,有个关于统购统销的紧急会议,唉,牵扯的事儿多……”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还是友善的多嘱咐几句。 “小温啊,你脑子活,有想法,这很好!” “但在咱们这地方,做事……别急着冒头,有什么想法,回头咱俩再细聊!” 他说完,又对温莞点了点头,像是把她当女儿一样鼓励。 温莞站在原地,看着杨主任消失的方向,又望了望韩副主任的门。 这县供销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这趟子水,怎么比她想象的更深。 * 韩副主任嘴里的老刘,正是采购科的刘科长。 这人没多话,只把温莞暂时安在了一楼门市部。 温莞不算是正式售货员,却天天跟那几位大姐挤在一块儿,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 日子,周而复始的沉闷。 刘科长时常会背着手晃过来,眼神在温莞身上溜一圈,带着点审视和不以为然。 温莞知道他带着敌意,可她初来乍到,却无从下手。 这天中午,温莞跟着柜台大姐请点仓库时,发现角落还有几捆细麻绳,颜色都发黄了,一看就是放了好多年,卖不去的积压货。 温莞立马来了想法,斟酌着语气,汇报给刘科长。 “刘科长,红星村那边,有些老手艺人,编的篮子筐子挺结实。我在想,能不能把仓库积压的麻绳处理给他们,让他们编点精细些的物件,比如,小提篮之类的?” “等编好了再收回来,放在咱们这儿代卖,多少能换点钱,总比压在库里发霉强些。” 刘科长翻账本的手停了下来,抬眼看向温莞,明晃晃透着“你懂什么”的意味。 “小温同志啊,你刚来,精神头足是好事。但供销社有供销社的规矩!” “那麻绳,再旧也是公家财产!编篮子?老百姓缺篮子吗?万一收回来放这儿卖?卖不出去算谁的?” 他连连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以后,这种没边的想法,趁早打住!安安稳稳干好给你安排的活儿,年轻人,别总想着标新立异,出风头!” 一盆冷水,浇得温莞透心凉。 刘科长这态度,像极了那日韩副主任跟她说过的话…… 要稳、要按部就班! 他们打心眼里就不欢迎她,更不希望她动合作社内部任何一块砖。 对于温莞来说,在几日在门市部,都是消磨时光。 她必须走出去,找到实实在在的路子。 几天后,县里开完会的杨主任回来了。 温莞立马找上他,没提她在社里被泼冷水的事情,只是拿出了一份自己写的申请报告。 “杨主任,我想申请一辆自行车,再开些介绍信。” “我想跑跑咱们县下面各个公社的生产队、代销点。” “光在门市部柜台,看到的是老百姓买什么。我想去看看,咱们县的老百姓手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又为什么卖不出去?” 杨国栋放下手里厚厚的文件,拿起那份报告,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只是他出去开会的这段日子,这丫头已经有如此感悟。 他仔细地翻看着,报告里清晰地列出了调研目的、范围和方法,虽然略显稚嫩,但思路清晰。 “跑公社?很辛苦啊!尤其是村里那些土路难走。” “我不怕辛苦。” 杨国栋沉吟了片刻。 他欣赏这个丫头的闯劲,这供销社,日复一日守着老规矩,或许真需要这样一股活水。 更重要的是,这次去市里开会,他们赣县作为全市垫底的县级合作社,除了最近刚推出的山货外,竟然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家当。 不仅仅是东西卖不动,更是没有好东西…… “好!” 杨国栋一拍桌子,下了决心。 “车我给你批,介绍信我马上给你开!不过小温,一定要注意安全,量力而行。” “还有……”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提醒,“下去多看多听,少说。有些事,心里有数就行,别急着下结论。” 温莞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第二天一早,温莞就推着一辆领来的二八大杠出了门。 她挎着一个军绿色帆布包,里面装着介绍信、笔记本、钢笔和一个军用水壶。 车轮碾过县道,很快驶上了乡间的黄土路。 她开始了,用轮子丈量红土地的日子。 沙子墩公社的养鸭场,水鸭子倒是散养得精神,但鸭蛋大小不一,沾着泥土鸭粪,就那么用柳条筐装着。 代销点的人抱怨:“收上来磕碰多、坏的多,损耗大,城里人嫌弃不干净,卖得慢。” 共青公社,满山遍野的翠竹是特色。 她看到不少老人和妇女坐在屋檐下,用粗糙的篾刀破着竹子,编着硕大的箩筐和晒席。 手艺是有的,但样式笨重,篾条刮得也不够光滑,边缘还带着毛刺。 一个老篾匠抽着旱烟叹气:“祖传的手艺,也就编点自己用用,卖给供销社?人家嫌占地方,卖不上价。” …… 她一边记录,车轮一边继续向前。 来到红岩公社,这边景色有些不同。 这里的山坡的土壤颜色格外深,透着一种赭红色。 温莞下了车,一阶一阶爬上坡。 等终于攀上坡顶,眼前豁然开朗。 好大一片茶园,望过去看不到尽头。 快入夏了,茶树墨绿,风一吹,满坡的绿浪就跟着晃。 她走到地头,抓起一把红土在手里捻了捻。 红土细腻,像磨过的面,顺着指缝往下漏。 “咦?你是谁,看啥呢?” 第78章 收东西、卖东西 一个戴着草帽的老人家走过来,是红岩大队的支书老李头。 “大爷,这土真好,红得发亮!” 老李头见她夸赞自己土地,也抓起一把土,在掌心搓了搓。 “是啊,好土地。” 他指着眼前的茶园,眼底透着骄傲,随即又黯淡下去,“地是好地,可惜啊……白瞎了!” “怎么了?”温莞追问。 老李头不想解释,摇摇头,佝偻着背就要往茶田深处走。 温莞赶紧掏出笔记本,一边追一边飞快问着。 “大爷,您能说具体点吗?这块地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有,您这些种出来的茶叶,后续的销路在哪里?” 老李头见她这幅模样,脚步顿住了。 这小同志脸生的很,虽然面相看起来不像坏人,但她问得太细了,不像平常的过路人。 这年头,谁没事打听这么细?别是…… 他可听说,前不久,红星村才刚刚被调查完…… “同志,你……到底是哪个单位的?打听这些做啥?” 温莞赶紧合上本子,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引起了对方的戒备。 “大爷,您别误会。我是县供销社新来的,叫温莞。您看,这是我的介绍信。” 她赶紧从布包里掏出介绍信,递过去。 老李头没接,只是眯着眼,努力辨认着。 他识字不多,但那红通通的公章,他还是认得的。 “供销社不是只管收东西、卖东西吗?咋还管起我们咋种茶来了?” 老李头身为老支书,本能地觉得,上面的人突然关心起生产,往往不是什么好兆头。 温莞察觉到对方的不信任。 在红星村这段时间,她早就懂得该如何和这些村民相处。 她收回介绍信,没有急着辩解,低下头再次抓起一把红土。 不同于之前的观察,这次她的动作很慢。 细腻的红土在她白皙的指间捻开,像在用心评估着什么。 “大爷,我知道,供销社的本分就是收东西、卖东西。” “可我是新来的,对咱们县产品还不太了解。最近我最近跑了好几个公社,就数您这儿的土,最特别。” “我虽说不全懂种茶的门道,但我瞧这叶子,颜色碧绿,透着股子鲜活气,就知道这地方长出来的,该是顶尖的好茶才对!” 她的话里没有浮夸的吹捧,一字一句都说到老李头心坎里。 这片茶山,是他们红岩几辈人攒下的家底,是深埋在骨子里的骄傲啊! 温莞见老人家那份防备淡了,话锋一转,又带着点困惑。 “大爷,可我想不明白了。既然咱们红岩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我在县供销社,没见着咱们红岩自己产的茶叶呢?” “那些摆在柜台上的茶罐子,全都是贴着外地的招牌。咱们自己人种出来的东西,怎么反而就进不了自家供销社呢?” 这个问题,也是老李头积压已久的心结。 他们红岩的茶,为什么就比不得外地那些? 老李头闷声不响,没有回答。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同志,她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疑问压在心头,还没等老李头摸索出个答案来,天边滚过一声闷雷。 抬头一看,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一眨眼就被乌云盖过。 “坏了,变天了!” 老李头脸色一变,立马察觉到要下大雨了。 他一把抄起锄头扛在肩上,冲着温莞急吼。 “快,跟我走!这山里的雨,说下就下,你一个小姑娘万一淋湿了,可是要生病的!” 温莞也感觉到气压变得阴仄仄的,她紧了紧包,跟在大爷身后。 老李头指着不远处,那个用竹竿和茅草搭的棚子。 “朝那走,那边的茶棚,是农忙时歇脚的地儿!” 他迈开腿就往那边跑,利索得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 两人刚跑进棚里,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 * 就在温莞他们避雨时,红星村这边,也笼罩在一片噼啪作响的大雨里。 红星村的仓库里,赵大丫正清点最后收进来的山货。 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赵大丫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又揉了揉扁扁的肚皮。 她一大早来仓库盘点,结果临时下大雨,走也走不了,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突然,一股烤红薯的香味钻到鼻子里。 “给。” 王强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外面灌进来的冷风。 他低着头,朝赵大丫伸出手,掌心躺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烤红薯,焦甜的香气一点点透出来。 赵大丫瞥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嘴上却嫌弃。 “木头!烤糊了都闻不见?” 话是这么说,手却老实的接过红薯,作势就准备吃。 王强也不辩解,耳根悄悄红了,转身就往墙角走。 那里堆着半人高的麻袋,他伸手摸了摸袋口,仔细检查着有没有被飘进来的雨星打湿。 两人一个检查,一个收拾,相对无言,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温莞走后,王强开始管理起地里的活计,平日早出晚归。 他们现在碰面的时间也少了,话也稀稀拉拉没几句,可这闷葫芦似的人,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冒出来。 赵大丫嘴上总说他“木头疙瘩”,可心里头那点甜丝丝的感觉,只有她自己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势稍小了些,但还没停。 仓库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碎花衬衫、梳着两条油亮大辫子的姑娘,撑着伞走了进来。 “强子哥!强子哥在吗?” 姑娘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刻意放软的腔调。 是邻村的孙小芳,李婶子千挑万选给王强安排的相亲对象。 王强立刻拧起眉头,闷声道:“小芳同志,你咋来了?下这么大雨。” “哎呀,这不是婶子担心你嘛!” 孙小芳自顾自走进来,把篮子放在王强刚清理好的空木箱上,掀开蓝花布,露出里面一双胶鞋。 “下雨了,婶子说你没带胶鞋,特意让我送过来。” 她说话时眼睛瞟着王强,手指却在鞋面上划了划。 “对了,鞋里垫了我新做的鞋垫,纳了花纹的,你待会儿试试合不合脚?” 说着就拎起胶鞋往王强跟前凑,看那架势竟要亲手帮他穿。 赵大丫咬了咬牙,方才那点暖烘烘的热气,瞬间被这阵仗浇得凉透。 第79章 婶子让我照顾你 王强整个人都僵住了,后退一步,差点撞到墙皮上。 “不用,方芳同志!我自己来就行!” 方芳笑容有点挂不住,但很快又挤出来:“哎呀,王强哥你客气啥,婶子让我照顾你……” 她说着还想往前凑,不想浪费这么好的表现机会。 这王强,现在可是十里八村最紧俏的单身汉,不仅自个儿在合作社能说得上话,他爹更是合作社的老会计。 “真不用!” 王强一把抢过那双胶鞋,“鞋我收下了,雨大,你…你赶紧回去吧!” 赵大丫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方芳那刻意瞟过来的眼神,明晃晃的敌意。 这是…… 把自己当情敌了? 赵大丫心里嗤笑一声。 是她的,自然是她的;若是还需要和别的女人来回攀扯,这样的感情,她赵大丫不稀罕要! 想当年,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妹妹长大,靠的从来不是男人。 “我看,这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 赵大丫抓起门后的斗笠,头也不回地出去。 “大丫!” 王强下意识想追出去,却被方芳一把拉住胳膊。 “王强哥,外面下那么大雨,你会淋湿的!” 王强看着赵大丫消失的方向,拳头越握越紧。 他甩开方芳的手,力气大得让方芳踉跄了一下。 “够了!” 方芳虽然是刚认识王强,但她没少听说周边人对王强的评价。 话不多、老实、脾气好…… 眼前的人,和打听到的那个王强,完全是天壤之别啊?! 等王强追出去之后,外面空荡荡的,哪还有赵大丫的影子? 没了办法,王强只能淋着雨,垂头丧气地回家。 这事儿,得跟他娘掰扯清楚! 堂屋里,李婶子正纳着鞋底,抬头听见动静,脸上还带着点期待。 “强子,回来啦?小芳那丫头把鞋给你送过去了?她人呢?咋没一起回来坐坐?咦,你脚上这……” 她眼尖,发现王强还穿着那双湿透的旧鞋。 “娘!” “您以后能不能别让方芳来了!” 李婶子脸一沉,手里的针线也停了下来。 “咋了这是?这大雨天,人家姑娘好心好意给你送鞋,你倒好,回来就甩脸子?” 王强一想到赵大丫离开那模样,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 “我早就跟您说过,我不喜欢方芳。您偏不听,偏要把她往我跟前塞,您这是干啥呀?” 李婶子“腾”地一下站起来,恨不得用鞋底班板子抽死这小王八蛋。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这方芳可是红岩村顶好的姑娘,模样周正,手脚也勤快,哪点配不上你了?” “为我好?您知道我心里装着谁吗?您这么硬塞,不是帮我!” 说到这茬,李婶子更气,撩起袖子开骂。 “你心里装着谁?不就是那赵大丫吗!真当你娘是睁眼瞎啊?她赵大丫没爹没娘,还带着三个拖油瓶,名声那么悍,十里八村谁敢要?” “我敢!” 王强终于喊出了心里话,她知道赵大丫比一般的姑娘凶悍,可是…… 在逐渐的相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喜欢这样的她。 “我就稀罕赵大丫,我就看她顺眼!方芳再好,我不想要!您再这么逼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你个混账东西!” 李婶子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抄起鞋底子,劈头盖脸就朝王强砸过去, “我打死你个不识好歹的玩意儿!” 王强没躲,鞋底板邦邦硬,砸在肩膀上,生疼。 他咬着牙,一跺脚,也冲进了外面的暴雨里。 * 雷声轰鸣,雨点斜打在棚顶。 老李头把锄头靠在棚柱上,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温莞也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驱散了刚刚的紧绷气氛。 老李头找了块干燥点的石头坐下,透过雨帘,望着茶园。 这丫头刚才的问题,供销社的柜台上为什么没有他们红岩的茶? 其实,他每次去县里,瞅见那些包装精美的外地茶叶,心里头就堵得慌。 “唉……”老李头长长叹了口气。 “咱红岩自己的茶,不是不想卖个好价钱。是……咱的东西,人家瞧不上眼啊。” 他像是裹着多年的憋闷,一朝吐露出来。 “丫头,你既然是合作社的人,我也就直说了。” “供销社收茶那帮人,嫌弃咱们这茶不够好,压价往死里压啊!逼得大伙儿,宁愿自家留着喝,或者图个省心,干脆直接卖了鲜叶子……” 温莞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虽说头回见这位老伯,但听他说话的分寸,绝对是红岩公社能拿主意的人物。 他吐露的,也正是红岩合作社现下的困境。 想要卖茶,却因为茶叶品质问题,导致供销社压价。 而供销社这一压价,又寒了茶农的心。 如此恶性循环,谁还肯费心去想怎么做得更好? “供销社说茶不好,具体是哪儿不好?你们没有想要进一步改进吗?” 老李头:“他们嫌咱炒得火候不匀,叶子有的糊有的生。泡起来味道杂,不够纯!” “这茶,也不是我们不想改进,可是红岩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老法子,炒茶全凭一双手的感觉,全是自个的经验。” “滋味杂、火候不匀……” 温莞若有所思地重复着,余光瞥到角落里一小堆茶末上。 炒出来的叶子颜色暗沉,形状破碎,的确有问题…… “大爷,您刚才也说了,炒茶火候靠经验。这经验……十个人有十个人的把握。” “这样出来的茶,每一锅的味道、卖相,完全不一样。” “供销社收茶,量大,他们肯定想要品质稳定的东西,所以不收,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老李头闷头听着,这简单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懂。 可懂归懂,法子呢?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就像这山里的老茶树,挪不动,也变不了。 “大爷,想要立起咱红岩自己的招牌,还是得把这茶做‘稳’了,让它每一锅出来,火候都正好,味道都纯正。” “自己做稳?咋做稳?几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就是命!” “大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您想想,为啥外面的人还愿意来收这里的鲜叶子?肯定是因为咱们茶树好,叶子好!” 老李头点了点头,这话……倒是在理。 鲜叶子能卖出去,不就是靠这块红土地么? 温莞见他表情松动,立刻趁热打铁。 “咱现在的问题,不在茶树上,不在鲜叶上,就在这制茶功夫上!” “祖传的手艺是根,不能丢,可也得看看外头的天不是?” “您看隔壁红星村,不也是因为敢试新路,才靠种那些山货赚到了钱。” 红星村的例子,老李头知道。 以前穷得叮当响,现在是真的富起来了。 “依我看,咱们红岩如果能请县里的技术员下来,帮着咱把炒茶、揉捻的火候定个标准出来,让大伙儿照着学、照着练,是不是也能把这茶叶炒好?!” “请技术员?”老李眉头拧得更紧了。 第80章 :京市来信 “技术员”这个词儿对他来说,既陌生又带着点不切实际。 “请人家?那得花多少钱?人家肯来咱这穷山沟?来了能待几天?能顶用?” 一连串疑问出来,温莞知道他的顾虑,只能先安抚着。 “技术员那边,我去县供销社想办法申请,只要咱们红岩大队有这个决心,愿意跟着学、跟着干,这事儿,我相信这事肯定能办成!” 外面的大雨逐渐变小,棚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老李头抬起眼,映着温莞坚定的脸。 这丫头片子,口气不小…… 但那份笃定,又不像是在说大话空话。 “大爷,如果我没猜错,您应该就是红岩公社的负责人吧……” 温莞嘴角微微弯起,眼神明亮。 能对红岩公社如此了解,除了大队支书,还能有谁? 老李头忽然被点破身份,喉咙里“唔”了一声。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那紧拧的眉头,松动了些。 这丫头,不仅口气大,眼力见也厉害…… * 雨停了。 温莞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透前,回到了供销社宿舍。 刚走到宿舍走廊,就听见水房里哗啦啦的水响。 售货员玲姐,就是门市部那位常打瞌睡的主儿,也是社里公认最洋气的大姐。 虽然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到,又爱打扮,烫的一头大波浪,带着股说不出的劲儿。 此刻,她正洗完头发,直起身,用干毛巾搓着湿头发。 这猛地甩尾,水点子都溅到温莞身上。 “哟!小温同志回来啦?” 玲姐 “啧啧啧,瞧瞧这一身泥猴儿样!又跑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我说小温啊,不是大姐说你,你本来就是从农村来的,好不容易进了咱县供销社,你不好好好好享福,倒天天这么风里来雨里去,图个啥呀?” 温莞扯了扯嘴角,有些人,话题说不到一起,就不必勉强。 她对着玲姐点了点头,侧身想绕回自己宿舍。 可玲姐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教育”她的机会。 她把毛巾往隔壁一挂,挡在她跟前。 “不是大姐思想落后啊!” “你看看咱们供销社的姑娘,哪个不是下了班逛逛街,收拾得漂漂亮亮?你再瞅瞅你!” 她啧啧两声,带着点轻视的意思。 “你现在仗着年轻,脸蛋儿还能看,可天天这么风吹日晒,以后皮肤糙了,脸黑得发亮,我看哪个男人能瞧得上你!” 她一边说着刻薄话,一边却偷瞄着温莞的脸蛋。 真是怪了! 这丫头片子天天在外头跑,怎么那脸皮还是白生生的,连个晒斑都没有? 今个下这么大的雨,那脸蛋儿反而像吸饱了水的嫩豆腐,水润润的! 玲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精心保养,却粗糙不堪的脸。 她肤色偏黄,天天用厚厚的雪花膏遮挡着,可就算如此,太阳稍微一晒,她立马又冒出些遮都遮不住的晒斑。 这老天爷,真不公平! 她喉咙里有点发酸,话就更不中听了。 “要我说啊,小姑娘家家的,安生点比啥都强。别等把自己折腾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哭都没地儿哭去!” 温莞的脚步,在她说最后那句话时,停住了。 她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委屈巴巴。 “玲姐,如果我没记错,您好像也还没有嫁人吧?” “您这年纪都没找地儿哭,我又有什么好哭的?!” 简单两句话,没有任何粗俗字眼。 却字字扎心,扎进了某个中年恨嫁人的心。 玲姐脸上的粉底抖动,想反驳,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这个乡下来的小丫头片子,嘴皮利索,胆子也大,竟然敢顶撞她! 温莞回到宿舍。 一张铁架床,中间一张三屉桌。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好在供销社人少,她暂且一个人住。 温莞坐到木桌前,拿起那面巴掌大的小圆镜。 镜面蒙着一层薄灰,映出的影像有些模糊。 她凑近了些,才看清自己脸上不知何时蹭上了一小块泥印子。 她抬手,用指腹搓了搓那块泥痕。 一下,两下…… 皮肤被磨得微微发烫,才终于露出底下的瓷白。 她又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眼角的倦意还没散去,可那双眼睛亮得很。 …… 看着看着,她就笑起来了。 今天累是累点,可她很有成就感,以及……刚刚怼玲姐的痛快。 镜子被放下,她看到桌上那封京市来的信。 两天了,她一直没有拆。 信封上的字,棱角分明,一如那人。 心口那股无名烦闷又涌了上来。 躲是躲不过的。 她吸了口气,终于将信展开。 信纸薄薄的,只有寥寥几行字。 内容无非是汇报他已经平安回京,知道了温莞调到县供销社,信里表达了祝贺。 再就是,占据篇幅最多的,叮嘱她注意身体。 内容都在意料之中。 报平安,交代近况,叮嘱她。 每一个字都规规矩矩,就像谢骁这个人,把所有情绪死死摁在底下,只在字缝间透出点关心。 可也就是这点关心,让她心口发酸。 她要不要回信呢? 摊开信纸,笔尖悬在纸上,半天落不下去。 写什么呢? 来供销社的这段日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她叹了口气,还是收回了纸。 不管写什么,除了让他悬心,还能有什么用? 她把空白信纸,连同那封他的来信,一起折好,压在了抽屉最底层。 * 京市,夜。 晚风呼啸,谢骁刚带着队伍从一场高强度的野外拉练回来。 刚卸下装备,水都没顾上喝一口,脚已经先迈到了通信室门口。 “今天……有我的信吗?” 通信员翻得仔细,手指划过一封封信:“报告谢团长,我得翻一下……” 他在篮子里翻找着,喃喃道:“这是王连长、李营长、还有孙副团长的……” “谢团长……没有您的!” 谢骁有点失望,刚准备离开,却又被通信员喊住。 通讯员抽出压在最下面那份,喊着:“谢团,这里……” 第81章 :想媳妇想的夜夜发疯 “这里……有一封周小柱同志的信!他上午跟车去团部拉物资了,麻烦您顺手捎给他,可以吗?” 谢骁瞥了一眼那信封,上面赫然写着“周小柱同志亲启”。 看地址,应该是从他老家寄来的。 他随手接过来,塞进作训服的上衣口袋。 走回军区宿舍,他推开周小柱的宿舍门。 周小柱看清来人,“噌”地一下弹起来,立正:“团长!” “嗯。” 谢骁应了声,从口袋掏出那封信,往周小柱手上一丢。 “你的。” “哎哟,谢谢连长!” 周小柱看着信,脸上笑开了花,嘴里也开始叭叭个不停。 “嘿!是我娘寄来的,说家里收成还行,让我别惦记,哎?!” 他像是看到什么激动的字眼,黝黑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呃……我娘信里提了一嘴,说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那姑娘……” 他越说声音越小,手指头无意识地搓着那封家信的边角。 信里催他抽出时间,回老家和姑娘见个面。 可……现在既不是逢年也不是过节的,他哪好意思开口请假? 周小柱讪讪的望着谢骁,只见他靠在门框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儿。 他赶紧把刚冒头的兴奋压下去。 团长和嫂子也不知道又闹了啥矛盾,明明感觉彼此有意,两人却隔得天远地远。 瞧团长这模样,八成是想媳妇想的夜夜发疯。 自己可不能把幸福表现得太扎眼,平白无故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咳咳,团长,差点忘了说正事!上午我出去,听政治处的干事悄悄跟我透风了。” 周小柱凑近两步,眼睛亮晶晶的。 “上次赣区任务的评功名单都报上去了!团长,这回您肯定得往上动一动!”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着谢骁的脸色。 见他没啥反应,又赶紧抛出另一件事。 “还有还有!医院的护士特意让我给您带话,说您旧伤复查的日子到了。” “明儿上午,务必抽空去趟军医院。她说您老拖着可不行,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谢骁终于有了点反应,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周小柱一口气说完,周遭又安静下来。 他看着谢骁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有点发毛,又有点着急。 团长总不会自己感情不顺,就不乐意手下人找对象吧…… 信上可还催着回去呢! 他挠了挠后脑勺,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 “团长,您、您跟嫂子……就是温同志最近还好吧?” 谢骁目光顿寒,看得周小柱心里直打鼓。 就在他以为团长要发火训人的当口,谢骁却忽然开口了。 “你呢?” “啊?”周小柱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骁指着那封家信,“那姑娘怎么样?” 周小柱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团长竟会关心起他那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 他低头看了看信,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笑容里带着藏不住的傻气。 “我娘信上就提了一嘴……说人挺好,我、我也没见过……” 空气又凝滞下来,比刚才更沉。 周小柱心里直打鼓,团长这反应实在太不对劲了。 他壮着胆子,硬着头皮想把气氛往回拉。 “您看您,关心我干啥!