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权臣走狗五行缺德,还无耻!》 第1章 开局天牢死囚,即将斩首! “魏国公世子陈宴,罔顾皇恩,暗通前燕废帝,图谋不轨,谋逆造反,欲颠覆大周江山。” “此等行径悖逆人伦,触犯国法,罪大恶极,理当严惩,打入天牢死狱,三日后以正典刑,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魏国公大义灭亲,检举有功,恕陈氏一门无罪!” 一道尖锐的宣旨声在耳边回荡,陈宴在天牢中幽幽醒来,只觉头晕脑胀。 谋逆造反? 他不是刚设局算计,抄家了几个权贵巨贪,然后聚拢了他们的小老婆,准备批判性地深入交流吗? 在空气中潮湿腐臭味的刺激下,恢复意识睁开眼,扫过周遭,陈宴微微一怔。 四周墙壁由粗糙巨石砌成,石缝间满是青苔与水渍,在昏黄黯淡的油灯光下,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而他的手脚,还束缚着锈迹斑斑的铁链.... 下一刻,无数的记忆翻涌而来,根本不管他愿不愿意,径直一股脑的倾泻灌入。 陈宴,十七岁,大周魏国公陈通渊的嫡长子,自出生起就被立为世子。 祖父是随太祖开国,南征北战的柱国大将军陈虎,但于半年前故去。 “我这是穿越了?!” “真特么的开门啊!” “可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湿臭阴森的天牢呢?” 他哭笑不得,扯了扯手上的铁链,继续消化着记忆,不多时就理清了前因后果。 陈宴尽管是嫡长,还是魏国公世子,却不为其父陈通渊所喜,甚至是厌恶.... 在他母亲亡故后,迅速将平妻扶正,对其所生的两个儿子,百般宠爱。 在父亲的冷淡,继母的苛待中,度过了十余年。 直至三月前,总摄前燕军政大权的大丞相宇文信,于北巡途中病逝。 临终前将权力移交给了,只比他小八岁的侄子宇文沪,接掌国政军权。 次月,迫使前燕闵帝慕容灏,禅位于宇文俨,改朝换代,建立大周,尊宇文信为太祖文皇帝。 宇文沪封大冢宰,进爵晋王,专政朝纲,太祖老臣表面屈从。 被强制禅位的前燕废帝,心有不甘,联络老臣,试图放手一搏,最终被宇文沪轻而易举的粉碎。 而陈宴却被他的亲父亲、亲弟弟,“大义灭亲”,检举参与废帝的叛乱之中.... 无论哪朝哪代,谋逆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他自然也就成了被清算的一员,到了这天牢死狱,等待着三日后被处以极刑,身首异处。 “真是天崩开局啊....”陈宴叹了口气,苦涩一笑,心也凉了半截。别人的穿越,就算没有统子,再不济也是个狗命无虞的贫民,结果换他倒好,直接成了等死的天牢死囚。 还有父慈子孝、母慈子爱、兄友弟恭的那几位,盼着他赶紧去死.... 好玩,爱玩! 但在这板上钉钉,近乎必死的死局之中,好似也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陈宴有人要见你!” 就在此时,老狱卒沙哑的声音响起,拉回了陈宴的思绪。 “温小姐,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老狱卒面无表情,转头望向身侧披着黑斗篷的女子,沉声叮嘱。 陈宴抬头望去,只见那“温小姐”摘下遮盖的斗篷,露出娇俏美貌的容颜,肌肤胜雪,吹弹可破。 只是那眼眸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温念姝,出身长安名门望族温家,地官府大司仓之嫡女,年十八,也是他自幼订下娃娃亲的未婚妻。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前来,陈宴嗅到了耐人寻味的味道。 “陈宴,时间很是紧迫,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温念姝上前一步,打量着满目狼藉的男人,开口道:“家父费了极大的力气打通关系,方才能进入这天牢死狱....我是来解除婚约的!” “解除婚约?” “退婚?!” 陈宴心中喃喃重复,先是一怔,随即眼前一亮。 耳边条件反射般的响起了,辣个男人的那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把稳了! 温念姝见陈宴默不作声,又自顾自地说道:“你自幼倾心于我,总不愿牵连到我吧?” “更不舍得我受到任何伤害吧?” 说着,眼角挤出一滴泪,划过清冷的脸颊。 俨然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 绝大多数的男人见了,都会生出保护的欲望。 “日后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你不要担心!”温念姝抬起右手,轻轻擦拭着泪痕,又自顾自地继续道。 “上下两张嘴,横竖都有理。” 陈宴斜了一眼,心中冷哼。 将落井下石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作为夜场老手、会所常客,这种死绿茶白莲花他见得多了,屁股一撅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这是解除婚约书.....” 温念姝见陈宴一言不发,以为他是默认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解约书。 并将纸笔贴心的递了过去。 “签上你的名字,咱们就一别两宽了!” “放心,你故去后,我会为你收尸安葬,时时有香火祭拜,以全你我之间的情分。” 温念姝双眸汪汪,说得极其情真意切。 只是在那眼底的更深处,是藏不住的笑意.... 婚约解除,陈宴一死,她就可以另觅一世家权贵的良婿。 至于那尸身,行刑后随便丢到乱葬岗就好了。 “我看你是既想从事服务行业,又想树立标志性建筑!”陈宴打量着迫不及待的女人,冷笑一声。 “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 “我没听明白....” 温念姝一怔,秀眉中泛起疑惑,不明所以。 却隐约觉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反应,似乎哪儿有些不太对.... 陈宴撇撇嘴,脱口而出:“我说你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屁股出气也就图一乐,真放屁还得看你!” “你这种一般就是,麻药进鼻子,不是鼻痒就是没麻!” 真当他是死舔狗啊? 给脸了! “你...你这人...” “粗鄙!”温念姝脸色一变,满是愠意。 最后那句她是不解其意,但前两句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个曾经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木讷男人,是在辱骂自己。 还骂她是婊子?! 怎么敢的! 又凭什么骂她?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只是犯了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陈宴淡然一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女人精彩的表情变化。 恼怒归恼怒,温念姝依旧没忘了此行的目的,强压下怒火,轻抿红唇,楚楚可怜地望向陈宴,问道:“陈宴,你就忍心见我受到伤害吗?” 温念姝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打动“失心疯”的陈宴。 却不料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径直吐出两个字:“忍心。” “你....” 温念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美眸中满是错愕。 这与她来之前,所构想的剧本完全不同啊! 这个心心念念自己的死舔狗,难道不应该痛快的签了解约书,再殷切地叮嘱好好照顾自己吗? “不要在这儿唧唧歪歪了,要是嘴巴闲可以去帮人x....” 陈宴没有心情再与这个女人废话,不耐烦道:“滚你娘的犊子!” 就在温念姝还打算说些什么之际,老狱卒上前,“温小姐,你的时间到了....” 半柱香的时间,不多不少。 温念姝知晓天牢的规矩,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黯然退去,由一年轻狱卒领着原路返回。 但陈宴却叫住了老狱卒,“去告知大冢宰,我有重大情报,要当面禀告!” “什么重大情报?” 老狱卒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顿了顿,又不屑道:“大冢宰岂是你区区一个死囚,说见就能见的?” 陈宴不慌不忙,把玩着手中铁链,一字一顿道:“我要检举上柱国、魏国公、骠骑将军陈通渊,以及其子陈辞旧、陈故白.....谋逆!” 第2章 母亲的故人?投靠权臣大冢宰 “你....你说你要检举....” “你的父亲魏国公,还有两个兄弟?!” 一直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老狱卒,错愕不已,瞪大了双眼。 他原以为陈宴,是与曾关押在这里的其他死囚那般,进行可笑的挣扎做无谓的挣扎。 却万万没想到是.... “是的,你没听错!” 陈宴笑了笑,眉头微挑,肯定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速去让你的上司,前去通禀大冢宰,若是耽搁了你怕是担待不起.....” “是,我这就去....” 老狱卒一刻都不敢多作停留,当即要转身离去。 他在天牢待了几十年,深知其中的重要性。 无论真假,这都是需要上报的。 “有趣!” “着实有趣!” “没想到在退婚好戏之后,竟还藏着一出更精彩的戏码!” “今日的确没有白来,哈哈哈哈!” 老狱卒刚向外走了几步,就听到隔壁监牢里,传来了一道豪迈的笑声。 紧接着,其中走出了几个高大、气度不凡的男人。 老狱卒转过身望向来人的容貌,又惊又惧,随即快速恭敬行礼:“参见大冢宰!” “你先退下吧。”宇文沪随性地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 老狱卒颔首,遵命退去。 大冢宰?好英武的男人....陈宴亦是打量着,这位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心中不由地感慨。 他身姿挺拔,恰似苍松劲柏,面庞线条刚硬如刀削斧凿,剑眉斜飞入鬓,眼眸深邃而明亮,恰似寒夜中熠熠生辉的星辰。称之为龙骧虎视,也绝不为过。 “陈宴见过大冢宰!” 陈宴提着铁链,挺起胸膛,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又试探性地问道:“您这是....?” 他刚要求见大冢宰,大冢宰前后脚就出现在了面前,世间哪有如此凑巧之事? 纵使是会飞也没这么快!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位权臣大冢宰,早就来到了隔壁的监牢.... “本王来看看你这被亲爹检举,被大义灭亲的小子!”宇文沪双手抱在胸前,同样打量着陈宴,戏谑道。 陈宴昂首,对上宇文沪那玩味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反问道:“堂堂日理万机的大冢宰,专程前来瞧一个死囚的笑话,应该没这么无聊吧?” 若是他那渣爹狗弟,还真有这种可能.... 但执掌一国军政的权臣,会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来满足恶趣味,能有这么闲? 只会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但陈宴在记忆中,对这位大冢宰,再无更多的印象了。 “你小子也没有传闻中,那般的木讷蠢笨,朽木难雕,反应倒是挺迅速的....” 宇文沪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 不是夸赞,没有贬低,但那语气听起来似乎颇为满意。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母亲曾与本王有旧!” “???” 陈宴小小的脑袋里,是大大的疑惑。 那一刻,他嗅到了大瓜的味道。 有旧? 哪种有旧法? 作为新时代的资深曹贼,他还是很有心得的.... “你母亲可是那令人一眼万年的奇女子啊!”宇文沪没有管陈宴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的眼睛鼻子,像极了当年的她....” 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颇为感慨,满是唏嘘。 “这位大冢宰不会是,与我老娘有一腿吧?” 陈宴心中嘀咕了一句,迅速调控着表情管理,滴水不漏地回道:“小人的身上流着娘亲的血,自是有着几分娘亲的痕迹.....” 嘴上附和归附和,但陈宴的脑子却并未停下来,根据着刚才捕捉的信息,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言归正传,你小子以检举陈通渊为由,要面见本王,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宇文沪收敛笑意,转动着右手上的玉扳指,饶有兴致地问道。 一开始他就觉得,检举魏国公是陈宴要见到自己手段。 通过方才短暂的接触,宇文沪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这小子绝不似,外界传闻那般的庸碌不堪.... 真是越来越令人感兴趣了! “不敢隐瞒大冢宰!” 陈宴颔首,略作措辞后,说道:“原本小人打算釜底抽薪,成为您发难陈家的理由,来换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并没有撒谎,这话有九成真。 在复盘完记忆,了解到自己身处的绝境,也敏锐地洞察到了,大周朝堂上新旧势力的对抗。 所以,陈宴一开始的计划,是打算以身入局,成为大冢宰扳倒清算陈家的棋子.... 报复那些人的同时,也为自己谋求一线生机! 但现在陈宴改主意了..... “你倒是个实诚人!” 宇文沪笑了,上前几步,目光一凛,垂眸问道:“那现在呢?” 宇文沪来的目的,也是打算择一死囚,来替换故人之子,再保他日后一生顺遂无虞。 “现在打算与您做一笔交易!”陈宴昂首,轻抖手中的铁链,笑道。“与本王做交易?” 宇文沪闻言,颇有些意外,却也是愈发的好奇,开口道:“你小子胆子倒是不小,先说来听听。” 说着,抬了抬手。 示意其继续。 “将死之人自是没有畏惧的。”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淡然一笑,沉声道:“用陈家的兵权,来换取在下的性命,以及魏国公的爵位!” 此言一出,大冢宰身后同行来的几人,皆是脸色惊变,面面相觑。 心中泛起了同一个念头: 这小子的胃口可真不小啊! “他们可是你的骨肉血亲,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啊!” 宇文沪似笑非笑,嘴角扬起的弧度愈发玩味,问道:“你狠得下这个心?”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而是看似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陈宴垂眸扫过周围的环境,又用力扯了扯束缚自己的铁链,拉得嘎吱作响,才缓缓道:“父不慈则子不孝,弟不恭则兄不友,是他们不仁不义在先,不能怪小人无情无义!” 顿了顿,又继续道:“当然,作为血脉相连之人,在下一定会为他们收尸的!” 眼眸之中满是坚定。 骨肉血亲,手足兄弟,挚爱亲朋,才更能卖一个好价钱,不是吗? “倒是够狠的!” 宇文沪的眼底满是欣赏,却摇了摇头,玩味道:“但仅凭这些,就想换取魏国公的爵位,可是远远不够的....” 陈宴不见有丝毫慌乱,只是松开铁链,抱拳行了一礼,意味深长道:“您如今是大权在握,乾纲独断不假,但朝堂百官,世家门阀,柱国勋贵表面臣服,心底里又真的甘愿吗?” “又怎知他们不是在蛰伏,在韬光养晦,在等待时机呢?” “尤其是那几位,与太祖平辈且尚在的老柱国....” “您还需要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彻彻底底铲除这些桎梏!” 第3章 待我功成名就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陈宴的话一出,死狱内外霎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凌厉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这真的是陈通渊那最不成器的儿子?” “十七岁的年纪,眼光竟能精准毒辣到这个地步?” 站于大冢宰左手边的宇文橫,双眼微眯,直勾勾地注视着那个身陷囹圄的年轻人,心中不由地低估,掀起了惊涛骇浪。 简单的几句话,就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他们宇文氏当前面临的最大困境,直击弊病。 随太祖打下大周基业的八柱国,尽管扛不住岁月的流逝,陆续凋零离世,却依旧尚有好几位在世。 这些年他们通过不断的子女联姻,势力盘根错节,犬牙交错,根深蒂固。 权力的蛋糕就这么大,谁又不想分一杯羹呢? 宇文橫,夏官府大司马,统领长安府兵,宇文沪之弟,左膀右臂。 “那几位尚存的老柱国,真的会愿意屈尊在大冢宰之下吗?”尉迟渂深吸一口气,在心底喃喃自问。 但这个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 尉迟渂,明镜司督主,太祖外甥,大冢宰表弟。 “陈宴啊陈宴,你这个长安人尽皆知的庸碌纨绔,竟能有如此见地?” 宇文沪拍了拍手,开怀大笑,叹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说得再多,终究是纸上谈兵,本王要看到你的能力....” “以及投名状!” 那一刻,原本是念及故人之谊,前来的大冢宰,对这个语出惊人的故人之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还有培养之心! “无论您吩咐任何事,臣下绝无推辞!” 陈宴闻言一喜,没有丝毫的犹豫,脱口而出。 随即,拖着铁链双手抱拳,朗声道:“还请大冢宰明示!” 陈宴很清楚,机会这种东西转瞬即逝,他必须紧紧抓住....以及抱紧这位权臣大冢宰的大腿!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 宇文沪笑得极为满意,从怀中取出一叠册子,通过监牢缝隙,扔到了陈宴的面前,玩味道:“这是你二叔的罪证!” 陈宴拿起陈列密密麻麻“罪状”的册子,一目十行,快速翻过浏览,揶揄道:“我这二叔,这些年做的腌臜事,可还真不少呢!” 贪污受贿,侵占民田,搜刮民脂民膏,都是其中再寻常不过的“小罪”。 最重要的还是,这草包二叔参与了,前燕废帝的谋反,还暗中替其奔走联络。 而且,他所做之事,与陈宴进入天牢的罪名,几乎如出一辙的吻合。 陈宴的眸中闪过一抹寒意。 作为新时代顶级大佬的私人幕僚,他主攻的就是阴谋诡计,玩弄人心,设局算计,这不正好专业对口了吗? “如何?” “知道该怎么办吗?” 宇文沪垂眸,注视着翻阅册子的陈宴,平静地问道。 “明白!” 陈宴将册子合上,抬起头来,坚定地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臣下一人,终归势单力孤....” 言语之中,满是近乎明示的暗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赤手空拳,在长安也无根基,就一个人去对付镇远将军,这难度无异于平步登天了吧? 当然,陈宴也是在赌,赌这位大冢宰并不想为难他.... 宇文沪听出了面前小子的言外之音,转头看向尉迟渂,开口道:“阿渂,本王记得你明镜司的朱雀卫,仍还缺个掌镜使....” “大冢宰的记性真好!” 尉迟渂连忙点头,奉承一句后,饶有兴致地看向陈宴,说道:“我明镜司的确还缺一个....” “朱雀掌镜使!” 无论之前缺不缺,但大冢宰都开金口了,那一定是缺的。宇文橫不由地对陈宴,又高看了几分。 敢如此明晃晃,向大冢宰要官的,也就仅他一人了,胆量还真不小.... “将金印交给他....” 宇文沪挥了挥手,说道:“由陈宴暂领朱雀卫。” “遵命。”尉迟渂应道。 随即,吩咐身后属下去办。 现在是暂领,但只要此子交上了“投名状”,通过了大冢宰的考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是统领了。 他对她的孩子,还真是好啊! “多谢大冢宰!” 陈宴眼前一亮,跪在地上,叩拜行礼,谢道。 若非场合时机不合时宜,他真想来一句: 宴飘零半生,只恨未缝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这可比他那将亲儿子,举报进天牢死狱的渣爹,好了不止千倍万倍啊! “小子,别高兴得太早了....” 宇文沪将手背在身后,目光一凛,杀意萦绕,居高临下,威胁道:“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办不好,本王可不会管你是谁的儿子!” 话里话外,皆是“威胁”。 “臣下明白。” 陈宴不以为然,愈发兴奋,问道:“不知是否需要活口?” 在重操旧业之前,还是需要试探清楚老板的底线。 “不论你用什么样的方式,处理掉他....” 宇文沪转动着玉扳指,似笑非笑。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本王只要结果!” “臣下懂了!”陈宴闻言,强压着上扬的嘴角,依旧保持着镇定,连声应道。 他可太喜欢这样的老板了! 没有设限,能够不择手段,随心所欲.... 毕竟,陈宴在新时代的老板,是打巅峰赛的顶级大佬,仍是需要顾忌影响的,面子上得过得去。 不能放开手脚,为所欲为。 “来人,给他解开!” 宇文沪招了招手,又指向陈宴。 站在最边缘的老头,拿着钥匙,快步应声而来,解开了那束缚的铁链。 “呼~” 陈宴活动着手腕,长舒一口气,直到此时他算是半只脚,已经踏出了鬼门关,“事不宜迟,臣下即刻就去办了!” 说罢,朝大冢宰及其身后众人,抱拳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宇文沪并未阻拦,只是望着陈宴的背影,开口问道:“小子,投到本王的麾下,对自己的亲二叔出手,你就不怕遭到世人的口诛笔伐?” 陈宴脚步未停,只是回头丢下了一句:“待我功成名就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话音落下。 陈宴的身影,消失在天牢死狱的长廊之中.... 宇文沪笑了,并未收回目光,摩挲着玉扳指,叹道:“这孩子倒是有点意思....” “藏拙这么多年,不入绝境不露锋芒!” 宇文橫走近大冢宰身侧,压低声音,问道:“大哥,你觉得陈宴能做到吗?” “看看不就知道了?”宇文沪眉头轻挑,反问道。 “也是。” 宇文橫点点头,“是骡子是马,总得遛遛才知道....” 宇文沪双眸略有些迷离,脑海中回忆起一个女人的身影,喃喃自语:“阿棠,我会照顾好你唯一的儿子的....” 第4章 准备劫天牢的小萝莉 长安。 天牢外。 “再次见到阳光的感觉真好,可算是死里逃生了!” 落日余晖撒在陈宴的脸颊上,春日依旧泛着寒意。 可他却觉得暖烘烘的,用力深吸一口气,胸腔里胀满带着温度的空气。 那些黑暗里的惊惶与挣扎,此刻在阳光下渐渐消散。 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了.... 但现在他面临了一个难题。 接下来先去哪儿呢? 陈宴摩挲着下颌,陷入了沉思,“记忆里老娘给我留下了,一个童颜巨x的小侍女,这么多年不离不弃的照顾....” “还有一个武功不俗的护卫。” 念及此处,陈宴忽得打了个响指。 孤身直接前往明镜司,接管朱雀卫太过于危险,还是需要一个打手保镖的。 那护卫是老娘留下的,又兢兢业业尽心守护了这么多年,忠心自是靠得住的。 随即,陈宴不再多作停留,径直按照记忆前去。 ~~~~ 外城。 破落小院。 自从半年前,老魏国公、陈宴的祖父陈虎故去后,他就被父亲与继母联手,赶出了国公府,在平民区租了一个简陋的小院。 也只有十六岁的侍女青鱼,与护卫朱异照顾着起居。 堪称落魄至极。 “朱异,少爷被抓走大半天了,你说可该如何是好呀?” 穿着粗布麻衣,却容颜娇俏的青鱼,围着坐在石桌旁,抱剑闭目养神的朱异,来回踱步转圈,问道。 少女的脸上,满是焦虑与担忧。 “青鱼姑娘,你已经在那转了三个时辰,也问了一千五百零九遍同样的问题了.....” 朱异依旧紧抱着怀中剑,缓缓睁开双眼,看向那心急如焚的青鱼,开口道。顿了顿,又提议道:“要不先坐下来歇歇?” 从三个时辰前,自家少爷被官府之人抓走开始,青鱼就一刻不停地在那打转询问了。 若非是陈宴离去前留下话,让他们在家等他回来,怕是早就冲出去了.... “少爷安危未卜,我怎么坐得下来?” “可急死我了!” “我们该为少爷做点什么呀?” 青鱼眉头紧皱,耷拉着小脸,满是愁容。 她可不是朱异,那么沉得住气。 万一官府对少爷不利,出点什么事,可该如何是好呀? 再若是官府屈打成招,用严刑逼少爷认罪.... 越想这些,她就越着急。 “不知道。”朱异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三个字。 青鱼吐出一口浊气的同时,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停下脚步,双手撑在石桌上,提议道:“你说咱们要不去劫狱吧?” “先将少爷救出来,再逃离长安,大不了隐姓埋名....” 青鱼都已经想好了,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哪怕日后吃糠咽菜,她也会跟在少爷的身边。 只要他好好的..... “可以。” 朱异闻言,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点头,表示赞同与支持。 丝毫没有考虑能不能成功,与劫狱之后的大罪..... 青鱼略作沉思,开始分工:“那我先去黑市,买一份天牢的地图。” “你去天牢外围踩点,摸清楚布坊情况,咱们再趁夜杀进去,营救少爷!” 说着,捏紧小拳头。 重重地挥了挥。 俨然一副法外狂徒的模样。“好。”朱异又是点头,应道。 “还得花银子,在天牢外面制造些骚乱,吸引守卫的注意....”青鱼继续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道声音:“不是,你俩还真准备去劫狱啊?!” 陈宴扯了扯嘴角,无奈地同时还有些惊讶。 他来这儿,还没想好怎么接触这俩人,就先听了一耳朵。 结果.... 这小丫头人不大,胆量还真不小! 劫天牢救人,这跟抢国家金库有什么区别? 是真觉得大冢宰的刀不够快? 不过,震惊之余,陈宴更多的是感动.... 竟真的会有人为了救他,不顾生死不计代价。 “谁?”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青鱼猛地转头,神情从警惕变成了大喜,“少...少爷?!” “你回来了!” 少女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激动与意外。 她万万没有想到,幸福能来得这么突然... 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对....唔唔唔!” 陈宴刚准备应一声,就只见少女朝他飞奔而来,径直蹦起一把拥住他。 两座大山就那么毫无征兆的,砸在了脸上。 “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逢凶化吉的!” “一定是夫人在天有灵,保佑了少爷平安无事!” “可担心死我了!” 青鱼搂着陈宴的头,还越勒越紧,情绪无比激动地诉说。 她是真怕,再也见不到自家少爷了.... “唔唔唔!”“你...” “快...” “下...” “来...” 陈宴无比艰难地发出声音。 没有死在天牢里,却差点被憋死了。 有没有逢凶化吉不知道,但逢....是真的真切感受到了。 恐怖如斯啊! 青鱼落在地上,望着陈宴那通红的脸,连忙问道:“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脸涨得这么红?” 俏脸之上,满是关切。 陈宴长吐一口气,摇了摇头,安抚道:“我就是有点乳糖不耐受....” 刚才远观的时候,是真的没发现,小丫头的资本那么雄厚。 放在他之前那个时代,怕是能被尊称为“雷神”了吧? 从专业的角度,保守估计都得有e.... “什么?” “我没太听明白....” 青鱼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呆呆地问道。 “没啥...”陈宴莫名有一种,带坏小朋友的错觉。 不过,他也深切地体会到了,萝莉的三好.... “少爷,你平安无事的回来,可太好了!” 青鱼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的,环住陈宴的手臂,激动道。 顿了顿,又转过头,朝朱异说道:“我就说少爷是被冤枉的吧!” “朝廷一定会还少爷清白的....” 朱异闻言,撇撇嘴,低声吐槽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喊打喊杀要去劫狱的。 “不!” 陈宴摇了摇头,平静地纠正道:“是大冢宰亲自放我出来的....” “大冢宰一定是明察秋毫的好官!” 青鱼脱口而出的附和,却猛地后知后觉,“大冢宰?” “是那位天官大冢宰?!” 小小的脸蛋上,尽是诧异与错愕。 大冢宰是谁,她当然知道是谁.... 那位废帝立帝,改朝换代的权臣狠人! 陈宴安抚地揉了揉青鱼的小脑袋,转头看向了那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男人,开口道:“朱异,我有一趟危险的差事,你可敢随我同往?” 朱异没有任何犹豫,单手握住剑,沉声回应:“在下这条命都是夫人救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好。”陈宴点点头,满意地望着他老娘留下的护卫。 “少爷,你要去哪儿?” “青鱼也要去!” 听到危险二字,青鱼坐不住了,晃了晃陈宴的手,焦急地说道。 “明镜司。”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捏了捏青鱼的脸蛋,轻声道:“你乖乖留下来守家,等我俩回来就好了....” “明镜司?” 朱异愣了愣,疑惑道:“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去那个臭名昭著的地方?” 陈宴淡然一笑,玩味道:“因为你家少爷我现在是....” “明镜司代朱雀掌镜使!” —— 有读者在说官职莫名其妙的,其实并不是晚风瞎编乱造的,因为是架空南北朝后三国时代,所以就采用了西魏末年,北周太祖宇文泰仿《周礼》所创的六官制。 分别为天官大冢宰、地官大司徒、春官大宗伯、夏官大司马、秋官大司寇、冬官大司空六大系统。(详细介绍见本章讨论) 虽然是历史题材,但设定是爽文,不会沉重压抑,大家加个书架,放下脑子,就可以开爽了! 第5章 被大冢宰提前知会过的明镜司 明镜司驻地。 一座巍峨的建筑矗立眼前,厚实的青灰色砖石层层垒砌。 高大的围墙犹如一条蛰伏的巨兽,将内部严密包裹。 墙顶的垛口森然林立,仿佛是巨兽露出的尖锐獠牙。 正门处,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紧闭,铜制的门环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光。 大门上方,高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明镜司”几个大字,笔锋刚劲有力,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门口两侧,各站着一名绣衣使者。 “这明镜司也没有,传闻中描述的那般阴森恐怖啊!” 陈宴负手而立,环视而过,叹道。 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两名值守的绣衣使者身上,又继续道:“倒是人员极为干练!” 若是换作这个时代的世家子弟,别说是如此堂而皇之的点评了,就是站在明镜司前,大概率都会双腿发软了。 但这种类似的地方,陈宴曾经来过太多次了.... 倒是这些绣衣使者,一看就是精挑细选过的,绝非泛泛之辈。 “嗯。” 跟在身旁护卫的朱异,惜字如金地应了一声。 正聚精会神感受着,明镜司内的气息。 有点高手,但基本上都能打得过,能保少爷全身而退。 “来者止步!” “明镜司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立于大门左侧的绣衣使者,注意到了两人,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来,冷冷地厉声喝止。 “这是我的腰牌。” 陈宴将怀中的令牌取出,用力一掷,径直丢了过去。 在从天牢出来之时,尉迟渂差使的人不仅送来金印,同时送来的也还有这块腰牌。 “嗯?” 立于右侧的李璮,伸手接过,随性地瞥过上面的两个鎏金字体,“朱雀?” 顿了顿,又慵懒地问道:“你就是朱雀卫新任掌镜使?” “正是。” 陈宴颔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下一刻,李璮瞬间变脸,满脸堆笑,“陈大人头一次来明镜司,想必不熟悉地形,我引你前往朱雀堂,可好?” 俨然一副热情的谄媚模样。 此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陈宴打量着李璮,淡然一笑,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陈宴得出这种判断,除了因为李璮的气质,异于另一值守的的绣衣使者之外。 更是因为,明镜司乃是规矩森严之地,他却可以随意擅离职守。 旁边那人甚至都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更说明其不简单.... 一路上,李璮如数家珍地向陈宴,介绍着明镜司的情况,像极了一个话痨,直到走到朱雀堂外,朝其中大喊: “老宋,老张,还不快来拜见,你们朱雀卫的新任掌镜使!” “是个极其俊朗和善的年轻人啊!” 拜见二字,咬得极重。 是满满的调侃。片刻后,堂内走出了两个人,“喊什么喊?” “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嗓门了....” 不耐烦的语气中,是极其的不待见。 那两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停在陈宴身前,相视一眼后,恭敬地行礼:“属下朱雀副使宋非(张文谦),见过掌镜使大人!” 这态度与对李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位无需多礼。” 陈宴托起了两人,又指向身旁满脸欠欠的李璮,问道:“不知这位是....?” 很显然,陈宴对此人的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张文谦瞥了眼李璮,是说不出的嫌弃,介绍道:“原玄武掌镜使李璮,现在是明镜司一看门小卒....” “哦?” 陈宴笑了笑,玩味道:“身份跨度这么大?” 与他平级的掌镜使,成了看门小兵,这其中怕是有故事呀? 宋非耸耸肩,开口道:“因为偷看孙家夫人洗澡,还去偷未出阁的小姐,被督主革职,一撸到底了....” “诶诶诶!” 李璮老脸一红,顿时就不乐意了,控诉道:“老子好心给你们送人来,怎么还揭人短?” 简直就是不当人子啊! 话音落下。 在宋非张文谦怪异的眼神,与陈宴欣赏的眼神目送下,李璮骂骂咧咧地快步离去。 陈宴强压着上扬的嘴角,收敛笑意,开口道:“劳烦两位大人,一刻钟内集结朱雀卫所属....” 说罢,凌厉的目光,落在两位副使的脸上。 捕捉着他俩的微表情变化。 却不料这二人,竟是不假思索,直接齐声应道:“是。” “属下即刻去办。” 随即,就要转身离去,一点推辞都没有。 “等等!” 陈宴叫住了两人。 “大人,还有何吩咐?”宋非与张文谦回过身来,不解道。 陈宴双眼微眯,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么爽快就答允了?” “都不打算为难一下我?” 空缺已久的岗位,空降的领导最容易被刁难、使绊子。 尤其若是没有他,朱雀掌镜使的位置,有极大概率会落在他二人之一。 所以,在来之前,陈宴甚至就已经做好了,让朱异杀人立威的打算.... 结果,谁曾想竟能这么顺利? 真是令人意外啊! “大人说笑了....” 宋非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大冢宰的任命,我等自唯命是从!” 在陈宴来之前,督主的命令就已经传到了朱雀卫。 他俩很清楚,对抗没有任何好处,那是在与大冢宰作对.... 相反的是,这一位是大冢宰看中之人,与其打好关系,在他平步青云后,难道会不提携自己吗?倒是两个有脑子的聪明人.....陈宴淡然一笑,眸中满是欣赏,摆了摆手,“去办吧!” ~~~~ 夜。 镇远将军府。 内宅主屋。 “新买五尺刀,悬著中梁柱。” 陈开元坐在桌边,端着酒杯,口中哼唱着小曲,“夫人,来喝一杯小酒!” 姜初澄接过陈开元递来的酒杯,依偎在他的怀中,问道:“老爷,今儿什么日子呀?” “怎的有如此兴致?” 美眸之中,满是不解。 自家夫君前几日还担惊受怕、愁眉苦脸的,为何忽得就转性了? 姜初澄,陈开元续弦的妻子。 三十又三的她,身姿丰腴,宛如牡丹绽放,尽显成熟韵味。 眉眼间藏着岁月沉淀的温柔,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 面若银盘,肌肤白皙如玉,泛着柔和的光泽。 “当然是有好事....” “大好事!” 陈开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开怀大笑。 “什么好事?”姜初澄轻眨着美眸,问道。 “天牢那边传来消息,陈宴那蠢小子供认不讳....” 陈开元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极为激动,“认下了所有的罪状!” “而且我陈家检举有功,还不受牵连。” 一箭三雕,如何能不让人大喜呢? “真的?”姜初澄美眸大亮,玉手轻掩小嘴,满是难以置信。 自家夫君这些日子愁眉苦脸的原因,她当然是心知肚明的。 就是其暗中押宝前燕废帝,想搏一搏锦绣前途,却功败垂成,唯恐被大冢宰查出清算。 “那哪儿能有假?” “都已经几乎盖棺定论了....” 陈开元扬眉,无比得意,斩钉截铁道。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姜初澄眉开眼笑,柔声道:“是得好好喝一杯....” “夫人,来,咱俩喝个交杯酒!”陈开元举起酒杯,穿过姜初澄的手臂。 就在又将一饮而尽之时,背后却传来一道调侃声: “哟!” “小酒喝着呢?” “兴致不错嘛!” “谁?”陈开元被猛地吓了一激灵,杯中酒洒了一地。 而且,那声音还是无比的熟悉..... 第6章 我明镜司办事,还他娘的需要证据? “还能是谁呢?” “我亲爱的二叔,你莫非连小侄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那玩味的声音,再次传来。 两道人影自主屋深处,不徐不疾地走了出来。 陈开元循声望去,在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后,瞳孔逐渐放大,诧异道:“陈...陈宴?!” “怎么会是你?” “你为何会在这里?” 陈开元的声音,乃至整个人都在颤抖。 充满了难以置信。 刚才只是觉得那声音熟悉,却未曾预料到竟真的会是他?! 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姜初澄亦是目瞪口呆,看傻了眼。 “因为小侄我,十分思念二叔你呀!” “所以特地前来相见....”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 思念? 这么久不见,陈宴当然是想死了他的二叔! “不!” “不对!” 陈开元吓得连连后退,直勾勾地盯着陈宴,质问道:“你难道不应该在天牢吗?” “不是三日后就要处以极刑了?” 那一刻,陈开元只觉脑瓜子嗡嗡的。 最不可能出现的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乍现在了,自己的府中,自己的家里.... “啊!” 姜初澄似是联想到了什么,吓得失声大叫,花容失色,“你是人还是鬼?” 陈开元的话提醒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还能离开守备森严的天牢,那是人能做到的事儿吗?那就只能是鬼了! “你们猜呀?” 陈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们那错愕的神情,玩心大起。 “来人!” “来人啊!” 陈开元强行镇定下来,厉声大呼。 不管面前之人,到底是人是鬼,当务之急都是需要将护卫唤来,保他二人的周全。 毕竟,他虽是镇远将军,却是因父功荫封的,根本就是个花架子。 “来人?” 陈宴眉头轻挑,指了指自己,笑道:“小侄就在这里,二叔有何吩咐?” 下一刻,主屋的大门被人推开。 陈开元瞬间大喜。 不过,还未高兴过三秒,就脸色大变了。 来人他根本就不认识.... “大人,镇远将军府上已经尽数清理干净!” 宋非瞥了眼陈开元,停在陈宴的面前,行了一礼,汇报道。 “做的不错。”陈宴拍了拍宋非的肩膀,满意地点点头。 陈开元愣了愣神,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咆哮道:“我府上的护卫,连抵抗都没有,就这么轻易被拿下了?” “怎么可能?” “陈宴,他们是什么人?” 就算是几百头猪,抓起来也没如此轻松吧? 更何况那还是,几百个有功夫在身的护卫。 为什么会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了呢? 宋非望着陈开元那歇斯底里的模样,看向陈宴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敬服。 他们之所以没有与陈宴在一起,是因为各自拿着迷烟去行动了。 耳边依旧回荡着,这位掌镜使开会定策时的那句话:别管什么下不下三滥,能用好用就足够了.... “二叔,我的好二叔,小侄知道你是草包,但也不至于眼瞎吧?”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冷笑开口道:“难道看不出他们的打扮?” 说着,抬起手来,指尖点了点宋非的服饰。 陈开元定睛一看,瞬间呆若木鸡,难以置信道:“明...明镜司?!” “你怎么把他们招来了?” “还叫你大人....” 在大周,在长安为官之人,谁会不知明镜司呢? 那是多少人的噩梦,进去了就不一定能走出来.... 由太祖设立,如今掌握在大冢宰手里,凶名赫赫的特务机构。 这比陈宴的出现,还要更令他恐惧万分。 说是催命的判官,都不为过的.... “不才,小侄暂领朱雀卫掌镜使!”陈宴耸耸肩,满脸笑意。 “什么?!” “你...” “你...” “你...” 陈开元大惊,与同样被震撼到的姜初澄,相视一眼,抬手指着陈宴,久久没有下文。 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本该在天牢死狱,等待着三日后被处以极刑的大侄子,不仅从天牢活着走出来了.... 还摇身一变成了明镜司的朱雀掌镜使?! 在开什么玩笑! “别我我我了....” 陈宴上前几步,将手摁在陈开元的肩上,轻轻一用力,贴近低声问道:“二叔,你与婶婶刚才的话,小侄全都听见了,不打算说些什么?” 陈开元猛地打了个寒颤,惊慌失措,双腿发软地跪在地上,连声道:“阿宴,你听二叔解释!” “要害你的人,是你爹!”“还有你的两个弟弟!” “是他们栽赃陷害你,然后又检举你!” 陈开元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将他的大哥,给卖了个底朝天。 不愧是兄友弟恭的典范。 “是啊!” “阿宴,那些事与你二叔无关!” 姜初澄见状,当即附和道:“都是你爹你弟弟,一手策划实施的!” 这夫妻二人,只言片语间,将责任撇了个干干净净。 好似两朵清纯的小白花一般。 “哦。” 陈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了宋非,吩咐道:“将他们带回明镜司!” 顿了顿,又特意补充道:“包括我二叔的所有子女....” “是。” 宋非颔首,招手唤来几个绣衣使者,开始拖拽这对夫妇。 “陈宴,你凭什么抓我?” “一没证据,二没....” 陈开元疯狂挣扎。 但话还未说完,就只见一个大耳瓜子,呼在了他的脸上。 “啪!” 清脆又嘹亮。 “我明镜司办事,还他娘的需要证据?” 陈宴拍了拍手,冷哼反问。 原则上办案需要证据,但现在原则在陈宴的手上。 他的道理,就是道理。 “小兔崽子,你敢打老子?”陈开元感受着脸上火辣的刺痛,感受到了奇耻大辱。 活了这么多年,身为老魏国公的次子,何曾被掌掴过?还是被自家一个小辈.... 宋非朝控制陈开元的绣衣使者,斜了一眼,“还不堵上他的嘴,赶紧带走?” “是。” 下一刻,陈开元的嘴被堵上,宛如死狗一般被拖拽离去。 “老张,将他们分别关押!”陈宴的眸中闪过一抹玩味,对张文谦吩咐道。 顿了顿,又看向宋非,“老宋,你留下抄家,将这府上的所有财物,清点完毕后,全部带回朱雀堂....” ~~~~ 明镜司。 朱雀堂。 姜初澄关押处。 “陈宴,你将你二叔关哪儿去了?” “我们可都是你的亲人长辈啊!” “你怎能如此狼心狗肺,冷血无情?” 姜初澄见陈宴一人走了进来,迫不及待地连声质问。 却丝毫没注意到,他谴走了外面的看守。 “婶婶,我看你也是风韵犹存啊!”陈宴不慌不忙向前走去,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 姜初澄猛地一怔,捂着胸口,吓得连连后退,慌乱道:“陈宴,你...你想做什么?” “你可别乱来啊!” 陈宴将姜初澄逼至墙角,才停下脚步,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意味深长道:“婶婶,你也不想你一家老小,都走不出明镜司,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吧?” 直到此时此刻,姜初澄又怎会听不懂那言外之意呢? 轻咬红唇,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是不是只要从了你,你就会放过....” “当然....” 姜初澄配图 第7章 可惜不能用族谱,好想来个九族消消乐啊! “润啊!” 陈宴走出关押处,脖颈上有些微红抓痕,却容光焕发,满面春风,整理着自己那略显凌乱的衣衫。 从穿越而来,就身处天牢死狱开始的压抑情绪,还有那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释放倾泻.... 但不得不说,曹老板诚不欺他也! “少爷,你这体力还真是不俗....” “不是说雏儿的头回,都很快吗?” 朱异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 除了调侃之外,更多的疑惑不解.... “艹!” “妈了个巴子的,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时候还学会听墙根了?” 仍在回味的陈宴,被这毫无征兆的家伙,吓了一激灵,转过头骂骂咧咧。 他分明记得,在来之前是把朱异,给支开了的呀? 幸好不是办事的时候,不然非得吓得养胃不可。 “这不是担心有不开眼之人,打扰到少爷的雅兴?” “再加上还得保护少爷的安全....” 朱异环抱着剑,面不改色,张口就来。 说得那叫一个振振有词。 “你他娘的!” 陈宴见状,咬了咬牙,强压下想踹他两脚的冲动,丢下一个字:“走!” “是。” ~~~ 朱雀堂。 议事厅。 “老张,这是陈开元那一脉的家谱!” 陈宴停在早已等候多时的张文谦身前,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轻轻抛了过去。 “大人,你这是何意....?” 张文谦伸手接过,简单翻看后,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望向了陈宴。家谱都整出来了,这位爷究竟意欲何为? 但隐约间,心头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只是有点不敢确信....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指尖轻点那本册子,淡淡道:“照着这家谱,将我二叔的子嗣,全部解决掉....” 那风轻云淡的语气,好似在陈述一件极为平常之事。 要处理的,好似也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 “大人,你是认真的?”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当真的亲耳听到之时,张文谦还是忍不住询问。 这家谱上记载的名字,不是别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是这位掌镜使大人的堂兄弟姐妹.... “老张,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陈宴目光一凛,轻拍张文谦的肩膀,平静地反问道。 血脉至亲? 恰恰就是这些至亲之人,将他一手送进了天牢,恨不得他早一点去死。 如今在这个世界上,能被陈宴视为亲人的,也就只有不弃不离的朱异与青鱼了.... “是。” 张文谦颔首,应了一声,似是意识到漏了一个关键人物,再次问道:“那陈开元呢?” 陈宴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指节轻敲,似笑非笑:“安排人做成畏罪自杀的自缢模样....” “再模仿他的字迹,写一封认罪书!” “记得将我那两个好弟弟,一起加进去!” 既然是投名状,那陈宴就一定会为自己,交一份完美的“答卷”。 谁让他正好专业对口呢? 张文谦闻言,愣了愣神,心中略作沉思,忽得眼前一亮,竖起了大拇指,“大人,高明!” “高啊!” 做成畏罪自杀的自缢,都不需要在走流程,坐实所有罪状的同时,还直接绝了企图翻案,与营救陈开元的任何可能性。 再来一封认罪书,更是就成了板上钉钉的铁案,完美闭环。 所有的流程,都是合理合规合法的,谁也挑不出来毛病。 至于被捎带进去的两人,得罪了这样的兄长,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那一刻,张文谦只觉叹为观止。 如此心狠手辣的谋划,这真的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这等天纵奇才,更像就是为了明镜司而生的! 陈宴摩挲着下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特意叮嘱道:“二叔可是我的骨肉血亲,挚爱亲朋....” “你们动手的时候,利索一点!” 顿了顿,又感慨道:“可惜不能用族谱,好想来个九族消消乐啊!” 说罢,长叹一声。 满是惋惜。 朱异听到这话,凑到陈宴身旁,提醒道:“少爷,你也在他九族之内.....” “很快就不是了!”陈宴向后倚靠在椅背上,慵懒地翘起了二郎腿,波澜不惊道。 朱异没有再言语,只是默默注视着陈宴,眸中泛起了光亮。 少爷变了,与之前木讷庸弱、优柔寡断、顾念亲情、忍气吞声的时候,判若两人了。 夫人在天有灵啊! 让少爷在进了一趟天牢死狱后,开窍了.... 一炷香后。 宋非领着抄家的一众绣衣使者返回。 并将所得的金银珍宝,全部堆放在了议事厅内,场面极其壮观。 “大人,这是在陈开元府上,抄出的财物明细清单,还请过目....”宋非走到陈宴的面前,将事先拟好的汇总呈上。 “折合白银五十三万两,珍宝地契无数....” 陈宴接过后,快速浏览扫过清单,笑道:“我这二叔还真挺会敛财的!” 陈开元这老小子,做官带兵都不是那块料。 但在贪污敛财上,却是天赋异禀,若是再给他些年,怕是还能捞的更多.... “大人,这些抄家来的赃物,可是要即刻封存入府库?”宋非躬身,请示道。 “封存什么?” 陈宴站起身来,拿过暂时存放银票的小匣子打开,取出两张一万两的银票,塞进了宋非与张文谦的手中,“拿着!” 没有人比陈宴更懂赚钱。 穿越者积累第一桶金,赚钱最快的办法,是制盐、肥皂、玻璃、炼铁、抄书吗? 不,都不是! 是抄家! “大人,这是何意?”张文谦被陈宴这突如其来的操作,给整不会了。 “大人,我们这公然贪污,不合适吧?”宋非愣了愣神,低声提醒道。 此时此刻,这两张一万两的银票,在两人的手中,像极了烫手山芋。 让他俩极其的胆战心惊。 贪这种银子,若是万一被查出来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 陈宴反问,眉头微挑,指了指自己,一本正经道:“你不拿,我怎么拿?” “我不拿,大冢宰怎么拿?” “这....” 宋非与张文谦相视一眼,哑口无言。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靠谱,但又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 陈宴将手搭在两人的肩上,意味深长地继续道:“大冢宰不拿,你我怎么进步呀?” 不跑不送,降职使用。 只跑不送,原地不动。 又跑又送,提拔重用! 作为曾经顶级大佬的私人幕僚,陈宴深刻理解一个道理: 你如果不向一把手靠拢,不经常出现在一把手的视线里,不把一把手当成你的zz资源,那就很难出现在一级组织的考察范围里。 大冢宰又不是他爹,凭什么无缘无故地提拔重用他? 那一刻,宋张二人只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齐声道:“大人所言极是!” 同时,更是无比庆幸,自己押对了宝... 这位爷上去了,难道还能忘了他们吗? “十万两孝敬督主,二十万两与各种珍宝,还有地契,孝敬大冢宰....” 陈宴笑了笑,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再拿个三万两出来,给咱们朱雀卫的弟兄们分了!” “大家折腾了一夜,也都辛苦了。”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但凡任何好处,我绝不会一人独享!” 宋非与张文谦难掩激动之色,双手不住地颤抖,恭敬地跪倒在地:“愿为大人效死!” 第8章 大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现场 翌日。 拂晓。 魏国公府。 “凉凉的...冰冰的...还有点硬...” “怎么感觉有人用刀,在抵着我的脖子?” 陈辞旧在自己的床上,睡得半梦半醒,迷迷糊糊。 隐约间感受到,有一透着寒芒的锋利刀刃,就架在他的咽喉处,甚至吞咽唾沫都有清晰的触感.... 这梦也太过于真实了。 “刀?!” “啊,真有刀抵着我的脖子,这不是梦!” 陈辞旧猛地惊醒。 哪怕天色未亮,也知晓这是一柄锋利异常,透着寒意与血腥气的快刀.... “辞旧,醒了呀?”刀主人戏谑的声音,悠悠传来。 “谁?” “你是谁?” 陈辞旧不敢动弹分毫,额头寖出一丝冷汗,警惕问询道。 顿了顿,又故作镇定,威胁道:“趁夜潜入本公子的房间,你要做什么?” “这里是魏国公府,我乃国公长子!” 陈辞旧是真的很慌,但一想到是在自家府中,又很快冷静下来。 深夜潜入挟持的贼人,无非就是为了钱财。 只要保住了性命,日后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长子?” 陈宴乐了,似笑非笑,玩味问道:“我的好弟弟,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大...大哥?!” 听着这无比熟悉的声音,陈辞旧猛地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 错愕无比。 顿了顿,又继续道:“是你...怎么是你?!” “你不应该在....?”陈辞旧傻眼了。 这声音他绝不会认错,是陈宴,绝对是陈宴!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哪儿?” “在天牢等着枭首?” 陈宴握着长刀,将刀刃在陈辞旧的肌肤上轻移,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跟在身旁的朱异,适时点亮了屋内的油灯,露出了两人的真容。 “大哥,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 陈辞旧梗着脖子,汗毛耸立,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强行挤出一抹笑意道:“你越狱的事儿,爹一定会想办法替你遮掩的。” “你这刚回府,还没去拜见爹娘吧?” “待弟弟更衣,随你同往....” 字里行间好似都在为兄长考虑,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只是双方心知肚明,其中有几分真.... 陈辞旧在看到陈宴那张脸后,就没有了那么慌。 他很清楚,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稳住陈宴,拖到父亲到来。 这个蠢货必定还跟曾经一样蠢! “不用。”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我已经派人去通知陈通渊了....” “大哥,你怎能直呼父亲的姓名呢?”陈辞旧闻言,一如既往地指责道。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小跑声与问询声: “朱雀掌镜使大人在哪儿呢?” “一切都是误会啊!” 陈通渊披着外衣,匆忙赶来。 片刻前,他抱着新纳的美妾,睡得正香,就被朱雀副使宋非从床上薅了起来。 并告知他的长子犯了重罪,朱雀掌镜使大人已经亲自来捉拿了.... “陈宴?!” 陈通渊踏入屋内,在看到持刀人脸的那一刻,满是难以置信,“你怎会在这里?!”父子二人,在毫无沟通的前提下,极为默契地问出了同样的一个问题.... 那个最不该出现的人,为什么会出现? “爹,儿子我活着回来了....” “您是不是很失望啊?” 陈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陈通渊那精彩的表情,玩味道。 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想弄死儿子的亲爹..... 还真是一脸父慈子孝相啊! “逆子,赶紧把刀放下,不要在这里胡闹!” “赶紧随为父拜见朱雀掌镜使大人!” 面对陈宴的调侃,陈通渊根本无暇顾及。 此时此刻,他心中想的只有,怎么在明镜司那位爷的手中,平安保下他的宝贝儿子.... 更不能让这逆子,触怒了那位大人。 陈宴耸耸肩,把玩着手中刀,在陈辞旧的脖颈上移动,笑道:“真不巧,就是儿子派人传唤您来的....” “大人!” 恰巧此时,宋非走了进来,朝陈宴行了一礼,坐实了其身份。 “什么?!” 陈通渊如遭雷击,连连后退两步,接受不了这个现实,颤抖地指着陈宴,“你就是新任的朱雀掌镜使?!” “这怎么可能?!” 陈通渊被震惊得外焦里嫩。 当然,同样脑子嗡嗡作响的,还有被刀抵住脖子的陈辞旧。 父子二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朱雀掌镜使是陈宴,陈宴是朱雀掌镜使?! 他难道不应该在天牢,乖乖地等死吗? “魏国公大人,是不是很惊喜?” “很意外?” 陈宴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 说着,手中的刀刃前移了几分。 向来养尊处优的陈辞旧,娇嫩肌肤被割开了口子。殷红的鲜血寖在刀上,显得格外显眼。 “爹,救我!” “疼!” 陈辞旧慌了神,急忙呼救。 “陈宴,不,阿宴,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陈通渊原本准备呵斥陈宴,却猛地发现人为刀俎,连忙改了口,转变思路。 试图打感情牌来说服,这个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成为朱雀掌镜使的逆子。 “我也想好好说啊....”陈宴淡然一笑。 顿了顿,话锋一转,冷冷道:“可本掌镜使是来提调,废帝谋逆案钦犯的....” “恕不能从命!” 说着,放下手中刀,抬起手来,拍了拍陈辞旧的脸。 “怎么可能?” 陈通渊脸色大变,诧异道:“辞旧何时参与了谋逆?” “这一定是假的!” 在此时此刻之前,陈通渊完全没有预料过,自己也会有被回旋镖扎中的一天。 而且,报应来得快.... 但明明参与其中的,是陈宴才对啊! “冤枉!” “冤枉啊!” 陈辞旧亦是疾声喊冤。 “我也是相信弟弟的....” 陈宴眨了眨眼,阴阳怪气道:“可谁让二叔畏罪自杀前,留下的认罪书里,供出了辞旧呢?” “老二?” “开元?” “你对他做了什么?” 尽管陈通渊如遭雷击,却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最为关键的字眼.... “畏罪自杀”。并第一时间联系到了陈宴的身上。 绝对与这逆子脱不了干系! “父亲大人,你怎么能这么想儿子呢?” 陈宴装模作样地表演着哀伤,好似有说不出的心痛。 手中的动作却没有闲着。 一把掐住陈辞旧的脖子,将他径直拖拽提了起来。 四肢发达就这个好处,不需要陈宴再花时间去锻炼体魄。 “爹...” “救...” “救...” “我...” 陈辞旧只觉呼吸困难,眼睛外突,紧紧抓着陈宴的手,却无济于事。 “混账东西,还不放开辞旧!” 陈通渊破口大骂。 想冲上来救人,就被朱异与宋非适时摁住。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挣扎,却无能为力。 “放开他也不是不行....”陈宴提溜着手中的“玩具”,似笑非笑。 陈通渊听懂了弦外之音,急切地问道:“你要怎样才能放过他?” “五万两!” 陈宴不慌不忙,伸出另一只手,竖起五根手指,“买你儿子的命....” “不可能!” 陈通渊没有过多犹豫,脱口而出的拒绝。 当爹的怎么能被一个逆子威胁呢? 若是就范了,之后势必更会蹬鼻子上脸。 陈宴并不意外,只是将陈辞旧扔在地上,“来啊,将家伙什弄上来....” “请魏国公大人,瞧一出好戏!” 陈通渊望着陈宴那不怀好意的表情,一股不妙之感在心头升腾,“逆子,你要作甚?” “自然是要审讯谋逆钦犯咯!” 第9章 你是故意回来折磨辞旧,羞辱我陈家的? 几位绣衣使者应声将刑具抬了上来。 这其中每一个,都是来自陈宴“严选”。 毕竟,陈辞旧可是他的亲弟弟,兄弟情深呢,一定要给最好的.... “你...你竟要对你弟弟用刑?”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孽障!” 陈通渊望着那琳琅满目的刑具,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破口大骂。 他没想到,陈宴的准备竟能如此充分... 更没想到的是,这阵仗并非是在虚张声势。 “啪!” 陈通渊话音未落。 陈宴扬手一挥,一个大耳瓜子就落在了陈辞旧的脸上,“啊!” 陈辞旧被扇了个踉跄,惨叫的同时,重重跌倒在地上。 白皙的左脸上,霎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显得格外刺眼。 “做儿子的不能打父亲,但老子可以打你儿子啊!” 陈宴不慌不忙,吹了吹右手掌,活动着手腕,漫不经心道。 顿了顿,抬眸看向陈通渊,又继续道:“魏国公大人,嘴巴放干净点!” 忍气吞声? 不好意思,他陈宴没有这个习惯! “陈宴,反了天了!” 目睹这一切的陈通渊,勃然大怒,只觉奇耻大辱,胸中的火气直冲天灵盖。 这是在挑衅,是赤裸裸的挑衅! 下一刻,理智被愤怒冲垮,就打算如曾经一般,上前甩陈宴一个耳光,却被左右的绣衣使者牢牢架住,动弹不得分毫。 有火无处撒的陈通渊,只得无奈咽下。 那个瞬间,他看着陈宴只觉无比陌生,这还是自己那个可以随意拿捏、逆来顺受的儿子吗? “上刑!” 陈宴可没心思去管陈通渊怎么想,只是招了招手,吐出两个字。张文谦心领神会,拿起一把特制的银针,快步向目标而去。 好粗的针....陈辞旧盯着那加大加粗的银针,心中猛地一咯噔,冷汗直流,开始求饶:“不要!” “大哥,我是你的亲弟弟....” “啊!” 话还未说两句,就只见张文谦将一根特制银针,扎进了陈辞旧的指甲盖里。 随即,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陈宴如听仙乐耳暂明,缓步走到陈通渊的面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魏国公,区区五万两对你陈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吧?” “你真忍心眼睁睁看着,你捧在手心的宝贝儿子,遭受这种大罪?” 陈宴笑得极其灿烂。 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只是落在陈通渊的眼中,却很不是滋味,这个儿子亦是愈发的令人感到陌生。 这些事放在以往,他别说是做了,怕是就连想都不敢想吧? 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啊!” “爹,救我!” “好疼!” 陈辞旧的惨叫声,依旧在继续。 自幼被娇生惯养的他,何曾受过这种痛楚? “他可是你的亲弟弟,血浓于水啊!” 陈通渊目眦欲裂,双眼通红,厉声质问:“逆子,你怎能下得了如此毒手?” 陈宴闻言,用手掩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惊讶模样,阴阳怪气道:“原来咱们的魏国公,也知道什么叫血浓于水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旁人,将我检举进了天牢呢?” 道德绑架? 那也得对有道德的人,才能见效啊! 但很可惜,陈宴同志有一点儿,但不多! “你...你都知道了?”哪怕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从陈宴口中说出来,陈通渊还是有些意外。 他为什么会知道? 这个蠢货,为什么知道了还要报复,凭什么不能像曾经那样忍气吞声,打碎牙齿依旧咽下去? “哈哈哈哈!” 陈宴开怀大笑,并未搭理神色阴晴不定的陈通渊,而是转头看向了痛苦不堪的陈辞旧,玩味道:“我的好弟弟,你这嘴还真是硬呢?” “来,为兄带来的刑具多的是,咱们慢慢体验....” “直到你愿意招为止!” 说罢,拿起一件带刺的夹棍,随手丢给了张文谦。 嘴硬好啊,陈宴就欣赏这么铁骨铮铮的硬汉子。 多挺一会儿,就能多玩一件刑具! “你这是屈打成招!”被摁住的陈通渊,疯狂挣扎,咆哮道。 就这么一个上刑法儿,就算是没罪也得扛不住认了。 该死的混账东西! “爹!” “快救我!” “让我大哥停手吧!” 双手已经被扎成了红猪蹄,陈辞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撕心裂肺开始哀求。 “住手!” 陈通渊心痛不已,再也绷不住,咬牙道:“五万两是吧?” “我给!” 说罢,就差守在门外的管家,前去账房取银票。 “早这么爽快不就行了?” “还省得我的好弟弟,受这么多的罪....” 陈宴满意地点点头,装模作样地说道:“真是让人心疼呢!” 说着,抬起手来,轻轻挥了挥。 示意放开这对父子。“呼~” “呼~” 逃过一劫的陈辞旧,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没事吧?” 陈通渊上前,握住陈辞旧的手,关切道。 “爹,差点疼死我了....”陈辞旧红着眼眶,哭诉道。 “好一幕父子情深的画面!” 陈宴咂咂嘴,饶有兴致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顿了顿,伸手接过管家递来的五张一万两银票,笑道:“这五万两银票,我就笑纳了....” 嫉妒难过是没有的。 还是白花花的银子,更能让人心旷神怡啊! 陈通渊握着陈辞旧的手,怒视肆意的陈宴,质问道:“你是故意回来折磨辞旧,羞辱我陈家的?” “对啊!” 陈宴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一语中的!” “你做初一,就怨不得我做十五了!” 没办法,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陈宴的报复心就是强。 这要是遭了罪受了气,不报复回去,他晚上可是会睡不着觉的.... “我不知道你是使了什么手段,骗到了明镜司掌镜使的位置....” 陈通渊冷哼一声,咬牙道:“但今日之事,绝对不算完!” “你也绝对别想回到陈家!” 今日他父子二人之耻辱,必定要千百倍的还回去。 魏国公世子之位,就更别想拿回去了.... “威胁?” “我好怕怕哦!” 陈宴闻言,眉头轻挑,捂着胸口,阴阳怪气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惜,现在罩着我的是大冢宰!”“有什么不服的,找大冢宰去!” 说罢,招呼上众人,转身离去。 “果然与他脱不了关系....”陈通渊一拳砸在地面上,出离愤怒。 他早已猜到,陈宴能于天牢脱困,还能执掌明镜司朱雀卫,回来耀武扬威,一定跟那个男人有关。 毕竟,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 都怪那该死的贱女人! 念及此处,陈通渊的眼中,满是怨毒.... 陈宴脚步未停,回眸望去,淡淡道:“咱们之间的恩怨,当然不会完啦!” “至于陈家,母亲祖父故去后,就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陈通渊又朝地面上砸了几拳,开始无能狂怒,“混账!” “逆子!” ~~~~ 魏国公府外。 陈宴中怀中取出三张一万两的银票,递给了宋非,开口道:“老宋,我拿两万两,你与老张各自一万两.....” “剩下的一万两给弟兄们分了。” “多谢大人!”宋非伸手接过,众人齐声谢道。 但最兴奋的还是,后面的绣衣使者们。 别看他们是一群人分一万两,只是拿到小头,可上司吃肉,自己还有汤喝,以前可没这好事。 “跟着我折腾了一整夜,早些回去歇息吧!” “后面还有的忙....” 陈宴淡然一笑,摆了摆手。 “是。” “属下告退。” 宋非等人随即散去。 陈宴亦是领着朱异,往回而去,返程途中察觉到朱异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道:“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朱异犹豫再三,反复措辞后,问道:“少爷,这么好的机会,还有大冢宰做靠山,你为什么就如此轻易放过了他们?” 第10章 作为走狗,就要有走狗的觉悟 “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 陈宴没有丝毫意外,抬眸望向那朝阳洒下的晨曦,平静笑道。 “还请少爷解惑!”朱异一怔,开口道。 他当时是真的想,一剑囊死那对姓陈的父子。 但自家少爷没有吩咐,又不敢轻举妄动.... “两个原因。” 陈宴不慌不忙,竖起了两根手指,淡然一笑,说道:“首先大冢宰并未交代,我现在能动陈家,更没有完全的把握....” 大冢宰下达的任务,是不择手段处理掉陈开元,而不是清算魏国公府。 作为走狗,就要有走狗的觉悟。 得懂分寸,不能僭越。 而且,真火拼起来,陈宴如今根基不深,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将魏国公上下杀个干净,并全身而退.... “这...” 朱异略作思考,点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其次,现阶段不顾一切弄死他们,鱼死网破,太不合算了....”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伸了个懒腰,笑道:“如今背靠大冢宰,我可以慢慢玩死他们!” “将这些年遭的罪,一笔一笔清算回来!” 平静的言语之中,尽是凌厉的杀意。 曾经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要千倍百倍的奉还。 人要送上西天,家产爵位也全都要! “是我浅薄了....” 朱异恍然大悟,“少爷英明!” 陈宴一把勾住朱异的肩膀,“走,回去吧,别让小丫头等着急了....” ~~~~ 破落小院。 守在门口,熬了一整夜的青鱼,见到迎着晨曦走来的两人,顿时喜笑颜开,扑了上去,“少爷,朱异,你们终于回来了!” “可担心死我了!” 十几岁的俏脸上,多了一丝憔悴。“我就知道你这个小丫头没睡....” 陈宴笑了笑,抬手轻揉青鱼的脑袋。 有人念着,有人等着,或许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吧.... “嗯呐!” 青鱼紧紧抱着陈宴的手臂,噘嘴道:“你们没回来,我根本不敢合眼....” 守了一整夜,她是真的怕,怕自家少爷回不来了.... 想去看看,又担心自己帮不上忙,还可能会添乱。 “刚好给你一个好东西!”陈宴抬手,捏了捏青鱼的小脸,嘴角微微上扬。 “什么好东西?”青鱼眨了眨眼,满是期待。 少爷的衣服扁平,并不是像藏了糖葫芦的样子。 青鱼胡思乱想着,但在看到陈宴取出之物时,猛地睁大了双眼,诧异道:“这...是这是银票?!” 顿了顿,定睛一看,更是震惊,“还是一万两?!” 小丫头瞬间亚麻呆住。 一万两,那可是一万两啊! 以前在国公府之时,少爷的月例银子才十八两。 “拿着,你和朱异一人五千两....” 陈宴将银票塞进了青鱼的手中,轻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二人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些年不离不弃的守候,无论富贵还是贫穷,谁又能不动容呢? “少爷,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青鱼错愕了好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来,呆呆地问道。 哪怕手中真切地捧着银票,她依旧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陈宴抿了抿唇,强压着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道:“我那个爹,还有二叔给的....” “啊?” “国公爷?” “二爷?”“他们能这么好心?” 青鱼闻言,满脸疑惑,用一种少爷你别诓我的眼神,直直地望着陈宴。 在小丫头的认知中,哪怕这银票是少爷去抢钱庄,抢达官显贵的,都比是那二位给的靠谱多了.... 毕竟,这么多年,他们别说银子了,就连铜板都没给过一个。 “是他们给的....” 朱异摸着下颌,眨了眨眼,说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只是过程没那么自愿而已!” 紧接着,向小丫头简述了一遍,昨夜今晨的经过。 无一例外,都是自家少爷用武力,抢来或敲诈来的.... 但话音刚落,就只见青鱼红了眼眶,“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诶诶诶,青鱼你哭什么?” 陈宴被少女这突如其来的大哭,给整不会了,手足无措,安抚道:“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银子,难道不开心吗?” 一时之间,就连陈宴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更不明白,自己哪儿弄哭了这小丫头。 “开心死了!” 青鱼一头扎入陈宴怀中,哭腔道:“以后咱们终于不用过苦日子了....” 自从老国公离世后,他们终于苦尽甘来了。 尤其是自家少爷,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少爷了。 这么高兴的时候,她也不想哭,就是眼眶里的小珍珠忍不住.... “这才哪到哪?” 陈宴松了口气,浅浅一笑,揉着青鱼的秀发,宠溺道:“小丫头能不能有点出息?” “少爷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过苦日子了....” 男人一诺千金重。 从此刻开始,等着青鱼与朱异的只有荣华富贵.... “嗯嗯!” 青鱼点了点头,连声应道。 她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自家少爷能好好的就行。陈宴抬手,擦了擦小丫头挂着的小珍珠,又掏出一张银票,塞进她的手中,嘱咐道:“这里还有一万两你收着,等会睡醒了,去牙行挑一个内城的大院子....” “咱们要挪窝了!” 众所周知,当一个人有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忘本。 “好。”青鱼莞尔一笑,乖巧应道。 “睡觉睡觉!” 陈宴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宿没合眼,可困死我了....” ~~~~ 下午。 天官府。 宇文沪在听完大御正商挺的汇报后,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之色,颇为惊讶地笑道:“你是说陈宴那小子,用迷烟放倒了整个镇远将军府,兵不血刃的轻易拿下,还将陈开元做成了畏罪自杀的自缢?” 说不意外是假的。 原本大冢宰认为,以陈宴的岁数,就算能完成自己要求的“投名状”,也绝不会如此顺利与迅速。 才过了区区一夜啊! 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给这孩子“擦屁股”的准备。 谁能想到陈宴,做的如此完美且高效呢? “是的。” 商挺点点头,又继续道:“但不仅如此,他还将陈开元一脉斩尽杀绝,顺便又去魏国公府,敲诈了五万两银子!” “哈哈哈哈!” 宇文沪先是一怔,随即笑出了声,夸赞道:“好小子!” “干得真不错!” “精彩!” “不枉本王还替他放了假消息.....” “真没让人失望啊!” 说着,不住地鼓掌。 就在此时,亲卫快步从外而来,停在了门口处,恭敬道: “禀大冢宰,代朱雀掌镜使陈宴求见!” 第11章 赢了,锦绣前程,输了,不过一条命而已.... “瞧瞧,这刚一说他,人就来了....” 宇文沪合上手中的奏折,指了指门外,朝商挺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让陈宴进来吧!” 得到命令的亲卫,行了一礼后,当即转身前去。 陈宴跟在领路亲卫的身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天官府。 进门的那一刹那,仿若踏入了一座庄严肃穆的权力渊薮(sou)。 高耸的朱漆大门,门环在日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似在无声述说着这处所在的威严。 沿着宽阔的青石甬道前行,两侧是规整排列的苍松翠柏,树干笔直,枝繁叶茂。 大殿内,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洒下,形成了一道道明亮的光柱,其中尘埃飞舞,更衬出空间的深邃与寂静。 正中摆放着一张硕大的檀木桌几,案上堆满了竹简文书,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昭示着这里是政令的核心发源地。 四周墙壁上悬挂着大幅的舆图,山川河流、关隘城镇,皆在其上,每一处标记都似在谋划着天下的格局。 “臣下见过大冢宰!” “见过....” 陈宴朝宇文沪恭敬地行礼,却在面对殿内另外一人时,出现了卡壳停顿。 在他的记忆中,并未有关于此人的印象.... 宇文沪看出了陈宴的窘况,用手中的文书,指了指身旁的商挺,解围道:“小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天官府大御正,商挺!” 商挺笑而不语,以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打量着不远处的年轻人。 “见过大御正!” 陈宴抱拳,又朝商挺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张脸他不认识,但商挺之名与大御正的官职,却是知晓的。 大御正负责起草诏书、参与决策、传宣诏命,权柄极重。 商挺本人更是大冢宰的心腹,不然也坐不上如此高位。 “以前还真不知道,长安有你这么优秀的后辈....” 商挺收回目光,和善地点点头,笑道:“大冢宰慧眼识珠,可算是捡到宝了!” “大御正谬赞了!” 陈宴摇了摇头,开口道:“全赖大冢宰栽培与重用,小子才能做些微不足道之事....” “哈哈哈哈!”“还真是谦逊....” 商挺轻笑一声,对眼前的年轻人,又高看了几分。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与长安那些躺在父辈功劳簿上的世家子弟相比,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还真是块璞玉啊! 顿了顿,转头看向宇文沪,“大冢宰,你们先聊...” “下官就先告退了!” “去吧。”宇文沪随意地摆了摆手。 商挺随即退去,殿中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陈宴并未拖延,而是直奔主题,开口道:“陈开元一家已全部被处理,无一遗漏!” “臣下特前来复命!” 说罢,从怀中取出述职文书,呈放到了大冢宰的桌案上。 “刚才商挺已经讲过了....” 宇文沪拿起那文书,随手翻了翻,笑道:“小子,你做的很不错!” 眼眸之中,满是赞赏。 无论是对陈开元的处理,还是这述职文书的汇报,这个年轻人老道的根本不像这个岁数的年轻人。 “臣下不敢居功,都是沾了大冢宰的光....” “若无您的信任,小子也没有施展的机会!” 跟在顶级大佬身边那么多年,陈宴的奉承信手拈来,自谦中掺杂马屁。 所有字眼的斟酌,都是恰到好处,不会显得突兀。 毕竟,职场生存第一条,就是要会哄领导开心。 “你这小子还真挺会说话的....” 宇文沪将文书放在桌案上,打量着陈宴,笑道:“有能力有魄力,更有手腕,倒真是一把好刀!” “的确没有夸大其词!” 昨日天牢中的话,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怎么看都像是在大放厥词,让人难以轻信。 但昨夜发生的种种,又真的证明了此子的本事。 若是加以培养,假以时日,或真可以成为剪除柱国,扫清障碍的利刃!陈宴闻言,趁热打铁,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臣下的投名状,可是能通过了?” 通过了就意味着,他彻底抱上了权臣的大腿,有了强力靠山,更有了在长安立足的底气。 若是没有通过,那就意味着..... 在屏气凝神间,只听见大冢宰不徐不疾地说出三个字:“还不够!” 陈宴愣了愣神,心中泛起了嘀咕:“这他娘的还不够呀?” “是因为时代不同,导致哪儿出现了纰漏,让大冢宰不满意吗?” 那一刻,陈宴的大脑,犹如高速运转的机器,翻盘着昨夜的种种。 可这已经是,他在有限的时间与资源中,所能交出最完美的答卷了啊!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宇文沪指节轻敲桌案,又继续道:“一次的成功不算什么....” “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运气!” “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说着,余光捕捉到陈宴眼底的一抹异色。 嘴角勾起的笑意,愈发的耐人寻味。 听到“偶然”与“运气”,陈宴猛地松了口气,沉声道:“需要臣下去做些什么,还请大冢宰命令!” 并非通过,也并非是没有通过,是仍需要考验。 来证明他是有实力,而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凑巧。 前一刻,陈宴是真的有一点点慌了....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不费力....” 宇文沪抿唇轻笑,从桌案上的文书中,抽出最上方那一份,递给了陈宴,沉声道:“三日内,处理掉他!” 说着,眸底泛起一抹感慨。 陈宴与他唯一的儿子,年岁相仿,却聪慧太多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此人是前燕忠臣,废帝谋逆之时,两人曾暗中约定起兵,里应外合...” “只是废帝输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 陈宴上前,双手接过并翻开,在扫过目标对象之时,双眼微眯,说道:“达奚珏,太祖亲册的十二大将军之一,能征善战,握有实际兵权....” “怕是比陈开元那空壳子,要难对付太多了....” 太祖宇文信立府兵制,由六大柱国下辖十二大将军,都二十四开府所统领。而达奚珏就是那十二大将军之一。 难度对比陈开元,无论是手中掌握之人,还是个人武力,都是几何倍的增加。 “若是不难,本王就不会交给你了!”宇文沪笑了笑,风轻云淡道。 “大冢宰还真是看得起臣下....”陈宴扯了扯嘴角。 “小子,可敢接否?”宇文沪目光一凛,声量陡增,问道。 “当然!”陈宴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 说着,手中握紧了,那份关于达奚珏的文书。 眼眸之中,满是坚定。 “小子考虑清楚了,一旦出现任何纰漏,你的下场不会比之前好到哪儿去....”宇文沪目光凌厉,鹰视般盯着陈宴,提醒道。 “臣下喜欢有挑战性之事!” 陈宴舔了舔嘴唇,扬声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赢了,锦绣前程,输了,不过一条命而已....” 赌就赌了,反正他陈宴本就没有退路。 还不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而且,能亲自操刀,弄死一个十二大将军,也更是让人期待! “有魄力!” 宇文沪被面前年轻人,展现出的胆气所打动,夸赞道。 陈宴从怀中摸出,事先准备好的银票与地契,满脸堆笑,放在了桌案上,谄媚道:“大冢宰,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二十万两?” 宇文沪扫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看向陈宴,调侃道:“你这心意还真不小呢!” “抄家陈开元得来的?” “是的。”陈宴点点头,如实承认。 “打算贿赂本王?”宇文沪向后靠在椅背上,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问道。 “怎么能叫贿赂呢?” 陈宴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只是臣下觉得,银子在您的手中,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第12章 庭院里养不出千里马,花盆里栽不出万年松! 陈宴振振有词,说得那叫一个正义凛然。 好似在做一件,极其合情合理之事一般。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说服本王!” 宇文沪斜了眼陈宴,竖起一根手指,冷冷道:“不然按贪污行贿罪,从重论处!” 语气格外冰冷,不近人情。 像极了拍马屁,拍在了马蹄上。 陈宴见状,不慌不忙,略作措辞,开口道:“大冢宰总领国政,想必比臣下更清楚柴米贵吧?” “安抚民生,修桥铺路,施粥赈灾,锻造军备,抵御齐国,其中桩桩件件,哪样不需要银子?”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所谓治国,就是在烧钱烧银子,无论是对内的治理,对外的军务,都需要庞大的财力支撑。 尤其是大周的东面,还有一个高氏齐国虎视眈眈。 周齐两国谁都想吞并彼此,一统北方大地。 宇文沪面无表情,转动着玉扳指,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眼神极其复杂。 “大冢宰若想励精图治,就必定要撒下大把海量的银子!” 陈宴昂首,做出了犀利的结论。 随即,又猛地话锋一转,继续道:“而独孤老柱国任大司徒,又与您政见不合,必是处处掣肘....” 纵使是没有亲眼瞧见,权臣与柱国斗法... 但根据以往的经验,陈宴也能知道,独孤老柱国也必定明里暗里使绊子。 大冢宰的政策,能顺利落地一半就不错了。 话音落下。 宇文沪久久没有言语,只是双目炯炯,凝视着陈宴,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来人,给陈掌镜使看茶!”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的话,竟能说到自己的心坎上.... “多谢大冢宰!”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谢道。门外伺候的亲卫,随即入内上茶。 “所以呢,这与你贿赂银票,又有何关系?”宇文沪端起茶杯。 很显然,这就是明知故问。 宇文沪就是想听,这小子亲口说出来,看看他的见解,是否与自己不谋而合。 “大冢宰手里握有足够的银子....” 陈宴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抑扬顿挫道:“就可以绕过地官府的审批流程,放开拳脚,大展抱负!” 用大白话来说,就是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有了足够的资金冗余,才能逐步架空地官府,直至拿下大司徒。 “哈哈哈哈!” 宇文沪放声大笑,“陈宴啊陈宴,你这眼光还真是犀利呀!” “这银票,本王收下了!” 每次见到这个小子,总能有不同的惊喜。 朝廷中多少官员,还不如陈宴看得透彻,更不能替他分忧。 此乃大才,宰辅之资啊! “多谢大冢宰抬举!” 陈宴嘴角含笑,心知顺利过关,奉承道:“能略尽绵薄之力,是臣下的荣幸!” 宇文沪收敛笑意,话题陡转,提醒道:“那达奚珏是大司寇的老部下....” “臣下知晓。”陈宴颔首,正色道。 这所谓的大司寇,即是八柱国之一的赵虔,楚国公,太尉,统领秋官府,负责司法治安。 与那同为八柱国的大司徒独孤昭交好,为大冢宰在朝中的两大阻力。 势力盘根错节,根基深厚,如日中天。 而那达奚珏就曾在赵虔的麾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被视为肱骨。 “你不怕大司寇的报复?” 宇文沪打量着知晓利害,却不为所动的陈宴,问道。“无惧!”陈宴昂首,缓缓吐出两个字。 稚嫩的脸庞上,尽是说不出的坚毅。 “哦?” 宇文沪被勾起了兴趣,再次发问道:“这么有底气?” 陈宴迎上宇文沪的目光,淡然一笑,朗声道:“臣下是替大冢宰办事,大冢宰自会庇护臣下!” “大冢宰就是臣下的底气!” 言语之中,满是自信。 要是连属下都护不住,那他宇文沪就枉为一代权臣了。 陈宴很清楚,接下此事后,他代表的就不是他自己,而是代表着大冢宰的颜面与权势。 谁动他就是在打大冢宰的脸。 “好小子!” 宇文沪注视着陈宴,不由地点点头,“倒是看得明白....” 顿了顿,又继续道:“尽管放开手脚去做,还是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依旧只要结果....” “剩下的一切有本王!” 波澜不惊的语气中,是权臣一诺。 大司寇赵虔? 正好借这个机会,瞧瞧这头年迈的猛虎,敢不敢亮出他的獠牙... “臣下定不负大冢宰厚望!” 感受着那满满的安全感,陈宴大喜,沉声道:“若是无事,臣下这就去办了....” 他很确信,经此一事后,自己就彻底绑上了,大冢宰这艘战舰。 说罢,就准备起身,行礼告辞。 “不忙,银票不能白收你的!” 宇文沪抬手,叫住了陈宴,拿过压在桌角的一张地契,开口道:“这是本王在皇城边上,给你安置的院子....” “尽快搬过去吧!” 这个宅子,是昨日就差尉迟渂去寻好的。原本打算日后,找个机会赠于陈宴,结果刚好他今日就来了.... “这...” “臣下何德何能...” 陈宴捧着地契,犹豫了,满是诚惶诚恐。 那宅子是在皇城边上,寸土寸金,而且占地还不小。 他给青鱼那一万两,怕是连十分之一都买不到.... 这份礼太过于重了。 “勿要推辞!” 宇文沪抬眸,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沉声道:“你替本王办差,又怎能亏待了你?” “住在外城来回跑,也是更耽搁时辰的....” 他就连理由,都早已事先准备好了。 “多谢大冢宰!” 陈宴不再迟疑,眸中闪过一抹坚定,谢道。 “去吧!” “用心去做!” 宇文沪闭上双眼,摆了摆手。 “臣下告退!” 陈宴将地契收好,转身离去。 片刻后。 殿内的暗室中,走出了一个人,立于宇文沪的身侧,说道:“大冢宰,您是真的很看重这个年轻人啊!” 此人复姓公羊,单名一个恢,乃天官府谋士。 宇文沪睁开眼,笑了笑,回道:“她的孩子,自是要重视些的....” 公羊恢躬身,双眼微眯,问道:“但将处理废帝余党之事,交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朋友,也太过于难为他了吧?” “大冢宰,是否再斟酌一二?” 宇文沪极目远眺,望着窗外的无垠的天际,淡淡道:“庭院里养不出千里马,花盆里栽不出万年松!” 第13章 你可知我娘与大冢宰之间的过往? “亲临天牢死狱,看似考验的培养,还有这皇城边上的大宅子....” “抽个时间得好好查一查,我老娘与大冢宰之间的过往了....” 返程途中,陈宴回忆着这两日的种种细节。 大冢宰对他的好,绝不是因为他的能力,而是源于他的母亲.... 越是这样,陈宴就越好奇,究竟是怎样的过往,能让一位权臣做到如此地步呢? 边想边走,渐渐就走到了破落小院外,耳边却远远地传来了青鱼的大喊声: “少爷,站那别动!” “怎么啦?” 陈宴回过神来,抬眸看向那制止自己的小丫头,不明所以,充斥着迷茫。 “朱异,快端过来!” 青鱼急忙招了招手,催促道。 紧接着,朱异端着烧炭的火盆,快步走来,放在了小院门口处。 “你们俩这是闹的哪出?” “要烧烤?” 陈宴抬手,指了指火盆,满是疑惑。 “少爷,快跨过来!” “去去晦气!” 青鱼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笑道。 “小丫头,你还信这些?” 陈宴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 尽管嘴上那么说着,但他还是照着青鱼说的做了,大步跨过了火盆。 “那当然啦!” 青鱼点点头,又拿过松柏枝朝陈宴身上洒水,“早上匆忙,没来得及准备,但一定得补上!” “上天保佑少爷再无牢狱之灾!”说罢,白嫩的双手合在一起。 祈祷的模样,满是诚挚。 在这个时代,人们认为火焰可以烧掉不好的东西,起到驱邪、扫晦气的作用。 而松柏象征着坚韧、长寿和吉祥,用松柏枝洒水被认为可以洗去身上的秽气,带来清新和好运。 “好好好。” 陈宴连声应道,满是宠溺。 这小萝莉还真挺可爱的.... “少爷,去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 “我准备了饭菜,还杀了只老母鸡炖汤....” 青鱼抱住陈宴的手臂,就拉着朝屋内走去。 朱异见状,只觉被忽视,扯了扯嘴角,喊道:“青鱼,你怎么不问问我饿没饿?” 少爷前往天官府,去了不少时间,他朱异下午也是忙前忙后的呀! 又是准备火盆,又是准备松柏枝的.... 青鱼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你一个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饿一两顿又没事....” “你...真偏心!” “眼里只有少爷!” 朱异生无可恋,口中小声嘟囔。 痛! 太痛了! 屋内。 三人围着木桌落座。 “少爷,大鸡腿!” 青鱼夹起两只泛着油光,鲜亮无比的大鸡腿,塞进了陈宴的碗里,“好好补一补!”“嗯...好香,小丫头手艺不错嘛!” 陈宴轻轻吸了吸,瞬间食指大动。 从昨日到现在,他还没好好的吃一顿。 曾经的澳龙、帝王蟹,也比不上眼前简单的鸡腿。 “我也就会做些粗茶淡饭,少爷不嫌弃就好....” 青鱼被夸得小脸一红,略显羞涩,笑道。 顿了顿,又夹起两根鸡翅,塞进了朱异的碗中,“这两个给你。” “小青鱼,还算你有点良心!” 朱异咂咂嘴,轻哼道。 内心终于有了一点平衡。 陈宴将堆满自己碗的鸡腿,夹了一个放进青鱼的碗中,却引来了小丫头的不解:“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是大大的疑惑。 “你也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陈宴淡然一笑,轻抚青鱼垂下的发丝,说道:“以后咱们不会缺银子,不用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我....” 曾经的陈宴是个孤儿,没有家人没有亲情,只有无尽的算计与利用。 但现在不是了,他也有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家人了.... “嗯嗯!” 青鱼抿了抿唇,感动地望着陈宴,乖巧地应道。 说罢,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对了,少爷,我去内城看过了,好一点的宅子,价格可真心不便宜....” “但还是选到了几处不错的,哪天有空可以去挑一挑。” 下午去内城牙行时,稍微大些的宅子,都得五六千两,地段还不是很好。 看得青鱼直肉疼。 她家少爷赚银子不容易,可得省着花.... “不挑了,咱们不用买了。”陈宴盛了碗鸡汤,吹了吹其上飘荡的热气,说道。 “嗯?” “少爷是又遇上什么事,需要急用银子吗?” 青鱼愣了愣,脸色突变,满是担忧,关切地问道。 说着,作势就要掏出银票。 买宅子的一万两,再加上少爷给她的五千两,也不知道能不能解少爷的燃眉之急.... “想哪去了?” 陈宴被逗乐了,放下汤碗,捏了捏青鱼的小脸,解释道:“是大冢宰送了我一处宅子,在皇城的边上....” “明后日就可以搬过去了。” “这是地契。” 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张地契,塞到了小丫头的手中。 青鱼定睛一看,近乎脱口而出:“那地方可是寸土寸金呐!” 皇城边上,住的都是达官显贵,还有世家望族.... 魏国公府就在那里。 而少爷拿出的这张地契,却比国公府的地段还要好。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青鱼将地契捧在胸前,不由地感慨道:“少爷,这位大冢宰对你,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小丫头应该是不知情的....陈宴打量着青鱼的神情,得出了判断,转头看向朱异,开口道:“你可知我娘与大冢宰之间的过往?” 青鱼今年十六,但朱异却已是三十七八了,跟着他老娘的时间也更长。 或许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不太清楚。”朱异双眼微眯,手中的竹筷停顿,略作沉思,摇了摇头。 陈宴见朱异那么说了,也并未再过多追问。 三人在席卷完一桌菜肴后,青鱼去清洗碗筷,朱异去前院练剑。 而陈宴则是回了房间,躺在床榻上,陷入了沉思:“也对,若是朱异知晓,就不会与青鱼打算去劫狱了....” “罢了罢了,还是先处理那废帝余党吧!” 陈宴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杂念甩出,翻身换了个姿势,口中喃喃:“达奚珏可不像是陈通渊、陈开元,这样的草包软柿子,还外强中干,欺软怕硬....” “若直接像魏国公府一样,带着明镜司的人上门,怕是能立时逼反达奚珏了....” “有百害而无一利!” 陈氏兄弟与达奚珏,可是有天壤之别。 前者色厉内荏、虚有其表,别看袭爵了魏国公之位,却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没有多少本事与胆魄。 只要你拳头硬,态度也强硬,他们就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陈宴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明目张胆地上门,骑脸输出,还不会有丝毫的顾忌。 这就是二代的通病,没经历过创业的艰苦,丧失了父辈的血性.... 当然,大冢宰这个随太祖打天下的二代,又是另一种情况。 而后者却是,真刀真枪从战场上杀出来的.... 有造反能力,更有造反的胆魄! 必须慎之又慎,将影响控制在最小。 陈宴躺在床上,仰望着屋顶,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忽然猛地一拍脑袋,“有了!” “甭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达奚珏这只耗子的猫,那就是好猫....” “嘿嘿!” 一个很无耻,但很有效的主意,在他的心头萌生并完善。 “少爷,不好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青鱼焦急的声音,随即推门而入。 “怎么啦?” “出什么事了?” 陈宴的思绪被拉回,翻身而起,问道。 青鱼眉头紧蹙,“稚芸姑太太打上门来了!” 第14章 陈宴不语,只是一味抽大耳瓜子 “稚芸姑太太?” 陈宴闻言,嘴里喃喃重复,脑中迅速搜检着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陈稚芸?” “我那姑姑?” 陈稚芸,陈通渊的同胞妹妹。 在记忆中,这个所谓的姑姑,从小就没给过他任何的好脸色,还挖过不少坑给他跳。 “是的,就是她...”青鱼点点头。 “呵!” 陈宴冷哼一声,问道:“那女人来干什么?” 哪怕用屁股想,都能猜到绝对是来者不善。 十之八九,是被他的好父亲、好弟弟挑唆而来的。 青鱼略作回忆,怯怯地说道:“说是来为二爷,还有辞旧少爷,讨回一个公道....” “还要给陈家清理门户!” 说着,小手拉住陈宴的衣袖。 眉宇间尽是担忧。 “讨回公道?” “清理门户?” “就她?” 陈宴轻蔑一笑,不屑道。 顿了顿,握紧青鱼的小手,温和笑道:“走,咱们会会我那好姑姑去!” 与小丫头的忧心忡忡不同,陈宴显得格外兴奋。 毕竟,有人主动将脸凑上来,让他去踹,又怎能不心情大好呢? 刚一走出屋外,踏入院中,就听到了一个女人的破口大骂: “小畜生,你在做些什么?” “怎的来的如此慢!” “让长辈好等!” “有没有一点礼数?” 不耐烦的声音,彰显着女人心中的极度不满。还有那摆的极高的架子。 陈稚芸身旁,一个与她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年轻男人,接过话茬,开始大呼小叫:“陈宴,还不快滚过来跪下,向长辈磕头认错!” “再忏悔你戕害二舅一家,伤及辞旧表弟之事!” 言语之中,满是居高临下。 还有对这个破地方的嫌恶.... 在长安生活这么多年,他还从未来过如此破烂的地方。 “青鱼,那旁边狗叫的,就是我那姑姑所生的表兄吧?” 陈宴斜了一眼,不慌不忙,淡淡地问道。 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倒更像是,在确定着什么.... “嗯,就是他...” 青鱼点点头,又补充道:“樊家的大少爷。” 长安樊家,原本不过一没落门户。 是陈稚芸看上了她现在的丈夫,要死要活的非要嫁,陈宴的祖父拗不过女儿,才勉强同意了这桩婚事。 樊家背靠八柱国的陈家,陈稚芸也没少拿家里的金银去贴补,拿资源人脉去帮扶,这些年才逐渐起势.... “混账东西,你那个早死的娘,到底是怎么生出你这白眼狼的?” “骨肉相残,同室操戈,甚至敢对亲叔叔下手,眼里可还有亲情?” “可知何为血浓于水?” “真是个冷血无情的畜生!” 陈稚芸见陈宴不为所动,气不打一处来,又继续数落呵斥。 十几年前,她就觉得这是个混账,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现如今发生的种种,就是完美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陈稚芸骂了好一阵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骂道:“还投靠宇文沪那权臣独夫,我陈家堂堂八柱国世家之一,怎么就出了你这个甘为走狗的孽障?” “一口一个孽障,一口一个畜生,还真是一个满嘴喷粪的东西!”陈宴双手背于身后,缓步上前。 言语之中,满是嘲弄。 “陈宴,你怎么对长辈说话的?”“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你的亲姑母!” 听到对自己母亲的辱骂,樊以杭气急败坏,抬手指向越靠越近的陈宴,厉声呵斥提醒。 但却并未等到,他幻想中点头哈腰、低声下气的“道歉忏悔”,而是.... “啪!” “啊!” 陈宴抬手一扬,身体轻侧,一记响亮的耳光瞬间落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呼小叫?” 同时响起的,还有樊以杭吃痛又错愕的惨叫声。 他被一巴掌径直,呼到了地上... 万万没想到,这个曾经唯唯诺诺的家伙,竟敢对自己动手?! “少爷!” 陈稚芸母子带来的家丁见状,就要朝前而来。 “朱异,拦住他们...” 陈宴递了个眼神,淡淡开口。 “是。” 朱异应了一声,持剑橫挡于前,拦住了樊家的所有家丁。 “以杭!” 陈稚芸扑向自己的宝贝儿子,抬起头来,怒视陈宴,歇斯底里大喝道:“陈宴小畜生,你哪来的胆子,怎么敢对我的以杭动手的?” “今日绝不会轻饶了....” 陈稚芸威胁之言,还未说完,就被陈宴所打断:“谁说我只打他了?” “你...你想做什么?”陈稚芸打了个寒颤,意识到了不对劲。 “啪!” “啊!” 陈宴没有答复,回应她的只有一记清澈的大耳瓜子。 声音分外响亮,远胜于樊以杭。 “不想做什么....” 陈宴冷笑,平静道:“就是觉得你这老娘们,缺乏管教,替已故的祖父大人,好好教训一番!” 说着,不慌不忙地活动手腕。“你...” “你...” “你竟敢打我!” 陈稚芸倒在地上,捂着自己通红刺痛的脸颊,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要翻天了....” “啪!” 陈宴抬手,又是一挥,淡淡道:“其实我不打女人....” 那一刻,陈稚芸两边脸瞬间对称,咬牙道:“那你还....?” “啪!” 陈宴又赏了一记大耳瓜子,徐徐补充:“但我打贱人!” 作为新时代最有原则性的青年,格外拎得清,底线也极其灵活。 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你...你还打?” “你怎么敢的?” 再次被扇倒的陈稚芸,见陈宴没有停下的意思,双手捂着脸,质问道。 “啪!” 陈宴目光一凛,沉声道:“我原本还想先礼后兵的....”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我的母亲,出言不逊!” 最开始,陈宴还打算戏耍他们一番,逗逗乐子。 但对亡母的辱骂,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既然如此,那就是他们自找的了! “殴打姑母,不敬长辈,残害亲族,你怎敢狂悖到这个地步?”陈稚芸双目通红,头发散乱,浑身颤抖,咆哮质问。 “我都成权臣走狗了,难道还不能嚣张点?”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肆意,反问道。 说着,又是抬手一记大耳瓜子。 “啪!” 权臣走狗,嚣张点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总不能还畏首畏尾吧? 那他娘也太丢这四个字的脸了吧? “别打了!” “别打了!” “我打好侄儿,姑母受不住了....” “求求你了!” 陈稚芸被扇得脑子嗡嗡,眼底满是恐惧,哭喊着哀嚎求饶。 这一幕,极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巴掌下面出孝子。 专治一切的嘴硬不服。 “啪啪啪啪!” 陈宴不语,只是一味抽大耳瓜子。 “母亲!” 樊以杭看着被扇晕死过去的陈稚芸,怒骂道:“陈宴,你好歹毒的心肠与手段啊!” “放心,我这个人向来一碗水端平,从不厚此薄彼的....” 陈宴淡然一笑,迈步向樊以杭走去。 “你...你还想做什么?” 樊以杭头皮发麻,吓得趴在地上连连后退。 “啪啪啪啪!” 又是一阵响亮的耳光,再次出产了一个红肿猪头。 “废物。” 陈宴拎起晕死的母子二人,丢给了樊家家丁,“将你们的主子带回去....” 樊家一众家丁不敢在,这是非之地多作停留,当即携人快步离去。 朱异望着那群远去的背影,抱剑走到陈宴身侧,提醒道:“少爷,他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知道。” 陈宴搓了搓手掌,似笑非笑,“我已经为我亲爱的姑母一家,选了最好的上路方式.....” “也就这两日了!” 第15章 被逼到了悬崖边,就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翌日。 达溪府上。 夜幕沉沉,如墨般晕染开来,将这座府邸严严实实地笼罩。 晚风乍起,吹得槐叶沙沙作响,似在低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两鬓已有斑白的达溪珏,独坐于庭院之中,仰望天际,目光深邃。 “老爷,楚骁峰将军他们到了....” “已经在书房等候。” 一美妇人带着贴身侍女,走到达溪珏的身后,柔声轻道。 这美妇人名唤叶凝萱,乃是达溪家主母。 十五岁嫁与达溪珏,风风雨雨数十年。 “好。” “我这就过去....” 达溪珏回身起身,就准备前往书房。 “老爷!” 叶凝萱突然叫住了他。 “夫人,怎么了?”达溪珏停下脚步,回眸看向女人。 “老爷,这大晚上的,请楚骁峰将军他们来,你可别做什么傻事呀!”叶凝萱望着达溪珏,斟酌再三,还是开口提醒。 被深夜请来的楚骁峰等人,是她丈夫下辖的开府将军与军中将官.... 更是他的心腹嫡系,生死与共的袍泽兄弟。 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叶凝萱已经大概猜到了,她丈夫意欲做怎样之事.... “做与不做,其实已经由不得我了.....” 达溪珏闻言,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被逼到了悬崖边,就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罢,达溪珏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坚毅与肃杀。 他也不想冒险,但刀早已悬在了头顶,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这....”叶凝萱抿了抿唇。 “走吧!” 达溪珏理着衣领,沉声道:“夫人也随我同往....” “此事也需你鼎力相助。” ~~~~ 达溪府书房。 楚骁峰、秦靖澜等人早已等候多时,见达溪珏与叶凝萱的到来,当即起身,齐声道:“大哥,大嫂!” “几位兄弟,想必已经猜到了,我连夜请你等来,所为何事吧?” 达溪珏按了按手,面色严肃,也不寒暄铺垫,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嗯!” 楚骁峰等人相视一眼,重重点头。 皆是心照不宣。 “宇文沪那厮手下的鹰犬,已经查出了陈开元,再顺藤摸瓜,查到咱们的身上还远吗?”达溪珏坐在主位之上,目光一凛,肃然道。 “昨夜,陈开元全家上下被杀,一个不剩....” 楚骁峰坐于下方,点点头,神情凝重,补充道:“他的下场,就是咱们这些人的前车之鉴!” 以往他只是听说,大冢宰宇文沪心狠手辣,却未曾料想到,竟是狠到了这般地步。 陈开元堂堂柱国之后,一夜就被杀了个干净,丝毫没有顾及任何的情面。 更让楚骁峰心悸的是,宇文沪的侦查手段之快,怕是要不了几日,就会查到他们的头上,并落下屠刀.... “没错!” 秦靖澜一拳捶在了右侧桌上,朗声道:“吾等疆场厮杀这么多年,刀尖上舔血,才活到了今日,绝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与陈开元不同,楚骁峰也好,秦靖澜也罢,皆是从当年千人入关中,与东齐五场血战,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坐以待毙之事,是绝对做不到的。 哪怕是死也要崩掉他们几颗牙。 “只能放手一搏....先下手为强了!”最为镇静的丁赫缓缓起身,沉声道。“拼了!” 那一刻,书房内的众人达成了统一。 “我召你等前来,也正因如此!” 达溪珏点点头,开口道:“而且,我达溪家世受大燕皇恩,怎能坐视宇文氏篡权夺位!” 达溪珏父祖皆曾任前燕高官,他本人更是随燕帝西入关中,才归入了宇文信的手下。 如今慕容皇室蒙难,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大哥你说吧,要如何做?” “兄弟我绝无二话!” 楚骁峰起身抱拳。 “我也是。” “我亦如此,生死相随!” 秦靖澜与丁赫同样起身,宣示着自己的忠心。 “阿澜说得好,不能坐以待毙!” 达溪珏见众人表态,满意地点点头,“时机转瞬即逝,咱们须得先下手为强!” “你们手中还有多少亲兵?” “八百!” “六百!” 达溪珏略作沉思,开口道:“那合起来就有近两千余....足够矣!” “兵不在多在精!” 楚秦二人有亲兵一千四,他自己还有一千,合在一起足以完成一次斩首突袭了。 毕竟,当年天柱大将军七千破三十万之战,他们也在其军中效力。 “大哥作部署吧!” “弟兄们的脑袋,都押给你了!” 楚骁峰等人躬身抱拳,齐声道。退是必死,但搏一搏却未必,万一赢了呢? 达溪珏拿过墙上悬挂的长安地图,“阿赫随我领一千兵,趁夜直袭天官府....” “阿峰,你领一千兵,直去皇宫挟持宇文氏伪帝!” “阿澜,你去楚国公府求见赵老柱国,请他老人家站出来振臂一呼,主持大局!” 达溪珏的战略意图极其明显,掌控权力中枢,再挟天子以令群臣.... 最后由德高望重的老柱国出面,令各大勋贵世家妥协,从而彻底掌控局面。 楚骁峰双眼微眯,低声提醒道:“这种事,老柱国应是不愿参与的吧?” 起兵谋反是掉脑袋之事,输了就是九族不保。 若非是被逼到了绝境,赵老柱国怎么看都会明哲保身吧? “那光复大燕后,由老柱国辅政呢?” 达溪珏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冷笑道:“他对宇文沪专权,早不满久矣....” 自从宇文信死后,宇文沪执掌权柄,老柱国与他的矛盾,几乎是公开化的.... 达溪珏就不信,老柱国能错失如此良机! “大哥高见!”秦靖澜与丁赫齐声奉承。 楚骁峰见状,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得默默闭嘴。 “夫人,你来守好府邸!” 达溪珏取下墙上悬挂的佩剑,转头看向一直静静旁听的叶凝萱,“待我等凯旋归来!” “老爷...是!” 叶凝萱担忧不已,犹豫再三后,还是应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放心去,我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 夫妻本是一体,既然丈夫做出了决定,那当妻子的就只能支持了。 “拿酒来!”达溪珏抬手一挥。 守在门外的叶凝萱贴身侍女,澹台明月闻言,当即去端来了四碗酒水。 “干!”达溪珏等人端起,一饮而尽,将碗重重摔在地上,豪气干云道:“出征!” 就在此时,书房顶上飘来了,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 “有一说一,你们这造反,太过于仓促,更太过于草率了!” “与小孩过家家无异!” “不拿武库,不掌控禁军,还妄想成功,搁那做梦呢?” 字里行间,皆充斥着嘲弄。 “谁?” 达溪珏顿时警觉,拔剑而出,循声望去,喝道:“什么人在说话?”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有人一直在,偷听他们的谋划.... “正是在下!” 陈宴一脚踹开房顶,带着朱异翻身而下,拱手道:“达溪大将军,久仰大名!” “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那行礼的模样,看似恭敬,却透着讥笑。 那造反部署看起来无比缜密,直击要害,实则一无是处,将自己的对手当傻子了。 武将就是武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过于想当然了,连造反三要素都不知道.... 知道的是在造反,不知道还以为是搞笑。 “此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秦靖澜望着突然出现的陈宴,口中喃喃:“似是魏国公府的世子....” “对!” “就是他!” “陈宴!” 丁赫认出了陈宴,朗声道:“他现在明镜司的人,也是他杀了陈开元全家!” “将他拿下!” 达溪珏持剑指向陈宴,迅速做出决断:“绝不能放其离开!” 第16章 明镜司存放的迷药,也的确好用.... “陈老柱国的孙子,给老子去死吧!” 楚骁峰抽出腰间佩刀,双手持握,朝陈宴冲了过去。 七尺大汉又是军中武将,威势极其骇人。 却只见陈宴不慌不忙,朝他勾了勾手,挑衅道:“来啊,我就站在这里,只要你能砍死我!” 随即,在楚骁峰距离自己,不足半米之际,抬手一指,淡淡道:“倒!” “狂妄....” 楚骁峰极为不屑,下意识出口,但话还未说完,双腿发软,一个踉跄向下栽去,重重砸在地面上。 “怎么回事?” “我怎会全身发软....”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力能扛鼎的楚骁峰,此时双手极为勉强的撑着地面,几次想挣扎站起来,却无能为力。 眼神之中,尽是难以置信。 仿佛这具身体不再属于她.... 同样错愕的,还有目睹这一切的达溪珏等人。 “因为在下会仙法呀!” 陈宴淡然一笑,比了个手枪的手势,还装模作样地吹了吹指尖,玩味道:“指谁谁倒!” 俨然一副极其装牛波一的欠揍模样。 “放你娘的屁!” 脾气火爆的秦靖澜瞪着陈宴,破口大骂。 去他姥姥的仙法,该被剁成肉泥的瘪犊子。 “不信来试试咯!” 陈宴耸耸肩,眉头一挑,笑道。 “老子砍死你这黄口小儿!” 秦靖澜亦是拔出刀,大步朝前砍去。 誓要将眼前之人剁碎。 杀意凛然。 “倒!”陈宴缓缓吐出一个字。“啊!” 秦靖澜腿下一软,栽倒在地,还是眼疾手快将刀插在地面上,才没像楚骁峰那般摔个狗吃屎。 “我都说了我会仙法,你偏偏还不信....” 陈宴朝秦靖澜做了个“biu”的手势,转头看向达溪珏等人,贴心地问道:“你们几位,还要不要来试试?” “不要在这儿装神弄鬼!”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妖魔鬼怪、神仙佛祖!” 达溪珏紧握着佩剑,直勾勾地盯着轻佻的陈宴,怒斥道:“我虽不知你使了什么手段,但一定是在故弄玄虚!” 仙法? 这世上若真有仙法,那就不会有战争,不会有饥荒,早已天下太平了.... 哪会有如今的天下三国鼎立? 所谓的金身佛祖,不过是用来愚昧麻痹百姓的工具罢了! 真当他达溪珏,也有这般愚蠢? “不愧是十二大将军之一的达溪珏!” 陈宴收起戏谑玩心,从左到右的环视,正色道:“也得亏将人聚的这么齐,倒是省的我待会多跑了....” 原本陈宴此行针对的目标,只有达溪珏一家。 却不料他直接,将自己的心腹嫡系,给聚集齐全了,可以一网打尽。 还真是意外收获! “小子,听你这语气,是吃定我们咯?” “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达溪珏冷笑,眸中闪过一抹阴鸷,腿下陡然发力,持剑朝陈宴冲杀而去。 誓要一剑封喉,杀他一个出其不意! “软。” 陈宴不闪不避,只是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缓缓吐出一个字。 “该死的....” 达溪珏也没有任何例外,气力瞬间消失,身体失去支撑,瘫软在地。 “达溪大将军,你还想杀我一个猝不及防呀?”陈宴缓步走到达溪珏身前,咂咂嘴,轻拍他的肩膀,笑道:“可惜,你中毒是最深的,药效也是最强的....” 言语之中,满是惋惜。 “你...你居然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达溪珏双手拄着剑,拖着身子,有气无力地骂道:“卑鄙无耻!” 直到此时此刻,他又怎会不明白,这哪是什么仙法,分明是这阴险的小子,不知何时给他们下了毒? 而且,事先还没有丝毫的察觉.... “多谢夸奖!” 陈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玉瓶,玩味道:“明镜司存放的迷药,也的确好用....” “无色无味,难以察觉!” 别的不说,陈宴最满意的就是,这迷药的功效.... 不动怒,不动武,不加快身体内的血液循环,就好似无事发生一般。 可一旦动了,就会瞬间触发,麻痹周身触感。 实乃出门在外必备防身良药! 而大冢宰早已安插了,不少明镜司的绣衣使者在权贵勋将的府上,从而使得投药计划,进行得无比顺利。 宋非快步推门而入,脸上带血,朝陈宴抱拳,汇报道:“大人,达溪大将军府上,已全部控制完毕!” “等候你发落!” 此言一出,书房内众人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外边却无一人前来。 原来这下作的小子,是双管齐下了.... 之所以他孤身在此戏耍自己,是因为明镜司在外面截断了所有的援兵。 “陈虎老柱国,生前何等的盖世英雄!” “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阴险狡诈的孙子!” 达溪珏气血上涌,恼羞成怒,呵斥道。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一辈子坦荡磊落的大英雄,为何孙辈是一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能兵不血刃地拿下你们这群叛逆,还能一网打尽,就是最好的方式!” 陈宴不以为然,抬手指了指脑袋,嘲弄道:“兵不厌诈,脑子得活泛一点,别太迂腐了....” 迷药与迷烟的确上不了台面,但只要用得好,就能收获奇效。 尤其是还避免了,朱雀卫的损失惨重,以及长安城内的血流成河....至于别人怎么看,关他屁事? 更何况,陈宴本来就不是君子,而是权臣走狗.... “小兔崽子,下毒算什么本事?” 楚骁峰冷哼,激将道:“有种给我们解药,真刀真枪打一场,才算是英雄!” 这位输得不明不白的武将,字里行间就透露着两个字: 不服! “没错!” 秦靖澜一唱一和道:“正面打赢了,才能让人信服!” “不然,你有何颜面去见陈老柱国?” 十七岁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他们就不信这小子不上套.... 只要制住了他,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激将法?” 陈宴撇撇嘴,一眼识破,嫌弃道:“可惜对我没用....” 顿了顿,又嘲讽道:“跟你们谋划的造反一样幼稚!” “输在你这个无耻之徒手上,真是让人不甘心呐!”秦靖澜咬牙切齿,试图继续刺激陈宴。 陈宴一脚踹了上去,“不甘心就憋着!” “废话真多,菜不自知!” 宋非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请示道:“大人,如何处置这些位人赃并获的将军?” 达溪珏梗着脖子,满脸桀骜,沉声道:“小子,拿着本大将军去向宇文沪,换取你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吧!” “达溪珏,去死吧!” 一道纤细的人影,陡然窜了出来,旋即一柄匕首自后背,没入了达溪珏的身体。 “啊!” 猝不及防的达溪珏惨叫一声,回眸望去,“你....” 眼底尽是愕然。 那个捅向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夫人叶凝萱的贴身侍女,澹台明月.... “卧槽!”陈宴目睹这一切,经典国粹下意识脱口而出。 第17章 去,把达溪珏的族谱,给我翻出来! “老爷!” “大哥!” 不止是陈宴,叶凝萱与楚骁峰等人,亦是被这突发的变故,震惊得目瞪口呆。 谁也未曾料到,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侍女,竟做出了此等惊天之举..... “保护大人!” “少爷!” 宋非与朱异见状,当即一左一右,以最快的速度,护在了陈宴的身前,以免再次出现任何突发状况。 这女人为什么会没事....陈宴心中嘀咕了一句,将手搭在两人的肩头,“无妨!” “她要杀的不是我....” 说罢,深邃的目光,打量着他缜密计划中,唯一的变数。 达溪珏捂着透心凉的胸口,被匕首没入处寖出殷红鲜血,回眸一瞥,留下了此生最后一句话,“你竟是藏了这么多年....” “澹台明月,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老爷!” 叶凝萱瘫坐在地,浑身颤抖,发了疯般开始咆哮质问。 澹台明月早已没了之前的温柔恭顺,人畜无害,取而代之的彻骨的寒冷,反问道:“夫人,我的好夫人,这其中的缘由,你莫非不清楚?” “我....”叶凝萱怔住了,哑口无言。 原本刺激的场面,再次变得冷寂下来。 “她知道,但我不知道呀!” 陈宴突然开口,打破了尴尬,饶有兴致地问道:“澹台明月,要不同我讲讲?” 直觉告诉陈宴,这其中必定有猫腻,绝对还是大瓜.... “无可奉告!” 澹台明月松开匕首,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小娘们,你可知你杀得是谁?” “在朝廷未曾宣判前,他依旧是朝廷命官,你犯的是死罪!” 张文谦快步上前,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达溪珏,咬牙道。 谋逆要犯死在了外人的手里,是明镜司,是他们这些人的失职。若是被追责起来.... “无所谓!” 澹台明月依旧还是,那副冷若冰霜模样,坦然道:“现在小女子大仇得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言语之中,透露出的是对生死的满不在乎。 “还是个小辣椒!” 陈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缓步上前,停在达溪珏的身前,不徐不疾拔出匕首。 “嗞!” 下一刻,匕首再次没入达溪珏的胸膛。 原本奄奄一息的达溪珏,在短暂一颤后,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黯然落幕。 “下次捅人的时候,记得多补几刀,以免心脏偏右,让其逃过一劫....” 陈宴拔出匕首,站起身来,随手丢给朱异,漫不经心地叮嘱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行了,达溪珏负隅顽抗,拒捕抗法,为我所杀!” 简单的一句话,就将达溪珏的死,彻底定性。 图谋不轨造反未遂的大将军,在事情败露后,试图负隅顽抗,罪加一等,被办案的明镜司朱雀掌镜使,就地正法,死有余辜。 “你....” 澹台明月闻言,呆呆地望向陈宴。 她不明白,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为什么会要帮自己.... “来人!” 陈宴却没管女人脸上的惊讶,而是自顾自喊道。 “在。” 几个绣衣使者应声上前。 “将她押下去,带回朱雀卫关押,由我来亲自审问。”陈宴抬手指了指,吩咐道。 除了这个女人的行事,令陈宴产生兴趣外,更重要的是.... 澹台这个姓氏! “是。”两个绣衣使者将澹台明月带走。 陈宴招手,唤来张文谦,附耳低声道:“老张,等会回去后,你去查一查这个女人的来历,要细!” “好。”张文谦点点头。 在做完对澹台明月的安排后,陈宴的眸中闪过一抹冷笑,朝一绣衣使者打了个响指,吩咐道:“去,把达溪珏的族谱,给我翻出来!” 那名绣衣使者领命快步而去。 “陈宴,你想要作甚!” 恍惚间,叶凝萱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且,还极为的剧烈.... “叶夫人,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陈宴耸耸肩,淡然一笑,开口道:“等族谱到了,不就知道了?” 片刻后。 那绣衣使者返回,手中还捧着一本泛黄的文书,恭敬道:“大人,族谱在此!” “还真是挺厚一本...” 陈宴径直拿过,随手翻了翻后,就丢给了宋非,“老宋,将这族谱上的男丁,高于车轮的全部勒死!” 言语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平静到像是在安排,一件再寻常不过之事。 而非是在斩草除根。 宋非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略作沉思,开口道:“那就是六岁以上的,全部....” 但话还未说完,就被陈宴摇着手指打断:“不不不!” “我指的是平放的车轮....” 此言一出,饶是宋非都难免有些变色,“大人,未免有些太过于残忍....” 平放的车轮,就意味着连襁褓中的婴孩,都全部不放过.... “老宋,道德可以有遗憾,但生命不能有隐患!” 陈宴抬手,拍了拍宋非的肩膀,叹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就不怕他们日后长大,来找垂垂老矣的你复仇吗?” 二十年后,因一念之仁放过的达溪氏后人,正值壮年,而他们这些人却是年近五十,却已是暮年....宋非咬了咬牙,沉声道:“遵命!” 一直聆听安排的张文谦,适时上前,问询道:“大人,那这府上的女眷呢?” “老张,你这话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咱们朱雀卫的弟兄们,很多还未娶妻,还未纳妾吧?” “这不正好现成的?” 达溪珏有不少的侍妾、女儿、丫鬟,与其被冲入教坊司,还不如便宜了朱雀卫的弟兄们。 省的长夜满满,他们孤枕难眠,立棍单打。 正好还能借这些,收买一波人心,何乐而不为呢? “大人圣明!” 书房内的绣衣使者们闻言,皆是眼前一亮。 都知道新任的掌镜使是好人,但没想到好到了这个地步.... “叶夫人呢?”张文谦努努嘴,指向叶凝萱。 眸中满是觊觎之色。 陈宴一眼就看透了某人的小心思,笑道:“这半老徐娘的女人,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带回去....” 陈宴虽有孟德之好,身具魏武遗风,但年逾五十的娘们,还是大可不必了。 张文谦喜欢就给他了。 秦靖澜听到陈宴就连,达溪珏的遗孀都不放过,当即破口大骂道:“姓陈的王八犊子,你可真是个畜生!” “秦将军是吧?” 陈宴循声望去,似笑非笑,“你先别急着骂....” 顿了顿,又继续道:“毕竟,你家的处置方式也是一样的,你的妻子女儿,一样会为奴为婢!” 作为端水大师,陈宴主打一个一视同仁。 不止是秦家,楚家丁家也绝不例外。 “混账东西!” 秦靖澜气急败坏,强撑着疲软的身体,拎刀就欲砍去。 陈宴撇撇嘴,一脚将秦靖澜踹翻在地,“省省吧你!” 第18章 陈宴:我还缺个暖床丫头! “陈宴,老子哪怕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秦靖澜指尖狠抓地面,双目通红,血丝密布,开始无能狂怒地诅咒。 “可惜,你暂时应该死不了的....” 陈宴耸耸肩,漫不经心地嘲弄道。 顿了顿,转头看向身后的绣衣使者,仿佛道:“将这三个谋逆未遂的家伙押回,再捎上达溪珏的尸身,待天亮后献于大冢宰!” 死肯定是,不能让他们死的。 这可是给大冢宰的礼物,更是陈宴的业绩,是kpi! 至于诅咒,他可是新时代坚定的无神论者,谁怕这玩意儿呀? “遵命!” 绣衣使者们上前,开始各自押送。 “陈宴,你不得好死!” 秦靖澜等人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在歇斯底里中被堵嘴带走。 “接下来就要辛苦弟兄们了,抄完达溪大将军府上,还要去那三位的府上....” 陈宴收敛笑意,转头看向剩下的绣衣使者,正色道。 顿了顿,又将手按在宋非的肩上,吩咐道:“老宋,这里就由你全权负责了!” 宋非颔首,带领朱雀卫一众绣衣使者,开启抄家大业。 ~~~~ 明镜司。 朱雀卫。 议事厅。 陈宴靠在主位上,闭目养神,朱异坐于一侧擦剑护卫。 “大人,这是关于澹台明月的详细汇总,还请过目!” 张文谦捧着调查报告,快步而来。 “老张你这效率挺高的嘛...”陈宴睁开眼,伸手接过,夸赞道。 说着,目光垂下,快速浏览过调查报告。 澹台明月,年十八.... “大人吩咐的事,不敢有所懈怠。”张文谦满脸堆笑,回道。 陈宴将张文谦安排去审讯秦靖澜三人。 随即,独自提着两壶酒、一只烧鸡,前往了关押澹台明月的监牢。 “澹台明月,咱们又见面了....” 陈宴打开牢门,闲庭信步地走到她的身旁,靠墙坐下。 “嗯。” 澹台明月双手抱膝,将头枕于其上,随意地应了一声。 青丝四散,脸色略显苍白憔悴。 却依旧遮盖不住她的美貌。 甚至,颇有几分柔弱美人之感.... “还挺高冷的,刚才你捅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陈宴并不在意,调侃一句后,将手上拎着的其中一壶酒,递了过去,笑道:“喝点?” “咕噜!” 澹台明月抬头,斜了一眼,也没多余的废话,直接打开灌了一口。 或许是因为,喝的太快太猛,不少酒从她的嘴角溢出。 而陈宴则是慢条斯理地喝着,并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 “陈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 澹台明月放下酒壶,擦了擦嘴角的酒,直接问道。 不知为何,澹台明月有些看不透,这个与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男人。 尤其是他的意图....自己的身上,有何利可图,到底要做什么文章? “找你聊聊....” 陈宴淡然一笑,晃了晃手中荷叶包着的烧鸡,“不白聊的,有酒,还有烧鸡!” “聊什么?” 澹台明月早就嗅到了香味,肚子已是咕咕作响,一把从陈宴手中薅过,解开荷叶,掰了个大鸡腿。 “你还真不客气....” 陈宴见状,摇了摇头,也给自己掰了个大鸡腿,说道:“聊你为什么会在达溪珏府上?” “又为什么会要杀达溪珏?” 澹台明月将肉咽下,又饮了一口酒,目光清冷,沉声道:“他杀我父母,屠我宗族,还强迫收我为奴婢,为了这一日,我整整等了十四年....” “我杀他难道不合情合理吗?” 说着,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酒壶。 “澹台氏,曾经的河北豪族,在葛绒之乱中被灭门....” 陈宴拿起自己的酒壶,碰了碰澹台明月的酒壶,长叹一声,感慨道:“十四年隐忍就为一朝复仇,澹台明月你真的很有韧性!” 跟张文谦调查出的内容一样.... 那年燕国还未分裂,葛绒之乱席卷河北大地,达溪珏就在平叛中,趁机屠杀了与自己曾有过节,又支持葛绒的河北澹台氏。(黄河以北) 又极具恶趣味的,将当时年仅四岁的小女儿带走,养在身边.... 最终十四年隐忍,等待时机,一刀结果了仇人。 这放在陈宴曾经所处的时代,就是妥妥的励志爽文大女主。 “你既然调查过我,又何必再来一问呢?” 澹台明月并未感到意外,好似早有预料一般,放下酒壶,问道:“断头饭吃完了,陈大人打算何时送我上路,去见我的父母亲族?” “不忙。” 陈宴抿了抿唇,开口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澹台姑娘....” “说。”澹台明月又拿起酒壶,浅酌一口,冷冷吐出一个字。 “我命人在达溪府中下了药,其余所有人,包括达溪珏都中招了....”陈宴收敛笑意,面色一沉,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为什么偏偏你没有任何事?” 澹台明月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淡淡道:“因为我早已察觉了,今日府中的水里....有异样!” “一口都没有喝过!” 澹台明月的嗅觉与感知,远胜于常人.... 在今晨发现不同寻常之处时,她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等的机会来了。 所以,没有选择上报,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陈宴点点头,没有再过多追问,抓住女人的小手臂,笑道:“这要是算起来,我还是你大仇得报的恩人....” “嘶~” 刚被抓住的瞬间,澹台明月脸色突变,倒吸一口凉气,“疼!” “我可没用力....” 陈宴急忙松开,解释一句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揭开了她的袖口,露出蜿蜒结痂的红色伤疤,“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那些伤口在女人白皙的皮肤上,更显触目惊心。 “你说呢?”澹台明月收回手,拉上衣袖,抿唇反问。 “达溪珏打的....”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喃喃道:“你远比我想的,更加坚韧!” 在年仅十八的女人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在底层摸爬滚打,艰难求存的自己。 澹台明月抬眸,注视着失神的陈宴,径直问道:“所以,我的大恩人,你百忙之中特意前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很清楚,这位明镜司的掌镜使,刚拿下了达溪珏及其同党,善后工作就够他忙的了.... 结果却跑来找自己闲聊,他能有这种空闲? “以后跟着我吧....” 陈宴捏了捏女人冰冷的脸,淡然一笑。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还缺个暖床丫头!”日后若有机会,踏足被东齐占据的河北之地,这个复姓澹台的女人,就是一面旗帜。 能够帮助他打入河北豪族,成为沟通的桥梁。 不要小看这个时代,世家的能量.... “你....” 澹台明月盯着这个见色起意的男人,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无耻!” 陈宴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威胁”道:“我还不是帮你一人,是帮整个澹台氏报了仇....” “更何况,好死不如赖活,你也不想澹台氏绝后吧?” 说着,朝女人眨了眨眼。 仿佛在说,哥们我吃定你了.... “我...” 澹台明月好似被掐住命门一般,再沉吟片刻后,噘嘴艰难应道:“可以!” 说罢,丢下一个狠狠的白眼。 俨然一副被迫妥协的模样。 她可以任性,但却不可以拿血脉任性。 澹台氏的延续,如今可都指着她一人了.... “这就对了嘛,以后好好活着,伺候你的大恩人我!” “多吃点,瞧给你瘦的....” 陈宴满意一笑,捏住澹台明月清瘦的下颌,咂咂嘴,赏析一番后,才缓缓松开,拿起酒壶,豪饮一口,“好酒!” “这家伙除了不要脸一点,其实人还是挺不错的....”澹台明月抿了抿唇,偷瞥着陈宴,心中暗道。 十四年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关心她.... 尽管目的可能并不纯粹。 就在此时,一绣衣使者走到监牢外,通禀道:“大人,宋副使回来了....” “收获颇丰!” 第19章 我老李也是个讲究人 “好,我这就过去...” 陈宴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看向那绣衣使者,吩咐道:“你去请明镜司的大夫过来,给这小丫头治伤,用最好的药!” “是。” 那名绣衣使者颔首。 “谢谢....” 澹台明月闻言,轻咬红唇,用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吐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 陈宴弯腰,贴近澹台明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我没听清,要不大声点?” “赶紧去吧你!” 澹台明月白了一眼,轻推开某个“贱兮兮”的男人。 他哪是没听清,分明是在逗弄她.... “好好治伤,等我忙完了,就来接你....” 陈宴笑了笑,收起玩心,转身离去。 “嗯。” 澹台明月轻轻应了一声,望着陈宴的背影,美眸中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 ~~~~ 朱雀堂。 议事厅。 宋非、张文谦等人,及一众绣衣使者早已等候在此,但最先迎上来的却是李璮,“陈宴兄弟,你终于来了....” “那日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真让我给说准了吧?” 这李璮俨然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丝毫不见外的抢先上前,满是热情洋溢,好似交情深厚一般。 “见过大人!” 宋非等人齐齐行礼。 李璮没管陈宴那疑惑的目光,依旧我行我素的进行着他的表演,满脸阿谀,振振有词:“这才刚接任朱雀掌镜使几日呀,就取得这般耀眼的成果....”“不愧是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足智多谋、雄才大略、文武双全、仪表堂堂的陈宴兄弟!” 各种好词从李璮的嘴里蹦出。 那谄媚奉承的模样,任谁也不会将他,与明镜司掌镜使联系在一起..... 太特么反差了! 陈宴被这马屁拍得有些不自在,扯了扯嘴角,走向宋非,压低声音,问道:“他怎么在这儿?” 不自在归不自在,但玄武卫之人,尤其还是前掌镜使.... 出现在他朱雀卫,这本就一件不同寻常之事。 “回大人的话,下官在抄完达溪府后,李掌镜使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带着玄武卫的人赶到....” 宋非瞥了眼依旧满脸堆笑的李璮,沉声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自告奋勇,非要帮着抄剩下的三家,下官拗不过他....” 宋非的话到此,就戛然而止。 但后面发生的事,却已经是很明确了,李璮带着玄武卫之人,上赶着“协助”抄了三家。 “热心”至极! 这嬉皮笑脸的家伙,是赶来想分一杯羹的啊.....陈宴心中嘀咕了一句,随即开口道:“无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交由我来处置。” 类似之人,曾经见过太多了,他们撅起屁股,陈宴就知道这些家伙要拉什么屎。 而且,刚才宋非的话中,有四个字咬得极重: 李掌镜使。 这小子在守了几天大门后,又官复原职了。 毕竟是已故八柱国之一,老赵国公李唯之孙,倒也是正常..... “陈宴兄弟,咱们那日一见如故,你可不能吃独食啊!”李璮哈哈大笑,一把勾住了陈宴的肩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所以呢?” 陈宴并未表态,而是将问题踢了回去,“李掌镜使,意欲何为?” 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诶,咱们都是兄弟,你这称呼可就见外了!” 李璮依旧满脸堆笑,挑了挑眉,说道:“朱雀卫前些日分了陈开元家产之事,我都听说了....”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一回兄弟我,也想见者有份....” 说着,搓了搓手指。 自从知道朱雀卫来了一个新掌镜使,还是大冢宰亲自任命的,李璮就对朱雀卫留了心眼。 尤其是,今夜偶然发现朱雀卫近乎倾巢而出,李璮就知道上船的机会来了.... 陈宴淡然一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璮,反问道:“我要是不同意的话,李兄可是要捅到督主,还有大冢宰那儿去?” “这叫什么话?” 李璮闻言,脸色突变,顿时就不乐意了,义正辞严道:“我老李也是个讲究人,怎么可能做出卖兄弟之事?” 顿了顿,又秒换了一副面孔,继续道:“更何况,我还想与陈宴兄弟你,谈一笔长久的合作....” “哦?”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被勾起了一丝兴趣,问道:“什么合作?” “你朱雀卫出任务,总会再遇到像今日,这种人手捉襟见肘的状况....” “我玄武卫可以听从调遣,一切听从指挥!” “人多总不是坏事嘛....” 李璮嘴角微微上扬,有条不紊道:“而且,事后分多少,全听兄弟安排,我绝无二话!” 字里行间,皆将姿态放得极低。 李璮很清楚,大冢宰器重陈宴,这小子又有能力,跟着他哪怕吃不到肉,也能喝到汤。 对于玄武卫的发展,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 更何况,他对朱雀卫之人大方得很,绝不是一个吝啬小家子气之徒。 陈宴目光一凛,沉吟片刻,脑中做着利弊的权衡,随即伸出了手,“成交!” 让渡部分利益,能拉拢到玄武卫的同时,还能将八柱国之一绑上自己的贼船.... 上船容易,下船可就难了。 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那合作愉快!”李璮大喜,当即握住了陈宴的手。 他原以为陈宴会各种刁难,但却没想到,能进行的如此顺利。 “老宋,今夜抄家的战果如何?”陈宴打了个响指,当着李璮的面,问道。 宋非拿出统计好的汇总簿,念道:“达溪府上抄出金一万两,银八十五万两,秦府抄出银三十万两,楚府抄出银四十二万两,丁府抄出银二十万两....” “珍珠、翡翠、玛瑙等珠宝首饰,合计三百余件,青铜器、书画、古玩合计五百余件,锦缎三千多匹,貂皮狐皮八百张....” “田庄地契....” “兵器盔甲....” ...... 宋非足足念了一炷香,才堪堪念完停下。 “家底真他娘的殷实呢!”李璮不由地一惊,心中感慨。 抄家的时候还没感觉,但当听到具体数字之时,就很是震撼。 一个个的都是他娘的狗大户啊! 陈宴摩挲下颌,略作沉思后,开口道:“这样,大冢宰那送四成,督主那儿送两成....” “是。”宋非点头。 “给大冢宰和督主都送了,难怪他们视若无睹....” 李璮一怔,猛地恍然大悟,心中暗道:“陈宴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幸好是与他合作交好,而不是为敌交恶!” 那一刻,李璮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没人管陈宴那“胆大妄为”的行径.... 不是不知道,而是上下早已被他打点好了。 李璮莫名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头脑发热,搞什么傻不拉几的威胁.... “我拿一成,朱雀卫一成半你们分....” 陈宴想了想,又继续道:“剩下的一成半归玄武卫!” “.....?!!!” 原本还是庆幸的李璮,猛地瞪大了双眼,也张大了嘴,满是难以置信。 陈宴打量着那浮夸的表情,眉头微皱,问道:“李兄你这是什么表情,可是有何不满意之处?” “没有没有!” 李璮回过神来,摇头如拨浪鼓,一把拽住陈宴的手,无比激动,浑身颤抖,脱口而出:“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不,亲大哥!” 第20章 李璮:忠诚! “诶诶诶!” “我没有龙阳之好,不好男色!” 陈宴猛地抽回自己被紧握的手,连连后退几步,满是警惕。 俨然一副莫挨老子的模样。 他性别男,爱好女,不搞基,没有断袖之癖! “失态了,失态了!” “我是有些太激动了....” 李璮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赔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陈兄大气!” “以后你指哪儿,我玄武卫就打哪儿!” 一成半。 那可是一成半啊! 原本按照李璮的预估,再加上知晓了大冢宰的站台,觉得能捞个半成都是天上掉馅饼了.... 结果谁能想到,他的亲大哥如此仗义,直接大手一挥就是一成半! 玄武卫也是能吃上“肉”了。 李璮:忠诚! “既然没有异议,那这个分配,就作为以后的常例...”陈宴双手背于身后,吩咐道。 “是。”宋非等人齐声应道。 厅内的绣衣使者们,亦是难掩激动之色。 “对了,那貂皮狐皮各给我拿八件,丝绸锦缎拿一百匹....” 陈宴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看达溪珏府上的家具不错,紫檀、黄花梨的都挺好,还有那些瓷器,给我搬到府上,正好省的另外购置了!” 家里的小青鱼、朱异,还有新收的澹台明月,也该做几件新衣裳了。 再加上搬了新府邸,很多生活必需品还未购置,达溪珏正好给他解了燃眉之急,还不用自己花银子了。 大好淫啊! “大哥,小弟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怎么开口....”李璮搓了搓手,一副为难的模样。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陈宴脑中盘算着,府中还需要些什么,随口回道。 李璮满脸堆笑,说道:“我玄武卫也还有不少弟兄,没有娶妻没有纳妾,你看能否....?” 在今夜去帮宋非抄家之时,李璮就听说,陈宴给朱雀卫发媳妇儿了。他也想为玄武卫的弟兄,以及自己,再谋一份福祉....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陈宴撇撇嘴,漫不经心道:“让你的人自己去挑,剩下的送去教坊司!” 按大周惯例,犯官罪妇都是充入教坊司。 反正最后都是送去教坊司为娼,还不如让玄武卫先挑,能多落个人情.... “大哥我爱死你了!” 李璮大喜过望,作势就要扑向,表示他滔滔不绝的敬仰。 “滚!” 但这次陈宴有经验了,提前抬腿挡在身前,防住了性取向不太正常的家伙。 “得嘞!”李璮能伸能屈,灰溜溜地站回了原位。 陈宴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一件要紧事,当即看向宋非,吩咐道:“老宋,你明日去找几个,擅长模仿笔迹的秀才....” “是。”宋非应道。 “不用那么麻烦....” 李璮凑上前来,摆了摆手,朗声道:“我玄武卫就有!” “等天亮了,就让他们过来,听候大哥使唤!” 拿了大哥那么多好处,再不尽些绵薄之力,李璮是真的快过意不去了。 陈宴点点头,并未拒绝李璮的好意,似笑非笑,安排道:“让他们仿樊启铭的字迹,写几封与达溪珏来往的信件.....” 高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璮心中顿生感慨,不由地会心一笑,“我懂我懂!” “保证替大哥办的明明白白的!” 俨然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樊启铭是何许人也,李璮当然是心知肚明的。 樊家家主,冬官府的司卉下大夫,陈宴的亲姑父。 而昨日陈稚芸上门去大闹,然后被大耳瓜子扇回去之事,他也是知道的... 但没想到这位新认的大哥睚眦必报,报复来得如此之快。 这私通达溪珏的密信一出,樊启铭哪怕没有罪,也是有罪,还是大罪了! 陈宴见李璮心领神会,没有再多言,转头看向宋非,叮嘱道:“行了,天都快亮了,又是一宿没合眼,善后之事交给你们了....” “我先回去了!” 说罢,打了个哈欠,没作停留,转身离去。陈宴算是发现了,他来这个世界几日,压根没睡过几个好觉,几乎都是日夜颠倒,不眠不休.... 比之996,007的社畜,也快相差无几了。 得亏身体年轻,能扛得住造。 “老常,你留下来协同老宋处理....” 李璮见陈宴离去,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急躁,转头看向门外的玄武副使,吩咐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也要去找秦夫人、楚夫人、丁小娘子,好好谈一谈人生了!” 说着,舔了舔嘴唇。 满是兴奋。 其实陈宴误会了李璮的性取向,他是真的忠实他人之妻钟爱者.... ~~~~ 晨曦初破。 天边泛起鱼肚白,微光轻柔地洒落在大地上。 天官府。 “大司徒到!” “大司寇到!” “大司马到!” 随着三道通报声响起,身处大周权力核心大人物,迈入庭院之中。 “见过大冢宰!” 三人朝坐于檀木椅上的宇文沪,行了一礼。 “来人,看茶!” 宇文沪招了招手,府中的下人呈上了,早已备好的热茶。 “大冢宰府上的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独孤昭雍容地端起热茶,浅浅抿了一口,夸赞道。 独孤昭,八柱国,卫国公,太保,大司徒,长安最负盛名的美男子。 哪怕是已年近五旬,却依旧还是担得起,世人盛赞的那一句“美仪容”。 “独孤公若是喜欢,待会本王差人送些到你府上。”宇文沪轻抚茶杯,笑道。 “不知大冢宰这一大早,急召老夫等人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赵虔六十有六,须发皆白,却是个急性子暴脾气,没心思品茶,迫不及待地问道。这还是宇文沪当政掌权后,头一次如此着急的召见。 透露着不同寻常.... “当然!” 宇文沪转动着玉扳指,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是谋逆造反,图谋作乱的大事....” 说罢,锐利的目光,在两位老柱国的脸上打转。 审视着他们的反应。 “哦?” 独孤昭波澜不惊,亦是在反观宇文沪,笑道:“观大冢宰如此气定神闲,怕是已经解决了吧?” 不知为何,刚才那眼神,总让他有种来者不善之感..... “来啊,将人带上来!” “让两位老柱国一观....” 宇文沪眸中泛起一抹笑意,打了个响指。 府中亲卫当即拖来了三个人,以及一位亲卫手捧托盘,其上放着一颗头颅。 而那三人被挑去了手筋、脚筋,被割去了舌头,跪在庭院之中。 “达溪珏!” 赵虔定睛,认出了那颗头颅是谁,猛地站起身来,“还有楚骁峰与秦靖澜....” 一时之间,赵虔火气开始窜起,青筋跳动。 这被带上来的,可曾都是他的部将.... “冷静!” 独孤昭察觉到赵虔的异样,将他摁回了座椅上,目光深邃,看向宇文沪,问道:“大冢宰,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四贼子昨夜图谋起兵作乱,欲再复慕容氏江山.....” 宇文沪抬手指了指,不慌不忙,说道:“被明镜司朱雀掌镜使陈宴,事先知悉,并率众粉碎擒拿!” “陈宴!”赵虔虎目含怒,咬牙切齿蹦出两个字。 杀气横生。 俨然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宇文沪见状,却笑得愈发耐人寻味,开口道:“赵老柱国,你既是达溪珏的老上级,又是执掌司法刑狱的大司寇,觉得该如何处置好呢?” 第21章 只要迈出那一步,杀起来才是名正言顺的! 故意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独孤昭与赵虔的脑中,几乎是同时蹦出这个念头。 大冢宰那看似征求意见的询问一出,庭院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过了好半晌后,赵虔握紧椅边扶手,在经过无数利弊权衡后,目光冷冽,咬牙道:“绝不可轻易姑息!” “更不能开了这个口子!” 在名利场上沉浮数十年,赵虔哪怕再脾气暴躁,也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必须要与达溪珏做出切割,划清界限.... 这是唯一的最优解。 否则,将成为攻向自己的利刃。 “还是老柱国深明大义,令人钦佩!” 宇文沪微微一笑,拱手慨叹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本王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已命陈宴灭其满门,抄其全家,绝了这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 说罢,轻转着玉扳指。 他要的就是赵虔这句话! 更是笃定了,这位在朝堂上多加掣肘的老柱国,哪怕再不情愿,再念及过往,也必会弃车保帅.... “宇文沪这厮还真是雷厉风行,也是真的心狠手辣!” 独孤昭双眼微眯,一言不发,静静旁观着这一切,心中暗道:“此番落听之后,才叫老夫与赵虔前来,怕是想借此敲山震虎....”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独孤昭一眼就看透了,宇文沪摆在明面上的心思。 真是好算计呢! 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切尘埃落定,逼得他们不得不就范,再以达溪珏的人头,以及楚骁峰等人的惨状,来震慑他们.... 难怪宇文信那老家伙,临终前会选宇文沪辅政,接掌家业! “一切由大冢宰做主!” 赵虔脸色阴沉得能掐出水来,但依旧没乱了方寸,“对这种敢犯上作乱之徒,就是不能留情....” 说着,余光扫过达溪珏的人头,以及无比凄惨的楚骁峰等人。 今日的一切,他尽数都记在了心头。 “依本王愚见还要晓谕朝野,以为百官警示!” 到了天官府后,一直未曾言语的宇文橫,在欣赏完赵虔的神情后,突然开口。“阿橫所言极是!” 宇文沪与其交换了一个眼神,接过话茬,笑道:“那就辛苦赵老柱国监斩,将此四个乱臣贼子之首,传示天下....” “好一手阳谋毒计!” 独孤昭盯着这一唱一和的兄弟俩,扯了扯嘴角,心中腹诽:“无论赵虔接与不接,他的威望皆会受损.....” 赵虔接了,亲自监斩部将,手下的心腹嫡系会作何想? 会不会有所动摇,会不会生出二心? 那若是不接,宇文沪必会在两人的关系上,大作文章... 怎么选都是坑,真是阴毒至极的阳谋! “遵大冢宰之命!” 赵虔斟酌再三,最终选择了接下。 他当然知道两杯鸩酒都有毒,但也只能选毒性娇弱的喝下。 今日之事,也绝不会算完.... 宇文沪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老柱国,陈宴那孩子替你清理了门户,保全了你老的清誉,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呀?” “那是自然的。”赵虔攥紧了拳头,沉声道。 “大哥这招高啊!” “将陈宴直接摆出来,让赵老匹夫不敢在明面上对他出手....” “面子上还得对那小子千恩万谢!” 宇文橫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眼前一亮,心中暗笑道。 陈宴动了赵虔之人,哪怕是受大冢宰之命,遭到报复是可以遇见的。 但偏偏又被如此摆了出来,让老匹夫捏着鼻子认了。 这可远比让他茅厕大吃大喝十斤,还要更加恶心吧.... “大冢宰若是无旁的事,那老夫二人就先行告辞了!” 赵虔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情,站起身来,敷衍地行了一礼,拂袖而去。 周身散发着寒意。 只留下阴冷的眼神。 “告辞!”独孤昭亦是起身离去。 在两人走远后,宇文橫凑到宇文沪身侧,饶有兴致地问道:“大哥,你说这二位老柱国,会咽的下这口气,愿意善罢甘休吗?”“不会。” 宇文沪望着那离去的方向,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要是能忍气吞声,那他们就不是从尸山血海、燕末乱世杀出来的柱国大将军了。 今日因局势不利,暂且忍了,来日也必会择机,对他报复回来,以解今日之恨。 “如今冲突摆上台面,矛盾已经激化,咱们要不要早做准备?” 宇文橫收敛笑意,正色道:“以免....” 言语之中,满是严肃。 宇文氏与老柱国之间的矛盾,终究会爆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这些位毕竟势力深厚,他已经动了先下手为强的心思。 “哈哈哈哈!” 宇文橫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了宇文沪的玩味的笑声,“本王就是在逼他们,迫使其不得不有下一步动作.....” “只要迈出那一步,杀起来才是名正言顺的!” 言语之中,满是肃杀。 要么你谋反,拼一个鱼死网破... 要么你眼睁睁被温水煮青蛙,看着自己被削弱! 只要是有血性的正常人,被逼入了绝境,都会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而大冢宰要的就是,用大义名分处置这二位柱国,从而掌控军政大权。 让大周朝廷自上而下,只有他一个声音! ~~~~ 内城。 “到了!” 陈宴领着澹台明月,在一处极其华丽的宅院前停下,笑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 澹台明月环视周围,最终目光落在那上书“陈府”的牌匾之上,眸中尽失疑惑,问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在皇城边上,置办如此恢弘的宅院?” 此前废帝谋逆案,闹得沸沸扬扬,她又怎会没听说过? 陈宴这个父亲弟弟举报入狱的陈家弃子,更是长安名流贵妇人间的茶余饭后笑谈。 结果现在,他不仅摇身一变成了明镜司掌镜使,还坐拥一座远胜达溪府的豪宅.... 魏国公府不可能为他出这么多银子,那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男人,又是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呢? 澹台明月对他的好奇,又加重了一分....“大冢宰赏的。” 陈宴耸耸肩,推门而入,朝里走去。 “他对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器重....” 澹台明月跟在身旁,听到这话,抿了抿唇,意味深长道。 以往在达溪府上之事,还从未听说过那位权臣,对谁如此好过.... “少爷,你回来了!” 刚迈入正院中,就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窜了出来,扑入了陈宴的怀中。 “都跟你说了,不用等的,可以先歇息....” 陈宴揽住又是一夜未眠的青鱼,笑道。 “少爷你不在,我睡不着嘛....” 青鱼抬起头,噘着嘴,撒娇道。 顿了顿,却注意到不远处的澹台明月,“嗯?” “这位姑娘是....?” 那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却极其标志的脸蛋。 陈宴拉过澹台明月,开口道:“介绍一下,她叫澹台明月,是少爷我新收的暖床丫头....” 