我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倒是您和嫂子……” 他偷瞄着谢骁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措辞。 “嫂子……她还在红星村呢!您、您也别太担心。” “等您这边升上去了,您就打个报告,跟嫂子把证领了,再接来随军?那不就……” “挺好。”谢骁突兀地打断了他。 挺好? 啥挺好?是说嫂子挺能干挺好?还是说……他这提议挺好? 周小柱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里,团长这语气,听着可半点不像觉得“挺好”的样子。 谢骁没再看他,转身就往外走,背影挺得笔直。 “团长!”周小柱下意识喊了一声。 谢骁脚步在门口顿住,没回头。 “明儿……别忘了去医院!”周小柱急中生智,赶紧把最重要的医嘱又吼了一遍。 “嗯。” 周小柱捏着那封家信,还是没懂团长那句“挺好”。 团长这究竟是啥意思? 他烦躁地抓了抓寸头,一屁股坐回硬板床上。 “这叫啥事儿啊……” 团长心情不佳,他这会儿更不敢提休假回老家这茬了。 第二日,旭日东升。 谢骁独自去了军医院。 医院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白墙绿漆,透着一股子部队特有的严肃感。 挂号、排队…… 诊室里坐着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军医,姓孙,是谢骁的老熟人了。 谢骁撩起作训服,那道伤疤,颜色已经淡了些。 “嗯,恢复得不错。” 孙老医生替他检查完,病历上唰唰写着。 “骨头长结实了,肌肉力量也跟上了。你小子,命硬。” 谢骁放下衣服,动作利落:“谢谢您,孙老。” “谢什么,本职工作。” 孙老医生把病历推过来,“不过,平时训练还是得多注意,别逞强。” “嗯。” 谢骁站起身准备离开,目光却无意间扫过桌面玻璃板下压着的几张合影。 其中一张,是孙老和几个年轻医生的合影,背景似乎是某个表彰会。 “江曼?” 他指了一下照片里江曼,“她……以前在京市医院?” 孙老医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推了推老花镜。 “哦,小江啊。她之前是在京市医院,不过……调走了有小半年了。” “调走的?”谢骁有些意外。 “嗯。” 孙老医生点点头,语气带着点惋惜。 “她主动申请的,调去赣县了。就是你们前阵子执行任务的那个地方。” 谢骁眉头蹙了一下:“主动申请?为什么?” 赣县条件艰苦,远不如京市,从核心调往边缘,这不合常理。 第82章 :我在这儿,能救人 孙老叹了口气,摇摇头。 “具体原因……不太清楚。只听说是她主动要求。唉,小姑娘倒是不怕吃苦,要去最艰苦的地方历练历练……” 江曼调走的时间,和他上次出任务的时间,似乎……有些接近? 难道,跟自己有关?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谢骁压了下去。 孙老似乎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转而看向他,脸上露出长辈式的关切。 “小谢啊,你这伤是没事了。” “但个人问题呢?前几天,你爷爷来这里体检,我可听他说了啊,你有个对象,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话题猝不及防地转到这上面,谢骁恢复了惯常的严肃。 “我爷爷来体检?身体没什么事情吧。” “一切都正常,就是我能看得出他抱曾孙心切,哈哈哈……” “不过,这也正常。咱们这个上了年纪的人,总想……” “孙老,我团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不等孙老继续絮叨,谢骁转身走出医院。 正午当头,天上没有一丝云彩。 沈明月那边,他已经和沈参谋长说清楚,不留余地。 至于江曼,联想到她之前在赣区的自己的态度…… 谢骁觉得这层窗户纸,必须捅破。 不仅仅是因为江首长当年对他的恩,更因为他不想这些牵扯,让温莞误会。 …… 赣县医院的值班室里。 正值午休,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江曼正伏案写着病历,一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曼。” “爸,您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有事?” “没事就不能问问你?最近怎么样?在赣县那边还习惯吗?” “挺好的。”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工作挺忙,但都能应付。生活……也还行。”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这短暂的沉默,却让江曼的心莫名地悬了起来。 老头子不同意她来这边,更是生闷气,好久没有主动找过她。 这冷不丁打来电话,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只听见电话那头长舒了口气,才又传来声音。 “谢骁回京了。” 就这儿? 江曼悬着的心重新落回心脏里。 “哦,他回京了?那挺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 电话那头,江首长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江曼下意识把话筒往旁边挪开了几公分。 “江曼!你跟我装什么傻!” “谢骁刚刚来找过我了,他说你在赣区对他……格外的‘照顾’!还特意谢过我们江家!” 那“照顾”和“感谢”四个字,被父亲咬得极重,刺耳得很。 “我……” “你什么你!” 江首长根本不给她机会,怒火更甚。 “你当初非要调去赣县医院,我就觉得不对劲!放着京市总院的大好前程不要,偏要往那种苦地方钻。” “我早就猜你是为了那小子!” “江曼啊江曼,你瞅瞅你,都追到赣县去了。结果呢?” “人家谢骁嘴上说着感谢你的照顾,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让你离他远点!” “你到底是干了什么,让人家这么直白地跟你划清界限?” 话音没落,电话那头一阵拉扯声,江曼妈的声音立刻盖了过来。 “女儿啊!妈的心肝!” “妈知道,你打小就偷偷喜欢谢骁。妈懂你,毕竟他是咱大院里长得最俊的小伙。” “可你……你一个姑娘家,到底做了什么,逼得人家特意跟你爸说这种话!” “你……你该不会霸王硬上弓了吧!” 霸王硬上弓? 这话问得,简直荒唐得让她想摔电话。 一开始去赣区,她确实是为了谢骁。 那个在军区大院里英挺冷峻的身影,承载了她少女时代的爱意。 听说他执行的任务有危险,她脑子一热,只想着离他近一点,或许能帮上忙。 可真正和谢骁相处下来,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她想象的样子! 他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冷硬、沉默、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男人,根本不是她的菜! 她现在愿意留在赣县医院,也仅仅只是因为这里需要她。 “妈,您听我说完!” “我来赣县,最开始是为了谢骁,可到了这儿,我才明白,他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我现在留下,就一个原因——这儿需要医生!” “您知道这儿啥样吗?这么大个县城只有一个医院,老乡们生了病,小病舍不得看,大病没钱治,只能硬扛着,扛到实在不行了才抬来……妈,我看着难受,这里太缺医生了!” “我在这儿,能救人,这才是我真正留下的理由!” 电话那头,父母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话震住了。 特别是江曼妈,拿电话的手都在发抖。 呜呜呜,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江首长看着媳妇泣不成声的样子,接过电话。 “曼曼……” “可那地方太苦了,你一个姑娘家……” “爸,我不怕苦。在这儿,我觉得自个儿有用。你们别担心我了,也……别提谢骁了。”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和他有其他牵扯了。” 江首长无奈,可是也清楚自家丫头脾气,一根筋,又大大咧咧。 说放下来,那就是放下了。 “唉!” “你这倔丫头,那自个儿多注意身体,有啥难处,一定跟家里说……” “嗯,知道了爸,你们也多保重。” 这通电话打完,江曼心里变得更踏实了。 唯独有些奇怪,这谢骁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突然跑去跟他爸妈说那些事情…… 总归他对谢骁没那个心思,也不想去探究其中原因。 突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江医生,快!出车祸了!拉货的车撞到小孩子,急诊刚送进来!” “来了——” 她应了一声,抓起听诊器就往脖子上套。 急诊室里一片忙乱。 林东野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孩子的小腿被鲜血染红,疼得直哭。 林东野自己胳膊上也是血道子,但他顾不上,死死按着孩子不乱动。 “江医生来了!” 江曼快步上前,目光快速扫过孩子的伤势。 左小腿有裂开一处口子,正汩汩往外冒血。 “医生,医生,快给这孩子看看腿!” 江曼正要伸手去检查孩子的伤口,林东野猛地看清对面的白大褂。 是她?! 是他?! 第83章 点儿背,碰上了 当看清是江曼时,林东野眉头蹙起来。 他认识这个女人,就是之前围着谢骁转,说话甜得发腻的女人…… 她来给孩子做急救?到底靠不靠谱? “看什么看,按住这孩子,别让他蹬!” 江曼也认出了林东野,但现在不是打招呼的时候。 她迅速打开急救包,取出碘伏棉球,压在伤口边缘进行消毒。 棉球触碰到伤口,孩子疼得又是一阵猛抽,差点把林东野的手都蹬开。 “按住了!” “我现在要给伤口缝针,你按不住孩子,就换人!” 她拿起工具,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表情凝重。 “我能按住!” 林东野咬紧后槽牙,不过是攥着一个孩子,这女人,竟然小看他! 孩子稳稳固定在检查台上,哭嚎的力气弱了些,只剩下小声的抽噎。 江曼轻车熟路的用注射器抽取药液。 “你干什么?”林东野看到那针头要扎向孩子,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局麻!不想他活活疼死就闭嘴!” 针尖刺入,药液缓缓推入。 孩子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只剩下细微的哆嗦。 江曼的手稳得可怕,几针下去,翻开的伤口一点点拉拢。 林东野屏住了呼吸。 他以前只看过村医粗犷的包扎止血,或是随便扎两针,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精细的操作。 他不得不承认,他看走眼了。 这女人……绝非他印象中那个甜腻的花瓶。 时间在流逝。 最后一针缝好,江曼利落地放下器械。 “行了,观察半小时,没问题就可以回去了。注意伤口别沾水,按时来换药。” 林东野这才松开手,活动了一下胳膊,后背也渗出了一层汗。 “谢了啊,江医生。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 江曼一边收拾器械,一边用消毒水擦手,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东野?红星村的那个?” “你不在村里待着,跑这儿干嘛?还带着个伤这么重的孩子?” 林东野嗤笑一声,随手拨了下额前汗湿的碎发。 “来县里送货,点儿背,碰上了。” “‘碰’上了?” 江曼眉头立刻拧紧。 开车这么不小心,撞到孩子,还用如此轻视的语气复述出来。 这么轻视生命,她火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这些开车的,横冲直撞,有没有点责任心?孩子才多大,再深点伤着骨头怎么办?” 她越说越气,手指差点戳到林东野鼻子上。 “我告诉你,这幸好是遇上了我,缝得及时!要是耽误了,或者处理不好,落下残疾,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林东野听着她劈头盖脸的教训,松垮的笑容僵在嘴角。 换作平时,他早怼回去了,可一想刚才对江曼的误解,到嘴边的回呛又咽了回去。 江曼看他这副“默认”的样子,认定他是理亏心虚。 她冷哼一声,继续数落:“哑巴了?知道自己错了?” “告诉你,这事儿没完!孩子家长呢?你撞了人,医药费、营养费,该赔的一分不能少!还有……” 她的话音未落,诊室的门撞开了。 一对中年夫妇焦急地进来。 “虎子!我的虎子啊!”女人一眼看到检查台上的孩子,扑过去就哭。 男人也冲到床边,见孩子安全,他猛地转身,站在在林东野身上,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感激。 “恩人,恩人啊!” 男人紧紧抓住林东野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谢谢,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家虎子就完了!” “我都听邻居说了,都怪那辆破车啊!刹车坏了,直直就冲着在我家虎子撞过去了!要不是恩人你过路,眼疾手快把我家狗娃扑开……那后果……” 男人说不下去了,后怕地直摇头。 他这才注意到林东野外套被划开一道口子,边缘染着暗红的血迹。 “哎呀,恩人,你这胳膊也伤着了?” 林东野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自在地抽回胳膊。 “咳咳,小意思,擦破点皮,不碍事。孩子没事就好。” 江曼:…… 原来是她误会了。 刚才那些义正词严的指责,此刻像一个个巴掌反抽在她自己脸上。 孩子父母还在千恩万谢,等孩子完全苏醒,这才抱着孩子离开。 门一关上,之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尴尬。 江曼抿了抿唇,眼神落在林东野渗血的胳膊上。 “坐下。” 江曼拿出消毒棉签、纱布和胶布。 伤口不算深,但挺长。 她镊起消毒棉球,带着点“泄愤”的力道按了下去。 “嘶……” 林东野没防备,倒抽一口冷气。 “忍着点,大男人叽叽歪歪,像什么样子!” 她声音硬邦邦的,但比刚才劈头盖脸骂人时低了不少。 “随便擦擦就行,没多大事。” 潦草消毒后,林东野刚挽起衣袖,温莞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林东野,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林东野活动了一下手臂,“小意思,就蹭破点皮。” 刚才在供销社,温莞听说林东野送货路上被车撞了,人被送到县医院了,她吓了一跳。 幸好,人没什么大事。 “江医生?”温莞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江曼。 江曼有些意外,没想到还能见到温莞。 谢骁都走了,她怎么还留在这儿? 想起谢骁,就想起他背后所作所为,她是一点好脸色也不想给温莞了。 她迅速收拾完东西,转头对林东野嘱咐了几句。 “记住了,伤口别沾水,辛辣刺激的少吃。行了,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温莞被她这冷冰冰的态度弄得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段时间,她没有得罪过她吧? …… 走出县医院,温莞猜到林东野还没有吃饭。 便提议带他去国营饭店吃饱了,再回去。 到了国营饭店,两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温莞做主,点了一盘红烧肉,一盘炒青菜,两碗米饭,再加一大碗鸡蛋汤。 饭菜热气腾腾地端上来,香味扑鼻。 林东野是真饿了,端起碗就大口吃起来。 温莞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问:“村里最近咋样?大伙儿都还好吧?” “都挺好,大家伙儿都念叨你呢,特别是赵四丫,每天都要提起你。” 温莞想到那丫头,笑了笑。 “那你呢?最近还好吗?” 第84章 :便宜了外人? 林东野顿了一下,筷子在碗里无意识地戳着饭粒。 “……嗯,都挺好。” 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合作社上,起早贪黑,日子过也充实。 这不是也“挺好”吗? 只是,心里头…… 其实,偶尔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她对面,听着她说话,看着她笑……就足够了。 “咳……” 他回过神来,赶紧扒了一大口饭,换个话头。 “要说完全没事吧,倒也有那么一桩事。” “就是赵大丫和王强那俩……最近闹得挺僵。” “他俩?之前不挺好的吗?他们怎么了?” “王强那小子,前两天跑我这儿倒苦水。” “就李婶子,在隔壁村相看了一个姑娘,李婶子很满意,那个姑娘呢,也满意王强,两家都商量着把这婚事儿定下来。” “可王强呢?他也不知道啥时候和赵大丫两人看对了眼。他不喜欢那姑娘……然后,逆着李婶子的意,说要娶赵大丫。” “为这事儿,娘俩在家里天天吵吵,闹得可凶了。李婶子骂他不识好歹,王强也犟着,说除了赵大丫谁也不要。” “至于,赵大丫那边……估计也知道了,她干脆连王强的面都不见了。王强去找她,都不开门。” 温莞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她身为旁观者,也不好插手人家的家事。 只是,李婶子这么硬逼,怕是要适得其反。 “林东野,我突然想起来,李婶子和我说过,你以前是不是……弄‘吹’过王强一个相亲对象?” 林东野正闷头喝汤,抬起眼,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 “嗯,是有这么档子事儿。” 林东野淡淡的将这事简单跟温莞讲了讲。 原来当年,王强也曾被李婶子安排相亲,对方是个条件不错的邻村姑娘,两家几乎要定亲了。 但林东野偶然撞破,那姑娘与同村一个穷小子情投意合,只是迫于父母贪图彩礼的压力,才勉强答应王家的婚事。 林东野担心这强扭的瓜不甜,就私底下告诉老王头和王强。 父子俩一听,也觉得这事儿不能勉强。 可那时候,又不好直接将这事告诉李婶子,怕她那火爆脾气一点就着,闹得鸡飞狗跳。 为了让双方体面退亲,林东野主动“做恶人”。 他精心策划了一场戏。 在一次有姑娘父母和媒人在场的饭局上,他故意让王强装出突发“羊角风”的症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林东野则在一旁“惊慌失措”地坐实王强有这“隐疾”。 这招立竿见影,姑娘家很快以“八字不合”为由主动退了亲。 温莞听得眉头紧锁,没想到背后还有这层隐情。 “也因为这事,王强那小子又想让我办法……” 林东野有些哭笑不得,做了一回‘狗头军师’了,这家伙赖上他了。 “哦?他又想让你出什么主意?” 温莞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还能是啥?想让我帮他想辙,搞定他娘呗!顺便……挽回赵大丫的心。” “那……你打算怎么帮他?” 温莞追问。 “李婶子最在乎啥?一是面子,二是儿子。” “她现在钻牛角尖,不仅是因为赵大丫,更是因为觉得她的乖儿子翅膀硬了,敢忤逆自己。再加上相亲那姑娘看着温柔乖顺,她觉得自己眼光没错。” “所以啊,硬劝没用,得让她自己发现那姑娘没那么好,或者,根本不适合王强。” …… 聊到后面,林东野把碗底最后一点汤喝光,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不过后来我听说,头先那个被我‘搅黄’的姑娘,最后还是嫁了她心仪的那个小伙子。虽然穷点,但两口子恩恩爱爱,日子过得也挺好。” “所以你看,歪打正着,我这也算做了件积德的好事吧?” 温莞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林东野看着她浅笑的侧脸,窗外的阳光在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似乎有心事…… “温莞,说了那么久村里的事,那你呢?” “他……你一个人在城里还好吗?日子还顺心吗?” 他故意没提那个名字,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还成,工作就是那些事,忙是忙点,习惯了就好。” 林东野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知道她并不想多说。 至少,她不想提起那个人。 等两人用完饭,林东野准备顺着送完货的拖拉机一起回村。 临别之际,温莞看着他晒得更黑的脸,嘱咐着。 “路上当心点,胳膊上的伤,记得按时换药,别不当回事。” “还有,替我看看大丫,让她别钻牛角尖,也……看着点王强,别让他再犯浑。” “放心吧,我知道。” 微风拂过,吹起温莞额前的碎发。 林东野看着她,笑容慢慢敛去,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温莞,不管你在城里遇到啥事儿,记住,红星村永远是你的根,我…和乡亲们都是你的后盾。” “尤其是……如果有人让你受委屈了,甭管他是谁,只要你吱一声,我林东野,立马从村里杀过来!” 温莞听懂了,点了点头。 * 等温莞回到供销处,立马有人告诉她杨主任找她。 她来到了三楼办公室,门虚掩着。 杨主任埋在文件堆,看到温莞进来,眼里压着一股不同寻常的亮光。 “主任,您找我?” 他招手示意温莞进来,从文件堆里扒拉出那份厚厚的手写报告。 “小温啊,坐。” “我看到你的报告了,里面有针对不同公社问做的问题分析。” “比如,这沙子墩公社,你报告上写他们养殖水鸭产业成熟,鸭蛋产量大。但运输损耗大,建议调整运输方法,或者对鸭蛋二次加工售卖。” “还有,这共青公社,盛产翠竹,但加工技艺落后,建议开发实用+工艺结合的竹编新品。” …… “这些建议,我能看得出来,你是用心了!” “只不过,我觉得这些报告里,最重中之重的还是这红岩公社。” 杨国栋拿起报告,翻到写红岩茶园那页。 “你这上面写,红岩公社有茶山一百多亩,涉及三十多户茶农。” “可去年,供销社账上,一斤干茶都没见着!”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踱了两步,背对着温莞,肩膀绷得紧紧的。 “那么好的鲜叶子,愣是让人压着价收走了!” “别说茶农寒心,我这个管供销社的,脸上臊得慌!” “咱们赣县这么大个地方,就真找不出一个懂茶叶的人?就眼睁睁看着好东西,便宜了外人?” 温莞被杨主任的激动情绪感染了,心也跟着揪起来。 “杨主任……” 第85章 :我服你了,是我输了 “懂茶的技术员有,就算咱们赣县没有问题,外面也肯定有!” “我打听到,省里农科所,有位陈教授,是科班出身,专攻的就是茶叶种植和加工改良!去年,他还带人在邻省的山区,帮他们搞过红茶工艺提升。” …… 杨主任动作快得像阵风。 他亲自摇通了省农科所的电话,带着真挚的恳切,把红岩公社红的困境,一股脑儿告诉了话筒那头。 几天后,一辆吉普车,停在了县供销社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斯文、体面的老头。 “陈教授,可把您盼来了,一路辛苦!” 杨主任热情地迎上去,又赶紧把温莞往前推。 “这就是我跟您电话里提的小温同志,调研报告就是她跑出来的,红岩的情况她最熟!” 温莞赶紧上前,恭敬地打招呼:“陈教授您好!我是温莞,您先到办公室喝口水歇歇?” 陈教授推了推眼镜,打量了温莞一番,有点意外。 “不歇了,小温同志,带路,去红岩。现在就走!” 这雷厉风行的劲儿,正合温莞的心意。 到了红岩大队,老李头早就带着几个核心茶农在路口等着了。 看见这“省里来的大专家”,老李头脸上挤出笑容:“陈教授,一路辛苦,辛苦了!” 陈教授只是点点头,目光直接投向茶山:“先去山上看看。” 一行人顶着午后还有些毒的日头,爬上了红岩坡。 脚下红土的黏性很大,走起来格外费劲。 陈教授却没觉得累,他时不时蹲下来,抓起一把红土,凑到鼻子前闻一闻,又捏一小撮放进嘴里尝了尝! 旁边的老李头和茶农们都看傻了,面面相觑。 温莞也吃了一惊,但随即明白,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感受土壤的特性。 走完一圈,陈教授拍了拍手里的土,长长舒了口气。 “这红岩坡,是块宝地!老天爷赏饭吃的地方!” 老李头和几个老茶农一听这话,眼底藏不住的惊喜! 多少年了,他们守着这土地,知道它好,但这也是第一次从“大专家”嘴里得到认可! “陈教授,您是说……我们这茶,真行?” “行!非常行!” “条件很好,具备做出高品质茶叶的天然优势!” 他话锋一转,看向老李头和一众眼巴巴的茶农,眼神变得锐利。 “但是,有好料子,不等于能做出好茶!如果加工技艺不成熟,也是在糟蹋东西!”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众人脸上的喜色僵住了。 “走!带我去看看你们怎么做茶的!” 制茶作坊里,几口大铁锅支着,柴火燃烧着。 几个老茶农正按着祖辈传下来的法子,凭经验抓一把鲜叶下锅,翻炒。 陈教授站在门口,脸色越来越沉。 他指着锅边:“温度计呢?” 没人吭声。 “计时器呢?” 还是沉默。 “揉捻的力度、方向、时间,有标准吗?” …… 作坊里一片死寂,回答他的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胡闹!” “火候不明,时间不确定……还谈什么香气口感?好好的叶子,全糟蹋了!难怪卖不上价!” 这话戳中了老茶农们的痛处,也刺伤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经验”。 一个脾气倔的老茶农,昂着脖子吼:“祖祖辈辈都这么炒!就你规矩多!” “嫌俺们弄得不好?你弄个好的给俺们瞧瞧!” 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温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这要是把陈教授气走了,一切都完了! 她刚想上去打圆场,陈教授却没发火。 “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们就现场比比!同一批鲜叶,你们按炒一锅,我炒一锅!是好是坏,让茶叶自己说话!” 他转头对温莞和老李头说:“去!给我找一口干净的新锅,工具我都带了,另外再给我找两个手脚麻利、肯听话的年轻人来打下手!” 一场炒茶对决,就在这小作坊里,拉开了帷幕。 倔老头憋着一股气,哗啦倒进一锅鲜叶,大手在滚烫的铁锅里翻飞,全凭经验和手感。 另一边,陈教授亲自盯着另一口锅。 他指挥后生:“烧火,要匀!” 温度计插进锅壁,计时器放在手边。 等锅温达到要求,他立刻吩咐道:“下叶!” 翠绿的鲜叶倒入锅中,瞬间爆出轻响。 陈教授亲自示范:“翻!手腕带!不是用死力!要抖散!受热才匀!” 他动作快而准,叶片在锅里均匀翻滚。 “你们看温度,保持住!” 两个后生紧张地盯着温度计,按陈教授的口令调整火候。 时间一到,陈教授果断下令:“出锅!摊凉!” 刚炒好的茶叶倒在竹篾上,颜色鲜活翠绿。 揉捻环节,陈教授更是手把手教:“用掌根,暗劲!不是搓,时间要够!” 他示范着,动作带着一种韵律感。 很快,两边茶叶都做好了。 两堆茶叶摆在一起,卖相显而易见。 老法子的茶,颜色深沉,细碎末子多。 而陈教授指导的茶,不仅颜色翠绿、叶子更是紧结匀整。 温莞立刻拿来两个大碗,分别放入两种茶叶,沸水冲下。 老法子的茶汤,浑浊,入口苦涩味重。 陈教授那边的茶汤,清澈透亮,回甘清甜。 温莞把新茶端给众人,也顺便递了一碗给嘴硬的倔老头。 老李头一喝新茶,眼睛都瞪圆了。 “这……是我们的自己种的茶叶?!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香的茶!” 倔老头端着那碗新茶,手有点抖。 他先是闻了又闻,又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真香啊! 他喝了大半辈子茶叶,也没喝过这么香的!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最后只重重地“唉!”了一声。 他默默走过去,把自己那锅茶叶拢了拢,倒进了角落的筐里。 “我服你了,是我输了。” 第86章 :我小舅舅就不错! 自打认输的那天起,红岩公社的炒茶作坊,彻底变了样。 