又揉了揉青鱼的小脑袋,继续道:“明月,这是小青鱼!” 澹台明月颔首,朝青鱼浅浅一笑。 在回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听陈宴介绍过青鱼了.... 没想到见到真人,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小萝莉。 长得真不赖....青鱼心中嘟囔一句,似是想到了什么,望向陈宴,问道:“少爷,你不会是见色起意吧?” 那一刻,青鱼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 尽管两人容貌不相上下,但澹台明月的腿好长,比她长多了.... 尤其是还有那句,暖床丫头! 自己不会要失宠了吧? “聪明,还真猜对咯!”陈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打了个响指。 “那你可以对我呀!” 青鱼顿时危机感爆棚,猛地挺起了自己对比澹台明月的巨大优势。 第22章 姑母,我的好姑母,咱们又见面了! “对你什么?” 陈宴见状,强压着上扬的嘴角,明知故问道。 青鱼也是真的急眼了,完全没有多思索,就脱口而出:“就她能做的事,我都能做,她不能的,我也可以!” 还一副我绝对比她强的小表情。 这是good与good之间的较量。 陈宴顿时玩心大起,努努嘴,胡诌道:“但明月能做的事,在床上会的花样儿,可是不要太多了....” “???” 澹台明月满脸问号,也是被惊住了,呆愣在原地。 耳根子也开始泛红。 现在造谣都不背着点人了吗? 她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子,黄花大闺女,会什么花样呀? “只要少爷提出来,我都能满足....” 青鱼像是被刺激了一般,双手叉着腰,昂首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会的也可以学!” 那眼神坚定的快能入党了。 她能为少爷做的,绝对不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所能比拟的。 “好啦好啦!” 陈宴再也绷不住,笑出了声,捏着青鱼的脸,“不逗你玩了....” 听到这爽朗的笑声,青鱼先是不解,随即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被少爷给“耍”了。 气愤之余,又有些小开心。 “小青鱼,交给你一个任务。”陈宴双手揉捏着小丫头的脸蛋。 “什么?” 青鱼眨了眨眼,顿时来了精神,“少爷你吩咐....” “把明月养得白白胖胖的!” 陈宴抬手,指了指澹台明月,叮嘱道:“她现在太瘦了....” 与那些崇尚以瘦为美的家伙不同,陈宴还是更喜欢丰腴些的女人。最好是前凸后翘,还有肉腿长.... 澹台明月以往没少被苛待,美则美矣,却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好。” 青鱼噘着小嘴,答应的不情不愿。 顷刻间,小脑袋瓜里浮现出了,无数个刻薄的主意.... 但很快又被打消。 因为那是少爷的吩咐.... “我先去补觉了,她就交给你安置了!”陈宴打了个哈欠,只觉双眼都快睁不开,摆了摆手,径直朝里走去。 “诶,陈宴!” 澹台明月见状,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陈宴停下脚步,满是疑惑地转头。 “你带我回来,不是为了...为了...” 澹台明月轻咬着红唇,却怎么也无法,将为了后面的内容说出口。 很尴尬... 还很羞耻... “为了什么?” 陈宴似笑非笑,饶有兴致地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很迫不及待,但先别那么着急....” “我现在很困,暂时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撂下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去。 “混蛋!” 澹台明月闻言,跺了跺脚,轻声骂道。 俏脸之上,满是羞愤。 她又怎会不知,是被耍了? 搞得自己好像很那啥一样....青鱼适时凑了上去,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很失落呀?” “没有!” 澹台明月冷着脸,拒不承认。 莫名有种被人补刀之感。 “走吧,我先带你去选房间!” 青鱼拽着澹台明月的手,往里走去,兴致勃勃地热情介绍:“我跟你说,咱们府上可大了....” 青鱼开心了。 众所周知,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 下午。 樊府。 樊启铭正在院中,拿着剪子修剪枝盆栽的枝丫,就听见管家急匆匆来报: “老爷,明镜司朱雀掌镜使来访!” “这是拜帖!” 管家手中还捧着一张帖子。 “朱雀掌镜使?” “我与他素无交集呀....” 樊启铭口中喃喃,依旧修剪着枝丫,略有些疑惑。 忽得一根枝丫被突然剪断,猛地转头看向管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等等!” “你说谁?” “朱雀掌镜使?” “那不就是陈宴?!” 那俊朗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自己与明镜司从无交集不假,但新上任的朱雀掌镜使,却是他妻家侄儿.... 还是将他妻儿扇成猪头之人! 这个煞星怎会突然造访自己的府邸?“哈哈哈哈!” 在两人谈话间,爽朗的笑声飘荡而来,“姑父,小侄不请自来,可莫要见怪啊!” 紧接着,陈宴出现在院中。 身后还跟着一众绣衣使者,少说有几十人.... “陈...陈宴!” 樊启铭望着那张突然,撞入自己视线的脸,声音不由地颤抖。 手中的剪子,也开始有些拿不稳。 “姑父,说起来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真是令人想念呐!”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自顾自地打量着樊府景象。 樊家人想不想他,陈宴不清楚.... 但他是真的想死了他们! 这不补完一觉,养足了精神,马不停蹄就前来探亲了嘛? “陈...阿宴,你说你来就来,怎的还带了这么多绣衣使者?” 樊启铭眉宇间尽是慌乱,连忙改变称呼,注视着那些杀意凌然的绣衣使者,强行挤出一抹笑意,欲言又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 达溪珏之事,连带着陈开元之事,今日已经传遍了朝野。 长安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日内,以极其狠辣的手段,连办两位将军,新任朱雀掌镜使陈宴的凶名,亦是传遍了.... 此时此刻,在樊启铭的眼中,这个妻家侄儿与煞星无异! 甚至,比煞星还要恐怖,因为他连自己的亲叔叔,都给弄死了.... “是来干嘛的?” 陈宴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将手,搭在樊启铭的肩上,笑问道:“来捉拿姑父你?” 樊启铭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个寒颤,苦笑道:“阿宴,好侄儿,这玩笑可不兴乱开呀!” “姑父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 那一刻,樊启铭心里那个悔呀! 早知道陈宴能这么有出息,他过去那些年,就不该与陈稚芸一起苛待他....更不该放任她去上门挑衅.... 现在也就不会胆战心惊了。 “放心,咱们都是一家人....” 陈宴淡然一笑,眉头微挑,张望着四周,问道:“说起来我姑母呢?” “我这都登门拜访了,怎么不见人影?” 说着,搭在樊启铭肩上的手,微微一用力。 “她在养....” 樊启铭连忙作答,“伤”字就要出口,却意识到不对,连忙更改赔笑:“休养!” “这就带你去见她!” 这种恐怖的压迫感,他只在岳丈陈老柱国,以及大冢宰那些位大人物身上见过.... 不知为何,这个陈宴从天牢死狱出来后,似是整个人都变了! 变得阴沉可怕.... 樊府主屋。 陈稚芸被包扎得像个圆球,正躺在床榻上,慵懒地吃着果子,却猛地听到一个梦魇般的声音: “姑母,我的好姑母,咱们又见面了!” 下一刻,带来这几日噩梦的脸庞,陡然进去了视线之中。 “陈...陈宴?!” 陈稚芸手中的果子,都拿不稳掉在了被褥上,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不要打我!” 说着,条件反射般捂住脸,向后蜷缩。 整个人的眼神都清澈了。 诚如潘宏老祖说得那般,养狗就是得打.... “啧啧啧!” 陈宴咂咂嘴,玩味道:“姑母,我还是喜欢你之前,那桀骜不驯的样子....” “要不恢复一下?” 陈稚芸已经被扇怕了,缩在床角,紧拽着被褥,恐惧道:“你...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第23章 还问?收你们来了! “还问?” “收你们来了!” 这愚蠢的问题给陈宴整乐了,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声音陡增。 三天河东,三天河西,六天后你不跑,是真的有根儿。 “阿宴,你可莫要说笑了!” 樊启铭被吓了一激灵,满脸赔笑,“你姑母胆子小,经不得这样吓的....” 说着,抬手轻拉陈宴衣袖。 一副和稀泥的模样,试图充当和事佬。 “说笑?” 陈宴回眸,撇开樊启铭的手,反问道:“你看我像是在与你们说笑吗?” 字里行间,皆是快溢出的寒意。 樊启铭一怔,假装没听到,继续打着哈哈:“你看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想必阿宴也还没用膳吧?” “正好咱们好好喝一杯,化解化....” 樊启铭丝毫未曾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甚至,仍打算在酒桌上,让他们一笑泯恩仇,消解所有的恩怨.... 但话还未说完,就被陈宴冷笑打断:“侄儿我这人啊,最是小肚鸡肠了!” “那日辱我亡母之言,可还是音犹在耳呢!” 记仇,一直是陈宴这个人的美德之一。 “你们的身上留着一样的血,一家人哪有化不开的误会?” 樊启铭见劝说不起效,随即开始了道德绑架,“待会就让你姑母,在饭桌上好好与你道歉....” “对!对!” “姑母错了!” “是姑母说错话了!” 陈稚芸见状,当即配合着樊启铭,附和道:“姑母向你和你母亲认错!”那模样看起来虔诚至极,好似发自真心一般。 只不过,女人的眸中闪过一抹阴冷。 若非为了稳住他,若非形势比人强,她才不会如此低三下四,向那个贱人,还有贱人的儿子道歉.... 这口气是决计咽不下去的。 日后的路还长,账可以慢慢算! 咱们来日方长! “你道歉我就要接受?” “你认错我就要原谅?” “晚了!” 陈宴闻言,淡然一笑,一把掐住陈稚芸的脖子,将她从床上拖拽而起,扔到了地上。 “啊!” 脸着地的陈稚芸,发出一声吃痛的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樊启铭看傻了,快步上去抱起陈稚芸,大喊道:“阿宴,你做什么?” “她可是你姑母啊!” 樊启铭怎么也没想到,陈宴能胆大妄为,嚣张到了这个地步。 这是在樊府,人还是他的长辈,怎么敢的? 眼里还有没有伦理纲常,礼法家规? “姑母?” “哪来的姑母?” 陈宴似笑非笑,活动着手腕,居高临下审视着两人。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里只有我明镜司,要捉拿缉杀的同党钦犯!” “你...你这什么意思?” 樊启铭不明所以,疑惑道:“什么同党钦犯?”“我樊家向来七七八八,老实本分,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 樊启铭被整懵了。 这些年,他向来谨小慎微,什么都不掺和。 做过最过分的事,也仅仅是背着夫人,与同僚喝花酒而已.... 这难道能触犯大周律法? 还什么同党?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心怀不轨,暗通谋逆罪臣达溪珏,这叫老实本分?” 陈宴咂咂嘴,笑道:“来,好好瞧一瞧,这是不是你的字迹!” 说着,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了几封,事先准备好的密信,扔到了樊启铭的面前。 李璮这个人,浮夸是浮夸了些,但办事还是靠谱的。 一大早就将玄武卫擅长模仿的秀才,给派遣到了朱雀堂,前前后后临摹了十几封。 而且,业务水平还极高.... 陈宴还对比过,几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这...这怎么可能?” 樊启铭拿起其中一封,定睛一看,手就开始不自觉颤抖。 一模一样,那字还真是他的? 信上的内容,还皆是对宇文氏,对大冢宰的大逆不道之言。 樊启铭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我何曾与达溪珏通过信?” “我连跟他说话都不超过五次....” 当事人懵了。 纵使绞尽脑汁,他也想不起,自己何曾做过这次,还与达溪珏有如此交情? 借他十个,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诽谤大冢宰啊! “这还真是你的字迹....”陈稚芸也从地上薅过一封,被字迹与内容惊住,猛地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 “借你十个胆子,你都不敢做这事!” 顿了顿,手中紧紧攥着信件,凝视着陈宴,咬牙问道:“陈宴,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陈稚芸可以确信,这一定是栽赃嫁祸! 她的丈夫,她难道还能不了解? 空有一副皮囊,实则就是一绣花枕头! 纵使有谋逆的心,也绝没有那个胆! 连大声在她面前说话都不敢.... 更何况,樊启铭与达溪珏之间,充其量算是见过,连交集都没有。 “冤枉!” “冤枉啊!” “这都是子虚乌有之事!” 牵扯自己,还涉及谋逆这种灭族大罪,樊启铭顿时慌了神,双腿发软,开始申辩。 “姑母,听说过一句话吗?” 陈宴躬身弯腰,贴近陈稚芸的耳边,笑道:“冤枉你的人,远比你自己更清楚,你有多冤枉!” 真的假的,难道很重要吗? 原则上来说,的确很重要,但现在原则在陈宴的手上。 他说这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更不巧的是,陈宴不仅是读春秋的,还精通罗织经,是来俊臣的集大成者.... “你混账!” “无耻!” 陈稚芸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骂道。 她是真没预料到,这个厚颜无耻之徒,不但敢做,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承认?!还有没有一点下限? “多谢夸奖!” “侄儿一定勤加勉励!” 陈宴站起身,耸耸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道。 作为一名光荣的权臣走狗,他的下限当然是曲线啦! 陈稚芸见状,气得牙痒痒,憋了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陈宴,你非要把事情做绝吗?” 却不料陈宴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脱口而出:“对啊!” “这樊府里的可都是你的血亲,是你的表兄!”陈稚芸气笑了,怒视陈宴,开始亲情绑架。 陈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表兄好啊,我最喜欢杀表兄了!” “也喜欢杀表弟....” 顿了顿,又贴心的补充道:“表妹的话,就全部送进教坊司好了!” 陈宴记得他亲爱的姑母,嫁给樊启铭的十几年,一共生了三子两女。 当然,陈宴做事向来严谨,姑父小妾所生的,也不会放过的.... “你...你...曾经友善恭谨的陈宴去哪儿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恶毒了?” 陈稚芸捂着胸口,抬手指着陈宴,厉声质问。 此时此刻,她只觉站在面前的侄儿,是那么的无比陌生.... 曾经的陈宴,不是这样的啊! 无论她们做得再过分,都不会计较的,还会恭恭敬敬的伺候.... “死了!” 陈宴笑了,目光一凛,寒冷刺骨,嘲弄道:“偶像,你们自己挑的嘛....” “从你们兄妹联手,设计我入天牢之时,曾经的陈宴就已经死了!” “死得彻彻底底!” “樊家我吃定了,如来佛祖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第24章 但这屋内,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走出去! 这并非是夸张的比喻,而是真实的陈述.... 曾经的陈宴,是真的已经死了,不然他也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既然他来了,那就会将曾经施加,在原主身上的羞辱折磨,万倍返还回去! “冷血无情的孽障!” “我掐死你!” “送你去见你那娘!” 陈宴的话,打破了陈稚芸最后的幻想,恼羞成怒,愤然而起,双手径直掐向陈宴的脖颈而去。 誓要同归于尽,以泄心头之恨! “啪!” “啊!” 陈稚芸以极快的速度,就差最后一尺,就扑到了陈宴,却只见朱异的动作更快。 一巴掌呼在了陈稚芸的脸上,径直将她转向扇飞。 沉闷的耳光,回荡在屋内每个人的耳中。 “朱异,你是没吃饭吗?” 陈宴斜了一眼,极为不满,反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抡圆了打!” “是。” 朱异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应了一声后,快步上前,拎起倒在地上的陈稚芸,反手又是一挥。 惨叫哀嚎声跌宕起伏。 “来啊,将这府上姓樊的压上来,让他们先一家团圆....”陈宴打了个响指,朗声吩咐。 宋非、张文谦等人,快速响应,将早已扣在屋外的一众樊家子女,带到了陈宴的面前。 “阿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 樊启铭见自己的子女,整整齐齐地出现,顿时心惊肉跳,跪倒在陈宴面前,祈求道:“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你可否高抬贵手,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一刻,樊启铭是真的慌了神,也顾不得在子女面前,维持父亲的形象了。 他真切的感受到,陈开元的下场,在向自己招手.... “不能。” 陈宴似笑非笑,缓缓吐出两个字。顿了顿,又继续道:“教育你们是老爷子的事,我要的事,是送你们下去见老爷子!” “而且,私赦要犯是重罪,咱们都是一家人,姑父你也不想侄儿为难吧?” 师夷长技以制夷。 道德绑架他们擅长,陈宴刚好也擅长.... 既然陈老爷子没把他的女儿教好,那就只能辛苦陈宴送下去,让他再好好教一教了! “冷血的畜生,你这人还有没有一丝骨肉亲情!” 被扇得头晕目眩的陈稚芸,听到陈宴这话,强撑着地面,头发散乱,咆哮呵斥道:“他日到了九泉之下,还有何颜面见你祖父!” 陈稚芸很清楚,面前的侄子已经性情大变,六亲不认。 唯一能制住他的,怕是只有抬出,对他疼爱有加的祖父。 “说得好!” 陈宴拍了拍手,深以为然。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与陈开元商量好,怎么向祖父解释,你们如何谋害我之事吧....” 记忆中的那个老人,是位明事理的。 应该能拎得清,是谁挑了这场骨肉相残的大戏! 原本癫狂的陈稚芸,瞬间哑火。 为了魏国公的世子之位,将他老人家最疼爱的孙子,算计投进了天牢死狱,恐怕先被鞭打的会是她.... 不! 谁叫陈宴不随他那早死的娘,随父亲一同离去的! 若是他识趣的早早死了,就不会有今日之争端了! “来啊!” “将樊府上下,全部押回明镜司!” 陈宴懒得再多说废话,招了招手,吩咐道。 接下来就是,如同陈开元那般走流程,送上路了.... “表弟,我不想死!” “不想死啊!” “放过表兄吧!” 尽管双手被捆绑,但樊以杭还是倾尽全身力气,疯狂挣扎,拼命大喊求饶。樊以杭慌了。 他还有大好的前途,日后背靠舅家出将入相、封侯拜将都不是问题。 他不想死在这里,不想英年早逝! “杭儿,不要求他!” “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手上沾满了亲人的血,佛祖一定会让他下阿鼻地狱的!” 陈稚芸咬牙,眼中满是阴毒,试图喝止樊以杭。 这个时代,佛法大行其道,南北三国都不例外。 陈稚芸也是佛教信徒之一。 她坚信这个冷血无情的畜生,最后绝对没有好下场! “不!” “不!” 樊以杭已经被吓破了胆,生平第一次顶撞陈稚芸,顾不得任何尊严,匍匐在地,恳求道:“表弟,你就放过我吧!” “只要你留我一命,做牛做马都可以....” “我真的不想死!” 只要一想到死亡,樊以杭就有深深的恐惧.... 他想活着,他要活着! 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做! “你就真的这么害怕?” “做任何事都可以?” 陈宴笑了笑,打量着这个怂到姥姥家的表兄,玩味道。 不知为何,瞅着他那怂包模样,陈宴心中萌发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是...是...” 樊以杭连连应道,“只要你别杀我!” “留你一命呢,也不是不行....” 陈宴舔了舔嘴唇,意味深长道。 宋非与张文谦见状,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 他俩总感觉,自家掌镜使大人没憋什么好事.... “真的?”樊以杭眼前一亮,仿佛见到了曙光一般。 “当然!” 陈宴颔首,先是肯定,随即不徐不疾道:“不过,这天下间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说,你说!” 樊以杭大喜,迫不及待道,“任何事都可以,我都可以做!” “这可是你说的哦!” 陈宴嘴角止不住上扬,朝离得最近的绣衣使者,勾了勾手,“来,把你的刀给我....” “是。” 那名绣衣使者当即抽出佩刀,双手捧了上去。 陈宴接过刀后,先是割断樊以杭手上的绳子,又将刀塞进了他的手中。 “这是....?”樊以杭看傻了,不明所以,呆呆望着陈宴。 “你想活命呢,其实很简单....” 陈宴站起身来,淡然一笑,竖起了根手指,玩味道:“但这屋内,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走出去!” 宋非、朱异等人旋即一怔,其中也包括了陈稚芸、樊启铭等人。 毋庸置疑,他们都听出了陈宴的言外之意。 “你这是何意?!” 樊以杭拿着刀的手,连带着声音都开始颤抖。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自信一点,就是你想的那样....” “走!” “咱们退出去静候佳音!” 陈宴耸耸肩,笑意中满是耐人寻味,朝屋内自己人,招了招手,率先朝外边走去。 将这座屋子,留给了樊家人独享。 “没心肝的东西!” “陈宴,你真是个畜生!” 陈稚芸望着陈宴的背影,破口痛骂。 她原以为,之前那些事就已经是他的下限了...现在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下限! “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走出去....” “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走出去....” 樊以杭跪坐在地,手中捧着那柄刀,口中不住地重复念叨陈宴那句话。 “杭儿,你不要被陈宴那孽障所蛊惑了!” “他不敢杀我们的!” “哪怕进了明镜司,你大舅一定会救我们的!” 陈稚芸见樊以杭的状态不对,连忙疾呼劝诫。 “对啊!” 樊启铭也意识到了不对,随即附和:“陈宴那混蛋就是在危言耸听,想让咱们一家人自相残杀,他好乐见其成!” “大哥,你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 “他就是在诓骗你!” 剩下的樊家人,也在帮腔劝说。 “可他已经杀了二舅一家....” “有大冢宰撑腰的陈宴,根本无所顾忌的....” 在家人的劝说声中,樊以杭双眼血丝密布,徐徐握紧了手中刀。 随即,杵着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杭儿,你想做什么?” “我可是娘啊!” 陈稚芸见状,只觉心头一颤。 “不要!” “我是爹啊!” 樊启铭冷汗直流,瞳孔震动。 “爹娘,对不起了....” “生养之恩,来世再报!” “我真的不想死!” 樊以杭将心一横,没有任何犹豫,挥刀向前.... 第25章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怕是要让你失望咯! 透过紧闭的木质门窗,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绝望的哀鸣,以及利刃剁肉的碰撞声,在不断的传来.... 无数的声音碰撞,哪怕未曾亲眼所见,屋外众人也能脑补出那血腥的场面。 “啧啧啧!” 陈宴饶有兴致地欣赏,咂咂嘴,将手搭在宋张二人肩上,笑道:“老宋,老张,这么精彩的好戏,也是头一次见吧?” “还真是生平第一次....”张文谦点点头,瞥了眼声音渐小的屋内。 宋非眉头紧锁,沉声道:“听说陈稚芸对樊以杭是极度宠爱....” “他为了活命,竟真能下得了手!” “真是心狠呐!” 在明镜司任职多年,离奇的案件也是见识了不少。 如此狼心狗肺之徒,饶是他宋非亦是瞠目结舌。 人心竟真的能狠到这个地步? 不过,转念一想,宋非又释然了.... 毕竟,自家掌镜使大人不也是,差点被家人弄得万劫不复了吗? 抱剑旁观的朱异叼着根草,似是想到了什么,凑到陈宴身后,问道:“少爷,你真准备留如此泯灭人性之徒一命?” 眼眸之中,满是警惕。 这样狠辣的人,活着一天,就是巨大的危险.... 一旦日后让他得势,后果难以估量。 还不待陈宴回答,屋内的声音彻底消失。 下一刻。 房门打开。 离得最近的绣衣使者见状,当即出声提醒:“里面的人出来了!” 樊以杭浑身浴血,脸上尽是血污,步履蹒跚,手中拖着刀,走到了陈宴的面前跪下,“表弟...” “不!陈掌镜使大人,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杀了他们....” “也只有我一个人活着走出来!” “可否兑现你的承诺....” 说罢,昂起头来,眼神中满是期待。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现在只想活下去.... “我的吩咐?” “我说什么了吗?” 陈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转头扫过朱雀卫在场众人,发问道:“我让他杀人了?” “没有!” 众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齐道。 樊以杭一怔,有些不知所措,瞪大了双眼,“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送走了他们....” “这叫什么话?” 陈宴撇撇嘴,反问道:“那是你自己理解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从头到尾,他陈宴可没指名道姓,也没有明言,让樊以杭去杀任何人。 樊以杭的所作所为,都是他自己的个人理解.... “你...你要食言?”樊以杭一愣,难以置信地质问。 那一瞬,他只觉得天塌了.... 樊以杭怎么也没想到,陈宴堂堂朱雀掌镜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敢真的公然出尔反尔。 “怎么可能呢?” 陈宴抿了抿唇,意味深长道:“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杀你的!” 说着,轻轻一抬脚,将那柄浴血的刀,踢至了远处。 “真...真的吗?” 樊以杭听到这话,眼底重新燃起了希望,犹如跌入地狱后又飞回了天堂,“那我可以离开了?” “是该离开了....” 陈宴颔首,抬手指了指樊以杭身后的几个绣衣使者,“你,你,送这位弑父杀母的大孝子,去秋官府,让咱们的大司寇来亲自处置!” “是。” 两个被点到的绣衣使者,当即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樊以杭。 “什么?!” 樊以杭如遭雷击,目眦欲裂,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怒骂道:“陈宴,你耍我!” “混蛋玩意儿!” 直到此时此刻,樊以杭又怎会不明白,陈宴从始至终都是在戏弄自己?是,他是绝对不会杀,但他要让大司寇杀啊! 区别就在于,没有区别! 甚至,自己还会罪加一等,被处以极刑.... “高啊!” “自己手上既没有沾血,省却了不少麻烦,又借大司寇之手,斩草除根!” 宋非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只觉叹为观止,心中不由地感慨。 陈稚芸也好,樊启铭也罢,乃至其他的樊家人,都是死在了樊以杭的手里,与自家大人又有何干系呢? 世人口诛笔伐的对象,只会大逆不道的樊以杭。 而将其转送到秋官府,由大司寇处置,无异于将赵虔驾到了火上烤,他能包庇吗? 他敢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最后的结局就是,秋官府必须从重处置,处死这个大孝子,给大周百姓一个交代。 而陈开元是“自缢”而死,陈稚芸是被其子所杀,自家大人连一点血都没沾过.... “好家伙,少爷你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朱异恍然大悟。 朱异原以为自家少爷,要履行承诺,准备心慈手软了,却陡然来了这么一出。 还真是他多虑了! “不然呢?” 陈宴眨了眨眼,拍着朱异的肩膀,笑问道:“你真以为,我会给自己埋一个隐患?” 曾经在顶级大佬身边,陈宴就深切领会到一个道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心狠之人,若是放虎归山,他怕是再也睡不了好觉了.... “陈宴,你不得好死!” “哪怕化作厉鬼,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樊以杭被两个绣衣使者拖拽离去,歇斯底里进行着诅咒。 陈宴眉头一挑,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怕是要让你失望咯!” “哈哈哈哈!” 张文谦上前,请示道:“大人,樊府剩下的事怎么处置?” “按定下的惯例办,该抄家抄家,弟兄们该拿拿....”陈宴随性摆摆手。“是。” 张文谦颔首,招呼着朱雀卫众人开始抄家。 陈宴一拍脑袋,猛地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响指,玩味道:“对了,那里面的尸首,给魏国公府送去....” “并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转达!” 说着,抬手指向被樊以杭,杀得无一活口的屋子。 ~~~~ 天官府。 宇文沪正翻看着典籍,就只听得门口侍从来报:“大冢宰,朱雀掌镜使在门外求见!” “让他进来吧....”宇文沪头也没抬,淡淡道。 “陈大人请!” 侍从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道。 “臣下见过大冢宰!” 陈宴停于宇文沪桌案前,躬身行礼,沉声道:“代朱雀掌镜使陈宴,前来复命!” “免礼吧!” 宇文沪将手中的典籍合上,轻轻挥了挥,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你去樊府,将你姑姑一家人处理了?” “什么都瞒不过大冢宰....” 陈宴颔首,如实道:“正是如此!” 对刚处置完樊府,后脚就传到了大冢宰的耳朵里,陈宴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整个明镜司其实都是,这位权臣的耳目.... “处理了就处理了,那女人对你的母亲出言不逊,她的确该死....” 宇文沪没有丝毫在意,提及“那女人”之时,还有几分厌恶。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你父亲魏国公那儿,暂时不要动,本王留着这颗棋子,还有大用!” “臣下明白!” 陈宴目光一凛,重重点头。 跟他想的如出一辙,放着魏国公陈通渊这么好的棋子,不好好加以利用来一盘大棋,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小子....心里有数就好!”宇文沪深邃一笑。 陈宴昂首,双手抱拳,正色问道:“大冢宰,不知您对臣下此次的投名状,可还满意?” 第26章 屠龙的办法,我有九种!九种! “干净利落,以雷霆之势将影响损失,控制到了最低,还能一网打尽.....” 宇文沪向后靠在椅背上,指节轻敲桌面,打量着陈宴,开口道:“哪怕让你们督主来,怕是也做不到如此程度!” 在宇文沪最初的设想中,纵使陈宴让朱雀卫损失过半,拿下了达溪珏,都算是以最小的代价,完美完成任务.... 甚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授意明镜司督主尉迟渂,暗中紧盯,随时策应,以免长安出现大动乱。 结果谁曾想,这小子在两日内,以朱雀卫零伤亡的代价,兵不血刃拿下了达溪珏,同时还将其心腹一并擒拿,省却了后续之事,一劳永逸。 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以尉迟渂的能力,也绝计做不到如此程度。 意外! 惊喜! 如获至宝! 这么完美的结果,他还能不满意吗? 而且,这还是阿棠的孩子.... “都是运气!” 陈宴松了口气,自谦道:“纯粹是臣下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陈宴,在大老板面前,绝对不能居功自傲,恃才傲物。 否则,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杨修就是最好的例子。 “无需如此自谦,本王不是嫉贤妒能之辈!” 宇文沪摆了摆手,对眼前不矜不伐的年轻人愈发欣赏,笑道:“你朱雀掌镜使前的代字,可以去掉了....” “赐座,看茶!” 这一回我的狗命算是,稳稳当当的彻底保住了....陈宴悬着的心,终于放在了肚子里,坐在被赐座的椅子上,恭敬道:“多谢大冢宰!” 去掉那个代字,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考核通过,投名状成功,从此时此刻开始,他陈宴就是彻头彻尾的权臣走狗。 算是顺理成章的抱上了,大冢宰爸爸的大粗腿了,以后可以理直气壮的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了.... “小子,掌镜使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啊!”宇文沪转动着玉扳指,双眼微眯,意味深长道。 “臣下明白。” 陈宴秒切表情,谄媚道:“日后定肝脑涂地,鞠躬尽瘁,竭力为大冢宰效忠!”“呵!” 宇文沪闻言,轻哼一声,略有些嫌弃,平静道:“本王不喜这种空话大话....” “除了好听,一无是处!” 大多数身居高位之人,都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言。 但唯独他宇文沪是个例外。 “得,表忠心表马腿上去了.....” 陈宴的笑容僵住,扯了扯嘴角,心中嘀咕。 这位爷居然是,不喜欢听马屁的主儿,得赶紧记下来.... “本王还是欣赏能做实事之人!” 宇文沪将陈宴的微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道:“眼下就有一件棘手之事,让你去肝脑涂地....” 大佬就是大佬,说话都是拐弯抹角的....陈宴心中吐槽一句,满脸堆笑,连忙道:“大冢宰您吩咐!” 那哪是不喜欢,分明就是敲打.... 但这并不重要,大老板能用到他,那就又能捞不少的好处! “慕容灏你知道吧?”宇文沪呼出一口浊气,徐徐问道。 “慕容...灏?” 陈宴喃喃重复,疑惑道:“那位前燕废帝?” 慕容灏是谁,他能不知道吗? 最近所有事件的旋涡中心。 原主被投入天牢死狱的始作俑者。 一切问题的源头.... 不甘心被废,试图放手一搏的前燕废帝,慕容灏! 宇文沪以手撑面,沉声道:“他活着一日,祸患就会一日不平....” “就会有居心叵测之人,想借用他来做文章,恢复燕国社稷!” 字里行间,弥漫着杀意。 尤其居心叵测四字,更是咬字极重。 指的是谁,不言而喻....“那大冢宰您的意思是....?”陈宴抿了抿唇,试探性问道。 陈宴已经猜出来了,他的大腿爸爸意欲何为,但不敢明说。 作为走狗,该迟钝还是迟钝些好.... “从根上彻底绝了某些人的念想!” 宇文沪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抬手拍在桌案上,一字一顿道。 杀气与寒意交织。 “大冢宰圣明!” 陈宴眨了眨眼,没有任何犹豫,附和奉承道:“废帝一死,前燕余孽就再没了复辟的借口!” 与大冢宰想要永绝后患不同,陈宴心中盘算的是,能从这位废帝身上,捞到哪些好处.... 听说慕容灏的后宫之中,有一位皇妃年二十,美颜不可方物,还是南边梁国皇族中人。 “此事难办....” 宇文沪并不知陈宴所思所想,继续自顾自说道:“做不好就是千古骂名!” 处理废帝的难点,不在处理的方式,他早已被软禁,杀起来不要太容易。 主要是处理的方式,后续带来的影响,以及后世之名.... 毕竟,司马氏令成济当街弑君,可是遗臭万年了。 “难办?” “废帝?” “废帝算什么东西?” “屠龙的办法,我有九种!九种!” 陈宴猛地被拉回思绪,眼前一亮,神色亢奋,心中狂呼,难掩激动之色。 无伤屠龙很难吗? 这是在质疑他陈宴的专业性! “此次本王不强迫你,若是觉着难,本王可以另寻他人....”宇文沪双眼微眯,沉声道。 他不想在这上面折了陈宴。 折了阿棠唯一的孩子.... 大可以让一弃子去做,事后再杀了弃子,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 陈宴迫不及待地拒绝,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能办,臣下能办!” “大冢宰您可一定要,交由臣下来办!” 宇文沪眉头微皱,问道:“你想好了?” 眼底泛起了疑惑。 这可是一个不慎,就会反噬自身的烫手山芋,别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结果这小子倒好,自己说了可以推辞,却还争着抢着要?! “是的,臣下定会替大冢宰分忧!” 陈宴颔首,抱拳郑重道。 那一刻,他身体里的每一个都在亢奋,整个人都在摩拳擦掌.... 屠龙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这个村,还去哪儿找这个店? 也就是大冢宰爸爸人好,信任他爱护他,才这么愿意给机会! “好。” “阿宴,那这个隐患,就交给你来处置了!” 宇文沪见陈宴如此斩钉截铁,也就不再犹豫,许诺道:“此事不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本王最大程度上满足!” 陈宴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似笑非笑,说道:“臣下的确需要,向大冢宰求一物.....” ~~~~~ 夕阳西下。 议事结束后,陈宴被侍从送出了天官府。 朱异早已在外守候多时,快步迎了上去。 在两人离去返回之际,陈宴回眸看了眼,身后映照在落日余晖中的天官府,心中不由地激荡,暗自喃喃:“随心所欲生杀予夺,一句话就可以屠龙....” “难怪权力这玩意儿,让世间无数人上瘾,为之痴狂,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 “我也想坐上那权臣的位置,宰执自己还有天下人的命运!” 那个瞬间,一颗种子在陈宴的心底扎根.... 现在只是开始,他要一步一步一步,追到最高! 第27章 温念姝上门陈府,傲慢的主仆二人 长安。 温府。 梳妆台前。 温念姝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紫衣绫罗,矜贵又雅致,发髻被听雨梳成端庄的飞云髻,头上坠着淡紫色宝石的流苏簪子。 贴身侍女秋兰立于左侧,欲言又止许久后,才开口问道:“小姐,你真要自降身份,还盛装去见那个陈宴?” 言语之中,是满满的嫌恶。 若是其他世家贵公子,秋兰断然是说不出这种话的。 但那陈宴不过是,拜倒在自家小姐石榴裙下的一只狗,有何德何能? 也配小姐精心打扮去相见? “嗯。”温念姝画着黛眉,应了一声。 秋兰噘了噘嘴,又继续道:“以他对小姐你的痴迷,差人传个口信过去,怕是屁颠屁颠就跑过来了....” “又何必屈尊亲自去呢?” 整个长安谁不知道,陈宴是自家小姐的头号舔狗,痴心一片。 仗着一纸婚约,整日围在小姐身边,想方设法哄小姐高兴,哪怕拿棍子打都打不走那种.... 结果现在却是反过来了? 真不知道小姐怎么想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 温念姝眸中闪过一抹异色,拿起桌上的唇脂,轻轻一抿,吩咐道:“速去备车!” “是。”秋兰不情不愿地应道。 贴身侍女走后,温念姝长叹了口气。 真当她想屈尊降贵呀? 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温念姝略有些走神,不由地想起了昨日与父亲的谈话。 ~~~~ 前一天夜里。(处理达溪珏同夜)温念姝刚才沐浴完毕,打算早早上床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好去见韦氏的三公子。 结果却被父亲急匆匆派人,给叫到了书房里,一进门就听到父亲温商,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姝儿,这几日你寻个时机,去见一见陈宴....” “再重新商议一下你二人的婚期!” 温商的态度,与以往有天壤之别,严肃至极。 温念姝愣了愣,略作察言观色后,才试探性问道:“父亲,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您之前不是,极其瞧不上他?” “怎的又改主意了?” 透过温商的神情,温念姝敏锐地捕捉到,这其中一定发生了大变故.... 若非此前碍于陈老柱国与魏国公府的势力,这桩婚事更不可能达成。 尤其是这次退婚,就是温商授意安排的,她的父亲可从不是朝令夕改之人。 “姝儿,你在深闺或有不知....” 温商双眼微眯,面色凝重,沉声道:“陈宴这小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进了天牢死狱不仅化险为夷,还得到大冢宰的青睐提携....” “他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风声或许还没传遍长安世家圈子,但温商身为大周朝廷高官,却是获悉了不少内幕的.... 温商敏锐地判断出,代朱雀掌镜使只是起点,被大冢宰看中的陈宴,青云直上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毕竟,只要站好了队,高官厚禄已经在等着他了。 自己的女婿上去了,就能提携温家,提携自己的几个儿子。 过个几十年,温氏一族就是长安城内,一等一的望族! 温念姝望着温商那畅想的模样,轻咬红唇,脸上露出一丝难色,低声道:“可退婚那日,我俩就已经撕破了脸皮....” “要和好如初,履行婚约,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吧?” 哪怕过去了好几日,那一幕温念姝还是历历在目。 那日陈宴就跟变了个人一般,指着她一顿痛骂,态度极其恶劣,再没了曾经百依百顺的模样.... 挽回起来怕是不易。 “无需多虑!”温商闻言,摆了摆手,轻蔑一笑,信誓旦旦道:“那小子这些年什么样,你还不清楚?” “你只要主动勾勾手指,他还不上赶着回来?” 言语之中,满是不屑。 在温商看来,那日纯粹就是陈宴被投入天牢死狱,受了大刺激,导致精神失常,才会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恶言相向。 现在多半早已冷静下来了,大概率想找姝儿道歉,却找不到借口,迟迟没有上门.... 退一万步说,就算陈宴还没有消气,大不了就让姝儿多给他些好处,多占些便宜,保管立马回心转意。 这么多年来,那小子就是个贱骨头! “父亲说得对!” 温念姝点点头,深以为然,勾唇一笑,“女儿多说些好话,撒撒娇,陈宴肯定就不计前嫌的心软了....” 说罢,温念姝已经开始畅享起,日后成为显贵夫人的生活了。 对,陈宴还是魏国公世子,袭爵后自己就是国公夫人。 “没错!” 温商大笑,捏紧了拳头,“只要通过陈宴,傍上大冢宰,咱们温家就能一飞冲天,你哥哥弟弟日后的仕途,更是一片青云坦途!” 有了大冢宰的提携,不仅是家族的跃升,自己也能更一步,甚至好几步,迈入权力中央核心圈,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司仓的位置,他已经坐得太久太久了.... “女儿明白。” 温念姝盈盈浅笑,“明日就去见陈宴....” ~~~~ 思绪翩飞着,没一会儿,马车外就传来了秋兰的声音: “小姐,陈宴如今的落脚之处到了....” “这府邸还真是富丽堂皇呐!” “比咱们温府都大多了....” 言语之中,满是感叹。 温念姝掀开帘子下车,入眼陈府的那一刻,亦是被其恢弘所惊,但还是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姿态,板着脸,数落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日后这府邸,还不都是咱们家的?”尽管嘴上那么说着,却是早已心花怒放。 那么大,那么富丽,那么奢华,倒是配得上她堂堂温家大小姐,日后的居所。 特别是这地段,还是在皇城的边上.... 那陈宴倒还算有几分本事! “小姐说的是!” 秋兰搀扶着温念姝下车,乖巧地附和道:“只要小姐想要,陈宴必定就双手奉上了....” 眼眸之中,是藏不住笑意。 待自家小姐嫁入后,就是女主人,而她就是管家大丫鬟.... “去叫门吧!”温念姝浅浅一笑,吩咐道。 “哐哐哐!” 秋兰快步上前,拿起门环一阵重叩。 “谁啊?” 锦瑟从一旁小门,探出头来,问道:“你们是谁?” “可有什么事?” 锦瑟,昨日青鱼去牙行新买回来,充实府邸伺候的丫鬟之一。 “我家小姐是陈府未来的主母,速去叫陈宴前来相迎!” 秋兰昂起头,一脸桀骜,趾高气昂命令道。 “抱歉!” 锦瑟疑惑地看着秋兰,摇了摇头,不卑不亢道:“我家少爷不在府中....” 虽然才到陈府没几日,但青鱼已经教过了规矩。 也从未听说过,府中有什么主母,还是未来的.... 锦瑟怎么看,都觉得这俩陌生女人,像是在招摇撞骗! “不在?” 秋兰眉头一皱,顿时不悦,端着架子命令道:“那还不先恭请我家小姐进门,再派人去叫他回来?”“慢待了我家小姐,有你好果子吃!” 说罢,又狠狠地瞪了几眼。 “抱歉!” 锦瑟不为所动,依旧有礼有节道:“奴婢做不了这个主,需得向府中管事通报....” “烦请稍等!” “那还不速去?”秋兰有些不耐烦,催促道,“让我家小姐等久了,待陈宴回来要你脑袋!” 锦瑟面无表情,没有再回应,快步转身离去。 内院。 “明月,你还会看账本啊?” “真厉害!” 青鱼吃着糕点,望着一旁专注的澹台明月,满眼都是崇拜。 她是识字的,却不擅长算数,更不会看账记账。 正为府中这些开销琐事,一筹莫展之际,就迎来了自己的救星。 “以前学过一些....” 澹台明月点点头,翻看书写汇总着账簿。 达溪珏的夫人只爱梳妆打扮,不善管事,府中大小事都要经她的手。 算得上是有实无名的当家主母。 锦瑟从外而来,快步上前,开口道:“青鱼姐姐,门外有一对主仆,自称是少爷的未婚妻,指名道姓要见少爷....” “态度还极其傲慢!” 说罢,就将刚发生的全过程,给简述了一遍。 “未婚妻?” “温念姝?” 青鱼放下糕点,眉头一挑,就猜出了来人是谁,冷笑道:“她还好意思前来?” “走,去会会她!” 第28章 不愧是长安温家的小姐,还真是既要又要呢! 陈府外。 “那丫鬟去通报,怎么需要这好长时间?” 等了好半晌的秋兰,眉宇间写满了不悦,抱怨道:“小姐,等那陈宴回来了,你一定要让他发卖了她....” 说罢,咬了咬牙。 她憋了一肚子的气。 区区一个下人,怠慢自家小姐,不立刻恭恭敬敬请进府中,奉为上宾不说。 还去了这么久,将她们晾在这里。 “嗯。” 温念姝颔首,应了一声,双手贴在小腹前,审视着这座属于她的府邸,轻哼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府中的小人,是该好好换一换,管一管了....” 待她成为陈府主母后.... 不! 等陈宴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让他,换了这些没眼力见的奴婢下人。 “哐当!”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陈府紧闭的大门打开,从中走出了几个人。 “小姐,陈府管事的来了。” 秋兰见状,循声望去的同时,拉了拉温念姝的衣角,说道:“你可不能心软,得好好立一立规矩.....” 慢待未来的当家主母,必须要给这些下贱胚子,一个下马威,一个深刻的教训。 免得让下人骑到了主子的头上。 “本姑娘当是谁呢?” “原来是温家大小姐呀!” 青鱼一身青衫,停下脚步,居高临下打量着阶下两人,轻蔑一笑,毫不遮掩地嘲讽道:“都已经抛弃了我家少爷,你怎么还有脸来的?” “更还有脸,自称我陈府未来的主母?” 青鱼看着温念姝那张脸就来气。 一想到曾经那些年过往的种种,还有天牢死狱中发生的一切,她就替自家少爷感到不值!所幸现在少爷经此一遭,终于醒悟了,不再鬼迷心窍! “你...你怎么对我家小姐说话的?” 秋兰被青鱼劈头盖脸一顿,整得脸色大变,厉声呵斥道:“你一个下人,怎么敢对主子这个态度?” “还有没有规矩?” 她原以为,只是看门的丫鬟不懂事,等陈府管事的来了,必定低声下气、恭恭敬敬地将她们主仆请进门.... 却没想到,陈府管事的态度更加恶劣! 甚至,还阴阳怪气地嘲讽自家小姐?! 要翻天不成? “主子?” 青鱼听乐了,斜了眼温念姝,嫌弃道:“她只是你的狗主子,又不是我陈府的!” “青鱼,我想咱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 温念姝波澜不惊,似是并未听到一般,嘴角含笑,温声细语道:“陈宴呢?” “他去哪儿了?” “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眸中闪过一抹阴鸷。 显而易见,她并非是大度不计较,而是清楚地知道,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先见到陈宴,缓和关系,并拿捏他的心.... 至于这个青鱼? 不过是陈宴身边一个小丫头,以后有的是办法处置。 青鱼刚准备回呛,就只见澹台明月先开口了:“落井下石,薄情寡义,自私自利,追到天牢死狱去退婚,危难关头急着撇清关系的女人,能有什么误会?” “不愧是长安温家的小姐,还真是既要又要呢!” 话中一个脏字没有,却是满满的阴阳怪气。 还简明扼要地陈述了,某位大小姐的所作所为。 澹台明月配图陈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温念姝心中骂了一句,目光落在那张陌生的脸上,疑惑问道:“你又是谁?”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 更不记得,陈宴的身边除了青鱼外,还有这号人。 尤其还生的如此美貌,丝毫不逊色于自己.... “我是谁不重要!” 澹台明月面无表情,冷冷道:“重要的是,陈宴不会想见到你,这里也不欢迎你!” 声音冰冷。 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言而喻。 “陈宴曾经那么爱我,怎会不想见到我?” 温念姝咬了咬牙,轻哼一声,反问道。 顿了顿,又斩钉截铁道:“现在肯定也会原谅我的!” “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俨然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别的世家子弟,温念姝或许没有把握,但对于陈宴,她还是很笃定的! 曾经是什么样,以后就会是什么样! 等陈宴回来,见到她都主动上门了,肯定迫不及待地要求和好,冰释前嫌。 “好大一张脸,容得下千山万水!” 澹台明月看着那迷之自信的女人,翻了个白眼,嘲弄道:“你的自信,跟你的为人一样可笑!” “趁现在天还没黑,抓紧时间睡觉,白日梦里什么都有....” “陈宴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澹台明月的神情语气中,对温念姝是说不出的嫌弃。 她算是发现了,陈宴那个家伙,以前眼神是真的不好.... 不! 是眼瞎!怎么能看得上,这种垃圾货色的? 秋兰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你...你怎么对我家小姐说话的?” 秋兰都傻眼了。 打死她都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对自家小姐口出狂言,还是在陈宴那死舔狗的府邸外。 “贱人就是矫情!” 澹台明月冷冷回了一句,又转头看向温念姝,继续道:“温大小姐,那日要退婚的是你,从那之后,你与陈宴之间就路归路桥归桥了,再没有任何瓜葛!” “没有签退婚书,就没有解除婚约,本小姐依旧还是陈宴的未婚妻!” 温念姝胸中的怒火在窜动,双手不住地捏紧,脸色阴晴不定,咬牙道。 要退婚的是自己不假。 但陈宴并没有签退婚书,那婚约就仍然存在! 她只不过犯了一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难道陈宴会不原谅她吗? 她要退婚≠她不是陈宴未婚妻! “两面三刀痴心妄想能力不大心眼不少!” 澹台明月扯了扯嘴角,冷笑道。 顿了顿,又戳穿道:“无非就是看中陈宴现在发达了,又有了利用价值,才死皮赖脸,眼巴巴贴上来继续纠缠....” 贱人就是贱人。 真当她看不出来,这个姓温的女人,心中打的什么算盘? 满肚子的利用算计! 廉价又愚蠢。 “你说什么!” 温念姝一怔,几乎是吼了出来。 俨然一副破防的模样。 被戳中了痛处,更被撕下了遮羞布。 澹台明月似笑非笑,淡淡道:“我说触景生情,你就占了两个字!”“光着屁股拉磨,转着圈丢人!” “驴一天啥也没干,尽踢你脑袋上了!” ..... 澹台明月的小嘴,就跟淬了毒一样,不停歇地输出。 “你敢骂本小姐?” “谁给你的胆子?” 温念姝被气得胸前,上下起伏,脸色阴的能掐出水来。 长这么大,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澹台明月秀眉微挑,戏谑道:“别说当面骂你了,你要是听不清,我还可以刻你的碑上!” 顿了顿,又贴心的补充:“长安青楼勾栏里的婊子,都比你有情有义!” “连娼妓都不如的货色....” 青楼勾栏里的姑娘,只是被迫沦落风尘,不代表她们不讲人情,不讲恩义。 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胜过这温家大小姐千倍万倍! “啊!” 温念姝猛地一跺脚,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转头看向身边的侍女,歇斯底里道:“秋兰,给我掌嘴!” “撕烂这个贱人的嘴!” 澹台明月最后两句话,对温念姝形成了绝杀,还是杀人诛心。 前有陈宴骂她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后有这个女人骂她,连婊子都不如。 秋兰闻言,一刻不停,撸起袖子,就朝前走去。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澹台明月抬手一扬,将秋兰扇翻在地。 随后,在青鱼震惊又崇拜的目光中,冲到了温念姝的面前,径直呼了上去..... “啪!” 第29章 打的好,打得妙,不愧是我相中的小辣椒! “啊!” 身娇体弱的温念姝,被扇了个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脚下没有站稳,跌倒在地。 白皙娇嫩的肌肤上,泛起了红肿。 “你...你这个粗鄙野蛮的女人,竟敢打我?” 温念姝缓了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捂着红痛的脸颊,难以置信地质问。 被众星捧月十几年的她,何曾有过这种遭遇? 连父亲温商都未曾动过手.... “有什么不敢的?” 澹台明月居高临下,垂眸盯着地上的女人,冷冷反问。 顿了顿,又厉声继续道:“陈宴以前眼盲心瞎,但我没有!” “打的就是,你这个辜负真心的贱人!” 偌大的长安城内,其他人或许有忌惮,但澹台明月不需要。 她已经没有父母亲人,没有了能被威胁的弱点.... 正好替陈宴出一口气。 辜负真心的人该吞一万根针! 秋兰见状,气血上涌,无比愠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你不仅口出污言秽语辱骂,还敢对我家小姐动手?” “我与你拼了!” 说着,不顾一切朝澹台明月冲去。 俨然一副要与其拼命的模样。 “啪!” 又是一道清脆的耳光声。 只见秋兰刚一靠近,就用脸接上了澹台明月扬起的手掌,再次被呼翻在地。 “学人忠仆护主?” “你还不配!”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澹台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讥讽一笑,嘲弄道。忠仆,真是可贵呐! 但没有能力,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只能徒增笑柄.... “秋兰!” 温念姝目睹这一幕,心疼不已,失声大喊。 随即,撑起身子,踉跄跑过托起了自己的侍女。 “小姐,好疼....” 秋兰红着眼眶,楚楚可怜,述说着自己的委屈。 澹台明月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出“主仆情深”的戏码。 “你信不信,我去向陈宴告状?” 温念姝抱着秋兰,怒火中烧,愤然道:“向他告知你今日的恶行!” 温念姝搬出陈宴,试图用威胁来让澹台明月,认清现实,却只听得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回应:“去啊!” “我等着!” “看他会不会替你出头....” 澹台明月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惧意,甚至还有些期待。 说着,还抬起手来,贴心指了个方向。 “你!” 面前这个嚣张的女人,不按常理出牌,温念姝被噎住,一时语塞。 温念姝怎么也没想到,她连怕都不怕.... 这到底是谁呀? 陈宴身边何时冒出了这号人物,为何以前从未见过啊? “给你三息时间,从陈府面前消失!” 澹台明月失去了所有耐心,竖起三根手指,恶狠狠道:“不然,再赏你几个大嘴巴子....” 面对威胁,温念姝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与秋兰互相搀扶而起,依旧嘴硬:“你给本小姐等着!” “陈宴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温念姝心中那个恨啊! 又气又愤。今日的奇耻大辱,她已经记下了.... 若是陈宴不将这个该死的女人,大卸八块,她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澹台明月斜了一眼,提高声量,冷喝道:“滚!” 温念姝被吓了一激灵,不敢再多作停留,带着侍女秋兰,狼狈不堪地灰溜溜跑了。 旁观完全程的青鱼,无比激动,快步凑到澹台明月的身旁,拉着她的手,“明月,明月,你骂得好痛快呀!” “太解气了!” “你太飒了!” “我好爱!” 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都在放光。 什么叫英姿飒爽? 这就是了! 帅是一种感觉,那骂的,那打的,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青鱼只觉自己快被迷死了。 “嗯。” 澹台明月抿唇,神情温和了不少,回道:“那个姓温的就是,欠骂欠教训....” “对对对,我也看她不爽好久了....” 青鱼连声附和,点头如捣蒜,愤愤道。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小脸之上泛起一抹担忧之色,问道:“但是,咱们这么打了温家的小姐,会不会招来麻烦呀?” 解气是解气了.... 可温家终归不是个小角色,在长安虽然比不上关中四姓,却也是一等一的地头蛇豪族。 温念姝又是温家家主最宠爱的小女儿.... “不会。” 澹台明月不以为意,轻拍青鱼的手,抿唇浅笑,胸有成竹道:“陈宴要是连这都处理不了,那他就枉为明镜司掌镜使了....” 澹台明月亲眼目睹了,达溪珏覆灭的全过程。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陈宴的能力,与这个男人的心狠手辣.... 温家的那位大司仓,可还远不如十二大将军之一的达溪珏。 唯一让澹台明月疑惑的是,传闻中的陈宴,与她所认识的陈宴,真的判若两人....就在此时,不远处悠悠飘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原来你早就算准了呀!” “难怪下手一点都不手软迟疑!” 街道转角,视觉死角处,走出了两道人影,声音的主人嘴角还噙着笑。 正是从天官府返回的陈宴与朱异。 “少爷!” 青鱼见状,马不停蹄地扑了上去。 “嗯?” “你早就回来了?” 澹台明月转头,秀眉微挑,看着停在面前的陈宴,波澜不惊地问道:“一直在看戏?” 略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惊讶。 这家伙居然会,眼睁睁地看着温念姝被骂又被打.... 还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对啊!” 陈宴耸耸肩,笑道:“这出好戏可比,南曲院子的精彩多了!” “当然不能错过啦!” 说得极其理直气壮。 不仅看戏,还对好戏本身,做出了极高的评价。 陈宴几乎是与澹台明月,前后脚到的。 他也很好奇,这个隐忍十几年杀达溪珏的小辣椒,会如何对付那个姓温的女人,所以选择了旁观看戏.... 当然,若是发生什么变故,也有朱异第一时间去救场。 所幸,她没有让他失望.... 四人并肩朝大门内走去,澹台明月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问道:“我打了你的心上人,你不会生气吧?” “打的好,打得妙,不愧是我相中的小辣椒!” “做了我那日在天牢死狱,想做但做不到的事....” 陈宴开怀大笑,将手搭在澹台明月的肩上,她只是皱了皱眉,却没有抗拒。做不到并非是,陈宴口嗨心软不舍得,而是他当时周身被铁链束缚,纯粹是有心无力。 不然,高低要甩那娘们俩耳光.... 至于心上人? 谁家好人会拿,一个薄情寡义的婊子,当心上人啊? 还是自家面冷心热的小辣椒,更招人喜欢.... 澹台明月面无表情,瞥了眼陈宴,玩味挪掖道:“我还以为你会旧情难忘,忍不住替那个女人出头....” “再因为我的任性妄为,狠狠责罚于我替她出气呢....” 陈宴撇撇嘴,不屑道:“她也配?” 迁怒责罚字字句句、所作所为都在维护自己的小辣椒,除非陈宴脑子被门挤了,还有十年脑淤血。 旧情难忘? 他又不是原主那种大冤种.... “就是就是!” 青鱼闻言,连声附和:“明月可是替咱们,狠狠出了口恶气!” 说着,捏起小拳头,重重地挥了挥。 陈宴淡然一笑,捏了捏澹台明月的脸,叮嘱道:“你以后再见到她,想打就打,打死了算我的!” “嗯。” 澹台明月略有些意外,但还是轻声应道。 陈宴随即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但明月啊,就有一点我得说说你....” “什么?” 澹台明月拍开男人捏脸的手,疑惑问道。 “你说你骂温念姝,骂她就骂她....” 陈宴扯了扯嘴角,抱怨道:“干嘛连带着我一起骂呀?” “还什么眼盲心瞎,也太难听了吧.....” 澹台明月微微偏头,淡然反问:“我说错了?” “你以前难道不是?” 第30章 这...这是册封诏书?!忠义侯?! “噗嗤!” 青鱼听到这话,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杀人诛心呐! “我...我特么....” 陈宴被噎住,顿时哑口无言。 傻der原主做的事,也能怪到他身上来??? 但偏偏又无法解释,只能默默无奈背锅。 只得将矛头对准笑出声的小丫头,“青鱼,怎么连你也笑我呀?” “我没有!” 青鱼压下上扬的嘴角,强忍着笑意,狡辩道:“少爷,你看错了....” “诶,我怎么说也是你家少爷,总得给点面子吧?” 陈宴哭笑不得,轻轻撞了撞澹台明月,提出自己的合理诉求。 “下次再说....” 澹台明月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面无表情道。 陈宴长叹一声,左手搂着青鱼,右手搭着澹台明月,朝院中走去。 童平安诚不欺他,不要被女人左右,要左右都是女人。 ~~~~ 饭点。 桌上摆满了青鱼新招厨子做的菜肴。 这几日一直奔波,四人终于能整齐坐下,好好吃一顿饭。 “明月,你太瘦了,多吃点....” 青鱼拿着筷子,不停给澹台明月夹菜,眼看着身前的碗,快堆成小山了,又补了一个大鸡腿,殷切叮嘱道:“这个鸡腿你得吃完了,下次才更有力气,扇那个坏女人!” 说罢,还手舞足蹈地演示了一遍。 “好。” 澹台明月笑了笑,颇为动容,轻声应道。在达溪府上被苛待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关心。 初次让她有了种家人的感觉.... “看到没,小青鱼看明月的眼神,跟小迷妹一样....” 陈宴目睹这一幕,用手肘顶了顶身旁,忙着扒饭的朱异,蛐蛐道:“咱俩都快失宠了!” 字里行间,是满满的醋味。 以前这些待遇,可都是他的啊.... 现在都快百合花开了。 痛! 太痛了! 青鱼转过头来,神情怪异,鼓着小嘴,幽幽道:“少爷,背后说人坏话能不能小声点?” “我都听到了....” 哪有说小话不背人的? 这跟光明正大偷腥有什么区别? “行,那我当面说....” 陈宴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笑道。 “你也多吃点!” 青鱼白了一眼,夹起块肉就喂进了陈宴的嘴里,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少爷,我跟你说,明月可厉害了,不仅识字会算术,还会看账本....” “那些天书一样的东西,她没一会儿就看完了!” 说罢。 青鱼就开始绘声绘色,描述起温念姝未来之前发生的事。 那些让她看着就头疼的东西,轻轻松松就被解决了.... 陈宴咀嚼咽下被塞的肉,笑着看向澹台明月,“可以啊,那就能者多劳....” “以后这府上,青鱼管生活起居,你来管家看账!” 他也没想到,澹台明月还有这些本事... 不过也省的去外面,请管家与账房了,还不用考虑忠心问题。府中内事全权交给她俩,陈宴很是放心。 “嗯嗯!” 青鱼激动地应道。 有明月的分担,操持这偌大的府邸,她就可以轻松多了。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俩商量着来就行了....” 陈宴淡然一笑,抿了口茶水,叮嘱道:“不用怕花银子!”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选择了澹台明月,那陈宴就会给予信任并放权。 毕竟,内宅之中有很多看不见的地方,需要花银子,他也无暇去事无巨细地过问。 反正只要大冢宰用得到他一日,府中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金银入账,根本无需抠抠搜搜.... “好。” 澹台明月轻轻点头,淡漠的眼神中泛起了一丝光亮,说道:“你尽管在外办事,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 陈宴愿意信任她,她就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青鱼,那几件貂皮狐皮,应该送到了吧?”陈宴看向青鱼,问道。 貂皮狐皮是今日凌晨,在朱雀堂时,命人各送了八件回来,连带的还有百匹锦缎。 以朱雀卫的办事效率,想来是不会拖延的。 “中午就到了....” 青鱼略作回忆,脱口而出,又夸赞道:“质量特别上乘,是极品!” 送到之时,自家少爷还在酣睡,尚未起身。 青鱼挨个检查那些貂皮狐皮,毛发细腻,触感极佳,是难得的珍品。 陈宴笑了笑,做出了安排:“抽空制成披肩袍子,咱们一人几件!” “以后冬天御寒的衣物就有了....” 在记忆中,祖父走后的这个冬天,他们三人过得很是艰难。 魏国公府借故克扣了,应发下的御寒衣物与炭火.... “少爷真好!” 青鱼闻言,睁大了美眸,盈盈浅笑。“谢谢!” 澹台明月略略低头,喉咙微动,声音如蚊子一般。 陈宴没听清,但看懂了女人的口型,起身走到她的身旁,故意凑近调戏道:“明月别害羞,有什么想说的,就大声说出来....” 不知为何,陈宴就喜欢“欺负”,这个内敛又火爆的小辣椒。 尤其是看到她露出羞涩为难的神情。 但这一次,澹台明月好似有了抗体一般,只是翻了一个白眼,没有再过多搭理。 以免某人的“得寸进尺”。 就在此时,丫鬟锦瑟从外跑了进来,通报道:“少爷,门外有一位绣衣使者求见!” “他说您要的人带来了....” 陈宴一听这话,瞬间收起了调戏之心,两眼放光,说道:“你先去将他们带到书房!” 顿了顿,又看向桌上三人,笑道:“你们慢慢吃,尤其是你,多吃点!” 说着,捏了捏澹台明月的脸后,快步向书房而去。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好似有金山银山、绝世美人等着一般。 书房。 “见过大人!” 绣衣使者游显见陈宴推门而入,连忙起身行礼,满是恭敬。 “老朽见过陈掌镜使大人!” 被游显带来的那须发皆白、面色泛灰的钱秉直,亦是起身,朝来人行礼。 钱秉直的身体状况,看起来不佳,却举手投足间俱是行伍之气。 “坐,都坐,不用拘泥于礼节....” 陈宴按了按手,坐在了主位之上。 “多谢大人!” 钱秉直落座后,开门见山率先问道:“不知陈大人要见,老朽这个重病缠身、命不久矣的糟老头子,是何有吩咐?” 无论是在来的路上,还是进入陈府后,钱秉直都很疑惑。 这位要见他的陈宴大人,是明镜司的新贵,大冢宰的宠臣,前途不可限量。而他不过是一世袭军户,军中普通不过的老卒,最不受重视的存在,还身患重病没有多少时日了.... 陈宴见钱秉直都开口了,也不拐弯抹角,径直说道:“有一桩能改变你整个家族命运的机缘,要赠予你....” 顿了顿,又问道:“我的为人,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这个钱秉直,是陈宴从天官府出来后,特意差宋张二人去寻的。 要求就是,年龄得大、时日无多、脑子清醒、重视家族后辈利益,最好还是曾经府兵的一员。 “陈大人仗义疏财,从不吝啬,恩泽下属,实乃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上官!” 钱秉直重重点头,如实说道。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达溪珏的伏诛,陈宴的名头业已远播。 尤其是那对下属极好的名头.... 没有谁不想在他的手下做事! “既然你都清楚,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陈宴淡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只匣子,放在桌案上,推到钱秉直的面前,开口道:“来,将此物打开看看是什么!” 钱秉直不明所以,但还是遵命照做,在开启匣子拿出其中物件,定睛一看之时,却是目瞪口呆:“这...这是册封诏书?!” “忠义侯?!” “大人,您这是何意....?” 那一刻,钱秉直拿着诏书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多少人将脑袋撇在裤腰带上,打了一辈子仗,连爵位都捞不到,更别说是侯爵了。 陈宴站起身来,指尖摁在诏书上未曾署名处,沉声道:“只要你在那个空缺处,填上你的名字,你钱秉直就是新封的忠义侯!” “世袭罔替!” “你的长子也将入职明镜司,由我亲自培养提携!” “大冢宰许你钱家荣华富贵!” 陈宴的声音,犹如有魔力一般,不断在钱秉直的耳边回响,沉吟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颤颤巍巍道:“这...我...不知小人能为陈大人做些什么?” 钱秉直没有失去理智,他很清楚,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这么一大块馅饼。 要付出的代价必然不小.... “哈哈哈哈!” 陈宴大笑,拍在钱秉直的肩上,取出一份准备好的密信,意味深长道:“很简单,你只需要照着这上面所书行事....” 第31章 宋非,护送大燕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前去登船! 长安城外。 禁阙宫。 围墙高耸,似是要将这一方天地与外界彻底隔绝。 斑驳的墙皮在岁月的侵蚀下,层层剥落,裸露出内里粗糙的砖石,犹如一位风烛残年老者脸上的皱纹,满是沧桑。 墙头杂草丛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枯黄的颜色更添几分衰败。 十数丈外,陈宴负手而立,望着映入眼帘的困龙之地,感慨道:“这就是幽禁废帝之地?” “大冢宰还真是谨慎呐!” 这座禁阙宫,不仅有极高的宫墙,人力难以翻越,而且其外还有大批量的禁军。 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轮流站岗,交叉巡逻,不会有任何的空隙可钻,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并非是大冢宰谨慎,是不得不如此为之....” 同行而来的宋非闻言,抬手指了指禁阙宫,笑道:“一旦让里面这位给逃了出去,振臂一呼,怕是又要引起不小的麻烦!” 废帝或许没有多少才能,却极有号召力。 让他脱离了掌控,仍效忠前燕的余孽遗老,必会蜂拥而至,团结在这杆政治大旗之下。 倘若再被有心人利用,那后果就知道不堪设想了.... “也是。” 陈宴点点头,认同道。 说着,他不由地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送王子和亲的大母主剧,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王子是上午送到的,兵是草原下午发的。 成功解决了北方游牧民族,不能匡扶汉室的系统性bug。 “止步!” “来者何人?” 陈宴等人走近禁阙宫,一队身着盔甲手持兵刃的禁军,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带队将军赵良弼严肃厉声发问。 “明镜司朱雀掌镜使陈宴!” “奉大冢宰之命,前来提人,这是金令!” 陈宴淡然一笑,表明身份陈述来意后,从怀中摸出一块天官府的令牌,径直扔了过去。“原来是陈宴陈大人啊!” 赵良弼核对完金令,又打量了陈宴几眼,严肃的神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随和,笑道:“宫伯大人吩咐了,您前来可直接入内,这边请!” 说着,抬起手来,朝里做了个请的手势,极为恭敬。 身为禁军武官,又是世家勋贵子弟,陈宴的大名,他当然是清楚的。 近些日在长安声名鹊起,大冢宰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还一手善后了废帝谋逆案。 族中长辈早已叮嘱,若有机会一定要与之交好。 “有劳了,请弟兄们喝茶!” 陈宴颔首,袖中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进赵良弼的手中,开口道。 “陈大人客气!” 赵良弼笑得愈发灿烂,没有丝毫做作地收下。 “有空聚聚喝酒....” 陈宴抬手,拍了拍赵良弼的肩膀,带着众人朝里走去。 不仅长安世家想拉拢他,陈宴同样亦是。 玩zz,就是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 禁阙宫内。 “陛下,该用膳了....” 阮流筝将一碗小米粥,捧到慕容灏的身前,柔声道。 “朕没有胃口!” 慕容灏盘腿而坐,听到皇后的声音,睁开双眼,冷冷拒绝。 “陛下,您多少迟一些....” 阮流筝抿了抿唇,劝道:“再这样下去,臣妾怕您的身子扛不住了!” 女人娇俏的脸上,满是心疼。 自从数日前,政变谋划失败,宇文沪将他们发配到这禁阙宫后,她的丈夫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整个人都开始肉眼可见的消瘦了。“抗不抗得住,又有何区别?” 慕容灏苦笑,叹道:“朕怕是已经没几日好活了....” 言语之中,满是心如死灰。 政变谋逆放在哪朝哪代,皆是十恶不赦之罪,更何况他还曾是大燕的皇帝。 为了宇文氏江山的长治久安,宇文沪决计容不下他的! 自己的大限怕是近了,吃与不吃还有什么区别吗? “陛下您怎么又说胡话?”阮流筝轻咬嘴唇。 她还想在说些,就听到外边传来通报声: “朱雀掌镜使陈宴大人到!” 紧接着,就只见几个身着明镜司官服之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见过大燕皇帝陛下!” 陈宴停在慕容灏的不远处,随性地拱了拱手后,就自顾自拉过凳子坐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将自己当成外人。 “你都没将朕当一回事,又何必如此装模作样呢?” 慕容灏目睹这一幕,凝视着陈宴,冷哼道。 “一码归一码,该有的流程可不能少!”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以手撑面,扫过桌上的菜肴,漫不经心地回道。 慕容灏目光一凛,不愿与面前之人拉扯,直接点明道:“宇文沪是派你来杀朕的?” 在宇文信手中,当了这么多年的傀儡,慕容灏当然清楚,明镜司是怎样的机构.... 尤其是这几日,接连瓦解自己势力、除掉自己心腹之人,就是面前这个叫陈宴的小子。 他就已经猜出了,宇文沪派此子前来的意图..... 要做最后的了断了! “怎么会呢?” 陈宴似笑非笑,摇了摇头,玩味道:“公然杀前朝皇帝,传出去名声可不太好听....” “呵!”慕容灏冷哼一声,听得阵阵发笑,嘲弄道:“他还会怕名声不好听?” 废帝、改朝换代、囚禁,宇文信都不敢做的事,都让宇文沪给做完了。 居然还说如此狼子野心的枭雄,会怕名声不好听? 搞笑呢! “仪表堂堂,不愧是大燕慕容氏的最后一任皇帝,倒是有真龙之相!” 陈宴并未回答,而是摩挲着下颌,目不转睛审视慕容灏的容貌,点评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可惜气数已尽....” 活了两世,这还是陈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摩“天子”。 虽然没看出与普通人有何不同,但的确长得不错.... 要是卖到男模会所,一定很招富婆喜欢! “你!”听到前一句,慕容灏还有些开心,但听到后面那句,表情瞬间僵住。 陈宴不慌不忙,将目光移到了阮流筝的身上,朝前逐渐靠近,“想必这位就是,陛下的皇后娘娘了吧?” “脸蛋不错,身材婀娜,肤如凝脂....很润!” 说着,陈宴的手也没闲着,径直拍在了女人后翘之处。 当面ntr的感觉真不错! “啊!” 阮流筝被吓了一激灵,连连后退远离,躲到慕容灏的身后,“这位大人,还请你自重!”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衣冠楚楚的掌镜使,竟是个十足的浪荡子。 不仅敢轻薄于自己,还敢当着她丈夫的面调戏.... “陈宴!” 慕容灏怒火中烧,拍案而起,厉声大喝:“宇文沪让你前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宇文信宇文沪这对叔侄,都没对他的皇后起歹心,这一个不入流的竖子怎么敢的? “陛下,别那么激动....” 陈宴不以为意,又坐回原位,不徐不疾道:“大冢宰心善,特命在下前来放你们离去!”“留下慕容氏的香火传承....” 说着,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什么?!” “怎么可能?” 慕容灏一怔,脸色大变,诧异道。 顿了顿,无比警惕,将信将疑问道:“宇文沪能这么好心?” “在下连诏书都带来了,岂能有假的?” 陈宴欣赏着慕容灏震惊的表情,淡然一笑,接过张文谦递来的诏书,念道:“大周皇帝令:燕帝慕容灏,深明大义,知天命有归,顺天应人,禅位于朕。” “其德至厚,其义至伟。” “今特诏封慕容灏为中阳公,食邑万户,位在诸侯王之上。” “于其封国之内,可奉燕正朔,以天子车夫郊祀天地,宗庙、祖、腊皆如燕制,钦此!” 在陈宴带来这道诏书的同时,旨意亦是明发了天下。 向大周子民宣示了,宇文氏的仁厚,与对前朝皇室的宽待! 慕容灏目瞪口呆,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宇文...大冢宰不仅不杀朕,还宽宏大量要放过朕?” 哪怕已经缓了许久,这位前燕废帝依旧觉得如梦似幻,一点都不真实。 本来已经怀着必死之心,结果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诏书在此,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自己看....”陈宴笑了笑,将诏书塞到了慕容灏的手里。 “这是真的....” 慕容灏反反复复看了十数遍,直至真切确认后,依旧不敢相信,抬眸问道:“他不计较朕,暗中政变谋逆之事?” “大冢宰心胸宽广,能容天下难容之事!” 陈宴昂首,朗声振振有词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在下已经备好了船只,由渭水一路而去,直抵中阳!” “好...好!” 慕容灏大喜,难掩激动之色,握住阮流筝的手,笑道:“流筝,咱们性命无忧了!” 陈宴见状,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打了个响指,吩咐道:“宋非,护送大燕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前去登船!” 第32章 就算到了海底龙宫,末将也守着你们! “多谢陈大人!” 慕容灏朝陈宴抱拳,致谢道。 他原以为这就是,一个前来羞辱自己、轻薄皇后的浪子狂徒.... 却万万没想到,竟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不仅不用死,还有了封地,依旧有锦衣玉食的生活。 “无需客气。” 陈宴摆了摆手。 “还烦请陈大人,向大冢宰转达朕的谢意!” 慕容灏目光如炬,沉声道:“朕今后必会安分守己,不会再有非分之想!” 俨然一副幡然悔悟的模样。 “一定。” 陈宴点点头,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这边请!” “流筝,咱们走。” 慕容灏一刻都等不了,牵起阮流筝的手,就迫不及待朝外而去。 “恭送大燕皇帝陛下!” 陈宴似笑非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朗声道。 屋外。 慕容灏与阮流筝走在最前面,那些风华正茂的妃子们,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少爷,他们已经走远了....” “别看了!” 朱异凑上前来,用手肘顶了顶看得入神的陈宴,一阵坏笑,打趣道:“你要是喜欢那皇后,不如借故扣下?” 说着,开始挤眉弄眼。 对于自家少爷某些方面的特殊癖好,青鱼不知道,但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都是男人嘛,可以理解....“谁跟你说,我是在看她的?” 陈宴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玩味反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那萧氏皇妃才是一等一的美人!” 显而易见,陈宴从始至终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有调戏了阮流筝,慕容灏的关注点就会放在她的身上。 也就不会注意到少了一个人..... 朱异有些发懵,不由地挠了挠头。 刚才只顾着看少爷,还有那前大燕皇后了,没注意到有什么萧氏皇妃呀! “老张,附耳过来!” 陈宴倚靠在树上,打了个响指。 “大人,有何吩咐?”张文谦闻言,迅速上前。 陈宴眉头微挑,随性指了指,笑道:“让咱们的人,给慕容灏搬东西之时,将里面的金银细软,全部用石头给替换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其他的也一样。” 正所谓,贼不走空。 这来都来了,要是什么都拿不出,不就是白来了吗? 慕容灏是被废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不少油水的。 “是。” 张文谦会心一笑,默默竖起大拇指,“大人,可真有你的....”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你务必要给我办好了!” 陈宴收敛笑意,正色道。 说罢,对张文谦一阵耳语,叮嘱其中细节。 “下官明白。” 张文谦先是一怔,随即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保证道:“大人尽管放心,一定办的妥妥帖帖!”关山难越,谁悲失足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人之妻。 ~~~~ 渭水码头。 大船上。 “呼~” “终于登船了!” 慕容灏倚在栏杆上,长舒一口气,感慨道:“终于要离开长安这个囚笼了!” 那一刻,他只觉即将困龙升天、蛟龙入海! 没有束缚,就可以鲲鹏展翅了! 未来大有可为。 “是啊!” “咱们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 阮流筝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去,拉着慕容灏的手,深情款款,附和道:“以后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被囚禁在禁阙宫的这些日子里,阮流筝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终日惶恐不安,唯恐哪日屠刀就落下来了。 所幸,这一切都过去了.... “不!” 慕容灏目光坚定,注视着远处的长安城,沉声道:“朕乃大燕之国君,怎能坐视祖宗江山易手?” 阮流筝听着这意料之外的言语,愣了愣神,试探性问道:“陛下,您莫非还不肯放弃?” 她没想到,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自己的丈夫还不愿意死心.... “当然!” 慕容灏斩钉截铁道:“慕容氏男儿岂能言败?” “该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说着,捏紧了双拳。 豪情壮志几乎都快溢了出来。“陛下,慎言呐!”阮流筝被惊住,低声提醒道。 还左顾右盼,见无人注意到才放下心来。 钱秉直身着铠甲,站在船头,迎着扑面而来的渭水冷风,回望一眼长安后,朗声道:“起锚,扬帆!” “出发!” 是夜。 慕容灏独自立于甲板之上,极目远眺,望着茫茫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夜深天凉了,加件衣裳....” 阮流筝走来,将一件袍子披在慕容灏的肩上,柔声道。 “好。” 慕容灏应了一声,拉住女人的手,说道:“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看来是不会有杀手了!” 上船之初,慕容灏原以为宇文沪埋伏刺客,欲在渭河之上解决自己,所以一直小心提防。 结果直至入夜,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尤其是这还已经,驶入大河中央,更难有杀手靠近了。 “宇文沪堂堂一国宰辅,想必是讲信用的....” 阮流筝抿了抿唇,安抚道:“说放了咱们就放了,该是不会失信的!” 她不是盲目信任宇文沪的政治承诺。 而是,在上船之前听说,宇文沪已经将诏书明发天下了,想反悔也难了。 “呵!” 慕容灏闻言,冷哼一声,轻蔑笑道:“宇文信英雄一世,也有看走眼之时....” “他所托之人,不过是个盲目自大、眼光短浅的庸才!” “宇文氏怕是坐不了许久江山....” 哪怕连他慕容灏都知道,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一旦大获全胜,头件要事就是给对手斩尽杀绝,永绝后患。 结果宇文沪呢,为了作秀,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竟然放虎归山.... 比他的叔叔,曾经的大燕大丞相差的太远了!就这样的人,执掌周国军政大权,要不了就会出现大问题。 而这就是他慕容灏的机会! “陛下,咱们就不能去中阳,好好过日子吗?” 阮流筝眉头紧蹙,握住慕容灏的手,劝道:“你是斗不过宇文沪的....” 在阮流筝看来,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并不觉得,能被宇文信选中托付之人,能有那么好对付.... “流筝,连你也不相信朕?” 慕容灏直直地盯着阮流筝,问道。 顿了顿,一拳砸在围栏上,沉声道:“到了中阳后,朕要招兵买马,光复大燕江山!” 只要宇文氏如当年尔朱氏那般,出现内乱,属于他慕容氏的机会就到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夸赞声: “陛下好兴致呀!” “谁?”慕容灏面露警惕,寻声望去。 “是末将!” 钱秉直从夜色中走出,缓缓出现在视线中。 “是你?” 慕容灏认出了来人,是陈宴安排护送的将军,问道:“来做什么的?” “末将备了些酒食,特请陛下娘娘享用!” 钱秉直晃了晃手中的酒肉,说道。 “好。” 慕容灏应了一声,并未拒绝,带着阮流筝回到船舱,酒过三巡后,问道:“方才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 “你也曾是大燕的臣子,可愿追随于朕?” “朕许你王爵之位,全族荣华富贵!” 许诺的同时,慕容灏的右手已经握在了,腰上的匕首之上。只要答案不是想要的.... “愿为陛下效死!” 钱秉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好!” 慕容灏大喜,“今日咱们饮血酒为盟!” 说着,抽出匕首,划破手掌,滴血入酒坛之中。 “干!” 两人将血酒一饮而尽。 就在慕容灏沉浸在,拉拢到一员干将之际,只听得阮流筝惊慌失措的大喊: “水!” “进水了!” “船舱进水了!” “救命!” “救命啊!” 慕容灏亦是慌了神,连忙向钱秉直求救。 “慌什么?” 钱秉直不为所动,依旧举着酒坛痛饮,笑道:“就算到了海底龙宫,末将也守着你们!” 渭河水在不断的涌入.... 吞没着船内众人。 慕容灏想向外逃去,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片刻后。 一个巨浪打来,下沉的大船被渭河彻底吞没,无一活口..... 第33章 既然抄了老朱的作业,那就得抄全了 翌日。 清晨。 长安陈府。 内院。 迎着第一缕晨曦,陈宴一身劲装,在慢条斯理地摇头摆尾去心火,紧接着又是两手攀足固肾腰。 朱异在虎虎生风耍完一套剑法后,用巾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疑惑地注视着陈宴,问道:“少爷,你起了个大早,这既不练武也不处理公务的,就为了在这慢悠悠的打拳,是图什么呀?” “养生。” 陈宴闻言,继续进行着背后七颠百病消,缓缓吐出两个字。 在打完一套八段锦后,动作并未停止,又无缝衔接上了五禽戏.... 朱异挠了挠头,对“养生”这个词,不明白,也不理解。 “大人,事儿成了!” 宋非在丫鬟锦瑟领路下,快步来到陈宴的身前,汇报道。 “哦?” 陈宴正打到鹿戏,漫不经心道:“详细说说....” “刚传回来的消息,昨夜护送废帝的船只,行至同州境内时,因风急浪大、河水湍涌而倾覆....” 宋非颔首,略作措辞,说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船上没有任何人生还!” 后一句的字里行间,充斥着意味深长。 那大船是宋非一手操办的,他当然清楚船毁人亡的“真正原因”。 “嗯。”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忠义侯做的不错,没有辜负我的厚望....” “收敛尸身,运回长安,厚葬!” “其爵位由长子承袭!”没有人比陈宴更懂,这种情况下,最完美的屠龙方式! 小明王:咕噜咕噜咕噜..... 那可是老朱严选的。 “是。”宋非应道。 陈宴打到鸟戏,双眼微眯,吩咐道:“老宋,安排人在长安城外,渭水河畔,搭设祭坛....” 既然抄了老朱的作业,那就得抄全了。 宋非闻言,略作沉思,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问道:“大人,你莫非是想....?” “哭灵咯!” 陈宴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玩味道:“做戏要做全套,哭得越伤心,才越能彰显咱们的仁义!” 要令废帝不仅死了,还要死得有价值。 将坏事变成好事,收买人心,形成正面导向。 让长安百姓,乃至天下人,都看到大周朝廷、宇文皇族的“仁德”! 俗称“政治作秀”。 陈宴可是记得,史书上老朱可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是死了亲爹亲娘一样。 “高啊!” “太高明了!” 宋非眼前一亮,如醍醐灌顶,拱手朗声道:“下官对大人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有大人执掌朱雀卫,何愁不能步步高升呢?” 此话虽有马屁之嫌,但宋非内心是愈发,钦佩这个年仅十七岁的上官。 心机深沉,谋划缜密,行事果决,手段老辣,完全超出这个岁数应有的稳重成熟。 在他的麾下,自己那止步不前的仕途,大有可为。 “差不多得了!” 陈宴被捧得老脸一红,摆了摆手,笑道:“老宋什么时候也学会阿谀奉承了?”宋非哈哈大笑,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径直甩锅道:“这不近墨者黑,跟李璮那个害群之马学的嘛....” 明镜司的不良风气,都是李某人带起来。 李璮:我谢谢您嘞! “少爷,你昨夜带回来的那个醒了!” 青鱼一路小跑,匆匆而来,将气喘匀后,说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明月在那守着她....” “行。” 陈宴应了一声,拍了拍宋非的肩膀,“老宋,你先去善后吧....” “下官告退!” 宋非点点头,眨了眨眼,一脸心照不宣的模样,行礼后快步离去。 “走,咱们瞧瞧她去!” 陈宴伸了个懒腰,拉着青鱼向她的来时路走去。 ~~~~ 客房。 “你刚醒,先喝些水吧!” 澹台明月面无表情,捧着一碗温热的水,递到从床榻上走下,在四处张望的萧芷晴面前。 随即,又指了指一旁的桌上,继续道:“桌上有肉粥和糕点,要是饿了的话,可以吃点....” “你是谁?” “这又是哪里?” 萧芷晴并未接澹台明月递来的水,而是很是警惕地盯着这个女人。 她分明记得,自己在随陛下登船的路上,不知为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就是出现在这里.... 一个极其陌生的环境,还有两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其中一个见她醒来,还急匆匆的跑了,不知作何去了。这些水还有食物,她可不敢吃..... 澹台明月见萧芷晴不接,也没再端着,直接放在了桌上,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没有任何要回答问题的意思。 两人就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陈宴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美人长发如墨般顺滑,松松挽起,一只紫玉簪斜插其中,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如玉的颈边,更添几分妩媚。 她肌肤胜雪,在紫色衣衫的映衬下,更显晶莹剔透,吹弹可破。 陈宴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感慨道:“啧,午高老师诚不欺我也,的确是紫色更有韵味!” 这个女人本就很美,在紫色的勾勒下,分外凹凸有致,勾魂夺魄。 没有哪个禽兽,能抵御得了这种诱惑.... 尤其是像陈宴这种好色之徒! (她只是我的妹妹,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 “少爷,午高老师是谁呀?”跟在身旁的青鱼,听得疑惑不已,问道。 “他啊,是我认识的一个哲学家!” 陈宴的思绪被拉回,一本正经地胡诌道。 说罢,见青鱼还是云里雾里的模样,又继续道:“嗯...你可以理解为,很有学问的大儒!” “你从哪儿抢回来的女人?” 澹台明月站起身来,走到陈宴面前,斜眸示意萧芷晴,问道。 “什么叫抢?” 陈宴听到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立刻纠正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抢呢?” 澹台明月点点头,改口道:“对,是绑!” 那戏谑的表情,仿佛在说:我还不懂你? “行了行了,你先去忙吧....” 陈宴扯了扯嘴角,将这个拆台的女人往外推去,“这里我来处理。”澹台明月也懒得多作停留,她手中还有一堆事要做,当即转身离去。 在两人插科打诨之际,萧芷晴亦是冷静下来,凤眸直视陈宴,沉声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本宫?” “你可知本宫是何人?” 举手投足间,俱是上位者的威严。 “知道啊!” “要是不知道,能带你回来吗?” 陈宴不慌不忙拉过凳子,慵懒地坐在了桌边,拿起一块糕点递给青鱼,又拿起一块啃起来。 顿了顿,又继续道:“萧芷晴,兰陵萧氏,梁国皇室中人,前燕皇妃....” “你既清楚,那还怎敢?”萧芷晴捏紧了拳头,俏脸之上满是愠怒,厉声道。 那高高在上的气势,若是换作普通寻常百姓,怕是早已跪地磕头。 陈宴却不以为意,甚至觉得很有趣,欣赏着她的表演,玩味道:“别故意板着一张脸,你唬不了人,更唬不了我....” “那么久水米未进,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没有毒....” 说罢,指了指桌上的吃食。 又给自己盛了碗肉粥,径直喝了起来。 别看看不出来,难道他陈宴还看不出来,这个女人是在虚张声势? 其实她现在自己都怕的要死.... “你将本宫裹挟至此,又是意欲何为?”萧芷晴戒心未消,凤眸冷冽,直勾勾地盯着陈宴。 萧芷晴不知道面前的男人,究竟是看出了自己的伪装,还是在诈她。 但气势却是弱了不少。 陈宴猛地起身,一手托住萧芷晴的纤腰,一手捏住她的下颌,舔了舔嘴唇,坏笑道:“娘娘倾国倾城,绰约多姿,难道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 “男人与女人之间,还能做什么呢?” 第34章 其实,答案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 “啊!” “放肆!” “你信不信本宫喊人了!” 萧芷晴被陈宴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大喊。 强装出来的镇定,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芷晴是真的慌了,她在这个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欲望。 “喊啊!” “你喊破喉咙都没用....” 陈宴强压着上扬的嘴角,竭力扮演着调戏姑娘的流氓,“这里是我的府邸,还能有人救得了你?” 你别说,你真别说,这位二十岁的皇妃娘娘,不仅模样很好,身材也是一等一的。 小蛮腰盈盈一握。 手感很棒! 萧芷晴猛地推开陈宴,连连后退,抵至墙角,双手环肩,声音颤抖,“别过来!” “别过来!” “你再过来,我...我就咬舌自尽了!” 说罢,梗起脖子,瞪着面前的狂徒。 试图用这种“威胁”,来达成自救。 “咬啊!” 陈宴不为所动,依旧向前,伸手撑在萧芷晴的头侧,将她壁咚在墙上,目光凶狠,冷笑道:“你敢咬,我就把你的尸身,送去乞丐窝,供他们享用....” “再丢到乱葬岗,让豺狼鬣狗啃食!” 陈宴的双眼冷冽如冰,犀利如刀,直直地刺向目标,眼底深处涌着近乎疯狂的戾气。 周身杀意凛然。 威胁? 陈宴最不怕的就是威胁,最擅长的也是威胁! “你...” “呜呜呜!”萧芷晴被吓了一激灵,娇躯颤抖,积压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两行清泪划过脸颊,哭出了声。 那担惊受怕的模样,我见犹怜。 一想到要被乞丐侮辱尸身,还要沦落为豺狼鬣狗的腹中餐,萧芷晴就哭得更大声了。 “好啦,不吓唬你....” 陈宴抬手,擦拭萧芷晴的泪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揶揄道:“如此花容月貌的美人,我可舍不得让你香消玉殒了!” “哈哈哈哈!” 说罢,将女人抱回了桌边坐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 “又想怎么样?” 萧芷晴红着眼眶,怯怯地望着陈宴,轻咬嘴唇,委屈地问道。 她已经分不清,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岁数还小的男人,到底有多少面.... 但刚才是真的感受到了,那彻骨的寒冷还有杀意。 那一瞬间,或许是真的动了杀心。 “我叫陈宴,昨日在禁阙宫,你应该见过我....” 陈宴以手撑面,悠哉地说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我传旨意,送慕容灏去中阳的!” 萧芷晴一怔愣,昨日的一幕幕浮现,那张脸重叠在眼前,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宴,诧异道:“是你...” “你是那个明镜司的朱雀掌镜使!” “那陛下呢?” 萧芷晴怎么也没想到,绑架自己,还轻薄自己的浪荡狂徒,竟会是昨日那人。 他哪来如此大的胆量? “死了!” 陈宴端起肉粥,浅浅抿了一口,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刚传回来的消息,慕容灏及其所有家眷,包括皇妃萧氏在内....” “全部死于昨夜的覆船之中!”包括后面的内容,咬字极重。 这言外的暗示,不言而喻。 “什么?!” 萧芷晴大惊,猛地站起身来,凝望着陈宴那淡定的神情,一个大胆的猜测,涌现在她的心头,试探性问道:“这...不会...不会是你做的吧?” 说罢,深吸一口气。 美眸深处,俱是惊恐。 慕容灏连带着那些人死了,死在了覆船之中,而那船是陈宴准备的.... 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啊! “真聪明,一猜就中!” 陈宴非但没有否认,甚至还打了个响指,坦然承认。 还一脸欣赏地打量着萧芷晴,玩味道:“看来你不仅有美貌,还是有点脑子的....” 不是空有其表的花瓶美人,在未知的环境与少量的信息中,能极快得出准确的判断。 陈宴对这个女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萧芷晴闻言,瘫坐回原位,双目无神,口中喃喃:“是宇文沪指使的...” “我就说他怎会轻易放过陛下....” 一阵后知后觉的恍然后,一个更大的疑惑,出现了萧芷晴的心头,不解地看向陈宴,问道:“那你又为何独独会救下我呢?” “见色起意咯!” 陈宴耸耸肩,痴迷地盯着萧芷晴的盛世容颜,笑道:“陈某这个人好色,尤其钟爱他人之妻!” “昨日一见娘娘,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陈宴面不红心不跳。 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好似曹贼之好,孟德之志,是什么很光荣的事一般。 “放屁!” 萧芷晴几乎是脱口而出,斩钉截铁地说道:“以你的身份,再加上宇文沪对你的宠信,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绝不可能因为色迷心窍,而铤而走险的!” 从陈宴嘴里说出来的那话,萧芷晴连一个字都不信。哪怕他那色欲熏心的模样,装得再像.... 担这么大的风险,就是因为馋她的身子,真把她当三岁小孩子糊弄呢? 宇文沪的宠臣亲信,还会缺女人,能被女人所惑? “熊大有脑,你这个女人,比慕容灏那个志大才疏的玩意儿,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陈宴收敛伪装,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正色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其实,答案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 萧芷晴一怔,略作回忆后,恍然大悟:“兰陵萧氏,大梁皇族,你是因为我的身份!” “陈宴,你的所图不小啊!” 那一刻,萧芷晴隐约间猜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意图。 有自己在手,陈宴就是进可攻退可守。 一旦在周国失势或人身威胁,就可利用她的身份,顺利南下投靠大梁。 这个男人冒那么大的风险,是在未雨绸缪,给自己的未来留足了退路,还有容错的空间.... “青鱼,以后萧芷晴就交给你了,饮食起居参照我的标准,合理要求一应满足....” “可以在府邸中自由活动,但不能踏出大门半步!” 陈宴淡然一笑,招手唤来青鱼,吩咐道。 “是。”青鱼点头应道。 “你要软禁我?” 萧芷晴见状,眉头微皱,问道。 刚从禁阙宫那个虎穴逃出,转头又撞进了狼窝。 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了性命之忧.... “怎么能叫软禁呢?” 陈宴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是为了你的安危,以及在下的小命....” “毕竟私藏前朝皇妃可是重罪!” 李狗剩的行事风格很有可取性,稳一手总是没错的。 狗命最重要。“你这胆大包天的狂徒,原来也会害怕呢!”萧芷晴听笑了,嘲弄道。 “以后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吧...” 陈宴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我不会像慕容灏那般不待见你!” “前提是你不要作死!” 前燕废帝对这位萧氏皇妃,可是出了名的不待见。 因为对南朝梁国的厌恶,再加上宇文信的逼迫迎娶,萧芷晴从十六岁入宫,被足足冷落了四年。 连新婚之夜也是让她独守空房。 “你...你都知道?”萧芷晴一怔。 “你说呢?”陈宴挑了挑眉,反问道。 萧芷晴点点头,恍然道:“是了,你是明镜司掌镜使,要查这些东西根本没有难度....” “甚至就是一句话的事!” 说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不由地回忆起了,过去四年的“冷宫”生活。 嫁人四年,还是黄花大闺女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了吧.... “行了,你先填饱肚子吧!” 陈宴盛了一碗肉粥,塞到萧芷晴的手里,说道:“以后想吃什么,就自己吩咐厨房....” 顿了顿,又叮嘱道:“多吃点,我喜欢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女人!” 说罢,轻轻嗅了嗅,萦绕鼻尖的处子幽香。 “谁要你喜欢?” 萧芷晴脸色绯红,瞪了一眼,“你要是敢有非分之想,我就自尽,让你的算计落空!” 尽管阻止不了,也反抗不了,但她还可以嘴硬。 “威胁我?” 陈宴似笑非笑,将萧芷晴抱到桌上,贴近她的脸,“我这个人呢,不仅敢想,还敢想敢干....” “别人越不愿意我做什么,我就越要去做什么!” 第35章 人事即政治! 晋王府。 书房。 “参见大冢宰!” 陈宴面向宇文沪,恭敬地双手抱拳,躬身行礼。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大冢宰的私人府邸。 “免礼吧!” 宇文沪提着毛笔,正在身前宣纸上挥毫练字,头也没抬,说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以后在这王府,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是。” 陈宴眨了眨眼,应了一声。 大冢宰说是那么说,但他可不敢那么做.... 顶头上司跟你客套,你要是当真了,那才是昏了头,打工人就该有打工人的觉悟。 “阿宴,你小子高啊!” 宇文沪放下毛笔,抬眸看向陈宴,眼底尽是赞誉,笑问道:“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些主意的?” 尽管休沐在家,但明镜司还是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了大冢宰的桌案上。 乘船失事沉没,名正言顺送废帝上路,完美解决所有问题的同时,还规避了全部风险。 年轻人的脑子就是活泛,开创了先河。 抄的呗!要不说人家老朱,能开局一只碗打下江山呢?.....陈宴心中嘀咕一句,满脸堆笑,奉承道:“全仰赖大冢宰的教诲点拨,臣下才能灵光一闪!” “哈哈哈哈!” 宇文沪闻言,开怀大笑,抬手指了指陈宴,“你小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说话!” 油嘴滑舌之人,宇文沪向来不待见。 但这个说话好听,办事又漂亮的小子,他却是打心底里的喜欢。 陈宴颔首,话锋一转,开口道:“不过,臣下只做完了前半部分....” “剩下的的后续,还需大冢宰您来!” 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哦?” 宇文沪收敛笑意,转动着玉扳指,饶有兴致地望向陈宴,问道:“废帝已崩,一船人尽数殒命,还需要本王做些什么?” 按常理而言,慕容灏一死,所有的事情到此,就可以划上一个句号了。 彻底结束废帝谋逆案。 但他了解面前这个小子,绝不是一个无的放矢之辈.... “哭灵!” 陈宴昂首,目光一凛,抑扬顿挫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臣下已命人在渭水边,搭好了戏台子...” “还请大冢宰与陛下,率百官前往致哀!” 宇文沪一怔,略作沉思,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笑道:“可真有你的!” “阿宴,你做事还真是思虑周全啊!” “连这一层面都考虑到了....” 哭灵二字一出,宇文沪又怎会看不出陈宴的意图呢? 既完成了政治作秀,又拉拢了人心民心,关键是还可以威慑残留的忠燕之人。 “大冢宰谬赞了!” 陈宴淡然一笑,拱手道:“臣下只是觉得,能用死为我大周尽最后一份力,是废帝的荣幸!” 没有人比陈宴,更懂如何废物利用! 压榨完哪怕最后一滴剩余价值.... “好,很好!” 宇文沪轻敲桌案,极为满意,玩味道:“就依你所言,该去的那些位,都不得缺席!” 那些位三字,咬得极重。 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自然是八柱国之二的大司寇赵虔,还有大司徒独孤昭。 正好借此名正言顺的敲山震虎。“大冢宰圣明!” 陈宴奉承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臣下有个不成熟的策略,想向您建言....” “你还会有不成熟的?” 宇文沪听笑了,打趣一句后,说道:“说来听听....” 俨然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通过之前那些手段来看,多半又是什么奇思妙想。 “敢问大冢宰,在朝堂之上,有几人不贪污?” “不腐败?” “不压榨百姓?” “不把朝廷的银子,往自己兜里揣?” 得到许可后,陈宴略作措辞,直接一键四连发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 原本还以为是新鲜事的宇文沪,脸色忽沉,眉头紧蹙,目光凌厉地审视着陈宴,并未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 无论如何粉饰太平,那个人再有崇高的理想,一旦接触到权力就会迅速被腐化,这是不争的事实。 尽管大周建立时间不长,但中饱私囊、贪赃枉法、攫取私利、公器私用之人,却是不在少数的。 这也是宇文沪接下来,推行新政重点要整治的问题.... 但他没想到,就这么被这小子给问了出来,而且似乎还大有深意。 陈宴没有卖关子,目光一凛,正色道:“大冢宰,咱们完全可以借反贪反腐的名义,来党同伐异,整肃异己....” “这样不仅有大义的名分,还能赚到民心和政治声望!” 曾在那位顶级大佬身边,待了那么多年,陈宴深谙权力的底层逻辑: 贪官不可怕,腐败不可怕,就怕你不是己方阵营。 用大义名分来包装打击异己,纵使对手知晓你的意图,也挑不出任何的纰漏。 而大冢宰初掌大权,也正是需要树立威信,巩固权力的时候! 陈宴则可借机大肆敛财,以那些达官显贵的人头,铺就一条向上的青云路....“他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但这倒不失为,清除障碍的良方....” 宇文沪双眼微眯,瞳孔微缩,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献策的陈宴,心中喃喃。 跟在叔父宇文信身边多年,宇文沪当然深知,人事即政治! 权衡人事是权力布局的最高智慧,最显一个人的政治功底。 人事安排有三个层次。 最高级别:通过人事安排使得自己能够继续往上走;通过人事安排使得敌人不能往上走。 次一级别:通过人事安排使得自己的权力触角有所扩大。 最次级别:通过人事安排使得自己的经济、生理层面获得补偿。 而陈宴所言,恰恰深谙此理。 他时间还长,可以通过人事的软刀子,不断割那两大老柱国。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 陈宴察言观色,连忙跪倒在地,打破了尴尬:“是臣下失言!” “还请大冢宰降罪!” 认错的态度很是积极。 “不!” 宇文沪呼出一口浊气,平复自己的心情,起身托起陈宴,笑道:“你说得很好!”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大周如今要的是稳定,经不起内部的动荡....” 不可否认,陈宴的策略,实实在在地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但宇文沪在再三斟酌过后,却表现出了成熟掌权者的克制。 大周新帝登基才月余,东面还有虎视眈眈的齐国。 一切不能操之过急。 “大冢宰所言极是,是臣下欠考虑了!”陈宴不由地长舒一口气。 宇文沪轻拍陈宴的肩膀,和煦一笑,开口道:“阿宴,正好你也是第一次来府上,本王给你引荐一个人....” 第36章 得大冢宰亲自引荐之人 “大冢宰府上的会是谁呢?” “还能得大冢宰亲自引荐....” 陈宴闻言,眼眸低垂,心中嘀咕,陷入沉思,忽得露出一抹怪异神色,“不会是....?!”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宇文沪唤来王府管家,耳语几句,管家快步离去。 片刻后。 一个衣着华丽,容貌俊朗,与大冢宰有五六分相似的年轻男人,来到了书房,“爹...爹,您唤儿子有何事?” 宇文泽战战兢兢地望向自己的父亲。 好似耗子见到猫一般,发自骨子里的畏惧。 “站直咯!” 宇文沪不复此前的和颜悦色,板着张脸,神情严肃,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腰板要挺直!” “别娘们唧唧的!” 说着,抬起手来,就拍在了宇文泽的腰上。 严厉无比。 “是...是!” 宇文泽克制着心中的恐惧,声音略颤抖,连声应道。 宇文沪还是不满意,却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向陈宴,神情和缓了不少,开口道:“阿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本王的独子,宇文泽!” 还真是他呀!大冢宰爸爸的亲儿子....陈宴印证了心中的猜测,嘴角勾起笑意,面前宇文泽,躬身抱拳行礼:“见过泽公子!” 有这样的父亲,陈宴说不羡慕是假的。 尽管大冢宰对宇文泽表现出,近乎苛待的严厉,还有宇文泽发自骨子里的畏惧,但他却在大冢宰的身上,看出了浓浓的父爱。 谁又不想自己的儿子出类拔萃呢? 跟陈通渊形成了天壤之别。在陈宴要拜下之时,宇文沪伸手托住了他,说道:“阿宴,你无需如此客气....” 顿了顿,又继续道:“他岁数比你小些,唤他阿泽就好!” 宇文泽与陈宴同是十七,只不过小了几个月,是宇文沪二十七岁那年得到的独子。 我这算是得到大冢宰的信任,进入核心圈子了?不行,伴君如伴虎,可不能飘....陈宴眼前一亮,又迅速遏制住了内心的兴奋,恭敬应道:“是!” 小皇帝年仅十五,没有亲政更没有实权,大冢宰就是实际上的皇帝,更是宇文氏一族的族长。 引荐唯一的儿子,意味着什么,陈宴心知肚明。 但在即将飘飘然的瞬间,曾经的经历与理智,让他克制住了,深知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宇文沪看向宇文泽,抬手指了指陈宴,开口道:“这是阿宴,明镜司朱雀掌镜使....” 顿了顿,又嘱咐道:“你以后要视他为兄!” 他就是近些日声名鹊起,深得父亲重用的陈宴吗?与那一位还真是相像呢.....宇文泽打量着陈宴,颇有几分感慨,点点头,“孩儿明白!” 随即,朝陈宴行了一礼,恭敬道:“见过阿兄!” “泽公...阿泽无需如此,我可担不起!” 陈宴眼疾手快,双掌托住宇文泽,阻止了他的动作,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慌乱。 大冢宰唯一的亲儿子,认他为兄,这剧情令陈某人始料未及。 “你担得起!” 宇文沪拉开陈宴,让宇文泽拜了下去,说道:“阿宴,我这儿子天资愚钝,胸无点墨,你日后要多帮衬他一些!” 说着,抬起手来,拍了拍陈宴的肩膀。 是满满的期许。 陈宴一怔,脑中飞速运转,脱口而出:“臣下观阿泽一表人才、龙潜凤采、温文尔雅....” “可远胜于长安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子弟!” “一看就是大冢宰您的血脉!” 这话真不真心不知道,但却是滴水不漏。夸赞宇文泽的同时,还奉承了大冢宰。 “这说得还是我吗?” 宇文泽闻言,抿了抿唇,心中暗道。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夸。 尤其还是在他向来严厉的父亲面前。 陈宴阿兄可真是个好人啊! “你就别恭维他了....” 宇文沪摇了摇头,看着人精一样的陈宴,叹了口气,无奈道:“阿泽是什么样,本王这个当爹的还能不清楚?”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教导了这么多年,宇文泽天资如何,他又怎么会不知晓呢? 还一表人才?龙潜凤采?温文尔雅? 宇文沪听着都替他感到脸红。 充其量也就算是品行端正,能听得进自己的话,不幸中的万幸了。 “臣下只是实话实说,没有半句虚言!” 陈宴一本正经,振振有词道:“您可不能为了自谦,而贬低阿泽呀....” “行了行了!” 宇文沪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你们两兄弟今后要多加走动,多多增进感情才是!”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宇文沪不想听,也没兴趣听。 他要的是这俩孩子交好,亲如兄弟。 特别是陈宴要视宇文泽为弟。 “是。”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齐声应道。 一个的眼中,难掩兴奋庆幸之色,终于有人可以护着他了。另一个则已经,开始盘算起了,如何拉近关系的操作.... 毕竟,与大冢宰唯一的亲子打好关系,对自己的未来,终归是有利无弊的。 “阿宴,你也殚精竭虑了不少时日,最近暂时无事,就好好休息些时日吧!” 宇文沪坐回原位,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为大冢宰效力不敢言辛苦!”陈宴满脸堆笑,格式化地回道。 “许你七日休沐!” 宇文沪摆了摆手,“去吧!” 眸中满是深邃。 让陈宴休息是假,让他避避风头,从风口浪尖摘出来才是真。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宇文沪可不想自己看重之人,年纪轻轻就夭折了.... “臣下告退!” 陈宴恭敬行了一礼,快步转身离去。 在与宇文泽擦身而过时,用唇语无声说道:过两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宇文泽看懂了,却有些不明所以,来不及细想,就听得父亲问道:“阿泽,可知晓今日是为了什么?” “嗯....” 宇文泽收回思绪,略作斟酌后,说道:“是为了让孩儿多个兄长,日后能相互扶持....” 说着,还不住地观察着父亲的神色,唯恐说错了一个字。 俨然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为父就让你如此害怕?” 宇文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叹了口气,“就权当是如此吧....” 有陈宴在,哪怕有一日他不在了,也有人能保他这个傻儿子周全,性命无虞.... 第37章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两日后。 陈府。 陈宴脱下他身上的衣衫,换上了一袭月白色锦袍,袍身绣着淡雅竹纹,丝线在日光下隐隐泛光,添了几分清逸。 腰间系一条藏青色丝绦,其上悬着一枚温润玉佩。 俨然一副文人墨客打扮。 “少爷,就快吃晚饭了,你这现在更衣,是要去哪儿呀?”一旁的青鱼不解地看着陈宴,问道。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我有点事,今夜应该就不回来了!” 陈宴理好衣领,揉了揉青鱼的小脑袋,笑道。 说罢,招呼着朱异,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不是说休沐七日吗?” 青鱼望着陈宴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疑惑喃喃。 澹台明月倚靠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轻哼一声,“瞧他那模样,多半也不是什么正经事....” 打扮的衣冠楚楚、花枝招展,像极了斯文败类,能是去做什么好勾当? ~~~~ 茶楼。 宇文泽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迎面走来之人,放下茶碗,笑道:“阿兄,你可算是来了....” “你要带我去什么好玩的地方呀?” 眼眸之中,满是期待之色。 与长安那些花天酒地的世家子弟不同,宇文泽轻易是不能出府的。 这一次若非陈宴相邀,他怕也是很难出来的。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陈宴带着朱异快步走到桌边坐下,嘴角微微上扬,一字一顿道。 真他娘怀念以前找嫩模的日子啊! 连轴转了好些时日,终于有空去放松一下了。 来到这个时代,怎能不去打卡体验许白嫖的快乐呢? 想想都令人兴奋啊!勾栏听曲?勾栏?不会是去青楼喝花酒吧?.....宇文泽一怔,笑意僵住,心中喃喃,为难道:“这...这不好吧?” 宇文泽没去过,不代表他没听说过。 勾栏,那可是烟柳之地.... “哪不好了?” “这可太好了!” 陈宴挑了挑眉,淡然一笑,纠正道。 顿了顿,又振振有词道:“正所谓二八佳人体似酥,三八四八照样酥。人头落就人头落,骨髓枯就骨髓枯!” 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有理有据。 人与人之间,能快速拉近关系,建立深厚情谊的有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一起朴国昌。 前三个很难实现,所以陈宴果断选择了第四种,拉近他与大冢宰独子的关系,为日后铺路。 “这...” “要是让父亲知道了...” “咱俩怕是...” 宇文泽犹豫了,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颤抖。 父亲自幼对他管教极严,别人十七岁妻妾成群的时候,他都还在苦读法家典籍,钻研兵法.... 就连府上的侍女,都不让碰的.... “没事!” “男人嘛,食色性也,哪有不去这些地方的?” 陈宴将手搭在宇文泽的肩上,一本正经道:“哪怕大冢宰知晓了,也是责罚我的,你只是被我带去的!” 顿了顿,又继续蛊惑道:“难道你就不想去体验一番?” 陈宴那模样,像极了带坏纯洁小朋友的怪蜀黍。 宇文泽闻言,犹豫了片刻,斟酌再三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牙道:“好吧...那就全听阿兄安排!” 十七岁的年纪,正是欲望最强的年纪,再加上被压制了这么多年,宇文泽又怎会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呢? 再加上还有父亲看重的阿兄同往,哪怕父亲知道了,也不会多加责罚的! “这就对了!”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着孺子可教的宇文泽,玩味道:“去这些地方,你且记住几个道理....” “阿兄请讲!”宇文泽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地听着。 俨然一副好学的模样。 展现了浓厚的兴趣.... “不行,是她对你的否定。” “不行了,是她对你的肯定!” 陈宴轻敲桌面,似笑非笑,玩味道。 “噗...咳!” 朱异刚端起茶碗,准备喝一口,就被呛住了。 他原以为自己少爷,要教什么青楼避坑指南。 却万万没想到,教的会是这个??? 但好像似乎大概,也没什么毛病,对宇文泽这个雏儿来说,的确是刚需的教程。 “喜欢一个女人,就不要让她的泪,从眼睛里流出来!”陈宴抿了抿唇,又意味深长道。 “嗯?” 宇文泽一怔,听得云里雾里,但隐约间又有些明白。 “学会听音变速,是男人最基本的必修课!”陈宴摩挲着下颌,笑道。 众所周知,对于车况的掌控,主要还是对音浪的把握。 根据声浪来适当松加油门。 当然,这些对一个雏儿来说,还是太过于高深了.... ...... “这也行?” “小弟受教了!” 宇文泽拼命理解,忽然茅塞顿开,眼前大亮,朝陈宴抱拳。 他只是没经历过,但却并不是傻子。 阿兄说得这些,可都是至理名言、经验之谈啊! “青楼的姑娘们,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陈宴端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感慨道:“可不是那些死板的大家闺秀,所能比拟的!” 说着,不由地回忆起了过去。要说来到这里,最让陈宴难受的一点,就是再也去不了会所了。 莞式服务真让人怀念呐! 以后若有机会,他也要开一家青楼,给这个时代一点“莞式”震惊! 看看什么才叫专业.... 宇文泽听得心花怒放,胸中的顾虑早已抛诸脑后,不由地摩拳擦掌,问道:“阿兄,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陈宴从宇文泽的眼中,看出了迫不及待,打了个响指,淡然一笑,开口道:“现在!” “走着,春满楼!” ~~~~ 春满楼。 除教坊司外,长安最负盛名的青楼。 坊间流传这么一句话:只要银子够,春满楼只有你想不到的姑娘,没有你找不到的姑娘。 “好多姑娘啊,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乱花渐欲迷人眼,宇文泽目不暇接,狠狠咽了口唾沫,看向陈宴,问道:“阿兄,咱们从何玩起?” 若非对流程的不熟悉,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的宇文泽,都想扑上去,左拥右抱,一亲芳泽了。 阿兄诚不欺他也! “这些不过是庸脂俗粉....” 陈宴不屑一顾,笑道:“既然出来玩,那就得玩最好的!” “这春满楼可是,新来了几个江南花魁!” 外院这些接待散客的姑娘,只能迷惑宇文泽这种初来乍到的雏儿,却难入陈宴这种,什么都吃过玩过的老手的眼。 不是花魁也配上他们的桌? “那感情好啊!” 宇文泽点头,“一直听闻江南美人温婉淡雅,玉软花柔....” 陈宴勾住宇文泽的脖颈,径直朝里走去。 鸾巢小筑。 花魁江蓠的别院,早已汇聚满了不少人,放眼望去俱是世家公子哥、风流才子、富家少爷、青年才俊.... 陈宴正搜寻着花魁的身影,一只手掌搭在他的肩头,“大老远就瞧见这背影眼熟,原来还真是你呐!” 陈宴寻声回眸:“怎么是你?” 第38章 只有卡点,才能装最极致的笔! 花魁江蓠配图 “当然是兄弟我啦!” “没想到大哥你也是同道中人啊!” 李璮满脸堆笑,一把圈揽住陈宴的右肩,挤眉弄眼道。 俨然一副看见志同道合之人的表情。 “谁他娘跟你是同道中人?” 陈宴顿时脸色大变,没有任何犹豫地拍开李璮的手,嫌恶道:“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止是李璮意外,陈宴更是意外。 一个老给子,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春满楼还提供男色服务?! “污蔑,赤裸裸的污蔑啊!” 李璮愣住了,回过神来,梗着脖子喊道:“是谁造我李璮的谣?” 刚撸起袖子,准备掰扯一番,就注意到了陈宴身旁,那面容清秀极其眼熟的男子,疑惑道:“这位是...?” 随即,猛地瞪大了双眼:“晋...晋...晋...?!”王世子。 李璮震惊不已,最后三个字堵在了他的喉咙处。 在这种地儿,见到陈宴也就算了,却万万没想到,还能见到大冢宰的世子.... 陈宴见状,连忙打断了李璮的话,指了指宇文泽,介绍道:“这是我弟弟,曹晋!” 说着,朝李璮使了个眼神。 “啊对,晋兄弟!” 李璮心领神会,赶紧改口,满脸堆笑道。 他当然清楚,陈宴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要是把晋王世子给喊出来了,那他们仨就是真的完犊子了。 出来找乐子,还敢打着自家的旗号,唯恐大冢宰抽的不够狠是吧? “李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宇文泽颔首,开口道。与陈宴原主身为嫡子,却被亲爹刻意边缘化不同。 李璮则在李家极为受宠,常随其父出席宴席。 与宇文泽亦是旧识,故而能一眼认出。 “别来无恙,哈哈....” 李璮苦涩一笑,连拉带拽过陈宴,压低声音道:“你胆子也忒大了,带大冢宰的世子来逛窑子?” “不怕被扒了皮?” 此前朱雀卫公然分赃之时,李璮只是觉得陈宴胆子大。 但他未曾想过,这家伙竟能胆大包天.... 那可是大冢宰的独子啊! “你怂了?” 陈宴轻蔑一笑,斜眼反问道。 “怎么可能?” 李璮被架住了,挺起胸膛,咬牙道:“我李璮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怂字怎么写?” 俨然一副无所畏惧的硬气模样。 说罢,在心中疯狂祈祷: 天老爷,可千万不要传到大冢宰耳朵里呀! 在春满楼,寻常姑娘只要银子给够,就是能陪客的。 但花魁不同,她们不仅需要银子,还各有各的规矩.... 就比如,陈宴他们所在的鸾巢小筑,花魁江蓠甚是钟爱诗词。 所以,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一夜春宵,还得诗才出众。 今夜小筑出题的是,以花喻人,写给江蓠姑娘。 “灼灼桃花映粉腮,轻盈笑靥入眸来。春风拂处香盈袖,恰似仙姬下九垓。” 一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站起身来,走过七步后,朗声吟诵道。 话音落下。 顿时就迎来了满堂喝彩。 “鸢尾轻盈舞袖长,宛如仙子绽奇芳。身姿曼妙随风起,韵致迷人意未央。”小筑另一角处的青袍男子,亦是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又是一片喝彩。 ...... 赵令颐听着那些庸俗的诗句,嘴角不由地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在一人结束后,站起身来,目光不屑地扫过在场众人: “寒梅傲雪立崖边,恰似高贤隐世眠。孤影清姿存傲骨,不随流俗守心坚。” 朗声念罢,还展开手中折扇,轻轻挥了挥。 好似胜券在握一般。 “好诗!” “好诗啊!” “以梅花来喻江蓠姑娘,真是恰如其分呢!” 赵令颐的诗一出,立意瞬间拔高,使前面那些诗作黯淡无光,小筑内众人议论纷纷。 楼阁上。 江蓠带着面纱,细品过后,俯视着台下焦点的赵令颐,喃喃道:“这首诗不错....” “虽然有些刻意逢迎,但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佳品了!” 随即,朝身侧的侍女点了点。 若无意外,此人就会是今夜的入幕之宾。 “大哥,要不换一处花魁?” 李璮瞥了眼得意的赵令颐,拉了拉陈宴的衣角,问道:“咱们都是舞刀弄棒的武人,哪会这文绉绉的作诗呀?” “这江蓠花魁怕是没机会了....” 说罢,不由地叹了口气。 满是惋惜。 李璮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杀人抄家打架办案,他是擅长的,但这舞文弄墨的事儿,可不是换上文人衣衫,就能滥竽充数的。 江蓠花魁怕是没戏了,还不如趁早去下一处花魁处,说不定还能拿银子砸开双.... “菜就多练!” “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作诗有手就行!” 陈宴淡然一笑,拍了拍李璮的肩,嘲弄道。 “切!” 李璮撇撇嘴,“大哥你就吹吧!” 作诗有手就行? 你要是胸有点墨,大冢宰就是将你安排在文职,而非全是武夫的明镜司了。 “不信?”陈宴挑眉。 “不信!” 李璮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 “我要是拿下了江蓠姑娘,咱哥仨今夜的消费你来买单!”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玩味道。 “好。” 李璮颔首,如法炮制道:“你要是没拿下,包兄弟我一个月的寻欢作乐,如何?” “一言为定!”陈宴打了个响指。 宇文泽看着这两个开赌局的家伙,并没有劝阻,而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反正谁输谁赢,请客的人都有了。 “其他公子可还有诗?” 侍女豆蔻目光轻扫过全场,问道。 顿了顿,见无人回应,又继续道:“若是没有,那这位公子就是今夜的....”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了志得意满的赵令颐。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陈宴适时开口,朗声念道。 之所以等到这个时候,是无数人前显圣的经验告诉陈宴: 只有卡点,才能装最极致的笔! “云想衣裳花想容...云想衣裳花想容!” 但全场人注意,却没放在陈宴的小心思上,而是俱在诗上,最初吟诗那人,口中反复念叨后,忽得大笑:“哈哈哈哈!”“此诗一出,当名垂千古啊!” 国子监的蓝杉男子瞪大了眼,喃喃重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仙品,仙品呐!” “我大周也有惊才绝艳的诗人!” “今夜的鸾巢小筑,没有白来....”青袍男子欣喜若狂,朝左右友人,激动大喊,“能亲眼见证千古名句的诞生,也算是一桩幸事了!” ...... 原本尘埃落定的鸾巢小筑,因陈宴的一首诗,再次沸腾起来。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还有不少人平复住心绪后,当即就转身离去,他们要去其他地方,将这首诗宣扬出去。 豆蔻走到陈宴面前,施施然行礼,恭敬地问道:“不知公子名姓?” “在下曹昆,曹务的曹,日比昆....”陈宴淡然一笑,抱了抱拳,朗声道。 曹昆之名并非随口胡诌,而是陈宴曾经的本名。 “曹昆?” “没听说过呀?” “咱们长安何时有这个人物了?” 离得最近的国子监众人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这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名字,此前从未出现过.... 但他们都很确信,今夜之后,曹昆之名必将响彻长安文坛! 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足够此人青史留名了。 “曹公子,不知这首诗名唤为何?”豆蔻问道。 陈宴昂首,对视上楼阁注视自己的江蓠的视线,笑道:“鸾巢小筑赠江蓠。” “曹公子,我家姑娘有请!”豆蔻嘴角含笑,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今夜入幕之宾的人选,最终彻底尘埃落定。 作诗我不会,难道还不会抄吗?......陈宴心中大笑,戏谑地转头看向李璮,扎心道:“老李,记得愿赌服输哦!” “这他娘的也能行???” 李璮整个人都快碎掉了。 第39章 长安城内不许有你这么牛逼的人物! “都跟你说了,有手就行....” “而刚好哥哥我就有手!” 陈宴抬起右手,在李璮的眼前晃了晃,补刀道。 将strong拿捏地淋漓尽致。 真他娘的装满了.....李璮在心中腹诽一句,直勾勾盯着嘲讽自己的某人,咬牙切齿道:“你剪纸部诗人!” 谁能想到稳操胜算的局,就这么被翻盘了? 他明镜司什么时候,出这么一个异类了??? “多谢夸奖!” 陈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李璮那扭曲的表情,开怀大笑。 顿了顿,又叮嘱道:“我家阿晋就交与你了,记得给他安排一个技艺精湛的花魁哦!” “知道了!”李璮从牙缝中艰难蹦出回应。 赔了夫人又折兵,整个心头都在滴血。 自己掏银子就算了,还让兄弟得吃了江蓠花魁。 那一刻,李璮都快阴暗爬行了.... 陈宴在同宇文泽交代几句后,就随豆蔻离去,还未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曹兄请留步!” 是那个被截胡的赵令颐。 随即,快步上前,挡住了去路。 “有事儿?”陈宴见状,眉头一挑,问道。 直觉告诉他,这家伙来者不善,怕是没憋什么好屁.... 赵令颐也不拐弯抹角,朝陈宴拱了拱手,径直开门见山道:“在下也看上了江蓠娘子,不知曹兄能否割爱?” 顿了顿,又衣袖一挥,豪气干云道:“多少银子任你开!” 乍一听是让陈宴开价,实则字里行间,俱是威胁。 若是换作其他情况,赵令颐也不敢在京师,如此明目张胆的强取豪夺。 但偏偏长安,乃至整个关中,都没有姓曹的大人物与世家! 所以,赵令颐可以断定,这个曹昆有诗才却无背景,可以任意拿捏! “如果我说不呢?” 陈宴听乐了,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敢拒绝本公子?” 赵令颐顿时不悦,凌厉地盯着陈宴,一字一顿道:“那就别怪本公子来硬的了!” 说着,他昂起头,下巴微微抬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仿佛在说捏死你曹昆,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哦?” 陈宴玩心大起,似笑非笑,再次问道:“怎么一个硬法?” “能有多硬?” 受到挑衅的赵令颐,剑眉一扬,厉声喝道:“来人啊!” 三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护卫应声而来,齐声道:“公子,您请吩咐!” 一时之间,气氛剑拔弩张。 “娘子,眼下该如何是好?” 花魁身边侍女绿萝,目睹这一幕,满是担忧,请示道。 “不急!” “先看看再说....” 江蓠却是分外淡定,波澜不惊,摆了摆手,关注着陈宴的神情,笑道:“曹公子他并无惧色!” 这位春满楼的头牌花魁娘子,也想看看这个诗才惊世的男人,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恃无恐..... 李璮上前,抬手指了指陈宴,看向赵令颐,耐人寻味地问道:“这位兄台,你是说你要跟他抢人?” 说着,竭力强压住上扬的嘴角。 语气中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跟活阎王抢人,还真是闻所未闻,生平仅见啊! 十二大将军之一的达溪珏,连带着他手下的开府将军,都被族谱点名,杀了个干干净净.... 结果竟然真有人,敢跑来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开眼界啊! “自然!” 赵令颐昂首,轻蔑一笑,斩钉截铁道:“本公子看上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顿了顿,不耐烦地看向李璮,冷冷问道:“你是要多管闲事?” “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敢跟阿兄抢人的?”就连宇文泽眼睛都看直了,心中无比诧异。 踏着达溪珏的尸骨,明镜司朱雀掌镜使的凶名,早已传遍了整个长安,哪怕是宇文泽都有所耳闻。 面前这位到底是何人的部将,竟能如此勇猛? “不不不!” 李璮闻言,连连摆手,“你请自便,在下绝不插手!” 话音落下。 没有任何迟疑,拉着宇文泽退至一旁。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竭力憋笑。 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李璮的退去,助长了赵令颐的气焰,使他更加盛气凌人,开口道:“曹兄,看到了吗?” “你的同伴已经放弃了你,连犹豫都不带有的....” “你若是识相的话,就速速离去,本公子不伤你....” 陈宴并未看他,而是向左右扫过,似在搜寻着什么,随口回了一句:“还怪有原则的....” 最终,目光落在右手边,一处作为装饰摆件的瓷瓶之上。 “啪!” 陈宴抄起那瓷瓶,径直敲在了赵令颐的头上。 “啊!” 一声惨叫声响起。 瓷片碎了一地的同时,猝不及防的赵令颐亦是鲜血横流。 “长安城内不许有你这么牛逼的人物!” 陈宴将瓷瓶口随手一丢,斜了眼赵令颐,冷笑道。 “你敢动手?” “你竟敢拿瓷器砸我?” 赵令颐被砸懵了,捂着鲜血直流的额头,难以置信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毫无背景的书生,有胆量这般肆意妄为?! 是活腻味了,要找死吗? “啪!”陈宴没有言语,回应赵令颐的只有下一个瓷瓶。 “老子不仅砸你,还要扇你!” “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老子面前撒野?” 陈宴再次丢掉瓷瓶口,抬起手来,朝赵令颐的脸就是一巴掌。 文弱的赵令颐被扇翻在地,歇斯底里大喊:“动手!” “弄死他!” “把他的腿打断,扒光衣裳扔街上去!” 那一刻,赵令颐已经丧失了所有理智。 只剩下出离的愤怒。 长这么大,连他爹都没打过他,这个底层的庶民酸儒怎敢的? “是。” 三个护卫应声而动,朝陈宴奔去,“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我家公子动手,受死吧!” “朱异!” 陈宴不闪不避,只是口中轻唤。 朱异化作一点寒芒,径直闪出,一拳砸在即将触碰到陈宴那护卫的面门之上。 “啊!” 紧接着,身形一侧,绊倒左边那护卫,一脚踹到头上。 剩下那护卫察觉状况不对,蓄力一拳朝前招呼而去。 朱异一手四两拨千斤,将那拳推到了地上的护卫身上。 随即,一记手肘,干净利落解决掉最后一人。 但朱异的动作却并未停下。 就在刚才,他清楚地听到,这些人要将他少爷的腿打断。 所以,他们的腿也就不该留下了。 “啊啊啊啊!” 哀嚎声此起彼伏。 朱异不仅断了三人九腿,还拿起地上的瓷片,挑了三人的脚筋。 “你这些虾兵蟹将,似乎有点不够看啊!”陈宴不徐不疾,走到看傻了眼的赵令颐面前,抬手又是一巴掌。 “啪!” 不远处的李璮见状,拱火道:“大哥,你是没吃饭吗?” “这一点都不清脆!” “啪!” 陈宴闻言,反手又是一挥。 赵令颐没有站稳,被扇出了一米之外,厉声喝道:“住手!” “姓曹的,你闯弥天大祸了!” “你可知家父是谁?” “家父赵无稽!” 他没了办法,只得搬出父亲,试图通过家世身份,来镇住眼前的狂徒。 “家父曹泥马!” 陈宴不为所动,上前一把掐住赵令颐的脖子。 “赵无稽是谁呀?”宇文泽转头,看向身旁的李璮问道。 这个名字他耳生的很。 “我没听说过....”李璮耸耸肩。 “前原州刺史,现夏官府军司马中大夫!” “是你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赵令颐青筋暴起,提到他的父亲是谁,之前的自信又再次回来。 “真是恐怖如斯呢,我好怕怕呀....” 陈宴松开手,将赵令颐扔在了地上,阴阳怪气道。 赵令颐并未听出话中的嘲弄,厉声道:“既然知道怕了,那还不向本公子,跪下磕头认错....” 但威胁还未说出口,就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扇闭了嘴。 “啪!” “你!”赵令颐怒视。 “赵无稽算什么东西?” 陈宴撇撇嘴,轻蔑一笑,不屑道:“你什么档次,也配跟我在同一家青楼?” 第40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你会为今夜的嚣张,付出代价的!” 赵令颐见陈宴不仅殴打自己,还敢羞辱自己的父亲,顿时怒火中烧,青筋暴起。 作势就要起身对陈宴动手。 “失败者的咆哮,就如同路边野狗的哀嚎一样动听!” 陈宴的动作更快,一脚踩到了赵令颐的头上,使其动弹不得,嘲讽道。 “曹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挣扎无济于事的赵令颐,只得无能狂怒进行威胁。 “聒噪!” 陈宴缓缓吐出两个字,随即一脚踹晕了赵令颐,转头看向朱异,吩咐道:“把他们一起扔出去,不要脏了鸾巢小筑的地方....” 说着,微微躬身,从赵令颐的怀中,掏出了他随身携带的银票。 “是。” 朱异点点头,将一主三仆向外拖去。 陈宴举起手中的银票,朝楼阁之上,一直关注着自己的花魁娘子,轻轻挥了挥,笑道:“江蓠姑娘,今夜所有的损失,都由那姓赵的解决了!” 人家海鲜商人赚钱也不容易,陈宴向来心善,怎能让人家白白损失呢? “一切听曹公子安排!” 江蓠莞尔一笑,抛了个媚眼,柔声道:“还请公子上楼一叙!”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宴淡然一笑,转头望向看戏的李璮,叮嘱道:“我弟弟就交给你了....” “放心,你玩的开心!” 李璮正啃着梨子,心照不宣地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阿晋咱们走,换个别院潇洒去!” 说罢,一把搭在宇文泽的肩上,拉着他朝外边走去。 楼阁上。闺房内。 “没想到曹公子你,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江蓠莲步轻移,直接坐到了陈宴的腿上,双臂勾住他的脖颈,意味深长道:“可这动起手来,却是如此犀利,根本不似一个读书人!” 一开始,江蓠原以为,这个一身文人士子打扮,面容俊朗,还能写出云想衣裳花想容这等诗句的男人,会是饱读诗书、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 但此前发生的一切,却告诉她,不仅错了,还错的离谱! 非但不弱,武力值还极高。 尤其是在如此近距离接触之下,江蓠清晰感受到了,儒生衣袍下的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 “不像读书人,那像什么呢?” 陈宴轻轻嗅了嗅,抬手捏住江蓠的下颌,玩味道:“像江蓠姑娘你的心上人?” 此时此刻,陈宴终于理解,为什么这位江蓠姑娘,会是春满楼的头牌花魁,让无数男人趋之若鹜了.... 她的面庞仿若羊脂美玉精心雕琢,细腻光滑,泛着温润的光泽。 弯弯柳眉下,双眸如盈盈秋水,顾盼间似有千般情丝流转。 含着盈盈笑意时,那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勾人心魄。 琼鼻秀挺,仿若山峦优美的曲线,恰到好处镶嵌在脸庞正中央。 唇如樱桃,不点而朱,微微开合间,便能倾吐出如黄莺出谷般的婉转之音。 一颦一笑间,俱是风情万种。 “哈哈!” 江蓠抿红唇轻笑,“曹公子可真是个有趣的妙人呢!” “这么有文采,还如此会说话....” 身前的男人,与刻板的读书人有天壤之别。 饶是见多识广的她,亦是被撩得有些春心萌动.... “没办法,曹某人就靠这种嘴吃饭了....”陈宴贴近江蓠的耳边,轻吐热气,意味深长道:“待会江蓠姑娘要不好好体验一下?” “嗯?” 江蓠先是一怔,猛地意识到了,这人真正要让她体验的是什么,娇嗔道:“讨厌!” “奴家才不要!” 说着,一脸娇羞地推开了陈宴。 她可不要这个男人,做自己的“舔狗”。 “要不要可就由不得你了....” 陈宴一手勾住江蓠的双腿,一手托住她的腰肢,橫抱而起,放在了床榻之上。 江蓠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双手抱着男人的脖颈,问道:“曹公子,你对那位赵公子,下了如此重手,就不怕他家中来寻仇吗?” “奴家方才听说他父亲,好像是新任的军司马中大夫,位高权重....” 在长安讨生活,江蓠自是清楚军司马中大夫的职权。 主要掌管兵事,职权颇重,参与军队的管理、训练、调度以及军士决策等相关事宜。 “江蓠姑娘,你这是在担心我?”陈宴淡然一笑,反问道。 “那是自然....” 江蓠颔首,情真意切地说道:“这些事终究是因奴家而起,若是曹公子你出了什么事,奴家会心有不安的!” 说着,秀手轻放在胸口。 她虽是风尘中人,却也是有情义之人。 以曹昆之才,注定是要名垂青史的,倘若因得罪权贵而陨落,那真是太可惜了.... “有多不安?” “让我摸摸....” 陈宴闻言,舔了舔嘴唇,径直伸手而去。 “你坏死了!” 江蓠抓住男人的咸猪手,放在该放的地方,娇嗔道:“奴家与你说正经的呢!”陈宴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反问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难道还有比这更加正经的?” “你真不怕?”江蓠望着急色的男人,眨了眨美眸。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陈宴不以为意,坚定道。 曹昆应该是个假名,他太有底气了!这个男人到底有怎样的身份呢?.....江蓠心中得出了判断,应了一声:“嗯!” 虽说才子风流,但拥有如此诗才的男人,色欲熏心的可能性极小极小。 那就只能说明,他隐藏了身份,背后拥有根本无惧赵家的势力。 尤其是他那三个同伴,其中两个举手投足间,俱是贵气..... 陈宴并不想在无关紧要的问题停留,喉结微动,坏笑道:“我已经翘首以盼了,不知江蓠姑娘有没有思念成河呢?” “你抱奴家前去沐浴更衣,不就知道了?” 江蓠媚眼如丝,娇滴滴喊道:“曹郎!” 陈宴径直抱起怀中尤物,大步流星朝闺房深处走去。 鸳鸯浴好啊! 来到这个世界还是头一回.... ~~~~ 一个时辰后。 “曹郎,奴家不行了....” “你放过奴家吧!” 江蓠俏脸之上泛着红晕,秀口喘着粗气,肌肤上寖着细汗,楚楚可怜道。 这个男人的花样太多了。 比她曾经遇到过的总和都多.... 关键是还持久! 简直就是个怪物。“这就求饶了呀?” 陈宴抬手,轻轻拨开江蓠垂下的青丝,笑道:“还以为咱们身经百战的花魁娘子,会一直嘴硬到底呢?” 陈宴记得开战之前,这个女人可不是这副嘴脸。 那叫一个嚣张。 还放狠话说,今夜要让他扶墙而出....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臭男人!” “哼!” 江蓠委屈地咬了咬红唇,轻哼一声,嗔怪道。 “是嘛?” “那就再来一次!” “曹某人专治一切不服!” 陈宴丝毫没有惯着,翻身而起,又是蓄势待发。 “奴家错了!” “曹郎最好!” 江蓠见状,眸中闪过一抹慌乱,拉着陈宴的手,撒娇道:“让奴家好好歇息一会儿吧.....” “这才乖嘛!”陈宴笑了笑,满意地捏住江蓠的下颌。 就在他即将要吻上去之际,门外,准确来说是,楼下,传来了一阵骚乱声。 破坏了此刻风花雪月的氛围。 “外面什么声音?”江蓠疑惑道。 “姑娘不好了!” 侍女豆蔻拍门,焦急喊道。 “豆蔻,出什么事了?”江蓠有一股不祥的预感,问道。 “那位被曹公子打出去的赵公子,他父亲带人围了咱们春满楼!” 第41章 赵大人,劝你一句,这位爷是你惹不起的人物.... “赵公子的父亲?” 江蓠愣了愣,回忆起了来人的身份,“那位军司马中大夫,赵无稽大人?” 就这种情况,哪怕不用想都能知道,这位来势汹汹的赵大人,是替他儿子找回场子的。 “是他!” 豆蔻立于门外,眉头紧蹙,确认道。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旋即补充道:“一同来的还有,京兆尹刘秉忠大人,以及京兆府一众胥吏....” 太祖时设京兆尹,负责长安及周边地区耳朵户籍管理、人口统计,掌握治下人口情况,以便合理征调税赋、徭役等。 同时作为地方最高司法长官之一,负责缉捕审理辖区内的各类民事、刑事案件,维护社会秩序。 “这该如何是好?”江蓠轻咬红唇,她知晓那位赵大人,是想通过合理合规的官方手段,对付刚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曹公子,使其叫天天不应。 随即,江蓠在心中做下了一个决定,拉着陈宴起身,催促道:“曹公子,你快拿上衣裳,从那窗户翻走,奴家来帮你拖一拖....”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边上虚掩的窗户。 陈宴拿着衣衫,不为所动,而是搂住江蓠的腰肢,反问道:“我要走了,你该怎么办?” “这...想必赵大人与刘大人,也不会为难奴家一个小女子吧?”江蓠一怔,眨了眨美眸,底气略有些不足。 虽说那两位都是,长安有头有脸的权贵,不至于为难她一个风尘女子。 但万一呢? 可江蓠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推着陈宴朝窗边走去。 “虽然我向来走肾不走心,但还没有让一个女人,来挡劫的习惯....” 陈宴淡然一笑,止住脚步,轻拍女人丰腴的后翘之处,开口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区区一个军司马中大夫而已!” 言语之中,满是轻蔑。 赵无稽的身份,放在外边的确很唬人。 可在他陈宴这儿,别说碰瓷达溪珏了,怕是就连那楚骁峰等人,甚至陈开元都不如.... 他果然有不同寻常的身份!会不会是长安,哪个大人物的晚辈?.....江蓠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心说一句后,试探道:“可他们人多,你就一个护卫....” 面前这个男人,不屑一顾的态度,镇定自若的反应,无一不印证了她的此前的猜测。 能不将夏官府的高官放在眼里,有极大概率是哪个大族名门的子弟.... “无妨!”陈宴将手中衣衫,塞到女人怀中,笑道:“江蓠姑娘,来替我更衣!” “好。” 江蓠点点头,开始服侍更衣,只是余光在不断地打量着男人,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 鸾巢小筑。 楼下。 “曹昆呢?” “赶紧给本官滚出来!” 赵无稽面容刚毅,双手背于身后,环视一周后,大喝道。 声音中带着怒意。 身侧与其并肩而立的,正是京兆尹刘秉忠。 四周是京兆府胥吏,以及赵府护卫,将鸾巢小筑围了个水泄不通。 外边则是聚满了,一众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片刻后,楼阁之上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喊什么喊?” “爹死了还是娘改嫁了....” “急着去投胎呀?” 紧接着,穿戴整齐的陈宴,悠哉悠哉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你就是曹昆?” 被怼的赵无稽,气不打一处来,打量着这张陌生的脸,确认道。 “正是在下!” “有何赐教?”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停在距离赵无稽数米开外,眉头一挑,明知故问道。 “就是你伤了我儿令颐,损我赵家颜面?”赵无稽为官多年,养气功夫早已修到了炉火纯青,双眼微眯,再次问道。 “对啊,就是曹某做的!”陈宴耸耸肩,没有任何犹豫,坦然承认道。 顿了顿,又挑衅道:“一个纨绔之徒,打了也就打了,你能奈我何?” 说着,勾了勾手指。 举手投足间,将嚣张贯彻地淋漓尽致。 赵无稽见状,怒目而视,冷笑道:“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不气盛还能叫年轻人?”陈宴缓步上前,淡然一笑,反问道。 被贴脸嘲讽的赵无稽,并未破防,而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转头看向了身侧的刘秉忠,开口道:“刘大人,你都听到了吧?” “此子供认不讳,速速抓起来法办!” 显而易见,此前的赵无稽就是在,套陈宴的话,引出他想要的内容。 结果谁曾想,这小子竟能愚蠢到如此配合? 若是尚在原州之时,赵无稽早已命人,将陈宴乱棍打死。 但这是在长安,上面有皇帝与大冢宰,他又是初来乍到,无法做的太明目张胆,还需要走京兆府这一道程序。 不过终归结果相同,在京兆府大牢里,能让此子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拿下!” 刘秉忠面无表情,挥了挥手,“带回官署审....” 只是话还未说完,手下一位白直就匆匆而来,“刘大人,那边那位公子,让您先看一下这块牌子,并请您过去一趟....” 说着,将手中的牌子,碰到了自家大人的面前。 “什么牌子?” 刘秉忠对自己的话被打断,很是不悦,可当目光落在那块牌子上时,从凌厉旋即变成了震惊,“玄...玄...那位公子呢?” 一把抓过那牌子,其上所书的赫然是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玄武。 在长安为官多年,刘秉忠又怎会认不出,此物代表着什么呢? 明镜司玄武掌镜使! “在那!” 那名直刀抬手,向人群中一个方向指去。 “且慢。”“你们都不许轻举妄动!” 刘秉忠叫停了手下人的所有动作,一刻不敢怠慢,快步朝那方向走去。 赵无稽见状,不明所以,满是疑惑。 他很是不解,这是发生了什么。 “老刘,这儿呢!” 李璮靠在宇文泽的身上,举起手来招了招。 “李掌镜使,你怎会在此?”刘秉忠来到身前,压低声音,询问道。 “陪我大哥来春满楼消遣呀!”李璮朝陈宴的方向,努了努嘴。 “大哥?” 刘秉忠一怔,顺势看向,猛地恍然大悟,“是他!”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知那位大人是....?” 能被玄武掌镜使称为大哥,而自己又脸生的.... “朱雀。”李璮缓缓吐出两个字。 “什么?!” 刘秉忠心头一颤,震惊不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低声音,确认道:“是...是朱雀掌镜使,陈宴陈大人?” 眼眸之中,出现了一丝慌乱与恐惧。 陈宴的凶名,身为长安官场之人,更有深切的体会.... 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 “不然呢?” “除了还能有谁?” 李璮似笑非笑,用手肘顶了顶刘秉忠,低声道:“看在咱俩是旧相识的份上,特意提点你一二,以免你趟这趟浑水....” “明白明白....” 刘秉忠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直流,拱手道:“多谢李掌镜使!” 他不由地有些庆幸。 幸好在此遇到了李璮,否则自己一家老小,怕是真保不住了....这是一份天大的人情啊! “去吧!” 李璮摆了摆手,“你应该清楚该如何做了....” 刘秉忠没有任何犹豫,快步回到原处,朗声道:“此次并无案件,是我京兆府来错了地方....” 随即,朝陈宴拱了拱手,谦卑道:“告罪告罪!” “回官署!” 全程没有看赵无稽一眼。 “是。” 京兆府的胥吏齐声应道,开始向外撤离。 “刘大人,你这是为何?”赵无稽不明所以,问道。 赵无稽不理解,到底是那人说了什么,能让堂堂京兆尹发生这样的变化,怕成这个地步。 “赵大人,劝你一句,这位爷是你惹不起的人物....” “告辞!” 刘秉忠一刻都不愿,也不敢在这里多作停留,夺路而去。 求生欲极强。 “赵大人,京兆府已经离去了,你可还要继续啊?”陈宴笑了笑,饶有兴致地问道。 “小子,能逼退京兆尹,看来你还有不俗的身份呀!”赵无稽咬牙,死死盯着陈宴。 “勉强够用而已!” 