温度计牢牢钉在了锅边,成了炒茶工盯得最紧的东西。 陈教授定下的温度红线,谁也不敢碰。 老茶农们不再凭“手气”估摸火候,而是严格按照陈教授的标准,动作虽还有些生涩,却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陈教授也没急着走。 他扎根在了红岩,白天泡在作坊里盯着每一道工序,不厌其烦地教。 晚上就在大队部腾出来的小屋里,和老李头他们一起,把白天记录的问题,一条条梳理清楚。 没几日,他便研究了一套适合红岩茶叶的制茶标准。 他撰写成册,白纸黑字,郑重的交给了老李头。 “规矩立下了,就得严格标准,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喝上你们红岩的茶!” 老李头百感交集,感谢的话太多,说都说不完。 他只能立下军立状:“陈教授,您放心!日后每年的第一茬新茶都给您留着!” 陈教授点点头,收拾起他的行李。 技术留下了,规矩立下了,剩下的,就得靠红岩人自己了。 春日如期而至,春茶的号角也吹响了…… 这一次,红岩茶叶带着崭新的包装,进入了赣县供销社。 门市部里,杨主任早就让人在柜台腾出了一块地方,擦得锃亮。 温莞亲手裁的红纸,端端正正写着茶名——“红岩翠芽”。 贴在柜台上,这“红岩”二字,在一片外地茶叶中,扎眼得不行。 “哟!红岩村的茶?” 县中学的老校长凑近了柜台,一脸惊奇又带着点怀疑。 “同志,这真是红岩出的茶?我有个学生在红岩村,前年给我捎过一点……那味道,啧,可真是……” 老校长摇摇头,没好意思说“寒碜”。 “校长,您说得对,过去是那样。” 温莞笑着接话,顺手就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样品罐,拧开盖子。 “但今年不一样了!您闻闻这味儿?” 一股特有的茶香,从灌口飘散出来。 “这……有点意思啊!” 温莞见他感兴趣,赶紧用样品现场冲泡了一杯。 翠绿的嫩芽在热水的激发下,那香气更是浓郁起来,引得旁边几个打酱油的顾客也围了过来。 “您尝尝?”温莞把泡好的茶推到老校长面前。 老校长将信将疑地端起杯子,先看了看汤色,才抿了一小口。 茶水入口,他先是习惯性地微蹙,但紧接着,那眉头就舒展开了! 微涩感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回甘。 “神了!这真是红岩的茶?闻着香,回口甜!跟我学生以前给的,完全两码事!” 温莞不卑不亢的回答:“就是红岩产的茶。只不过这批新茶,是用省专家指导的科学新方法制作出来的!” “您老尝过,觉得怎么样?” 老校长回味着嘴里的茶香,拍了拍玻璃柜台:“不错!给我包二两,咱们赣县,总算有自己拿得出手的好茶了!” 有了老校长这个“活广告”,围观的人心思都活络了。 “同志,也给我来一两尝尝!” “闻着真香啊,给我也包点!” “红岩自己产的?那得支持一下!来半斤!” 柜台前很快热闹起来。 负责茶叶柜的小姑娘忙得满头汗,收钱、称茶、包装,动作飞快。 温莞站在稍后一点,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这第一步,算是踏稳了。 而在楼上办公室,韩副主任抽着烟,听着楼下的喧闹声。 烟雾缭绕间,他眉头深锁,搭在窗台上的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 * 随着红岩茶叶的名声传出去,回头客越来越多。 第一批茶叶,不到半个月,卖光了。 红岩茶农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 杨主任这边,县里的表扬电话也直接打到了他桌上。 这天下班,杨主任的爱人杨大嫂,特意在供销社门口堵住了温莞,脸上笑盈盈的。 “小温,晚上别去食堂了,上家来!老杨让我炖了肉,给你庆功!” 温莞见推辞不过,跟着去了。 杨家就在社后头,有个独立的小院子。 饭桌摆在院里的葡萄架下,几样家常小菜,气氛轻松。 “小温啊,快尝尝这个。” 杨大嫂夹了块肉放到温莞碗里,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自打你来供销社,老杨回来可没少夸你,红岩那茶,硬是让你给盘活了!” 温莞有点不好意思:“嫂子,都是大伙儿一起干的,还有省里专家的功劳。” 杨主任也附和着:“小温别谦虚,你嫂子表扬的都对!” 杨大嫂摆摆手,又想起什么。 “对了,上次在你那里采购的辣椒酱,不仅我们厂员工喜欢,我家臭小子也喜欢,对了,你那里还有没有……” 温莞刚想说下次再带点来,院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 一个背着旧帆布书包、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满头大汗。 “妈!我饿了!” 小家伙嚷嚷着,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到饭桌旁的温莞,小脸上满是惊喜,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小舅妈!你来啦!”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杨大嫂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赶紧站起来:“哎哟,小俊!你瞎喊什么!” 她一把拉过儿子,又急又臊地解释。 “小温,对不住!前两天家里给他小舅张罗个对象,说好了过两天来家吃饭,这小子就记下了!” “这一进门瞧见生人,还是个漂亮姑娘,他就以为是他小舅妈来了!这孩子,没个眼力见儿!” 她说着,轻轻拍了儿子后背一下。 温莞笑了笑:“没事儿,杨大嫂,小孩子嘛。” 小俊洗了把手,也挨着桌边坐下。 许是刚刚认错人,小家伙脸有些暗戳戳红了。 “那个,小温啊,你看这事儿闹的!” “说起来,你在咱们这儿也安定下来了,工作又干得这么好……个人问题,有眉目了没?” 温莞垂下眼,一时不知该怎么答。 “嗨!跟嫂子有啥不好意思的!” 杨大嫂以为她是害羞,更来劲儿了。 “你看你,模样好,性子好,还有本事,啥样的找不着?” “要实在找不着,你嫂子我身边可有不少优质小伙子……” 温莞心里苦笑。 好像……在哪里都逃不开这个问题。 “大嫂,我现在就想把工作做好。” “工作重要,终身大事也耽误不得啊!你看你一个人……” “妈!”小俊突然又插嘴,“我觉得我小舅舅就不错!” 第87章 :回信 这下连杨大嫂都尴尬了,赶紧拍了下儿子:“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瞎掺和什么!” 温莞顺势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大嫂,您的心意我领了。不过眼下,合作社就是我的‘终身大事’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去整理下午的材料。” 她语气坚决,杨大嫂也不好再强求。 只得讪讪地笑着:“哎,好好,工作要紧,工作要紧。那……有空常来家坐啊!” “嗯,谢谢大嫂。” 等温莞离开小院,杨小俊还是一个劲儿的嘀咕。 “妈,我跟你打包票!我小舅肯定喜欢这个姐姐。” “你看这个姐姐又温柔、又漂亮、眼睛闪亮亮的,像个玻璃珠子,会说话似的。” 杨大嫂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就你机灵!人小鬼大……” 温莞回到宿舍,在走廊冷不丁撞见玲姐。 自从上次被温莞怼过,玲姐现在收敛了许多,见了面也只是眼神躲闪地挤出个笑,算是打了招呼。 温莞也不想在这些不重要人身上浪费时间,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进屋,她的目光就被窗台吸引了。 那盆她之前随手带来的盆栽,竟然悄悄冒出了一点嫩芽。 这段时间她忙于红岩村的事情,根本无暇照料它。 可它依旧默默地汲取阳光雨露,活出了自己的样子。 所以…… 有些事,有些人,是否也该有个清晰的交代了? 月亮开始悄然爬上天空。 温莞拉开了最底下的抽屉,仔细斟酌写了一封回信…… * 京市。 军区大礼堂内,掌声雷动。 崔师长把奖章别在谢骁胸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恭喜你,谢副师,你现在可是京市最年轻的副师,真是给咱们军部长脸了!” “谢谢首长!”谢骁敬礼,身姿挺得笔直。 大会结束,人散得差不多了。 沈参谋长没走,朝谢骁走过去。 他看着谢骁胸前的奖章,点点头:“真好,如果你爸爸能看到今天这一幕,一定会欣慰。” 提到早逝的父亲,谢骁眼神微暗,没说话,只是捏紧了胸前的奖章。 沈参谋长看着他,叹了口气,“对不起,阿骁,提到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参谋长。” “阿骁……” 沈参谋长神色转为郑重,“我马上要调去西北那边了。走之前,有些话,得跟你说道说道。” “是关于明月那丫头的事……她在赣县做的那些事,我都了解清楚了。” “这孩子……她妈走得早,我又总在部队,对她疏于管教,” “我替她,也为自己管教不严,向你道个歉。” 谢骁薄唇微抿,眼眸幽幽。 片刻,他才沉声道:“参谋长,都过去了。您不必放在心上。” 沈参谋长如释重负,拍了拍谢骁的肩膀。 “孩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很优秀,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 沈家。 沈明月快憋疯了。 她爸真狠心,自己被调走,还要大门反锁,跟关犯人似的关着她。 好不容易瞅准保姆出门买菜的空档,她跟做贼似的溜进书房,那里有电话,她要给她小舅舅打电话。 电话一通,沈明月带着哭腔就喊上了:“小舅!救命啊!我爸要把我关死在家里了!你快来救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一听宝贝外甥女这委屈劲儿,心尖儿都揪起来了。 这是他大姐姐唯一留下来的孩子,他真不懂为什么姐夫能那么狠下心。 “哎哟,我的小祖宗,别哭别哭!舅舅这就买票,马上去接你!等着舅舅啊!” 挂了电话,沈明月心里才算有点底,抹掉脸上的泪痕。 嘴角,却忍不住偷偷往上翘了一下。 * 军部这边,夜幕悄然降临。 谢骁等着来信,可随着时间过去,他一天比一天失望。 这几日,他甚至连通信室门口都不再去了。 这天训练结束,他刚回到宿舍,脱了常服外套,正准备洗澡。 忽然—— “报告副师!有您的信,赣县来的!”通讯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谢骁心头猛地一跳。 赣县来的? 他几乎是劈手夺过信封。 看清信封上那清秀的字迹,捏着信的指尖都有些发紧。 是她的信。 终于……来了。 他赶紧关上门,小心翼翼打开信。 “谢骁同志:来信收悉。前尘往事,如云烟散尽。你我既已分开,便不必再提。各自珍重,安好勿念。温莞。” “各自,能安好吗……” 谢骁手指关节泛白,胸口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闷痛得厉害。 他强迫自己冷静。 至少,这一世的莞莞没有被抄家、没有被红小将打伤了身子…… 上一世的她,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而这一世,她生机勃勃,眉眼间尽是张扬的自信。 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副师!” 门外周小柱的声音打断了他,“刚得信儿,冯俊杰没了!监狱那边说是突发急病!” 急病? 上辈子未被发现的矿山,被他找到了;上辈子没抓到的枭,也被他逮住了…… 可这人还没撬开嘴,就“病”死了? 前世他就怀疑军部有问题,可那时温莞出事,他心神俱裂,紧接着又被审查,根本无力深究。 现在,这几乎坐实了他的猜想。 军部内部,绝对有卧底! 而且是个手眼通天的家伙,连监狱里都灭口! 冯俊杰这条线断了。 谢骁闭了闭眼,只得从头开始,重新梳理自己和温莞身边所有可疑的人和事。 另一个名字跳进了谢骁的脑子里——贾丽丽。 上一世,就是她指认温莞身份。 这一世,他早防着,把她一家打发到东北农场去了。 按说,该消停了。 可他心里,总是不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骁还是动用了东北那边的人脉。 几天后,消息传回。 “谢副师,您让打听的那个贾丽丽,还有她父母都不见了!” “说是上面来的政策,要支援边疆建设。但怪就怪在,走得很急,连正式调动手续都没办,人就没影了。” 支援边疆? 全家消失得如此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这绝不是巧合! 第88章 :非大丫不娶 库房那边。 赵大丫挽着袖子,腰上系着围裙,正带着几个妇女分拣刚收采摘的蘑菇。 大大小小的蘑菇全部铺在草席上。 赵大丫:“按照之前的等级分类,品相好的,还有一般的,都得单放!那堆碎的,归到次等里,留着咱自己分分,煮汤炖菜一样香!” “好嘞!” 众人开始忙活起来。 赵大丫动作飞快,眼也毒,手里抓着一把,三两下就分好了等级,丢进不同的筐里。 旁边的妇女们跟着她干,也都不敢懈怠。 “大丫姐,你看这菇,多肥实,满足特供要求!” 赵大丫接过来,掂量掂量,“嗯,这个行,放上等筐。” 她嘴上应着,但细看能发现,她眉头微蹙,眼神不像平时那么透亮。 不远处,另一堆分拣队伍的妇女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劲儿。 “哎,听说了没?” “就隔壁村那个方芳,今儿个又来了,李婶子带她去供销社,买了不少东西,还扯了块新花布,鲜亮着呢!” “哎呀,李婶子那么抠搜的人,竟然对这姑娘这么大方……” “听说那姑娘嘴甜得很,可会哄人了,李婶子一心想让她做儿媳妇呢!” “哎呀,那也难怪!” “嘘嘘嘘,快别说了,免得那咱们这位听到。” “……” 赵大丫没抬头,也没搭腔,只是把空簸箕往地上一放。 “咚”的一声闷响。 那说话的妇女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 赵大丫从旁边的麻袋里又倒出一堆山货,哗啦放在那妇女跟前。 “少嚼舌根子,多干活!这批货赶着弄完入库呢!都仔细点,别混了等级,白瞎了好东西!”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妇女们互相使着眼色,都不敢再吱声,闷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赵大丫绷着脸,心不在焉地分拣着。 花布?鲜亮?哼! 她赵大丫是不爱打扮,嘴巴也不会哄人,可她能靠双手养大三个妹妹。 她不觉得自己比别人低一头! 正心烦意乱地想着,王强突然出现了。 他有点局促地杵在门口,“大丫……” “啊,还有其他婶子们,都在忙着呢?” 王强有些意外,没想到今个有这么多人在这里。 众妇女面对王强傻气地问候,不约而同的捂嘴笑了起来。 大家伙儿都存了那么点八卦的心思,又不敢太明显。 “王强,你来干啥?有事说事!没看忙着呢?” 赵大丫心里正窝着火呢,看见他,语气冲得很。 王强被她吼得缩了下脖子,但想起林东野的话,又硬着头皮往前蹭了两步。 “大丫,我、我找你是……是正事!地、地里那批准备搭架,得……得提前领细竹竿了!” “领竹竿?” 赵大丫这才抬眼,狐疑地扫了他一眼,“单子呢?登记本拿来!” “在、在这儿!” 王强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赵大丫,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大丫!竹竿是正事,可……可我还有件更要紧的事儿!” “我、我跟我爹说了,我王强,就认准你了!那方芳……是我娘一厢情愿!我、我从来没答应过!我跟我爹都说了,非你不娶!” 众妇女:!!! 赵大丫:???!!! 她想过王强可能会支支吾吾解释两句,可万万没想到这个闷葫芦,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就这么直愣愣地……表白了? 还说什么“非你不娶”? 赵大丫立马脸红起来,心口怦怦直跳。 这个大傻子!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大丫又羞又恼,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登记本,看也不看就飞快地翻开。 “竹竿是吧?要多少?赶紧说!少在这儿发疯!” 她低着头,假装专注地看本子,可那通红的耳朵尖却出卖了她。 王强被她骂了,心里反而踏实了点。 至少没直接拿扫帚把他轰出去! 他赶紧报数:“二、二十根!” “等着!” 赵大丫扔下两个字,转身就往放竹竿的地方走。 几个妇女互相使着眼色,憋着笑,谁也不敢出声。 王强站在原地,看着赵大丫脸红,嘴角忍不住往上咧了咧。 东野哥说得对,躲没用,就得硬气点说出来!他好像……好像看到点希望了? 王强抱着那竹竿,脚步发飘地出了仓库门。 门刚关上,里面就炸开了锅。 “哎哟我的老天爷!听见没听见没?非大丫不娶!” “王强这闷葫芦,开起窍来可真是吓死个人!” “大丫丫头,脸都红成猴屁股了!还躲着呢!” 赵大丫被她们起哄得又羞又臊,把手里的登记本往桌上一摔:“都闭嘴,活干完了?再嚼舌根子,工分扣光!” …… 接下来的日子,王强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隔三差五就找个正经理由往仓库跑。 “大丫,苗该追肥了,领点草木灰!” “大丫,那片地有点旱,得领水桶!” “大丫,锄头坏了,换把新的!” 每次来,他都规规矩矩说正事,但那双眼睛,总忍不住往赵大丫身上瞟。 赵大丫呢,依旧没好气,登记、拿货、摔本子,动作一气呵成,凶巴巴地催他“快走”。 可细心的人发现,赵大丫眉眼渐渐弯了,态度也先前那么强硬了。 这天,王强又来了,这次是要点细麻绳捆苗。 赵大丫正蹲着整理货架底层的杂物,背对着门口。 “大丫,领点麻绳……” 王强话没说完,赵大丫猛地起身,脑袋一下撞在货架横梁上。 “哎哟!”赵大丫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捂着额头蹲了下去。 王强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撞哪了?疼不疼?我看看!” 他蹲下身,急得想扒开赵大丫的手。 “滚开!不用你管!” 王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赵大丫疼得皱成一团的脸,心里跟猫抓似的。 他猛地站起来,闷声不响就往外跑。 赵大丫看着他跑走的背影,又气又委屈,还有点心酸。 这木头! 平时天天跑过来嘘寒问暖,怎么她这一受伤,还跑的没影了! 难不成,是怕自己撞傻了,赖上他?! 事实当然不是赵大丫所想的那样。 没过多久,王强喘着粗气跑回来,手里攥着个东西,不由分说就往赵大丫手里塞。 入手清凉。 赵大丫低头一看,是一块毛巾,上面还敷着碾碎的草药。 “快……快敷敷!我刚在山上找的草药,可以化瘀止疼!” 王强喘着粗气,说话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赵大丫闻着那药香,她认识这草药,长在另一个山头。 那么远…… 她看看眼前这个傻大个,之前堵的气,莫名其妙就散了。 王强看她没再骂人,松了口气,站在旁边,也不知道该说啥。 仓库里一时安静下来。 “麻绳……还要不要了?”赵大丫闷闷的声音从毛巾底下传来。 “啊?要!要!” “等着!” 赵大丫站起身,走到放麻绳的地方,扯下一大卷,塞他怀里,“拿着,赶紧走!看着你就烦!” 王强看到她羞涩的样子,嘿嘿傻笑了两声:“哎!我、我这就走!” 他抱着绳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那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轻快。 赵大丫看着他走远,把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 半晌,嘴角悄悄往上弯了一下,又飞快地压下去。 “烦人……” 第89章 :那小子……最近开窍了 京市。 军区大礼堂内,掌声雷动。 崔师长把奖章别在谢骁胸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恭喜你,谢副师,你现在可是京市最年轻的副师,真是给咱们军部长脸了!” “谢谢首长!”谢骁敬礼,身姿挺得笔直。 大会结束,人散得差不多了。 沈参谋长没走,朝谢骁走过去。 他看着谢骁胸前的奖章,点点头:“真好,如果你爸爸能看到今天这一幕,一定会欣慰。” 提到早逝的父亲,谢骁眼神微暗,没说话,只是捏紧了胸前的奖章。 沈参谋长看着他,叹了口气,“对不起,阿骁,提到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参谋长。” “阿骁……” 沈参谋长神色转为郑重,“我马上要调去西北那边了。走之前,有些话,得跟你说道说道。” “是关于明月那丫头的事……她在赣县做的那些事,我都了解清楚了。” “这孩子……她妈走得早,我又总在部队,对她疏于管教,” “我替她,也为自己管教不严,向你道个歉。” 谢骁薄唇微抿,眼眸幽幽。 片刻,他才沉声道:“参谋长,都过去了。您不必放在心上。” 沈参谋长如释重负,拍了拍谢骁的肩膀。 “孩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很优秀,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 沈家。 沈明月快憋疯了。 她爸真狠心,自己被调走,还要大门反锁,跟关犯人似的关着她。 好不容易瞅准保姆出门买菜的空档,她跟做贼似的溜进书房,那里有电话,她要给她小舅舅打电话。 电话一通,沈明月带着哭腔就喊上了:“小舅!救命啊!我爸要把我关死在家里了!你快来救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一听宝贝外甥女这委屈劲儿,心尖儿都揪起来了。 这是他大姐姐唯一留下来的孩子,他真不懂为什么姐夫能那么狠下心。 “哎哟,我的小祖宗,别哭别哭!舅舅这就买票,马上去接你!等着舅舅啊!” 挂了电话,沈明月心里才算有点底,抹掉脸上的泪痕。 嘴角,却忍不住偷偷往上翘了一下。 * 温莞自从回了谢骁的信,心头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连林东野都察觉出她最近笑的比平时多了。 此时,林东野正弯腰在地里忙活,瞧见心情好的温莞。 冷不丁冒出一句:“王强那小子……最近开窍了?听说在仓库整的那一出,动静可不小。” 这么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温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他俩是挺好,王强最近进步神速,大丫姐虽然还凶他,可凶得……嗯,挺有意思。” “看样子,是某位‘高人’在背后指点江山,功不可没啊!等真喝喜酒那天,你这‘军师’可得坐主桌!” 林东野没回头,只是“哼”了一声:“什么功不功、主桌不主桌的,少扯这些没用的。他俩能好好的,少给我添点堵,比啥都强。” 温莞看着他别扭的劲头,笑意更深了些。 这林东野,教训起王强来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倒像是浑身长了刺。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目光无意间掠过旁边那块试验田。 突然,笑容僵在了脸上。 “林东野,你看那里!” 林东野被她突然的变脸弄得心头一跳,立刻顺着视线望去。 只见主田角落的几块幼苗已经蔫巴巴的,没了生气。 温莞走上前,蹲下翻看叶片,背面竟然密密麻麻附着着灰绿色的小虫。 昨天还绿油油的,怎么今天突然生虫了? 林东野也就近抓起一片叶芽,看到蠕动的虫子和密集的虫卵,脸色铁青:“蚜虫?!爆发了?!” 温莞站起身,沿着虫害区域的边缘,仔细向中心探查。 看完这一大片地,她心里的疑团更重了。 “林东野,这虫不对劲……蔓延得太快、太集中了!” 她带着林东野走到之前划出的一小块对照试验田旁。 “你看这儿!如果是自然爆发的虫害,怎么偏偏就绕开了这一小块?难道,虫子还挑地方不成?!” 旁边那块用普通种子种的对照田,苗子虽然不如主田壮实,却也绿油油一片,半点虫害的影子都没有。 林东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是邪门!这虫子认门儿?专挑好的啃?” 他声音低沉下去,“温莞,你说……会不会是有人……” 温莞没接话,林东野说的话不无道理。 “林东野,去村里,找村长,还有老王叔……把能叫的都叫上!就说田里爆发了严重的蚜虫,眼看要绝收,请他们赶紧来瞧瞧!把动静……闹大一点!”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要捂住,索性就敞开了。 人来得越多,越容易看出猫腻,也越能让那背后使坏的人……得意! 林东野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明白了!我这就去,保证把人都喊来!” 林东野这一嗓子过去,村长、老王头还有王强、赵大丫他们都来了。 田埂上很快挤满了闻讯赶来的社员。 大家伙儿看着眼前这景象,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密密麻麻的蚜虫,触目惊心。 再看看旁边那一小块安然无恙的对照田,傻子都觉得不对劲了。 温莞指着受灾最重的一片区域:“村长、老王叔、你们看!昨天还好好的,一夜之间就这样了!最怪的是,旁边这块地,一样的种法,就没事!” “邪门!真邪门了!”老王叔站起身,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种了一辈子地,没见过这么认窝的虫子!专捡好苗子啃?” “是啊,这明摆着……”林东野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人群里嗡嗡议论开了,互相怀疑着。 “邪门了!” “瞅瞅那对照田,绿油油的,这边跟遭了瘟似的!” “该不会……真像东野路上嘀咕的,有人使坏吧?” “嘘……别瞎说!” 温莞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就在这时,一个的声音从人群后头冒出来。 第90章 :给她送个大惊喜 “哎哟,我说兴许是那片田的虫子还没爆发开来呢?又或者……又或者那片叶子长得不够嫩、不够甜?虫子也挑嘴嘛!” 张家嫂子挤到后头,声音却盖过众人,响亮的不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家嫂子。 特别是前头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给显眼的她。 “张家嫂子,你这说的啥话?那对照田的苗是不如主田壮实,可那也是绿油油的嫩叶子!虫子要真饿疯了,还能挑肥拣瘦?” “就是!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张家嫂子被众人看得脸上挂不住,缩着脖子就想往人群里钻。 赵二嫂一看这架势,立马从她身后蹦出来,双手叉腰。 “咋啦?还不兴人家张家嫂子说说看法?她说的也有点道理嘛!虫子这东西,谁知道它咋想的?再说了,保不齐是……” 赵二嫂眼珠子一转,声音拔高了点,“保不齐是红柳村那边带过来的啥新虫子呢!他们村穷山恶水的,谁知道有没有怪虫子祸害了庄稼,传过来了?” 她这话,直接把脏水往泼到隔壁的红柳村。 “赵二嫂!你少胡说八道!” 人群里,红柳村的几个年轻小伙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场面眼看就要乱套。 就在这节骨眼上,田埂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让让!让让!温技术员在哪儿呢?” 只见红柳村的村长柳老根,带着他们村种了几十年地的老师傅来了。 柳老根额头上全是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温技术员,听说地里闹了大虫害?哎呀,可急死我了!赶紧来看看!” 他挤进人群,一眼看到那惨状,脸都白了:“我的老天爷!这蚜虫怎么这么凶?专挑这块好地?” 跟在他旁边的老师傅二话不说,蹲下身,检查起来。 “温技术员,这不对!太不对了!我老头子种了一辈子地,闹虫灾也见过不少,可没见过这么‘认门儿’的虫子!” “这虫害,来得邪性!里头肯定有鬼!” 这结论从老师傅嘴里出来,大家伙更是义愤填膺。 纷纷要抓到这个背后害人的鬼东西! 赵二嫂和张家嫂子缩在人群边缘,脸色更白了。 场面僵持不下,温莞站出来开口。 “村长,我觉得眼下当务之急是灭虫保苗!