陈宴摊了摊手,笑道:“赵大人可还要找回场子?” “你家长辈是谁,本官要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赵无稽攥紧了拳头,沉声道:“问问他是如何教出,你这个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之徒的!” 此时此刻,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进一步,头破血流,退一步颜面无存,沦为长安的笑柄。 只能试图从家族长辈来施压。 就在陈宴准备开口之际,不远处飘来一道质问声: “本王家的晚辈,还需要你来过问?” 第42章 打了儿子找老子要赔偿 “嗯?” 赵无稽循声望去,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形,映入眼帘,诧异道:“大...大司马,您怎会在此?!” “他是您家的晚辈?!” 赵无稽的声音都在颤抖。 惶恐至极。 来人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夏官府大司马,大冢宰的兄弟,宇文橫。 “大司马?” “这曹公子竟是他的晚辈?” “难道他是宇文皇族中人?” 在楼阁上,默默关注的江蓠,心中得出一个惊骇的结论。 她想过这位曹公子,可能是关中六姓,也可能是八柱国世家.... 却唯独没设想过,他会是皇族中人! 此事需得尽快向上汇报。 “二叔?!” “这怎么还能碰上他?” 宇文泽比赵无稽先行认出了宇文橫。 当即以手遮面,唯恐被自己的亲二叔发现了自己。 “本王在哪儿,何时需要向你汇报了?” 宇文橫大步流星地上前,左右跟着亲卫,停在了赵无稽的面前,冷笑道:“赵大人,管得可够宽的呀!” “是属下僭越了!” “属下真不知他是您的晚辈啊!” 赵无稽傻眼了,整个人都懵了,诚惶诚恐道。 脸色好似生吞了马粪一样苦涩。 不是说这只是个书生吗? 还在长安无显赫背景的曹姓? 为何突然就成了大司马的晚辈了?宇文橫目光一凛,问道:“现在知道了?” “可还要与本王说道说道?” 平静的语气中,尽是压迫感。 “不敢...属下不敢!” 赵无稽的肩上,似有千钧重压一般,佝偻着背。 “谅你也没这胆量...” 宇文橫轻哼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属下告辞!” 赵无稽如蒙大赦,一刻都不敢再多作停留,就要领着自家护卫,转身离去。 “这就走了?” “站住!” 陈宴见状,叫住了赵无稽,开口道:“我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医药费,还有替你管教儿子的费用,是不是该结一下?” “我可是扇了好几巴掌呢....” 说着,上前与赵无稽勾肩搭背,还晃了晃打人的手。 “小子,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赵无稽斜了一眼,这个蹬鼻子上脸的混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道。 前面那些术语,赵无稽听不懂,但他知道这小子是在要赔偿。 而且打了儿子找老子要赔偿,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就欺你了,咋滴?” 陈宴不慌不忙,指了指身后,笑道:“大司马就在那儿,你咬我呀?” 他陈宴可是权臣走狗啊! 都有人帮自己出头了,当然得狗仗人势,嚣张跋扈啦! 难道还要忍着憋着,息事宁人? “你!”赵无稽瞪大了双眼,想骂但又不敢骂。 赵无稽不明白,世间怎会有如此不要脸,得了便宜还卖乖之人?“我什么我?” 陈宴不以为意,笑道:“你就说给不给吧?” 俨然一副吃定了的模样。 “给!” “我给!” “你要多少?” 赵无稽强忍着胸中怒火,面色铁青,艰难蹦出回应。 如果眼神能杀人,面前这个混账小子,已经被杀了无数次了。 “我算算啊....” 陈宴得到想要的回答,满意地点点头,掰着手指装模作样算了起来,“咱也不讹你,就凑个整,一万两吧!” 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 众所周知,陈宴是个有良心的黑商。 对比上次敲诈陈通渊的赎金五万两,这区区一万两,已经很仁厚了! “入彼娘!”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赵无稽捏紧拳头,骨骼嘎吱作响,骂道。 主政一方多年,他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赵大人也可以不给呀!” “你敢吗?” 陈宴闻言,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赵无稽盯着陈宴,盯了好半晌,才从怀中掏出了银票,塞进了他的手中,“拿着!” 尽管饱受屈辱,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赵无稽还是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 来日方长,只要保住了自己,那就还有的是机会。 “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陈宴用手指,弹了弹银票,笑道:“赵大人慢走!”又顺顺当当入账一万两,这不比抄书制盐搞基建轻松多了? 这赵家父子真是他的福星。 赵无稽留下一个阴毒的眼神后,领着自家护卫,拂袖而去。 “你这小子,路子还真是野!” “狐假虎威都不背人的!” 目睹完全程的宇文橫上前,用手中折扇,敲了敲陈宴的肩头,笑道。 上次天牢一别后,一直听说朱雀掌镜使不按常理出牌,今夜算是亲眼见识。 宇文橫也终于理解,为何自家大哥对这个孩子极为喜爱.... 的确很有意思! “自家长辈面前,又何需避讳呢?” 陈宴淡然一笑,恭敬道:“还请大司马笑纳!” 说着,捧着那一万两银票,双手献上。 宇文橫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摇了摇头,“行了,你就自己收着当零用吧....” “本王既已亮明了身份,就不便在此多作停留了!” 顿了顿,又叮嘱道:“你们几个小子,玩得开心点,还是得注意节制,别纵欲过度了....” 说罢,张开折扇,在亲卫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大司马慢走!” 陈宴行了一礼,朝左右看热闹的人群,挥了挥手,“没事了,都散了吧!” “该干嘛就干嘛去....” 见乐子已经没了,吃瓜群众没在停留,各自返回温柔乡,继续寻欢作乐。 宇文泽凑了上来,一脸忧虑,问道:“阿兄,二叔那几个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看到我了吧?” 宇文泽有些慌张。 毕竟,他二叔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太意有所指了.... 怎么听都像是在叮嘱他的!“还不够明显吗?”陈宴挑了挑眉,反问道。 “完了!” “完了!” “二叔知道了,爹也就知道了....” “爹肯定会打断我的腿的....” 听着陈宴的回复,宇文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打碎。 那一刻,只觉天塌了.... “放心吧!” “你都多少岁了,也该出来见一下世面了....” 陈宴淡然一笑,安抚道。 “不管了!” 宇文泽长叹,把心一横,咬牙道:“事已至此,就算是打断腿也是明日之事!” “先快活完了再说!” 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这就对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随即,宇文泽与李璮各自返回他们的花魁处,陈宴则是再次返回鸾巢小筑的阁楼。 刚一进门,江蓠就扑了上来,依偎在怀中,柔声道:“曹郎,可担心死奴家了....” “没想到你竟是大司马的晚辈!” “难怪有恃无恐的!” 言语中有惊讶、有意外、有释然,将劫后余生的状态拿捏地淋漓尽致。 “这都不重要....” 陈宴眉头微挑,顺势将女人橫抱而起,意味深长道:“休息这么久,应该缓过劲来了吧?” “曹郎,你想干嘛?”被突然抱起的江蓠吓了一跳。 陈宴舔了舔嘴唇,抱着怀中尤物,朝床榻走去,坏笑道:“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但是我可以!” 第43章 吃亏?陈宴那小子,是能吃亏的主儿? 翌日。 清晨。 天官府。 “大哥!” 宇文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无需吏员通禀,径直推门走入大殿之中。 “你不去官署处理公务,来我天官府作甚?” 宇文沪埋头案上,翻看着今日送来的公文,眼都没抬,随口问道。 “这不有事嘛....” 宇文橫走到桌边停下,把玩着其上的玉如意摆件,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知晓小弟我昨夜在春满楼,遇见谁了吗?” “谁呀?” 宇文沪兴致乏乏,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将手中批阅完的文书放下,又没有停歇地拿过一本新的。 “阿泽,还有阿棠的孩子....” 宇文橫没有卖关子,径直说道:“他们跟你从原州调回来的赵无稽,发生了点小矛盾!” 随即,宇文橫详述了一遍,昨夜他亲眼目睹的一切。 也包括了陈宴的作诗截胡,与对赵令颐的殴打。 “嗯。” 宇文沪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拿着朱笔批示着文书。 宇文橫愣了愣,一脸诧异地看着满不在意的宇文沪,疑惑道:“大哥,你这是啥反应?” “难道就一点都不意外?” 宇文橫被自家大哥的反应,给整不会了。 其实作为最宠侄儿的二叔,宇文橫并不是来告密的,恰恰相反是来保两人的。 毕竟这种事纸是包不住火的,从他这里知道,比从别的渠道获悉要好。 有他和稀泥,至少能劝说一二,控制住事态。但此刻却出乎了宇文橫的预料。 按自家大哥的脾气,听到他们去青楼那儿,就该动怒的,甚至大发雷霆的,结果到现在连一丝火气都没有.... 奇哉怪哉! “他们去了就去了吧。” 宇文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淡淡道:“那俩孩子没吃亏就行....” 其实宇文沪很早就知道了。 因为陈宴在去之前,早已与他通过气。 他也认可该带阿泽去见见世面。 作为男人,什么都该去见识,去尝试... “吃亏?” 宇文橫笑了,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玩味道:“陈宴那小子,是能吃亏的主儿?” “打了赵无稽的儿子,还讹了他一万两银子,作为什么损失费来着.....” “一堆我听不懂的东西....” “搞得那赵无稽一点脾气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 说罢,宇文橫笑得前仰后合。 言语之中,是对陈宴满满的欣赏。 那小子的行事风格,太对他宇文橫的脾气了。 亏是一点不吃的,气是一点不受的,还要伤口上撒盐。 “孩子大了,由他们去吧....” 宇文沪放下茶碗,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有阿宴带着他,我也能放心不少!” 若是让宇文泽由文人大儒教导,宇文沪还担心自己儿子,变成顽固迂腐庸弱之辈。 但放在陈宴身边,不怕长歪,要得就是那股子匪气,日后才好接自己的班。否则,一个软弱庸碌的继承人,权力旋涡中的虎狼吞噬.... “陈宴是挺有意思的!” 宇文橫深以为然,笑道:“有空也让我家几个小子,多跟他接触接触....” 宇文橫亦是大受启发。 自己那几个儿子,天资虽说天资一般,哪怕成不了才,学几分陈宴的本事,日后也不会是好欺负的。 宇文沪似是想起了什么,手指点了点,笑道:“对了,那个赵无稽放着别动,让阿宴自己处理....” “那孩子有的是手段!” “用不着咱们掺和....” 他宇文沪也好,宇文橫也罢,要动赵无稽不过是一句话事,但却没有任何意义。 还不如留在那里,让陈宴带着宇文泽当经验包刷了,也算是历练了.... “明白。” 宇文橫点点头,会心一笑,“那我就先回夏官府了....” 既然自家大哥不仅没发火,还乐见其成,他也就没多留的必要了。 “等等!” 宇文沪叫住了宇文橫,抽出一本关于军务的公文,沉声道:“你来都来了,那咱俩正好商议一下整编府兵之事.....” ~~~~ 裴府。 后花园。 大周除了八柱国之外,世家亦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尤其以关中六姓,韦裴柳薛杨杜为代表。 而这裴字,正是河东裴氏。 “小姐,杜小姐来了!” 裴岁晚立于亭中,欣赏着自家府中的满园春色,就听到侍女来禀。 这位杜小姐,正是裴岁晚的闺中密友,京兆杜氏的嫡女,杜疏莹。“哦?” 裴岁晚闻言,回眸望去。 “岁晚!” 杜疏莹拎着裙摆,急匆匆朝好友跑去,身后跟着一众贴身侍女,唯恐自家主子摔倒。 “跑慢些,如此急躁作甚?” 裴岁晚轻晃着玉蒲扇,嘴角含笑,柔声道:“后面又没人撵你....” 说着,莲步轻移,迎了上去。 “我新得了一首诗,特来与你分享!”杜疏莹一把抓住裴岁晚的手,迫不及待地说道。 “哦?” 裴岁晚闻言,轻抿红唇,意味深长道:“不会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吧?” “诶?” “你怎的知晓的?” 被抢了台词的杜疏莹一惊,疑惑道。 顿了顿,又激动道:“就是这首诗,写的真是太好了....” 半个时辰前,杜疏莹还在府中梳妆打扮,想着约上闺阁密友去踏青。 在听到这首诗后,再也坐不住了,径直就来寻了。 “我能不知晓吗?” 裴岁晚牵着杜疏莹的手,走进亭中落座,笑道:“这首鸾巢小筑赠江蓠,此刻怕是都已经,传遍整个长安了....” “真不知道这作诗的曹昆曹公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杜疏莹莞尔一笑,叹道:“以前都从未听说过,咱们长安有这么一号人物....” 因是名门,又是才女,京城的青年才俊,杜疏莹结实了不少,哪怕没有见过,也是听说过的。 但这曹昆之名,还真是头一次。 “谁说不是呢?”裴岁晚颔首,轻声道:“传闻是大司马的晚辈....” 顿了顿,又猜测道:“或许是大司马哪位妾室的亲戚吧....” 名声大噪的不止是云想衣裳花想容,还有曹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风流轶事。 这种极具戏剧性的故事,最为被人津津乐道。 当然,也包括了大司马最后的撑腰,同样引来了无数人,对曹昆身份的猜测。 裴岁晚识得宇文橫的那几个儿子,断无诗才,所以才推测是妾室家中的子侄。 “要是这曹昆,能为我赋诗一首就好了....” 杜疏莹俏脸之上,尽是畅想,笑道:“不说名留青史,名噪长安怕不是什么大问题!” 正因为有才,她才更清楚,那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含金量。 是多少读书人,究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 一首诗,再加上那个风流轶事,足够传唱多少年了.... “去招曹公子为婿,你的美貌还不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以后想要多少不都行?”裴岁晚眨了眨美眸,打趣道。 “哎呀!” 杜疏莹脸色绯红,娇嗔一声,“岁晚,你竟取笑我?” “我才不要嫁这样的风流才子,以后还不知要纳多少妾室....” 嘴上说着拒绝,心中却已是盘算着,日后的后宅问题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裴岁晚站起身来,远眺满园花开,感慨道:“精妙绝伦啊!” “堪称千古华章!” “以云与花为喻,捕捉痕迹地勾勒出花魁娘子的绝世风姿....” “云与花,本身自然中至美的存在,在这里却成为衬托花魁之美的注脚,可谓神来之笔!” 杜疏莹静静倾听,打量着密友的神色,揶揄道:“岁晚,你将他夸上了天,不会是芳心暗许了吧?” 第44章 等回了府上,为兄传你几副壮阳药剂 “休得胡说!” “人都还未见过呢....” 裴岁晚白了一眼,姣好的面容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羞涩。 长安中最不缺的就是世家纨绔,但如此有才情之人,却是难觅.... “这个俊美的适龄郎君,你可愿舍得错过?” 杜疏莹上前,挽住裴岁晚的手,挤眉弄眼,戏谑道:“我听说房家小姐,已经在四处打探他的消息了....” “看起来势在必得哦!” 言语之中,是满满的调侃。 “我看你这妮子,才是春心萌动了!”裴岁晚轻哼一声,嗔道。 但听到那房家小姐之事,美眸深处闪过一抹寒意。 区区房家,也想与她河东裴氏抢人? 日上三竿。 被裴杜两位贵女讨论的“曹昆”,才悠悠从江蓠房中起身离去。 阳光撒在脸上,他伸了个懒腰,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感慨道:“生活呀!” “本该如此....”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陈宴容光焕发,满脸惬意。 花魁就是花魁,很润! 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一道虚弱且熟悉的声音:“阿兄,搀我一把....” “我现在腰酸腿软,一点劲儿都没有了!” 只见,宇文泽扶着墙,两腿发颤,慢慢悠悠走来。 “我勒个去!” 陈宴回头望去,大为震惊,“你这是一夜未眠,奋战了整晚?”映入眼帘的宇文泽,是浓厚的黑眼圈,还嘴唇发白。 像是被吸干了阳气一般。 浑身透着一个虚字。 还雏儿猛啊! “差不多吧....” “一滴都没了....” “俺不中嘞!” 宇文泽苦着张脸,只觉身体被掏空。 昨夜有多放纵,现在就有多无奈.... 陈宴上前一把搀住,强压着上扬的嘴角,说道:“下次你还是量力而行吧!” “咱们可不能竭泽而渔....”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陈宴不由地回忆起了,曾经第一次去点,除了香菜不吃什么都吃的不吃香菜之时.... 好像也是这副德行! “我长记性了!” “再也不敢了....” 宇文泽扶着自己的腰,叹了口气,说道。 嘴上那么说着,却仅限于清空弹夹的现在。 这种食髓知味的小年轻,过几日多半就是,色是刮骨钢刀,但我关中人是出了名的骨头硬。 “走吧!”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先去我府上补个觉,好好恢复一下精力....” “好。”宇文泽点点头,应道。 陈宴瞥见从另一处别院,得吃归来的朱异,喊道:“朱异,你搀阿泽另一边....” ~~~~路上。 “唉~唉~唉~” 被一左一右搀扶的宇文泽,不知在想些什么,连续叹了三声气。 “你咋还唉声叹气上了?” 陈宴见状,以为他是为自己的力不从心而神伤,宽慰道:“初出茅庐遇上顶级魅魔都这样,千万不要自卑!” 这就跟赵括刚一出道,就遇上顶级大boss白起一样。 级还是得一级一级刷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等回了府上,为兄传你几副壮阳药剂,保管下次助你将她斩于刀下!” 说着,陈宴已经回忆起了药剂的配方:肉苁蓉,鹿茸,淫羊藿,金锁阳,红枸杞,虎枪粉,鹿枪粉,马枪粉..... 是不是还有蛇枪粉? “阿兄你误会了,不是这个....” 宇文泽一怔,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忙解释道:“我那方面没有不行!” 他人都傻了。 只是唉声叹气一下,怎么就变成不行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 “嫌春满楼花魁质量不好?” 陈宴挑了挑眉,打了个响指,笑道:“下次咱们去教坊司!” 如果是质量问题,那就更好解决了。 就一个字,换! 换一批不行,就换个地方! 手里有米咯咯哒自然来。 “也不是。” 宇文泽摇摇头,看着思维极其发散的陈宴,苦涩一笑,说道:“是我发现,我跟我爹也就是长得像,其他的哪哪都不像!”“你跟他除了长得不像以外,哪哪都很像!” 不像是外貌,相似的是脾气手腕能力心性。 倘若他俩的脸换一下,那陈宴就是爹完美的儿子。 而他宇文泽空流着宇文氏的血,却是子不类父....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陈宴听乐了,轻拍宇文泽的肩膀,笑道:“我要是有大冢宰这样的父亲,做梦怕是都能笑醒....” 眼眸之中,是说不出的羡慕。 “也是。” 宇文泽颔首,后知后觉回忆起此前听说的一些事,打抱不平道:“陈通渊做的那些事,的确是太畜生了....” “虎毒还不食子呢!” 有魏国公这个检举诬告自己儿子,进天牢的爹作对比,宇文泽莫名觉得自己有些无病呻吟了。 他父亲平日里严厉归严厉,但却是极好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反观他阿兄,有那么一个爹,还不如没有.... “到了!” 陈宴停在陈府门前,抬手指了指,介绍道:“这就是大冢宰赐我的府邸!” 宇文泽左右打量,两眼放光,“真大真豪华,以后我要是被我爹赶出家门了,就来投靠阿兄....” 没有嫉妒,而是做好了对未来的打算。 以后可算是有退路,落脚之处了。 三人刚一进门,就遇见了澹台明月,女人面无表情,问道:“舍得回来了?” 陈宴看了看澹台明月的身后,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问道:“怎么就你在家,青鱼呢?” “她出去采买了....”澹台明月冷冷回道。 在靠近三人之时,琼鼻被刺激,轻轻抽了抽,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明月,这是我兄弟阿泽....” 陈宴指了指宇文泽,简单介绍后,又继续道:“你给安排一个房间歇息。” “嗯。” 澹台明月颔首,对院中打扫的侍女,吩咐道:“你俩扶着阿泽少爷去厢房。” “是。”两女搀着宇文泽快步离去。 “补觉去!” 陈宴打了个哈欠,“晚饭的时候再叫我....” 他虽状态与宇文泽截然不同,却几乎也是一夜未眠。 径直走回自己房间,躺下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 “嗯?” “谁?” 陈宴睡得迷迷糊糊,摸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可他依稀记得已经不在春满楼了呀,喃喃道:“这规模像是我家小辣椒....” “是我。” 身侧飘来了一个女人冷冷的声音。 “还真是你?!” 陈宴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一惊,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问道:“明月,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饶是以他的定力,都有些发懵。 澹台明月抿了抿唇,淡淡道:“陈宴,我闻到你身上有很浓的胭脂味....”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陈宴不解,问道:“那又咋了?” 他刚从青楼回来,又因为很困没有沐浴更衣就上床了,有味道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澹台明月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坚定道:“你有需求可以找我,不要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我身子还是干净的,可以满足你!” 第45章 小辣椒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嘴是硬的了 “哦?” 陈宴一怔,眨了眨眼,意外极了,从未曾料到这个外表冷冰冰,看起来性冷淡的小辣椒,居然会有主动送温暖的一天,顿时玩心大起。 随即,他装作不解其意,问道:“怎么一个满足法儿?” 澹台明月闻言,轻咬红唇,强忍着羞耻心,说道:“就...就你去青楼勾栏做的那些事,我也能做!”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的容貌也不逊色于她们!” 陈宴强压着上扬的嘴角,将手搭在小辣椒的肩上,刺激道:“可她们会的花活儿多呀!” “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又会什么呢?” 说着,另一只手轻抬,挑起了女人的下颌。 “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澹台明月昂首,好胜心被激起,秀手攥紧拳头,指尖掐进肉里,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为表自己的决心,又继续道:“明日我就去街上买春宫图!”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澹台明月就不相信,她还能学不会这些东西,被那些莺莺燕燕比下去了? “明月,你这是在宣誓主权?” 陈宴笑了,双手捧住澹台明月的俏脸,轻轻揉捏,问道。 他从这个女人的眼中,看出了满满的占有欲。 “宣誓主权?” “这是什么意思?” 澹台明月愣了愣,喃喃重复,不解地问道。 这四个字从未听过。 宣誓是什么? 主权又是何物? “嗷,忘了你听不懂....” 看着面前那张迷惑的脸,陈宴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当即换了个易于理解的说法:“就是你吃醋了?” 说罢,还贴近澹台明月的脖颈,轻轻嗅了嗅。 好似有极大的酸味一般。不过,鼻腔中只有女人的幽香。 “没有!” 澹台明月耳根子泛红,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否认。 顿了顿,又找补道:“我只是不想你流连风尘,那些地方脏得很!” “自家府中又不是,没有伺候你的女人....” 吃醋? 她怎么可能吃醋? 她只是单纯不想,让自家主君出去乱搞而已。 对,就是这样! 我家小辣椒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嘴是硬的了....陈宴打量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心中暗笑一句,玩味道:“好好好!” “那本少爷今儿个,就好好来验个货先!” 话音落下。 陈宴圈揽住澹台明月,重心向下,两人齐齐倒在床上。 澹台明月并未反抗,只是闭上眼,静静等着那个时刻的来临。 陈宴将头枕在女人的肩上,双手环在小腹之上,呼吸极其均匀,却没了其他动作。 澹台明月足足等了一炷香,再也忍不住了,鼓足勇气,问道:“你就只是抱着我睡觉?” “不然你以为我还想做什么?”陈宴淡然一笑,将腿搭了上去,意味深长道。 澹台明月被问住了,抿了抿唇,低声说道:“不那...那个...?” 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耗去了澹台明月极大的勇气。 后面的内容,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太羞耻了! “我现在都弹尽粮绝了....” 陈宴用脸贴了贴,享受着自己的超软抱枕,玩味道:“你要真那么想的话,也得等我缓缓了!” 没办法,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他向来是量力而行的。“谁想了!” 澹台明月顿时急眼了,反驳道。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很饥渴一样??? “不知道啊,可能是哪个大白天跑来爬床的女人吧?” 陈宴咂咂嘴,故意拖长尾音,戏谑道。 顿了顿,又感慨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说罢,长长叹了口气。 好似对这样的世道极其“失望”。 “你话真多!” “赶紧补你的觉去吧!” 澹台明月又羞又愤,用力一把推开调戏自己的狗男人,坐起身来,整理着衣衫。 “你要去哪儿?” “府中还有一堆事要忙....” 澹台明月刚要下床,就又被陈宴给抱了回去,脸色大变,惊慌失措道:“你要干嘛?” 说着,双手抵在男人的胸前,小心翼翼地防备。 “你这来都来了,当然得继续抱着你睡觉咯!” 陈宴打了个哈欠,将女人放倒再次变成抱枕,笑道:“毕竟咱们的明月姑娘,可是暖床丫头....” 尽管由于昨夜通宵的放纵,陈宴亟需养精蓄锐。 但他俩可以来个,柏拉图式的睡觉呀! 美人在怀,更能睡一个好觉。 “不要,没空,我很忙!” 澹台明月拒绝三连,用力推了推陈宴,催促道:“赶紧松开,府里还有很多事我要去处理.....” 那一刻,澹台明月越想越羞耻,迫不及待想逃离。 可陈宴又怎会遂她的愿,双臂有力地锢住,笑道:“你觉得我都抱上了,能轻易让你离去?” “乖乖当我的抱枕吧....” 说罢,自顾自将头靠了上去。享用着无数宅男,梦寐以求的高配顶级抱枕。 “你!” 澹台明月哭笑不得,挣脱不了,只得无奈放弃。 随即往那边靠了靠,感受着男人有力的心跳,与坚硬的胸膛,刚一闭上眼,就听到陈宴开口:“明月,你平时应该多笑笑的,别总是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的....” “多笑笑说不定,就把握住你家少爷的心了!” 谁要把握住你的心呀....澹台明月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一句后,轻哼道:“你睡觉能不能好好睡?” “腿别搭我身上,重死了....” 她就冷着一张脸了,爱看不看,不看拉倒。 臭男人要求真多! 陈宴正准备,继续调戏这个顾左右而言他的女人之时,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少爷!” “快醒醒!” “府门外有个自称平阳侯世子的人,吵嚷着要见你!” “带了一帮子人,来势汹汹的,看着来者不善....” 来人是采买回来的青鱼。 她见屋内没回应,略有些疑惑,并未多想,“少爷,我进来了呀!” “别让她进来....” 缩在陈宴怀中的澹台明月,顿时慌了神,压低声音,试图让陈宴阻止青鱼。 “哐当!” 可下一刻,就听到了开门声。 “少爷别睡了,府外有人来找麻烦了....” 青鱼径直朝里屋走去,口中还不住地嘟囔:“明月不知道为啥也不见人了....” 但当走到床榻边之际,映入眼帘的是极其震惊的一幕。 “明...明月?!” “你怎么在少爷的房里?!” 第46章 “捉奸”的青鱼 “不...不是我!” “你认错了!” 青鱼进门的速度太快,澹台明月根本来不及去躲,就被堵在了床上。 只得将脸埋进被褥里。 一向冷静沉稳的澹台明月,只得通过这种方式,试图掩耳盗铃。 “小辣椒的大型社死现场!” “哈哈哈哈!” 陈宴目睹这一幕,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中大笑道。 他之前想过,捉弄小辣椒,让她社死的办法。 但没想到,这次能社死的如此彻底! 果然意外才是最好的剧本! “你们这大白日的,是在做些什么?” 青鱼抿了抿唇,与陈宴交换了一个眼神,顿时心领神会,明知故问道。 “做些寻常男女该做的事....” 陈宴似笑非笑,抑扬顿挫道。 说着,还故意拍了拍,鸵鸟般的女人。 “胡说!” “我们什么都没做!” “连衣裳都没脱!” 澹台明月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瞪了一眼落井下石的某人,申辩道。 实话的确是实话。 两人的衣裳一件没少,只是有些凌乱。 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躺在一张床上,怎么看都像是在狡辩.... “是不是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陈宴眉头一挑,指尖戳了戳澹台明月,挤眉弄眼道。 俨然一副,杀人还要诛心的模样。 “闭嘴吧你!”澹台明月狠狠地瞪了一眼。 她都快急哭了,这臭无赖还有心情说笑?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来“捉奸”的青鱼。 “青鱼是自己人,不会外传的....” 陈宴看穿了澹台明月的心中所想,玩味道。 “嗯嗯,少爷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霸占少爷的!” 青鱼见状,连连点头,附和道。 两人一唱一和。 看似宽慰,实则补刀。 “青鱼,不是你想的那样....”澹台明月还想解释。 “没事没事,我都懂!” 青鱼摆摆手,轻抿红唇,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叮嘱道:“不过,光天化日的影响不好,下回记得晚上再....” 字里行间,都在为澹台明月考虑。 她满脸黑线,只觉越描越黑,已经快洗不清了,连忙打断:“你别说找陈宴还有事吗?” “我先走了!” 说着,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穿上鞋朝门外飞奔而去。 她一刻都不想再多留了。 太尴尬,太社死了! 脚趾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 只想赶紧逃离现场。 “哈哈哈哈!” 望着澹台明月远去的背影,陈宴再也克制不住,捧腹大笑。 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 这么久了,他还是头一次见,近乎面瘫的小辣椒的脸上,居然能出现这么多的表情。 perfect!好玩爱玩! 作为“帮凶”的青鱼,亦是掩嘴轻笑,问道:“少爷,咱俩这样是不是太欺负明月了?” 刚一进来,对上自家少爷眼神的瞬间,青鱼就领会到了,陈宴暗示的意图。 没有任何犹豫地打起了配合。 “是有点儿,但看她那尴尬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陈宴点点头,收敛笑意,说道。 颇有几分意犹未尽。 嬉笑玩闹过后,他忽得想起来似乎还有正事,又问道:“你刚在外边,说是谁来找麻烦来着?” “平阳侯世子!” 青鱼攥紧小拳头,愤愤道:“带着一群人在府门外辱骂....”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这都被打上门来了,哪怕青鱼脾气再好,又怎会不怒不气呢? “平阳侯世子?” “陶允轼?” 陈宴摩挲着下颌,在脑中中快速搜寻,不解道:“我跟他不熟呀!” “也不记得有什么恩怨....” 记忆中是有这么一个人,平阳侯世子陶允轼,长安鼎鼎大名的跋扈纨绔。 但并未有过接触,就更别提产生矛盾了。 只是听说了他陈宴现在的名声,还敢公然前来找茬,就可以看出,这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货色。 更像是被人推出来,当枪使的玩意儿.... “我也不知道。”青鱼略作思考,摇了摇头,“就突然来的...” “不管了,咱们瞧瞧去!” 陈宴翻身下床,带着青鱼朝外走去。 ~~~~ 陈府外。 “世子,你说咱们都等了这么久,那陈宴还没出来....” 孙和骂了好半晌,见大门一直没有动静,走到陶允轼身旁,“会不会是怕了?”“不敢出来见人?” 按以往的经验,换作长安别的人家,早都出来了,偏偏这里迟迟没有动静。 “有可能!” 陶允轼点头,深以为然,“理亏胆怯....” 话还未说完,就听得另一狗腿子大喊:“世子,人出来了!” 只见陈府大门打开,陈宴带着青鱼、朱异,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 “陈宴,你这个缩头乌龟,终于舍得露面了?” 陶允轼见状,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陈宴,破口大骂道:“还以为你要在府中,藏一辈子呢?” 在京城横行霸道多年,还没人让他等过这么久。 “想必阁下就是平阳侯世子吧?” 陈宴垂眸打量,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嫩粉色锦袍,颜色艳俗得有些扎眼,上面羞涩的五彩蝴蝶,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体型肥硕。 脑中下意识地蹦出了两个字: 骚包。 而且,其眼窝内凹深陷,纵欲过度之相。 看起来蠢蠢的,脑子缺根筋的样子。 “正是本世子!”陶允轼抬头,趾高气昂道。 “这位陶柿子,咱俩之前有仇?”陈宴强忍着笑意,耐心问道。 “无仇!” “有怨?” “无怨!” “那见过面,有过矛盾,还是我哪儿得罪过你?” “都没有!” 听到这一系列的回答,陈宴扯了扯嘴角,无奈道:“那你整这一出是图啥?” “我曹泥佬亩啦!” 那一刻,陈宴的母语是无语。 你要来找事,总得有理由有恩怨吧?啥都没有,折腾个什么劲儿? “混蛋,你怎么说话的?” 被骂了个猝不及防的陶允轼,厉声质问道。 “傻雕!” 陈宴翻了个白眼,吐出两个字。 陶允轼双手插着他肥硕的腰,道出了来意:“本世子是路见不平,前来伸张正义的!” “别人怕你是明镜司朱雀掌镜使,但本世子不怕!” 俨然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 “所以呢?” 陈宴乐了,审视着这个透着傻了吧唧中二感的胖子,顿时来了兴趣,并不着急处理。 清澈且愚蠢,像极了新时代的大学生。 “你戕害亲人,不敬生父,手足相残,纵容恶奴殴打温家小姐,简直肆意妄为,目中无人!” “世上怎会有你这么冷血无情的奸贼,简直十恶不赦!” “罪该万死!” 陶允轼梗着脖子,扬声数落道。 越说越激动,唾沫飞溅。 “嗯,骂得好!” “骂得妙!” “现在骂完了?” 胖子一开口,陈宴就大概已经猜出了背后怂恿之人,这就是一个马前卒炮灰。 说着,慢慢开始撸起了袖子。 “砰!” 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响起。 体型溜圆的陶允轼,被敲翻在地。 但陈宴三人依旧站在原地.... 动手的并不是他们中的一人。 第47章 喝酒全是兄弟情,口供全是兄弟名 “陈宴!”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打本世子?!” 被撩翻在地的陶允轼,强忍身上火辣辣之处,传来的剧烈疼痛,爬起身来,歇斯底里地暴怒。 无论自己再如何离经叛道,他爹平阳侯都没下过如此重的手。 这个陈家弃子怎么敢的? “诶诶诶!” “陶大柿子,你可别血口喷人哦!” 陈宴淡然一笑,耸了耸肩,戏谑道:“我站在原地,连动都还没动....” 说着,又指了指地面。 陈宴是打算赏这坨脑瘫五花肉,几个大耳瓜子的.... 但无奈被人给抢了先。 陶允轼反应过来,左右张望搜寻,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是哪个狗娘养的....” 话还未说完,身侧就传来了回应:“是我!” 只见宇文泽站在陶允轼的身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手中还拿着一根,不知从何处薅来的长木棍。 赫然正是棒打五花肉的“凶器”! “宇...” “泽...” “泽公子?!” 陶允轼循声望去,在看清“凶手”真容的那一瞬,瞳孔紧缩,张大了嘴,声音都变得颤抖,“您怎会在此处?” 那张肥腻的脸上,是说不出的震惊。 身为长安的纨绔,还是平阳侯世子,他又怎会认不出,面前这是哪位爷呢? 晋王世子!大权在握的大冢宰的唯一儿子。 刚领着护卫,准备教训一下狂徒的孙和,听到陶允轼对他的称呼,赶紧停止了动作。 连自家主子都要敬着的人物,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因为我就是你口中,那个狗娘养的!”宇文泽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不不不!” 陶允轼摇头,连忙解释道:“借小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骂您呀!” “小人骂得是刚才偷袭....” 那一刻,陶允轼慌急了。 骂晋王世子是狗娘养的,那不就是骂大冢宰是狗娘吗? 他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但陶允轼的话没说完,宇文泽的棍子,就先落下了。 “砰!” “啊!” 陶允轼缩成一团,发出哀嚎惨叫。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刚才与现在,打你的人都是我!” 宇文泽举起棍子,指着陶允轼,沉声道。 旁观目睹全程的陈宴,咂咂嘴,心中暗道:“阿泽这小子,瞅着文文弱弱的,动起手来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宇文泽外表的确斯文,人畜无害。 但他身上流着大冢宰的血,虎父哪有犬子? 这坨肥腻五花肉,也是撞上枪口了。 “泽公子您误会了!” “我骂得是陈宴那混账东....”陶允轼顾不得传来剧痛的伤口,哭丧着个脸,赶紧改口解释。 试图将矛头指向陈宴。 “砰!” 只是对陈宴的侮辱词,刚说了一半,宇文泽又是一棍子落下。 “啊!” 陶允轼肥硕的肚子上,随即多了一道红色棍痕。 “来我阿兄府前找茬,还敢辱骂我阿兄,你平阳侯府,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宇文泽眸中泛着寒意,一阵冷笑,阴阳道。 “阿...兄?!” “陈宴是您的阿兄?!” 陶允轼口中喃喃重复,消化着这个信息量巨大的称呼,错愕不已。 事情大条了! 晋王世子是没有兄弟的。 能让他如此称呼,还如此尊敬维护,那一定是得到了大冢宰的认可。 这个陈家弃子,绝不会简单.... “不然呢?” 宇文泽笑了,将棍子抵在陶允轼的脖颈上,反问道:“你陶允轼还偏偏挑我,在阿兄府上做客的时候来找茬.....” “是特意来下我面子的吗?” 字里行间,皆透露着不爽。 “别打了!” “小人错了!” “这都是误会啊!” 在棍子即将再次落下之际,陶允轼没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解释。“误会?” “来砸场子找麻烦,趾高气昂骂我阿兄的,难道不是你?” 宇文泽闻言,目光凌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陶允轼。 刚才这死胖子对阿兄的不敬,他都看在了眼里,真当谁都眼瞎呀? 这种时候还想狡辩? “真是误会!” “泽公子您听我解释....” 陶允轼顾不上自己的身份,连滚带爬到宇文泽脚边,说道。 “借口!” 宇文泽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真当我好糊弄?” “阿泽,先等等!” “听听咱们陶柿子怎么说....” 陈宴快步上前,从后伸手抓住宇文泽的棍子,笑道:“说不定真有人拿他当枪使!” 说罢,目光低垂,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地上的那坨五花肉。 陈宴并不想替五花肉解围,他只想印证一下,自己此前的猜测.... “阿兄,你信他?”被阻拦的宇文泽问道。 “真的,真的!” “小人怎敢欺瞒您呢?” 陶允轼见状,赶忙抓住机会,和盘托出道:“是陈家人....是陈故白!” 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卖的彻彻底底,干净利落。 喝酒全是兄弟情,口供全是兄弟名。 警棍打散兄弟情,三页口供两页名。 “哦?”“我的好三弟?” 陈宴松开宇文泽手中的棍子,眨了眨眼,笑道:“继续说下去!” 跟他推测的几乎一致。 根据记忆,在魏国公府之时,二弟陈辞旧是明面上为难,而三弟则是表面笑嘻嘻,背地里捅刀子。 妥妥的老银币。 陶允轼略作措辞,苦着张脸,开口道:“陈故白京兆找上小人,痛哭流涕,控诉陈宴...大人对他们的迫害,还有嚣张跋扈,冷血无情,说得罄竹难书....” “小人一时脑热,就着了他的道!” 陶允轼越说,眼眶就越泛红。 不知是委屈的,还是身上疼痛导致的。 “借刀杀人,祸水东引,像是陈故白能做出来的事。”陈宴似笑非笑,玩味道。 想让平阳侯府与他陈宴杠上,自己躲在后面看热闹,坐享其成。 满肚子坏水的阴险小子啊! “对对对!” 陶允轼点头如捣蒜,替自己开脱道:“小人是被蒙蔽的....” “都是陈故白在里面使得坏!” 陈宴淡然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们一开始,原本设计的是怎么对付我?” 陈宴很好奇,如果不是阿泽在这里,碰巧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又会是怎样的呢? “强迫你去诗会....” 陶允轼低下头,怯怯道:“他们兄弟二人,串联了长安不少文坛才俊。” 要跟我一个穿越者比吟诗作赋?疯了吧哥们!.....陈宴扯了扯嘴角,心中无奈感慨。 就想用一个诗会来打压他,愚蠢拙劣还幼稚。 还不如花钱雇几个刺客,来得更有水平一些。 一直默不作声的朱异,走上前来,停在陈宴身旁,低声道:“少爷,那边一直有人在暗中窥视我们!” 第48章 老子是不学无术,但不是没脑子! “那就去将他请过来!” 陈宴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道:“见识一下是何方神圣!” “是。” 朱异颔首,脚踩轻功身法,以远快于常人的速度,朝那个方向而去。 街道转角处。 “好样的!” “精神点!” “别丢份!” 陈故白一人扒着墙角,眺望陈府大门方向, 口中不住地念叨:“该死的陈宴,对陶允轼的羞辱再狠点啊!” “等着来自平阳侯府的报复吧!” 对陶允轼会面临的遭遇,陈故白早有预料。 陈宴绝不会退让,双方一定会起冲突! 无论哪一方被锤爆了,他都乐见其成。 最好是陈宴一怒之下,杀了陶允轼,平阳侯与他不死不休.... “不对,朱异怎么朝我的方向来了....” 陈故白正在畅想之际,猛地察觉到异样,心生不妙之感。 随即,转身拔腿就想开溜。 “三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朱异一手搭在陈故白的右肩上,犹如铁钳般,使其不能再往前分毫,意味深长地问道。 “时辰差不多了,当然是要回府了....” 陈故白一怔,面不改色,瞎话张口就来。 顿了顿,挣扎无效后,又继续道:“朱异,你快松开我!” 陈宴他娘留下的这个护卫,在魏国公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待了十几年,陈故白还是知晓其一二本事的。 绝不是自己可以对付的。 “我家少爷请你过去坐坐!”朱异开口道。 “父亲叮嘱了让我早些回府,就不去了....”陈故白搬出了陈通渊,试图让朱异妥协。“走吧!” 岂料朱异鸟都没鸟他,好似拎小鸡崽一般,提溜着陈故白,往回走去。 “哎哟!” 陈故白被扔垃圾一般,扔到了陈宴的脚边,发出一阵吃痛声。 “这是谁呀?”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地上的玩意儿,笑道:“原来是我的好三弟,故白呀!” “今日怎么有空闲来探望大哥?” 言语之中,满是调侃。 你别说,你真别说,若非朱异的发现,陈宴也没料到,他的好弟弟不仅挑唆了,还有现成看好戏的癖好。 真是好的心呢! “大...大哥。”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陈故白有些猝不及防,脑中飞速运转,回道:“听说你无罪出狱了,小弟特前来恭贺....” 说着,装模作样地拱了拱。 俨然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 “行了!” “咱俩什么时候叙旧都可以....”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玩味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有人一个很想立刻跟你聊聊!” 说罢,抬腿用力一踹。 将他的好三弟,踢到了陶允轼的面前。 “陈故白!” “我曹泥娘!” “一大早跑来挑唆老子,将老子当冤大头,给你当枪使是吧?”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被耍的团团转,还挨了一顿毒打的陶允轼,更是怒火中烧,一把掐住了陈故白的脖子。 “不...不是的!”“陶大哥,你误会了....” 陈故白拍打着陶允轼的手,试图进行解释。 但盛怒状态下的陶允轼,又怎会有听的心情呢? 他只想泄愤! 捏紧了拳头,径直砸在了陈故白的面门上。 “砰!” “啊!” 陈故白发出一声惨叫,眼眶处出现青紫。 “老子是不学无术,但不是没脑子!” “你他娘的算盘珠子,蹦老子脸上来了!” “想让我平阳侯府替你,跟陈宴大人死磕是吧?”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陶允轼哪怕再蠢,再没脑子,又怎会看不出陈故白的算计呢? 拿他平阳侯府当刀,去替你陈故白对付背后站着大冢宰的陈宴? 想的真他娘的美啊! “啪!” 陶允轼一手掐着陈故白的脖子,另一手扇了个大耳瓜子。 清脆且嘹亮。 这坨五花肉倒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陈宴咂咂嘴,心中夸了一句,用手肘顶了顶宇文泽,似笑非笑道:“阿泽,你说咱们的陶柿子,是不是还缺了点什么?” 说着,挤眉弄眼,使了个眼色。 “什么?” 宇文泽先是不明所以,随即恍然大悟,“哦哦!” “还缺一件趁手的兵器!” 随即,就将手中那根棍子,径直递了上去。 雪中送炭。 陶允轼抄起那根棍子,棍棍到肉。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陶大哥你听我解释....” 被打得慢打得过的陈故白,口中不断说着。 “解释你个蛋!”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真是想得太美了!” “我平阳侯府差点,就毁在了你的手上!” 陶允轼手上挥舞棍子的动作,一刻未停,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若非泽公子的阻拦,陈宴大人的给机会解释,外加这个毒物的看戏,平阳侯府就毁于一旦了。 跟大冢宰交恶,只有家破人亡的下场。 达溪珏就是前车之鉴。 “啊啊啊啊!” 陈故白在地上翻滚,惨叫连连。 “我这三弟自幼就是,魏国公的宝贝疙瘩....”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长这么大怕还是,头一次挨这种毒打!” “那陶允轼这可是,让他的人生圆满了!”宇文泽开怀大笑,“哈哈哈哈!” 一刻钟后。 “呼~” “呼~” 陶允轼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捧着棍子,跪倒在地,沉声道:“泽公子,陈宴大人,要打要罚我陶允轼绝无二话!” 顿了顿,又恳求道:“还请您二位千万不要,迁怒于我平阳侯府!” 陶允轼心中明白,此时此刻,只是弃车保帅。 舍弃自己,保全平阳侯府一家老小。 “起来吧!” “你也是被人利用的,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陈宴淡然一笑,伸手托起了陶允轼,开口道:“我陈宴说话算数!” “多谢陈宴大人宽宏大量!”陶允轼一惊,如蒙大赦,连连谢道。 他原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那个被自己挑衅辱骂之人,竟有如此胸襟。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你以后多长几个心眼,莫再重蹈覆辙!”陈宴抬手,拍了拍陶允轼的肩膀,笑道。 “小人明白。” 陶允轼重重点头。 心中是对陈宴说不出的感激之情。 受此大恩,以后他唯其马首是瞻。 “去吧!” “剩下的事,我来处置....” 陈宴摆了摆手。 “告辞!” 陶允轼朝两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路过陈故白之时,目光阴鸷,沉声道:“陈故白,今日你我之事不算完!” 说罢,领着孙和等人扬长而去。 “大哥,平阳侯世子还要报复我....” 陈故白倒吸一口凉气,吓了一激灵,摇摇晃晃跑到陈宴身旁,哭腔道。 “放心!” “为兄会保你的!” 陈宴似笑非笑,开口道。 “真...真的?” 陈故白眼前一亮,大喜过望,难以置信道。 他没想到自家大哥,竟会以德报怨,不计前嫌。 那完全可以先稳住他,日后再从长计议了。 但陈故白还未高兴三息,就只听得陈宴说道:“那当然啦!” “青鱼去取鞭子来,再拿一坛子烈酒!” 这个时代没有碘伏,那就只能用高度烈酒,来勉强替代了.... 第49章 三弟,可曾听闻鞭子沾酒,边抽边消毒? 陈故白听到陈宴对青鱼的吩咐,心中猛地一咯噔,声音微颤,试探性问道:“大...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直觉告诉陈故白,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葫芦里绝对没卖什么好药。 “你猜呀!”陈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意味深长道。 看着青鱼离去的背影,陈故白不由地一步一步后退,试图逃离这个危险之地,更要逃离性情大变的陈宴。 但还没退两步,就撞到了拦路的朱异身上,“三少爷,你大哥可没说,你现在能够离开了!” 说着,用力一顶,陈故白一个踉跄,又回到了陈宴的面前。 “鞭子我能理解,但阿兄拿烈酒又是意欲何为呢?”宇文泽摩挲着下颌,心中暗道。 在宇文泽看来,多半又是什么对付人的奇思妙想.... 得学啊! 他越来越理解,父亲为何要让自己跟在阿兄身旁了。 “少爷,东西取来了!” 青鱼去得快,回得也快。 “好。” 陈宴伸手接过鞭子,看向胆战心惊的陈故白,似笑非笑,“三弟,可曾听闻鞭子沾酒,边抽边消毒?” 说罢,示意青鱼把酒坛打开,将鞭子寖入了坛中。 使其与烈酒无缝接触,最大程度的沾染。 “消毒?” “这是什么意思?” 宇文泽闻言,心中喃喃疑惑,随即甩了甩脑袋,“这不重要!” “但那沾上烈酒,抽在伤口上,怕是能痛不欲生吧!” 那个陌生术语,宇文泽不解其意。 可酒上伤口,那可远比单纯的鞭打,能带来更多的剧痛。 效果远胜于伤口上撒盐。 更何况,那还是烈酒! 阿兄不愧是阿兄,总能有新操作!“不...不要啊!” “大哥,我可是你的亲弟弟!” 陈故白望着那沾烈酒的长鞭,脊背发凉,双腿打颤,开始求饶。 试图通过亲情牌,唤起陈宴那并不存在的兄弟之情。 陈宴用力一挥,鞭子“咻”的一声,从空中划过。 “啪嗒”落在了陈故白的身上。 “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 鞭打本就疼痛,再加上高度酒精的推波助澜,一阵阵的剧痛,直冲陈故白的天灵盖。 “圣人说长兄如父,正因为你是我的亲弟弟,当哥哥的才要管教你!” 陈宴秒切表情,沉声道。 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他娘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陈宴这混蛋,什么时候学会如此装模作样了?.....陈故白心中暗骂,倒在地上翻滚,捂着伤口,嘴角抽搐,倒吸一口凉气,“嘶!” 陈故白知晓陈宴从天牢死狱出来后,性情有了极大的转变。 但却万万没料到,大到了这个地步! 曾经的他,分明就是一个任人欺凌的木讷蠢货,现在却如此会装了,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我魏国公府,堂堂八柱国世家,你怎能做些挑唆是非的下作勾当呢?” “有辱门楣啊!” “弟不教兄之过!” 陈宴朗声,言语中尽是恨铁不成钢。 手中一鞭又是,没有停留地落在了陈故白的后背上。 “噗嗤!” 宇文泽目睹着这一幕,再也绷不住了,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心中暗道:“阿兄嘴上那么说着,手上可一点没手软啊!” “鞭鞭到肉!”不会伤筋动骨,但是会痛疼难忍。 是纯粹的折磨! 当然,宇文泽对自己阿兄,为何要特意凹人设,亦是心知肚明。 因为这是在陈府大门口。 陶允轼大闹之时,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现在周边更是围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其中不乏居住在附近的显贵。 报复!这就是打着管教的旗号,在赤裸裸的报复!陈宴何时变得如此阴险了?.....陈故白看出了陈宴的意图,心中咬牙切齿暗骂,却是跪倒在地,哀求道: “大哥,小弟知错了!” 陈故白也想有骨气的硬挺着。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先糊弄过去脱身,今后日子还长,他有的是报复的机会! 念及此处,陈故白的眸底闪过一抹阴毒之色。 “错哪儿了?” 陈宴淡然一笑,漫不经心地问道。 陈故白闻言,以为糊弄住了陈宴,强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略作措辞,说道:“小弟不该搬弄是非,不该心怀不轨,不该误入歧途....” “还请大哥手下留情!” “小弟今后一定痛改前非!” 俨然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 态度无比诚挚。 看不出丝毫的作伪。 “既然已经知错,那就更该接受责罚!” 陈宴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扬,举鞭又是一挥。 显而易见,陈宴要得就是他装! 不是爱装爱演吗? 那就不客气了!你他娘的....陈故白心中还未骂完,鞭子就已经落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故白,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呀!” “为兄盼你悔过自新,重回正道!” 陈宴捂着胸口,表演型人格上身。 诉说情真意切期盼的同时,手上挥鞭的动作,却是一刻未停。 一道道血痕,在陈故白的身上乍现。 “陈宴大人可真是个好兄长啊!” “处处都在为他弟弟考虑!” “没错!” “魏国公府不和的传闻,就是空穴来风的谣言!” 在陈宴兢兢业业的表演下,一时之间,周围议论声四起。 “疼死了!” “住手!” “陈宴你个杀千刀的王八蛋,给老子住手!” 陈故白被打破防了,忍着剧痛摧残,伸手抓住鞭子,破口大骂。 自己撕碎了伪装,原形毕露。 “哟!” “三弟,你这就装不下去了呀?” 陈宴咂咂嘴,压低声音,饶有兴致地调侃道:“为兄还以为,你这天生的戏子,还能多扛一会儿呢?” 按照原主的记忆,陈宴这个亲爱的三弟,是最会演的,也是最会栽赃陷害。 结果就这呀? 他都还没玩尽兴呢! 十几岁终究是菜了点,远不如他曾经遇到过的那些死装货。 “你他娘是故意的!”陈故白一怔,恍然大悟。“对啊!” 陈宴扔掉鞭子,拍了拍陈故白的脸,坦然承认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就是为了折磨你!” “不会才反应过来吧?” 用装货对付装货,这都是次要目的。 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玩”.... “陈宴!” “你有种打死我!” “父亲和娘亲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就是心思歹毒的畜生!” 陈故白目眦欲裂,狠狠瞪着陈宴,破口大骂。 “论心思歹毒,我可远不如你们父子三人!” 陈宴摇了摇头,淡然一笑,回道。 说着,伸手拎起那坛烈酒,自陈故白的头顶浇下。 费力抽了那么多鞭子,就是为了弄出血淋淋的伤口,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哆嗦。 将痛楚最大化。 “啊啊啊啊啊!” “疼!” “疼死我了!” “你不得好死!” 烈酒通过流血的伤口,疯狂刺激着陈故白的神经,不断在地上惨叫翻滚。 感受着人间炼狱般的酷刑。 陈宴看都没看,朝朱异打了个响指,“把他捆了,咱们去给魏国公送一份大礼!” 第50章 我娘就生了我一个,我哪儿来的弟弟? 魏国公府。 “夫人,今日你可有见过故白?” “他这一整日都没影了....” 陈通渊原本打算,找小儿子商量些事,却找遍了府中,都未曾发现他的踪迹。 “没有。” 孟绾一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但是....” 孟绾一,魏国公续弦夫人,陈辞旧与陈故白之生母。 “但是什么?” 陈通渊有些急躁,催促道:“快说呀!” 孟绾一轻抿红唇,略作回忆,开口道:“妾身偶然间听到他说了一句,想为父兄出一口恶气....” “出什么恶气?” 陈通渊愣了愣,双眼微眯,猜测道:“他不会去找陈宴的麻烦了吧?” 能成为出恶气对象的,也就只有前些时日,回府敲诈勒索的陈宴了。 可现在的陈宴,早已今非昔比,不是容易对付的.... 陈通渊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门外传来,管家着急慌乱的声音:“老爷,不好了!” “你也是国公府的老人了,何事让你如此慌慌张张?” “镇定些再说!” 陈通渊眉头一皱,面色极为不悦,沉声道。 但此时此刻,心中却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三少爷遍体鳞伤,被打的血肉模糊,还被捆绑吊在了府外的大树上!” 管家组织着语言,如实陈述刚才目睹的一切。 陈故白的状况惨不忍睹。 若非他还喘着气,管家都以为已经死了.... “什么?!” 陈通渊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儿子,魏国公府的小公爷,不仅被人给打了,还吊在了自家府门前,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魏国公府如今是势微了,但还没到任人欺凌的地步! “你说什么?!”孟绾一脸色惨白,揪着胸口,质问道:“是谁对我的白儿下了毒手?” 那一刻,美妇人的眸中,满是杀意。 竟敢动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儿子,绝不能轻饶,她要那人死! 陈通渊迅速冷静下来,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问道:“你别告诉我,这件事是陈宴所为?” 管家正欲开口,门外就传来了回答: “正是在下!” “魏国公,一别多日,别来无恙啊!” 陈宴大步流星地迈入大门,停在陈通渊身前不远处,热情地打着招呼。 “你叫我什么?” 听到这个称呼,陈通渊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问道。 “魏国公!” “明镜司朱雀掌镜使,见过魏国公!” 陈宴拉过一张椅子,慵懒地坐下,翘起了腿,淡然一笑,说道。 “逆子,你可还有尊卑?” 陈通渊见状,厉声怒喝。 顿了顿,又强调道:“我是你爹!” 如此目无尊长也就算了,还口口声声魏国公? 眼中还有没有他这个父亲? 究竟是怎么教出这个不孝子的? “我爹?” “我爹早死了!” 陈宴满不在意,耸耸肩,笑道:“恐怕尸骨都腐烂发臭了....” “你...你...你!” 陈通渊抬手,指着陈宴,怒火直冲天灵盖。 这逆子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说他死了? “老爷息怒!” 孟绾一搀扶住陈通渊,又看向陈宴,呵斥道:“大郎,你怎么说话的?” “这可是你的父亲!”“还不赶紧跪下磕头,祈求原谅宽恕?” 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 “啪!” 陈宴斜了一眼,随手拿起桌边的瓷瓶,砸在了孟绾一的脚边。 “啊!” 孟绾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失声大叫,连连后退。 陈宴似笑非笑,目光一凛,冷声道:“死老娘们,你再多说一句,这瓷瓶砸的就不是地面,而是你的脑袋!” 这老娘们真是,跟记忆中一样令人厌恶。 还一副颐指气使的做派。 难怪能教出陈辞旧陈故白那两兄弟.... 但很可惜,面前的陈宴早已换人。 “你真是翅膀硬了!” 陈通渊将孟绾一护在身后,攥紧拳头,厉声质问道:“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就不怕你祖父在天之灵寒心吗?” “魏国公此言差矣!” 陈宴闻言,一顿咂舌,反问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倘若祖父知晓,是谁要置他的嫡孙于死地,会提刀砍了何人?” 搬出陈老爷子,试图进行道德绑架? 可奈何陈宴根本就没有道德。 更何况,老爷子是个明事理之人,对谁寒心,要砍了谁,还真说不一定呢! 陈通渊被噎住,瞪了陈宴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进了一趟天牢,还真是学会了牙尖嘴利!” 没办法,那个问题陈通渊回答不了。 因为他不想让那个女人的孩子,继承家业,更不想让他活在这个世上。 “爹!” “娘!” “我好疼!” “他差点把我打死了!” 陈故白被人抬了进来,一见到陈通渊与孟绾一,就开始指着陈宴控诉。 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白儿,我的白儿!”“你怎被打成了这副模样?” 孟绾一见状,径直扑了上去,抱住自己的小儿子。 心痛不已。 她的心头肉身上,连一块好肉都挑不出来。 “陈宴!” “故白可是你的亲弟弟,你如何下得了如此毒手?” 陈通渊看着陈故白的惨状,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怒火,咆哮质问道:“心中可还有一丝骨肉亲情?” “莫非真是无情无义的畜生?” 陈通渊知道陈宴变了。 但怎么也没想到,变得狠到了这个地步。 血浓于水的亲弟弟,被打得皮开肉绽。 “魏国公莫要说笑!” 陈宴按了按手,漫不经心道:“我娘就生了我一个,我哪儿来的弟弟?” 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十月怀胎,就只有他这一个孩子。 可别拿什么小三的野种来碰瓷! 真要论弟弟,能让陈宴认的,也就只有宇文泽这一个弟弟。 “我跟你拼了!” 孟绾一愤怒压过了理智,发疯般不顾一切地冲向陈宴。 “就凭你也配?” 陈宴轻蔑一笑,不屑道:“真是当婊子立起了牌坊,就不是婊子了?” 随即起身,抬手一挥,径直抽到了女人的脸上。 “啪!” 孟绾一被一大耳瓜子扇在了地上,脸上出现了鲜红的巴掌印。 “陈宴,你非要将事情做绝方才满意?”陈通渊扶起孟绾一,歇斯底里质问。 陈宴笑了,笑得前仰后合,“魏国公,这难道不是你们父子,先开的好头吗?” “在下只不过,将你们对我所做之事,如法炮制,又对你们再做了一遍而已.....” “这才哪儿到哪儿,难道就受不了了?” 第51章 给国公爷送儿子,顺路讨要替你管教儿子的费用! “逆子!” “不孝子!” “看看你的两个弟弟,谁不是温良恭谨?” “你有哪点比得上他俩?” 陈通渊急了眼,抬手指着陈宴,厉声呵斥,做起了对比。 膝下三子,都流着他的血,辞旧故白言行举止与孝心,皆无可挑剔。 可偏偏陈宴,却是处处顶撞,处处忤逆! 哪还有一点当儿子的模样? 简直天差地别! “的确!” 陈宴颔首,淡然一笑,阴阳玩味道:“我陈宴比你们父子的心狠手辣,依旧望尘莫及!”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不是上门取经了吗?” “还请魏国公父子不吝赐教!” 说着,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 要说比不上,他陈宴还真比不上,一个比一个心思歹毒! “你...你...你如今怎得狂悖到了这个地步?” 陈通渊被陈宴的话,戳中了痛脚,好似遮羞布被扯下,勃然大怒,咬了咬牙,“看来是不得不管教了....” “来人啊!” 话音落下。 魏国公的护卫家丁,应声而来,候在门外,等候着家主的发号施令。 朱异面无表情,持剑护在身前。 陈宴斜眸,扫过一周,又落回到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陈通渊身上,不慌不忙,提醒道:“魏国公,在下劝你要慎重,三思而后行!” “千万不要将魏国公府的把柄,自己送到了本掌镜使的手中哦!” “你说呢?”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尤其是把柄二字,以及掌镜使的抑扬顿挫。 陈通渊闻言,瞬间冷静下来,理智重新占据大脑,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都退下!” 陈通渊当然不想如此轻易妥协,脸面尽失。 但却不得不被“威胁”。 因为一旦真的动了手,爆发了冲突,难保这个性情大变的畜生,不会以此为借口,荡平整座魏国公府。 所以,只得将打碎的牙往下咽.... “这就对了嘛....” 陈宴极为满意,嘴角微微上扬,讥讽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该从心就得从心,才能保全陈家!” 显而易见,陈宴从一开始就吃定了,这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草包生物爹。 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胆量,更没有这个魄力。 “呜呜呜!” 孟绾一忽得放声大哭起来,红着眼眶,呜咽道:“老爷,都怪妾身!” “是妾身没有教好阿宴!” “才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都是妾身的错!” 字里行间,都透着自责。 好似多么痛心疾首的慈母一般。 “不怪你。” 陈通渊见状,抬手轻拭女人的泪痕,安抚道:“是他身上流着那个贱人的血....”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啪”! 孟绾一随即被扇翻在地,美眸中透着错愕。 她万万没有预料到,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 陈通渊:“绾一!”陈故白:“娘!” “装尼玛呢!” “生的儿子能装,当娘的更能装!” “真恶心!” 陈宴撇撇嘴,满是嫌恶,冷笑道。 这一套死绿茶操作,对陈通渊,对原主有用,但他根本就不吃。 不是想装,想借机表演,传出去用舆论来架住他吗? 那陈宴索性就成全她这个沃尔玛购物袋! 大力出奇迹。 “陈宴,你在做些什么!” 陈通渊抱住俏脸出现红印的女人,质问道:“难道此番回来,就是为了耀武扬威的?” “当然不是!” 陈宴耸耸肩,坐回原位,悠哉翘起了腿,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没你儿子那么闲,你们也不配!” “那你是回来作甚的?”陈通渊闻言,瞪大了双眼,追问道。 “别那么激动....” 陈宴抿了抿唇,不徐不疾道:“就是给国公爷送儿子,顺路讨要替你管教儿子的费用!” 说着,抬手指了指,地上肿成猪头的陈故白。 正所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陈宴也不能,白白付出劳动,不是吗? 报酬还是得要的。 “你....哈!” 陈通渊气笑了,咬牙道:“你将故白打成重伤,我都没找你要说法,你竟还敢要费用?” “痴心妄想!” “绝不可能!”那一刻,陈通渊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厚颜无耻! 真的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打了他的宝贝儿子,还要朝他要管教费? 真是得寸又进尺,既要又要! “魏国公也可以不给....” 陈宴不慌不忙,摇晃着腿。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是,你的两个儿子,下次再犯到我的手上,可就不是皮外伤那么简单了!” 说罢,朝陈故白的方向,吹了声口哨。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陈通渊心中痛骂,强压下愤怒,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要多少银票?” 陈通渊的牙都快咬碎了。 继上次之后,又一次被亲生儿子敲诈。 “谈银子可就太俗了!” 陈宴眉头微挑,摇了摇手指,玩味道:“三弟能上门找事,想必魏国公也是知道我搬新府邸了吧?” “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别拐弯抹角的!” 陈通渊没耐心陪陈宴演戏,开门见山道。 他当然知道新府邸了,在寸土寸金的皇城边上.... 不用想都能知道是谁给的。 “这搬了新府邸,什么都需要置办....” 陈宴抬手,指尖扫过厅内一众摆件,笑得如沐春风,“我看魏国公府这些东西就很不错!” 新家是搬了,但家具什么的,都还没着落。 总不能让他自己,掏银子购置吧? 羊毛出在羊身上,陈宴看魏国公府这些现成的就很不错,还有后花园那些花花草草、翠绿竹林什么的....“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陈通渊听出了逆子的来意,攥紧了拳头。 “话不能这么讲....” 陈宴闻言,似笑非笑,开口道:“毕竟这些都是祖父留给我的....” “总不能日后,便宜了两个野种吧?” 说着,凌厉的目光,落在了野种本种身上。 魏国公府的家业,他就算是不要,哪怕拿去烧了扔了,也不可能落在野种手里。 更何况,这还是陈老爷子为他这个世子留下的.... “你...你还真是嚣张跋扈!” 陈通渊怒视陈宴,冷哼道:“不过就是仗着,有宇文沪撑腰罢了!” 言语之中,满是嘲讽。 “没错,你说对了!” 陈宴昂首,坦然承认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就是大冢宰的走狗!” “魏国公有本事也去找一个靠山啊!” “就怕去当狗,大冢宰都不收你....” 陈通渊闻言,脸色铁青,句句戳心,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混账!” “行了,站一边骂去!” “别挡着我的人搬东西!” 陈宴可没工夫跟煞笔扯皮,当即就让朱异,去招呼等在外边的朱雀卫绣衣使者,开始进门搬运。 陈通渊三人目睹这一切,只能敢怒不敢言。 “对了,魏国公,也不白拿你这么多东西....” 在搬的差不多之时,陈宴似是想起了什么,走到陈通渊面前,笑道:“送一个令你心潮澎湃的消息!” “什么?”陈通渊不明所以。 他不理解,这个逆子啥时候能有好心了? 陈宴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小心来自平阳侯府的报复哦!” 第52章 不怕坏人绞尽脑汁,就怕蠢人灵机一动 “什么意思?” 陈通渊听得一头雾水,焦急反问道:“陈宴你又做了什么?” 魏国公府与平阳侯府近日无冤,往日无仇,老爷子在世之时,私交也还算不错。 怎会有来自陶家的报复呢? 除非这个逆子在其中做了手脚! “错错错!”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摇了摇手指,玩味道:“跟我可没任何关系哦!” 顿了顿,眼神示意陈故白,又继续道:“问你的宝贝儿子吧!” “偷鸡不成蚀把米,啧!” “哈哈哈哈!” 陈宴开怀大笑,同情地拍了拍陈通渊的肩膀,领着朱异头也不回的离去。 要不说魏国公府都是人才呢? 不怕坏人绞尽脑汁,就怕蠢人灵机一动。 在陈宴的背影走远后,陈通渊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儿子,问道:“故白,你去做了什么?” “为何又与平阳侯府扯上了关系?” 那一刻,陈通渊的心头,浮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能让陈宴笑得那么开心,绝不会是什么小事.... 别看陈家是公爵,陶家只是侯爵,但随着老爷子陈虎故去,二代青黄不接,势力已经不一样了。 平阳侯陶追才四十多岁,过些年再攒些军功沉淀,恐怕也就是公爵了。 而陈家却止不住衰落的势头,绝不能与之交恶。 “这...” “这...” “父亲这说来话长....” 被突然问到的陈故白犹豫了,磕磕绊绊,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毕竟,此事真就如陈宴形容的那般.... “那就长话短说!” 陈通渊见陈故白这个反应,更加确定问题的严重性,厉声道:“你究竟干了些什么蠢事,将平阳侯府也牵扯进来了?” 嘴唇毫无血色的陈故白,被吓了一激灵。“你凶什么凶?” 孟绾一见状,心痛不已,推了推陈通渊,嗔怪道:“吓到白儿了!” “他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这个当爹的也不知道心疼?” 说着,将爱子揽入怀中。 轻抚其受伤的地方。 “慈母多败儿!” 陈通渊叹了口气,无奈道。 对比一下自己所看中,精心培养的儿子,皆远不如如今的陈宴。 陈通渊的心底,不由地产生了一丝悔意.... 若是由陈宴执掌魏国公府,假以时日,必能重现老爷子在世时的荣光。 可惜他们双方已经闹到,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父亲息怒!” 陈故白略作措辞,说道:“是孩儿原本打算,引平阳侯府入局,借陶允轼的手,对付陈宴那贱人!” “无论谁输谁赢,还是两败俱伤,咱们都乐见其成,可以坐收渔利.....” “结果...结果....” 说着,捏紧了拳头。 回忆起了被陶允轼暴打的场面。 眸中满是怨毒。 “结果什么?”陈通渊眉头微皱,不解地问道。 正常来说,他儿子的计划不错,算盘也到位,完美的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只要进行的顺利,那就能坐山观虎斗。 可功败垂成在哪儿呢? “半路杀出了晋王世子!” 陈故白咬了咬牙,愤愤道:“不仅替陈宴打了一顿平阳侯世子,搅乱了孩儿的计划.....” “还不知为何,发现了暗中窥视的孩儿,被平阳侯世子得知了真相.....” 陈故白心中那个恨呀! 凭什么陈宴运气那么好,进了天牢死狱没被凌迟,还傍上权臣就算了。 偏偏这么好的算计,还让这该死的混蛋,又躲过了一劫,还让自己引火烧身。陈宴就不能乖乖去死吗! “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哪怕陈故白只说了一半,陈通渊亦是理清了前因后果,骂道。 算计陈宴,结果把自己家给算计进去了。 他怎会生出这种蠢货? 难怪陈宴笑得那么开心! “老爷,你就别骂白儿了....” 孟绾一见状,适时打着圆场,“他也是想替你分忧出气!” “谁让那陈宴欺人太甚?” 只言片语,就想锅与矛头,全部归咎到了陈宴的身上。 “是啊是啊!” “都怪陈宴那贱人!” “孩儿也是一片好心....” 陈故白连连点头,随即附和道。 “呵!” 陈通渊冷哼一声,胸中怒意在不断地升腾,“陈宴,陈宴,谢堇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一次又一次的蹬鼻子上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后一句,陈通渊几乎是吼出来的。 被贱人所生的逆子,骑在头上,是他所忍受不了的。 “老爷,如今陈宴有权势滔天的大冢宰护着,咱们该如何对付他?” 孟绾一抿了抿红唇,趁势拱火道:“这口气可不能轻易咽下去了!” 陈通渊嘴角勾起一抹寒意,“那孽障有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什么话?”孟绾一不解,问道。 “也去找一个靠山....” 陈通渊握住女人的手,轻轻拍了拍,意味深长道:“咱们魏国公府如今势微,急需一个靠山!” 陈通渊很清楚,自己空有国公头衔,却只是个没有实权的骠骑将军。 必须要有强有力的靠山作为帮扶。 “可宇文沪既是总揽军政的权臣,又是皇族宗室之首,何人能与他分庭抗礼呢?”孟绾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有!” 陈通渊目光坚定,斩钉截铁道:“老爷子生前的好友,大司寇赵虔,以及大司徒独孤昭!” “这二位对宇文沪的专权,早已不满!” ~~~~ 夜。 陈府。 书房。 陈宴倚靠在椅背上,凝视着自己手绘的长安势力关系网,就听得门外传来朱异的声音: “少爷,宋副使求见!” 陈宴怔了怔,“老宋?” “请他进来。” 片刻后,宋非走进书房,朝陈宴行了一礼:“见过大人!” “又没外人,无需多礼....” 陈宴摆了摆手,目光依旧望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图,漫不经心道:“老宋,你这个时辰,是有何急事?”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确有紧要急事!” 宋非也不拖泥带水,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还请大人过目!” “陈通渊遣人联络卫国公,楚国公....” 陈宴接过,快速浏览,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我这个爹是按耐不住,倒向那两位老柱国了!” “大人,咱们是否需要做些什么?”宋非请示道。 “不用。” 陈宴随手将文书,丢在了桌上,淡淡道:“看着就好了....” “就这么静观其变?” 宋非双眼微眯,打量着坐在那的陈宴,疑惑道:“不像大人你的行事风格呀.....” 陈宴活动着脖子,淡然一笑,平静道:“老宋,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这就是我所刻意推动促成的呢?” —— 求个免费小礼物和五星书评,(′‵)i L 第53章 彻底推向大冢宰的对立面 “什么?!” 原本心存忧虑的宋非,瞬间脸色大变,诧异不已,脑中迅速分析着这话的含义,狠咽了口唾沫,“等等!” “大人,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你有意而为之的?” 顷刻间,那些连他此前都看不懂的操作,随即变得清晰合理起来.... “对啊!” 陈宴颔首,淡然一笑,玩味道:“不然,你觉得我为何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去踩陈通渊父子?” “真当我很闲,就为了单纯的出气?” 对陈宴而言,想要泄愤,有无数种方式可供选择,却为何偏偏要用这最简单粗暴的呢? 还一直看似“心慈手软”,没有彻底摁死.... 当然是在布局啦! 不断添油加柴,增添压死骆驼的稻草,再通过最后仿佛不经意的言语引导,将整座魏国公府,引向他所要的方向狂奔而去。 好深的城府,好大的一盘棋....宋非瞳孔微缩,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惊,做好表情管理后,才试探性问道:“大人,你是为了将魏国公府,彻底推向大冢宰的对立面?” 哪怕一直以来,都在拔高对陈宴的认知.... 但宋非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是远远低估了,面前这位年轻的大人! “哈哈哈哈!” 陈宴大笑,眉头微挑,饶有兴致地问道:“这样的棋局,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陈通渊父子也好,魏国公府也罢,皆是陈宴与大冢宰,钓两大老柱国的鱼饵! 待到收网之际,他们难道还跑得了吗? “大人高明!” 宋非叹为观止,抱拳道。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道:“可真就打算任之由之,万一养虎为患....” 单论布局,的确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就怕三方势力合在一起,再给予时间整合,出现了什么意外.... “自然是要严加监视的!”陈宴点点头,目光一凛,吩咐道:“老宋,魏国公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事无巨细汇报于我....” “放任”可以,但绝不能脱离了掌控。 有明镜司这个利器,来获得第一手情报,才能完美的因势利导。 “下官明白!” 听到陈宴的安排,宋非这才放下心来,这位年轻的上官,还是如他认知那般,心思缜密。 “你办事我放心。” 陈宴望着那幅关系网图,又想到了今日的陶允轼,开口问道:“对了,咱们长安那诗会,是什么时候举办来着?” “三日后。”宋非答道。 站在一旁的朱异,听着陈宴突如其来的一问,品出了不同寻常之意,问道:“少爷,你不会真打算去参加吧?” “为什么不呢?” 陈宴眨了眨眼,反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反正休沐在府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前去看看热闹....” 大冢宰批了这么多日的假期,总不能白白浪费了吧? 总得找点事儿做,不是吗? 朱异看着兴致勃勃的陈宴,猛地一怔,提醒道:“可这不是陈家两兄弟设的局?” “这主动前去,与自投罗网何异呢?” 今日那平阳侯世子的话,朱异可是听得真切。 所谓诗会就是陈辞旧两人的算计,还串联了不少的文人墨客,欲从中为难自家少爷。 “那也得网罗得住我才行,不是吗?” 陈宴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我倒是希望那俩好弟弟给力点,事情才能更有趣儿.....” ~~~~ 三日后。 长安城东南曲江边。 一场备受瞩目的诗会,热闹开场。彩绸在雕梁画栋间,随风轻扬,花香伴着酒香,幽幽飘散。 长安以及周边,无数文人雅士慕名而来,身着锦绣长袍,手持折扇,或踱步,或围坐,谈笑风生。 庭院中,几株桃花开得正艳,花瓣不时飘落,仿若春日雪片。 除了才子墨客外,前来的世家贵女,亦是不在少数。 “女孩,不想看你受一样的伤害。” “所以学会溺爱。” “一而再,再而再,三而再的错怪。” “到底要什么姿态。” “才不会显得我在使坏。” 陈宴身着月白色锦袍,领口与袖口处绣着精致繁复的暗纹,金丝银线交缠勾勒出云纹图样。 在日光下若隐若现,尽显华贵。 腰间束一条同色镶玉丝绦,一块温润羊脂玉佩垂于身侧,走动间玉佩轻摇,发出清脆响声。 本就俊朗的外貌,再配上这世家贵公子的打扮,引得无数少女侧目。 口中还哼唱着祖师爷进行曲。 “阿兄,你这心情看起来不错呀?” 走在身侧的宇文泽见状,打趣道:“都哼起小曲儿了....” “那当然啦!”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目光环视左右,笑道:“你看那姑娘多么饱满,那个青裙子的腿多长,还有那个微胖丰腴的....” “一个个如花美眷,风姿绰约!” “多赏心悦目啊!” 本就相貌出挑的世家贵女,还打扮得花枝招展,极其养眼啊! 骨子里还有与生俱来的傲气,是民间的姑娘所不具备的。 有种梦回曾经选妃现场之感.... 大风吹倒梧桐树,唯有沙妇拿不住,不是丝袜超短裙,就是紧身瑜伽裤。雅!太雅了! 宇文泽:“啊???” “你啊什么啊?” 宇文泽扯了扯嘴角,无奈道:“阿兄,我原以为你诗才惊世,是对文坛诗会感兴趣,所以才特地前来的。” “没想到却是为了....” 陈宴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附庸风雅,舞文弄墨有什么意思?” “远不如欣赏美人,来得大饱眼福!” “也就只有这破诗会,才能将长安美人聚的如此齐....” 陈宴没有丝毫遮掩,将俗人嘴脸展现得淋漓尽致。 作诗装x卖弄,人前显圣,啥时候都可以,但这种品美人、陶冶情操的机会,却是可遇不可求啊! “还得是阿兄!” “小弟又学到一招!” 宇文泽又被上了一颗,默默竖起大拇指。 “既然阿泽如此好学,为兄就再教你一个道理....”陈宴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笑道。 “阿兄请讲!”宇文泽闻言,一本正经道。 “再甜的女孩也总会有咸的地方!”陈宴抬手,拍了拍宇文泽的肩膀,玩味道。 “嗯?” “这是何意?” “我没太听懂....” 宇文泽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陈宴。 “现在听不懂没关系,你日后就懂了!”陈宴眨了眨眼,强压着上扬的嘴角。 阿兄怎么笑得如此奇怪....宇文泽打量着陈宴的表情,心中泛起嘀咕,还是应道:“好。” 容貌出众的两人,吸引无数贵女目光的同时,也吸引到了温念姝侍女秋兰的注意,她拉了拉自家小姐的衣角,抬手指去: “小姐,你看那边那人是谁!” 第54章 不能轻易原谅了陈宴,要好好给他长一长记性! “嗯?” 温念姝一怔,侧头顺着手指方向看去,那张熟悉的脸随即映入眼帘,“是陈宴?!” “他也来了!” 顿了顿,美眸大亮,微微昂首,又继续道:“肯定是为了我而来的!” 字里行间,皆是自信。 惊讶之余,温念姝的目光,在陈宴的脸上身上,流连忘返。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稍作打扮,换一身衣袍的陈宴,如此俊朗呢? 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魅力。 能做出这样的改变,必是打听到了她要来参加诗会,特地前来挽回的! 绝对是这样! “奴婢就知道,这陈家大郎一定是,放不下小姐你的!” 秋兰远远看向陈宴的眸中,闪过一抹高傲与轻蔑,斩钉截铁道:“为了见小姐你一面,都追到这诗会来了....” 这种场面,秋兰早已见怪不怪了。 曾经的陈宴,就是这样舔着自家小姐,怎么赶也赶不走的! “那是自然的!” 温念姝轻抿红唇,秀眉一扬,笑道:“陈宴自幼倾心于我,这么多年的爱慕,岂是那么容易抹去的?” 在她的眼中,哪怕如今的陈宴,得到大冢宰的器重,成了朝堂新贵,但他骨子里,依旧还是曾经那个他。 男人都是嘴硬好面子的。 必是不知道该怎么,求自己的原谅,才想出这种主意,来吸引她的注意。 “以小姐的美貌,只要勾勾手指,就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秋兰颔首,深以为然,奉承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小姐你可不能,轻易原谅了他!” 一想起那日在陈府门前,被恶仆羞辱殴打,秋兰就恨得牙痒痒。更可气的是,那个死舔狗竟一直没有,绑了恶仆来谢罪! 能让他好过,自己就不是小姐的贴身侍女! 温念姝闻言,却出现了迟疑,略显犹豫道:“可陈宴都主动求和,递来了台阶....” “与他一直僵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呀!” 若是以往,不用秋兰说,温念姝都会晾着陈宴。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关乎温家未来的前程,父亲也不止一次再催促,早日将婚期订下.... 温念姝也不敢过分任性了。 “小姐,男人都是坏种!” 秋兰轻哼,斜了一眼远处的陈宴,振振有词道:“太容易得到的,他们都不知道珍惜!”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不想上回之事,再重演一遍吧?” 侍女的眸中,闪过一抹寒意。 能让陈宴轻易将自家小姐哄好,她就不叫秋兰了! “你说得对!” 一想到澹台明月带来的耻辱,温念姝就被说动了,捏紧拳头,说道:“不能轻易原谅了陈宴,要好好给他长一长记性!” 说罢,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为难了。 带着宇文泽四处赏花观美的陈宴,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侧头看去,只见隔了数米开外,温念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小声嘀咕道:“温念姝那煞笔娘们,怎么也来了?” “还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陈宴也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遇到这女人。 心中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觉着那眼神有些膈应。 “少爷,你前未婚妻耶!” 朱异也发现了温念姝主仆二人,用手肘顶了顶陈宴。 随即,又贱兮兮地笑了起来,调侃道:“瞧她看你的眼神,不会是旧情复燃了吧?” 说着,朝自家少爷不断挤眉弄眼。“温家大小姐?” “天牢退婚的那个女人?” 宇文泽闻言,心中暗道。 他虽未曾见过,那个名为温念姝的女人,却听闻了关于她的事迹。 阿兄被检举诬告进天牢死狱之际,哪怕不惜花重金疏通关系,也迫不及待要退婚,要撇清关系的温家女。 一个极其没有眼光的女人! 念及此处,宇文泽瞬间没了好脸色。 “去你娘的!” “不要倒老子赏美的胃口!” 陈宴一脚踹到了朱异的身上,骂骂咧咧道。 旧情复燃? 恶心谁呢? 她也配?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回去调戏小辣椒.... ~~~~ 另一边。 “岁晚,你看今年的诗会,来得青俊才子可真不少!” 杜疏莹挽着裴岁晚的手,注视着前方,笑道:“就连柳氏韦氏那几位都来了....” 在前方不远处,杜疏莹看到了不少的熟人。 河东柳氏。 京兆韦氏。 还有许多长安世家公子贵女,皆是熟面孔。 就连极少露面的长安第一才子,此次都前来了....“嗯。” 裴岁晚闻言,轻轻应了一声,作为回应。 目光却在左右张望,似在搜寻些什么.... “岁晚你怎么了?” 杜疏莹敏锐地察觉到好友的异样,问道:“为何如此心不在焉的?” 裴岁晚轻抿红唇,收回目光,幽幽叹道:“如此长安文坛盛会,也不知那位曹公子会不会前来?” 四处观望了一周,裴岁晚并未寻到,那想象中的身影.... 略略有些失落。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 杜疏莹笑了,轻轻推攘裴岁晚,打趣道:“原来是在心心念念曹公子呀!” 顿了顿,又故意道:“也是,能写出云想衣裳花想容的风流才子,也值得咱们长安第一才女惦念!” “呸!” “死妮子,你竟敢取笑我?” “讨打!” 被调侃的裴岁晚,脸上绯红,啐了一口,与闺中密友追逐打闹起来。 “哎呀呀,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杜疏莹边躲边笑,说道:“少女怀春!” 就在两女嬉闹之际,响起了一道破坏氛围的声音: “长安第一才女?” “很快就不是了!” 紧接着,出现了一位身着玄色蜀锦曲裾深衣,衣摆嗅着繁复银纹,似暗夜星辰流动,秀口与领口用月白色锦缎滚边,低调又透着矜贵的女人。 面若寒霜,未施粉黛却肤色胜雪。 眉远如黛,双眸清冷深邃,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眼。高挺的鼻梁下,薄唇不点而朱,微微抿起,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我当是谁呢?” 杜疏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反唇相讥道:“原来是岁晚的手下败将呀!” “柳絮时,你还真是自信!” 言语之中,尽是针锋相对的阴阳怪气。 柳絮时,河东柳氏嫡女,年十七。 长安第二才女,常年屈居于裴岁晚之下。 “你...”柳絮时面色铁青,咬牙道。 “我什么我呀?” “难道有哪儿不对吗?” 杜疏莹昂首,双手叉腰,冷嗤道。 又一字一顿地重复:“手下败将!” “这次诗会,我不仅会夺走长安第一才女....” 柳絮时强压下胸中怒火,目光越过杜疏莹,落在了裴岁晚身上,挑衅道:“更会夺走那才华惊世的曹公子!” 裴杜二女的对话,柳絮时听得清楚。 裴岁晚所倾心的东西,她一定会全部夺走。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裴岁晚莞尔一笑,柔声道。 柳絮时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这次诗会还真是不同寻常,南边萧梁也派人前来了....” 杜疏莹注意到,远处走来的一众男女,抬手指去,喊道:“岁晚你看!” “领头之人似是琅琊王氏的王知许,年轻一代最负盛名的江南才子!” 裴岁晚亦是望去。 但不知为何,她从他们的身上,察觉出了来者不善.... 第55章 只是花开正艳,不去欣赏倒显得我不解风情罢了! “不止!” “还有陈郡谢氏的谢昂、谢熙之,吴兴沈氏的沈裁晖....” “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就在此时,两女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浑厚的嗓音。 那被他提及的陈郡谢氏,吴兴沈氏,还有没被提及那些人,皆是江南的名门望族。 他(她)们的家中长辈,皆是南边萧梁的高官显贵。 “二哥?” 裴岁晚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回头望去,看着身后那人,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喜笑颜开的同时,还有些诧异.... 自己这个嫡亲兄长,入朝为官后,向来公务繁忙,一整月都难得见一次。 这回居然有闲暇抽身,来参加此次诗会? 着实有些怪异.... “难得一见的文坛盛事,自是要来看看的....” 裴西楼轻笑,摇晃着手中折扇,注视远处的萧梁世家子弟,回道。 说是那么说,他其实是受命前来.... 但却因事关重大,并不方便告知自家小妹真实来意。 “裴二哥,许久不见啊!”杜疏莹嫣然一笑,朝裴西楼打着招呼。 杜疏莹配图 “小疏莹也是大人了,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裴西楼颔首,夸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杜伯父可替你许好了人家?” “还没呢!” 被突然提及婚姻大事,杜疏莹羞涩一笑,挽着裴岁晚的手臂,说道:“我可不想那么早嫁人,要觅一如意郎君!” 她的父亲,杜氏家主,早已无数了一个又一个世家子弟,却没一个被相中。 她杜疏莹可看不上那些纨绔子弟,要么不嫁,要嫁就得嫁这世间一等一的英雄。 “小丫头挑得很呢!” “长安这么多世家子弟,就没一个合眼的!” 话音未落,身后就又传来了一道打趣声。 “三哥!” 杜疏莹回眸瞪了一眼,跺跺脚,瘪嘴道:“你怎么也来了?” “这不是来瞧瞧,我家小疏莹在诗会上,能否相中如意郎君?” 杜景淮闻言,抬手轻揉杜疏莹的头,笑道。 说着,却与身侧的裴西楼,交换了个眼神,点头致意。 两人心照不宣。 “三哥,你居然取笑我!” “坏!” 杜疏莹捏起拳头,捶了过去,娇嗔道。 尽管相差了六岁,但兄妹二人的关系,却是极好的。裴岁晚眸子沉了下来,注视着出现的两位兄长,又扫过其他地方,心中暗道:“若说我二哥前来是偶然,那杜三哥,还有边上那些位呢?” “很不对劲,这里面怕是有事....” 裴西楼、杜景淮也好,边上的河东柳氏、京兆韦氏也罢,这些人早已入朝为官,此时应在公署处理公务才对。 却偏偏齐出现在了此处,说其中没有猫腻,裴岁晚是不相信的.... 恐怕与萧梁来人有关! 另一边。 陈宴带着宇文泽、朱异,找了处视野绝佳地驻足。 边欣赏边点评着,这些长安世家的娇花。 “少爷,咱能不能收敛一点?” 朱异打量着陈宴,低声提醒道:“你像极了一个好色之徒....” 此时此刻,朱异瞅自己少爷,越瞅越似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 那眼神都在人家大雷上打转。 陈宴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漫不经心道:“倒不是好色,只是花开正艳,不去欣赏倒显得我不解风情罢了!” “是雅是俗我已经分不清了,只知道月亮正圆。” 俨然一副陶醉模样。 那一刻,陈宴莫名有些怀念,曾经会所选妃洗脚的时光.... 秋风知我意温柔又深情,爱意随钟起钟止意难平。 那样的好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朱异看着不说人话的陈宴,扯了扯嘴角,开口道:“现在这大白天的,哪来的月亮?” “去你娘的!”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被拆台的陈宴,有些气急败坏,踹了一脚,骂骂咧咧道。 真是不懂风情的家伙,破坏氛围。 “是,少爷说得都对!”朱异能伸能屈,斩钉截铁道。 “这还差不多....” 陈宴满意地点点头,环视左右一圈,疑惑道:“找茬的人呢?” “怎么还不来?” 陈宴已经摩拳擦掌了,就盼着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结果左等右等,美娇娘都看三轮了,那被收买要作诗骑脸输出他的人,依旧还没出现。 “陈辞旧也没来....” 朱异亦是扫过一圈,没有发现陈家人的身影,猜测道:“不会被吓破胆了吧?” 陈宴没有言语,却是不由地点点头。 倒是有这种可能,才揍了一顿陈故白,又勒索了魏国公府,不排除他们暂时投鼠忌器了。 “阿兄,你看那边!” 宇文泽猛地注意到远处来人,扯了扯陈宴的衣袖,抬手指去。 “嗯?” “怎么了?” 陈宴不解,顺所指方向望去,看清逐渐清晰的面孔后,颇为惊讶,疑惑道:“大司马?” “他怎么也来了?”来人正是大司马宇文橫。 在他的左手侧,是一个南国服饰的中年男人。 宇文泽继续介绍道:“还有春官府大宗伯,于老柱国....” “以及小宗伯等一众属官!” 言语之中,满是崇敬。 那被宇文泽提及的大宗伯,于老柱国,正是八柱国之一的郑国公,太傅,于玠。 太祖宇文信的铁杆,大冢宰的战略同盟。 而春官府正是大周,掌管文化礼仪祭祀乐舞的机构。 “这区区一个娱乐性质的诗会,能被重视到如此地步?” 陈宴双眼微眯,心中嘀咕:“除非是....” 来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就只能说明,南边萧梁来者的身份,也绝不会低。 这种阵仗,陈宴猜测极有可能是,有人要砸场子.... 宇文橫登上高台,下边瞬间安静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大周的才子才女们,向你们介绍一下.....” “这是来自梁国的使团!” “听闻我长安有诗会,特来以文会友,请教交流!” 说着,抬手示意身侧一众人。 言语之中,满是暗示。 “大司马客气了!” 身着褐色长袍的王粲,拱了拱手,笑道。 随即,目光低垂,凌厉地扫过场下长安众人,又继续道:“早已听闻周国人才济济,能人辈出,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王粲,琅琊王氏,年四十七,领尚书左仆射,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傅。 “啧!” 陈宴咂咂嘴,玩味道:“这话里话外的火药味,都藏不住了....” “迫不及待想来个下马威了!” 那王粲的措辞,看似捧高夸赞,实则尽是轻蔑。 毕竟,人家南边有正统的文脉传承,来自骨子里的桀骜。 “阿兄,你说这场斗诗,谁输谁赢?”宇文泽亦是察觉出了端倪,问道。 “不知道。” 陈宴耸耸肩,漫不经心道:“我对江南这些人,都不太了解....” “反正咱们是来赏美人的!” 不止是对江南不了解,陈宴对长安这些人的水平,同样也不了解。 但也不至于会那么菜,最少能打个有来有回吧..... “王兄,诸位远道而来是客,那就请你们先出题吧!”宇文橫轻甩衣袖,看向王粲开口道。 “好。” 王粲也不推辞客气,朗声道:“知许!” 王知许应声而出,开口道:“适逢春日,就以‘春日’为题吧!” 第56章 诗会相争,王谢斗诗,看热闹的陈宴 “春日为题这有何难?” “我先来对!” 钟黎阳率先站了出来,向前走了几尺,七步成诗,吟诵道:“蝶舞翩跹香满径,风摇翠色醉游人!” “还算是不错。” 裴西楼略作细品,说道:“虽称不得上佳,也是写出了意境!” 杜景淮亦是点点头,把玩着折扇,笑道:“钟氏的钟黎阳,倒也不枉在国子监学了这么多年。” 说不得好,也算不得坏,至少是水平线之上。 没有辱没国子监的名声。 “细雨如丝润碧野,炊烟几缕绕丛芳。” 又是世家子弟站了出来,朗声吟诵。 “好!” “写得好!” 周围人一众欢呼喝彩。 有了这两人的打头阵,自负才华的长安世家子弟们,陆续站出。 “燕归檐下鸣新曲,蝶舞花间觅旧踪。” “桃枝绽蕊映春池,粉瓣飘悠惹念思。” ...... “中规中矩,勉勉强强,汇聚了长安这么多才子,就对出这种水平的诗.....” 王知许摇了摇头,叹道:“着实令人有些失望啊!”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惋惜,实则配上那语气,字里行间皆充斥着嘲讽。 就差直说,你们长安这些人真菜! “哈哈哈哈!” 谢昂大笑,表述就更加直白,“确实是差强人意啊!” 王谢二人的一唱一和,宛如一柄利刃,刺在长安众年轻才俊的心头。 宇文橫与于玠亦是目光一凛,审视着那公然贬低的两人。 他们当然清楚,萧梁这些人都是故意的.... 但现在斗诗,人家又是使团,不能直接发作。 韦鹤卿与裴西楼等人相视一眼,站了出来,拱手轻笑道:“王公子既然嫌这些诗皆不够格,那由在下与你斗诗一局如何?” 韦鹤卿,京兆韦氏,长安第一才子,任御史台御史。 “如此甚好!” 王知许眉头微挑,嘴角勾起一抹得逞,径直应道。 终于是逼出了,这个长安第一才子.... 顿了顿,又继续道:“仅是比斗太过于无趣了,不如咱们加些添头?” “我出沧海月明!” 说着,伸手取下了腰间的一枚玉佩,高高举了起来。 一时之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都出琅琊王氏的家传玉佩了,看来这王知许对自己,还真是无比自信啊!” 裴西楼目睹这一幕,眉头微皱,沉声道。 从王知许的动作与神态之中,他读出了势在必得。 仿佛吃定了一般。 杜景淮呼出一口浊气,喃喃道:“也不知道韦鹤卿能否招架得住....” 两人的这番斗诗,杜景淮心中也没底。 一方是长安才子,另一方是江南才子,皆是声名显赫。 但南国的文学底蕴,却是远胜北境的....“那我出五百年前,书画大家赵坚真迹一幅!” 韦鹤卿亦是不遑多让,朗声道。 说着,朝自己身后的小厮,挥了挥手。 示意其去将真迹取来。 两人针锋相对的态度,将局势径直推向了最高潮。 这已经不再是,两人之间的比斗,而是南北两个国度的比斗.... 胜者将踏着败者的脸面高歌。 “取笔墨纸砚来,你我写在纸上,同时请在场大家评判!”王知许笑道。 尽管这里是周国的主场,但王知许却丝毫不担心有偏向猫腻。 因为己方这边,可是来了不少江南当世大儒。 只要出现了包庇偏袒,周国文坛的名声就臭了.... “如此甚好!”韦鹤卿点头支持,这般安排也算是公平。 笔墨纸砚齐上后。 韦王二人提笔挥毫。 不消片刻,笔停诗成。 “作为东道主,就由韦公子先出吧!” 王知许抬了抬手,笑道。 并非是他谦让,而是好东西要压轴出,才能效果最大化,击溃周国文坛的道心。 韦鹤卿举起宣纸,不徐不疾,吟诵道: “春波潋滟映蓝天,绿柳垂丝系画船。” “桨破涟漪鱼戏处,桃花落瓣满湖先。” 裴西楼点头,夸赞道:“韦鹤卿倒是不负他长安第一才子之名!” “文字凝练,意境深远,使春日美景跃然眼前!” 裴西楼的心头,不由地松了口气。 饱读诗书的长安第一才子,的确不是其他人所能碰瓷的。 信手拈来,就是脍炙人口的佳作。 “确是佳作无疑!” 裴岁晚轻抿红唇,笑道:“短时间内,我亦无法写出更胜一筹之作.....” 正因为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裴岁晚才更能品出其中的韵味。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最多也就作出与其持平之作了。 “好诗是好诗,可终归是差了一些东西....” 王知许摇头轻晃,笑道。 “大话可别说太早!” 韦鹤卿反唇相讥,抬手道:“王公子,还请亮出大作!” 王知许也没有迟疑,举起宣纸,吟诵道:“桃花似旧笑东风,人面难寻忆念中。” “春日年年皆有信,离人一去梦成空。” 裴西楼:“韦鹤卿输了!” 裴岁晚:“他输了!” 兄妹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判下了韦鹤卿的“死刑”。 “岁晚,裴二哥,你们说什么?” 杜疏莹不明所以,疑惑道:“我听着韦鹤卿的诗,也没差多少呀!” “为何你们如此肯定?” 俏脸之上,写满了不解。“不是没差多少,是差得太远了!” 裴西楼深吸一口气,满是忧虑之色,叹道:“行文措辞或许相差无几,但从意境上来说,王知许的更多一层离别!” 斗诗拼得不是辞藻华丽。 而是意境传神。 王知许不仅写了春日,更写出了离别。 “韦鹤卿败得极其彻底!”裴岁晚抿了抿唇,说道。 沉吟片刻后。 韦鹤卿喉结滚动,艰难开口道:“我输了....” 那一刻,长安第一才子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自己的技不如人。 王知许如听仙乐耳暂明,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目光轻扫过场内众人,笑道:“不知在场诸位,可还有人能作出一首春日诗,来赢得这两件添头啊?” 说着,指了指那玉佩与真迹。 话虽如此,但王知许已是将其视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全场是死寂的沉默.... 长安这些世家子弟,不是不想上去力挽狂澜,踩着韦鹤卿与王知许,扬名立万。 但首先也得有那个实力.... 否则,上去就是自欺欺人,丢人现眼。 “这就是长安第一才子?” “这就是周国的才子才女?” “真是徒有其表,空有虚名罢了!” “哈哈哈哈!” 沈裁晖看着没有一人敢站出来,笑得前仰后合,讥讽道。 “以武立国,文脉传承不过如此....” 谢熙之似笑非笑,阴阳怪气道:“偌大个周国,不会连个能人都没有吧?” 嘲讽声不断刺激着,在场长安世家子弟的内心。 撕裂。 刺痛。 却无能为力。 “韦鹤卿都败了,谁又能赢呢?”柳絮时紧咬红唇,在心中发出了质问。 长安第一才子都败了,她可还远不如他。 谁又还能力挽狂澜,救长安文坛于水火之中呢? 柳絮时等人的心中泛着绝望。 “曹公子呢?” “他不会也惧了吧?” 裴岁晚的美眸,在四下搜寻,却并未见想象中那人站出来。 不由地有些失落黯然。 她心念的那个男人,也是畏惧了吗? “这些小辈口无遮拦,大司马,于老柱国,可莫要放在心上呀!” “童言无忌!” 王粲心情大好,朝宇文橫、于玠抱拳,笑道。 那脸上,那言语中,是说不出的得意。 “无妨,的确是童言无忌!” 宇文橫却无喜无怒,面不改色,只是目光似在搜寻着什么,忽得终于捕捉到了最角落里某人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陈宴,看了这般许久,还不站出来?” “莫要真让江南才俊们,误以为我大周没有了能人!” 第57章 宇文橫:小子,杀穿萧梁那小瘪犊子,别放过他! 宇文橫此言一出,瞬间就引出了无数的议论与疑惑。 “陈宴?” “这是何人?” “为何从未听说过?” 首当其冲的就是,方才碾压式取胜的王知许,面不改色,心中却在嘀咕。 他只知周国有韦鹤卿,有裴西楼,有杜景淮....这些声名在外的世家望族子弟,那陈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从未听闻周国文坛,有这么一号人物呀!” 沈裁晖摩挲着下颌,暗自猜测道:“恐怕是籍籍无名之辈?” 在来之前,他们对周国长安有名有姓的才子,都做了针对性的了解。 唯独这陈什么宴,连听都没听过.... “宇文橫这老小子,不会是病急乱投医了吧?” 并肩而立的王粲,上下打量着身侧的宇文橫,满腹疑惑,心中暗道。 除了这个猜测,王粲再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周国的大司马,不会指望一个声名不显的无名小卒,来力挽狂澜吧?” “哈哈哈哈!” 谢昂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用手肘顶了顶谢熙之,开怀大笑,嘲弄道。 绝境翻盘,的确是一个脍炙人口的曲目。 但妄图用一无名小辈,来拿下实力与名声并存的王知许,未免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了吧? 谢熙之颔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讥讽道:“长安第一才子都不是对手,一败涂地,就凭他也配?” “站在那的可是观山大儒的高徒,王知许呀!” 哪怕是他谢熙之,再提前给三日时间准备,也很难说有百分百把握,能胜过他王知许。 同样的不解与疑惑,也出现在了长安一方这边。 “陈宴?” “陈宴是谁?” “没听说过呀!” 柳絮时、钟黎阳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作为长安的才子才女,亦是从未听闻过文坛有此人的名号。 “陈宴这个名字好熟悉呀!” “总感觉在哪儿听过一样....” 杜景淮一怔,口中不断喃喃重复。 这个名字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熟悉感。 但一时之间,却记不起出处了.... 裴西楼望着看似孤注一掷的宇文橫,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难以置信道:“不会是明镜司那个,新任掌镜使吧?!” 长安文坛陈宴这号人物,可明镜司却有.... 近日在京城声名鹊起,深得大冢宰倚重。 “恐怕就是此人了!”杜景淮点点头,沉声附和道。 难怪他总觉得,这名儿熟悉呢.... “三哥,裴二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呀?” “这陈宴到底是何方神圣?” 杜疏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扯了扯自家兄长的衣袖,忍不住发问。 看两人的模样,好似皆认识那陈宴一般。 “就是因废帝谋逆案,被打入天牢死狱,又摇身一变得大冢宰青睐,进入明镜司的魏国公世子!” “还一手经办了废帝谋逆案!” 杜景淮略错措辞,言简意赅点出了陈宴的身份。 论经历的传奇程度,陈宴在史书上,也是绝对排得上号的。 而且,身为京兆杜氏子弟,又是朝廷中人,杜景淮还知晓不少的内幕.... 就比如,陈开元、陈稚芸兄妹也是死在他的手上.... 杜疏莹闻言,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美眸,确认道:“近日名声大噪,凶名赫赫的朱雀掌镜使?” 朱雀掌镜使之名,作为世家女,杜疏莹当然有所耳闻。 只是很难在这种场合联系起来。 “嗯!”杜景淮重重点头,目光如炬望着前方。 原来大司马刚才,还真是在找我.....陈宴心中嘀咕一句,走出人群,仔无数世家子弟的注视下,停在宇文橫的身前,行礼道:“下官陈宴,见过大司马!” 杜疏莹踮着脚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宴,说道:“他就是陈宴?” “长得还真是俊朗,就是他一个武人,真会作诗吗?” 言语之中,满是质疑。 在这个时代,长得帅的确能当饭吃。 毕竟,邻国高齐太祖就凭一张帅脸,将软饭吃成了东边日不落的太阳。 杜疏莹不是怀疑陈宴的能力,与大冢宰的眼光,只是一介武夫,与诗人可是天差地别呀! “大司马既然能亲自点将,必有他的道理....” 在沉默许久后的裴西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淡淡开口道。 裴西楼对陈宴不甚了解,但大司马的神色,却不见丝毫急躁慌乱,稳如泰山,稳坐钓鱼台。 他相信这位大冢宰左膀右臂的判断.... “虚礼就免了!” 宇文橫摆摆手,不动声色地丢了个眼神过去,说道:“去吧!” 陈宴读懂了那目光中的深意,点点头,转身走到韦鹤卿边上,抱拳道:“在下字迹不佳,可否有劳韦兄执笔?” 其实大司马的暗示很简单: 小子,杀穿萧梁那小瘪犊子,别放过他! “好。”韦鹤卿先是一惊,随即应道。 陈宴淡然一笑,清了清嗓子,环视过轻蔑望着自己的萧梁众人,吟诵道:“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作诗其实陈宴不会,但他会抄呀!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韦鹤卿刚一提笔,口中喃喃重复,旋即脸色大变,一扫此前阴霾,大笑道:“好,好啊!” “哈哈哈哈!” 正所谓,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原本对陈宴这个“无名小卒”不屑一顾的谢昂,笑容戛然而止,猛地愣神,“起笔便如妙手丹青,勾勒出一幅朦胧而迷人的早春画卷。” 沈裁晖亦是傻眼了,狠咽一口唾沫,平复住心情后,沉声道:“小雨润如酥,将春雨的细密、轻柔与滋润刻画得淋漓尽致,一个‘酥’字,质感全出,让人仿若能触摸到那润泽又细腻的雨丝。”谢熙之捏紧拳头,接过话茬,咬牙道:“而草色遥看近却无,堪称神来之笔,精准捕捉到早春草芽初萌时的微妙状态。” “远远望去,有一片若有若无的嫩绿,那是春的信号。” “可走近细瞧,却又难以寻觅草色踪迹,将早春的清新、柔嫩与朦胧之美展现得入木三分.....” 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陈宴看起来还不到弱冠之年吧?! 萧梁众人震惊不已,目瞪口呆,心中泛起相同的念头。 前一刻还在质疑此子,现在就皆齐齐成了小丑。 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不愧是大司马钦点之人,大冢宰身边的红人,一出手就是传承千古的佳作!”裴西楼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叹道。 “好一个陈宴!” “陈虎那粗鄙武夫,竟是生出了个文曲星....” 于玠丝毫不吝啬对老友之孙的赞扬,双手背于身后,如沐春风,大笑道。 作为征战一生,刀尖上舔血的老柱国,于玠的确不懂诗。 但他能看懂萧梁众人的脸色.... 是错愕,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阴晴不定,是死了爹娘一样的如丧考妣。 只有一种可能,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没有堆砌华丽辞藻,只用平常字眼,便营造出清新淡雅意境,尽显大家风范。” 王知许直勾勾地盯着陈宴,面色阴沉,心中暗道。 陈宴径直对上他的目光,打了个响指,笑道:“琅琊王氏,王公子,孰优孰劣乎?” 面对这近乎嘲讽的一问,王知许沉吟片刻,艰难地蹦出三个字:“你赢了!” 那一刻,纵使再心有不甘,王知许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以简胜繁,高下立判。 嘴硬,丢人的只会是自己。 “承让!”陈宴拱了拱手,尽是戏谑之色。 “小友,不知可否告知这首诗的名字?”王粲站了出来,问道。 陈宴淡然一笑,朝宇文橫躬身抱拳,朗声道:“早春呈大司马橫公!” 第58章 陈宴就是曹公子,曹公子就是陈宴! 宇文橫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大惊,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眼底尽是赞许之色,心中暗道:“这小子....不枉那夜替他解围!” “难怪大哥对他爱护有加,是个可造之材!” 那一刻,宇文橫算是终于理解了,为何自家大哥对这孩子,如此器重偏爱。 又有能力,又会来事儿,又知恩图报,还会拍马屁.... 谁能不喜,谁能不爱呢? 更何况,又还是故人之子.... 甚好! “恭喜大司马!” “贺喜大司马!” “得此千古传世之作,必青史留名!” 长安众人随即站了出来,齐声恭贺道。 他们很清楚,陈宴这首诗必会广为流传。 而大司马之名,亦会随之名留世间,千百年以后,为世人所铭记。 这就是千古佳作的含金量。 那一刻,他们看向陈宴的目光,都开始变得炙热,其中也包含了不少的高官显贵。 试问谁又不想在青史之上,留下两行名姓呢? “哈哈哈哈!” 宇文橫心情大好,笑声极具穿透力,随即转头看向王粲,意味深长地问道:“本王家中这晚辈,还勉强算是看得过去吧,王兄?” 宇文橫是个记仇之人。 此前萧梁是怎么嘲讽大周的,他可一刻都没忘记.... 王粲咬了咬牙,强行挤出一丝笑意,点头致意。 王粲心底那个恨啊! 为何此子不是他大梁子弟? “谁说我大周无人的?” 陈宴似笑非笑,轻甩衣袖,深吸一口气,扬声道:“站出来,大声点,再说一遍!”俨然一副黑子开麦的模样。 此前大周丢掉的面子,陈宴要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岁晚,这陈宴好有男人味!” 杜疏莹目不转睛地望着陈宴,两眼放光,拉了拉裴岁晚的手,笑道:“不仅生得俊朗,还文采斐然,又威风凛凛!” 那一刻,杜疏莹被陈宴给迷住了。 哪个正值妙龄的怀春少女,不爱力挽狂澜、绝境翻盘的英雄呢? 而且,这英雄还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嗯。” 裴岁晚点点头,嫣然一笑,目光深邃,意味深长道:“他的身份与才华,实乃良配佳婿的不二之选!” 不止是杜疏莹,就连裴岁晚亦为之蛰伏。 心跳莫名加快,是心动的感觉。 她对他一见倾心。 而且,这陈宴还才华横溢,年纪相仿,家世匹配。 魏国公府与河东裴氏,堪称门当户对。 杜疏莹收回目光,似是想到了什么,好奇问道:“岁晚,若是这陈掌镜使与那位曹公子,同时在面前,你会于两者间选谁?” “为什么要选呢?”裴岁晚闻言,浅浅一笑,反问道。 “啊?” 杜疏莹被惊到,张大了嘴,问道:“你不会想全都要吧?”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怕是于礼不合....” 她们这些世家贵女,门楣显赫不假,但想在这个时代,左拥右抱,却是极难的。 礼法价值观中,只有男人才能三妻四妾。 裴岁晚见杜疏莹误会,笑着摇头解释:“陈宴就是曹公子,曹公子就是陈宴!” “什么?!”杜疏莹诧异道。 美眸之中,尽是难以置信。比方才还要震惊。 这两位怎会是同一个人呢? 被震惊的不仅是杜疏莹,还有裴西楼,问道:“小妹,你说陈宴是谁?!” 杜景淮眉头紧锁:“这怎么可能?!” 裴岁晚勾唇一笑,瞥了眼意气风发的陈宴,开口道:“同时拥有惊世诗才,又与大司马关系匪浅之人....” “整个长安除了陈掌镜使之外,你们还能找出其他人吗?” 这个推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就是一个排除法。 与大司马关系匪浅之人有,惊世诗才之人难得一见却也有。 但同时满足以上两点的.... 除了这个男人以外,还能找得出第二人吗? 所以,当大司马点将陈宴,他又拿出一首传世之作时,裴岁晚就已断定曹昆是陈宴的化名! 这就是同一个人! “还真是!” 杜疏莹恍然大悟,反应过来,诧异道:“曹昆极有可能是,陈掌镜使的化名!” 一切都说得通了。 曹昆之名是青楼流传出来的。 堂堂明镜司掌镜使,总不至于大摇大摆去那些地方吧? “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裴西楼点点头,叹道:“我长安竟隐藏了这么一个人物,真是意外啊!” 让裴西楼感慨的,不仅是藏得极深的陈宴,还有大冢宰的慧眼识人。 竟能发掘出这么一块金子。 还是文武双全.... “二哥。”裴岁晚轻声唤道。 “嗯?”裴西楼的思绪被拉回。裴岁晚抿了抿唇,目光一凛,正色道:“你说我裴氏,招陈掌镜使为婿如何?” 说着,余光瞥向了全场焦点的陈宴。 裴西楼双眼微眯,略作沉思,郑重道:“你若有此心意,为兄替你与父亲商量!” 他很清楚,这双方的结合,意味着什么.... 前者是大冢宰红人、未来的魏国公、大周诗魁,后者是名满长安,河东裴氏嫡女。 强强联合,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自家小妹还倾心于他.... 裴西楼更清楚,今日之后,长安世家寻求联姻之人,怕是会踏破陈宴府邸的门槛,绝不能犹豫迟疑。 “那就有劳二哥了!”裴岁晚含笑,深情地望向陈宴。 裴氏这妮子,还真是果断.....杜景淮目睹这一幕,心中暗叹一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人家看中了就下手,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反观自家这个傻妹妹啊.... ~~~~ 另一边。 “一首而已,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有什么好得意的?” 面对贴脸开大的陈宴,谢昂轻蔑一笑,冷嗤道。 那神色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服。 “就是!” “狂什么狂!” 萧梁众人一阵附和。 “是没什么好得意的....” 陈宴耸耸肩,似笑非笑,玩味道:“也不知道是谁已经认输了!”“诸位兄台,要不再帮在下确认一下?” 说着,朝王知许努了努嘴。 论扎心、伤口上撒盐,陈宴可是专业的。 “你!” “你!” 谢昂等人怒视陈宴,被噎得哑口无言。 “菜就多练,作诗有手就行!” 陈宴淡然一笑,补刀道:“本事不行,就别在那犬吠!” “你骂谁是狗?” 谢昂气急败坏,质问道。 “谁问骂谁咯!”陈宴眨了眨眼,欠欠道。 “该死的混蛋!”被羞辱的谢昂咬牙切齿。 他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哈哈!” 杜疏莹被逗乐了,掩嘴轻笑,夸赞道:“这陈掌镜使作诗是一绝,没想到损人也是不弱呀!” “气死这些梁狗!” 杜景淮瞪了一眼,提醒道:“疏莹,慎言!”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 尤其是这种场合。 王知许眸中泛着透骨的寒冷,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再比一题,若你陈宴还能取胜,我王知许今生今世再不写诗!” 骨子里的傲气,强烈的自尊心,让他不甘心成为陈宴的垫脚石。 纵使失败的代价,是万劫不复..... “啧,赌这么大?” “陈兄,可有胆量再战?”王知许厉声问道。 陈宴淡然一笑,抬了抬手,开口道:“既然王兄有如此雅兴,那在下定当奉陪到底!” 第59章 醉酒斗王谢 “好。” 王知许朗声应道:“王某也不占陈兄的便宜,此次斗诗题目就由你来出!” 既然选择再战,王知许就不会留下任何的瑕疵,要赢得彻底,找回自己的脸面。 “在下出就没意义了....” 陈宴摇了摇头,淡然一笑,目光从左至右扫过,问道:“我长安的诸位,谁有意向来出此番比斗的题目?” 陈宴当然清楚王知许的意图。 而他接受赌约,答允迎战的目的,就是要将琅琊王氏踩到底.... 柳絮时轻提裙摆,正欲上前,就被身后一道轻柔的声音,抢先开口:“那就由小女子代劳吧!” 随即,裴岁晚快步走了出来,迈上高台,朝陈宴点头致意,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道:“小女子河东裴氏,裴岁晚!” 红唇轻抿,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裴岁晚配图 柳絮时怔愣住,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手中之中。 她没想到,如此接触结识新贵陈宴的良机,就这么被裴岁晚给抢先了。 明明就差一步。 河东裴氏,长安一等一的世家豪族,只是她看我眼神,为何那般奇怪.....陈宴近距离对上裴岁晚的目光,心中疑惑一句,依旧面不改色,抬手笑道:“裴姑娘,请!” 不知为何,陈宴从这个花容月貌的世家贵女的眼中,读出了势在必得的味道。 “寒冬已过,梅花未谢....” 裴岁晚双手轻贴放在小腹前,仪态端庄,略作沉思,温婉地笑道:“就以梅花为题如何?” “善!” 王知许点头,认同道。 “我都行....”陈宴耸耸肩,随性道。 “那小女子告退!” 裴岁晚见两人无异议,施施然行礼,就欲起身离去。 她争到这个机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心仪之人面前,先行留下一个好印象,以便于之后的进一步接触。“裴姑娘且留步!”陈宴却叫住了裴岁晚。 他,他留我了.....裴岁晚一怔,动作变得迟缓,心绪莫名泛起了波澜,小鹿乱撞,很快平复住悸动,故作平静地问道:“不知陈公子还有何吩咐?” 陈宴抬手,指向台下的谢昂,似笑非笑,开口道:“前面是你狗叫的最大声吧?” “一起来吧!” 顿了顿,又转头看向裴岁晚,语气柔和,继续道:“烦请裴姑娘,再出一题。” 反正要踩萧梁,前来挑事的瘪犊子.... 踩一个是踩,踩两个也是踩,还不如一起了,省心又省力,将人前显圣玩到极致。 “好魄力!” 于玠见状,眼前一亮,微微抬头望天,心中感慨道:“陈虎,你生了个好孙子....” 那一刻,于玠说不嫉妒是假的。 他的孙辈里,没有一个能比得过的。 “阿宴这小子,还真是睚眦必报!” 宇文橫的嘴角,亦是勾起一抹弧度,心中暗笑道:“这是要将萧梁的脸面,往死里踩报复回去。” 陈宴的话一出口,宇文橫就瞧出了他的意图。 这就是个绝不受气,报仇更不隔夜的小子。 好,好得很! “陈宴,真不知道你是狂妄,还是自信了!” “让你侥幸赢了一次,就嚣张得没边了?” 被贴脸点名嘲讽的谢昂,一阵冷笑,咬牙切齿道:“真当我二人是泥捏的不成?” 临场作诗本就是一件难事。 再加上要与两人,以不同的题目相斗,这与上赶着找死何异? 真是膨胀了! “屁话真多!” 陈宴闻言,斜了一眼,继续刺激道:“有胆量就上来,怂了就在下面趴着,蜷缩着当个王八泥塑!”若非场合不适宜,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人看不懂,陈宴真想竖个中指了。 “好好好,好得很!” 谢昂彻底被激怒,推开阻拦的谢熙之,迈上高台,冷笑道:“我谢昂倒要见识见识,你陈宴有何本事,能以一敌二!” 传闻不可信,他还真是判若两人....裴岁晚静静注视着,锋芒毕露的陈宴,心中作出了判断,眸中笑意更甚,开口道:“天下纷纷扰扰,战乱不休,以征战为题如何?” 过往那些年月中,庸碌、怯懦、才疏等一系列贬义词,是贴在陈宴身上的标签。 但此时此刻,裴岁晚才知那些荒唐传闻,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这个男人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丰神俊朗,与那所谓传闻截然相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恐怕他是为了藏拙,在等待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 念及此处,裴岁晚眸中爱慕之意,又更甚了几分。 “可以。”谢昂冷嗤,应道。 区区征战诗,不过是信手拈来罢了。 “那就有劳韦兄继续执笔了!”陈宴朝韦鹤卿抱拳。 “愿为陈兄代劳!”韦鹤卿目光一凛,坚定道。 裴岁晚笑了笑,没有再多作停留,缓缓离去。 “作诗岂能无杜康?” 陈宴淡然一笑,朝台下招了招手,朗声道:“拿酒来!” 片刻后,宇文橫身边两个高大的护卫,随即抬上了好几坛美酒。 在王知许与谢昂苦思冥想、奋笔疾书之际,陈宴不慌不忙掀开盖子,举起酒坛,痛饮一大白。 那晶莹剔透的酒液,不断侧漏,顺着陈宴的肌肤、衣衫,洒落而下。 尽显豪放之态。 “醉酒斗王谢,纵使不幸落败,传将出去也是一段佳话美谈了!” 裴西楼目睹这一幕,轻摇手中折扇,笑道:“陈宴怕是要名扬南国了!” 王谢,那是什么? 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江左之地一等一的顶级世家门阀,出了多少公卿名将。 无论输赢,单凭醉酒斗王谢,都足以陈宴之名,传遍南国,为世人所记。“二哥!” 裴岁晚面色一沉,秀眉微蹙,厉声道:“休得胡言咒陈公子!” “他会赢的,也一定会赢!” “我相信他!” 裴岁晚对自己的心上人,有无与伦比的信心。 容不得任何人唱衰他,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哥哥。 裴西楼闻言,哭笑不得,无奈摇头,叹道:“你这丫头,婚事还没订下,就已经护上短了....” 女大不中留,故人诚不欺我也。 “好酒!” 陈宴放下酒坛,品了品口中的回甘,朗声念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院。” 韦鹤卿奋笔疾书,坐着记录。 “就这?” “也不过如此!” 谢熙之撇撇嘴,嘲弄道:“我就说这陈宴,方才能赢王知许,不过是侥幸罢了!” “真是狂妄过了头!” 跟前面那开篇惊艳的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相比,这什么众芳摇落独暄妍,显得那么一无是处。 在谢熙之的眼中,哪怕陈宴有才,也亦是江郎才尽了。 一时之间,萧梁众人的嘲讽声,此起彼伏。 “没错!” 沈裁晖轻蔑一笑,附和道:“还妄图以一敌二?” “等着黯淡收场吧....” 但他不屑之言,还未说完,就只听得陈宴再次吟诵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朗声念罢,陈宴又举起酒坛,痛饮一大白。 “什么?!”“这怎么可能?!” 沈裁晖的笑容戛然而止,难以置信。 他傻眼了。 整个人都僵住了。 哪怕没有挨巴掌,却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谢熙之亦是怔愣,口中喃喃:“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寥寥数字,就勾勒出一幅超凡脱俗的月下赏梅图!” “他是怎么做到的?!” 全篇没有一个梅字,却咏尽了梅花。 前面被他嘲讽的前两句,也成了最完美的铺垫。 萧梁之人有多么落寞,大周长安之人就有多么兴奋。 陈宴带给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惊喜! “好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裴西楼与杜景淮相视一眼,慨叹道:“又是一首传世之作!” “哈哈哈哈!” 两人随即大笑。 这不仅意味着传世之作,更代表着,沉寂多年的大周文坛,要出一代诗仙了! 被南国压制的文脉传承,将一去不复返。 千古咏梅的神来之笔,也是你们配嘲讽的?.....陈宴斜了眼萧梁之人,心中一笑,转头看向面无血色的王知许,开口道: “王兄,还请亮出大作,供大家一观!” 王知许紧紧攥着,手中写诗的宣纸,苦笑道:“我输了,我这粗鄙拙作,就不拿出来献丑,贻笑大方了....” 那一刻,这位南朝最负盛名的才子,连拿出的勇气都没有了。 “噗!” 王知许只觉喉咙一甜,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喷洒在宣纸上,身体向后倾倒而去。 第60章 这小子不会是,想收我大梁之地吧? “知许!” “知许!” “王兄!” “王兄!” 萧梁之人见状,争前恐后地冲了上来,抱住猝不及防吐血倒下的王知许。 “卧槽!” “这就吐血晕倒了?” “心理承受能力这么捞?” 陈宴默默退后几步,以免被甩锅碰瓷,扯了扯嘴角,心中腹诽。 这场面也着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王知许出身琅琊王氏,出生起就是众星捧月,太过于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一点挫折。 众目睽睽之下,一败再败,怕是心魔已生。 “王兄,你的族侄是自己吐血晕倒的,本王家阿宴连碰都没碰,可与他无关啊!” 宇文橫强压着上扬地嘴角,看向身侧阴沉的王粲,开口道。 字里行间,皆充斥着护短。 先于王粲开口,将陈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把他的借口堵死。 以免万一出了个什么好歹,去找自家晚辈的麻烦。 “今日这诗会,还真没有白来....” “不仅欣赏到了,一首接一首的千古佳作,还能看到这种好戏!” 围观的长安众人,亦俱是看乐了。 如此笑柄,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堂堂琅琊王氏的杰出子弟,就这? “放心!”王粲紧咬牙关,将愤怒咽下,保持着体面,沉声道:“我琅琊王氏,还不至于如此没品,无故攀咬!” 王知许这一在众目睽睽之下,吐血晕倒,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比接连两输还丢人。 大梁与琅琊王氏的脸,都被丢尽了,还被周国人看了笑话。 “那就好。”宇文橫很是满意。 “将王知许带下去,请大夫诊治!”王粲目光冰冷,招了招手。 王粲带来的护卫,应声而动,带走了昏死的王知许。 “王知许在吐血晕倒之前,就已然认输.....” 宇文橫按手,示意全场安静,又朗声道:“剩下的赌局,就继续进行吧!” 此时此刻,这位大司马愈发期待,那小子还能带来怎样的惊喜了。 “谢兄,你先还是我先?” 陈宴用酒坛,指了指谢昂,又指了指自己,笑道:“可别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吐血晕倒了哦!” 看似善意的好心提醒,实则杀人诛心的补刀。 “是啊!” “这种招数可以不可再!” “如此低劣的逃遁,丢得可是陈郡谢氏的脸面....” 长安在场的世家众人,紧接着附和。 陈郡谢氏四个字,咬得极重。 直接将谢昂彻底架住。 谁让他们犯贱,挑衅之先呢? 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周国这些该死的混蛋.....谢昂目光阴毒,心中暗骂一句,咬牙道:“我先!”随即摊开宣纸,亮出自己的大作,吟诵道:“残阳似雪染荒丘,曾记当年战未休。” “铁马嘶风驰古道,金戈映日破敌楼。” “黄沙漫卷埋枯骨,热血长流护九州。” “今日山河添锦绣,英魂不朽史中留。” 声情并茂地唱罢,谢昂极其挑衅地望着陈宴。 “好!” “大气磅礴!” 那一刻,士气低迷的萧梁众人,只觉被打入了一记强心针,只觉热血澎湃,扬眉吐气。 “既有战争的残酷、牺牲的悲壮,又有我大梁将士们,勇往直前的豪迈气概!” 王粲脸色舒缓不少,看向宇文橫,夸赞道。 自家的王知许不中用,但谢家的谢昂,还算是争了一口气。 “谢昂这诗的确极好!” 哪怕是对立一方,裴岁晚也不得不承认,此诗的不凡。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我相信陈公子....” 说罢,深邃的目光注视着陈宴。 她对他很有信心。 “陈宴,败在这首诗上面,你输得不冤!” 谢熙之趁势,压力道:“事不过三,我就不信你还能,写出千古佳.....” 真当千古佳作,是路边的大白菜呢? 说写就能写出来的? 能写出两首,怕已是极限了吧? 但话还未说完,就被陈宴开怀的笑声所打断: “哈哈哈哈哈!”“聒噪!” “什么垃圾玩意儿,也敢拿出来哗众取宠?” 陈宴撇了撇嘴,满是不屑一顾。 “你!” 谢熙之怒不可遏,冷笑道:“那谢某倒想见识一下,你还能有何等大作!” “竖起你的耳朵听好了!” 陈宴也懒得吊人胃口,仰头畅饮一口,朗声吟诵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登天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念罢,将手中酒坛,重重砸在了谢熙之脚边的地面上。 碎片与酒水飞溅。 “怎么回事?” 杜景淮捂住胸口,疑惑道:“为什么我只觉一阵心潮澎湃?” 不知为何,杜景淮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在沸腾,战意在燃烧。 “我也是!”裴西楼颔首,说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男儿何不带吴钩....” 钟黎阳口中喃喃重复,目光从迷茫变得坚定,沉声道:“是啊!” “清谈风雅又有何用呢?” “好男儿当披坚执锐,为国征战,一统河山!” 那一刻,钟黎阳只觉自己的过去,错的离谱! 附庸风雅,空口玄谈,毫无用处,浪费青春。 还不如承祖辈父辈之志,率大周百战之兵,马踏山河,荡平九州! “百无一用是书生,不如杀敌立功换个万户侯,光耀门楣!”河东柳氏、京兆杜氏等那些公子哥,面面相觑,眸中跳动着火焰,不约而同地浮现出相同的念头。 躺在家族的功劳簿上,的确可以衣食无忧一辈子。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用战功来让家族以我为荣! 紧接着,在场不少长安世家子弟,开始陆续离场。 于玠人老成精,敏锐地察觉到变化,心中暗道:“下面这群小崽子,眼神都变了....” “好一个陈家小子!” 一句诗就能如此煽动,完成费力的统战,大才也! “收取关山五十州?” 王粲双眼微眯,注视着陈宴,心中冷笑:“这小子不会是,想收我大梁之地吧?” “真是毫不遮掩的野心呐!” “呵!” 陈宴抬手,意味深长地看向谢昂,笑道:“谢兄,如何呢?” 谢昂将手中宣纸,撕得粉碎,艰难咬牙道:“陈宴,你赢了!” “是我谢昂技不如人!” 纵使再不想承认失败,但为了陈郡谢氏的脸面,他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 随即,长安世家众人迸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醉酒斗王谢,且以碾压姿态大胜,那个叫陈宴的名字,今日之后,将传遍整个长安的贵族圈层。 “那这两件好玩意儿,在下就笑纳啦!” “哈哈哈哈!” 陈宴将真迹递到韦鹤卿怀中,拿起沧海月明玉佩晃了晃,笑道。 “会作诗又能如何?” 谢昂极不甘心,目光阴冷,沉声道:“真要有本事,就破了我手中的奇物!” 第61章 以谢公佩剑,以及你陈郡谢氏的一个承诺为注,如何? “这不无赖吗?” “玩不起就别玩!” 郭宏文看着纠缠的谢昂,像极了长安街头的地痞赌徒。 输了又不认,非要试图再来一局翻盘。 “是啊!” 田禹泽见状,冷哼一声,附和道:“堂堂陈郡谢氏子弟,竟能没品到这个地步!” “输了就是输了,还要继续死缠烂打?” “思之令人发笑!” 柳絮时冷眉一横,摇了摇头,极其失望道。 曾几何时,她还对这些江南名门,高看一眼.... 此刻滤镜碎了一地。 “陈郡谢氏不过如此,徒有虚名,枉为江南名门望族!” “哈哈哈哈!” 长安世家子弟们哄堂大笑。 对谢昂,对陈郡谢氏,对江南世家的嘲讽声,此起彼伏。 “你....你们!” 谢昂气血上涌,堵在胸口处,脸颊火辣辣的,抬手指向台下。 顶级门阀出身的他,何曾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谢昂,不可胡闹!” 王粲面色铁青,近乎猪肝色,猛地一甩衣袖,厉声喝止:“还不退下!” 陈宴出尽风头的同时,谢昂真是把人给丢尽了。 而且,丢得不仅是他一家的,连带着他们江南世家一起丢的。 “王叔,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昂依旧不肯放弃,朝王粲抱拳,沉声道:“我一定能赢的!” 言语之中,是固执到偏激。 像极了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还要再赌一把,坚信自己能翻盘.... “王兄,你们萧梁的年轻才俊,一个个的还真是出类拔萃啊!”宇文橫轻捏颌下胡须,意味深长道。明夸暗贬,尽是奚落。 才华或许没有多少,但不要脸不体面,却是一个胜过一个。 宇文橫倒是不急,反正看得是梁国的笑话。 谢昂闹腾得越厉害,萧梁的笑话就越多。 “让大司马见笑了!” 王粲老脸一红,朝宇文橫拱手赔笑,随即转头看向谢昂,呵斥道:“还不速速退下!” 那一刻,王粲是真的动怒了! “王大人且慢!” 陈宴抬手,打断了王粲的话,饶有兴致道:“谢兄既然想玩,那陈某自当奉陪!” “当真?” 原本已经准备黯然退场的谢昂,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 他怎么也没想到,已经赢家通吃的陈宴,居然愿意同意再来一局.... 宇文橫与于玠相视一眼,瞬间达成默契,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当真!” 陈宴颔首,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只不过,就这么比斗着实过于无趣了,还是得要些赌注添头的!” 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 人前显圣都是其次的,装了这么多把牛波一,陈宴已经将大周的脸面给挣回来了。 现在主要是得务实,得有好处,不能白比吧? “你想要什么赌注?”谢昂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 双目透着炙热。 俨然一副上头模样。 “昔年谢虎啸钟离,于淮水大破前燕大军....” 陈宴淡然一笑,不徐不疾道:“以谢公佩剑,以及你陈郡谢氏的一个承诺为注,如何?” 九十余年前,前燕宣武帝时,征发三十五万大军,水陆并进,誓要一举灭梁,一统南北。 却被谢氏虎将以少胜多,大破于淮水,损兵折将过半。 而那位传奇人物的佩剑,则被收在了谢氏祠堂之中。当然,陈宴索要那玩意儿,只是幌子罢了.... 他真正想要的是承诺,陈郡谢氏的承诺! “要谢公佩剑?” 谢昂听笑了,冷冷道:“陈宴,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谢兄,你就说赌不赌吧?” 陈宴不以为意,耸了耸肩,玩味道:“如若不敢,还是赶紧退下,以免败尽谢氏威名!” “拙劣的激将法!” 谢昂斜了一眼,鼻中冷哼。 如此粗鄙且不假掩饰的激将法,他又怎能看不出呢? 但略作停顿后,依旧还是问道:“我出谢公佩剑,你出什么?” 简陋归简陋,却仍是撞了上去。 “我祖父昔年策马征战之鞭!”陈宴昂首,朗声道。 佩剑与马鞭,乃是等价之物。 两者不在价值而在意义。 当然,陈老爷子的物件,都在魏国公府,陈宴做的是无本买卖。 哪怕是输了也没关系,反正是逮着陈通渊薅.... “好!” 谢昂目光一凛,捏紧拳头,“我谢昂与你赌了!” 谢熙之见状,当即快步上前,劝阻道:“昂弟,你可别冲动呀!” 那不是俗物,那可是谢公的佩剑啊! 对陈郡谢氏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怎能作为赌注呢? “熙之莫要阻我!” 谢昂心意已决,推开了谢熙之,直勾勾盯着陈宴,阴鸷道:“我今日定要瞧瞧,周国不世出的奇才,能到何种地步!” “谢兄,出奇物吧!” 陈宴抬了抬手,笑道:“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显而易见,陈宴亦是好奇极了。到底是怎样的奇物,能让这位谢氏子弟,如此孤注一掷呢? “呈上来!”谢昂招了招手,喊道。 随即,一位谢氏仆人,捧着一张托盘,走到了两人的中间。 “陈兄请过目!” 谢昂望着那托盘中之物,眼神变得火热,介绍道:“此物名为九锁玉连环!” “是我国采玉工匠赔上性命,才得到的美玉,又费尽心思琢成此环。” “此物由九个玉镯连在一起,环环相扣,浑然天成,没有任何缝隙....” 谢昂神态傲然。 言语之中,尽是自信。 因为哪怕是在萧梁,在国都建康,各大世家云集之处,亦无一人可破解。 在九锁玉连环被取出后,在场萧梁众人的脸色,亦是舒缓了不少。 陈宴打量着那无比熟悉的物件,抿了抿唇,试探性问道:“所以,你是打算让我,将这九锁玉连环拆解而开,是吧?” “没错!” 谢昂点头,扬声道:“只要你能拆解开,我谢昂就认输,再不纠缠!” “二哥,你可有想到破解之法?”裴岁晚思索片刻,一无所获后,轻抿红唇,转头看向裴西楼,问道。 裴西楼将折扇合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缓缓吐出一个字:“难!” “杜三哥,你呢?”裴岁晚又看向了杜景淮。 “短时间内,我也没有思绪!”杜景淮摇了摇头,叹道。 如此奇物,别说是当下想到办法,哪怕是给十天半月,一刻不停的钻研都极难。 宇文橫审视着无比自信的谢昂,心中暗道:“这东西怕是用来为难朝廷的,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用来为难阿宴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能否有对策....” 宇文橫并不怀疑陈宴的能力。 只是这要现场破解,太过于强人所难了.... “陈兄,给你一炷香的思考时间,如何?”谢昂嘴角勾起一抹桀骜,抬手问道。 却只见陈宴轻蔑一笑,径直回道:“不需要!” “破一个九锁玉连环,还需要费力动脑子?” 第62章 破九锁玉连环 “啪嗒!” 陈宴话都还没说完,就迫不及待冲上前去,将手伸向托盘,一把抓住那九锁玉连环。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直接砸在了台下地面上。 玉石破碎之声,在耳边萦绕回响。 胧月大帝早已给出了解法! “他...他把珍稀无比的九锁玉连环,给砸了?!” 萧梁一方看傻了眼,目瞪狗呆。 难以置信至极。 “陈宴直接就给砸了?!” 长安一方亦是猝不及防。 双方谁也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只有当事人依旧神色如常,好似无事发生一般。 “陈宴!” “你在做些什么!” 谢昂扑向那碎了一地的玉环,不顾扎手捧了起来,抬头看向陈宴,近乎咆哮般质问。 “破九锁玉连环呀!” 陈宴摊了摊手,理直气壮道。 顿了顿,又反问道:“不是你要我破了这玩意儿吗?” “我是让你解开,不是让你毁了它!” 谢昂双手被扎出了血,但身体的疼痛完全比不上心里的,双目赤红,歇斯底里咬牙道。 “碎了,不就彻底解开了吗?” 陈宴舔了舔嘴唇,玩味一笑,反问道。 顿了顿,又贴心补充提醒道:“此前可从未说过,有任何方式限制啊!” “恭喜谢兄今后再无困惑矣!”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朝谢昂,抱拳拱手。 好似是真心实意在恭贺一般。 “妙啊!”裴岁晚叹为观止,紧绷的神经舒缓,笑道:“既完美破了局,又杀人诛心.....” 今日的陈宴,给她带来了太多的惊喜。 简直与六边形战士无异。 “岁晚,你这选人的眼光不错!” 裴西楼捏着折扇,敲了敲左手掌,夸赞道:“这陈宴不仅有才,更有手段魄力....” 若说此前,裴西楼只是认同裴岁晚的想法,秉承着能不能成,都可以的态度。 那么现在就是,要极力促成,务必确保陈宴是裴氏之婿! 绝不能被长安其他世家给抢了先。 在刑狱部门任职的杜景淮,看着堪称栋梁的陈宴,心底不由地发问:“如此麒麟子,魏国公之前为何要亲手送进天牢死狱呢?” 杜景淮很疑惑,更不理解。 生出这样的儿子,可谓是家族之幸,祖坟上冒青烟。 长安随便挑一个世家出来,都会倾尽所有,好好培养,引为未来。 结果.... 魏国公府不仅打压别家求之不得的子嗣,弃之如敝履,还亲手检举送进了天牢死狱?! “你!” “你!” “你!” 谢昂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嬛嬛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陈宴强压着上扬的嘴角,回忆起嬛嬛的胡诌之言,一本正经道:“玉为阴盛之物,损人命、伤阴鸷,在下砸九锁玉连环,乃善意之举!” “我大周可请一巧匠,将碎玉做成金镶玉环,寓富贵祥和之意!” 说着,身体微侧,朝宇文橫使了个眼神。 宇文橫当即会意,配合道:“如此甚好!” “来人啊!” “按陈宴所言,将碎玉拾起收敛,制成金镶玉环再还与谢氏!” 两人一唱一和之间,就将此事的性质拍板,盖棺定论。 再加上那近乎完美无缺的说辞,任谁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只得无奈将苦果吞下。大司马的亲卫没有任何迟疑,当即迅速上前,将碎玉残片收敛,同时也包括了,谢昂手上带血的那一部分。 王粲看透了其中的弯弯绕,却无可奈何,注视着陈宴,冷笑道:“陈宴,你还真是才思敏捷,能说会道啊!” 对这个惊艳至极的小子,王粲算是彻底记下了。 必须趁早除之,绝不能放任其成长。 否则假以时日,必成大梁心腹大患.... “不敢当!” 陈宴摇头,转身朝宇文橫、于玠拜下,恭敬道:“在下愚昧之辈,全仰仗平日里大冢宰、大司马、于老柱国的教诲罢了!” 陈宴这小子,还真是会说话,八面玲珑.....于玠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宴,满意地点点头。 什么叫端水大师,这就是了! 明知这是马屁,于玠就是听得身心舒畅,宇文橫亦不例外。 这小子又有能力又有分寸,还会说话,太招人喜欢了.... 于玠终于算是理解,宇文沪为何这般器重他了。 “哈哈!” 谢昂从失落中,回过神来,苦涩一笑,开口道:“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谢公佩剑,我会如约送来的!” “以及那个承诺,只要我谢昂还活着,无论刀山火海,绝不食言!” 说罢,不再执着,以失败者的姿态,朝胜利者拜下。 那一刻,谢昂的心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桀骜自大浮躁被削了个干净,却并未见颓废之色。 “承让!”陈宴亦是回了一礼。 此次真是将脸面,丢了个干净....王粲心中暗骂一句,皮笑肉不笑,说道:“时辰不早了,我等也不多留了,告辞!” 说着,朝宇文橫等人,拱了拱手。 也不待回应,朝萧梁众人丢了一个“走”字,就率先径直离去。 一刻都不想多作停留。 毕竟,一败再败,再再败,输了个彻底.... “阿宴,做的不错!” 宇文橫走上前来,拍了拍陈宴的肩膀,眼神中满是赞誉,笑道:“好小子!”除了欣慰外,宇文橫还有些庆幸。 幸好那日在春满楼,发现了陈宴的诗才。 幸好陈宴来了这诗会。 幸好陈宴这孩子堪当大任。 否则,今日萧梁的苦果,就会是大周来品尝了.... “微末之功,不值一提。” 陈宴垂首,说道:“能为大司马您分忧,是下官的荣幸!” 曾经在大佬身边,待了那么多年,陈宴深谙居功自傲的后果,也亲眼目的了不少人的下场。 一点都不敢飘。 “无需如此谦逊!” 宇文横愈发满意,朗声道:“本王个人予你黄金万两,作为嘉奖!” 顿了顿,环视一周后,又继续道:“至于其他的,自会有大冢宰赏赐!” 后半句被着重强调。 很显然,嘉奖陈宴是一部分目的,更重要的是,要将他立为典型,收买人心。 以有功必赏,吸引更多的人才,愿意为宇文氏效劳。 赚了赚了,看个热闹还能发笔大财.....陈宴眼前一亮,兴奋无比,强行保持镇定,开口道:“多谢大司马!” 黄金万两啊! 得是多少两银子了.... 此次真是名利双收,血赚! 但场下却有一人,比陈宴还要兴奋,温念姝朝左右炫耀:“看到了吗?” “那是我温念姝的未婚夫婿!” “是我温家的女婿!” 俨然一副骄傲自豪模样。 仿佛这一切都属于她一般。 随即,没有多作停留,领着侍女秋兰,就朝高台上陈宴方向走去。 “温念姝不是上赶着去天牢,与陈掌镜使解除婚约了吗?” “这回怎么又炫耀上了?”“不知道呀!” “可能是脸皮厚吧!” 位列左右的世家子弟,面面相觑,脸色怪异,开始各自蛐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退婚之事,普通百姓或许不知,但世家子弟却是知晓的。 尤其是近些日陈宴还声名鹊起,被无数人所关注。 更何况,背后还有人在推动着散布.... 裴岁晚扫了眼擦肩而过的温念姝,喃喃道:“落难了就急着撇清关系,起势了就上赶着倒贴!” “阿宴,恭喜你啊!” “大破萧梁,替我大周找回了颜面!” “以你为荣!” 温念姝快步来到陈宴,停下脚步,激动异常,伸手想要去握陈宴的手,却被躲过。 “你怎么来了?” 陈宴见状,眉头一皱,嫌弃问道。 “作为与你有婚约的妻子,自然是要来恭贺你的呀!” “夫妇一体,这是属于咱们的荣耀!” 温念姝笑颜如花,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 显而易见,这话是说给陈宴听的,更是说给周围人听的。 她在宣示主权,为自己与温家造势。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扯了扯嘴角,冷嗤道:“像你这种人,就是财与钱各占一半!” 温念姝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意思?” —— 南梁小剧场。 王知许:你说我这琅琊王氏嫡子,江南第一才子水平菜?名不副实?心理承受能力还差,一输就吐血?那我问你,你要不看看那陈宴是什么东西? look in my eyes!tell me why!why baby why! 他是这个时代的碳基生物吗?他抄的都是谁的诗?他是人吗?回答我! 他是挂啊!风灵月影宗都没姓陈那家伙离谱! 我拿什么跟他打?回答我! 第63章 多谢裴姑娘仗义执言! “噗嗤!” 柳絮时看着温念姝那一头雾水模样,忍俊不禁,“她居然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嘴角上扬的弧度优雅而含蓄。 梨涡浅浅地浮现,眼眸弯成了月牙,眼波流转间,满是灵动与娇俏。 虽是极力克制,可香肩还是忍不住轻轻颤动,发出细微而悦耳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难怪这温家大小姐,能跑到天牢去解除,与陈掌镜使的婚约....” 羊繁漪摇头轻笑,揶揄道:“真是又蠢又笨,还眼光差!” 就这智力与见识,羊繁漪算是理解了,这位温家大小姐为何能做出,舍弃麒麟婿的蠢事了.... 因为空有其表。 “谁说不是呢?” 殷显姿晃着手中玉蒲扇,笑道:“刚还在那儿装腔作势的炫耀,自以为我们不知事情的始末呀?” 陈温两家有婚约之事,她们自是知晓的,但更清楚某些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行径。 居然还好意思出来显摆? “身陷囹圄时落井下石,东山再起时上赶着倒贴!” 裴岁晚抿了抿红唇,淡淡总结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温家教出来的好女儿,真是薄情寡义!” 在她看来,如此凉薄自私的女人,怎么配得上那惊才绝艳的男人呢? “不!” “不是这样的!” 温念姝脆弱的心,被周遭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刺痛,脸色大变,求助般地望向陈宴,开口道:“阿宴,你快替我说一句话啊!” 俨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搞得好像那些世家贵女们,说得不是实话,是在凭空造谣一般。 “关我屁事!”陈宴翻了个白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缓缓吐出四个字。 “你...你怎能如此对我?” 温念姝对陈宴冷漠的态度,极其意外,捂着胸口,红唇颤抖,控诉道:“忘了我们之间的过往了吗?” “你对我的爱,就变心了吗?” 字里行间,理直气壮。像极了在指责一个负心汉。 试图引起周围人对男人的谴责。 陈宴:“???” 陈宴有些绷不住了。 真不知道原主是眼瞎,还是心盲,或是脑瘫,怎么会爱上这种货色的? 还不如去找江蓠花魁呢! “温小姐,你可知陈掌镜使此前那句话的含义?” 裴岁晚误以为陈宴被道德绑架,不知该如何应对,特意站出来解围,开口问道。 “什么意思?”温念姝下意识询问,她也很好奇那哑谜,究竟是何意。 裴岁晚莲步轻移,走至温念姝身前,面对而立,勾唇一笑,说道:“财取一半,钱取一半,合起来就是一个贱字!” 顿了顿,又继续道:“说你贱呢!” “好骂!” 韦容雪拍手喝彩,帮腔道:“没想到陈掌镜使大人,写诗是一绝,骂人也是一绝!” 长安的世家贵女们,就没不被陈宴诗才所折服的,如今又多了一项。 “谁说不是呢?”杜疏莹适时附和道。 好姐妹看上的男人,她杜大小姐自然也是,要帮帮场子的。 “你...你胡说!” “我不信!” 温念姝瞪着裴岁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转头看向陈宴,疾声道:“阿宴,你告诉她,你不是这个意思!” 却只见陈宴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一针见血!” 随即,又朝裴岁晚抱拳,谢道:“多谢裴姑娘仗义执言!” “举手之劳罢了!” 裴岁晚颔首,嘴角含笑,尽显温柔。 顿了顿,余光斜了眼身前的女人,冷哼道:“小女子也是看不惯,某些人的嘴脸行径....” 美眸之中,满是敌意。 而那某些人是谁,不言而喻。 宇文橫将那剑拔弩张的氛围,尽收眼底,手掌轻推同样看戏的于玠,低声道:“这裴氏小丫头,怕是对阿宴有意思....”“你也看出来了?” 于玠轻捏泛白的胡须,目光在陈裴二人身上流转,笑道:“若是成了,倒还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俨然一副磕Cp的模样。 前者未来是大周的栋梁之材,肱骨之臣,后者是大周世家望族的嫡女儿,才貌双全。 配的不能再配了。 关键是,那女孩眼中的爱慕,都快溢出来了.... “你...你们!” 温念姝气急,抬手指向一唱一和的两人,质问道:“阿宴,你怎能如此对我?” “还联合外人一起欺负我?” 说着,一行清泪划过脸颊。 娇弱委屈至极。 陈宴正欲开口回呛,却被裴岁晚给抢了先,反驳道:“温小姐此言差矣!” 顿了顿,又抑扬顿挫道:“我是外人,你对陈掌镜使来说,也同样是外人!” 说她裴岁晚是外人,难道你温念姝就不是了吗? “我可是阿宴的未婚妻子!” “自幼订下了婚约!” “他也倾心于我十余年.....” 温念姝被刺激到,抬起头来,振振有词道。 偌大的长安,谁不知陈温两家的婚事? 谁不知陈宴一直围在她的身边转? 那不是一年两年,那是十余年! 岂是容一个外人置喙的? “但是你自己已经退婚了,不是吗?” 裴岁晚盈盈浅笑,注视着试图宣示主权的温念姝,言简意赅地反问道。 顿了顿,又不徐不疾,连声质问道:“原来温小姐也知,陈掌镜使倾心于你多年呀?” “那你还能在危难关头落井下石?” “良心何在?” “情谊何在?”“脸面何在?” 裴岁晚每说一句,就是一柄扎在温念姝心头的利刃。 人性趋吉避凶,大难临头各自飞,本无可厚非。 但你既然舍都舍了,怎么又好意思找回来的呢? 陈宴空有怼人的话,却没有机会说出口,被这个女人所惊到,心中暗道:“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犀利的言辞,这就是长安第一才女裴岁晚吗?” 他也没想到,这位外表看似柔弱的裴氏嫡女,能有如此强势的一面。 这就是被人保护的感觉吗? 还挺不错的! 那一刻,陈宴望着女人的侧脸,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又被裴岁晚给抢先了!” 柳絮时见状,猛地一跺脚,愤愤道。 真是一步慢,步步慢。 仅凭这一手,就足以在陈宴那儿,留下浓墨重彩的初印象,她柳絮时想拿下的难度,就更加大了.... 温念姝被问住了,脑中快速思索,似是想到了什么,磕磕绊绊,狡辩道:“我...我只是,在考验阿宴....” “对!” “考验阿宴!” 随即,一脸真诚地望向陈宴,说道:“阿宴,你要相信我,我从未想要放弃过你!” “温小姐,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不觉得脸红?” 这个蹩脚的理由,直接让裴岁晚听乐了,笑问道。 