虫害不等人,不管这‘鬼’是谁,苗子毁了,大家都吃亏!”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众人。 对啊,吵吵嚷嚷没用,先救庄稼要紧。 柳老根第一个响应,带着老师傅迅速部署:“走走走,我们立刻去配石硫合剂,专克蚜虫,我们村里就有现成的!” 两位老头二话不说,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后生就往仓库跑。 趁着众人忙碌,温莞拉着林铁山,再次走向那片受害最严重的主田边缘。 “村长,您瞧,这里有道印子,浅是浅了点,但大小、形状……您看,像不像女人穿的胶鞋?” 林铁山蹲下去,眯着眼仔细瞅,脸色凝重起来。 “你这么一说……还真像!咱们社里,重活浇水都是男劳力包圆,女同志穿胶鞋下地的少。而且昨天浇完水,太阳都落山了,按规矩,确实没人该再下田……” “这鬼,不是咱们社里干活的人,而且是晚上时候行动的!” “没错,村长,这事儿不能声张,怕打草惊蛇,得私底下查。” “您悄悄找人,把这个脚印仔拓下来保护好。再暗中查查,谁家有这种尺码的女式胶鞋?重点排查那些不是咱们合作社的女同志……” “另外,这虫子,肯定不是凭空来的!量这么大,显然不止是咱们一个村的虫源,背后肯定有人帮忙收集、运送……” 温莞点到即止,眼神瞟向红柳村方向。 林铁山明白了温莞的暗示,这块地就在两个村地界,要说有帮凶,红柳村那边定然脱不了干系! 林铁山连连点头,心里对温莞这缜密的思路佩服不已。 “好,我这就去办!柳老根那边我去说道说道!” 他立刻起身,像没事人一样融入忙碌的人群。 温莞看着林铁山走开,自己也站起身,目光扫过人群中的张家嫂子。 张家嫂子正低着头和旁人说话,冷不丁地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下意识地汗毛倒竖。 * 虫害的问题暂时压下了,但人心里的嘀咕可没停。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火,看谁都像贼。 张家嫂子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温莞最后扫过来的那个眼神,久久不能忘怀。 她越想越慌,温莞那丫头太精了,保不齐真能查出点什么,万一查到她头上……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静,自家男人睡得像死猪一样沉了。 张家嫂子像做贼一样,摸黑往赵二嫂家那破院子跑。 赵二嫂也没睡,心里总也惦记着那么点事情。 张家嫂子的敲门声一响,赵二嫂立马跑下床,把人拽了进来,反手就插上了门栓。 “咋样?你男人睡着了?” “睡得跟死猪一样!” 张家嫂子喘着粗气,声音都在抖,“姐,我害怕!温莞那丫头,她是不是……是不是怀疑上咱们了?” “怕啥!又没抓着咱们的手!她怀疑能咋地?空口白牙的,还能咬人?” “可是……可是……” 张家嫂子想起那块试验田,就是一阵后悔。 “都怪我,那时候看那块田长得不好,懒得丢虫了,要是我丢均匀点,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查出我们……” “查出来个屁!” 赵二嫂啐了一口,语气狠厉起来,“她温莞想踩着我们显摆她本事?门儿都没有!敢断我的路,我就让她没好日子过!” 张家嫂子被她这狠劲儿吓了一跳:“二嫂,你……你想干啥?” 赵二嫂凑近张家嫂子的耳朵,悄摸摸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哼,她想揪我们?那我就给她送个大惊喜!” 第91章 :死鬼!就你猴急! “什么……大惊喜?”张家嫂子没听懂。 “我红柳村那相好,就在会计室打杂!我准备让他偷偷改两笔账,弄点‘证据’。到时候我们再放风出去,就说温莞挪合作社的钱倒贴红柳村,跟那边男人不清不楚!” 张家嫂子听得心惊肉跳:“这……这能行吗?要是被抓住……” “抓住?呵呵!” “风言风语的东西,传开了,假的也成真的!” 她眼珠一转,又想起个人。 “对了,还有我本家兄弟赵老四,那家伙自从上次得罪了赵德奎,这会儿正闲得发慌呢!” “他做梦都指望搞垮合作社,到时候就让他去传闲话,等我们一起把合作社搞垮了,他正好可以去砖窑厂那边显摆立功!” 想到温莞身败名裂的景象,赵二嫂都兴奋得发颤:“温莞那贱人,不是最要脸吗?我就让她彻底臭掉!看谁还跟她干!” 张家嫂子看着赵二嫂那发狠的样子,心里的害怕被的兴奋压了下去。 是啊,凭什么温莞这毛丫头就能风光? 凭什么她们就要被排挤? 她咬了咬牙,声音也带上了狠劲:“对!姐,我听你的!弄死她!” 赵二嫂是个出了名的急脾气,心里揣着事儿,一宿没睡踏实。 天刚蒙蒙亮,她就爬起来,挎上个破篮子,借口去摘菜,实则溜到了赵老四那间破屋前。 赵老四还在炕上打着呼噜,冷不丁被一阵又急又响的敲门声砸醒了。 “谁啊!大清早的!催命呢!” 门一拉开,赵老四看见外头站着赵二嫂:“二嫂?你干啥呢,这大清早的?” 赵二嫂没废话,警惕地左右瞄了两眼,一把推开赵老四,挤进屋里,反手就把门带上了。 “老四,有好事儿找你!” 赵老四打了个大哈欠:“好事?能有啥好事轮到我头上?” “少废话!想不想去砖窑厂那边露露脸?想不想让赵德奎那老东西以后高看你一眼?” 提到砖窑厂和赵德奎,赵老四的瞌睡虫跑了一半。自从他得罪了赵德奎,现在全村都看不起他,日子过的别提多憋屈了。 “二嫂,难不成你有门路?” “门路就在眼前!把合作社搅黄了,你老四就是砖窑厂大功臣!到时候你回去还不是赵德奎一句话的事儿?” 这想法是好,可是……他哪有那么大本事! “你丫是开玩笑吗?我搞合作社?怎么搞?那温莞现在风头正劲……” 赵二嫂嗤笑一声,“风头再劲,也架不住风言风语!你赵老四不是最会传闲话吗?这回给你个大的!” 她凑到赵老四耳边,把红柳村那边准备“弄证据”诬陷温莞挪钱、搞不正当关系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到时候,账本上有了‘证据’,你再把话放出去!就说温莞跟红柳村男人不清不楚,睡一个被窝,拿咱们合作社的血汗钱去倒贴那边养汉子!说得越难听越好!让全村、不,让附近几个村都知道!” “这名声一臭,我看她这合作社还怎么开!” 赵老四越听眼睛越亮,这活儿他熟啊!造谣生事,这可是他的老本行。 而且干成了,好处大大的有! “妙啊二嫂!高!实在是高!你放心,传闲话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保管让那温莞臭得比茅坑还熏人!” 赵二嫂看他上道,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你这两天就给我酝酿起来,等红柳村那边‘料’一到,立刻给我传扬出去。” “明白!明白!” 赵老四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二嫂你就瞧好吧!这事儿,我老四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得了赵老四那边的保证,赵二嫂又坐立不安熬到天黑。 深夜,她鬼鬼祟祟摸到了红柳村后头一个僻静的破院子。 这是她相好柳歪脖的窝。 柳歪脖之所以叫柳歪脖,是因为他打出生起脖子就是歪着的。 小时候村里老大夫看过,只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倒不碍着吃喝干活。 可这歪着的脖子,终究让他低人一头,以至于年近四十,还是没能娶上媳妇。 村长看他可怜,便让他在村部帮衬着做些收拾杂物、打扫院子的活计,也算给他寻了个落脚营生。 此时,柳歪脖正在屋里喝闷酒,一见赵二嫂摸进来,眼立刻亮了。 “哟,我的心肝儿,今天咋舍得来了?你家那个瘫子睡了?” “少废话!” 赵二嫂一把推开他,压低声音,“有正事,交代给你。” 柳歪脖见她神色不对,也稍微清醒了点:“啥事?” “你明儿去村部打杂时,趁机帮我在账本上改两笔。” “把红星村合作社发的工资改高点,弄得像是温莞在偷偷贴补咱们红柳村似的!要改得显眼,一眼就能从账上看出不对劲!” 柳歪脖一听,酒吓醒了一半,舌头都了:“改、改账?这要是查出来……” “查个屁!真被发现了,你死不认账就是!就算要问责,也是会计的错,谁会查你个打杂的?!” 柳歪脖转念一想,这女人说的也对。 他不过是一个打杂搞卫生,谁会怀疑到他头上。 “好,这事我答应。那你呢?衣服脱了,给好哥哥摸一摸……” 他淫笑着,伸手就想往赵二嫂胸口扯。 赵二嫂推开他的手,又想起另一桩心事。 “对了,昨天装虫子的布袋子呢?都弄干净了?没留把柄吧?” “放心!早按你说的,扔村后小河边里了。河水一冲,毛都找不到一根!” 赵二嫂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心肝儿,正事说完了……可想死我了……” 他喷着酒气的嘴就往赵二嫂脸上拱。 赵二嫂心里正烦着事,又嫌他一身酒气汗臭,本能地想躲:“滚开!没心情!” “啧,事儿都给你办妥了,不得给点甜头压压惊?” 柳歪脖手上加了劲,把她往炕上带。 “让哥哥稀罕稀罕……保证让你舒坦……” 赵二嫂挣了两下没挣开,想着后续还得靠他改账,半推半就地,假意挣扎了两下,也就顺着他的力道躺了下来。 “死鬼!就你猴急!……轻点!别给人听见了……” 两人像两棵纠缠的枯藤老树,在黑暗中摸索起来。 事毕,赵二嫂胡乱整理着衣裳,只觉得浑身黏腻难受。 柳歪脖歪着脑袋躺在一边剔牙,一边哼着小调。 “记住!账的事,抓紧!” “放心吧,我的好嫂子!” 赵二嫂匆匆离开了。 柳歪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满足地咂咂嘴。 在他看来,这事儿,天衣无缝。 第92章 :温莞回信 军部这边,夜幕悄然降临。 谢骁等着来信,可随着时间过去,他一天比一天失望。 这几日,他甚至连通信室门口都不再去了。 这天训练结束,他刚回到宿舍,脱了常服外套,正准备洗澡。 忽然—— “报告副师!有您的信,赣县来的!” 谢骁心头猛地一跳。 赣县来的? 他几乎是劈手夺过信封。 看清信封上那清秀的字迹,捏着信的指尖都有些发紧。 是她的信。 终于……来了。 他赶紧关上门,小心翼翼打开信。 【谢骁同志:来信收悉。前尘往事,如云烟散尽。你我既已分开,便不必再提。各自珍重,安好勿念。温莞。】 “各自,能安好吗……” 谢骁手指关节泛白,胸口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闷痛得厉害。 他强迫自己冷静。 至少,这一世的莞莞没有被抄家、没有被红小将打伤了身子…… 上一世的她,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而这一世,她生机勃勃,眉眼间尽是张扬的自信。 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副师!” 门外周小柱的声音打断了他。 “刚得信儿,冯俊杰没了!监狱那边说是突发急病!” 急病? 上辈子未被发现的矿山,被他找到了;上辈子没抓到的枭,也被他逮住了…… 可这人还没撬开嘴,就“病”死了? 前世他就怀疑军部有问题,可那时温莞出事,他心神俱裂,紧接着又被审查,根本无力深究。 现在的情形,几乎坐实了他前世的猜想。 军部内部,绝对有卧底! 而且是个手眼通天的家伙,连监狱里的人都能灭口。 冯俊杰这条线断了。 谢骁闭了闭眼,只得从头开始梳理自己和温莞身边可疑的人和事。 另一个名字跳进了谢骁的脑子里——贾丽丽。 上一世,就是她指认温莞身份。 这一世,他早防着,把她一家打发到东北农场去了。 按说,该消停了。 可他心里,总是不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骁还是动用了东北那边的人脉。 几天后,消息传回。 “谢副师,您让打听的那个贾丽丽,还有她父母都不见了。” “说是上面来的政策,要支援边疆建设。但怪就怪在,走得很急,连正式调动手续都没办,人就没影了。” 支援边疆? 全家消失得如此迅速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这绝不是巧合。 * 京市,沈家。 天蒙蒙亮,保姆刚买菜回来,正掏钥匙呢,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几个拿着锤头、扳手的男人凶狠的站在沈家门口。 “不想死,开门!” 保姆认得中间打头的男人,知道他是沈明月亲舅,叫蒋勇。 “这……首长夫人交代过……” “少废话!我姐的孩子在里面,还轮不到外人做主!你要是不开门,我不介意把动静闹大一点。” “闹大了,公安到时候给你治个非法囚禁人的罪名……” “哎!别别……”保姆一听这罪名,吓得赶紧把门打开。 门一开,沈明月像只小兔子似的就蹿了出来,一头扎进蒋勇怀里。 “小舅,你可算来了!” 蒋勇心疼地拍拍她后背:“走,跟舅走!” 沈明月摇了摇头,从小舅舅怀里退出来,转身走到那保姆面前。 眼神冷得像冰。 保姆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结结巴巴:“明、明月小姐……” “王婶,今天这事儿,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 保姆想辩解:“可还有夫人他……” “我知道你是我后妈的远房亲戚,你只管告诉她,她比你更明白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至于我爸那边,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多一句嘴……” 她故意停住,眼神往外面的方向瞟了一眼。 “你儿子……在京市上学,挺不容易的吧?你说,要是在放学途中,突然出点什么事,少个胳膊、少个腿的,多可惜?” 保姆浑身一激灵,在她看来,沈明月一直是端庄乖巧的。 这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眼底的狠劲。 沈明月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脸上那点狠厉立马收干净,又变成了那个需要舅舅保护的乖乖女模样。 “小舅,我们走吧。” 蒋勇全程看在眼里,非但没觉得外甥女过分,反而闪过一丝赞许。 他姐姐走得早,在这家里,小丫头就得有点脾气,不厉害点,不得被后妈欺负死。 “走!” 出了那扇门,沈明月感觉甩掉了枷锁。 整个人无比的畅快! “明月,现在人也出来了,跟舅说说,后面怎么打算?” 沈明月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过头,眼睛亮得惊人。 “小舅,我要跟你回赣县。” * 红星村这边。 在柳村长和老师傅的帮助下,这蚜虫暂时被控制住。 可虫是压下去了,人心却压不住。 这黑手没揪出来,大伙儿心里都悬着块石头,干活都不踏实,生怕哪天又出幺蛾子。 柳老根这边也没闲着,他们村是全县出了名的穷。 本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产业,好不容易搭上合作社这条船,眼瞅着有奔头了,就被人背后捅刀子。 他作为红柳村当家人,根本不能忍? 回村后,他立马发动了红柳村的男女老少,暗地里留心着一切风吹草动,特别是本村那些平时就有点歪心思的。 没过两天,柳老根就调查出结果。 他悄摸摸的来到红星村,准备把得到的消息汇报给林铁山和温莞。 来到办公室,他特意让自己儿子在门口守着,切勿被外人听了去。 林铁山和温莞见他这样神神叨叨,也顿时紧张起来。 “咳咳……这个同志是?” 柳老根指了指林铁山身边的林东野,他好像没怎么见过这个生面孔。 林铁山解释说:“这是我儿子,是自己人。” 听到是自己人,柳老根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 “我们村有个叫柳歪脖的,你们不知道见过没有,就是脖子歪了吧唧的,总是对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在场的三人:??? 柳村长:…… “算了,估计你们也没见过,那家伙平日也不出村。” “我查到,柳歪脖这几天有点不对劲。平时他蔫头耷脑的,对谁都没个好脸,可这段时间。他见人就笑,每天美滋滋的。” “这些还不论,最重要的是,有人瞅见他连着几个晚上,带着个麻袋四处晃悠,不知道捣鼓啥。” 带着麻袋四处乱晃? 难不成是在捉虫? 温莞和林东野对视一眼,两人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林东野抢先开口:“柳村长,还有别的吗?” “有!太有了!” 柳老根一拍大腿,把调查到的一股脑全数说出来。 “还有前两天晚上,我们村有人亲眼看见,你们村那个赵二嫂,悄摸摸地从柳歪脖院子离开,听说……” “咳咳,好像衣衫不整,头发都是乱的……” 温莞听完,心里最后那点疑虑也打消了。 赵二嫂,果然是她! 还有红柳村那个柳歪脖,看来就是她找帮手。 “柳村长,你这情报太重要了!这事儿先别声张。你回去,找两个可靠人,给我死死盯住那个柳歪脖!” “发现任何动静,立刻来告诉我!” “明白!” 柳老根用力点头,眼里冒着光,“温技术员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敢在我们红柳村地头上使坏,还想砸了合作社的锅?老子非把这黑心烂肺的玩意儿揪出来不可!” 他摩拳擦掌,像是已经看到了抓住贼人的那一刻。 第93章 :帮忙抓坏人 柳老根信心满满,回村就找了两个年轻人,都是自家子侄辈的,嘴巴紧,腿脚快。 他悄悄吩咐下去:“给我盯死柳歪脖!特别是晚上,一有动静,立马来报!” 两个小年轻拍着胸脯保证:“叔,您放心!跑不了他!” 温莞这边也没闲着。 她把赵大丫姐妹几个叫到跟前,把柳老根查到的消息原原本本一说。 “果然是那个坏婆娘!心肠烂透了!”赵大丫气得一拳捶在桌子上, 赵四丫年纪最小,眼睛却亮得很,攥着小拳头:“温姐姐,叫我们来,是不是要我们帮忙抓坏人?” 温莞摸了摸四丫的头,这丫头确实最机灵。 “柳村长那边已经派人盯住柳歪脖了。咱们村这边,盯赵二嫂的事儿,我想交给二丫、三丫、四丫。” “交给她们?”赵大丫有点意外。 “对!你们年纪虽然小,但熟门熟路又机灵。更重要的是,你们几个小丫头一起玩、一起干活,不显眼,不容易被她提防。” 几个丫头一听,眼睛都亮了。 “温姐姐你说,怎么盯?”赵四丫迫不及待。 “很简单,就像平时一样,该干嘛干嘛,但眼睛别离开赵二嫂家附近,看她啥时候出门,见了什么人。” “记住,远远看着就行,千万别靠近。有什么不对劲的,立刻悄悄告诉大丫,或者告诉我和林东野。” “明白!” 姐妹仨异口同声,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认真。 深夜,万籁俱静。 此时的柳歪脖,正缩在自己屋里。 单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尝到点荤腥。 结果还没吃几口,又没了。 他狠狠嗅了嗅被子上残留的气息,回想着赵二嫂曼妙的身姿。 香,真他娘的香! 他痴痴地发呆,眼神却突然瞥见柜子露出的麻袋角。 这正是之前装虫子的那个。 他之前骗赵二嫂丢了,一是因为那时候心急,二是觉得没啥大不了。 不就一个破布袋子吗? 算了,今晚没啥事,就把它处理了吧,免得下次那女人来看到,又要跟她闹腾了。 他心里盘算着,今晚把这袋子丢了,明个儿再去会计室,帮她改账。 总归,他提前收了那女人的利息,还是得替她做点事情,嘿嘿。 夜深了,村里静悄悄的,连狗都懒得叫。 他拎着袋子,朝村后的小河沟摸去。 小河沟离他家不远,水流声哗哗响。 走到沟边,他捏着袋子的一个角,抡起胳膊就朝河中心甩去。 他脖子是歪的,一使劲,整个身子也跟着歪,那准头就偏了十万八千里! 只见,那布袋子根本没甩进河里,只飞出去几米远,正好掉在河沟侧面的泥滩上。 柳歪脖伸长他那歪脖子,眯着眼瞅了瞅。 袋子落在那儿,离水还差着老大一截呢。 “操……” 都怪这歪脖子,丢个东西都没有准头。 可让他再去泥滩里去捡? 他嫌麻烦,更嫌脏。 反正这烂泥滩平时也没人来,泡一晚上,明天涨点水说不定就冲走了。 他这么一想,心里那点麻烦劲儿就散了。 扭头,转身,一气呵成。 哼着小曲儿,就回去了。 柳歪脖前脚刚走,后脚就钻出两个人影来。 正是柳老根安排来盯梢的人。 “哥,你看那里,那歪脖扔了个东西!” “是啊,肯定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然他也不会大半夜扔出来,走!捡回去交给叔!” 两人摸到河边,捡到了这个麻布袋子。 借着月光,能看出来外观没有什么特殊的,只不过这里面的味道…… 他们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子泥腥味里,还夹杂着一股怪异的甜腻味儿? 有点像……烂菜叶子捂坏了的味道? “哥,错不了,我猜这个就是装虫的袋子。” “你看,这里面还有几个蚜虫的尸体,肯定是那时候没倒干净。” 两人一合计,这可是证物啊! 赶紧收拾好,转身就朝柳老根家飞奔而去。 “叩叩叩……” 屋里的油灯很快就亮了。 柳老根披着衣服开了门,看清是这哥俩,立刻把他们拉进屋里,关上门。 “叔,有发现!” 他们把麻布袋子往跟前一放,解释道:“柳歪脖那老家伙大晚上不睡觉,刚在河沟边扔的,被俺们捡着了。” 柳老根赶紧凑近看。 他捻开袋口,果然看到一些蚜虫尸体粘在袋里。 “歪脖,果真是个黑心肝的东西!” 他小心地把袋子收好,然后嘱咐两人:“这东西放我这儿,我猜,柳歪脖就是个跑腿的,背后肯定还有人指使。” “你们俩,辛苦点,给我轮流盯着他。有动静,立刻来报我。” “叔,你放心!俺们一个早一个晚,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盯死他!” 第二天晌午刚过,日头正毒。 负责白天盯梢的弟弟,又来找柳老根了。 他猫着腰,跑到村长办公室,一脸兴奋劲儿。 “叔,叔又有情况!” “柳歪脖刚吃完午饭,瞅见会计室没人,就贼头贼脑地溜进去了。还把门从里头插上了,窗帘也拉得死死的。” 柳老根疑惑:“会计室?大白天的锁门拉窗帘?他想干啥?” “俺趴窗户缝瞧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到他好像在鼓捣账本,拿着笔在那儿划拉呢!” “他一个打扫卫生的,躲会计室动账本?” 柳老根心一沉,这黑心烂肺的家伙,肯定又憋着坏水! 他霍地站起身,“走!叫上刘会计,跟我去会计室。我倒要看看,这混账东西在里头搞什么鬼名堂!” 等柳老根赶过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了柳歪脖的踪迹。 “村长,咋了?出啥事了?”刘会计一看这架势,也紧张起来。 柳老根黑着脸,拉着刘会计简单把事情讲了一下。 刘会计听完也意识到事情严重,赶紧坐到桌前,拿起大大小小的账本翻看起来。 “这是咱村上上个月的支出,买农具、修水渠的……好像……没啥大毛病?” “这本是上个月进项,卖余粮的钱……数目好像也对得上……” 紧接着,他拿起最右边那本账本,翻开一看,脸色一下变了。 “他、他动的是这本……” 第94章 :坑咱们两个村子 “是咱们跟红星合作社的往来账,记着工分折算和分红预支的!” 柳老根一听“红星合作社”几个字,一把抢过账本:“快看!他动哪儿了?!” 刘会计翻到最近记工分折算现金的那几页,眯着眼,看着看着,倒吸一口冷气! “这工分折算的钱数……不对,全不对了!” 刘会计把账本摊在柳老根跟前,戳着其中一行。 “村长,你看,红星村开荒时候招了咱们二十个劳力,按咱们定好的折算价,一个工五毛钱,该是十块钱!可这账上写的却是一百块?!整整多了一个零!” 他又急急地往下翻:“还有这!合作社给咱们的预支款,金额也被人用笔改了,硬生生多写了十倍!” 刘会计越看心越凉,“不止一处!好几处都被人用笔偷偷改过,把数字望大了写!总数凭空多算出去好好几百块啊!” 柳老根凑过去,果然看见好几处数字像是新描上去的。 “好个吃里扒外的柳歪脖,竟敢在账上动手脚,这是要往死里坑咱们两个村子啊!” “我这就把证据都拿齐全,去红星村!” * 红星村,赵二嫂家院子。 张家嫂子一大早就过来了,两个女人像往常一样,凑在墙根下的嘀嘀咕咕。 “妹子,这都快中午了,你还不回去张罗饭?” “做啥饭?”张家嫂子撇撇嘴,一脸晦气。 “我家里那口子,还有我婆婆,连带着那几个没良心的儿子,现在看我就跟看仇人似的,张嘴闭嘴就怪我当初鼓动他们退了合作社!” “呵,让他们现在叫唤!等合作社真黄了,白忙活一年分不到一个子儿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谁是为这个家好了!” “可不就是嘛,姐,我就等着那一天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解恨,不知不觉到了吃饭时间。 “行了,妹子,你也别回去了,搁姐这儿吃!” 赵二嫂拍拍屁股站起来,往厨房走:“姐给你弄点好的!” 赵二嫂刚走,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呀?”张家嫂子离门近,跑去开门。 门一拉开,外头空荡荡,只有一个半大小子跑远的背影,地上还躺着一个信封。 张家嫂子:??? 她奇怪的看着信,转身也钻进了灶棚。 一进门,就看见桌上已经摆了一碟炒鸡蛋,一碟咸菜疙瘩,闻着挺香。 “姐,你这动作够快……” 张家嫂子刚想夸两句,一扭头,看见赵二嫂拿着把破木勺,对着锅里搅和着。 锅里煮着一锅黑黢黢、黏糊糊的东西,看着就倒胃口。 更让张家嫂子头皮发麻的是,她看见赵二嫂朝着那锅糊糊里,“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张家嫂子指着那口锅,手指头直哆嗦,“姐……姐?你这煮的啥玩意儿?” 赵二嫂把勺子往锅沿上一磕,语气嫌弃:“还能是啥?喂我家炕上那个瘫子的。要不是怕他死了,队里那份补助领不着,老娘才懒得管他!” 张家嫂子强忍着干呕的冲动,赶紧把手里那封信递过去。 “对了姐,刚有个小子拍门,塞了这玩意儿进来,啥也没说就跑了。” 赵二嫂擦了擦手,把信抖开。 张家嫂子也凑过去看,信纸上一个字儿没有,就在角落里画着一个符号。 像是个打了叉的圆圈。 “姐,这啥意思?” 赵二嫂盯着那个符号,嘴角往上咧。 “这是我跟我相好约定的暗号,这个符号代表,他那边成功了,账本的事情搞定了。” 她捏着那张信,顺手就丢进了旁边的灶膛里。 火苗呼地一下窜起,瞬间化作飞灰。 赵二嫂拍拍手上的灰,端起干净的饭菜。 “妹子,吃饭!吃饱了你跑一趟赵老四家,告诉他,该他干活了!” 饭吃完。 张家嫂子撂下碗就急匆匆出了门,一刻也不想耽误。 这饭吃的她食不知味,脑子里总浮现赵二嫂往锅里吐口水的画面。 七拐八绕,她摸到了赵老四院前。 赵老四看见张家嫂子慌慌张张跑过来,眼睛滴溜一转,“哟,张家嫂子?啥风把你吹来了?” 张家嫂子左右看看没人,凑近了说:“赵老四,是赵二嫂让我告诉你,话可以往外传了!” “该传些什么,你懂得!” 赵老四一听,眼珠子亮了,像闻着腥味的猫。 “嘿!没想到你也是二嫂的人,你回去告诉二嫂,让她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赵老四转身回屋,换了件稍微体面点的褂子,哼着小曲儿就往外溜达。 这会儿午休结束,村口那儿人多,正是“传话”的好地方。 * 红星合作社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 只不过这一次的商谈,多了一个刘会计和账本。 林铁山看这架势,率先开口:“老根兄弟,咋了这是?脸色这么难看?” 柳老根没废话,直接把几本账本拍在桌子上,手指头狠狠戳着上面。 “铁山兄弟,温技术员,你们看看,柳歪脖那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他趁人不注意,溜进会计室,在账本上动手脚!” “啥?改账本?” 在场的人,一听都惊到了。 改账本?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柳老根手指点着那几个改动的地方:“看这儿,专挑你们红星村收入这块下手!夸大,大大的夸大!” 温莞等人一瞧,这这这…… 十块钱,被硬生生给改成了一百块! 翻十倍啊!这也差太多了。 只不过,这涂改方法十分拙劣。 那“百”字写得歪歪扭扭,是在原本的“十”字上硬添了几笔,墨色又黑又新,跟旁边老字迹完全不同。 旁边的刘会计赶紧补充,“这混账,是瞅准了咱们两个村刚合并,账目还不清晰,想浑水摸鱼要害死我老头子!” 温莞盯着那粗糙的改动痕迹,眉头紧锁。 这手段……也太蠢了! 蠢得简直不像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就凭这,如果想从账上捞钱?漏洞百出,一查就露馅。 那他们费这劲,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95章 : 大喇叭重出江湖! 村口,大榕树下。 正是纳凉好地方,这里聚着不少妇女,唠嗑的、带娃的、还有纳鞋底的…… 赵老四挤进人堆,清了清嗓子。 “咳!咳!咳!” 他想引起注意,可大伙儿三三两两说着自家地里的活儿,没人搭理他。 再说了,谁不知道赵老四是个游手好闲、满嘴跑火车的懒汉? 以前看在砖窑厂的份上,还给他点面子,如今砖窑厂的事黄了,更是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一下。 赵老四哼哼两声,脸上有点挂不住。 但他偏不是那等脸皮薄的,索性往前凑了两步,挨着人堆边缘站定,故意把嗓门拔得老高。 “哎哟,这世道真是变了!有些人啊,仗着管点事,心就黑了!” 这话有点突兀,没人愿意搭理他。 赵老四有点急了,声音更大了点。 “我说乡亲们,你们知道不?咱合作社赚的那点辛苦钱,被某些人全挪去倒贴红柳村那帮穷鬼了! 有几个人瞥了他一眼,没接茬,很明显不相信。 赵老四一看没人搭腔,更来劲了。 “嘿!你们这群大傻子,都蒙在鼓里呢吧?” “我告诉你们,温莞她挪了合作社的钱,偷偷倒贴红柳村呢!” “赵老四!你胡咧咧啥!”一个老农呵斥道。 “就是,温技术员一心为社里,大伙儿都看着呢!” “没凭没据的,少在这喷粪!”旁边立刻有妇女跟着骂。 赵老四被才不怕这么点唾沫星子,他想起赵二嫂的交代。 “啥叫没凭没据?老子有证据!红柳村的账本上都记着呢,咱们合作社的钱,一笔笔都划拉过去了!” “证据?账本?” 他这话一喊出来,怒骂短暂地静了一瞬。 但更多人还是不相信,群情激愤。 “依我看,你就是自己赚不到钱,眼红我们,才在这里给问技术员泼脏水,快滚吧!” “对!滚蛋!” “在胡咧咧,把他赶出红星村!” 赵老四一看势头不对,一边往后退一边嘴硬地嚷嚷:“你们不信?等着瞧!等查出来,有你们哭的时候!” “温莞给红星村那么多钱?我猜肯定是跟红柳村那边儿的男人不清不楚!指不定早就……” “哼,红柳村的账本就是证据,证据!” 被赶走之前,赵老四还不忘最后吆喝几句。 大部分村民听了赵老四的胡诌,都指着他骂骂咧咧。 但是,赵老四口中的证据,还是勾起了部分人的怀疑。 温莞、红柳村、账本…… 难不成真有这事儿? 这风言风语,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就刮到了张家嫂子耳朵里。 她作为红星村前任大喇叭,这股子劲儿头瞬间就回来了。 像打了鸡血! “光他赵老四那张破嘴顶啥用?还得老娘重出江湖!” 她整了整衣襟,脚下生风。 她来到代销点门口,这里人多口杂,不仅有本村的,偶尔还有隔壁村的人…… 到了地儿,张家嫂子眼尖,一眼就瞅准了那几个面生的妇人。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站在门口显眼的地方挤眉弄眼。 “哎哟!可气死个人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这一嗓子,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那几个妇女也停下手,好奇地看过来。 “哎哟喂,你们都听说了没?红星村合作社的钱都让人挪走啦,倒贴给红柳村那帮穷鬼了!” “谁挪的?瞎说八道吧?”有人不信。 张嫂子捂着嘴,做出惊讶状:“我哪里敢瞎说,听说就那个温技术员挪用的,有厚厚一沓大团结,都清楚地记在红柳村账本上呢!” 她特意强调“账本”两个字,眼角余光扫着妇女交头接耳的模样。 看样子,是把话听进去了。 眼见火候到了,她又添油加醋道:“我就不理解了,她温莞是红星村的技术员,怎么就一门心思接济红柳村那帮人?” “难不成是……”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胃口。 “难不成是,她在那边有什么相好的吧!啧啧啧……我可听说红柳村男人个个都是下苦力的,长得那叫一个高大威猛,浑身都是劲儿!” 这话一说,那几个妇人都震惊的捂住嘴。 张家嫂子心里冷笑,呵呵,她不过随口传播几句,威力就这么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可比赵老四有用多了! 见目的达到了,她像只斗赢了的公鸡,扭着腰挤出了人群。 深藏功与名。 * 合作社办公室里。 温莞他们几个正围着桌子商量对策,如今柳歪脖那边的证据都收集齐全了,只等赵二嫂这边了…… “砰!”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赵大丫冲了进来,“不、不好了!莞妹子,村长,出事了!” “大丫姐,怎么了?” 赵大丫狠狠喘了几口气,指着门外,声音又急又气:“外面、外面都传疯了!” “赵老四那瘪犊子在村口,当着好多人的面胡咧咧!说莞妹子挪了合作社的钱倒贴红柳村!还…说……” 赵大丫眼神扫过在场众人,一咬牙一闭眼,全部倒了出来。 “他还编排莞妹子跟红柳村的男人不清不楚的!” “什么?!”林东野“腾”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咯咯响。 “赵老四这厮是不是活腻歪了?看老子去给他揍成猪头!” 温莞一把拉住他胳膊:“先不要冲动!” 赵大丫也赶紧应和,关上门。 “我话还没说完呢,四丫她们几个盯着赵二嫂,还真盯出点东西来!” “她们发现张嫂子天刚亮就去了赵二嫂家,还替她收了一封信……” “等张嫂子从赵二嫂家出门,四丫留了个心眼,悄悄跟了上去。” “你们猜怎么着?” “张嫂子拐弯抹角,钻赵老四家去了,猫在里头好一阵子才出来。” “等张嫂子再次出来,赵老四后脚就窜到村口,大嘴巴叭叭地开始传那些闲话了!” 赵大丫喘匀了气,环视一圈,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依我看,张嫂子和赵二嫂这俩……再加上赵老四,这三个八成是一伙的!” “砰!” 柳老根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缸子都跳了起来。 “好啊,怪不得要改我们红柳村账本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他气得在屋里直转圈,指着门外吼道:“又是往田里下虫,又是改账本,现在又满嘴喷粪污人清白,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整啊!” “铁山老哥,依我看,这事这么大,直接把这几个人全捆了!直接扭送大队部,不行就送县公安,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林东野立刻点头:“我赞成!我这就带人去捆人! 温莞却按住了激动的林东野,眼神异常冷静。 “这牢饭,他们是吃定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把扣在我头上的脏水泼干净!” 她要和其他村合作,流言蜚语是免不了的,索性就借这次机会,杀鸡儆猴,彻底清理干净! 泼干净?咋泼?”柳老根不解。 温莞嘴角勾起,微微一笑。 只是这笑容让柳老根心里有点发毛。 这丫头,笑里总透着点他看不透的东西。 “柳村长,这事,还得您‘帮’个忙。” 第96章 :心里跟猫抓似的 另一头,红岩村。 方芳拿着小马扎,坐在自家家门口纳鞋底,她准备给李婶子做一个‘花开富贵’表表心意。 毕竟前不久,人家还带着她去供销社扯了块花布,做新衣。 她美滋滋的乐呵着,角落却突然传来关于红星村的闲话。 “哎,我姐去红星村走亲戚,听说那红星村合作社的技术员,乱搞男女关系,把合作社的钱,都给了红柳村!” “我也听说了!还听说他们新栽的苗子全让虫子祸害光了,这回亏大发了!” “听着真邪乎,要真那样,那红星村合作社不就成了空壳子!” “谁说不是呢!” …… 红星合作社,空壳子??? 方芳手边针线一顿,心底慌乱不已。 如果红星合作社没钱了? 那王强…… 她费了多大劲,才哄得李婶子的喜爱。 本以为再努把力,就能嫁到老王家。 要是王强家底真被掏空,她这些日子的算计,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行,她去红星村问个明白! 方芳站起来就想往外走,墙外那几个妇女又议论起来。 “……对了,我还听说,明儿个红星合作社要开大会呢!” “对呀,好像还是联合红柳村的村长一起开?” “哟,这阵仗,两个村都惊动了,怕是真有大事发生?” 方芳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联合开会? 这节骨眼上开大会,还是跟红柳村联手? 不行,明天她得亲自去看看。 方芳心里装着事,索性直接就去了村部请明天的假。 她刚跟记分员开口,旁边好管闲事的快嘴婶子就嚷嚷开来。 “哟,芳丫头,这又是要请假去红星村啊?前阵子不才去过,还风风光光做了身新衣裳回来吗?” “这才在家待了几天,就熬不住了?是想你那对象了吧?” 方芳心里正烦乱,一听酸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偏又不好把实情说破, “婶子……您别笑话人。就、就那样呗,还成。” 她含糊地应着,那副羞答答的模样,活脱脱是个满心憧憬的待嫁姑娘。 记分员也笑了,麻利地给她记了假。 “瞧这光景,是好事将近了吧?下次回村,把红星村那小伙儿带过来给咱们瞧瞧呀!” “哎,好的呢~” 方芳拿了条子,胡乱应承着就往外走。 完全没留意角落里,一道阴沉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出了院门才收回去。 晚上,天黑了下来。 方芳洗完最后一件衣服,往竹篙上一搭,正打算回屋。 脚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一块小石头裹着张纸条,从院墙外扔进来,滚到了她脚边。 她心跳加速,赶紧四下张望。 幸好这时候,家里人都在自个屋里歇晌,没人注意这边。 她捡起纸条,上面写着:老地方,速来。 老地方?! 方芳知道是谁写的,只是……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 不是说好了再也不联系吗? 这节骨眼上,他冒出来干什么?、 理智告诉她不能去,惹上麻烦就完了。 可那点说不清是念想,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她一咬牙,冲着屋里喊:“娘,我有点事,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不等里面应声,她就跑出了院门。 村半坡这块儿,是一片茶山,到了晚上黑灯瞎火,鬼影子都见不着一个。 方芳刚走到坡上,一个黑影猛地窜出来,一把就将她箍进了怀里。 “芳儿……” 粗喘的声音贴着她耳朵响起,热烘烘的。 方芳又惊又恼,用力推搡着。 “李富贵,你疯了?!不是说好了桥归桥路归路吗?你找我干啥?让人看见咋整!” 李富贵非但没松,反倒抱得更紧,脑袋直往她脖颈里拱。 “芳儿,我忘不了你,只要想到你和其他男人好,我心里跟猫抓似的……” “呸!忘不了有什么用,你有老婆、有孩子,你要真喜欢我,倒是离啊!” “离婚?”李富贵气极反笑。 “离婚不可能,太难听,而且影响不好!我这身份……” 方芳一听更火大,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推开。 “身份?你李富贵算个啥身份?不就你大伯是支书么,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离不了就别来招惹我,滚!赶紧滚回你老婆炕头去!” 她说完,迈着步子就要离开。 李富贵见她真急了,赶紧又凑上去,涎着脸,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 “哎呦,我的心肝儿……别生气嘛!离不了婚,不代表我心里没你啊!你摸摸看我这心,跳得多快,都是为你……” 他抓着方芳的手就往自己胸口按,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在她背上乱摸。 “别气,别气了,好芳儿,可想死我了……” 方芳被他箍得死紧,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倒是真信了他的真心 “你心里真的有我?” 李富贵是老油条了,一听这调调就知道有门,心里暗喜,嘴也凑上去在她脸上胡乱亲着。 “有你,有你!不止心里,肝里、肠子里都是你!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好芳儿,让哥哥香香……” 方芳被亲的整个人都软了,唯独嘴还硬着:“滚!谁稀罕你这野男人……” “什么野男人,我是你爱人,真正爱你的人……” 李富贵一边宣告主权,一边把人拖进更暗的茶垄深处。 方芳手上渐渐没了力气,嘴上也变得软绵绵:“讨厌,混账玩意儿……放开……” “放开?” 李富贵低笑,蛮横地把她抵在枝上,手往她衣服里钻。 “等会儿你就该稀罕我了,稀罕得不得了。” 他滚烫的嘴堵住了她剩下的骂声。 “唔——你!!!” 方芳在他又急又野的揉搓下,身子彻底发软。 李富贵喘得更粗了,急吼吼地去扯她裤腰带。 “芳儿,哥这就让你彻彻底底成我的女人!” 方芳闭上眼,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也像是认了命。 第97章 :绝世大傻子 事儿结束,方芳胡乱整理好衣服,重新扎好了头发。 “我得回去了,再晚点,被我爹娘发现就完蛋了!” 激情褪去,李富贵对这女人也没了兴趣。 “怕啥?有老子护着你,他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你少吹牛,我家那点子破事,你管不了。” 全村谁不知道,老方家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 就盼着用她换高价彩礼,给那个好吃懒做的哥哥娶媳妇。 夜风一吹,方芳清醒几分,离家越近,心跳得越厉害了。 刚摸到自家院墙根下,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哟,这大半夜的,干啥去了,看这方向,是从茶山回来的?” 方芳定睛一看,是她那游手好闲的哥哥方国。 “哥,你、你杵这儿干啥?吓我一跳!” “吓你?” 方国嗤笑一声,凑近了,鼻子还故意抽动两下。 “啧啧啧,这身上啥味儿?汗味儿?还是……骚味儿?钻林子里会哪个‘相好’去了?瞧这小脸儿,红扑扑的……” 方芳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结巴道:“你、你胡咧咧啥!我、我去坡上透透气,累了就坐会儿……” “坐会儿?” 方国一把攥住她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坐能把衣裳坐这么皱?瞧你这一脖子红印子?芳儿,你当哥是瞎子还是傻子?” “该不会是李富贵那狗东西吧?你这丫头怕也是不甘寂寞……呸,下贱玩意!” 方芳手脚发软,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出。 她哥就是个滚刀肉,无赖中的无赖,被他抓住把柄,不扒层皮下来不算完。 偏偏在这个家里,爹娘眼里只有儿子,他哥就是天。 “哥,你想咋样?” 方国看她这副怂样,得意地哼了一声。 “好妹子,哥最近手头紧,就指望你了。王强那小子家底厚实,你嫁过去,彩礼少不了吧?到时候,分哥一点花花,这事儿哥就烂肚子里。” 他凑到方芳耳边,声音阴恻恻的,“你记着,这钱不要告诉爹娘,偷摸的给我,不然我就把你这点破事儿,嚷得全公社都知道!” 方芳眼前一黑。 如果这事传开了,她就完了!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那彩礼钱,我哪里做得了主。估计一到手,就被爹娘要走了,不过他们要这钱,也是为了你娶媳妇。” “嘁!”方国不屑地啐了一口。 “我现在还不想娶媳妇呢!平日里问他们要几个零花钱,都抠抠搜搜跟割肉似的,指望他们?黄花菜都凉了!” “再说,我现在问你要的,是你那份儿!” 他眼珠子一转,又凑近方芳,那股口臭熏得方芳直犯恶心。 “我妹子是何等聪明的人儿,等王家的彩礼一到家,你肯定有法子,从爹娘眼皮子底下,给我抠点出来!” 方芳心凉了半截。 她哥这是吃定她了! “哥,你这不是难为我吗?爹娘啥样你不知道?他们吃进去的,还能吐出来不成?” “难为你?” 方国狠狠捏着方芳的下巴,那张无赖的脸此时显得格外狰狞。 “你大半夜跟野男人钻林子快活的时候,咋不说难为情?” 方芳下巴被捏得剧痛,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哥,疼……” “疼?知道疼就给我老实点!” 方国非但没松手,反而掐住她下巴尖,指甲都嵌进肉里,划出血痕。 “听着!老子没工夫跟你啰嗦,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你自己掂量掂量,要是……爹娘知道了这事,不活撕了你才怪!” 她知道方国说得没错。 她这点丑事要是捅出去,爹娘只会嫌她丢人现眼,为了挽回损失,会把她随便嫁掉。 瘫子、傻子、鳏夫…… 只要哪个出的钱多,他们就会把自己嫁给谁! “行,我想办法,弄钱给你。” 得了满意的大夫,方国松开手,还假惺惺地拍了拍方芳的肩膀。 “哥的嘴最严实了!咱们亲兄妹,哥还能害你?以后有好东西,别忘了你哥就成!” 他歪着嘴,晃悠着先进了院门。 方芳一个人僵在门口,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她哥,是个索命的恶鬼! 下巴的疼,身体的疼……都比不上此刻心口的冷。 与此同时,红星村。 陈泽也彻夜未眠,他想起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就替温莞着急。 他翻来覆去地,实在是睡不着。 “强子!强子!醒醒!”陈泽推醒了旁边鼾声如雷的王强。 “嗯…咋了陈泽?天亮了?开饭了?”王强迷迷糊糊揉着眼。 “吃什么饭,我就是想问你,明天开大会,到底要讲什么事儿?那些谣言,我可不信温莞会做出那档子事!” 王强打了个哈欠,脑子慢慢转起来。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看大丫和她几个妹妹这两天老往村长那儿跑,嘀嘀咕咕的。还有我爹,这几天也神神秘秘的,他们好像总开会,不过不叫我!” 陈泽皱起眉思考。 不叫王强……嗯,可以理解,毕竟这家伙有时候脑子确实会犯轴。 “既然赵大丫知道内情?走,强子,带我去找赵大丫问问!” “啥?!” 王强瞬间清醒了大半,差点从炕上蹦起来。 “啥?现在?!你疯了!这深更半夜的去敲赵家窗户?大丫要是出来,不得抄起扁担抽死我!” 他好不容易最近跟大丫关系缓和点,这要是半夜上门,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兄弟情再铁,也没有小命要紧啊! “怕啥!” 陈泽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拽住想缩回去的王强。 “咱们俩一起去,光明正大!就说……就说有急事,这问清楚了我这心才能放下!” 王强看着陈泽那着急上火的样儿,知道他是真担心温莞。 他挠了挠头,想出了办法。 “我说陈泽,你既然这么担心温莞,你直接去隔壁问问她本人不就得了?何必拐这么大个弯,折腾完我又要去折腾大丫?” 他话没说完,陈泽耳根子一红,无奈的低头下。 “问……什么问!自从上次那事儿之后,我哪还有脸去找她!” “啥子事情?”王强没反应过来。 “难不成,你指的是被苏婷拒绝那事?” “这苏婷虽然跟温莞住同屋,但这有啥关系?你问她正事,碍着苏婷啥了?” 他思来想去,就觉得陈泽这城里人太矫情。 在感情方面,比他还胆小…… 陈泽抬起头,用一种看绝世大傻子的眼神瞪着王强。 “陈泽,你这啥眼神,看我?!” 王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更懵了。 第98章 :那夜、那月、那人 “我那晚明明看到你和苏婷两个人……” 提及那一晚,陈泽才算明白。 “王强,那一晚,苏婷不过是替其他人还了封信给我,我喜欢的不是她……” “啥?不是苏婷?那你那段时间失魂落魄,是为了谁?” 他努力回忆着,那夜、那月、苏婷惊慌、陈泽落寞。 没错啊,他想的一切都很对! 如果不是苏婷,那是谁? 难不成是他的大丫? 啊啊啊,怪不得,陈泽这家伙大半夜要去找大丫! 王强拧起眉头,气势汹汹的攥着陈泽脖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我的大丫?” 陈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简直想撬开王强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塞满了稻草。 “放手!王强你个……二愣子!咳咳,撒开!” “不是苏婷?那是谁?你大半夜非要找大丫?!你俩啥时候背着我!!!” 他越想越觉得“证据确凿”,手上劲儿更大了。 陈泽只感觉这个蛮牛,又蠢力气又大! 他抬脚就踹在王强小腿上:“蠢……蠢货,松手!我对大丫没有半点男女意思!” “我不信,你失魂落魄那阵子,大丫正好也心情不好。说!是不是你主动勾搭的大丫了!”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陈泽真是快被这头犟驴气疯了,憋足了一口气吼道:“王强,你给我听好了!我心里有人,不是苏婷!更不是你的赵大丫……” “是温莞!” 王强:!!!??? 他手上的劲儿立马收了回来,“是温莞,温技术员?” 陈泽吼完那句,自己也懵了。 他赶紧找补:“你不要乱传,我和她没可能的,她已经拒绝我了。” 王强终于恍然大悟,表情掺杂着一丝……对兄弟的同情和敬佩? 乖乖,敢喜欢温莞,还敢表白,虽然被拒了。 这陈泽,真是狠人啊! “所以……所以你今晚睡不着,是担心她明天?” 王强总算理清了思路,从“大丫被抢”扭到了正事上。 “废话!”陈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传成那样,我心里不踏实,总得知道明天到底什么章程吧?赵大丫肯定知道点内情,所以我才想去找她。” 王强这下彻底明白了。 原来陈泽找大丫,纯粹是为了温莞! 是兄弟,关键时刻一定得,帮!帮!帮! “走,我陪你去找大丫问个明白!这大半夜的,就算……就算大丫把我砍成猪头我也认了!” “是兄弟,就来砍我!” 陈泽:…… 两人摸黑溜了出去。 好不容易来到赵家房子门口,王强鼓起来的勇气却泄了一半。 陈泽捅了捅王强,示意他去敲门。 王强缩着脖子上前,平日社里嗓门最大的小伙子,此时却蚊子哼哼的喊:“大……大丫?赵大丫同志?请问您睡……睡了吗?” 一秒、两秒、三秒……屋里没动静。 王强又无比温柔的敲了敲门,“大丫?是我,王强、还有陈泽,有一点点……急事!” 陈泽这个平日端正的人,此时也着急了。 就王强这怂样,敲个门跟做贼似的,能开门就有鬼了。 他指着赵家院墙,心一横:“咱们翻墙!” “翻……翻墙?!” 王强魂儿都快吓飞了,“陈泽,你疯了!让大丫知道咱俩翻她家墙头,她能把咱俩剁成饺子馅儿!不,是直接下锅炖杀猪菜了!” 陈泽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明天的事儿,哪里顾得上什么杀猪菜。 “少废话!赶紧的!” 他借着墙边堆着的柴禾垛,手脚并用地就往上爬。 王强看着陈泽麻利的背影,最后一咬牙一闭眼,也跟着往上爬,心里念了一百遍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一定要渡我。 两人刚在内院站稳,主屋传来一声轻响。 刚刚还是全黑的屋子,忽然透出了光亮。 醒了,醒了! 王强死死抓住陈泽的胳膊,“这是大丫屋子,完了完了!咱俩要变杀猪菜了!” 陈泽被王强的胆小劲感到无语。 他们两个不是在处对象吗? 怎么王强怕她,怕成这样…… 陈泽甩开王强的手,“慌什么!翻墙是我的主意,赵大丫要打,我替你扛着。” 王强:好兄弟,大丫砍他! 主屋门开了,赵大丫披着件外衣走了出来。 她没像王强预想的那样抄起家伙,只是皱着眉,打量着他们。 “王强、陈泽?你们大晚上不睡觉,翻我家墙头干啥?” “大丫!不是我的主意,都是陈泽……”王强吓得哆嗦,声音都带几分“逼强翻墙”的委屈。 “赵大丫同志,对不住,是敲门没应,又怕吵醒周围邻居,我一时情急就……” 他主动把翻墙的责任揽了过来,没提王强。 赵大丫没发火,只是举着油灯往前走了两步。 她眯着眼,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陈泽。 这陈泽平日端正得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今天居然敢带人翻她家墙头? 这反常劲儿,看来有事? “说吧,有什么事值得你大半夜翻墙?” 陈泽也顾不上什么窘迫了,飞快地把来意倒了出来。 “我想问一下,明天大会到底怎么回事?温莞她……有把握吗?我知道你肯定知道点内情,能不能告诉我,让我安心一点!” 赵大丫听完,没立刻回答,只是上下打量了陈泽几眼。 “就为这事儿?让你俩大老爷们儿,半夜翻墙?” 陈泽点了点头,躲在他身后的王强更是头点得像捣蒜。 赵大丫长叹口气,终于开口。 “放心吧,莞妹子是什么人?她心里早就有谱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明天,你们就等着看戏吧!” 她的话斩钉截铁,让陈泽一直悬着的心,落回了实处。 所以,还是他想多了,瞎操心了……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第99章 :离婚,今天就离! 赵大丫看着陈泽失落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可不是王强那个二愣子。 “行了,你俩赶紧走吧,别让别人瞧见。” 两人刚准备转身离开,赵大丫又冷不丁开口。 “陈泽。” 陈泽脚步一顿,心又提了起来。 赵大丫提着油灯,上前一步,表情很认真,甚至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陈泽,我知道你担心莞妹子,是好心。但有些话,我多嘴一句。” “有些心思,趁早歇了吧,她的心,不在这里。” 赵大丫话说得很隐晦,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她在告诉陈泽,让他趁早死了那份心,别存着不该有的念想。 陈泽当然明白赵大丫的意思,今晚是他冒失了。 他想说自己已经死心了,但是这么苍白的解释,还不如不说。 “大丫,我明白的,谢谢你。” 夜风比来时吹得厉害些。 王强和陈泽走到回去的路上,王强还傻乎乎地没听懂,只觉得刚刚的气氛好压抑。 “陈泽,你刚刚和大丫打什么哑谜呢?” 陈泽:…… 翌日,天大亮。 王强顶着俩黑眼圈和陈泽来到晒谷场。 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议论着,话题都绕不开今天合作社的大会。 他一眼就瞧见了人群里的赵大丫,赶紧凑上去,扯出个笑:“大丫,昨晚,睡得好吗?” 赵大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托你的福,要是没那出‘小插曲’,我大概能睡得更香点。” 王强臊得挠头,正想再说点啥,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芳,她怎么在这里? 方芳也瞧见王强了,更瞧见王强身边的赵大丫,她心里呸了一下,脸上却堆起笑容。 “王强哥,可找着你了。” 王强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找我干嘛?我压根儿就不喜欢你,往后你别往红星村跑了,对我的名声不好!” 王强现在可算摸到门道,这男人,也要保护好自己。 名声和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彩礼。 王强的话,让方芳脸上那假笑差点挂不住。 王强你个瞎眼的王八蛋,我方芳青春美貌你不瞧瞧,偏生的喜欢那个又凶又悍的老女人。 她心里骂翻了天,可脸上还得绷着那点笑。 “强哥,你、你别这样,我、我就是担心你,听说你们合作社……” “用不着你担心!”王强喝止她,像避瘟神一样离得远远的。 “我们合作社好得很,不劳你费心,你赶紧回家去,以后也别来了。” 方芳憋着气,又看到旁边高高在上的赵大丫,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强哥,你看你,说的啥话嘛。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哪儿做的不好,你说,我改还不行吗?” 王强见她还不死心,脸更黑了。 “喂!你听不懂人话是吗?都说无数遍,我跟你不可能,不可能,赶紧走!” 他像是多看她一眼都嫌烦,干脆把头偏了过去,对着赵大丫说:“大丫,咱接着说刚才的事儿~” 方芳被晾在一边,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指甲却狠狠嵌入掌心。 呸!给脸不要脸! 等开完大会,要是红星村合作社真的黄了,你看老娘还多瞧你一眼不? 等等,再等等…… 晒谷场上,人越聚越多。 台子上,林铁山和柳老根两位村长已经到了,脸色都不太好看,时不时朝村口方向望一眼。 台下人群里,赵二嫂眼睛最尖,早把两位村长的神色瞧得一清二楚。 