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相信的。 “与你何干?” 温念姝下意识回怼,忽得意识到了问题的重点,厉声强调道:“我与阿宴之间,没有签解除婚约书,那我就仍是他的未婚妻!” “岂有你一个外人说话的份?” 那日,她是去退婚了,但陈宴根本就没签。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她温念姝依旧都是他的未婚妻,谁也无法改变! 这话倒是提醒了陈宴,他转头看向韦鹤卿,开口道:“韦兄,将纸笔予我!” 第64章 为什么有后来者居上?因为后来者又争又抢! “陈兄,不用在下代笔了?”韦鹤卿问道。 “这一次我要亲自来写!” 陈宴目光坚定,斩钉截铁道。 韦鹤卿颔首,照做将纸笔地上,同时贴心地为陈宴开始研墨。 “阿宴,你要写退婚书?” 温念姝顿时慌了神,想要扑上去阻止,却被裴岁晚一把拽住,又被几个护卫拦了去路。 “当然不是!” 陈宴抬眸,淡然一笑,玩味回道。 手中动作却未停,奋笔疾书,歪歪扭扭写着什么....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 温念姝闻言,猛地松了口气,悬着地心放了下去。 爱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舍弃呢? 很快,陈宴停笔,朝看戏的宇文橫、于玠抱拳,朗声道:“大司马,于老柱国,以及在场诸位做个见证!” 顿了顿,在全场瞩目中,将声音提高,又继续道:“这不是我与温家解除婚约的契书....” “而是将温念姝,逐出陈家的凭证!” 话音落下。 陈宴用力一掷,将那张纸丢到了温念姝的面前。 其上赫然书写着两个大字: 休书! 原本陈宴是打算写,写解除婚约书的,但猛地回忆起了,辣个男人的经典操作.... 随即抄他的作业,改解为休! 要不说是退婚流的鼻祖呢,这感觉真他娘的爽啊! “不!” “不!”温念姝的脸上,血色尽失,看着那张休书,歇斯底里呐喊,试图挽回:“阿宴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只是当时鬼迷心窍了....” “你听我解释啊!” 那一刻,温念姝怎么也不愿相信,曾经深爱自己的陈宴,会这么残忍地对她。 更不愿相信,爱了自己十几年的男人,最终会离她而去..... “好马不吃回头草,好男儿当如此也!” 宇文橫目睹这一幕,无比欣慰地点点头,心中夸赞,甚是满意。 够果断。 不愧是阿棠的儿子,拿得起放得下! 天下之大,好姑娘多的是,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般干净利落,不带一丝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性格,才适合做我裴岁晚的夫君!” 裴岁晚眸底泛起一抹光亮,柔情地望着陈宴,抿唇轻笑,心中暗道。 她对自己相中的如意郎君,是愈发的满意。 真男人,就该这般。 “陈虎这孙儿,绝非池中之物!” 于玠抚着胡须,心中叹道:“如今还稍显年轻稚嫩,假以时日,多加磨砺,必成大器!” 于玠说不羡慕是假的。 有这样的孙辈,再多加倾力培养,家族少说能多兴盛六十年。 可惜,那是陈虎老匹夫的孙儿.... “大丈夫当如是也!” “当断则断!” 长安一众世家子们,亦被这举动所感染,更对陈宴钦佩至极。 “大司马,于老柱国,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事情已经了解,陈宴也懒得再多停留,与温念姝有什么纠葛拉扯,看向宇文橫、于玠抱拳,说道。“去吧!”宇文橫摆了摆手。 “告退。” 陈宴行了一礼,领着朱异与宇文泽退去。 在转身之际,陈宴对裴岁晚点头致意,投去了感谢的目光。 裴岁晚亦是颔首浅笑回应。 她对这样的开端,很是满意愉悦.... “阿宴,阿宴,你不要丢下我!” “呜呜呜!” 望着陈宴头也不回地离去背影,温念姝瘫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却并无一世家子弟,上前安慰相劝。 “主角都已离去,咱们也该退场了....”宇文橫见状,看向于玠,说道。 “走,去老夫府上喝一盅?”于玠提议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宇文橫大笑。 随即,全场最大的两位大人物,亦是离场而去。 “今日诗会的好戏,还真是一场接一场....” “没想到萧梁使团都走了,还有这么精彩的戏码!” 羊繁漪等女途经路过温念姝之时,谈笑奚落道。 在她们看来,这就是纯属活该! 自作孽不可活。 裴岁晚却并未着急离去,停在了她的面前,薄唇轻启:“温念姝。” “裴岁晚,你还要作甚?”地上哭花妆容的温念姝抬头,问道。 “我是想告诉你,你弃之如敝履的男人,我会好好珍惜的!” 裴岁晚垂眸,莞尔一笑,意味深长道:“多谢你的成全!” 显而易见,裴岁晚特意停下,就是为了补刀。 她要杀人诛心。“阿宴是不会接受你的!” “裴岁晚,你别妄想后来者居上!” 温念姝咬牙,阴冷怒视裴岁晚,厉声道。 “事在人为,不是吗?” 裴岁晚见状,不徐不疾,轻声反问道。 为什么有后来者居上? 因为后来者又争又抢! 那个叫陈宴的男人,她裴岁晚势在必得! “不!” “你绝不可能成功的!” 温念姝浑身颤抖,近乎诅咒般,喊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没眼光?” “拭目以待吧!” 裴岁晚点到为止,没有多作停留,丢下这最后一句,与杜疏莹等人离去。 最终,诗会场地就只剩下了,温念姝主仆两人,她重重捶着地面,目光怨毒,愤愤道:“该死的裴岁晚,都是她从中作梗!” “要不是她挑唆,阿宴也不会被蒙蔽了心智,对我如此绝情!” “都怪这个贱人!” 温念姝将所有的责任,都归结到了裴岁晚的身上。 她坚信倘若没有那贱人作梗,以她二人的情分,一定能哄好陈宴的。 侍女秋兰看着近乎痴狂的温念姝,战战兢兢地问道:“小姐,现下该怎么办?” “这休书....?” 说罢,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地上的休书。 温念姝抓起将其撕了个粉碎,咬牙道:“陈宴视我如珍宝,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一定有!” 第65章 年轻的府兵,谁不渴望建立功勋? 翌日。 天官府。 议政大殿。 殿顶高悬琉璃宫灯,洒下昏黄黯淡的光。 巨大的香炉里,龙涎香的烟雾袅袅升腾,盘旋缭绕。 宇文沪高坐殿首的鎏金檀木椅上,椅背高耸,刻着狰狞的饕餮纹,仿佛在无声地彰显着他的无上权威。 与会重臣们分坐两旁,个个身着华服,等待上位的开口。 “诸位,对昨日诗会之事,怎么看?”宇文沪转动着右手的玉扳指,不徐不疾,问道。 说着,凌厉的目光扫过左右。 在座的衮衮诸公,皆是位于大周的权力中枢。 “醉酒斗王谢,以力破玉环,作诗压南北....” 裴洵闻言,略作措辞,夸赞道:“陈宴之姿,惊才绝艳,堪称文曲星下凡!” 不长的话语中,尽是对陈宴的欣赏。 裴洵,河东裴氏,天官府纳言,出入侍从,参与决策机要事务,位高权重。 亦是裴岁晚与裴西楼之父。 昨日获悉诗会之事,又与儿子聊了联姻之事,他对陈老柱国那个孙儿,是极为的满意.... “裴纳言是否言过其实?” 宇文沪以手托着下颌,眸中泛起一抹笑意,再次问道:“那小子不过十七,弱冠未到,哪儿担得起如此盛名?” “裴纳言并非虚言!” 韦见深摆了摆手,沉声郑重道:“犬子鹤卿亦参加了诗会,对陈掌镜使之才,赞不绝口!” 说着,韦见深不由地回忆起,昨夜诗会归来后,韦鹤卿对陈宴的赞誉。 他这个心高气傲的爱子,甚至说出了,陈宴之才远胜自己的话。 而且,更多的是对其感激....若非是有陈宴站出来,他们京兆韦氏,就会成为萧梁之人的垫脚石,更会声名扫地。 韦见深,京兆韦氏,夏官府吏部大夫,负责选举官吏,掌管人事任免,权柄极重。 “大冢宰能发掘并培养这块璞玉,眼光不可谓不毒辣!” 商挺拱了拱手,笑道:“下官钦佩!” 此话虽有奉承之意,却也是实话。 身为天官府大御正,商挺可以说是,看着陈宴一步一步起来的.... 对于此子的能力,远比世人通过诗会,了解得更多。 如今的长安,亦是流传出了生子当如陈宴之言。 “哈哈哈哈!” 宇文沪开怀大笑,心中一阵暗爽。 身为伯乐,自己一手培养的小子争气,说不得意高兴,肯定是假的。 却很快控制住心绪,按了按手,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本王此番请诸位前来,并非是为了这些恭维....” “而是要议一议,如何以陈宴为契机,扭转我大周文弱的局势!” 早已通过气的宇文橫,接过话茬,开口道:“自前燕与萧梁南北对立始,南人武力稍逊,却在文脉上终压我北地一筹....” “诸位皆是大才,可有何妙策?” 显而易见,陈宴在诗会上的表现,让宇文氏兄弟二人,看到了机会.... 一个能打破文脉被压制,千载难逢的机会! 绝不能轻易错失。 所以,特意召来了心腹重臣,集思广益,要探讨出一良方! “王知许被称为江左第一风流,那谢昂则是被誉为奇才....” 韦见深颔首,亦是意识到了其中的重要性,斟酌思虑过后,目光如炬,沉声道:“而陈宴能败此二人,实力更是毋庸置疑....” “咱们可以为之造势,将其塑造为我大周诗仙、读书种子、文脉传承!”琅琊王氏欲以韦鹤卿为垫脚石,他大周也可如此为之。 踏着王谢二人,以及其背后的家族,作为大周诗仙陈宴的背书。 形成虹吸的明星效应,吸引天下的读书人,前来投奔.... “韦大人所言极是!” 裴洵猛地一拍手,深表赞同,又提出了更详细的对策,道:“在这个基础上,可将陈宴以一敌二,以诗才大败王谢,又以力破九锁玉连环的风流轶事,加以改编,纂成画本与戏曲....” “连带着那几首传世之作一起,推广传遍南北!” 裴洵深谙,自古以来,戏剧性的故事,更容易为百姓所津津乐道。 再加上传世之作,与大周朝廷的暗中推波助澜,诗仙陈宴之名和轶事,有极大概率如雨后春笋般,传遍大江南北.... 商挺眼前一亮,轻敲椅子扶手,笑道:“我大周有诗仙,可为一面旗帜,更能激励国内这些读书人!” “好,很好!” 宇文沪听着这被完善的良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极为满意,目光落在裴洵身上,开口道:“裴纳言,此事就全权交于你来办!” 裴洵闻言,目光灼灼,当即起身,抱拳郑重道:“下官必不负大冢宰重托!” 那可是为未来女婿造势,无论出于哪个方面,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 一旦陈裴两家的婚事敲定,河东裴氏所能得到的好处,绝不是利益层面所能体现的.... 宇文橫似是想到了什么,提醒道:“裴纳言可从青楼烟柳之地着手,多撒些银子,事半功倍!” 裴洵先是一怔,猛地恍然大悟,笑道:“甚妙!” 青楼不仅是寻欢作乐之所,更是消息聚散之地。 天下多少风流故事,都是从那儿传播出来的....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这诗念来朗朗上口,又很是提气....” 韦见深口中吟诵,略作回味,望向宇文沪,进言道:“大冢宰,依下官愚见,可用陈宴之诗于军队,以增强府兵凝聚与战意!” “好主意!” 宇文橫点头,深以为然,笑道:“年轻的府兵,谁不渴望建立功勋?”“正好借此机会,树立一个统一的目标....” “收取关山五十州!” 说罢,心绪澎湃,捏紧了拳头。 身为夏官府大司马,掌管军队的主官,宇文橫很清楚,韦见深的提议,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士气与思想有了保障! 他们无需再为士气所操心。 “不止!” 商挺摩挲着下颌,双眼微眯,延伸道:“还可用于对府兵的征召!” 顿了顿,又继续道:“请君暂上登天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将爵位、荣誉与利益捆绑具象化了!” 那首诗除了提振士气外,还有极强的正面导向煽动性。 商挺可以预见,接下来不会缺乏兵源.... 数量将是源源不断的! “没错!” 宇文橫双拳紧握,“太祖所创之府兵,战力能更上一层楼!” “韬光养晦,攻伐南北,九州凝一,只是时间问题!” 那一刻,透过收取关山五十州,宇文橫仿佛见到了,一统天下,结束三百年纷扰乱世的希望.... 宇文沪呼出一口浊气,将目光投向了宇文橫,沉声道:“大司马,此事关重大,就由你亲自来督办!” “明白!” “弟绝不敢懈怠。” 宇文橫起身,正色道。 宇文沪按手,示意他坐下,又继续道:“议了陈宴这么多贡献,总不能寒了功臣的心吧?” “咱们也得谈一谈,朝廷对陈宴的赏赐!” 第66章 另赐食邑五百户! “大冢宰所言极是。” 韦见深颔首,附和道:“功必赏,罪必罚,才是纲纪!” 功不赏,罪不罚,只会乱了人心,损坏统治之基。 赏罚分明,方是正道。 “是也。” “对陈宴不仅得赏,还得重赏!” 裴洵抬眸,一字一顿道:“激励更多有志之士,能够站出来报效大周!” 这赏得不仅是陈宴,更是赏得有才有能之辈,立起一座标杆。 千金买马骨,形成正循环的口碑。 只有这样,才能网天下英雄入彀中,为大周效力! “大司马在诗会当场,已赏过陈宴黄金万两....” 宇文沪同宇文橫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口道:“那本王拟再赏赐绸缎一千匹,粮食两千石,良田三百顷,珠宝十箱,战马十匹,美姬十名,歌女十名.....” 顿了顿,又继续道:“另赐食邑五百户!” “诸位意下如何?” 这些赏赐,都是昨夜宇文沪斟酌好的。 在不逾矩的前提下,对陈宴做出顶格赏赐。 有食邑而无爵位,有点不同寻常啊.....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相视一眼后,齐声道:“大冢宰安排甚好!” 显而易见,他们皆是不约而同,注意到了赏赐中的最关键点。 亦在心头浮现出了,一个相同的猜测: 不封爵位,不是轻视陈宴,恰恰相反,是大冢宰欲要将魏国公之爵位予他.... “才华惊世,手段凌厉,还有大冢宰的器重,陈宴前途不可限量.....” 裴洵眼眸低垂,心中暗道:“得让岁晚多与他接触,尽快推进婚事进展,绝不能让别家捷足先登了!” 陈宴表现得越惊艳,就意味着他越抢手.... 对于这种香饽饽,绝不可能只有裴氏一族盯着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韦见深抿了抿唇,心中盘算,暗道:“得私下寻个好时机,同大冢宰谈一谈与陈宴联姻之事.....” 韦见深很清楚,由于陈家的关系,再加上那些虎毒食子的肮脏事,陈通渊就是摆设。 陈宴的婚事,肯定是由大冢宰做主。 如此青年才俊,又是陈老柱国之孙,一定要将小女儿嫁给他,成秦晋之好。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办了!” 宇文沪转动着玉扳指,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陈宴年轻气盛,尚且稚嫩,诸位都是他的前辈,若有机会,还是需多加提点指教!” “都是自家晚辈,自当如此!”裴洵等人齐声应道。 但在场之人,却皆心照不宣,打起了相同的主意.... 照顾那自然是要照顾的,最好是照顾成自家女婿。 ~~~~ 十日后。 陈府。 书房。 “今日又有十七家,登门拜访送礼....” 澹台明月面无表情,翻动着手中的册子,一本正经地汇报道。 陈宴却是充耳不闻,一只咸猪手搭在了澹台明月的腰上,“明月,你这几日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腰上还是一点肉都没有....” 太细太瘦了可不行。 他还是喜欢,稍微有些肉的女人.... 手感极佳。 像青鱼那样就是最好的。 “陈宴!”澹台明月瞪了一眼,拍开某人的爪子,正色道:“我在与你说话呢!” “手别乱摸,能不能有个正形?” 不知为何,府中好几个女人,还有不少大冢宰赏赐的美姬歌女,但某人最喜欢调戏的,依旧还是她.... 而且是越抗拒,就越兴奋。 “我听到了....” 陈宴以手撑面,漫不经心道:“照单全收了就是。”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种送礼的,往后只会更多....” “登记造册,做好记录,便于后面回礼。” 这些登门拜访送礼的,都是为了示好。 不过,回礼是其次的,陈宴让小辣椒记录造册,是得知道谁没送.... “嗯好。” 澹台明月轻轻应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这几日你怎么总是迟到早退,明镜司公务不忙?” 从陈宴休沐结束开始,他一天比一天起得晚,也是一天比一天回来的更早。 这才任职没多久,她是真担心他懈怠了..... “可别提了.....” 陈宴闻言,撇撇嘴,叹气道:“这几日一点事儿都没有,我都快无聊到发霉了!” 真不是他陈宴,故意要摆烂懈怠。 是真的太过于风平浪静了,一丁点事儿都没有。 大冢宰不安排任务,日常公务又有宋非处理,陈宴待在朱雀堂也是个摆设吉祥物,还不如睡到自然醒,再打个卡下班。 “你说话就说话,手别乱放....” 澹台明月感受到腰上的触感,被人从身后搂住,身体猛地一紧,脸色绯红,娇嗔道。 “我的小明月,今儿都第八日了,那个应该走了吧?”陈宴贴近澹台明月的耳边,轻轻吹了吹热气,意味深长地问道。 “哪个?”澹台明月耳根子都红了,故作不知。 “还装听不懂?”陈宴见状,淡然一笑,捏住女人的下颌,玩味道:“我亲爱的暖床丫头,今夜是不是该自荐枕席了?” 那是近乎直白的暗示。 陈宴八日前,就想吃了小辣椒,但好巧不巧,偏偏来了例假。 只得按耐下等待,算着日子等着开餐。 “知道了....” “晚上我会去的....” 澹台明月低下头,声音极小,如蚊子一般。 “少爷,明月,开饭了!” 就在这时,青鱼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嗯?” “明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青鱼刚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澹台明月的脸色,宛如一颗红透的苹果。 “可能是热的吧!” “开窗透透气就好了.....” 澹台明月轻抿红唇,胡诌解释道。 侍女锦瑟领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快步朝书房走来。 陈宴认得那人,是晋王府上的亲卫。 “陈宴大人,大冢宰召你即刻前去面见!” “是出什么急事了吗?”陈宴问道。 “小人也不知。” 那亲卫摇摇头,说道:“只是大冢宰命大人你,一刻都不能耽搁....” “想必事态很是紧急!” 第67章 秦州暴乱,大司徒曾经的驻地 夜。 晋王府。 书房外。 守卫在此的亲卫,见陈宴前来,连忙迎上前来,“陈掌镜使,王爷在屋内等着你....” “请!” 说着,微微侧身,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宴点头,没有多作停留,快步迈入书房内。 烛火明明暗暗,不时发出“噼啪”声响,给整个空间笼上一层压抑的纱幕。 偶尔有冷风从门缝隙灌进,吹得烛焰剧烈摇晃,气氛凝重得近乎窒息.... 宇文沪端坐在桌案主位之上,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严气息。 他神色冷峻,目光如锐利寒芒,注视着桌上一封密报。 大冢宰这脸色,可不太好看呀....陈宴瞥了一眼,心中嘀咕一句,恭敬行礼道:“臣下陈宴,见过大冢宰!” 此时此刻,这位权臣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陈宴甚至能感受到,大冢宰寖出的刺骨寒意! 他已经开始回忆,近些日自己做的事,猜测是什么原因了.... 但也没干什么离经叛道之事呀! 总不能是窝藏萧妃被发现了? 以大冢宰的胸襟,也不至于吧? “虚礼就免了!” 宇文沪扫了眼陈宴,冷峻如旧,摆了摆手,沉声道:“坐。” 这还能给赐座,应该是跟我没什么关系的.....陈宴闻言,不由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拉过一侧楠木椅坐下,“多谢大冢宰!” 哪怕知晓与自己无关,陈宴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到底是谁招惹到了大冢宰呢? “阿宴,看看这个东西....” 宇文沪拿起桌案上那封密报,轻轻以用力,仍到了陈宴的怀中。 “是。”陈宴应了一声,迫不及待翻开了,这封令大冢宰不悦的密报,但刚看完前半部分,就被惊住了,“秦州暴乱?!” 他的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 秦州,地处交通要道,是关中通往西北的关键节点。 也是大周西部的重要屏障,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对抵御外部势力、维护边疆稳定起着关键作用。 而且,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农业发达,又因位于丝绸之路要道,商业贸易兴盛。 “没错!” 宇文沪点头,眸中透着冷冽,说道:“就是在秦州,此番暴乱不仅攻占了秦州治所上邽.....” “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在向周围蔓延扩散!” 大冢宰的字里行间,皆透着浓郁的杀意。 他掌权执政才不过数月,就闹出这档子事,明显就是有人刻意在挑衅,在拆台,在打他的脸.... 而且,动乱规模还不小,连治所都沦陷了! 原来大冢宰是因为这个动怒呀.....陈宴终于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双眼微眯,似是想到了什么,试探性问道: “臣下若是没记错的话,秦州曾是大司徒的驻地吧?” 太祖为前燕大丞相之时,曾压制独孤昭外放刺史十年。 侧帽风流的典故,也是在那儿..... 可以说秦州之地,是独孤昭的大本营..... “呵!” 宇文沪听到这话,冷哼一声,没有多余的言语,却杀意更甚。 书房内的温度,再次骤降。 “大冢宰息怒,是臣下妄加揣测了....” 陈宴见状,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认错。 他可不敢火上浇油,以免引火烧身。 “你猜的没错!” 宇文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动着玉扳指,意味深长道:“秦州不仅曾是独孤昭的驻地,如今的秦州刺史,更是他所举荐的心腹嫡系!” 在看到秦州暴乱的第一时间,不仅是陈宴,就连宇文沪自己,都是有相同的猜测。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略作沉思,说道:“依臣下愚见,大司徒纵使有不满,要搞什么动作,也不会选择秦州这个地方吧?”“太容易怀疑到他的身上了.....” 真不是陈宴为独孤昭说话,而是站在理性的角度分析。 秦州地方,说是独孤昭大本营也不为过,他没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 陈宴将自己换到独孤昭的位置上,若真要给大冢宰添堵使绊子,他会选华州,或是夏州.... 太祖曾经霸府的驻地。 “独孤昭是不会....” 宇文沪面色缓解了少许。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他举荐的秦州刺史,却是个庸碌贪腐之辈!” “除了搜刮民脂民膏,一无是处....” 在上位之初,宇文沪就想拿掉这个尸位素餐、鱼肉百姓的秦州刺史。 可碍于自己根基未稳,与独孤昭的势力,暂时选择了按兵不动,徐徐图之.... “贪污搜刮压榨的确会加剧民怨....” 陈宴摸了摸鼻子,分析道:“只是也不至于,能到暴乱的程度吧?” “更何况是,直接攻破占领了上邽.....” 老百姓的忍耐性是很强的。 只要有一点活路,谁也不会拿身家性命开玩笑,去干这种杀头灭族的事儿.... 而且,真当秦州兵是吃干饭的吗? 陈宴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拨弄操纵着一切! 宇文沪打量着陈宴,满意地点头,开口道:“你这孩子,对事态的判断,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毒辣!” 顿了顿,又继续道:“如你心中所想那般,据传回来的消息,此次暴乱的背后,有个神秘组织在其中不断煽动.....” 陈宴抿了抿唇,问道:“那可否有大司徒的暗中默许,或是推波助澜?” 秦州出事,或许真与独孤昭无关,但也不排除,是他在利用心理误差,为自己摘掉嫌疑。 那可是能与太祖相斗的老狐狸。 秦州之地,他又经营了那么多年,这种概率也不小....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宇文沪轻敲桌案,望向陈宴,询问道:“阿宴,你对此次秦州暴乱,有何看法?” 被考较的陈宴,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既是对大冢宰您执政的一次严峻考验,又是一次莫大的机遇....” “只要处置得当,可借此立威!” 是难题,更是机遇.... 正所谓风浪越大,鱼越贵! 他们可以拿秦州做文章,难道大冢宰就不可以了吗? 只要处置得好,不仅可以快速平息,说不定还能反杀! “本王也是如此看的....” 宇文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再次问道:“你觉得该怎样处置这暴乱?” “杀!” 陈宴目光一凛,凌厉吐出一个字。 顿了顿,又继续道:“以雷霆之势,摧枯拉朽将其掐灭....” “再趁势从上到下,将秦州官员全部清洗一遍,换上大冢宰的心腹,彻底掌控!” 说罢,猛地将右手用力一攥成拳。 迟疑只会养虎为患,必须立刻动手摁死。 再以平乱之名,进行大清洗,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毛病.... 不仅实现了立威,还将秦州捏在了手中。 虚名与实利,皆有! “善。” 宇文沪点头,对陈宴投去询问的目光,问道:“阿宴,你可有信心有胆量,去做成此事?” 馅饼砸我头上了?这是要发大财的节奏啊.....陈宴心中大喜,强行保持镇定,沉声道:“为大冢宰效劳,臣下百死莫辞!” 对别人而言,是棘手难题,但对陈宴来说,却是天赐血赚良机.... 收割站队独孤、倒向叛军的世家,是一票银子。 扶持新的世家上位接替,又是一票银子。 两头通吃! 第68章 赐你提调秦州一切军政,与便宜行事之权! 宇文沪见陈宴愿往,当即大手一挥,吩咐道:“你带朱雀卫二十名绣衣使者,再点三百府兵前去!” 陈宴一怔,反复确认自己没听错,扯了扯嘴角,为难道:“大冢宰,您看这仅三百二十人,是不是有些太少了点?” 真不是陈宴要跟老板讨价还价啊! 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叛军能打下上邽城,少说都过万了,哪怕大冢宰给的是正规军,三百府兵也不够看啊! 他陈宴又不是大魔导师、位面之子秀儿,可以凭空召唤陨石雨.... 就算是要考验能力,怎么着也得给个千人吧? 宇文沪闻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有苦说不出的陈宴,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缓缓吐出两个字: “骑兵!” 话音落下。 那玩味的眼神,仿佛在说:臭小子,真以为本王是让你去送死呀? “??!” 听到“骑兵”二字,陈宴浑身一颤,两眼放光,喜不胜收,连忙站起,抱拳激动道:“臣下定肝脑涂地,不负大冢宰所托!”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了。 在这个时代,骑兵与步兵,可不是一个概念,称之为降维打击,也不违过.... 更何况还是对付良莠不齐、装备低劣的杂牌叛军。 再不济也能用,放风筝打法.... 陈宴可是曾钻研过,那位先生的兵法: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还在沙盘上,无数次推演过四渡x水..... “你这孩子,变脸还真是快!” 宇文沪目睹这一幕,不由地抿唇轻笑,无奈摇摇头。 顿了顿,又继续道:“再赐你提调秦州一切军政,与便宜行事之权!” 提调军政?便宜行事?狄大肚肚的待遇?......陈宴猛地一怔愣,心中狂喜,整个人难掩兴奋之色,抱拳恭敬道:“多谢大冢宰!” 两权合一,再加上精锐骑兵,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节制秦州,能够调动秦州守军,掌控全秦州的生杀予夺! 哪怕弄大了刺史夫人的肚子,也在便宜行事范畴之内! 在踏足陇西土地后,他就是秦州太上皇!宇文沪收敛笑意,目光一凛,正色道:“你尽管放手去做,依旧不设限,出了任何事,有本王替你担着!” 顿了顿,又补充道:“哪怕你在秦州,杀得人头滚滚.....” 宇文沪很清楚,只要陈宴在挥起屠刀,朝中弹劾这小子的奏疏,就会如雪花一般飘来。 但他会护着他,扛住一切压力,作为最坚实的后盾。 “臣下可立军令状!” 陈宴抱拳,单膝跪地,郑重道。 君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 大冢宰都那么给力了,他陈宴怎么能掉链子呢? “军令状就不必了!” “本王相信你的能力.....” 宇文沪上前,搀扶起陈宴,笑道。 这可是他的千里驹,怎能被军令状所束? 随即,转头看向书房外,吩咐道:“去将世子叫来。” “是。”书房外值守的亲卫,应了一声。 片刻后。 宇文泽战战兢兢地走进了书房,朝宇文沪与陈宴行礼:“见过父亲,见过阿兄!” 陈宴眨了眨眼,在桌案遮掩下,做了个挥手动作。 宇文沪倚靠在椅背上,转动着玉扳指,看向自己的独子,开口道:“阿泽,秦州平暴乱之事,你也跟着阿宴一起去!” “是。” 宇文泽颔首,应道。 他终于明白,为何父亲会将秦州暴乱的密报,抄送一份给自己.... 恐怕就是为了,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宇文沪将目光投向陈宴,叮嘱道:“他就交给你了,照顾好他!” “大冢宰放心。” 陈宴面色严肃,承诺道:“臣下绝不会让阿泽有丝毫损伤!” 宇文沪望着自己稚嫩无比,还有些胆怯的儿子,叹了口气,笑道:“受庇护的雏鹰,永远无法高飞,也是时候让你出去闯荡,见见世面了!”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青楼那些地方,可以去,但要少去.....” “不要纵欲过度、玩物丧志,明白吗?” 宇文沪也是那个年纪过来,当然明白该玩还是得玩,不能压制太狠了,也不能太过于放纵。 所以,临行前还是得,叮嘱一二的.... 父亲居然没生气?!.....宇文泽在听到青楼二字时,原以为父亲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会这么说,大为意外,乖巧应道:“孩儿明白。” 宇文沪点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宇文泽的肩膀,“出门在外,凡事要听阿宴的.....” “不要莽撞,要多看多学多领悟!” 他这个儿子,如今知识储备是够了,现在需要的是经验与历练。 有陈宴带着,宇文沪很是放心。 “是。”宇文泽眼眶有些微红,应道。 “行了,别的为父就不多说了....” 宇文沪呼出一口浊气,摆了摆手,下达“逐客令”:“跟着你阿兄去吧!” “你俩平安回来!” 宇文沪平时并非是个煽情之人,只是临别在即,总是忍不住多叮嘱两句。 “臣下(孩儿)告退!” 陈宴与宇文泽行了一礼,当即转身离去。 在两人走后,公羊恢自书房暗室中而出,问道:“大冢宰,让世子跟随陈掌镜使前去平叛,是否够太过于冒失了些?” “秦州这潭浑水,可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秦州有的可不仅仅,是那个神秘组织,还有多股庞大势力的交织。 宇文沪将玉扳指抵在下颌,笑道:“正因如此,本王更要试试阿宴这块金子的成色....” “顺带锤炼一下,本王那不成器的儿子!” 玉不琢不成器。 秦州暴乱,就是一块极好的磨刀石。 “臣下明白。” 公羊恢点头,委婉提醒道:“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宇文沪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开口道:“所以还是得让暗云骑,暗中跟着他们,以确保万无一失!” “公羊,你去办吧.....” 第69章 七成把握 夜。 晋王府外。 回陈府的路上。 “我的汁肥鸡呀,肥呀肥,沸到了炉道边....” “待我去砍,烙鱼丸虾,还有开满滑的甜椰,肥鸭肥鸭!” “带蹄我去侃侃,我的甲香,沸呀沸呀,载满蟹扒,再让窝慢一些涨大!”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口中轻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宇文泽领着护卫陆藏锋,并肩走在左侧,听着听不懂的曲调,问道:“阿兄,你怎么看起来如此亢奋?” “是有什么喜事吗?” 言语之中,满是好奇。 总不能是因为,要去秦州平乱了吧? 问题在于,那可是苦差事啊! 陈宴停下哼唱,嘴角微微上扬,意味深长地问道:“阿泽,你可知晓此番平定叛乱,你爹给了咱们多少府兵?” 宇文泽闻言,略作思索后,小心翼翼地竖起三根手指,猜测道:“三千?” “不!” 陈宴摇摇头,脱口而出。 “五千?” “不不不!” 再次猜错的宇文泽一怔,抿了抿唇,难以置信道:“总不能是一万吧?!” 这也太多了吧? 一万府兵去平乱,怎么看都有些大材小用,高射炮打蚊子.... “三百!” 陈宴没有再卖关子,径直道出了真实答案。 宇文泽:“啊???” 他目瞪狗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幻听,求证道:“阿兄你说多少?” “足足三百!”陈宴抑扬顿挫,眉飞色舞,难掩兴奋之态。 “阿兄你没与我说笑?” 与陈宴截然相反,宇文泽耷拉着脸,泛起绝望,不解道:“父亲他是认真的?!”那一刻,宇文泽怀疑他父亲,要把亲子和爱将,往死里去逼.... 拿三百府兵去秦州平乱? 这跟送有什么区别? 够人家塞牙缝的吗? “当然。” 陈宴点点头,肯定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只不过大冢宰给咱们的是....骑兵!” 最后二字,咬字极重。 那可是这个时代的大杀器,能创造奇迹的存在.... “不管什么兵,这兵力也太过于悬殊了一点吧?” 宇文泽扯了扯嘴角,颇有几分生无可恋,叹气道:“我看密报上说,叛军可聚了数万人之众.....” 宇文泽也曾通读兵书,知晓古往今来那些以少胜多的经典案例。 但三百对数万?! 这个比例太过于夸张了,不是骑兵所能弥补的.... 怎么看都是优势在人家。 哪怕叛军再乌合之众,战斗力再差,就算是用人海战术堆,也能堆死他们的三百骑兵.... 陈宴淡然一笑,看着垂头丧气的宇文泽,又继续道:“除了三百骑兵以外,还有节制秦州军政之权....” “也就是说,秦州兵也归咱们调遣!” 从长安带去的三百骑兵,数量虽少,但不还有那本地被打散溃败的秦州兵吗? 至少也有个七八千! 合起来之后,尽管仍有差距,但也没之前那么悬殊了.... “阿兄,真不是我泼冷水....” 宇文泽略作斟酌,无奈道:“秦州兵能被由乱民组成的叛军,打成那副模样,甚至还被攻占了治所上邽,不可能会有太强战斗力的.....” 很显然,宇文泽对秦州的作用,不抱任何希望,就连一丁点期许都没有。 毕竟,能被从未受过军事训练的乱民叛军,整得如此灰头土脸,可谓是菜出了天际.... 根本不值得信任与倚重。 那些兵力有也相当于没有....“别那么丧气!” 陈宴不以为意,拍了拍宇文泽的肩膀,意味深长道:“阿泽,你太低估这三百骑兵的作用了.....” “只要谋划得当,就能收获奇效!” 若是一板一眼地去打阵地战,那三百骑兵当然不够填的.... 但谁会傻了吧唧的去硬堆呀? 骑兵的优势是什么? 高机动性,高冲击力,高爆发,掌控先机! 那当然是要打运动战了! 那位先生曾说过,运动战就是要调动敌人,以一部优势兵力,歼灭敌人相对弱势兵力,通过局部优势,达到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终极目的! 在运动中寻找战机,在运动中歼敌人。 而那些战力平平的秦州兵,他另有大用..... 念及此处,陈宴的眸中,闪过一抹耐人寻味的玩味。 “阿兄有把握?”宇文泽试探性问道。 “嗯。”陈宴点点头,应道。 从已知情报来判断,只要没有突发状况,他有七成把握.... “我信你!”宇文泽目光一凛,坚定道。 宇文泽心里没底,但他相信自家阿兄不会无的放矢,拿他俩的性命去开玩笑。 四人没多久,就走入了陈府之中。 “少爷,你回来了!” “泽公子也来了?” 等候多时的青鱼,见走在前面的两人,眉开眼笑,开口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们先稍作歇息,我去让厨房热菜!”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青鱼你等等,我有事儿要与你交代....”陈宴叫住了她。 “怎么了?” 青鱼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不解地问道。 “少爷我要出一趟远门....” 陈宴略作措辞,说道:“大冢宰命我前去秦州平定暴乱!”“平乱?” 一旁的澹台明月闻言,双眼微眯,口中念叨。 但青鱼一听到这话,就作势又要转身离去。 陈宴见状,一把拦住了她,问道:“青鱼,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这是去干嘛?” 青鱼眨了眨眼,脱口而出:“收拾东西呀!” 随即,又继续道:“少爷你这一路上,总不能没人照顾吧?” 长安距离秦州有多远,青鱼还是知道的,至少千余里.... 一路向西,路途遥远,总不能没人照顾少爷吧? “此次我带朱异去就行了....” 陈宴淡然一笑,揉了揉青鱼的小脑袋,说道:“你与明月就待在长安看家,等我回来!” 这是去平乱,而非游山玩水,陈宴可不愿自家小丫头去涉险。 “少爷,你真不用我跟着吗?”青鱼轻抿嘴唇,问道。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陈宴颔首,抬手指了指周围,笑道:“咱们这偌大的府邸,还需要你俩来操持!” “那此行危险吗?”青鱼很是忧虑,再次问道。 “朱异在你还不放心?” “应是无虞的....” 陈宴故作轻松,用手肘顶了顶朱异,说道。 应是无虞?看来还是有风险的.....一直默不作声的澹台明月,听出了弦外之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陈宴。 “好。” 青鱼乖巧点头,“那我在长安等少爷回来....” 陈宴似是想到了什么,叮嘱道:“对了,好好照料萧芷晴,别让她饿瘦了,更别让她跑了!” 那女人可是一步重要的棋子。 无论是日后作为退路,还是用于对付南边萧梁.... 就在这时,一群作明镜司打扮之人,走进了院中: “朱雀卫指挥佥事游显,领十九绣衣使者,前来向大人报到!” 第70章 孩儿一定要让陈宴葬身于秦州! “游显,你小子来得还真是快呀!” 陈宴循声望去,看着那比想象中,还要到得更早的游显,笑道。 在出了晋王府后,他就让暗中护卫候命的绣衣使者,向朱雀卫递去了消息。 “大人之命,属下一刻不敢耽搁!” 游显躬身抱拳行礼,说道:“这十九名绣衣使者,皆是咱们朱雀卫精锐!” 得到消息之后,游显没有任何迟疑,当即遵照命令,点齐人马,立刻赶来,唯恐贻误。 “见过大人!” 十九名绣衣使者亦是恭敬行礼,齐声道。 “免礼吧!” 陈宴摆了摆手,转头看向青鱼与澹台明月,笑道:“我要走了,家里就交给你俩了....” 军情紧急,又路途迢迢,他必须得连夜赶往。 “嗯嗯!”青鱼点头,眼眶微红,满是不舍。 她不知道,此次要与少爷分别多久.... “平安回来!”澹台明月惜字如金,却难掩担忧之色。 “当然。” 陈宴眉头微挑,跨上之前诗会赏赐的顶级战马,浩浩荡荡离开了陈府。 ~~~~ 一个时辰后。 长安城外。 “大人,世子爷,前方就是军营了!” 游显下马,指了指前方灯火通明的营地,开口道。 “止步!” “来者何人!”一队值夜的巡逻府兵隔了老远,就注意到了前方来人,迅速包围上前,手持兵戈质问,严阵以待。 “明镜司朱雀掌镜使陈宴!” “奉大冢宰之命,前来调兵!” “这是金牌与调令....” 陈宴表明身份,阐述来意后,从怀中取出了准备好的物件。 领头府兵核对完金牌与调令,朝陈宴行了一礼,“原来是陈掌镜使大人....” “里边请!” 说着,挥手遣散了戒备的巡逻府兵,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司马早已传达了军令,他们知晓今夜会有人前来调兵,只是例行核查。 骑兵驻地。 六百匹战马在青石马槽前低头嚼料,马具上的银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马蹄铁与地面碰撞出零星火星。 草料场旁,淬火不久的马槊整齐架在铁架上,新锻的锋刃还散发着刺鼻的铁锈味。 十数个黑影穿梭于营帐之间,老兵们正往牛皮箭囊里装填三棱透甲箭。 “见过陈掌镜使大人!” 顾屿辞迎上前来,恭敬行礼道。 “无需多礼。” 陈宴伸手,托起了男人,问道:“不知校尉尊姓大名?” 府兵制下,军士以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百人为旅,旅有旅帅;五十人为队,队有队正;十人为火,火有火长。 而这军官能站出来,不用多想也能知道,他就是大冢宰拨的三百骑兵的校尉。 “不敢当....” 顾屿辞欠身道:“小人顾屿辞!” “顾校尉,可知我之来意?” 陈宴淡然一笑,没有多余的废话,开门见山问道。“三百骑兵已整装待发,随时听候大人之命!” 顾屿辞颔首,面色严肃,郑重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边请!” 说着,在前领路。 “好。” 陈宴应了一声,与宇文泽等人一起,紧随其后。 三百身材魁梧,面露肃杀,手持利刃的军士,立于战马右侧,齐声道:“见过陈掌镜使大人!” 军容严整,气势凛然,目有精光,杀气横生,大冢宰给的果然是精锐中的精锐.....陈宴打量着三百军士,心中点评,昂首问道:“诸位将士,听说过我陈宴这个人吧?” 单是这粗浅一观,陈宴就知面前的是,以一当十,百死余生的悍卒。 毕竟,连唯一的亲儿子,都丢出来历练了,大冢宰又怎会给次兵呢? “是。” 三百军士齐声应道。 大周诗仙之名,早已传遍长安与天下。 还有此前的凶名赫赫,更是如雷贯耳。 “那想必也听说过,我陈宴的为人吧?” 陈宴淡然一笑,不徐不疾再次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从不吝啬金银!” 身后包括游显在内的二十绣衣使者,皆是一凛。 他们深有体会,每个人都拿到过,自家掌镜使大人发下的金银珠宝,生活优渥远胜从前。 “陈宴大人想表达什么?” “不会是....?” 三百军士闻言,面面相觑,一个大胆的猜测,同时浮现在他们的心头。 那一刻,目光开始变得炽热.....谁会不想如朱雀卫那般,有大方豪爽的上官呢? “废话就不多说了,一定让大家不虚此行!” “抢个痛快,盆满钵满!” 陈宴目光扫过在场军士,似笑非笑,扬声道。 简单粗暴至极的战前动员。 没有虚头巴脑的大饼,只有朴实无华的许诺。 有陈宴大人这句话,那岂不是.....顾屿辞眼前一亮,心中狂喜。 这是双喜临门的节奏。 不仅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还能血赚金银! 秦州可是富庶之地啊.... “愿为大人效劳!” 那一瞬间,三百军士虎狼之态尽显,手中军刀皆已饥渴难耐了。 迫不及待想飞奔战场。 军心可用.....陈宴淡然一笑,朗声道:“出发,赶赴秦州!” ~~~~ 夜。 魏国公府。 “爹,不知深夜唤孩儿二人前来,是所为何事?” 陈辞旧睡眼惺忪,领着陈故白来到陈通渊面前,问道。 陈通渊端坐主位之上,不见丝毫困意,屏退左右,只剩父子三人后,厉声道:“那孽障已经被宇文沪,连夜派去秦州处置暴乱了!” “谁?!” 陈辞旧与陈故白相视一眼,不解诧异道。 但在心头,一个名字不约而同地浮现....“还能是谁?” 陈通渊轻哼一声,冷笑道:“自然是陈宴那不忠不孝的孽障!” 言语之中,满是怨毒。 “秦州?秦州!” 陈辞旧喃喃,脑中飞速运转,眼前一亮,沉声道:“那儿远离长安,宇文沪鞭长莫及,这是弄死陈宴的绝佳机会!” 离开长安,没了宇文沪的庇护,千载难逢的猎杀复仇机会。 “没错!” 陈故白附和道:“爹,绝不能再放任陈宴,在这世上多活一日了!” “难保那丧心病狂的家伙,什么时候对咱们下手.....” 字里行间,除了忌惮就是杀意。 二叔与姑姑之死,他仍旧历历在目.... 可不想步后尘。 “为父也是这么想的!”陈通渊眸中闪过一抹寒意,冷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所以,叫你二人前来商议,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他,永绝后患.....” 陈通渊想对陈宴处之而后快,却也怕引来宇文沪的报复。 陈辞旧摩挲着下颌,略作沉思,忽得灵光一闪,开口道:“可在江湖上,花重金雇佣高手,必能一击致命!” 江湖之上,可不缺雇凶买命的杀手组织。 他们杀的,与魏国公府可无关.... “好。” 陈通渊猛地一拍手,很是赞同,嘱咐道:“辞旧,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要怕多花银子,尽管从府中账房里支取!” “父亲放心....” 陈辞旧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笑道:“孩儿一定要让陈宴葬身于秦州!” 第71章 上邽出了内鬼.... 渭水。 战船逆流而上,朝秦州方向奔赴。 船舱内。 “秦州,山地众多,地形崎岖,海拔甚高,还河谷纵横....” 陈宴双手撑着桌面,目不转睛注视着其上,那副标注详细的秦州全境地图,口中喃喃:“上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硬来只会损失惨重!” 秦州,位处陇西。 这片土地,给陈宴最大的记忆点就是,强如昔年汉光武世祖皇帝、大魔导师、位面之子,都于此磕了好些年,才啃下这块硬骨头。 “大人(阿兄)!” 就在此时,顾屿辞、游显、宇文泽三人走了进来。 “都坐吧,没有外人,随意些....” 陈宴收回思绪,抬起头来,按了按手,笑道。 宇文泽率先拉过一张椅子,挨着陈宴坐下,游显与顾屿辞略有些拘谨,还是紧随其后落在。 四人分列在四方桌一面。 “叫大家来呢,是为了商讨一番,此次秦州戡乱的部署,以及该从何处着手....” 陈宴环视一周,轻敲桌面上的地图,开口道。 曾在那位大佬身边多年,陈宴深知战前班子会议的重要性。 不仅是要集思广益,更是要互相通气,各自心中有数.... 顿了顿,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顾屿辞,又继续道:“老顾,你投身行伍多年,深有经验,先发表一下意见吧?” “是。” 被点名的顾屿辞颔首,应了一声,略作沉思后,随即起身,指尖摁在地图上一处,说道:“此次秦州暴乱的起源,在这儿....” “天水郡!”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起于冀县,向周围甘谷、新阳、秦安、显新席卷扩散,直至上邽被攻破!” 顾屿辞登船后也没有闲着,做足了准备工作,将秦州状况了然于胸。 他的指尖划过地图,圈起的圈,几乎囊括了整个秦州中部。 也就是说,秦州人口最密集,也最富庶之地,沦陷了十之七八.... “我有个问题....”宇文泽眉头微皱,开口道。 “世子爷请讲。”顾屿辞闻言,停了下来,恭敬道。 “上邽是一座坚城,更是要塞,山川险要,哪怕叛军势头再猛,秦州官员及守军再如何疏于战阵,也不会沦陷得如此之快吧?”宇文泽目光如炬,问出了盘旋在心中的疑惑。 这些年在父亲的教导下,宇文泽除了治国安民之策外,也算是读了不少的兵书。 但秦州战局却是过于诡异了! 那可是守城战啊! 有山河形胜,有正规军队,怎会不是临时拉起,没有经历过训练的暴民叛军的对手呢? 还兵败如山倒,损兵折地.... 宇文泽百思不得其解。 “属下怀疑是,上邽出了内鬼....” 顾屿辞闻言,沉声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甚至是有人里应外合,主动打开了城门!” 史书上无数案例证明了,坚固的城堡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顾屿辞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更相信这是人性驱使。 “顾校尉推测的没错,就是出了内鬼!” 游显目光深邃,接过话茬,似笑非笑道:“据秦州传回的消息,那些被攻占之地的世家,早已被渗透,暗中配合着叛军的行动,还提供了军粮....” 暴乱之初,明镜司的暗子就对秦州,进行了刺探。 得到的情况,却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上邽都是如此,更别提天水郡了。 被渗透了好啊!正愁找不到理由宰他们.....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心中暗笑,面上却无任何表露,淡淡道:“老顾,你继续往下说。” 陈宴被大冢宰派遣来戡乱,能如此兴奋盎然,就是因为又有了抄家敛财的机会。 这些秦州世家自己找死,将把柄送了上来,杀起来岂非更名正言顺? 都不需要他陈宴特意去罗织罪名了.... 顾屿辞点点头,神色严肃,说道:“咱们要戡乱,棘手的不仅是,数量庞大的叛军暴民,还有与他们眉来眼去,里应外合的秦州世家....” “这是互为表里的麻烦!” 秦州世家早已倒戈,才会导致暴乱席卷太快。 再加上二者的配合,秦州状况不容乐观。 其余地方没有彻底沦陷,恐怕是他们暂时力有不逮,一旦整合完毕,就真的是.... “他们能里应外合....”陈宴淡然一笑,反问道:“难道咱们就不能了吗?”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大人,你这话是何意?”顾屿辞一怔,不解道。 宇文泽与游显亦是,向陈宴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秦州世家都已然倒戈了,还如何与朝廷里应外合?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陈宴以手撑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道:“秦州世家不可能一条心,更不可能全部倒向了叛军。” “一定会有相当数量的世家,被排挤被打压!” 张大帅那句话说得好,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秦州有世家上桌,那必定就有世家被端上桌.... 毕竟,蛋糕就那么大,有人得利,就总会有人的利益,受到损失,甚至家破人亡! “属下明白了!” 游显愣了愣神,猛地恍然大悟,“这些世家就是,咱们的突破口!” 宇文泽与顾屿辞亦是只觉醍醐灌顶。 那些被排挤被打压、受到严重利益损害的世家,必定会心生不满,心有怨气.... 更会想要报复,争夺属于自己的家族利益! “没错!” 陈宴打了个响指,看向了游显,吩咐道:“老游,联系说服这些世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速度要快!” “必要时可许以重利诱之!” 这并非是决定局势的关键,还是得在战场上说话。 但来这么一手,却能在某些时候,收获意想不到的奇效! 至于在大局已定后,那些许诺兑不兑现,就全靠他们剩下的利用价值了.... “遵命。”游显抱拳,应道。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望向舱窗外,沉声道:“咱们现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先去与秦州刺史汇合,征调他手里剩余的秦州兵!” 三百骑兵是精锐不假,但也要增加容错率。 扩充了手里的牌,才能有更多的操作可以玩.... 听到“秦州刺史”四个字,游显冷哼一声,讥笑道:“那秦州刺史莫正溪说来也是废物....”“节节败退已至临渭城了。” 临渭,秦州边境重镇。 换句话说,堂堂秦州刺史,封疆大吏,差点被赶出了驻地..... ~~~~ 数日后。 秦岐二州交界处。 战船靠岸,众人踏足久违的陆地。 “坐了三天三夜的船,可算是上岸了!” 宇文泽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被颠得七荤八素的身体,长舒一口气,“这就是秦州境内了吗?” 说着,极目远眺,审视周围的环境。 后面府兵中,飘来一番疑惑:“也不知道秦州的青楼如何?” “陇西女人的滋味如何?” 陈宴闻言,回首朗声道:“尝尝不就知道了?” “大胜之后,我自掏腰包请诸位同往!”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你别说,你真别说,陈宴也是想尝尝那滋味的..... “多谢陈宴大人!” 一众府兵与绣衣使者皆是大喜,齐声道。 要不说得跟对人呢? 这才是值得他们卖命的主子! 就在此时,远处树林中,却传来了一道呼救声: “救命!” “救命啊!” 那身影若隐若现,似是一个年轻女人。 “大人,前方似有人在被追杀....” 游显定睛一看,凑到陈宴身旁,说道:“看那群追击者的服饰,像是叛军!” 第72章 来自祖辈的顶级基因遗传! “叛军?” “这就已经越过了临渭,推抵至秦岐交界处了吗?” 陈宴闻言,眉头紧蹙,注视着前方的一追一逃,喃喃道。 叛军出现在这里,也就意味着,临渭几乎成了一座孤城.... 秦州的情况,比他们前几日预料得还要差。 顾屿辞手中拽着缰绳,剑眉冷冽,骂道:“这秦州刺史与都督,还真是个顶个的废物啊!” 纵使是拴两头猪,在那个位置上,都不可能成这样。 废物到了极致! 陈宴摇了摇头,持相反态度,把玩着马鞭,反问道:“老顾,这不挺好的吗?” “嗯?” 顾屿辞一怔,猛地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大人,你的意思是....?” “那两位越无能,就越容易掌控秦州兵....” 陈宴淡然一笑,不徐不疾道。 说罢,又回眸瞥了眼身后众府兵,意味深长道:“诸位能够建立的功业也就更大!” 这就表明着,顺利掌控秦州兵的难度越低.... 当然,秦州刺史与都督现眼越大,削弱独孤昭的威望也就越狠,更利于大冢宰在朝中的操作。 “大人高见!” 顾屿辞抱拳,笑道:“是属下愚昧了....” 这世间无论何年何月,什么事都需要有对比的.... 有了废物的衬托,才更能体现他们能力与战功的含金量,才更能被上面注意到。 功勋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 “哥几个要比比吗?” 陈宴取下战马飒露紫上悬挂的弓箭,环视左右,心血来潮,笑道:“这么好的靶子,看谁射得更准?” “大人有如此雅兴,我等自当奉陪!” 顾屿辞等人亦是取下弓箭,齐声笑道。 “救命!” “有人来救救我吗!” “谁能来救救我!”“谁能来救救我呀!” “呜呜呜!” 云汐发丝凌乱,脚步踉跄,裹挟着满身狼狈,在这片看不到尽头的树林中亡命奔逃。 她身着绣细腻繁复花纹的罗裙,可此刻却沾满了泥土与草屑。 下摆也被尖锐的石子,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随着她的动作,像一面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无助的飘荡。 微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落在她的脸上,勾勒出那惊心动魄的绝美轮廓。 眉眼间,远山含黛,却被惊慌之色笼罩。 双眸恰似一泓秋水,此刻却蓄满了惶恐与绝望,波光粼粼满是无助。 “抓住那小娘们!” “等老子爽完了,就挨个让你们爽!” “哈哈哈哈!” 施承祖打量着不远处自己的猎物,开怀大笑。 那女人是方才途经这片林子时,偶然撞见的。 但仅是一眼,就勾得他色心大起.... “大人,你快看那边!” 唐盼注意到远处的异样,连忙抬手指去,提醒道。 “怎么了?” 大笑的施承祖顺着看去,不解道:“为何出现了这么多骑马之人?” 那映入眼帘的是,装备精良、数以百计、骑于马背之上的彪形大汉。 顿了顿,猛地反应过来,“不对,是朝廷军队!” “小娘们,你跑不掉了!” “乖乖束手就擒吧!” 石洋追得最快,贪婪地舔了舔嘴唇,淫笑道。 刚才自家上位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只要自己先抓到这小娘们,至少能拼功劳排个第二,好好尝个鲜开个荤! “不...” “不要...”云汐那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因惊恐而微微颤抖的樱唇,失去了往日的红润,显得格外苍白。 猛地一下,扭住了脚,倒在了地上。 她张惶地闭上眼,等着屈辱命运的降临.... “咻!” 在石洋的手,即将碰到云汐之际,一道利箭破空之声响起。 “啊!” 紧接着是一道惨叫声。 “咻咻咻!” 数道利箭破空声再次响起。 “啊啊啊啊!” 哀嚎声此起彼伏。 云汐注意到发生的异样,颤颤巍巍地睁开眼,却被身侧一幕震惊:“死了?!” “他们都死了?!” 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歹徒,现在全部就中矢而亡。 “你们几个这弓法不错嘛!”陈宴嘴角微微上扬,夸赞道。 “大人不也是百发百中?”游显奉承道。 “是上天听到了我的呼唤....” “上天派人来救我了!” 云汐从惊恐到震惊,再到大喜,表情多番变化。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天爷居然真听到了自己的祈求.... 这绝非此前秦州守军可比的.....施承祖目睹眼前一幕,心中迅速得出判断,厉声大喝道:“列阵迎敌!” 哪怕隔了老远,施承祖也感受到了,那群人兵刃上的寒意。 那是天壤之别的存在! “传令,一轮齐射后,发起冲锋!” 陈宴收敛笑意,再次张弓搭箭,正色道。 “咻咻咻!” 这一次是三百骑齐射,箭雨倾泻落下。 “啊啊啊啊啊!”刚准备列阵的叛军,顿时惊慌失措,惨叫连连。 “杀!” 陈宴提起马槊,猛踹飒露紫,径直冲上前去。 “杀!” 顾屿辞等骑兵精锐,见主将身先士卒,冲锋在前,随即亦是被感染,爆发出了恐怖的战意,紧随其后冲锋。 “朝廷骑兵冲过来了!” “快跑啊!” 八百余叛军兵卒,被那股气势所威慑。 恐惧如瘟疫般在人群中扩散。 许多人双腿发抖,连兵器都握不稳了,甚至开始争先恐后逃命。 “站住!” “不准退!” “退者立斩!” 施承祖见状,试图厉声喝止,但话还未说完,就直接被马槊枭首。 人头滚在地上,鲜血横流。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吗.....陈宴挥舞着马槊,只觉心头炽热,大喊道:“跟我冲!” “随我杀尽这伙叛军!” “斩首最多者,头功!” 那一刻,陈宴亢奋无比,杀意凛然.... “杀!” 顾屿辞等纵马驰骋屠戮。 “不!” “不要啊!” “我投降....啊!” 唐洋跪倒在地,举起双手,试图捡回一条性命,却被马槊无情枭首。 倒在地上,生机尽失。 这就是武将世家的基因?哈哈哈哈!......陈宴握着马槊,感受着鲜血的滚烫,心中大笑,只觉酣畅淋漓。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一瞬之间,陈宴终于理解了,为何身具武川天团血脉的二凤,会是殿后狂魔了! 就是这来自祖辈的顶级基因遗传! “少爷这是杀红了眼?” 紧随护卫的朱异见状,心中暗道。 恍惚间,他在自家少爷的身上,看到了几分陈老爷子的身影.... 半炷香后。 “大人,这伙叛军已然杀尽,无一活口!” 顾屿辞在将那千余人,全部补完一遍刀后,走到陈宴身侧,汇报道。 “好!” 陈宴擦了擦沾上血污的脸,问道:“咱们伤亡几何?” “我军无人伤亡,只是有两个弟兄受了些许轻伤!”顾屿辞回道。 齐射后冲锋,本就是收玉米。 之所以会有人受伤,是因为那俩人为了抢人头,砍得太着急用力,震伤了虎口。 “用最好的药医治。”不知情的陈宴点头,吩咐道。 “大人,这是刚才被叛军追杀的女人!” 游显拎着一个女人,走上前来,放到陈宴身前。 “将军,多谢你们救了我!” “小女子感激不尽!” 劫后余生的云汐,泪眼汪汪,注视着陈宴,激动不已。 面前这几位,可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是你...你居然还活着呀!” 陈宴有些意外,开口问道:“我来问你,你姓甚名谁?” “何方人士?” “因何故被追杀?” 云祈正欲开口作答,朱异却敏锐地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异香,在看见她腰间悬挂之物时,整个人为之一震,瞳孔微缩,诧异道:“这是玉蕊凝绮香?” “你是公孙神医的弟子?!” 第73章 神医传人?移动泉水! “你....你是谁?!” 听到“公孙”二字,云汐瞬间脸色大变,错愕不已地望向朱异。 美眸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为何此人能直接认出她的师承? 她这反应....不会真是吧?.....陈宴打量着云汐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中不由地泛起了嘀咕。 游显猛地一怔,抓着朱异的手,求证道:“朱兄,莫非是那位被尊为阴阳鬼手的公孙神医吧?!” 声音都开始颤抖。 “是他!” “公孙岐神医!” 朱异重重点头,无比肯定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能见到他的弟子! 他俩竟然都认识?为何我一点记忆没有.....陈宴在脑中搜寻着,关于这“阴阳鬼手”的记忆,却一无所获,旋即目光移向二人,问道:“这位公孙神医是.....?” “少爷,你有所不知.....” 朱异闻言,略作措辞,激动道:“只要你还剩下一口气,这位公孙神医就能将你救回来!” “无论是多么复杂的疑难杂症!” 朱异难得有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候。 说是生死人肉白骨或许有点夸张,但那位神医的医术,却是真的神乎其技。 “真的假的?” 陈宴眉头微挑,又瞥了眼云汐,玩味道:“这阴阳鬼手有你说得那么玄乎?” 现代科技发达到那个地步,都不敢说包治百病,还说得如此信誓旦旦。 这古代的神医居然可以? 陈宴持怀疑态度。 朱异知晓这乍一听有些匪夷所思,随即以自身举例道:“我年少时曾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幸而遇到了公孙神医,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他还顺带手帮我重塑了经脉,致使习武天资突飞猛进!” 纵使时隔快近三十年,但回忆起曾经那段经历,朱异依旧感到心潮澎湃。 可以说若是没有当初的公孙神医,别说不能达到如今的高度,恐怕在重伤之下,连小命都保不住.... 那是与夫人一样,对他恩同再造的存在。“你确定没与我说笑?”陈宴面色严肃,开始重视起来。 他人的话,陈宴或许不信,甚至当个笑话对待。 但那却出自朱异之口,由不得陈宴不信了.... “没有!” 朱异斩钉截铁道:“少爷,这的确是真的,没有丝毫夸大!” “这位将军,你...你曾受过我师傅的恩惠?”云汐轻抿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话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嗯。” 朱异点头,看向恩人之徒的目光,很是柔和,笑道:“正因如此,我才能通过这神医独门的玉蕊凝绮香,认出你的身份.....” 这玉蕊凝绮香有安神静心、活血顺气、解乏抑毒之效。 天下间也就阴阳鬼手能调制而出。 这小姑娘如此年纪,也就只可能是他的弟子了.... 是师傅的故人,又是官军,应是脱离险境了.....云汐得到肯定回答后,悬着的心彻底落下,长舒一口气,“呼~”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们之后,能送我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吗?” 云汐今年十六,那叛军的追杀,给留下了十足的心理阴影。 此时此刻,她只想寻一个安全的庇护之所.... 而面前这些人,应该是能值得信任的。 “小姑娘别怕!” 朱异安抚一句后,又问道:“公孙神医现下如何?” 云汐闻言,如实答道:“我师傅他老人家,身体康健,只是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 “在天下间四处游历。” 神医传人?这不就是移动泉水吗?.....听着二人的对话,陈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眼珠子贼溜地转,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问道:“小姑娘,你姓甚名何呀?” 神医传人,就是这个时代的泉水,还是可以移动的。 尽管可能比正牌泉水削弱了点,但至少70%的功效是有的.... 够用了! 再不济还能通过云汐,学现代医学生摇人。 摇来她的师兄师姐,乃至那位神医师傅.....捡到宝了! 这可比黄金万两还要值钱啊! 云祈闻言,眨了眨眼,宛如小白兔一般,乖巧地答道:“将军,我姓云,云朵的云,单名一个汐字,潮汐的汐.....” “少爷这眼神不对,不会是看上神医弟子了吧?” 朱异敏锐地捕捉到,陈宴神色上的异样,再次观察后,心中暗道:“没有丝毫垂涎欲望,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自家少爷那目光的确不对劲,透着算计.... 但却没有掺杂任何的男女欲望,不是馋云汐的身子。 而又是为了什么呢? 朱异莫名有些看不透.... “云汐,好名字啊!” 陈宴笑了笑,发自真心的夸赞。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你这是因何被追杀的?” 云汐没有丝毫戒心,如实和盘托出:“师傅让我下山游历,治病救人....” “我去了好些地方,只是刚来这秦州,就遇到了那些匪徒!” “幸好天不绝我,又有将军恩公施以援手,才安然无恙!” 俨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云汐从华州、雍州、岐州一路走来,都平安无事,也救了许多人.... 到了这秦州,却差点被侮辱,坏了清白。 所幸上天还是眷顾她的,遇到了这位少年将军率领的军队,从天而降.... “原来如此啊!” 陈宴点点头,试探性询问道:“那云姑娘下一步,打算去何处游历?” “还不知道....” 云汐摇了摇头,说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原本云汐是打算在秦州,停留很长一段时间的。 现在发生的一切,打乱了她全部的计划.... “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还没护卫,又不会武功的....” 陈宴似笑非笑,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盛情相邀道:“这秦州之地不太平,不如跟着我军走,如何?” 第74章 陈大忽悠上线,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什...什么?!” 云汐闻言,猛地一怔,有些没太听懂。 俨然一副呆呆的模样。 “如今这秦州暴乱,危险至极....” 陈宴淡然一笑,绘声绘色描述道:“你纵使原路返回,也无法确保能够避开叛军流寇!” “不如跟随我军,安全也有保障!” 只言片语间,就构筑出一片恐怖的氛围。 这或许对闯荡江湖老油条子无效,但唬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子,却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游显见状,眼珠子一转,读懂了陈宴的心思,当即打起了配合,附和道:“是啊,大人说得没错!” “小姑娘,倘若你再次遇到此前的情况,还能有这般好运,再有人及时出现,将你救下吗?” 恐怖的氛围,再次被游显扩大。 不过,这一唱一和的二人,说得也是实话.... 偌大的秦州,暴乱四起,鬼知道会从哪杀出一群叛军流寇,跟着他们走,反而是最安全的。 “这...” “这...的确不太可能了...” 被连唬带吓的云汐,轻咬嘴唇,出现了动摇犹豫。 显而易见,她被说服了.... 好运这种东西,终究是可一不可二.... “这是我的腰牌!” 陈宴见状,选择趁热打铁,从怀中掏出上书朱雀的令牌,笑道:“在下明镜司朱雀掌镜使陈宴!” 云汐猛地一怔,美眸肉眼可见地泛起光亮,激动道:“陈宴?” “你是大周诗仙?!” “那位醉酒斗王谢的陈宴?!” 什么明镜司?什么朱雀掌镜使? 云汐都没听过..... 但陈宴之名,近些日却是如雷贯耳。 得益于大冢宰的刻意推动,再加上那些脍炙人口的风流轶事,陈宴的诗仙之名,几乎家喻户晓,名满天下。 哪怕是游历的云汐,也在戏园子里听了那一出又一出的大戏。 她如何也没料到,今日机缘巧合之下,竟是见到真人了.... 还真是祸兮福所倚! “正是在下!” 陈宴面不红心不跳,笑道:“大周诗仙不过虚名罢了....” 说着,故作自谦地按了按手。 “没想到救我的少年将军,竟是诗才惊世的大周诗仙!” 云汐双手紧握,惊叹道。 那一刻,少女春心萌动.... 面前这个男人,又帅又能打,还有才有救命之恩,她是真的被迷住了。 这可比画本子中的爱情故事,还要令人着迷。 必须得想办法留在他的身边..... 云汐暗暗下定决心。 “云姑娘,可愿随我军同往?”该忽悠的都忽悠了,陈宴再次邀请道。 “愿意!” “我愿意!” 这一次,云汐没有任何犹豫,几乎脱口而出。 好似唯恐陈宴反悔一般。 “大人坑蒙拐骗成功了....”“白得一神医弟子!” 打助攻的游显,强压上扬的嘴角,心中暗笑道。 他很清楚,自家大人为何“诱骗”小姑娘的原因.... 此次戡乱,必有一场大战,多个神医弟子随军,能尽可能多的救人,减少损失。 “又学会一招!” “还得是阿兄,总会有新东西能让我学!” 默默旁观的宇文泽耳目一新,大开眼界。 对陈宴是愈发的崇拜了.... 这才是自己的楷模! 她怎么那么激动?看起来像是,在答应求婚一样.....陈宴见状,扯了扯嘴角,心说一句后,应道:“好。” 一时之间,陈宴已经分不清,究竟谁是猎物,谁是猎人了..... ~~~~ 朝临渭行军的路上,云汐与陈宴同乘一匹马。 “陈宴将军,不,陈掌镜使大人....” “我...我可以唤你阿宴哥哥吗?” 宇文泽对陈宴的称谓,给了云汐极大的启发,试探性问道。 称呼不能太疏远了,她要拉近与他的关系。 “可以。” 陈宴点头,说道:“你喜欢就好,不用太拘束....” 他答应了!他真的答应了!.....云汐心中狂喜,表面依旧保持着矜持镇定,浅笑盈盈,喊道:“好,阿宴哥哥!” “嗯。” 云汐:“阿宴哥哥,我跟你讲....” 随即,小姑娘从天南讲到海北,从拜师学艺聊到小时候的趣事,再到历练救人.... 一日匆匆而过。这姑娘看起来不是挺腼腆的吗?为啥这么能说呀?.....陈宴瞥了身前依旧叽叽喳喳,聊得格外起劲的云汐,有些生无可恋。 从昨天到今日,这小姑娘的嘴就没怎么停过.... 简直比话痨还话痨! 但没办法,自己捡回来的移动泉水,听着也就听着吧,要是有个哑药就更好了.... 陈宴不由地怀念起了,家里外冷内热的小辣椒! 就在这时,游显策马靠了过来,沉声道:“大人,属下有事要汇报....” 说着,递了个要单独汇报的眼神。 陈宴心领神会,如蒙大赦,将云汐抱下马后,连忙勾着游显的肩膀,往无人的树林走去,“来这边!” 俨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这个背影看起来也很帅呀!” 云汐望着陈宴离去的身影,泛起了花痴。 果然还是来了嘛.....陈宴听完游显的汇报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朝游显勾了勾手,“老游,附耳过来!” “是。” 在听完陈宴的吩咐后,游显郑重道:“属下明白。” 随即,两人快步返回。 “朱异,你看今日这天气不错,山清水秀,春意盎然的,咱们来赛个马如何?” 陈宴淡然一笑,抬手指了指周围,提议道:“顺带再踏个青....” “少爷,你是认真的.....?” 朱异闻言,疑惑不已,昨夜少爷不还在那说,眼下当务之急是赶往临渭,前去征调秦州兵吗? 怎么突然有闲情逸致要赛马了? 但话还未说完,就对上了陈宴那耐人寻味的眼神,当即会意,连忙改口道:“嗯?好,少爷有如此雅兴,我自当奉陪!” “看到那边了没?” 陈宴翻身上马,举起马鞭,指向极远处一翠绿山坡,笑道:“谁先跑到,谁就赢!”“驾!” 说罢,还不待朱异反应,陈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一炷香后。 陈宴与朱异两人,一前一后抵达那处山坡。 “哈哈哈哈!” 陈宴翻身而下,轻拍飒露紫,开怀大笑,朗声道:“朱异,你这追风还是不如我的飒露紫啊!” “先在这儿歇会儿,再去与他们汇合吧....” 朱异尽管很配合,却依旧不明所以。 看不懂自家少爷,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总不能真是心血来潮,就想赛个马吧? 就在朱异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远处树林中,传来一道阴森的声音:“陈掌镜使,赢了赛马但你的命怕是没了!” “是啊!” “赢了赛马输了小命!” “今日你该命丧于此了!” 又有几道声音,附和道。 紧接着,那片林中飞身闪现出了,二十余道蒙面身影,衣着各异。 “谁?” “你们是何人?” “意欲何为?” 朱异警铃大作,当即拔出剑,将陈宴护在身后,小心防备那些人。 “还不够明显吗?”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淡然一笑,不慌不忙道:“他们当然是刺客呀!” “这几波还全都是,来杀你家少爷我的!” 第75章 蠢货死于话多! “刺客?!” 朱异闻言,为之一震,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陈宴。 他惊讶的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刺客.... 而是自家少爷的过分淡定,好似早有预料一般。 “不愧是大周诗仙,朱雀掌镜使,竟能有如此自知之明!” 马鼎拍了拍手,根本没有即刻要动手的意思,犹如猫戏老鼠一般,玩味道。 或许是人多势众,又或许是确定那三百精锐距离尚远,马鼎生起了将这所谓的大周诗仙,玩弄致使的心思.... 其他江湖人士亦是如此。(虐泉心理) “本可成就一代传奇,名留青史,但这才刚一起势,就要夭折陨落.....” “真是令人唏嘘啊!” 傅又驰轻挥手中鸡刀镰,轻蔑一笑,嘲讽道。 一想到将要把未来的传奇,扼杀在摇篮之中,傅又驰就莫名感到一阵兴奋。 孙飞霜远眺打量着陈宴俊朗的外貌,忍不住咂舌,感慨道:“诗仙的确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惜命不久矣了....啧!” 言语之中,是说不出的惋惜。 如此好看的男人,她活了三十多年,却也是难得一见啊! “哈哈哈哈!” 蔺兴溱大笑,用子午鸳鸯钺指向女人,调侃道:“孙二娘,你不会看上这小子了吧?” 就孙飞霜刚才那话,蔺兴溱左听又右听,都觉得是这马叉虫娘们见色起意了.... “如此俊朗的郎君,可是难得一见,奴家自是心动的....” 孙飞霜毫不避讳,掩嘴轻笑,娇媚无比,轻嗔道:“长得好看,身材高大,诗才惊世,家世又好,哪个女人能不想尝尝滋味呢?” 说着,余光瞥向陈宴。 垂涎地咽了口唾沫。 如此极品的男人,孙二娘说不想睡是假的。 “真不知道这细皮嫩肉的小娃娃,有什么好的?”“哪比得上我们这些老爷们有劲儿?” 蔺兴溱斜了眼陈宴,满是不屑,讥笑道。 随即,绷紧了手臂肌肉,用力拍了拍。 展现着自己的男人魅力.... 在他的眼中,面前那身负盛名的小子,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充其量就是运气好而已。 “切!” “粗俗!” 孙飞霜轻哼一声,根本就没搭理蔺兴溱,转头看向了陈宴,满脸媚笑,问道:“陈小郎君可愿陪陪奴家?” 话音未落,就只听得陈宴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 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你竟答应得如此痛快?” 孙二娘一怔,倍感意外。 这分明是羞辱啊! 以这俊男人的身份,理应无比愤怒才是呀! “那是。” 陈宴耸耸肩,慵懒地靠在飒露紫上,笑问道:“就是不知姐姐你,能给小弟些什么呢?” “哈哈!” 孙二娘被逗乐了,眸中闪过一抹戏弄,玩味道:“姐姐待会儿能给你一个痛快哦!” “就不能给小弟留一个全尸?”陈宴嘴角微微上扬,讨价还价道。 “不能哦!” 孙二娘俏皮地眨了眨眼,轻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必须得带你身上一个零部件回去,给买你命之人交差....” “他们的买主也是如此!”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周围的其他刺客。 他们是一同前来的,也有相同的目标,却受雇于不同的买主。 而且,这一行的行规就是,必须从猎物身上带回一部分.... 否则,买主怎么知晓你完成任务,愿意付尾款呢? “不知姐姐还有诸位,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 陈宴眉头微挑,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问道。 “什么话?”孙飞霜好奇地问道。 “蠢货死于话多!” 陈宴嫌弃地撇撇嘴,一字一顿道。 曾经的无脑网文诚不欺他,有些煞笔家伙一旦自以为稳操胜券,就喜欢各种各样的废话.... “你什么意思?!” 马鼎等人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 陈宴却没回应,而是从怀中取出两颗药丸,一颗吞下,一颗丢给了朱异,“拿着,吞下去!” “啊???” “是!” 朱异不明所以。 尽管不懂但还是照做,将那药丸吞下。 同一时间,天际之上坠下了些什么东西,像是被投掷而来。 落在了他们所在的那一片区域。 那东西撞地爆裂,生出一缕缕白烟,将众人笼罩于其中。 “这是哪儿来的白烟?” 傅又驰见状,疑惑道。 “不好,里面掺杂了迷药!” “快屏住呼吸!”略通药理的蔺兴溱,最先反应过来,大喝道。 一众刺客赶忙捂住口鼻。 “没什么意思!” “死人不需要知晓那么多!” 陈宴翻上飒露紫,手持马槊,朝前冲刺而去,并后摇极长地回答了前面那个问题。 朱异见状,紧随其后。 “杀!” 同一时间,传来震天杀声。 由顾屿辞率领的一百精锐骑兵,马裹蹄,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的身后。 “他娘的!” “这小子带来的精锐骑兵,怎会来得如此之快?” 马鼎瞪大了双眼,疑惑不已。 骑兵运动是有不小声响的,连一丝察觉都没有,究竟是怎么摸过来的。 “中计了!” 傅又驰猛地恍然大悟,“这是姓陈那瘪犊子,给咱们挖好的坑!” 直到此时此刻,他又怎会不明白,这是陈宴的套路呢? 只是有些难以接受.... 分明是他们包围了他啊! “别愣神了,擒贼先擒王!” 孙飞霜依旧保持镇静,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拿下陈宴,我们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那一刻,活命念头战胜了欲望.... 孙二娘清楚地意识到,只有先抓到了陈宴,才能胁制那些精锐骑兵,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施展轻功身法,手持利刃,欲朝前杀而去。 “我的好姐姐,你可以去死了!”说时迟那时快,陈宴转瞬就冲到了,孙飞霜的身前不远处,冷笑道。 “死的只会是你....” “这迷药的效力怎会如此之强....” 孙飞霜准备纵身一跃,将手中尖刺,架在陈宴的脖子上。 却只觉全身疲软无力,眼前恍惚,难以置信至极。 “啊!” 陈宴一马槊砍翻孙飞霜。 江湖艳名远播的毒寡妇,瞬间生机尽失,黯然落幕。 “去死吧小....啊!” 蔺兴溱强压下迷药效力,在陈宴即将冲杀至前,欲用子午鸳鸯钺,拖着他一起去死,却被捅了个透心凉。 “就凭你一个匹夫,也妄想伤我家大人?” 顾屿辞一马当先,甩掉蔺兴溱的尸体,不屑道。 “妈了个巴子的,这马槊还真是好用!” “配上迷药简直绝配!” 陈宴与顾屿辞率领的一百精锐骑兵,对冲而过,回头看去,已经杀了个七七八八。 再强的江湖高手,也挡不了骑兵冲阵。 “别杀我!” “我投降!” “我什么都招!”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的马鼎,被顾屿辞束缚住手脚,丢到了陈宴的面前,惊慌失措道。 杀了无数人的他,早已被这阵仗给吓破了胆。 顾屿辞抱拳,恭敬道:“这剩余的刺客,还请大人处置!” 第76章 在大冢宰彻底扳倒那俩老不死之前,什么证据都没用 “老顾,把他们都宰了....” “连带着那些已经死了的家伙,一起埋进土里!” 陈宴瞥了眼这个前倨后恭、跪地求饶的小丑,没有一丝迟疑,吩咐道。 “遵命。” 顾屿辞点点头,应道。 “别杀我!” “陈掌镜使你别杀我!” “我活着还有价值的!”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雇佣了我们要杀李吗!” 马鼎疯狂挣扎,口中不住地大喊,试图引起陈宴的注意,留给他一条活路。 “有点价值但不多....” 陈宴闻言,摇了摇头,冷笑道:“很可惜,我不太需要!” “啊!” 远处林中,传来马鼎等人的惨叫声。 “少爷,你真不审审?” 