再看这时候温莞还没露面,估摸着今天这会八成开不出什么结果,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她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赵老四,故意抬高声音。 “哎哟喂!这温大技术员呢?这太阳都晒屁股了,连个人毛都没见着!该不会是,卷了合作社的钱,跑了吧?!” 她故意把“跑”这个字咬得又重又响,把身边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赵老四咳嗽两声,也跟着帮腔。 “就是!依我看,肯定是露怯了,知道有证据了,糊弄不过去了呗!” “我赵老四虽然不在合作社,可这合作社顶的是咱们红星村的名头,真要成了个空壳子,咱们村这些本本分分靠力气吃饭的乡亲,找谁说理去?”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煽动,立刻引起了一些议论。 人群里,张家嫂子可算逮着机会了。 她趁机拽她男人,明面上是对自己男人说,实则是故意让旁边人听见。 “当家的!听见没?我当初死活劝你退了,是不是为家里好?这合作社啊,连技术员都不敢露面了,离散伙还远吗?咱退了,那是明智选择,省得跟他们着一起丢人现眼!” 她使劲表功,好像自己是拯救全家的功臣。 可她男人并不这么想…… 张汉子脸色越来越臭,自从他退出合作社,村里的男人们就瞧不起他。 说他耳根子软,说他没点男人模样。 此刻,这蠢婆娘又在众人面前显摆,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真是,蠢死了! 张汉子一甩胳膊,力道之大,把得意洋洋的张家嫂子拽得一个趔趄。 “你这张破嘴,天天说是非,要不是你,老子能离开合作社吗?现在倒有脸在这显摆?你不是红星村的人,合作社要真黄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汉子虽然现在不在合作社,可他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也在合作社。 他明白,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张家嫂子挨了顿呛,正下不来台呢。 赵二嫂叉着腰,立刻护犊子似得对着张汉子开炮。 “哎哟喂!老张家的,你冲自己婆娘耍什么威风啊?你媳妇儿哪句话说错了?她劝你退了,那是救了你,你不领情还骂人?窝囊废一个!” 张家嫂子被撑腰,底气又足了。 “就是!自己没本事,倒怪起老娘来了?有本事你当初别退啊!还不是你自己怂!” “怂?” 说什么不能说男人怂! 张汉子气得浑身发抖,最后一丝理智崩断。 “老子跟你这蠢婆娘过够了,离婚!今天就离!我张大山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你这搅家精!” 这年头,农村离婚可是天大的稀罕事。 大家都觉得,张汉子这是气疯了。 离婚? 张家嫂子可从没想过要离婚啊! 她像被雷劈中一样,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就在这片混乱中,村口方向,温莞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第100章 :真钻他被窝了? 温莞身后,还跟着林东野、刘会计和几个穿着普通,但神情严肃的男人。 温莞的到来,让其他人也没了看热闹的想法。 “温技术员来了……” 温莞并不知道刚刚这里发生过什么,只是看着哭嚎的张家嫂子,下意识皱起眉头。 哭的真丑。 她脚步未停,径直穿过人群,走上台子。 林东野紧随其后,对着赵大丫等人点了点头后。 柳歪脖也混在人群里,刚看完张家嫂子的热闹还觉得胜券在握,这冷不丁见到温莞。 心里不知道怎么就七上八下的。 温莞站定在台中央,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扫视全场。 原本大哭的张家嫂子,不知怎的背后凉飕飕的,嚎啕声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子上。 温莞向两位村长点头示意后,开始发言:“让乡亲们久等了,来晚了,是因为我去请人了。” 她侧身一指:“红柳村的刘会计,大家不少人都认识吧?咱们合作社每一笔跟红柳村的往来,他那边都有底账备份。” “关于近期的账本的留言,我已经让他带上了证据。” 刘会计上前一步,手里举着个蓝布包:“我们红柳村账本就在这儿,一笔一笔,清清楚楚,谁要查,现在就来查。” 台下的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账面都摆上了,但是谁都不敢踏出这第一步。 赵二嫂见没人动,心里得意极了,觉得温莞这是虚张声势。 她立刻挤出人群,昂着头,几步窜到台前。 “我来查!大家伙都是合作社的人,抹不开面子,我赵二嫂不怕得罪人,这等子公事,就让我来干吧!” 温莞看着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没说话,只对刘会计点了点头。 刘会计地把账本摊开在台前的桌子上。 赵二嫂迫不及待地凑上去,装模作样地翻起来。 “嗯,这笔没问题,哎哟,那笔数目不小啊……” 她故意挑着数额大的念,想引导大家往“有问题”上想。 台下的柳歪脖、赵老四等人,心里都乐开了花,觉得赵二嫂肯定能查出问题。 赵二嫂翻着翻着,眼瞅着都要翻完了,也没见到一笔特别离谱的数字。 怎么回事? 不是让柳歪脖,把数字往高了改吗? 怎么全部都中规中矩,没啥变化。 “不、不可能!” 赵二嫂叫着,手指哆嗦着指向这本账本。 “这肯定是假账本!” “假账本?”温莞神情平淡,从容一笑。 “赵春花,你说对了!这确实不是你相好柳歪脖偷偷摸摸改过的那一本。” “相好?柳歪脖?!” “哪个歪脖子是赵二嫂的相好?” “哎呀妈呀,真是什么烂锅配烂盖,柳歪脖那个个鬼东西,也就赵二嫂瞧得上!” …… 这话一出,赵二嫂蒙了,温莞怎么会知道她和柳歪脖的事情。 眼看大家越说越难听,张家嫂子也急了,立刻给好姐妹帮腔。 “都给我闭嘴!听风就是雨的,凭啥就说赵二嫂跟那歪脖子有一腿?证据呢?!拿证据出来!没证据就是污蔑好人!” “要证据是吧!” 柳老根站了出来,咳嗽两声,立马就有红柳村证人站了出来。 这个“证人”指着赵二嫂,“我看到过这个女人半夜钻进柳歪脖的屋子里好久,等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的,一看就是做了那档子事!” “妈呀,这歪脖子,真钻他被窝了?!” “啧啧啧,自家瘫巴男人满足不了呗,连歪脖都啃得下去?赵二嫂这口味……啧啧!” “真是饿疯了!啥烂锅破盖都往一块凑!” 赵二嫂被当众揭了老底,羞愤交加,瞬间就炸了。 “你个烂嘴的娼妇!敢污蔑老娘,老娘撕了你的嘴!” 她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去,却被几个陌生男人死死按住胳膊。 “够了!”柳老根一声断喝。 他身后,一个半大小子被他推了出来。 “我们村歪脖叔,那天让我送一份信到红星村,我送到了门口,不过不是这个婶子拿的……” 孩子手指晃了晃,指向张家嫂子的方向。 “是这个穿蓝布花衣的婶子拿的……” 蓝花布? 众人纷纷回头,目光直指张家嫂子。 张家嫂子吓得一抽抽,这这这…… 这脏水怎么泼到她身上来了。 她余光瞥见自家男人那锅底一样黑的脸。 完了,要是解释不清楚,他男人真的要跟他离婚了! “哎呀,不是的!不是的!” 张家嫂子急的摆手,胡乱地指向身旁的赵二嫂。‘ “那信是柳歪脖给赵二嫂的,跟我没关系啊!我那天不过是正好在赵二嫂家,碰上了送信的孩子,顺手帮她接了一下而已!” “当家的,这千真万确!我跟那个歪脖子,八竿子打不着啊。” 她这番解释,倒是把这信的事情做实了。 原来,这赵二嫂和柳歪脖真的有私情。 张家嫂子听着周围的议论,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她慌了,赶紧往回找补。 “就算柳歪脖和赵二嫂有私情,那也不能证明柳歪脖改账本是赵二嫂致使的呀!说不定,就是那柳歪脖自己手脚不干净,改账本,肯定和赵二嫂致没关系!” 这话一出,整个晒谷场发出讥笑,连旁边的孩子都跟着咯咯笑起来。 张家嫂子自己也懵了,这嘴怎么又没个把门的? “哈哈哈!听见没?她自己都承认了!柳歪脖改账本!” “不打自招!真是蠢到家了!” …… 赵二嫂面如死灰,恨不得抽张家嫂子几个大嘴巴子。 越描越黑,不仅没把自己摘干净,反而把她彻底卖了。 张汉子看着自家婆娘这愚蠢至极的解释,只觉得比戴绿帽子还难受。 他狠狠一跺脚,指着张家嫂子,“离婚!没得商量!” 说完,他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什么,离婚? “砰——” 张家嫂子眼前一黑,彻底昏倒在地。 温莞也没料到事情会转变得这般离奇,她清了清嗓子。 “咳咳,来个人,把张家的挪到旁边空敞处,让她凉快凉快。” “咱们接着说正事。” 第101章 :喜提银手铐 收拾完张家嫂子,还有赵二嫂…… 温莞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矛头直指核心。 “赵二嫂!你指使柳歪脖改账本还不够,竟敢祸害药材地,差点毁了合作社所有人的心血。” 赵二嫂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否认道:“我没干,你有证据吗?” “证据?”温莞冷笑一声,转向林东野。 林东野立刻上前一步,手里举着一张拓印好的鞋印纸板。 “大家看清楚了!这是在虫灾发生前一夜,在药材田边上发现的脚印。” “我们拓了下来,这鞋底的花纹,这磨损的痕迹……就是你脚上那双胶鞋的印子!赵春花,你敢不敢把你脚上那双鞋脱下来,让大家对对?” “这……” 赵二嫂眼神飘忽,求助似的望向周边的人。 可赵老四避而不见,柳歪脖更是迈着小步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 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东西。 赵二嫂心胆俱裂,但嘴上还在硬撑。 “这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别人跟我穿一样的鞋呢!” “还不认?”温莞声音更冷了几分。 看样子,这赵二嫂不见黄河不死心。 “柳村长。” “哎,在呢!” 柳老根从身后拿出一个破麻袋,“柳歪脖,你看这个眼熟吗?” 不等回话,柳老根把麻袋往台下一扔,袋口敞开,里面赫然还残留着一些干瘪发黑的蚜虫尸体。 “柳歪脖,这袋子就是你抓蚜虫的罪证,那晚你将他丢在河沟,你认不认!” 赤裸裸的物证摆在眼前,柳歪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彻底瘫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 求生的本能让他指向赵二嫂,着急忙慌的撇清关系。 “村长,都是她,都是她勾引我,让我改账、让我抓虫子的,她说只要毁了药材田,让合作社倒霉,她就……她就跟我好,我是一时糊涂,被她迷了心窍啊!饶了我吧!” “柳歪脖!你个没种的王八蛋!” 赵二嫂被当众揭穿丑事又遭反咬,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够了!” 温莞一声断喝,压住所有混乱。 这狗咬狗的戏码,她看得多了,不屑于再看下去。 “人证物证俱在!赵二嫂,柳歪脖,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温莞对着人群中潜伏的公安同志,朗声道:“公安同志,人证物证俱全,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那几个刚刚跟随温莞而来的男人,便是她去县城喊来的公安。 证据确凿,公安同志亮出身份。 “咔嚓”一声,银色的手铐,铐在了赵二嫂手腕上。 “啊!!!公安同志,都是冤枉啊!是温莞这个贱人害我!公安同志,你们抓错人了。” 她拼命扭动挣扎,手却被箍死,动弹不得。 像一只待宰的母鸡。 柳歪脖更是怂包,手铐一响,直接吓尿了一身。 黄浊的液体顺着裤管淌到地上,周围人捂着鼻子对他退避三舍。 “呕——!” “呸,真他娘的恶心!” “窝囊废,丢人现眼!” 柳歪双腿跪下,对着公安的方向磕头:“我认罪,我认罪啊!但都是赵春花勾引我,我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饶了我吧!” “带走!” 两个公安忍着恶心,像拖死狗一样,将柳歪脖拽了起来。 这巨大的动静,吵醒晕倒在一旁的张家嫂子。 她看着那明晃晃的手铐,又瞅着赵二嫂和柳歪脖被拖走。 早知道还不如昏着…… 这还没离成婚呢!难道就要先去吃牢饭了?! 他见公安同志朝她走过来,手脚并用地想往后爬。 “我就是跟着说了几句闲话,我没下虫子,我没改账本,都是赵二嫂和柳歪脖干的,公安同志,你们抓她!别抓我啊!我不能离婚又坐牢啊!” 她语无伦次,鼻涕眼泪混着灰土,狼狈到了极点。 公安同志哪管她哭嚎,“咔嚓”一声,恭喜大喇叭喜提银手铐。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被铐上拖走,人群里的赵老四正悄悄往后挪。 “赵老四,你想去哪儿?!” 温莞声音一响,众人齐刷刷盯着他。 赵老四浑身哆嗦起来。 该死,被发现了! 他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点头哈腰。 “呵呵,温技术员,您看这坏人都被抓走了,我也该回去了,我这回去还有事呢!” “回去?回哪里去?赵老四,你当我是瞎子聋子?这几天,就属你闲话说的最多。” “我、我就是跟着大伙儿说了几句,聊聊天。” “聊天?你传的这些谣言,差点搅黄了两个村的合作,这就是破坏团结!公安同志……” 温莞话音未落,一个距离赵老四最近的公安,直接将他扣上了。 晒谷场上,一片寂静。 刚才还闹哄哄的几个大祸害,转眼间全被连锅端,一个不剩。 温莞看着被公安带走的三人,眼神冷冽。 他们终将为犯下的错,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牢饭,他们是吃定了! 林铁山这时候也站出来,做出总结性发言。 “乡亲们,今天这场闹剧,大家都看清楚了。温技术员是什么样的人,大伙儿心里都该有杆秤!” “往后,谁再敢造谣生事、破坏咱们合作社的团结,这几个人,就是下场!” 他适当停顿了下,目光扫过台下,尤其是红柳村的乡亲们。 “关于合作社与红柳村的合作,也不是温技术员一个人说了算,是我林铁山点了头。咱们红星村富裕了,不能只顾着自己,拉着大家伙共同富裕,才是真富!” “好——!” 台下的红柳村村民连连叫好。 “林村长说得对,我们红柳村来的一定拼命干活,绝不偷懒!” “咱们兄弟村,一起红红火火把过好日子!” 台下人人叫好,脸上都写着痛快。 积压在两个村子之间的怀疑,在这一刻,被彻底扫清。 温莞站在台上,感受着这份久违的畅快。 忽然,她目光无意扫过远处那棵老榕树。 浓密的树荫下,光线斑驳。 她的视线定住了。 第102章 :伺候瘫子,捞点油水 树影深处,似乎……有个人影? 那人缩在暗处,与周围的热烈格格不入,极力的隐藏自己。 温莞眯起眼,想看得更真切些。 可就在她凝神的刹那,那人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身影一动,转眼就没了踪迹。 那仓皇的背影,温莞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她的父亲温明华。 看来,村里这些风言风语,他都知道了。 晒谷场的喧嚣渐渐平息,人群陆续散去。 温莞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多少,方才那抹背影,像根细刺扎在心头,让她心里酸酸的。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林东野走过来,察觉到她不对劲。 温莞回过神,飞快地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那份难受,她不想说,也不愿提。 林东野见她不愿多言,也没追问,只当她是连日操劳累着了。 “事儿解决了,先回去歇歇。” 这场风波看似落了幕,但温莞的麻烦还没有解决完。 没过两天,赵大丫皱着眉来找温莞。 “温莞姐,赵二嫂家那边闹起来了!” “她家怎么了?”温莞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她那瘫子男人!” 赵大丫撇撇嘴,生怕温莞不清楚,解释着:“赵二嫂被抓了,她男人赵二瘫在床上没人管了。” “这下可好,他本家那几个兄弟一下子全冒了出来,这会儿正聚在村长家门口闹事呢!” 温莞瞬间明白了:“是冲着那笔补助来的?” “可不就是嘛!” 赵大丫一脸鄙夷,显然打心底里瞧不上这种做派。 “几个大男人堵在村长门口吵吵嚷嚷,一个个都说自己跟赵二最亲,抢着要照顾他,说到底还不是想把那份补助钱攥在手里!” 温莞听着,眉头渐渐拧紧。 赵二嫂的男人,当年为了保护集体财产落了残疾,瘫在床上有些年头了。 村里念及他的情况,每月会发一笔补助。 以前有赵二嫂在,这钱虽说未必全用在赵二身上,但好歹有人照管。 如今,赵二嫂进了局子…… 这赵二的归属问题,确实成了桩麻烦事。 赵家那些亲戚,估计没一个是真心想照顾人的,无非是想霸占那点补助钱。 那赵二真落到他们手里,指不定怎么遭罪。 正想着,一个念头突然撞进温莞的脑海。 瘫子、无人照料、急需人手、名正言顺…… 她想到了父亲和弟弟,如果能让他们接下这个活儿…… 累是累点,起码有个固定的住所,不用风吹雨打。 温莞的心怦怦直跳,强压住激动,对赵大丫说:“走,去村长家!” 林家门口,果然乱成了一锅粥。 赵家那几个男人脸红脖子粗,互相指着鼻子骂,都在争抢那点补助。 林东野站在一旁,忍着气,拳头捏得咯咯响,看得出来已经忍到了极限。 他见温莞来了,快步迎上来,压着嗓子:“你来了,跟这帮人根本说不通!眼里就盯着那点钱,没一个真心想干人事的。” 温莞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没急着开口,而是先站在一旁看看情况。 那几个人见嘴上功夫争不出个结果,索性动起了手脚,你推我搡的,拳头都快抡到对方脸上了。 “住手!都住手!” 林铁山没了办法,只能出面制止,目光在这几个男人脸上闪过。 瞧那架势,倒像是真要从里头挑个合适的出来。 也就在这个当口,温莞看准时机,往前走了一步。 “村长。” “莞丫头来了?”林铁山抬眼看见她,眉头稍松了些。 “嗯,我也来凑凑热闹,各位赵家的兄弟争得这么厉害,看来都是真心想照顾病人?” 这语气带着点讽刺意味,那几个男人都扭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警惕。 他们心里都明白,赵二嫂落到今天这步,说到底就是得罪了眼前这个丫头。 谁也不想再触这个霉头,一时间竟都蔫了下去。 温莞见这几个男人,没一个敢正眼看自己,心里越发笃定这伙人靠不住。 她转向林铁山,提出自己的想法:“村长,选谁照顾赵二同志是件大事,不光要看谁嘴上想干,更得看谁真能担起这份责任。” 她这话一出,倒是把那几个男人的耳朵都勾了起来,一个个支棱着脖子听下文。 “各位叔伯兄弟抢着要照顾亲人,这份心是好的。但有些话,得说在前头。” 她转向林铁山,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村长,赵二同志瘫在床上多年,情况大家都知道。说句不好听的,谁也说不准哪天会出意外。” “这一旦人没了,这后事怎么办?丧葬花费可不是小数目,总不能全让村里贴吧?” 她故意停住,看着那几个人脸色微变。 林铁山正愁没法镇住这场面,当即顺着话头,板起脸重重一哼,“温技术员提醒得对!” “依我看,为了赵二好,也为了免得日后扯皮,以后每月的补助,由村里出面直接抽出一半,单独记账存着,就当是预备下的‘棺材本’。谁照顾,谁就得同意这个章程!” “抽一半?当棺材本?” 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个男人,脸一下就白了。 那点补助本来就不多,他们强迫脑袋,是指望能从中抠点油水。 现在倒好,油水还没见着,先要被砍掉一半存起来给瘫子预备后事。 这简直晦气冲天! 刚才争得最凶的赵大立马缩了,舌头打结:“啊?这……村长,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那口子最近病着,实在腾不开手啊!” “对对对!” 赵三赶紧接话,恨不得把手摆断,“我这手最近干活受伤了,伺候不了瘫子!” “我腿脚不好,伺候病人怕摔着他……”另一个也慌忙找借口。 刚才还抢破头的几个人,瞬间变脸,一个比一个溜得快,生怕这“晦气”差事沾上手。 林东野看着他们这副嘴脸,气得冷笑出声。 “哼!刚才不是挺能争的吗?现在都怂了?” 林铁山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当村长多年,对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了。 莞丫头主意多,既然敢在这时候站出来,心里八成已经有了更妥当的法子。 “莞丫头,你也瞧见了,这几个没一个靠得住的。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温莞心跳加快几分,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林铁山的目光,语气沉稳。 “村长,我倒有个想法……” 第103章 牛棚里那对父子 “既然赵家兄弟都抽不开身,要不……再问问左邻右舍?” “补助虽说不多,照顾人也确实辛苦,日夜颠倒,脏点累点,还很麻烦……不过咱们村向来热心,总有人愿意搭把手的吧?”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做最后的努力,为那赵二争取一线生机。 可围观的邻居们一听,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响。 这种伺候人的脏活累活,还赚不到什么油水。 傻子才干! “温技术员,不是我们心狠……是实在顾不过来啊!” “就是就是,这活儿哪是普通人扛得起的?一不小心就……” “这责任太大了,担不起啊!”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往后缩,生怕沾这“晦气”事儿。 温莞看着他们这副模样,脸上露出失望表情。 她垂下头,低声喃喃:“这可怎么办才好……总不能真不管……” “赵二毕竟是咱们村一员,也不能真让他在家自生自灭吧。” “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能有个合适的人选住在赵家照顾它?” 她沉吟着,目光盯着牛棚的方向出神。 就在这时,林东野明白了温莞心中所想。 她绕这么大圈子,是想…… 他立刻上前一步,抢在温莞之前开口。 “爹,我倒是想到个人……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林东野身上。 林东野指着牛棚的方向,继续说道:“牛棚里那对父子,我觉得就很合适。” “那老头以前是文化人,听说也懂点药理,让他带着儿子去照顾赵二在合适不过了。” “一来,他们可以住在一起,日夜照顾着赵二。二来,照顾病人这脏活累活,正好让他们用劳动弥补过错。这样,既解决了照顾人的难题,更体现了咱们管教结合的政策。您看……?” 林东野这番话,一下子把温莞那点不好说出口的心思,全给挑明了。 温莞感激的看向林东野,林东野却撇过头,不敢看她。 院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那几个赵家兄弟面面相觑,心里盘算开了。 让牛棚里的“坏分子”去照顾? 这……好像也行? 反正那点油水他们是捞不到了,还能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这么一想,竟没人出声反对,反而都悄悄松了口气。 林铁山眉头紧锁,看似在掂量林东野的提议,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 莞丫头绕这么大圈子,哪是真为了那瘫子? 分明是瞅准机会,想把她爹和她弟弟从牛棚那破地方弄出来。 这臭小子啊…… 脑子转的倒也够快,理由充分,政策上也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林铁山重重咳了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嗯……东野这话,乍一听是有点出格,但细想想,也不是没道理。” 他环视一圈,特别是瞪了那几个赵家人一眼。 “不过,这事关你们赵家兄弟,最后还得听听你们的意思。赵大,赵三,你们几个怎么说?同不同意让牛棚的人来照顾?” 他把皮球轻巧地踢了回去。 赵大巴不得甩掉这烫手山芋,一听村长问,赶紧表态。 “村长,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啊!既然东野提了这法子,也是为了我二弟好,我们肯定没意见。” “对对,没意见!” 赵三赶紧跟着喊,只差没把两只手都举起来。 其他几个赵家人也纷纷点头,没一个站出来反对。 林铁山心里鄙夷,但他要的就是他们亲口应下,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行,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林铁山一锤定音,不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 “东野,这事儿交给你,你去安排牛棚那对父子,搬到赵家照顾赵二。村里会定期去查问,关于用钱方面,该留的、该花的,村里都会仔细记下来,一分不会少。” 他迟疑会儿,似乎想到什么,转头朝温莞吩咐。 “莞丫头,东野一个大男人,照顾人的细活怕是不熟,你帮着搭把手。具体怎么安顿,你们商量着办,尽快落实。” “好的,村长。”温莞立刻应下,知道这是村长故意给她机会,让她能名正言顺地去安排父亲和弟弟的事情。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赵家那几个亲戚松了口气,都赶紧溜了。 院子里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也都散去,临走前有的还跑来夸一嘴林东野。 说他脑子转得快,相处的办法也好。 等人群散尽,傍晚的风吹过,带着点凉意。 温莞肩头一松,一直绷着的劲儿卸了下来。 她走到林东野身边,声音带着感激:“林东野,刚才谢谢你。” 林东野喉结滚动了一下,不敢看她,只是闷声道:“谢什么,我……我就是刚好想到这个法子,也是为了解决问题。” 温莞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样子,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她知道他是在帮她,却不肯承认。 温莞坚持道谢:“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牛棚那边,我跟你一起去吧。有些东西,他们可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我也好看看缺什么。” 她心里隐隐着急,想快点见到父亲和弟弟,亲口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林东野明白她的意思,低低地“嗯”了一声。 有他一起去,理由充分,别人也不会对她去牛棚这事说闲话。 林东野迈开了步子,压着速度,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远,也不近,朝着牛棚前进。 来到牛棚跟前儿,牲口气扑面而来。 越走近,温莞的心就揪得越紧。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白天,光明正大的前来。 林东野停在了离牛棚几步远的地方,侧过身, 目光飘忽,带着点不自然的随意。 “你进去看看先吧,我正好看看这棚顶好像有点漏风,回头得找人拾掇拾掇。” 他说着,高大的身躯往外一堵,不经意地挡住了棚口,耳朵却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温莞知道他是故意的。 没再多说,挤进了牛棚的落脚地。 第104章 :温莞,能扛事了 温明华和温煦正蜷缩在干草上休息着,两人听到动静,都抬起头。 当看清是温莞时,吓了一跳。 “莞莞?你……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温明华急忙起身,下意识就想把她往外推。 “快出去,别让人看见。” “爸,阿煦。”温莞压着激动叫了出来。 “你们别担心,我是跟着林东野一起来的,就是村长的儿子,他在外面把风,没事的。” 温明华听到有人在外面守着,稍微放松了些,但眉头还是皱着。 “那也不能多待,这大白天的,让人瞅见,会被人怀疑……” “你好不容易在村里站稳脚跟,不要让我和阿煦影响到你。” 温莞鼻尖一酸,想到那天的画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抓住父亲的胳膊,噼里啪啦说出喜讯:“爸,听我说,现在有个机会,你和阿煦日后不用再住这牛棚了。” 蜷在干草里的温煦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睛睁得老大。 “姐,你说什么?!” 温莞笑着一股脑说出来:“赵二嫂被抓了,她家男人瘫痪在床上没人管,那帮亲戚只想要钱不想伺候人。” “我跟村长说好了,让你和阿煦搬过去照顾他。对外名义上还是改造,但不用睡牛棚了,赵家房子空的,日后住在正经屋子里,爸,阿煦,你们能出去了!” 温明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真……真的?” 温莞狠狠点头:“是真的!” “可……” 温明华脸上的喜色还没完全绽开,就被浓浓的担忧压了下去 “莞莞,我们出去会不会让人说闲话,怀疑到你头上?万一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他越说声音越低,甚至往后缩了缩。 “要不、要不还是算了,爸和阿煦在这里也习惯了。不能为了我们,再给你招麻烦,你现在不容易……” “爸!” 温莞一听这话,心里又急又疼。 “这事儿不是我提议的,是林东野当着大家伙面提出来的。而且赵二这事儿,在村里没人愿意接,让您和阿煦去,是解了村里的难处,赵家人巴不得,谁也挑不出错。” 她看着父亲依旧不安的脸,眼底带着自信。 “爸,您别忘了,您女儿我现在是合作社的技术员,不是以前那个谁都能欺负的小姑娘了。” “这次,您就安心带着阿煦搬出去,踏踏实实的,一切有我!” 温明华怔怔地望着女儿,看着她的硬气,心里的担忧一点点被抚平。 他的莞莞,真的长大了,能扛事了。 “好……好……” 他终于是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睛里泛起了水光,“爸听你的,都听你的。” 旁边的温煦到底年纪小,知道自己能出牛棚,激动得原地打转儿。 “太好了!不用天天缩在这里,张不开腿,下雨淋雨、天冷挨冻、天热被蚊子咬,又天天闻屎粪味了……” 说着说着,温煦抽噎起来,眼泪落下来,赶紧用袖子去抹,却越抹越多。 温莞也红了眼睛,憋着气,把喉头的哽咽硬生生压回去。 不能哭,现在该是高兴的时候。 …… 等温莞出来的时候,外头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眯了一下。 林东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一秒。 哭了? 在他的印象里,温莞一向是沉静从容的,很少见过这样,红眼睛,像个兔子…… “没事吧?” 温莞飞快地垂下眼睫,摇了摇头,“没事。” 林东野沉默了一下,没追问,只是怔怔的望着前方的路。 “缓口气再过去,这会儿情绪上头,让人瞧出来不好。” 温莞清楚他的好意,转过身,深深吸了两口气,又缓缓吐出。 几秒钟后,当她再转回身时,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眼底还残留着水洗过的清亮。 “走吧。”她声音恢复了平稳,率先迈开了步子。 林东野看着她迅速调整好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发涩,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依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护在她身侧。 *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这日,合作社院里比往常更喧闹些。 平时负责往供销社送货的社员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大伙儿定睛一瞧,哎哟,竟然是县供销社的杨主任。 他脸上带着笑,径直就往办公室走。 “小温同志在吗?我今儿个可是专门来找她的。” 温莞正对着账,闻声抬起头,满脸惊喜:“杨主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杨主任搬过凳子,又倒了碗凉白开递过去。 “杨主任,快坐下歇歇,喝口水。” 杨主任也不客气,接过陶瓷缸灌了几大口,脸上那笑意收敛了几分,换上一副更郑重的神色。 “小温同志,今儿个跑来,是有个好事,得当面跟你说说。” 他悠悠地在凳子上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账本。 “没打扰你忙正事吧?” “瞧您说的,您来就是最大的正事。什么事儿,您慢慢说。” 杨主任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坐稳当后开口。 “就是上回那辣椒酱的事儿。” “我拿回去那几罐,送给亲戚朋友尝尝鲜,没成想,反响是真不错。” “我有个老朋友,现在在农机厂里头管食堂的。他尝了之后,特意跑我家来问,能不能采购一点,先搁食堂试试水,看看工人们反应咋样。” 杨主任说到这里,拿起陶瓷缸子又抿了口水,这才不紧不慢地往下说。 “他那意思呢,量不大,先要个三五十罐。要是工人们吃着好,往后啊,这说不定就是个长期的进项。小温同志,你看,这事儿,你觉得怎么样?” 温莞心里头飞快地算了一下。 三五十罐,不算多,但农机厂食堂…… 是个好机会! “杨主任,感谢您的介绍,这是好事,是人家信得过咱们合作社的手艺。这订单,我们接。” 她话说得干脆,没半点拖泥带水。 “量虽然不大,但您放心,我们的用料、火候,一点都不会含糊。您让您老朋友放心,保证跟他尝过的味儿一模一样。” 杨主任听得点头,可一想到上回供销社没有收红星村的辣椒,也不知道他们这一季有没有种辣椒。 “对了,你们现在还种辣椒吗?” 第105章 :不糊涂,不委曲求全 温莞笑了,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就算我们没种,我也能去邻村收到同样质量的好辣椒。” “红柳村那边,地里出的辣椒品质不差,跟我们原先用的差不多。” 杨主任一听,眉头舒展了不少,但还是多问了一句:“那这味道……” 她知道杨主任的顾虑,点出了关键。 “其实啊,这酱的关键,靠的是独一份的腌制方子。法子在我们手里,就算辣椒来自别处,味道也差不了。” 杨主任这才真正露出笑意,站起身拍了拍袖子:“成,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一单谈成,对于温莞来说,属实意外之喜。 送走人后,温莞心里头惦记着辣酱的事,直接去了仓库。 得赶紧跟大丫说说,让她先把仓库的活放一放,带着人先把这批辣酱做出来。 刚走到仓库门口,还没跨进去,就瞧见里头那俩人影儿差点贴到一块儿。 王强那高大个子杵在那儿,正低头跟赵大丫说着啥。 赵大丫也破天荒地没叉腰也没嚷嚷,微微低着头,耳朵尖红得透亮。 温莞脚步一顿,无奈的摇摇头,差点笑出来。 她这儿还没出声呢,王强余光扫到了门口。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蹭”地一下弹开老远。 “温、温技术员!我、我来领东西,领、领完了,我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从温莞旁边挤了出去,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莞、莞妹子,你……你怎么来了?” 赵大丫脸涨得通红,假装忙着整理手边的东西,弄得哗啦响,就是不敢看温莞。 温莞忍着笑,慢悠悠地走进去,故意拖长了声音。 “哟~我这是来得不巧了?打扰谁的好事儿了?” 赵大丫被她一说,脸上更挂不住了,“莞、莞妹子,你胡咧咧啥呢,他、他就是来领个东西!” “领东西用得着凑那么近说悄悄话?” 温莞走到她旁边,用手指轻轻碰了她一下,荡漾着笑意。 “我怎么看着,某人那耳朵根子红得都快滴血了?王强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你俩这……是不是有啥情况了?好事将近了?” “哎呀,没有的事!” 赵大丫被她打趣得浑身不自在,作势要走到仓库深处:“莞妹,你也不正经,开始瞎说了。” 温莞拉住她,嘴上说着不说了,可看着赵大丫那难得的小女儿情态,心里头却忍不住往下沉了沉。 玩笑归玩笑,现实的问题却仍然在那儿。 她收了笑,拉住赵大丫的手,声音带着点认真:“大丫姐,跟你说正经的。王强的心意,我瞧着是真的。” “只是,李婶子那边……” 听温莞说起这个,赵大丫眼神也黯了黯,没吭声。 她听王强说了,老王叔已经同意他们的关系,至于李婶子那边…… “莞妹子,王强能为了我离家出走,他的心意,我明白。可这事,说到底,终究是他们老王家关起门来的事。” “他王强要是真心想跟我好,那他娘那头,他就得自个儿去把路蹚平了。总不能让我还没过门,就先矮了一头。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处置不了……” 赵大丫顿了顿,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她一贯的硬气:“那我赵大丫,也不稀罕凑合,更不受那份委屈!” 温莞听了赵大丫这话,心里倒是踏实了几分。 她就喜欢大丫姐这股子劲儿,不糊涂,不委曲求全。 比起她…… 温莞笑着摇了摇头,赶走了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温莞咳嗽两声,开始说起正事:“不说这个了,我有件要紧的事情和你商量。” “刚才我跟供销社的杨主任谈成了一笔单子,他要咱们的辣酱,数量不少,但要得还挺急。” “这做辣酱的手艺,你有经验,你负责我才放心。仓库这边我先让别人盯着,你这几天挑几个得力勤快的婶子,备好工具,地窖那里凉快,也得提前收拾出来。” 一提到干活,赵大丫立刻把那些烦心事甩到了一边,精神头也上来了。 “真的?要多少?还是老方子?” “对,老方子,大概要五十瓶。虽说第一笔数量不算多,但只要做得好,往后不愁没有长期合作。” “至于辣椒,我也都想好了,我去红柳村收,他们那儿的辣椒品质不差,绝对够用。要是这一批卖得好,以后咱们就固定从他们那儿进货,也算拉红柳村一把。” “成!” 赵大丫一下子来了劲,刚才那点小女儿情态一扫而光,又变回了那个风风火火的生产能手。 “我这就去张罗人、准备家伙事,你放心,绝对误不了事。” 看着赵大丫瞬间焕发的神采,温莞笑了笑。 忙碌能压住那些起伏不定的思绪,对于赵大丫来说是这样。 对于她,又何尝不是? * 京市军区。 谢骁站在训练场上,汗水湿透军背心。 他刚结束一轮高强度对抗,肌肉还绷着劲,胸口起伏,气息却压得极稳。 周围的兵都不敢靠近。 谁都知道,这些天,谢副师练得像不要命,谁凑上去谁倒霉。 “副师,您休息会吧!”周小柱就是那个不怕死的人,硬着头皮凑上前。 谢骁应了一声,抓起挂在边上的外衫,没穿,直接甩肩上,大步朝水房走。 他拧开水龙头,冷水浇过头,短暂地压下了心底那点烦躁。 可身体一静,那点事又翻上来,惹他心烦。 贾丽丽一家,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东北那边再查,也查不到什么结果。 这手笔干净利落得反常,绝非普通人能办到。 他关掉水,抬手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 他看着镜子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平静无波,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流。 温莞在赣县,离他太远。 他之前以为遂了她的愿,放她在红星村,避开京市的风雨就好,却没想到未知的危险会拐着弯扑向她。 日子照常过着。 开会,训练,演习推演。 谢骁一丝不苟,甚至比以往更严苛。 所有指令清晰冷静,无人能从他的表面看出任何端倪。 只有深夜回到房间,盯着墙上那幅全国地图,眼底才会泄出几分焦躁。 他习惯了掌控局面,此刻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能再等了。 第106章 :奇奇怪怪的大丫 温莞这边也没闲着,她和赵大丫叮嘱完,就奔着红柳村方向去。 她直接来到村办,想直接去找柳村长。 柳老根一抬头看见温莞,立刻迎出门。 “温技术员,啥风把你吹来了?快坐快坐!” 温莞也没客套,直接说明了来意。 “柳村长,我们合作社接了个做辣椒酱的单子,要得急,我想着先从红柳村收一批新鲜辣椒。” 柳老根一听,这可是送上门的买卖。 他脸上笑开了花:“好事啊!温技术员你这是想着我们村,放心,我们村的辣椒个个饱满红亮,绝对不比你红星村的差。” 两人都是爽快人,没多会儿就谈妥了价格和数量。 村里又多了一笔收入,柳老根心里头高兴,看着温莞越发觉得这姑娘厉害,脑子活络,办事也利索。 是他的福星。 他心思一动,话就拐了弯:“温技术员啊,你看你,为合作社跑前跑后的,个人大事还没顾上吧?年纪轻轻的,也得为自己想想……” 他话说得含糊,眼神却往门外瞅。 他家小子每次从红星村回来,提到温莞就支支吾吾脸红,当老子的哪能看不出点苗头? 不过他也清楚,自家儿子老实巴交,配温莞这样的,怕是高攀不上。 温莞心里有数,一听这话立马明白过来。 她脸上笑容没变,话却接得干脆:“柳村长,合作社刚见起色,一堆事儿等着呢。我现在啊,就琢磨着怎么带着大伙把日子过红火,别的一概不想。” 这话说得明白,既全了对方的面子,也把自己的态度亮清楚了。 柳老根心里哎哟一声,也明白她的拒绝。 赶紧顺着话头下台阶:“那是那是,正事要紧。你们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情。那这辣椒的事儿咱就说定了,我这就组织人摘辣椒,明天就给你送过去!” “好,那就都麻烦柳村长了。” 事情办妥,温莞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了红星村。 刚进村口,远远就瞧见林东野和王强两人蹲在树底下,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密谋啥。 王强一脸紧张又认真的样子,林东野则皱着眉,手指在地上划拉着什么,像是在交代事情。 这俩人? 凑一块儿,准没“好事”。 她故意放重了脚步,制造点动静,让那两个人知道。 林东野反应快,听到动静,迅速站直了身体。 “温莞?你怎么在这?” 温莞瞧着这两人做贼似的模样,故意板起脸问:“我刚从红柳村那边回来,你俩蹲这儿密谋啥呢?地里活儿都干完了?” “没、没啥!” 王强回答着,眼神躲闪,声音发抖,“就……就问问东野哥地里的事,对,地里的事!” 他说完,求助似的看向林东野。 林东野干咳一声,绷着脸,一本正经地点头:“嗯,他向我请教点种植上的问题。” 温莞一听,心里门儿清。 肯定是林东野这个“狗头军师”又在给王强出什么主意了。 八成又是在想什么法子,追求大丫吧。 她也懒得戳穿他们,反正只要不耽误正事,随他们折腾去。 “行吧,你们继续‘研究’地里的事吧。我这刚跑完红柳村,还得去盯着辣酱的事呢。” 说完,她忍着笑,也不管那俩表情各异的人,转身就往里走。 等她走远了,王强才长出一口气,抹了把汗:“东野哥,吓、吓死我了,差点被温技术员看穿……” 林东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赶紧的,我刚说的都记住了没?你去红岩村方家,就直接跟她挑明了说……” 两人又赶紧蹲下去,继续嘀嘀咕咕起来。 * 一周过去了,合作社院子里就飘起一股辛辣的香味。 赵大丫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严格按照温莞定的法子,日晒高盐,把红柳村收来的辣椒做得妥妥当当。 一罐罐的辣酱摆在阴凉处,封得严严实实。 温莞检查过,鲜香辣,味道上绝对没问题。 货准备好了,温莞就和林东野商量着,赶紧给县供销社送去。 两人借了村里拖拉机,铺好了厚实的稻草,确保每一罐都安置得稳当。 林东野拦着没让温莞动手,自己一趟一趟地搬运,摆放整齐,步子沉的很。 刚搬得差不多,远处扬起一阵土,赵大丫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等等,等等我!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温莞有些意外,平日赵大丫很少过问送货的事儿,更别提跟着去送货。 “大丫姐,我跟林东野去就行,保证把辣椒酱平平安安送到供销社。” 赵大丫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挺直腰板。 “我也跟去瞧瞧,这辣酱是我带着人做的,得亲眼看着杨主任验货才放心。” 这话听起来在理,但温莞总觉得她这积极劲儿里透着一股别的味道。 林东野还想说什么,温莞悄悄拉了他一下,笑着对赵大丫说:“行,既然想去就一起去吧。走,上车!” 赵大丫像是松了口气,利落地爬上了车,挨着温莞坐下,手却不自觉地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那个小布包。 一路上,赵大丫看着外面出神,偶尔瞥到温莞,又抿着嘴,似笑非笑。 温莞把她这反常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里那点疑惑又冒了出来。 这大丫姐,非要跟着来送货,背地里是要做什么? 等到了县供销社。 杨主任亲自验了货,十分满意,热情地招呼她们。 “小温你们几个,进来看看,歇歇脚,喝点水。” “好,谢谢杨主任。” 温莞想着难得来一趟县城,便拉着赵大丫在供销社里转了转。 县城的供销社到底比村里气派,货品也丰富。 她凑近了细看那些商品,心里盘算着以后合作社还能发展点别的什么。 “大丫姐,你瞧瞧这里花布不错,扯两块回去给你做一身新衣服?” 她正看得入神,一扭头,才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赵大丫没了踪影。 温莞:??? 温莞长叹口气,今天的赵大丫真有几分奇怪。 她在供销社里转悠了一大圈,等逛完了,货也卸完了,还是没见着赵大丫的人影。 这人跑哪儿去了?神神秘秘的。 她问着林东野:“你看到大丫姐,没有?” 温莞奇怪着,走出供销社大门,站在街边张望。 县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铃铛声混成一片,确实比村里热闹不少。 正当她踮脚张望时,余光忽然瞥见街对面拐角处,一个熟悉的侧影一闪而过。 温莞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第107章 :捎了辣椒酱送到京市 温莞怔在原地,那个侧影太像…… 这不可能,她绝不可能在赣县。 她下意识多看了两眼,那个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也许是她看花了眼? “莞妹子,看啥呢这么出神?” 温莞被叫声喊回了神,赵大丫正从另一边小跑过来,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笑,手里的口袋也空了。 “大丫姐,你刚刚跑哪儿去了?” 赵大丫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眼神闪烁:“没啥,没啥,就办了点儿小事。天不早了,咱得赶紧回村了。” 回村的路上,任凭温莞怎么问,赵大丫都只是抿着嘴笑,含糊其辞。 “哎呀,等过些时候再跟你说。” “大丫姐,难道是你和王强怎么了?” 前两天她还看到林东野和王强两个偷摸计划着什么,难不成和这事有关? 赵大丫疑惑:“王强怎么了?今天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以后我再告诉你。” 赵大丫心里揣着个小秘密,美滋滋的。 刚才她可不是去闲逛,而是偷偷找了个即将要去京市的熟人,托他往京市军区捎了两瓶辣椒酱。收件人自然……就是谢骁。 自从谢团长回去了,她好几次瞧见温莞出神。 她嘴上不说,但同是女人的她可感觉到了。 以前谢团长在这里的时候,他也总盯着这辣椒酱瞅,那眼神里的想要,赵大丫可是瞧得真真儿的。 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什么特别的,隔着层窗户纸,谁也不捅破。 她这急性子看着都着急。 罢了,她就偷偷推这一把。 不过这事儿可不能现在告诉莞妹子,她脸皮薄,非得臊得慌不可。 等……等京市那边有了回应再说! 赵大丫想着,偷偷瞄了一眼身边仍在疑惑张望的温莞,嘴角又忍不住弯了起来。 温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更纳闷了。 不是王强的事,那能是什么? 大丫姐平时爽利,少有这般藏着掖着还自个儿偷乐的时候。 回到村里,日头已经西斜。 赵大丫把温莞送到知青点门口,“莞妹子,别瞎想了,是好事儿。等成了,第一个告诉你!” 说完,也不等温莞反应,扭身就快步走了,背影都透着股轻快的劲儿。 温莞站在原地,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赵大丫心里揣着给谢骁寄辣椒酱的事,美滋滋地往家走。 走到半道时,却看见王强从对面过来,脚步匆匆。 “王强!天都快黑了,你去哪里?” “大丫……回来了?没、没干啥、就出去转转。” 王强一瞧见她,眼神跟着就飘忽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赵大丫最是了解他,看他这副模样,心里肯定藏着事儿。 “转转?” 赵大丫眯起眼,逼近一步,“你这模样可不像随便转转。是不是背着我干啥坏事了?” 王强被她逼得后退半步,额角有点冒汗。 “真没有!大丫,我哪敢啊……就是、就是有点小事,处理完了就告诉你,成不?” 他急急保证,眼神里却带着恳求,像是真怕她追问下去。 赵大丫狐疑地瞅着他。 这憨子心里根本藏不住事,这会儿明显是有鬼。 但看他那急赤白脸的样儿,又不像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她冷哼一声,也懒得这会儿跟他掰扯。 她懒得再追究,甩手就走,“爱说不说,我还懒得问呢!” 王强看着她甩着胳膊走远的背影,大大松了口气。 他哪敢说啊! 说自个儿要偷偷往方芳家去,喝那顿莫名其妙的“和解酒”。 他前几天和林东野商量了一下,未免夜长梦多,继续和方芳牵扯不清。 他心一横,前天就直接找上了方家的门,把话说明白了。 他王强,绝对不可能跟方芳结婚。 当时方家就炸了锅,方老娘哭天抢地,方老爹指着鼻子骂他,方芳她哥更是抄起扫帚把他轰出了门。 可就在今早,方家大哥竟主动找来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说亲事作罢也行,但得好聚好散,让他晚上务必去家里喝顿酒,就算把这事了了。 这好事来得太突然,王强心里直打鼓,可又怕夜长梦多,只想赶紧把这桩堵心事了断。 等今晚从方家出来,他就真真正正是个自由身了。 到时候,他一定挺直腰板,清清白白地去找大丫求亲。 王强看着赵大丫走没影了,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又理了理衣襟,抬脚就往红岩村赶。 天刚黑的时候,他来到了方家院门外。 院里静悄悄的,只堂屋里透出点灯光,看着有点冷清,不像要摆酒请客的热闹样子。 王强心里嘀咕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敲了门。 “王强兄弟,来了,快进来!” 方家大哥方国迎出来,脸上堆着笑,热络得有些过头。 走进屋里,桌上摆了几个菜,还有一瓶开了封的白酒。 “强子来了,快坐快坐!”方老娘也挤着笑招呼,安排他坐下。 王强浑身不自在,这架势,跟他前天被扫帚打出去时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林东野今天跟着大丫她们去县城送货了,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王强到现在也没琢磨透,自己今天这么贸然跑过来,到底是对是错。 他现在就一个念头,赶快吃完这顿饭,赶快回去了事。 他闷着头,扒拉着饭菜,嚼得没滋没味。 “强子,别光吃菜啊!” 方国凑过来,把王强面前那酒杯给满上了。 “来,喝一个。这酒可是好东西,喝了心里热乎,啥过节都没了!” “酒就不喝了吧,我量浅,一会儿还得回去……” “哎!瞧你,大小伙子这点酒算啥?” 方国不由分说,把杯子塞到他嘴边。 “瞧不起咱家是不是?说了好聚好散,这顿酒不喝,是不是记恨哥上回拿扫把赶你!” 王强被架在那儿,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灌下一杯。 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脑袋里嗡嗡地。 他刚喘口气,想夹口菜压一压,方国那只手又伸过来,抓起了酒瓶子。 “来,强子,以前的事就算了,喝了这杯,咱两家就算揭过去了!” 说着他自己一仰脖,喝完亮着杯底,眼睛直勾勾盯着王强。 王强没办法,只得端起杯子。 又一杯下去,不知怎地,看东西都有些重影了。 就在他快要一头栽倒的时候,房门好像开了。 他晕晕乎乎地望过去,只见一个女人身影走进来。 “大丫???” 第108章 :王强当冤大头(感恩榜一) 王强想伸手,胳膊却沉得抬不起来。 下一秒,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在桌旁,不省人事。 “哥,你药下的也太厉害了,两杯酒就撂倒了。” 一个女声响起,娇娇柔柔的,根本不是赵大丫的声音。 “屁话!药不下重点,半夜醒过来怎么办?别杵那儿说风凉话,赶紧过来搭把手!” 门口站着的根本不是赵大丫,是刚刚从里屋出来的方芳。 她看着瘫软如泥的王强,脸上没有担忧,只有满满的嫌恶。 要不是,她这个月月信没来,生怕是那晚…… 哎!思来想去,她觉得必须尽快找个男人把这事儿扛下来。 而这个王强,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家底厚实、性子木讷老实,这冤大头…… 他不当,谁当! 方家父母冷眼看着这一切,儿女大了不由爹娘,他们要怎么干就怎么干。 反正,他们就坐等收彩礼就行了。 说不准,经过他们这一闹腾,生米煮成熟饭,他们还可以要挟,要更多的彩礼。 想到这里,方老爹更急着催了起来:“拖过去小心点,别被别人发现,明个鸡一叫,我就去方芳那屋抓奸!” “知道了,爹!” 方国和方芳两个人把王强拖走,粗鲁地将人甩到方芳炕上。 方芳盯着炕上死沉的王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身子硬邦邦的,连声哼哼都没有。 “哥,你给他下的到底是什么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睡得跟个死猪一样?这……这哪像是吃了那玩意儿的样子?” 方国正忙着把王强的外衣脱掉,闻言动作一顿,眼神有些躲闪。 “问那么多干啥?能放倒他不就行了?赶紧的上床,磨蹭什么!” 方芳没动,瞧她哥的表情,心里大概有数了。 她哥之前答应得好好的,弄来那种能让人燥热失态的药,这样明天闹起来才更逼真。 可眼下王强这模样,分明就是……就是彻底睡死过去了。 “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换了药?这根本不像是吃了那药。” 方国被妹妹逼问得烦了,一把甩开她的手,没好气地低吼道:“是,我是换了。” “那种药贵得要死,用在他身上不是白白糟蹋了?我给他下的就是最便宜的蒙汗药,够用就行了。” “反正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你炕上,你衣衫不整哭哭啼啼,旁边还有爹娘和我作证,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其实方国不是没买,只是他了解到那药效以后,自己偷偷昧下了。 那么好的东西,给王强这蠢货用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自个儿留着,往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嘿嘿。 至于王强,用最便宜的蒙汗药对付就行了。 睡着了怕什么? 睡着了才更好摆弄,谁知道中间发生过什么? 方芳听了,气得胸口发堵,却又无可奈何。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配合着扯乱衣服,头发也抓散。 方国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拍了拍手。 “成了!你就守着他,天蒙蒙亮我就带爹娘过来。记牢了,哭,往死里哭!” “到时候,看他还有什么脸反悔。睡了咱家姑娘,到时候彩礼都得拿双份!嘿嘿~” 方芳没吭声,原本的计划里,王强起码该有点反应的,哪怕只是装样子,也好过现在这样,活像在摆弄一具尸体。 望着睡得像死猪的王强,方芳泄愤似的踢了他两脚。 翌日,窗外传来鸡叫。 方芳守着个半死人,一夜几乎没怎么睡,一听到鸡叫,立马坐起身,心怦怦直跳。 时候到了。 她赶紧最后检查了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她爹故意拔高的嗓门。 “芳儿!芳儿!屋里啥动静?!” 方芳一咬牙,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眼泪立马涌了上来。 “啊啊啊,爹!娘!救命啊——!” 方老爹的大嗓门在院里传开,紧接着方国更是敲响了自家的铁盆。 哐当、哐当的…… 没过两分钟,就是大门打开的声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逼近。 方芳知道该上场了。 她心一横,哭嚎得更大声了,还使劲摇晃着王强的胳膊。 “啊啊啊,爹、娘、哥……我没脸活了!” “芳儿,怎么了?” 屋外传来方国的声音,紧接着屋门被他一脚踹开。 方国带着父母,以及一群看热闹的邻居,呼啦啦一下子挤进小屋里。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方老娘一看这情况,拍着大腿就嚎上了。 方国一个箭步冲上去,揪起昏迷王强。 “王强!你个王八羔子!对我妹子干了啥?!” 王强被这猛烈的摇晃惊醒,蒙汗药的劲还没完全过去,晕头转向地睁开眼。 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方国,再一扭头看到屋子里的一堆人,整个人都懵了。 “啊?……咋、咋了?” “咋了?你还有脸问咋了!” 方老爹指着他鼻子骂,“我们方家好心留你过夜,你竟敢欺负我女儿,畜生不如的东西!” 王强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吓醒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膀子,裤子虽然还在,但裤腰带松垮垮的。 妈呀!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慌忙扯过被子遮住自己,辩解道:“没有,我没有!我昨晚就喝了点酒,后来就啥都不知道了,我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猛地转向方芳,看她披头散发,也捂着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 “啊啊啊……方芳,你、你怎么在我旁边?” “你还有脸问!”方国蹿上来,又扯掉他挡住的被子。 “你瞅瞅你,衣服都脱了,干了好事还想赖账?看我妹子好欺负是不是?!” 方芳哭得更凶了,边哭边含混地控诉:“强子哥,你、你昨晚……你力气那么大。我推不开你,呜呜……” “你胡说!” 王强急得满头大汗,他虽说算不上聪明,但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做对不起大丫的事情。 他拼命回想,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喝了酒…… “我根本不喜欢方芳,我不可能对他干什么的!我昨晚喝了酒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 王强无力地捶打着炕头,心里后悔死了。 早知道、早知道……打死他都不回来。 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109章 :强子哥出大事了 红星村这边,温莞这段时间心思都放在辣椒酱上了。 好不容易忙完辣椒酱的事情,她一大早就去了药材田。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阴霾霾的。 她一出现,大伙儿都热情的和她打招呼。 “温技术员来了?” “嗯,来看看,这药材长势不错。” “自打那虫子事情过去,我们这儿日夜都安排了轮守的人,您就放心吧~” 轮守这事,是林东野提议的,她也同意了。 这红星村名气越来越大,很难防住有心之人,所以这样做,最是保险。 她看完了一片田,没发现一直没见到王强的身影。 王强作为负责人,平日对地里的事情最上心,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地头守着。 可今天这时候都没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难不成是去找赵大丫了? 最近他俩好像是有那么点苗头,看样子是好事将近了。 这么想着,温莞干脆往仓库那边去。 仓库门虚掩着,里面空荡荡的,也没人。 正纳闷呢,赵大丫也跑回来了,脸上带着急色。 “莞妹子,看见王强没?刚才老王叔来找我,说王强一整晚都没回知青点。他问我知不知道人去哪了,我这心里也是一团雾水,哪能晓得啊?” 温莞摇头,“我也正找他呢,我刚从地里回来,也没有看见他。”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出不对劲了。 王强不是那不靠谱的人。 正着急时,远远看见赵四丫着急忙慌的往这边跑,小辫子都快飞起来了。 “姐,温姐姐,不好了!出事了!” 赵四丫一口气冲到她们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强子哥、强子哥出大事了!” “隔壁村来人了,都在传,说……说强子哥昨晚糟蹋了那个姓方的,被方家人堵在炕上了!老王叔还有李婶子都赶去红岩村了。” “什么?!” 温莞和赵大丫同时惊叫出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强糟蹋人??? 这二愣子能干出这事,太阳怕是都得倒着转! 温莞下意识就拉住赵大丫,怕她一听就炸毛冲动。 谁知赵大丫却异常冷静。 她反手握住温莞的手,语气斩钉截铁:“莞妹子,我不信王强不是那样的人,这里头肯定有鬼!” “别人的话我都不信,我得去红岩村亲自看看,问问王强,这到底怎么回事。” 温莞见她这么理智,稍稍松了口气,立刻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急匆匆就往村口赶。 刚走到村头,就见林东野也急着跑出来,显然也是刚得了消息。 “你们是不是也听说王强的事了?大丫……你还好吗?” 大丫摇了摇头:“我没事,你这也是要去红岩村?” “是啊,大丫,我不信王强是那种人,你……” 林东野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该处在什么立场说话。 毕竟这种感情问题,他身为一个外人插手,属实不好。 赵大丫知道林东野的好意,只是平静的说:“你放心,我现在很冷静,我只相信王强亲口跟我说的。” 三人急匆匆往红岩村赶,温莞心里装着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猛地停下脚步,转头就盯着林东野: “林东野,你老实说!前些天我瞧见你和王强鬼鬼祟祟嘀咕,到底密谋了什么?是不是跟方芳有关?” 林东野被问得一怔,脸上露出些懊恼。 “唉!我也不知道今天这事和我有没有关系,反正我前几天给他出了个主意。” 他看了看旁边紧绷着脸的赵大丫,硬着头皮交代。 “王强那小子,这段时间不是觉得跟你……就是大丫,感情渐渐稳当了么。” “他心里热乎,想把大丫光明正大的娶回家,可李婶子那边一直不松口。偏巧那方芳又老是缠着他,他嫌烦,又怕大丫误会,就找我想想办法。” “我一想,觉得这事拖着不是办法,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我让他直接去方家,当面跟方芳和她爹娘把话说清楚,就说他对方芳绝没那意思,请他们管好自家闺女,别再往他跟前凑了。” “我想着,话说到这份上,方家父母总得要脸面,总不至于还任由闺女往上贴吧?” “谁曾想……谁曾想会闹出今天这档子事!王强昨晚去方家,该不会就是去说这事的吧?” 林东野越说越后悔:“我要是知道能这样,打死我也不让他去啊!” 温莞一听,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赵大丫想起昨晚王强的别扭劲儿。 最终咬着牙骂了一句:“这个缺心眼的!什么时候不去,偏偏天黑了去。” 赵大丫这才把昨晚遇到王强的事情,告诉他们。 几人一合计,除了暗骂王强这个愣头青,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温莞还比较冷静,沉着气说:“就算咱们心里清楚前因后果,待会儿去方家瞧情况,你们也都得压住性子,万万不能冲动。” 她顿了下,又补充道,“老王叔和李婶子估摸着都在那儿,咱们先别急着露面,重点留意周围,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林东野和赵大丫对视一眼,明白了温莞的用意。 温莞几个赶到方家院子外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乡邻,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温莞拉了一把就要往里冲的赵大丫,低声道:“别急,先看看。” 几人挤到人群间隙,尽量不惹人注意,但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只见院子当中,王强头发蓬乱,上衣扣子都没扣全,脖子那儿还有几道明显的红痕。 他像个木头站着,拳头攥得死紧,对着周围人一遍遍吼:“我没干,我啥都不知道!” 方老爹叉着腰,一遍遍骂他“小畜生”,诉说着自己女儿的清白被毁。 至于方芳,她靠在她娘身上,捂着脸呜呜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温莞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院里每一个人。 她注意到方芳那哭声虽大,但眼神时不时往外瞟,不像真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再说了,哪家正经人会把这种见不得光的丑事,四处宣扬,闹得人尽皆知? 这么一想,这事儿打从根上就透着不对劲! 赵大丫看着王强这处境,不由得有些心疼。 这二傻子,嘴笨的就连解释都说不清楚…… 温莞看出赵大丫的跃跃欲试,拉了她一下,目光瞥向一旁的老王叔和李婶子,示意她先别冲动,再等等。 第110章 :王家的妥协收场 李婶子一看这场面,尤其是儿子苍白的解释,气不打一处来。 这逆子,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方芳,现在却又和人家睡到一张炕上了。 真是、真是要气死她了! 她冲上去就给了王强一巴掌:“你个混账东西!再怎么心急,你也不能干这浑事啊!” 王强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娘:“娘!连你也不信我?我真没碰她!” 李婶子又气又急,更多的是丢人,捶着这个逆子。 “你没碰人家,怎么会在人家姑娘炕上?” 王强见他娘不信,急得眼睛都红了,猛地转向一直没说话的老王头。 “爹,你信我!我喝了两杯就断片了,我真不知道咋回事!我是你儿子,我啥品行你不知道吗?我能干出这种事儿?” 老王头盯着儿子看了半晌,狠狠吸了一口旱烟。 烟雾缭绕中,他往前一步,挡在王强身前,眼神沉甸甸的。 “都吵吵啥!我养的儿子我知道,他不是那混账人,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老王头这话一出,方家人立马不干了,方国撩起袖子,就要冲上去理论,被方老爹一把按住。 “王家的,你啥意思?我闺女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现在被你儿子糟蹋了,你还想赖账?” 老王头也不想王强平白无故被冤枉。 他得为自己儿子撑腰。 “我没说赖账!我说的是把事情弄清楚,我儿子说他喝断片了,啥都不知道,这里头难道没蹊跷?” 温莞在外围看得仔细,她悄悄扯了扯林东野和赵大丫,压低声音:“你们看方芳他哥哥,比他妹妹还激动。” 赵大丫早就感觉不对劲。 这兄妹两个,哪哪都不像好人。 林东野也看懂了局势,小声道:“现在这个情况,对王强很不利。就算老王叔信他,人证物证俱在,王强也是百口莫辩的,只能吃哑巴亏。” 三人对视一眼,都明白眼下的情况。 方国一听老王头不信,拽拽的冷哼一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行!你们王家要是不给个说法,咱们这就去公社说道说道,我看他王强这流氓罪能不能担得起!” “流氓罪”三个字一出,李婶子脸色顿时就白了。 这罪名要是扣实了,儿子这辈子可就完了! 她赶紧拉住还要硬刚的老王头,声音都发了颤:“他爹,少说两句。真闹大了,吃亏的还是强子。” 她转向方家人,挤出一点笑,语气软了下来:“你们也别急,别动气。” “这事是我家强子不对,他年轻气盛,喝了点酒就没把持住。可话说回来,芳丫头是我中意的,和我家王强也是相看过的,俩年轻人……情投意合,一时冲动也是有的,算不上啥强奸流氓罪,对吧?” 王强急得眼睛通红,“娘,你说啥呢!” “谁跟她情投意合?我根本不喜欢她,也没碰她,我负责什么?” “你闭嘴!” 李婶子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你这天杀的,你想去吃牢饭啊?!” 老王头闷着头,他信儿子…… 只是,眼下这情形,硬顶下去,吃亏的肯定是王强。 他还年轻,这强奸罪……担不住啊。 方老爹见状,适时地出来打圆场:“唉,老王兄弟,李嫂子话说得在理。年轻人嘛,出了这档子事,脸面上是难看,可说到底,也就是早晚的问题。” “我们方家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既然两孩子都有这意思,咱们做大人的,就把这事圆过去,成了好事,岂不是更好?” 方国还想嚷嚷,被方老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们方家……想怎么圆过去?”老王头狠狠吸完最后一口烟,算是暂时认下来。 方老爹和方国交换了一个眼神,方国立刻抢先开口,带着一种拿捏住对方的得意。 “叔,婶,事儿到了这一步,我妹子的名声不能白毁。第一,彩礼,别人家给两百,你们王家得给五百!还有三转一响,少一个都不行!” 这条件一出来,连周围看热闹的邻居都倒吸一口凉气。 五百块彩礼?三转一响? 这简直是吸老王家的血。 王强再也忍不住,嘶吼出来:“我没做过!我一分钱都不会出!你们休想!” 李婶子生怕儿子再激怒方家人,死命掐着儿子的胳膊。 “小王八蛋,你少说两句,真要把你抓进去你就完了!” 她转而对着方家人,态度卑微:“应该的,应该的!芳丫头受了委屈,是该多补偿……钱的事,我们想办法,一定想办法……” “娘!” 王强看着他娘那讨好哀求的样子,浑身都在抖。 他知道,爹娘是为了保他,可他宁愿去坐牢,也不愿背这口黑锅,更不愿爹娘这样向小人低头。 老王头看着儿子那副样子,重重叹了口气,背脊都佝偻了几分。 “……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爹!” 老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人群里,温莞紧紧蹙着眉。 他们所有的疑虑,都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如果现在站出来,不仅帮不了王强,可能还会把水搅得更浑。 只能再等等! 李婶子把事情敲定,又怕王强再喊出什么更得罪人的话。 她心一横,直接让人帮王强绑了起来,又扯了块破布塞住了他的嘴。 王强双眼通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娘。 李婶子不敢看儿子的眼睛,转过身,堆起笑脸去拉方芳的手。 “芳儿,委屈你了,是强子混账,婶子一定给你做主!你放心,绝对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方芳低着头,抽抽噎噎,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一场闹剧眼看就要以王家的妥协收场。 看热闹的人见没戏唱了,也渐渐散了。 李婶子心力交瘁地送走最后几个邻居,一回头,正好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温莞他们几个。 第111章 :终究得听老娘的 李婶子心里正憋闷着呢,一看赵大丫,更是让她老脸挂不住。 她当即冲着赵大丫的方向,哼了一声。 “看什么看!我家强子再闹腾,终究得听老娘的。哼,最后还不是得娶方芳过门!” 说完,扭身就进了院子,把门摔得砰响。 赵大丫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异常的平静。 这反应让旁边的温莞和林东野都愣住了。 按赵大丫往常的脾气,早该跳起来骂回去了,可现在她只是沉默着,眼神有些空,看得人心头发紧。 回村的路上,温莞小心地陪着赵大丫,想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却被赵大丫轻轻打断。 “莞妹子,我没事,真没事。” 赵大丫扯出个勉强的笑,“你别担心,忙你的去吧,我就想回去自个儿呆会。” 这反常的镇静比大哭大闹更让温莞担心。 她拗不过赵大丫,只好先把她送回家,悄悄拉过在院里玩的赵四丫。 “四丫,好好看着你姐,有啥事赶紧来告诉我。” 赵四丫年纪虽小,但她知道外面发生的那些事情。 小脸绷得紧紧的,重重点头:“温姐姐,我懂。” 安顿好这边,温莞急匆匆就朝林家院子走去。 她刚准备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 林东野站在门内,像是猜到她要来,没等温莞开口,就直接全盘交代起来。 “我刚去了王家,王强被李婶子锁在家里,谁都不让见。” “还说……还说这回天王老子来也没用,李婶子就是绑也得把王强绑去方家结婚。” 提到这些,林东野有些无奈。 这一遭,他怕是也没了办法。 流氓罪太重了,一旦扣实了,王强这辈子就完了。 无奈他空有一肚子怀疑,却抓不到任何证据。 正一筹莫展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抬头,是林铁山从外面回来了,背着手,脸色也不好看。 “爹?” “林村长?” 林铁山走进院子,看了一眼两人,大概明白他们苦恼着什么。 “你们是不是也在说王强那小子的事?我刚从老王头那儿回来,老王头跟我透了底。” “王强昨晚之所以去方家,是因为他前天自个去方家,把亲事硬给拒了,当时闹得很难看,被方家人扫地出门。” “可是昨天,方家大哥却又突然主动找上门,说让王强上门喝顿和解酒就算了。” “王强这孩子也轴得很,以为就是单纯的吃顿酒,谁成想……” “他喝了两杯就人事不省……紧接着,方家就嚷嚷开,把人堵在了炕上。” 听了全部的来龙去脉,林东野也看透了。 “爹,这肯定是陷害!” 林铁山沉沉地点了点头:“十有八九,是做了局。就等着王强往里钻呢。” “天杀的!这方家,坏到一窝了。”林东野气急了。 他之前以为王强是去拒绝方家的,没想到是拒绝了方家以后,又转头被设计了。 怪不得方家能出这样的女儿,原来从根上就烂透了。 温莞听完林铁山的话,没有像林东野那样愤慨。 她微微蹙着眉,目光清亮地看向林铁山。 “村长,王强前天上门拒婚,这事红岩村知道的人多吗?” 林铁山愣了一下,捋着思路:“老王头说,当时方家动静不小,方家大哥都用扫帚把王强赶出来了,左邻右舍应该都听见了。” “这就对了。”温莞眼中闪过了然的光芒。 “你们想想,前天还闹得你死我活,恨不得把王强打出去。隔了一天,就突然好心请他去喝‘和解酒’?这转变未免太快,太不合常理。” “再者说了,就算方家大哥若真心想和解,为什么偏偏选在晚上?这黑灯瞎火的,怎么也不像正经谈事的样子。” 林东野拳头攥得咯咯响,“对!温莞说得对,方家这酒摆明了就是鸿门宴!” 温莞点点头,思路越发清晰:“还有,王强说他喝了两杯就人事不省。他平时酒量再浅,也不至于两杯就彻底晕过去。我猜……” “那酒里,恐怕是加了别的东西。” “下药?” 林东野虽然刚才也有猜测,但被温莞点破,还是让人脊背发凉。 这方家,竟然用如此不堪的手段霍霍王强…… 林铁山脸色凝重起来,“要真是这样,方家这心肠,可就毒得没边了,这是要把王强往死里坑。” 这话说的没错,可他们现在都没有证据。 院子里一时寂静。 温莞仔细想着这事儿,如果酒真有问题,那么肯定也能查到蛛丝马迹。 但对方能出如此下作手段,肯定也有所准备,不会那么容易让证据暴露出来。 如果从证据那边出手,肯定要先找到红岩村那边的人。 想到这里,温莞开口:“村长,方家做局,肯定有破绽。只是王强现在被锁着,我们没法问他昨晚的细节。但红岩村那边,总有人看到不寻常的动静……” “您看,你在红岩村那边有没有相熟可靠的人?” 林铁山想了想,忽然眼神一动:“有个人……或许能说上话。” “村西头老钱的儿媳妇,钱嫂子。就是红岩村嫁过来的。” “她这几天正好回娘家了,今个儿刚回来,她娘家虽说和方家住的不近,但一个村里的,大小动静,她应该能知道些,要不然你去打听一下?” “不过,你找她,说话婉转点。就说……问问她买点红岩村茶叶,搭个话头,别一上来就提王强,她平日胆子小,免得吓着她。” 温莞立刻点头,想起这么号人物。 “我明白,谢谢村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温莞记下村长的话,没多耽搁,就朝老钱家走去。 钱嫂子也是合作社一员,平日也是跟在赵大丫那边做事。 性子绵软、低调,也不大爱说话。 温莞直奔钱家,敲了门,正是钱嫂子开的门。 她看见温莞过来,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招呼。 “温技术员,咋有空到我这来了?快进来坐。” 温莞脸上带着笑,顺着话头走进去。 “嫂子忙呢?我过来转转。听说红岩村的茶叶好,想着嫂子是那边嫁过来的,肯定知道哪儿能买到正宗的,就来问问。” 钱嫂子一听是打听茶叶,放松了些,热情地给温莞倒了碗水。 “哎哟,我们村坡里那些茶地,就……自个喝的还行,要是您喝,怕您瞧不上。” 她絮絮叨叨说起茶叶的事,温莞耐心听着,不时附和两句。 两人拉了一会儿家常,气氛渐渐活络。 温莞看准时机,话锋无意地一转:“说起来,嫂子,我听说你刚从娘家回来。咱们村王强的事,你听说了没?” 钱嫂子一听到这话,表情变得僵硬了些。 第112章 :动静是不小 “啊……好像是有这么档子事,老方家嘛,动静是不小。” 温莞捧着水碗,语气放得更轻缓:“我听说,除了今早这动静,头天王强也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被老方家赶了出来,都动上扫帚了……” “嫂子,这事儿你有没有听说?” 钱嫂子眼神有点飘忽,不太敢看温莞。 “我这趟回娘家,每天待在家里,也没怎么出门。老方家具体咋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她不自然的干笑两声,“温技术员,你来找我,不是买茶叶吗?咋突然问起这个了?” 温莞看着她明显想要岔开话题的样子,心里明白了几分。 这钱嫂子,肯定知道点什么,只是不能随便往外说的事。 “没啥,就随口一问,关乎咱们合作社的人,我也好奇着。” 温莞知道从钱嫂子这里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便顺势起身,准备离开。 “嫂子,那茶叶的事就麻烦你留心了,有好的帮我捎点就成。其他的,我就不多打扰了。” 钱嫂子明显松了口气,连忙应承:“哎哎,好说好说,包在我身上。” 温莞走出老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钱嫂子还站在门口,像是愣神,见她回头,又一惊,赶紧转身进去了。 温莞:…… 这趟门,她有些失望,没问出什么实在东西,但钱嫂子那反应…… 透着点不对劲。 既然这边硬撬不开嘴,就得想别的法子。 回去后,温莞发现林东野正等在知青点门口,脸上带着焦急。 “怎么样?钱嫂子说了什么?” 温莞摇摇头,“她没明说,但一听我提起王强的事,话就含糊,急着岔开话题。” “我感觉钱嫂子那反应,分明是知道什么,但不敢说,或者……不愿惹麻烦。” 林东野一听就急了:“那怎么办?她不肯说,我们不就卡在这儿了?” 温莞此时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好办法。 她感觉这事还是得先从王强那里得到线索。 第二天一早,温莞直接去了王强家。 院门紧闭,她敲了好几下,里头才传来窸窣的动静。 门开了条缝,露出李婶子半张脸。 一见是温莞,她表情缓和了几分,但身子仍堵在门口。 “是温技术员啊,这么一大早来,有啥事吗?” 温莞说出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婶子,是这样的。和红柳村那片地出了点问题,划分不清,需要王强过去认认界石。” 李婶子将信将疑,“啥时候的事?咋偏要强子去?别人去不行吗?” “就刚发现不久!” “当初划界是我牵头谈的,但后续具体对接、埋界石都是王强经手的。现在两边各执一词,万一少划进来几分地,到时候损失的可是集体的收成,这责任谁担得起?” 她故意把“集体”和“责任”咬得很重,知道李婶子最看重的就是这个。 果然,李婶子脸色变了变,明显犹豫了。 温莞趁热打铁,“婶子,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这是正事,耽误不得。我就带他去地里问清楚界石的位置,完了立马让他回来。” 李婶子嘴唇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怕误了公家事惹众怒,不情不愿地侧身让开一条缝。 “就一会儿,问完赶紧让强子回来。” 李婶子拿着锁,打开了王强的房门。 王强蔫头耷脑地出来,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活泛劲儿。 温莞心里一沉,面上却不显:“走吧,王强,地里有点事情需要你去处理一下。” 李婶子盯着他俩朝着地里方向走,才狐疑地关上门。 直到走到村道拐角,避开王家视线,林东野立刻从墙角闪了出来。 “强子!”林东野一把拉住他,“到底咋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强被他一拉,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能主事的人。 “东野哥,我、我完了……” “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们都说我耍流氓……我不是,我真的没有……” “我就喝了两杯酒,然后我就啥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就、就躺在方芳屋里,她哥带着人冲进来,我……” 他越说越激动,抓住林东野的胳膊,手指都在发抖。 “东野哥你信我!我虽然笨,但是我自个儿的身子,我清楚得很,我都晕成烂泥了,我能干啥?!他们冤枉我……” 他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抱着头蹲了下去,痛苦地抓着自己头发。 温莞看他这模样,心里也有些难受。 她放缓了语气:“王强,你别急,我们信你。现在就是要找到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你仔细想想,那晚的酒,和平时喝的有什么不一样?” 王强定了定心神,努力回想,“好像……好像是有点苦。我当时光觉得烧得慌,没细品……现在想想,是不太对劲。” “饭菜呢?有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没……我就扒拉了两口菜,方芳她哥光顾着灌我酒了……” 王强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酒瓶!不是供销社的包装酒,就是散装的,口子也是敞开的……” 温莞记下这个细节,敞开盖的散酒,才更能动手脚,不是吗? “还有,你晕过去之前,有没有看到方家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王强抱着头,拼命回忆:“吃饭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方芳在,只有方芳她爹娘、她哥……” “她哥一个劲劝酒,说好话……对了,我晕倒之前,好像看见大丫在门口……” 他说到这,声音低下去,满是懊悔和难过。 “我肯定是眼花了,大丫她、她肯定恨死我了……” 温莞疑惑道:“大丫?她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