朱异看着那边人头落地,凑上前来,不解地问道:“不打算知晓幕后之人?” 别说马鼎想不明白,就连朱异也看不懂。 难道自家少爷对幕后主使之人,一点都不好奇? “还需要审吗?” “不就那些人?” 陈宴似笑非笑,将手搭在朱异的肩上,反问道。 顿了顿,目光投向东边,长安所在方向,又继续道:“我的好父亲好弟弟,还有那两个老不死的柱国....” “以及萧梁!” “呵!” 冷哼声中满是杀意。 这些答案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只会多不会少! 这么精准.....刚处理完马鼎回来的顾屿辞,听到陈宴那话,心中嘀咕一句,问道:“大人,你早就猜到了?” 陈宴活动着手腕,淡然一笑,意味深长地反问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一日之所以不紧不慢赶路,我就是在等他们呢?” 说罢,抬起手来,指了指正在掩埋的方向。 “什么?!” “少爷,你说什么?!” “他们是猎物,大人才是猎人?!” 朱异、顾屿辞等人面面相觑,错愕不已。 皆从其他人的眼中,看出了震惊。 这竟是一场局?! “是了!” 宇文泽猛地一拍脑袋,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秦州军情紧急,阿兄下船以后却根本不急,甚至刻意放缓了行军速度....” “其实阿兄是要在赶赴战场前,彻底清除掉隐患!” 那一刻,宇文泽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正常情况而言,军情如火,作为此次的主官,该第一时间赶去才对.... 他阿兄的选择,却恰恰相反,本就很耐人寻味。 还有那突发奇想的赛马.... 现在就都有了解释,是静候并创造时机,掐灭后患,以免在关键时候被背后捅刀子!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淡淡道:“因为我很清楚,一旦出了长安,会有多少人想将我处置而后快.....” 没有什么未卜先知,有的只是对人性的把控。 易地而处,如此天赐良机,陈宴同样也会采取行动的.... 而当游显前来汇报有尾巴之时,他就定下了这个以己为饵计划。 我面前的这一位,真的只有十七吗?.....顾屿辞叹为观止,打量着陈宴,心中一问,开口道:“属下钦佩!” 他顾屿辞十七岁那年,还是个大头兵,可没如此心机城府.... 宇文泽略作措辞,问出了心中疑惑:“阿兄,你为何不留下他们的口供呢?”顿了顿,又继续道:“返回长安之后,就是指认那些人的有力证据!” 对于自家阿兄的举动,宇文泽还是有些看不懂。 猜出幕后指使者身份是一回事,可拿到能够指控他们的证据,又是另一回事。 难道是想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没有意义!” 陈宴目光一凛,拉过宇文泽贴近自己,说道:“在大冢宰彻底扳倒那俩老不死之前,什么证据都没用....” 这位晋王世子的想法还是稚嫩了些。 看不透事情的本质。 他们需要的是指控的证据吗? 碾压之后什么证据,捏造不出来? 需要做的是,配合大冢宰蚕食瓦解两大柱国的势力..... 游显一怔,心中暗道:“难怪大人能受大冢宰重用,能平步青云.....” 有些时候不服不行。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是我浅薄了....” “阿兄所言甚是!” 宇文泽颔首,抱拳道。 那一刻,犹如醍醐灌顶般,清晰认识到了,自己与阿兄之间的差距。 他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多.... “禀诸位大人,战场已打扫完毕!” 一府兵走上前,恭敬汇报道。 “走吧!” “前去与他们汇合!” 陈宴招了招手,开口道。 此次设局,他只调了一百府兵,剩余之众以及绣衣使者都在原处等候。 此前之地。迟迟得不到消息的云汐,担忧不已,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在见到远处来人之时,当即快步迎了上去:“阿宴哥哥你们回来了?” “还顺利吧?” “你没受伤吧?” 言语之中,满是关切。 “放心,我安然无恙!”陈宴笑了笑,回道。 “那就好!”云汐检查一番后,放下心来。 “云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陈宴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阿宴哥哥太见外了,与我无需客气!” 云汐莞尔一笑,柔声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就一定会帮你.....” “你是神医弟子,不知能否给我配置一些,比这效果更好,生效更快的迷药?” 陈宴从怀中取出,被油纸包裹的迷药,问道。 此前在长安的实践,再加上这一回的运用,陈宴深刻领会到了迷药的重要性.... 也知晓明镜司库存的劣势。 正好神医弟子在此,看看能不能改进得更加高效.... “这有何难?” 云汐拿起并打开油纸包,略作研究后,高傲地昂起脑袋,笑道:“只要有足够的药材,我能配制药效强于它十倍,吸入微末就能生效的迷药!” 云汐还以为是什么事,这压根是手到擒来。 毕竟,这可是她的专业! “那能否有提前预防的解药?”陈宴问道。 “那是当然!”云汐点头,斩钉截铁道。 “就有劳云姑娘了!”陈宴抱拳,满意笑道。 目睹全过程的宇文泽,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道:“阿兄没白忽悠,真是捡到宝了.....” “既然尾巴已经解决了.....” 陈宴昂首,顿时提高了声音,扬声吩咐道:“即刻出发,昼夜不停,奔赴临渭!” 第77章 觥筹交错,秦州刺史的套路 翌日。 临渭外十里。 “大人,你要的消息打探到了!” 游显刚拿到手下人,传回的消息,就一刻不停赶到陈宴身侧,汇报道。 “如何?” 陈宴放慢马速度,极目远眺那已经出现轮廓的城池,问道。 身后跟随的一百骑兵,亦是随之放缓。 “临渭城内有秦州兵,算上老弱病残,合计有八千余....” 游显勒着马绳,开口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战之兵应在两千上下!” “两千吗?” 陈宴闻言,口中平静呢喃:“也是足够用了....” 这是他前几日,命游显派绣衣使者秘密潜入临渭,刺探的重要消息。 得到的数字,也在陈宴的心理预期之中。 兵不在多在精。 两千可战的地方步卒,也算是有足够的力量了。 阿兄会打算如何,使用这些秦州兵呢.....旁边的宇文泽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泛起了各种猜测。 宇文泽见过陈宴的各种手段与能力,却还从未真正见识过他的用兵之道.... 不由地有些好奇和期待。 两炷香后。 临渭城外。 秦州大小官员整齐排列,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着。 “来了!” “他们来了!” “老程快看!”刺史莫正溪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头戴漆纱笼冠,乌亮泛光,造型高耸,两侧的冠耳紧贴脸颊,冠梁横亘其上,以精致的簪子固定,尽显官威。 在见到远处尘土飞扬之时,他激动地朝一旁的秦州都督程以南喊道。 之所以会有这场出城相迎,是因为陈宴早已派绣衣使者知会。 同时,还将自己率军到来的消息,暗中向上邽散布.... “宇文沪还真派了个,年轻的小娃娃统军前来....” “他还真是过于自信啊!” 程以南注视着面容逐渐清晰的陈宴,轻蔑一笑。 字里行间,是说不出的不屑。 陈宴之名,程以南当然清楚,陈虎老柱国之孙,魏国公之子。 不知因何受宇文沪赏识,任明镜司朱雀掌镜使。 还从未上过战场,别说提兵打仗了.... “想必这位器宇轩昂的将军,就是陈宴陈大人吧?” 莫正溪快步上前,满脸笑意,对着马背上的年轻人,拱手致意。 那亲和的神情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架子。 “正是陈某!” 陈宴翻身下飒露紫,回礼笑道。 在来之前,他早已将秦州各大主官的画像记下,面容刻在了脑子里..... “不愧是明镜司最年轻的掌镜使,果然仪表不凡,卓尔不群,面如冠玉!” 莫正溪上下打量着陈宴,好似惊为天人一般,表情极其浮夸,张口就来。 顿了顿,又继续道:“本官对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 “这莫正溪还真是油嘴滑舌之辈....” “能坐上这个位置,怕是没少对独孤昭献媚吧?” 下马立于侧边的宇文泽,目睹这一切,心中暗道。 这就开始战术吹捧了?.....陈宴眨了眨眼,嘀咕一句,嘴角微微上扬,亦是声情并茂地夸赞道:“莫刺史也是风度翩翩,成熟稳重,无愧封疆大吏,实乃国之栋梁也!”论这种彩虹屁,陈宴同样也是手拿把掐的..... 说是精通也不为过。 花花轿子人人抬嘛.... “哈哈哈哈!” 莫正溪大笑,毫不见外地一把拉住陈宴的手,说道:“这称呼太过于生分了.....” “咱们一见如故,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眼眸之中,满是殷殷期盼,情真意切。 就是不知道有几分真假.... “好极!” 陈宴淡然一笑,满口答应,开口道:“莫兄。” 莫正溪:“陈兄弟。” 一瞬之间,两人仿佛就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陈宴随即将目光,投向了莫正溪旁边的那个男人,笑道:“这位将军想必就是,秦州都督程以南,程都督吧?” “正是在下!” 与秦州刺史相比,这位秦州都督就要显得冷淡许多,只是略略点头示意。 莫正溪见状,为了不冷场,赶忙问道:“这几位是....?” “明镜司朱雀卫指挥佥事,游显!” 陈宴抬手,指向身后的游显,介绍道。 “莫刺史,程都督!”游显当即站出,朝二人行了一礼。 “统军校尉,顾屿辞!” “见过莫刺史,程都督!” “剩下的这些位,就皆是陈某的随从了....”陈宴指尖划过宇文泽与朱异,避重就轻地介绍道。 “都是精兵强将啊!” 莫正溪点头,朗声夸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陈兄弟,一路上舟车劳顿了,愚兄在城内为你们,略备了些许薄酒,接风洗尘!”“既是兄长一片好意,弟弟岂敢辜负?”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宴淡然一笑,没作任何的推辞。 “请!” 莫正溪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宴一行百余人,浩浩荡荡进城而去。 ~~~~ 临渭城内。 刺史临时府邸。 厅堂。 秦州大小官员皆在列席。 “奏乐!” “舞!” 随着厅内一官员的声音响起,歌舞骤起。 衣着暴露的舞女,迈着娇媚的步伐,鱼贯入众人的视线。 “兄弟,愚兄先敬你一杯!” 莫正溪与陈宴并桌而坐,举起酒杯,笑道。 “那哪儿能呀?” “弟弟干了!” 陈宴亦是举杯,与他碰了碰后,一饮而尽。 “兄弟,这些歌舞还算凑合吧?” “可有相中的舞姬?” 莫正溪把酒斟满,又将手搭在陈宴的肩上,朝那些身段婀娜的女人努努嘴,问道。 “还真有...”陈宴闻言,抿了抿唇,说道:“那前排第二个不错!” “兄弟眼光不错,待会哥哥命人送你房里去....”莫正溪又碰了碰杯,笑道。 “那就多谢兄长了!” 接下来半个时辰,杯中酒一杯接一杯的喝。 人手搂了一个歌女舞姬。 “兄弟,哥哥心里苦啊!”莫正溪喝得满脸通红,浑身散发醉意,说道。 酒过三巡,就开始诉苦环节了?.....陈宴见怪不怪,心中冷笑,也是装作酒劲上头,问道:“兄长可愿与弟弟说说?” “唉~~~” 莫正溪长叹一声,哀伤不已,“此番秦州暴乱四起,连番失地失人,愚兄身为刺史,负有极大责任....” “怕是逃不脱处罚,或许命不久矣了!” 说罢,他还抬起手来,摸了摸眼角的泪水。 “莫要说如此丧气话!” 陈宴摇摇晃晃,安抚道。 顿了顿,又顺势问道:“不知弟弟能否为兄长排忧解难?” 听到这话,莫正溪的酒意都醒了不少,却依旧装作醉醺醺的模样,道:“兄弟你是大冢宰跟前的红人,若是愿意为愚兄多美言几句,感激不尽!” 说着,就举起了酒杯。 “这有何难?” 陈宴按了按手,没有任何犹豫,满口答应:“好说好说!” 莫正溪大喜过望,又是一轮觥筹交错,喝得七荤八素。 ~~~~ 夜已深。 天色漆黑。 临渭军营。 游显领着十位绣衣使者,面无表情,拎着灯笼,朗声道:“奉陈宴大人之命,前来调兵!” 第78章 将计就计,秦州刺史赔了夫人又折兵 “调兵?” “你等是何人?” “为何深夜前来调兵?” 严茂行被这动静惊动,当即手持兵戈,领着一队兵卒,迎了上来,与来者对峙发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 “你等只需听命行事即可!” 游显昂首,扫了眼严茂行,上前几步与他面对面而立,厉声道。 语气之中,尽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严茂行何尝见过如此阵仗,被这气势所镇住,行了一礼,极其恭敬地商量道:“这位上官,主事的大人皆被请去了宴会....” “可否等他们回来,或是派人前去知会?” 严茂行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副职,连被请去宴会的资格都没有。 根本就不敢得罪面前之人。 尤其是其还自称奉陈宴大人之命..... “怎么?” 游显顿时不悦,面色一沉,寒意横生,冷笑问道:“大周天子赐陈宴大人,节制秦州军政之权....” “难道连你们都调不动了?” 说着,就丢出了陈宴所给的印件,与盖章的调兵文书。 “不敢!” 严茂行捧着那些东西,见游显已经动怒,小心翼翼地回道:“只是如此调动,不合规矩....” 原则上来说,有合法调兵文书,也得经过他们秦州军事主官,再行调兵之事.... 哪怕那位陈宴大人,的确有节制秦州军政之权,也不能够越级调动。 “陈宴大人还有天子所赐便宜行事之权!” “尔若是再横加阻拦,斩你于刀下,也在便宜之内!” 游显闻言,冷笑一声,猛地拔出腰间佩刀,架在了严茂行的脖子上,厉声道。那眼眸之中,是近乎快凝视的杀意。 仿佛再被反驳推辞一句,那锋利的刀刃就要割破咽喉了。 “上官息怒!” “小人不敢!” 严茂行感受到刀刃上的寒意,几乎是秒从心,连忙道:“小人听命就是!” 尽管严茂行也很想抗争到底,但还是小命更重要.... 没听那位爷说嘛,陈宴大人有便宜行事之权,在秦州地界上,杀他一个是杀,杀他全家也是杀,还皆合理合法! “这就对了....” 游显收回佩刀,满意地点点头,命令道:“去将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高六尺以上,身体强健,能长途奔袭者聚集!” “是。” 他没有任何犹豫,连忙应了一声后,转身离去,身后跟了两个绣衣使者“协助”。 一刻钟后。 严茂行回来复命,汇报道:“上官,按照您的吩咐,满足要求的兵卒,已全部聚集完毕!” 军中主官都被请去了宴会,换句话说,此时此刻的秦州,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由严茂行说了算。 执行起来也就毫无阻力。 “总共合计有多少人?”游显问道。 “两千一百八十三人!”严茂行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补充道:“其中一千零十七人,年纪在二十岁以下....” 年轻就代表着优势。 体力优势,战斗优势.... 果然只有两千余......游显心中嘀咕一句,与刺探的情报如出一辙,抬眸看向办事之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严茂行!”严茂行答道。 游显审视一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严茂行,你能力不错,就由你来统管这两千一百八十三人了!” “什么?!”严茂行闻言,猛地一怔愣,诧异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替陈宴大人的手下办了差事,这就升官了?! 还是连跃了好几级,直接摘掉了副字,握有了实权。 “怎么?” “你不愿意?” 游显斜了一眼,开口道:“那我也可另寻....”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激动的严茂行打断:“愿意!” “小人愿意!” “多谢大人栽培!” 说着,往地上一跪,连连行礼。 多少年没有上升的仕途,就因今晚的际遇,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是陈宴大人要栽培你....” 游显托起了严茂行,纠正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好好听命行事,亏待不了你的!” “是。” 严茂行目光炯炯,眸中炙热无比,应道:“唯陈宴大人之命,马首是瞻!” 游显极为满意,开口道:“你很上道,前途不可限量....” “走吧!” “出城!” ~~~~ 第二日。 晌午。 府邸。 “刺史大人!”“大事不好了!” 屋外传来秦州长史李奕慌乱的声音。 “吵什么吵?” 宿醉的莫正溪睡得正酣,兀地被惊动吵醒,极其不悦,厉声数落道:“是你爹娘死了,还是暴乱叛军打进城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说着,只觉一阵头疼,愈发地不悦。 “是....” 李奕停在床边,附和道:“大人教训的是!” 顿了顿,却又小心翼翼道:“但咱们临渭城的兵卒,被调走了两千余众,还都是年轻力壮的!” “什么?!” “你说什么?!” “是谁调走的!” 正在揉太阳穴的莫正溪,猛地一惊,瞪大了双眼,诧异不已,失声质问。 这可是堪比晴天霹雳的噩耗! 两千余兵卒,还都是年轻力壮的,那可是他守临渭城,保全性命的看家本钱啊! “是昨日来的明镜司朱雀掌镜使,陈宴陈大人....” 李奕观察着自家刺史大人的表情,略作斟酌后,低声答道:“他深夜就调两千兵出城了!” 为何这位长史,日上三竿了才来汇报? 因为秦州大小官员,昨夜几乎都喝多了,不少人仍旧未醒.... 也得亏那叛军没有打来。 “是他?” 莫正溪倍感意外,脑袋昏昏,不解道:“陈宴为何会调得动本官的兵?” “据下边人来报,他有节制秦州军政之权,还可便宜行事....” 李奕如实道:“调动秦州境内之兵,在权力范围之内!”“难怪他昨儿个,会喝得那般痛快!” “原来如此啊!” 莫正溪恍然大悟,自嘲一笑。 那姓陈的在这儿等着他呢! 谁能预料到,想要算计却被将计就计,反算计了呢? 真该死啊! 阴险的小子! “大人,眼下该怎么办?”李奕请示道。 “更衣!” “本官要去见陈宴!” 莫正溪起身下床,周身散发着寒意,厉声道。 ~~~~ 厢房别院。 陈宴早早就起来了,打着五禽戏,精神抖擞,没有一丁点宿醉模样,抬眸瞅见来势汹汹的莫正溪等人,不慌不忙地笑道: “莫兄来了?” “昨夜你安排的歌女很润!” “兄弟我很喜欢!” 陈宴昨夜喝的酒,可没比其他人少多少。 只是提前服用了,云汐制作的解酒药,喝酒与喝水无异。 “陈掌镜使....”莫正溪一见陈宴,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话还未说,就被陈宴所打断:“莫兄来得正好!” “弟弟刚准备去寻你,商议一番今日攻打上邽的事宜!” 前来兴师问罪的莫正溪愣住了,错愕道:“你说什么?!” “你要打上邽,还是今日?!” 第79章 我不怕他们使绊子,还真就怕他们不给我使绊子! “没错!” 陈宴继续打着五禽戏,用幼师哄小孩的口吻,玩味道:“看来莫兄你这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听得真清楚.....” “你是失心疯了吗!” “要去打上邽?” “那可是上邽啊!” 得到肯定答复的莫正溪,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地破防。 若非仅存一丝理智,再加上忌惮一旁练剑的朱异,他都想扑上去,掐着陈宴的脖子质问了。 打上邽? 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地方啊! 不仅有暴乱的叛军,还有城内的世家相助,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个阴险的小王八犊子,绝对是脑子有问题! “不打上邽,我去打哪儿?” 陈宴对莫正溪抓狂的模样,视若无睹,反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天子与大冢宰派在下前来,就是来戡乱的!” 说着,漫不经心地斜了一眼。 “你疯了,简直就是疯了!” 莫正溪听着那理所当然的语气,愈发气愤激动,厉声大喊:“那可是秦州数一数二的坚城!” 做了那么多年的秦州刺史,莫正溪比谁都清楚,上邽城的易守难攻。 倘若的硬攻,哪怕是十倍的兵力,也得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才可能将那座坚城拿下.... 可临渭城内才只有多少人? 想要以最小代价拿下上邽,也只有如叛军一般,里应外合,从内部攻破.... 用残兵败将强行攻打,就与送死无异! “我派人查探过城内粮草,足以支撑此次的征发....” 陈宴充耳不闻,自顾自说道。 顿了顿,语气陡变,带着些许不悦,又继续道:“莫兄未战先怯,就开始唱衰,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后半句之中,满是说不出的凌厉。真是个盲目自信还认不清现实的小子.....莫正溪闻言,心中暗骂一句,强行平复住怒意,似是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问道:“本官那两千余众,被你调到哪儿去了?” “天水郡。” 陈宴眨了眨眼,淡然一笑,意味深长道:“我要分兵攻冀县!” 说罢,打完五禽戏最后一戏。 长呼一口浊气,调整着呼吸。 “???” 莫正溪猛地一怔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骂道:“你简直就是神志不清了!” “赶紧调回来,不要派去送死!” 莫正溪都傻眼了。 他以为自己与程以南用兵,已经够菜够拉胯了.... 但却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 这长安来的姓陈的小子,更是昏招迭出! 就秦州现在的兵力,打一个都费力,居然还敢分兵,深入去攻叛军的老巢??? 不可理喻。 陈宴抬手,拍了拍衣衫,收敛笑意,冷眼注视着莫正溪,沉声道:“我做出的决定,任何人都无法更改.....” 顿了顿,又一字一顿道:“包括你,莫刺史!” 陈宴的声音陡然拔高,杀意凛然,直击面前之人的心头。 莫正溪的气势被压住,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子,竟能霸道至此。 “别在这儿我我我了....” 陈宴失去了耐心,双眸透着寒意,厉声道:“你有一个时辰去收拾,然后随军赶往上邽攻城!” 命令的语气中是不容置疑。 “本官不同意!” “本官是不会随你去送死的!” 莫正溪却是犯了轴劲,梗着脖子,公然唱起了反调。其他事都可以商量,但送死是绝对不可能去的! 好不容易才逃到了临渭.... “莫刺史,在下奉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你是失地辱国的罪人,若是敢抗命不遵,我不介意先替大冢宰,斩下你的项上人头祭旗!”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径直拔出朱异的剑,架在了莫正溪的脖子上。 堪称翻脸比翻书还快。 昨日还以兄弟相称,就差结拜了,今日就刀兵相向,连一点犹豫都不带有的。 “你敢!” 莫正溪的火气,亦是被激出来了,昂首怒视陈宴,振振有词道:“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天子亲封的秦州刺史!” 此前和颜悦色,是看在这小子是长安来的天使,又有求于他,才以礼相待。 现在都敢拿剑威胁了,真当他莫正溪是泥捏的不成? 堂堂刺史岂能受此威胁? “我有便宜行事之权,你看我敢不敢!” “哪怕先诛你九族,也在便宜之内!” 陈宴似笑非笑,将剑刃前移一分,割开莫正溪的皮肤,寖出鲜血,回应道。 什么叫便宜行事? 就是秦州境内,他只要不谋逆,就能主宰一切.... 也就是这草包废物,接下来还有关键的利用价值,陈宴早就想一剑砍了他! 娘的,忘了他不仅有节制之权,还可便宜行事......莫正溪倒吸一口凉气,后知后觉,瞬间变脸,谄笑道: “我...哈哈...” “愚兄是在与兄弟你说笑呢!” “兄弟之命,愚兄自是鼎力支持的!” 莫正溪从心不带一丝迟疑。 毕竟,大丈夫能伸能屈,没必要跟自己的小命不过去.... 陈宴大笑,玩味道:“弟就知兄长是在玩笑,特意配合呢!” 人家都认怂了,自然是要给台阶下的。又是一副兄友弟恭的经典名场面。 “那这剑是不是可以....?” 莫正溪咽了口唾沫,用手指推了推,架在脖子上割出血的剑刃,试探性问道。 “忘了忘了,兄长瞧我这记性!” 陈宴一拍脑袋,笑了笑,收回手中剑,丢给了朱异。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提醒道:“不过,还是一个时辰后开拔,留下一千人守临渭!” “是...是...” “一切都依兄弟你的意思!” 莫正溪学乖了,极为配合道:“愚兄这就先行去准备了!” “告辞!” 话音落下。 莫正溪一刻不敢多作停留,马不停蹄地离去。 “阿兄,你真要带上莫正溪他们,领军前去攻上邽吗?” 在不远处围观完全程的宇文泽,走上前来,望着莫正溪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家阿兄葫芦里卖的药了.... 那莫正溪与拖油瓶何异? “当然。” “非带他们不可!” 陈宴伸了个懒腰,斩钉截铁道。 因为这可是陈某人计划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他的重要性! “就不怕这些人暗中使绊子?”宇文泽担忧道。 陈宴淡然一笑,意味深长道:“我不怕他们使绊子,还真就怕他们不给我使绊子!” “哈哈哈哈!” 第80章 这陈宴嘴上说得那么硬,怎么比我们跑得还快? 上邽。 原都督府,现叛军高层大营。 “报!” “禀大人,探子传回消息....” “临渭方向,朝廷军倾巢而出,直奔上邽而来!” 掌管情报的王亿匆忙进门,第一时间汇报道。 “什么?!” 厅内正在商议下一步攻伐的高层们,为之一惊,面面相觑,诧异无比。 辛争辉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看向王亿,求证道:“你是说莫正溪与程以南两个废物,非但不龟缩自保,还胆敢主动出击?” 他们震惊的不是朝廷军来战。 而是那俩草包至极的贪官污吏,都一败再败了,剩下些老弱病残了,居然还敢反击,甚至倾巢而出? 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丧心病狂.... 嫌他们拿下秦州不够快,上赶着送不成? 辛争辉,上邽辛氏。 “是的,探子反复核实过....” “准确无误!” 王亿点头,肯定道。 刚拿到消息之时,王亿也是同样的反应。 但不同的探子,传回的消息都是相同的,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那俩能有如此胆量魄力?.....牛受年眉头微皱,心中泛起了嘀咕,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猜测道:“莫非是朝廷的援军到了?”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俩哪来的勇气?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在叛乱席卷秦州后,朝廷终于做出了反应..... 牛受年,上邽牛氏。 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受年,你猜的不错!” “宇文沪派人来了....” “做出反攻决定的并非那俩人,而是陈宴!”紧接着,声音的主人迈入屋内,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见过盛朝闻大人!” 辛争辉等人在听到声音之时,就知晓了来人的身份,齐齐恭敬行礼。 “免礼吧!” 盛朝闻摆了摆手,笑道。 盛朝闻,通天会左护法,此次暴乱的主要谋划者之一。 “朝廷真派援军来了?” 辛争辉露出担忧之色,问道:“那咱们眼下该如何是好?” 不可否认,他们如今的确势头正猛,锐不可当。 但辛争辉心中很清楚,只是占了猝不及防的先发优势,与莫程二人的猪对手助攻.... 而且,他们手下的那些军队,跟朝廷的正规军相比,就是乌合之众。 一旦打起来,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别慌!” 盛朝闻按了按手,平静道:“宇文沪只给了数百骑兵,根本不足为虑!” 倘若是三千乃至过万的府兵,盛朝闻也会胆颤惊心,谋划退路了.... 但偏偏只有三百骑兵! 再加上区区二十名绣衣使者.... 就连长安消息的来源,都看不懂宇文沪玩的什么花样..... 辛争辉轻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又问道:“不知那被派来的陈宴是....?”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总感觉在哪儿听过一般。 “就是最近声名如日中天、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周诗仙,宇文沪的心腹爱将,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儿!”盛朝闻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轻蔑一笑,说道。 言语之中,透着不屑。 “原来是他....” 牛受年等人亦是恍然大悟。大周诗仙现在几乎是家喻户晓了。 但派一儒生读书人来戡乱,未免有些太瞧不起他们了吧? “去调兵遣将吧!” 盛朝闻合上折扇,目光一凛,冷笑道:“此番最好将他一口吞下!” “遵命!” ~~~~ 翌日。 清晨。 一百骑兵居中打头阵,五千老弱病残秦州兵分居两翼。 “此地距离上邽还有多远?”陈宴远眺出现轮廓的城池,勒住缰绳,放缓速度,朝顾屿辞问道。 “还有不到二十里....”顾屿辞略作思考,迅速回应道。 “不到二十里,那就是快接战了....” 陈宴闻言,眨了眨眼,喃喃道:“很快了!” 说罢,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传令改变行军阵型。 “在这种地方,如此摆一字长蛇阵,他到底有没有读过兵书?” “是嫌死得不够快是吗?” 在阵型变化完成后,骑在马上的程以南,直接看乐了,嘲讽道。 不可否认,一字长蛇阵是个运用极广的好军阵。 但却不适合这种场地。 若被敌军突破一点,容易被分割包围,从而被击溃。 再加上己方的战力,本来就弱于敌军.... 越是这样,程以南就越怀疑陈宴,就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家伙。 莫正溪凑了过来,低声询问道:“老程,你说陈宴那小子,究竟想做什么?” 他是文官不假。 也读过兵书,懂一些军事。 饶是他这个外行一看,都知晓这就是在找死.... “不知道。”“看不透....” 程以南闻言,当即摇头。 顿了顿,又叮嘱道:“切记战事一旦不利,转头就撤,咱们还是保命要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程以南可不想给,这疯狂的小子陪葬! “嗯。”莫正溪重重点头,他也是这般想的,活命第一。 上邽城头上。 “一字长蛇阵?” “哈哈哈哈!” 牛受年远眺那变化完成的军阵,忍不住放声大笑。 “盛朝闻大人说得没错!” “那陈宴果然就是一乳臭未干的小儿,岂是知兵之辈?” “今日就要拿他祭旗!” 辛争辉目睹这一幕,亦是信心大增,备受鼓舞,笑道。 一群老弱残兵,再加上一个庸弱糊涂的主将,这与天赐的战功,有什么区别? 斩了那陈宴,趁着这股东风,拿下秦州全境,再进军岐州,恐怕都不什么大问题了! “大人,末将请战!” 披坚执锐的齐震鳞上前,沉声道。 “去吧!” “给予周军迎头痛击!” 牛受年与辛争辉相视一眼,猛地挥手,应允道。 上邽内叛军大部,一万六千余众开出城外。 还真是一个无比适合冲杀的阵型.....齐震鳞骑于大马之上,以逸待劳,在朝廷军出现在视线中之时,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当即挥舞长枪,大喝道:“全军出击!” “随本将冲杀,建功立业!” 话音落下。 齐震鳞与亲卫骑兵一马当先,冲锋而出。“杀啊!” 一万六千余完成列阵的叛军,亦是紧随其后,杀声震天。 “叛军杀出来了!” “好汹涌的气势!” “怎么办!” “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面对迎面而来、数量庞大、兵锋极盛的叛军,此前一败再败的恐惧之感,萦绕在每一个秦州兵的心头。 那种怯意,犹如瘟疫般,迅速扩大扩散.... 还未接战,五千余秦州兵就有了溃散之兆。 “阿泽!” 陈宴关注着周围的变化,意识到时机已到,喊道。 “明白。” 宇文泽迅速给出了回应。 “走。” 陈宴当即调转了飒露紫的马头,挥舞马鞭。 宇文泽、朱异、陆藏锋三人亦是照做,紧随其后。 早已得到命令的一百骑兵,在顾屿辞的带领下,同样向后狂奔而去。 本就有溃散之势的秦州兵,顿时出现了一阵骚乱。 “不是!” “他就跑了?!” “连头都不带回的?!” 程以南看着这一切,整个人都傻眼了,目瞪口呆。 陈宴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娘的!” 莫正溪见状,骂骂咧咧道:“这陈宴嘴上说得那么硬,怎么比我们跑得还快?” “别愣着了!” “我们也快撤了!”“晚了怕是就走不了了!” 程以南察觉到那越来越近,冲锋而来的叛军,连忙提醒道。 随即,他二人亦是领着一队人马,就开始跟在陈宴身后狂奔。 主将都逃了,五千秦州兵四散溃逃。 “一触即溃,真是一群废物!” “有这样的军队,朝廷真该亡了!” “追上去,死死咬住他们,绝不能让周军逃了!” 齐震鳞讥笑一声,发号施令道。 上邽城头上。 观战的辛争辉目睹这一切,大喝道:“压上去!” “全部给我压上去!” “一定要吃掉剩下的周军!” 看着丢盔弃甲,兵败如山倒的朝廷军,辛争辉绝不会错失良机。 在此命令下,城内剩余的叛军全部出动,加入了追击的队伍。 一个时辰后。 陇积山。 陈宴等人放缓速度,逐渐停了下来。 拼死拼活赶上来的莫正溪,焦急连声问道:“陈宴,你停下来作甚?” “接下来咱们该往哪儿逃?” “那叛军就快追上来了!” 莫正溪惶惶如丧家之犬。 慌乱极了。 “逃?” 陈宴闻言,冷笑一声,环视自己选好的战场,意味深长道:“接下来该我收网反击了!” 第81章 诈败,不惜以五千秦州兵为代价! “反击?” “你拿什么反击?” “就凭你这区区一百骑兵?” 莫正溪听乐了,抬手指向陈宴的身后,嘲讽道。 不可否认,因为跑得贼快,姓陈这小子的人,没有任何的损失。 但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之数,跟以卵击石有何区别? 还收网? 还反击? 异想天开! 痴人说梦! “你知道后面追兵有多少吗?” “少说两万有余!” 秦州都督程以南亦是急了,冲着口出狂言的小子,咆哮道:“陈宴你得癔症了吧!” 那一刻,程以南是真觉得宇文沪眼瞎了。 怎么就派了这么一个蠢货来? 那五千秦州兵虽说是老弱病残,却也是秦州最后的希望.... 结果一下子就被葬送完了! 还被叛军追得狼狈不堪! “癔症?” “或许吧!” 陈宴闻言,耸耸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顿了顿,转头看向顾屿辞,笑道:“老顾,依计行事!” 依计?什么计?陈宴难不成还有后手.....听到这话,莫正溪与程以南相视一眼,心头浮现出了同样的诡异猜测,异口同声问道: “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这小子表现得太淡定了.... 根本不像是被杀得大败而逃!“遵命!” 顾屿辞应了一声,从马背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狼粪棒,用火折子点燃。 随即,滚滚浓烟飘散而出。 片刻后。 陇积山出现震动,自上而下有黑色的潮水在涌动。 “老程,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莫正溪察觉到远处陡现的异样,开口问道。 “是骑兵的马蹄声....” “还越来越近了....” “是那山上冲下来的!” 程以南终究是行伍出身,迅速得出了准确的判断。 不是陇积山地震了,而是有骑兵在向下俯冲。 眨眼之间,那以逸待劳的二百骑兵,与众人擦肩而过。 战马的嘶吼声,马蹄的践踏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每匹战马的马尾上,都紧紧绑着一捆干树枝。 奔跑越来越快,树枝与干燥的地面,不断摩擦碰撞。 起初,只是星星点点的尘土扬起,渐渐地,尘土越来越多,相互交织汇聚,让人判断不出后续的具体数量。 “弟兄们,立不世之功的机会来了!” “杀尽叛军!” 领队冲锋的赫连识,身披黑色重甲,手中马槊闪烁着寒光,口中大喝。 那二百骑兵犹如虎狼般,紧随其后。 “他从哪儿变出来这么多的骑兵?” “又怎会提前藏在此地的?” 目睹眼前这一幕,程以南心中乍现无数疑惑,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陈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莫非是....” 是诈败! 故作一触即溃,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用诈败为诱饵,引叛军入包围....甚至不惜以五千秦州兵为代价! 察觉到陈宴战略意图的程以南,只觉一阵胆寒。 好恐怖心狠的男人! 是真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大人,末将也去了!” 顾屿辞见状,早已按耐不住,朝陈宴抱拳拱手,朗声道。 顿了顿,调转马头,高举马槊,又继续道:“儿郎们,随本将建功立业!” 随即,领着剩余的一百骑兵,紧随其后向下冲刺而去。 此地只剩下十五名绣衣使者护卫,并同时看管软禁,以莫正溪为首的秦州高层。 陇积山下。 “那长安来的陈宴就在前方!” 齐震鳞死死盯着,那半山腰高耸的陈字军旗,长枪一横指向而去,厉声道:“打死了赏银五千,生擒了赏银万两,连胜三级!” 齐震鳞已经快抑制不住,自己体内沸腾的血液.... 斩了大周诗仙,踏平长安援军,自己名震天下就在近日了! 他亦将跻身当世名将之列! “齐将军,你看前方!” 副将张无垢敏锐察觉到前方的异样,当即提醒道:“尘土蔽日,铺天盖地,飞沙走石,是有大量骑兵在朝咱们冲来!” 如此阵仗,也只有数量极大的骑兵,方才能够做到.... 对方还是居高临下的俯冲,优势极大。 而己方这边,经过一个时辰的追击,早已是人困马乏.... 张无垢心中猛地一咯噔,不好的预感在不断涌现。 “有埋伏!” “我们中埋伏了!” “朝廷军是故意将咱们,引到这儿来的!”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后方的叛军中,随即引起了一阵骚动,军心开始动摇。“不要慌!” “不要乱!” “区区埋伏又有何惧!” “且看本将军一力破之!” 齐震鳞大喝,试图镇住人心浮动的大军,同时身先士卒,领着一队亲卫朝前冲去,誓要遏制住朝廷骑兵的势头。 “呔!” “那贼将受死!” 向下加速度做功,高速俯冲的赫连识,老远就注意到了齐震鳞,挥舞马槊,直奔而去。 “还真是狂妄....” “来得正好!” 齐震鳞迎了上去,刚要挥刺长枪,就只见寒芒一闪,马槊割破了他的咽喉,“啊!” 那透着不可置信眼神的脑袋,脱离身体,高高跃起。 “将军!” “将军!” 猝不及防的亲卫见状,皆是失声大喊,乱了方寸。 “哈哈哈哈!” “头功是老子的了!” 一击得手的赫连识大笑,却没有任何的停留,领着归属自己的骑兵,继续朝前驰骋而去。 收割着齐震鳞的亲卫,并一马槊斩断了叛军的军旗。 先登,陷阵,斩将,夺旗。 四大军功,他赫连识一下子就集齐了三! 犹如钢铁洪流般的二百骑兵,中路突破,直插而去。 顾屿辞率领的一百骑兵,两翼策应。 通畅无阻地分割着,两万叛军本就脆弱的阵型。 由于主将被斩,失去指挥大脑,轻而易举被突穿撕裂,一分为二。 就在此时。“我秦州的弟兄们,给咱一雪前耻的时机到了!” “随吾冲锋!” “洗刷此前所有耻辱!” “杀!” 早已率军埋伏在,左右两侧严茂行,见时机已到,陡然卸去伪装,发动攻势。 那两千被挑选而出,以逸待劳的秦州兵,如潮水般涌出,发了疯一样冲击着叛军。 一时之间,都难以分辨,究竟谁是人数占优的一方了.... “朝廷还有伏兵?!” 叛军兵卒的脸上,皆是难以置信。 这接连的埋伏,早已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本就有崩溃征兆的阵型,在惶恐之下,彻底紊乱。 “斩贼首者,队正赫连识!” “贼首已亡,还不速速投降!” 顾屿辞捕捉到叛军的变化,挥舞马槊砍杀的同时,口中不住地大喊。 其余仍在冲锋的骑兵闻言,亦是不断大喝重复。 这是陈宴事先交代的心理攻势。 不仅要从物理上攻破,还要从心理上瓦解.... “将军被杀了!” “齐震鳞将军被斩了!” “朝廷仍有伏兵!” “早已设下了天罗地网!”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快逃!” “快逃啊!” 在双重攻势的夹击下,失去指挥系统的叛军,开始溃不成军,彻底放弃了抵抗,一个个争相向后逃去。以至于发生踩踏,拥挤,死伤之人远比大周所杀的更多.... “好久没杀得这么酣畅淋漓了!” “爽!” 杀了一个穿透的赫连识,握着沾满鲜血的马槊,只觉酣畅淋漓,忍不住大笑。 随即调转马头,前去拦截溃逃的叛军。 “以寡敌众,还能呈现一边倒的局势.....” 站在半山腰,关注着战况的宇文泽,叹为观止,喃喃道:“阿兄还真是用兵如神啊!” 作为兄弟,陈宴的全盘部署,宇文泽都是清楚的。 只是没想到,能够这么猛..... 先诈败以诱敌,再以溃逃消耗敌军,又虚张声势,营造骑兵甚众的假象,最后埋伏收割。 一套组合拳下来,真杀得叛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叛军败了?” “陈宴竟然真的打赢了?” 莫正溪与程以南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山下发生的一切。 这还是将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一败再败的叛军吗? “大局定矣!” 陈宴松开拄地紧握的佩剑,长舒一口气,放下悬着的心。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陇积山下,顾屿辞率领的骑兵,与严茂行率领的秦州兵,举着兵刃,以锐不可当之势,开始了迫降。 “我投降!” “不要杀我!” “降,我降!” 两个时辰前,还不可一世的叛军,顷刻间兵败如山倒,皆丢下武器,抱头在地,等候处置。 偶有几个仍旧负隅顽抗的,直接被一刀砍死。 第82章 第三种方式....收编! “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以五千秦州兵与自己为诱饵,引叛军至此,换取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好狠的手段!” “好狠的心!” 程以南紧握双拳,目不转睛注视着一切的始作俑者,咬牙叹道。 从这个叫陈宴的小子身上,程以南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狠辣! 难怪他会将五千老弱残兵带来,还看似愚蠢的摆下,一字长蛇阵.... “程都督谬赞了!” 陈宴淡然一笑,沉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要结果如我所愿,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以寡敌众,以少胜多,本就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尤其还是面对,势头正猛,一路攻城拔寨的叛军。 只要最后他陈宴赢了,谁也不会批判,他拿五千秦州兵做诱饵之事,只会对用兵如神进行歌功颂德。 “我不明白....” 莫正溪回过神来,呼出一口浊气,不解地问道:“如此悬殊的兵力,你是怎么敢设伏的?” 哪怕加上那被调走的两千秦州兵,陈宴手里能用的,也就只有不到两千五百人.... 而叛军是两万余众,近乎十比一的兵力差啊! 换作是他莫正溪,根本就没这胆量.... 陈宴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平静道:“很简单,因为打仗打得就是一个字,势!” “气势输了,那就输了九成九!” 他为什么要在,骑兵马尾上绑干柴? 就是要营造出兵马众多的假象! 让叛军看不透自己的虚实,从而产生恐惧心理.... 再加上笃定,这些由乱民组成的叛军,没有接受过系统军事训练,只能打顺风仗。 当然,陈宴并没有把话说死.... 那排除九成九后,唯一的例外是,那支用思想武装到牙齿的军队。 寻常军队战损比达到20-30%就会溃败,但他们能将战损比打到99%.....坚守阵地直至战到最后一人。 “你真的只有十七岁?” “真的是第一次上战场?” 程以南听着这些直击要害的论断,向陈宴投去质疑的目光,忍不住发问。 如此老辣的部署,根本不像是初次指挥作战.... 甚至,根本不像是这个年龄,所能拥有的.... “那当然了!” 陈宴眉头微挑,玩味一笑,反问道:“难不成我看起来很老?” 半个时辰后。 打扫完战场,清点完人数的顾屿辞返回,血污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大人,我军大胜!” “杀敌三千,俘虏叛军两万一千余众!” “队正赫连识,阵斩敌军大将!” ...... 顾屿辞有条不紊地汇报着,此次大战所取得的辉煌战果。 “好,很好!” 陈宴点头,赞许道。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那我军伤亡情况如何?” 相比于那些添光加彩的战果,陈宴更在乎的还是,手中的嫡系状况。 这是他接下来,立足秦州,攻伐戡乱的看家本钱。 “折三十三骑,秦州兵阵亡四百余人!”顾屿辞闻言,将早已统计好的数据,脱口而出。 两千三对两万四,兵力十比一的悬殊,如此战损比大胜,已经很不错了.... 几乎可以与昔年,天柱大将军七千破三十万,太祖千人定关中相提并论了。 “将他们好生安葬!” 陈宴颔首,拍了拍顾屿辞的肩膀,开口道:“回长安之后,我会替你等向大冢宰请功的!” 精锐骑兵损失十分之一,精锐秦州兵损失五分之一,勉强还算是能够接受的.... “多谢大人!”顾屿辞等人抱拳,谢道。 宇文泽走上前来,问道:“阿兄,如此数量的俘虏,该如何处置?”“是杀,还是放?” 自古以来,处置降兵都是战后取胜方,要面临的一个大难题。 若是杀呢,杀降不降,又坏了名声,日后作战无人敢再投降。 若是放呢,纵虎归山,搞不好又成了叛军兵力,这一战就白打了..... 两个取舍,很是棘手! “这些可都是好宝贝!” 陈宴闻言,目光扫过那些俘虏,两眼放光,嘴角止不住上扬,笑道:“还有第三种方式....” “收编!” 那一刻,那一位的扩军法,在他的心头,控制不住的涌现.... ~~~~ 按陈宴的吩咐,投降的叛军,以五百人为一营安置。 被分为了四十二营地,由严茂行分兵看管。 陈宴领着游显、宇文泽等人,来到其中一营,径直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可知参与暴乱,助纣为虐,是什么罪责?” “不....” “不知道....” 这些被突然问及的叛军降兵,基本皆是没读过书的农户,根本没读过书,更别提知晓律法了。 “此乃诛九族的大罪!” 陈宴面色严肃,厉声道:“按大周律,你们的父母妻儿,家人老小,都会被牵连获罪!” 顿了顿,又一字一顿道:“一个都逃不了!” 这是恐吓,也是实话。 “大人,我不知啊!” “如果知道这么严重,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我也是....” “我也不敢!” 被连恐带吓的叛军降兵,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顿时慌了神。 “陈宴大人,你是文曲星下凡,能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的家人吗?” 一个降兵猛地意识到了陈宴的身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祈求道。紧接着,一个皆一个的降兵,跪倒在地,连连叩拜,哀求道:“求您了!” “救救我们吧!” “我们家中皆有老父幼子....” “您发发善心吧!” 火候差不多了......陈宴沉默了近半柱香,心中暗笑,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尔等皆我大周子民,是受奸人挑唆蒙蔽,才被迫沦落歧途.....” “如今可愿投入我的麾下,将功折罪,戴罪立功?” 说着,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 显而易见,这话术是陈宴精心打磨过的..... 转移矛盾的同时,给这些家伙树立一个统一的敌人! “愿意!” “愿意!” 降兵好似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争前恐后地答应。 有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只是戴罪立功,就能免除罪责吗?” “弃暗投明者,过去之事既往不咎!” “家人免罪!” “若有立功,一视同仁,我为诸位请赏!” 陈宴抬手握拳,抑扬顿挫道。 营内先是一片寂静,随即沸腾起来,山呼道:“愿为陈宴大人效命!” 效忠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最后的希望..... 陈宴在退出俘虏营后,招游显到身旁,问道:“老游,都记下了吗?” 顿了顿,又吩咐道:“带着咱们朱雀卫的人,对剩下的俘虏如法炮制!” 这次示范演练,就是大周版两忆三查的雏形..... “属下明白!” 游显点头,应道:“这就去办....” 陈宴淡然一笑,转头看向其他人,开口道:“老顾,阿泽,你们也同去.....” “并挑选俘虏中身强力壮的可战之兵!” 第83章 陈宴是在变相将咱们软禁! 一个时辰后。 陇积山半腰。 宇文泽等人返回,来到陈宴身旁,汇报道:“阿兄,经过方才的挑选,得可战之兵四千七百余人,可用督将八十三人!” 他们依瓢画葫芦,照着陈宴所示范的步骤与话术,带人分头行动,对各营降兵进行了思想洗礼(洗脑)。 并从中精挑细选出了,身世清白,非秦州世家的可战之兵。 那合起来就是,近六千五百兵卒.....陈宴闻言,迅速在心中做了加法,点头应道:“好。” 顿了顿,又将目光投向跟在宇文泽后边的严茂行,吩咐道:“将这些人全部打散,混编入秦州兵之中.....” “使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至少一个秦州兵,要管辖两个降卒!” 陈宴曾研究过,那一位十万出关百万回的扩兵法。 就是以老兵为核,降卒熔铸重剑。 再以降将作刃,新兵淬炼快刀。 用思想为武器,许利益为诱惑,将降卒同化为自己如臂使指的战力。 “明白。” “属下这就去办!” 得到新任务的严茂行颔首,没有任何推脱,抱拳行礼后,连声应道。 转身离去之时,他的眸中是难掩兴奋之色。 任务虽重,但却又继续升职了,从统领两千人,变成了六千余人... 又更上了好几个台阶! 陈宴斜了眼山脚下的整齐营地,略作沉思,开口道:“阿泽,再交给你一个任务....” “阿兄请讲。”宇文泽上前一步,说道。 “你带人继续教化新编的秦州兵!”陈宴淡然一笑,吩咐道。 前面的思想洗礼,仅仅只是开胃菜。 要彻底收服降卒,并转化为可用的即战力,而不是埋下隐患,还需持续深化思想工作。这就是党支部的雏形。 大冢宰既然将世子,交给了他陈宴,自然是要好好磨砺的。 “是。” 宇文泽应了一声,没有任何犹豫,领命而去。 “老顾。” “在。” 陈宴叫过候命的顾屿辞,吩咐道:“你安排几个可靠心腹,领一队人前去聚拢整合,作为诱饵溃散的秦州兵....” “并令其遣送剩余降兵,前往临渭外驻扎!” 陈宴并没有忘记,那支老弱病残之兵,接下来还要继续发挥他们的余热。 巩固、安置、监视那群被挑剩下的降兵.... 特意不使其入临渭城内,也是陈宴多加的一道保险。 以防万一。 “明白。” “属下即刻去安排!” 顾屿辞颔首,快步前去执行。 “老游,取地图来....” “大人,给。” 游显闻言,快速取来了秦州地图,并摊开在陈宴的面前。 陈宴双眼微眯,注视着这张地图,沉思半晌后,开口道:“咱们今夜就在上邽城外,五里处安营扎寨!” “此地!” 说着,抬起手来,指尖落在地图上一点。 ~~~~ 夜幕如墨。缓缓浸透了大军安营扎寨之地。 白日里厮杀震天的土地,此刻被死寂沉沉笼罩。 营帐连绵,似沉默的巨兽伏于大地。 旗帜在夜风中无力地摆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营帐中,有的兵卒已然入睡,发出均匀鼾声。 但总有些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例如,秦州刺史莫正溪等人.... 营帐内。 “老程,你发现没?” “自白日里大战后,陈宴带来的朱雀卫绣衣使者,就一直在跟着咱们.....” 莫正溪扯了扯披在肩上的外袍,朝帐指了指,压低声音说道。 “嗯。” 程以南点头,轻声应道:“哪怕是出恭,也寸步不离地跟着....” 这些异样,程以南亦是早有察觉。 美其名曰为贴身保护,实际上就是在监视他们.... 使其不会脱离他的掌控。 “呵!” 莫正溪冷哼一声,玩味道:“这心机深沉的小子,那手段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层出不穷....” 饶是为官多年的莫正溪,亦是大开眼界了。 从到临渭将计就计,套路夺权开始,那姓陈的小子,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认识。 老辣周密的不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倒更像是个浸淫官场,不知多少年的老油条子..... “难怪宇文沪会将他给派出来.....”程以南长叹一声,自嘲一笑。 余光瞥向了东北,长安所在的方向。程以南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宇文沪堂堂大冢宰,敢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带着三百骑兵就来平叛戡乱了.... “陈宴是在变相将咱们软禁!”莫正溪凝视着帐外值守的绣衣使者,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微缩。 “老莫,你说他到底想做些什么?”程以南问道。 莫正溪似笑非笑,攥紧了拳头,阴沉道:“怕咱们从中作梗,影响他彻底掌控秦州兵权!” “他要整个秦州,只有他一个声音!” 那一刻,莫正溪清晰感受到了,陈宴那不是一般大的野心.... 有节制提调秦州军政之权,再加上便宜行事之权,名义上的确是统管了秦州。 但因为他们这些人,在秦州经营多年,可能通过各种方式暗中进行掣肘.... 所以,要想将意志贯彻到底,就必须将他们控制! 那眼光还真是一般的长远! 一直默不作声旁听的长史李弈,突然开口:“两位大人,这陈宴今日能变相软禁咱们,明日就能更加蹬鼻子上脸.....” “可不能遂了他的意!”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他们可还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掌控秦州的封疆大吏,岂可任人拿捏? “李长史言之有理!” 李弈的话说到莫正溪心坎上了,深以为然,说道:“真让陈宴予取予求了,说不定过几日,就想要了咱们这些人的性命.....” 说罢,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程以南却有不同的看法,问道:“陈宴行事虽不按常理出牌,但也不至于敢如此肆意妄为吧?” “咱们可都是朝廷命官.....” 变相软禁与直接杀害,可完全就不是一个性质了。 程以南知晓陈宴,有手段有魄力,但并不相信他敢如此不讲规矩..... “连五千人都没当回事,你不会以为他会在意这些吧?” 莫正溪听乐了,一把抓住程以南的肩膀,冷笑道:“白日里没听他说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顿了顿,又继续道:“万一宇文沪给他的命令里,就有除掉咱们这些独孤公的旧部呢?” 陈宴的用兵手段,给了莫正溪极大的震撼。 也让他认清了此子,心狠手辣的行事风格。 再加上又有宇文沪的庇护,恐怕没有什么事,是陈宴不敢干的..... “是啊!” 李弈颔首,压低声音,附和道:“宇文沪与独孤公势同水火,不得不防!” “两位大人,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说着,余光不时瞥着帐外值守的绣衣使者,小心提防。 “可有何应对良策?”程以南被说服了,问道。 莫正溪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寒意,笑道:“老程,你统兵多年,想必军中有不少嫡系吧?” “暗中联络他们.....” 但话还未说完,帐内就涌入了一股浓郁的异香。 “等等!” “这是什么香味?” 程以南率先敏锐察觉到了异样。 “我怎么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莫正溪捂着额头,身体出现摇晃,声音开始变得虚弱。 “我也有同感.....” 李弈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身体发软,没有气力....” 程以南一怔,脑中飞速运转,猛地得出了判断:“是...是软骨香!” “猜得真准!” 就在此时,帐外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几个黑衣斗篷人。 莫正溪大惊,有气无力地质问道:“谁!” “你们是什么人!” 第84章 借兄长你的项上人头一用! “我们是什么人?” “猜猜看呀!” “猜对有奖励哦!” 那领头的黑衣人,似很有闲情逸致,不慌不忙地踱步上前,玩味道。 “这声音为何感觉那么耳熟呢?” 莫正溪扶着一旁的桌椅,勉强稳住身形,只觉似曾相识,那张脸与猜测开始莫名开始重合,抬手指向那领头黑衣人,声音颤抖道: “是...你是...陈宴?!” 程以南与李弈面面相觑,满是难以置信。 “宾果!” “兄长还是兄长,一猜就中!” “正是兄弟我!” 被点破身份的陈宴,打了个响指,摘下遮掩的黑衣斗篷,戏谑笑道。 莫正溪望着那张逐渐清晰的脸庞,强行提起一口气,质问道:“你放那软骨香,还乔装打扮前来....” “究竟意欲何为!” 陈宴淡然一笑,闲庭信步靠近莫正溪,徐徐开口:“莫兄问得好!” “兄弟来向你们几位,借一样东西.....” 说着,余光在其他二人身上,一一扫过。 “你想借什么?”莫正溪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试探性问道。 陈宴贴近莫正溪的耳边,从和颜悦色秒变目露凶光,一字一顿:“借兄长你的项上人头一用!” “你说什....啊!” “你...” 莫正溪一怔,寒毛耸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话还未说完,就发出一声惨叫,瞪大了双眼。 只见陈宴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径直捅入他的心脏之中,还在不停的转动。 “我的好哥哥,你活着也没什么用,事后还会被朝廷追责....” “还不如用你的性命,来好好替兄弟我发光发热呢!”陈宴拔出染血的匕首,又再次没入莫正溪的右胸,以免他的心脏长偏。 彰显着严谨无比的工匠精神。 “陈宴!” “你在做些什....啊!” 程以南见状,反应过来,摇摇晃晃看向陈宴质问,却只觉腰背上一阵透心凉。 身披黑衣斗篷的朱异,又连连补了几刀。 陈宴推开莫正溪的尸体,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程都督,别一惊一乍问那么多....” “不会以为送莫兄上路,就不送你上路了吧?” “哈哈哈哈!” 在陈宴开怀的笑声中,程以南的瞳孔开始逐渐暗淡,直至一片死寂。 眸中只剩下不甘..... 哪怕直到生机尽失,程以南也没想到,陈宴早就想杀他们,甚至连夜都不隔。 “别杀我!” “陈宴大人别杀我!” 目睹眼前的一幕,李弈瞬间就被吓破了胆,连忙跪倒在地,跌跌撞撞爬到陈宴的脚边,祈求道:“小人可以当牛做马,替您效力!” 李弈是真的慌了。 他知道面前这位狠辣,却也没想过能狠辣到这个地步..... 大胜当夜,就杀了秦州刺史与都督,自己这个长史.... “不需要!” “你死了对我的价值更大!” 陈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 话音落下,此时此刻的陈宴,在李弈的眼中,宛如一尊狰狞的恶魔,有气无力地开始呼喊:“救...救...啊!” 下一刻,就被陈宴用匕首,割破了咽喉。 与莫程二人一起,倒在了血泊之中。 同一时间,其他软禁秦州高层的营帐内,也发生着同样的事....“依计行事!” 陈宴面无表情,给身后的黑衣人,递了个眼神,淡淡吩咐道。 “是。” 他们齐齐应了一声,在陈宴往脸上抹完血,又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后,才向帐外飞身冲去。 “来人啊!” “快来人啊!” “有刺客!” 陈宴瞬间影帝附体,秒切惊恐的表情,捂着被割伤的手臂,在朱异的搀扶下,朝帐外而去,失声大喊。 “大人勿忧!” “末将前来护驾!” 早已安排好的一号演员顾屿辞,迅速就位,迎了上来,拔出佩刀,将陈宴护在身后,关切地问道:“大人没有受伤吧?” “我无恙....” 陈宴脸色苍白,摇了摇头,虚弱道:“只是莫刺史、程都督被刺杀身亡了!” “就连我也险些被刺....” 俨然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二号演员游显迅速到位,抬手指向黑夜中一个方向,厉声道:“此刻往那个方向逃了!” “你们几个快去追!” “遵命。” 几个绣衣使者当即顺着,有黑影踪迹的方向追去。 由于主营方向的变故,各营地也开始戒备,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刺客?” “又是哪来的刺客?” “不知道啊!” “竟是让刺客得手了....”“就连陈宴大人都险些遭了毒手!” “也不知是何人派来的....” ...... “阿兄,你没事吧?” 三号演员宇文泽紧接着就位,问道。 “没事没事!” 陈宴有气无力地说道:“得亏老顾来得及时!” 宇文泽顿时冷眉一扬,看向朱异,厉声呵斥道:“你是怎么护卫阿兄安危的!” “不怪朱异....” “是刺客来得突然!” 演戏演全套,陈宴配合着演出,见火候差不多了,才开口道:“阿泽,去召集将领来中军大帐议事!” “是。” 宇文泽领命而去,前往召集。 ~~~~ 中军大帐。 整编后秦州兵将领,以及骑兵将领,到的整整齐齐。 尉兴庆见左手臂上缠绷带的陈宴进来,关切问询道:“听闻大人方才遭遇了刺客,没什么大碍吧?” “无妨。” 陈宴按了按手,回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只是诸位可知,那群刺客是受何人指使?” 说着,目光扫过在场的将领。 “不知。” “末将也不知。” “大人,您莫非是怀疑咱们吧....?” 刚投效整编完毕的尉兴庆,心中一咯噔,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此前是叛军,很有被怀疑的理由.... 就连尉兴庆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们中的某些人..... “不!” 陈宴抬手,厉声打断否决。 顿了顿,又继续道:“是上邽城内的贼首,派遣凶手行刺了莫刺史、程都督等几位大人!” 陈宴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极其肯定。 “什么?!” “是他们?!” 尉兴庆、段扈等新编将领一惊,皆是错愕不已。 谁也没想到会是那些人.... 陈宴神情严肃,趁热打铁道:“这些贼首如此作为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让我疑心你们,猜忌你们....” “从而不得不挥下屠刀!” “那心思歹毒至极!” “险恶至极!” 游显:“大人明察秋毫!” 宇文泽:“是啊,若非陈宴大人恰好撞破了阴谋,真就让其奸计得逞了!” 一唱一和间。 所有的矛头,对准了上邽城内的贼首,一时之间,中军大帐内群情激奋。 “一定是牛受年,他最擅长阴谋诡计了!” “这也可能是辛争辉的手臂,他更不是个好东西!” ..... 尉兴庆等人皆猜起了,要通过这种龌龊手段,暗害他们的是谁。 一炷香后。 陈宴示意宇文泽叫停他们,厉声定调道:“诸位,叛军贼首要置于你等死地,岂能忍气吞声,坐以待毙?” “咱们要为枉死的莫刺史等人报仇!” 第85章 煽动情绪,完成对新旧秦州兵的统战 “陈宴大人说得对!” “要为枉死的莫刺史报仇!” 游显、顾屿辞等人相视一眼,极为配合地带动着气氛,齐声道。 引得大帐内其余将领,亦是连声附和。 论托儿的重要性。 忽的,尉兴庆冷不丁地开口,朗声道:“更要为自己报仇!” “弄死那些试图栽赃陷害的狗娘养的混蛋!” 说着,猛地一挥拳。 那虎目之中,是说不出的杀意,恨不得对牛受年、辛争辉等人,食其肉、啖其骨、饮其血! 此前在叛军之中,为其劳心劳力,冲锋陷阵,现在却要置他们于死地,还真是恩重如山..... 是可忍孰不可忍! “报仇!” “报仇!” “报仇!” 新编的秦州兵将领,本就是气血方刚之辈,尉兴庆这一句话,直接彻底点燃了所有的情绪。 “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请陈宴大人率领咱们复仇!” 一时之间,中军大帐内群情激奋,躁动不已,但却有空前的凝聚力与认同感。 还能这样玩儿?又学到一招!阿兄高啊.....做托的宇文泽,被面前这一幕所惊,心中叹道。 宇文泽连墙都不扶就服他阿兄。 这一系列的操作,真是令人眼花缭乱! 受益匪浅。 好妙的一箭三雕之策!不愧是掌镜使大人!.....游显环视全场,只觉叹为观止,看向陈宴的目光中,满是敬佩。 这一手不仅直接且彻底地完成了,对新旧秦州兵的统战.... 更是将这些人煽动成,嗜血求战的虎狼,将怒气转化成战力! 而且,还顺利替大冢宰,清理了秦州高层,扫除了独孤昭的旧有势力,并将锅扣在了叛军的头上。 不可谓不高明。“好!” 在全场激愤到顶后,陈宴顺势开口,郑重道:“我陈宴在此向诸位承诺,必踏平上邽,用牛受年、辛争辉等贼首的人头,来血祭枉死的各位大人们!” ~~~~ 上邽城内。 原都督府。 “阿嚏!” “阿嚏!” “阿嚏!” 正在围坐在一起,商量守城方案的牛受年等人,接连不断地打起了喷嚏。 “两位大人,你们这几日打喷嚏的频率太高了.....” 方陵钏见状,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道:“不会是忧虑成疾,病了吧?” 倒不是他无端揣测,而是最近几日上邽的状况,的确不容乐观... 面前这二位,已经许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病倒是没病....” 牛受年摆摆手,又摸了摸额头,疑惑道:“就是总感觉有人在骂我!” 他们已经无缘无故,连续打了好几日的喷嚏.... 咄咄怪事。 “别扯那些无关紧要的.....” 辛争辉眉头一皱,掐断那没有那意义的话题,开口道:“方陵钏,求援的信件送出去了没有?” “冀县那些家伙,怎么还不来援啊?” 对为什么一直打喷嚏,又是不是有人在骂,辛争辉一点兴趣都没有。 此时此刻,上邽情况不容乐观,他只想知道,天水郡的援兵,究竟什么时候能到! “信件早已快马送出!” 方陵钏点头,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送去路上需要时日,筹集粮草,路途难行又需要时日.....” “想必已经在率军驰援的路上了!” 上邽距天水郡冀县,中间有近两百里,再加上粮草的筹集,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并不短。“应是快了....” 牛受年呼出一口浊气,斩钉截铁有道:“那些家伙不敢拖的!” 上邽的重要性,他们很清楚,天水郡那些家伙以及通天会,只会更加的清楚。 绝不可能置之不管的。 毕竟,一旦上邽真丢了,那此前的大好局势,就真的彻底付诸东流了.... “娘的!” 辛争辉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懊悔道:“那日真不该一时脑热,倾巢而出,就不会中陈宴的奸计,致使几乎全军覆没!” “搞得像现在这样被动了!” 一想到三日前,那错误决定导致的大败,辛争辉的肠子就都快悔青了。 当时是真的上头了.... 以为那是千载难逢的战机,却不料那是陈宴设下的剧毒陷阱。 一杆清空了他们手中,几乎九成的力量.... 说到这事,牛受年亦是来气,愤愤道:“谁他娘能预料到,一个年仅十七岁,又以作诗扬名的小子,能阴险狡诈到这个地步呢?” 十七岁。 声名不显。 从未上过战场。 又是身负盛名的大周诗仙。 怎么看都像是来镀金,根本不会打仗的三代? 结果居然一战就把他们打趴下了? ???! “他就是占了咱们轻敌之利!” 辛争辉越想越气,愈发的不甘心,咬牙道:“若是再给一次机会,必定能令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大败而归!” 纵使是一败涂地,但就内心而言,辛争辉对陈宴也是不服的。 “别事后高明了!” 牛受年深吸一口气,平复住悸动的心情,沉声道:“还是先考虑眼下吧....” “嗯。”辛争辉点头。 牛受年指尖落在地图上,绕上邽城划过一周,问道:“你说陈宴那厮,已经围了上邽快三日,为何还不攻城啊?”对于这个问题,才是更让牛受年百思不得其解的。 他不相信陈宴不知道,大败之后,上邽现在极度空虚,援兵又未至,正是攻城的绝佳时机。 结果那小子,偏偏只是将上邽城团团围住,却按兵不动,迟迟没有下一步的进展.... 致使他们焦虑的神经,越发的紧绷。 “怕是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吧.....” 辛争辉起身,来回踱步,略作沉思后,猜测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纵使咱城内只有千余留守,但上邽是秦州数一数二的坚城。” “就陈宴手里那点兵力,围成都捉襟见肘,更何谈攻城了?” 自古以来,守可比攻轻松多了.... 更何况,他们还占有地势之利,不敢轻举妄动,也在情理之中吧? “你说得不无道理!” 牛受年点头认同,却斟酌再三后,开口道:“但我总觉得陈宴那厮,又想玩什么阴谋诡计?” 不知为何,那个标签已经被打在了陈宴的身上。 那狡诈的小子,极有可能在挖地道什么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辛争辉双眼微眯,当即转头看向方陵钏,吩咐道:“去发动城内百姓坚守!” “再征召那些不站队世家的私兵!”牛受年补充道,“就算是拖,也得拖到援军赶到!” “上邽绝不能丢!” “更不能丢在咱们的手上!” ~~~~ 上邽外。 军营中。 夜。 借着月色,陈宴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座城,口中喃喃:“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上邽,嘿!” 第86章 叛军援兵,直穿鹰隼谷 翌日。 坡道上,有支人数在两万上下的军队,在蜿蜒行军。 扬起阵阵尘土,宛如黑色巨蟒。 走在最前方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柏谷坞,身披斑驳的战甲,头盔下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前方的道路,骂道:“远胜朝廷数倍的兵力,再加上连番大胜的势头,这都还能败?” “牛受年,辛争辉,真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提到那两个名字,柏谷坞胸中的火气就更盛。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天时、地利、人和,什么都占全了,那俩上邽世家的废物,到底是怎么输的? “谁说不是呢?” 刘丰冷哼一声,附和道:“对方主将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娃娃,居然也能输得那么惨?” 倘若被派出的是,十二大将军,二十四开府这种层次的主将,刘丰还能理解并接受。 那些位成名已久,的确很是厉害。 但败在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子手上,还是彻底的大败,真是不可思议! 陈元康轻蔑一笑,不屑道:“也就看他们是上邽世家大族出身,才对他们委以重任,将上邽托付.....” “结果真是不中用!” 但凡那些家伙争气一点,都不需要他们劳师救援了.... “此地距离上邽,还有多少里?”柏谷坞转头看向左边,问道。 “回大人的话,尚有四十余里!”计素椟快速扫过地图,回道。 “快些,再快些!” 柏谷坞点头,顿时提高音量,命令道:“今日必须得赶到上邽,一举歼灭朝廷军!” “绝不能给他们,一丁点反扑的机会!” 四十余里的距离,急行军三个时辰就能赶到。 柏谷坞之所以催促,并非是急着为了,去救援牛受年等人.... 而是,奔着全歼朝廷军去的! 此前莫正溪在大败失地之后,退守临渭,避而不战,现在主将换成了陈宴,正是决战的大好时机.....可一战定乾坤! “柏将军,前方是鹰隼谷!” 计素椟勒马而回,汇报道:“其中沟壑纵横,狭长无比,咱们是否要绕路?” 鹰隼谷横亘在天水郡,通往与上邽的必经之路上。 两侧险峻山峦起伏,中间是狭长曲折的的小径,深谷巨壑,地形起伏。 “绕路?” “绕个屁的路!” 柏谷坞闻言,顿时不悦,哼道:“这一绕怕是得,多走上百里路不止吧!” 多行军两百里路,不仅会将抵达上邽的时间,至少拖到明日中午。 而且,还会消耗不知多少军粮.... 怎么看都不划算! 计素椟见柏谷坞极其坚定,但还是劝诫道:“可鹰隼谷的地势,太过于险要....” “若是朝廷军在此设伏,咱们怕是凶多吉少....” 真不是他计素椟故意唱衰,与唱反调.... 而是此地,太过于适合设伏了! 一旦真是如此,那这两万大军怕是..... “呵!” 柏谷坞冷哼一声,玩味道:“若那陈宴是朝廷有名有姓之将,咱们自当小心谨慎,防他一手,绕路救援上邽.....” “可此子不过凭运气,寥寥胜了一战,还是赢得那几个废物!” 字里行间,皆是自信与轻蔑。 鹰隼谷有多险峻,柏谷坞不是不知,也并非盲目自大。 除了瞧不起陈宴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哪怕那毛头小子,想到了要在鹰隼谷设伏,也得有足够的兵力不是?他拿得出来吗? “没错!” 刘丰闻言,附和道:“但凡是他祖父,陈虎老柱国亲至还需如此.....” “区区陈宴,不足为虑!” 对于陈虎老柱国,刘丰是佩服的。 毕竟,这一位可是真正的万人敌,武力超群,用兵如神.... 可他的孙子,那陈宴小二,刘丰还没放在眼里! “传令全军,急行军从鹰隼谷穿过!” “戌时之前,务必赶至上邽城下!” 柏谷坞不愿再多言,抬头看了看天,当即做出了命令。 “柏大人,三思啊....”计素椟试图再劝。 “嗯?” 柏谷坞冷眉一横,目光凌厉,反问道:“你是在质疑我二人的判断?” 计素椟的劝诫之言,被堵在了嗓子眼,化作一句:“属下不敢!” “既然不敢,那还不快去!”柏谷坞冷笑,大喝道。 “遵命。” 半个时辰后。 鹰隼谷中。 已经行军过半。 “素椟,你看看,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的....” 柏谷坞骑在高头大马上,举起马鞭,指了指周围,得意洋洋地笑道:“你太过于高估陈宴的脑子了!” “他根本就想不到这一茬!” 在柏谷坞看来,计素椟纯粹就是杞人忧天.... 真把那小子,当成什么当世名将了?“是啊!” 刘丰接过话茬,戏谑道:“要伏击早就伏击了....” “咱们撒出去的斥候,连伏兵的影子都没瞧见呢!” 计素椟沉默不语。 隐隐间,总有不好的预感.... 希望是他多虑了吧! 柏谷坞抬头,看了看天色,没兴趣在调侃计素椟,朗声道:“传我命令,加速行军,快速穿过鹰隼....” 但话还未说完,后方陡然发出一声巨响: “砰!” 一块巨石自上方滚落而下,砸在了队伍的中间。 压死了好几个兵卒。 紧接着,鹰隼谷上方的巨石,诡异般的接连挣脱束缚。 “轰隆隆”地朝着山下疯狂滚落。 “咕噜咕噜”,巨石一路裹挟着泥沙与碎石,所到之处“喀拉喀拉”作响。 躲闪不及的兵卒们,接连被压成肉饼,血肉飞溅了一地。 浩浩荡荡的两万人队伍,被巨石拦腰斩成了两段。 “这是怎么回事?” “哪来的滚石?” “此地也无地动压!” “怎会如此?” 一时之间,两万人的队伍开始议论纷纷,七嘴八舌间因为恐惧,开始了骚乱。 隐隐有溃散之兆。 “不要慌!”“不要乱!” 柏谷坞强行保持镇定,做出应对部署:“分列两边,贴墙壁而行....” 鹰隼谷上方。 “推石组快些!” “将他们一分为二!” “陈宴大人还在旁边看着呢!” 正在督战的尉兴庆,忍不住催促道。 这可是投效后初次作战,是一定要好好表现的。 “这滚石的数量,也太多了吧?” 面对连绵不绝的滚石,柏谷坞捕捉到了异样,“刘丰,你有没有感觉到哪儿不太对劲?” 刹那间,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柏谷坞等人的心头升腾.... “射!” 陈宴面无表情,在见到下方被截断,首尾不能相顾之时,抬起手来,猛地一挥。 顷刻间,早已蓄势待发的持弓秦州兵,齐齐射出。 铺天盖地的箭矢,倾泻而下。 “那是什么?” “好像是数不清的箭雨.....” 兵卒只觉头上一黑,似有大片的黑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箭矢所穿透。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是伏兵?!” 直到此时此刻,柏谷坞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难以置信道:“陈宴那厮竟真的在鹰隼谷,设下了伏兵?!” 第87章 百步穿杨,一击毙命 “宇文沪能将陈宴派出来戡乱,又岂能真是泛泛之辈?” “声名不显,不代表他是个庸人....” 计素椟注视着错愕的柏谷坞,苦涩一笑,心中无奈叹道。 宇文沪那是什么人? 大周太祖临终前,选定的宇文氏族长,又是执掌一国军政的大冢宰,可能犯那种低级错误吗? 此前一战绝不是偶然与运气! “山头上那人数,少说不下四千.....” “陈宴哪来的这么多兵马?!” 刘丰抬头,扫过谷上方密密麻麻的兵卒,粗略推算后,诧异道。 既要围上邽,又要设伏鹰隼谷,这所需兵力绝不在少数的。 而之前那一战,牛受年等人是先胜后败,秦州兵也是损失惨重的.... 如今怎会突然在围城的情况下,还能拿出这么多的兵力??? “他会撒豆成兵之术不成?” 柏谷坞泛起疑虑,一番猜测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等等!” “陈宴莫不是收编了,牛受年他们战败的降兵?!” 眼眸之中,满是震惊。 这是当下状况,唯一且合理的推测!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鹰隼谷上方,那设伏的四千兵力是从何而来的..... “极有可能!” 刘丰恍然大悟,怒火中烧,破口大骂道:“那些该死的叛徒!” “千万别让老子活着出去,不然有一个算一个,砍死这些不忠不义的东西!” 刘丰心中那叫一个恨啊! 痛骂了无数次,那些叛变的家伙,没骨气就算了,还助纣为虐,帮着敌人来设伏!“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柏谷坞打断了刘丰的话,厉声喝道:“还是想想该怎么突围吧!” 尽管柏谷坞依旧保持着理智,但却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眼下面临的是,无计可施的真正绝境。 鹰隼谷上方。 陈宴垂眸,看着下边那乱作一团、死伤无数的叛军,心绪澎湃,口中忽吟道:“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哈哈哈哈!” 身临其境时,陈宴有感而发。 终于体会到了那些诗人的心境.... 这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果真是远胜于舞文弄墨的儒生千倍万倍! “好诗!” “好诗啊!” 周围的游显等人愣了愣神,齐齐奉承道。 他们是武人,腹中没有多少墨水,却也能品出细糠与粗粮之别。 “早就听闻陈宴大人有诗仙之名,才华横溢,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新编的秦州兵将领段扈,也曾是念过几年私塾的,口中念叨重复了几遍后,慨叹道。 此前他还对那诗仙之名,将信将疑,现在亲眼目睹,就是真的确定了。 出口成章,名副其实! 这又是一首传世之作,被阿兄信手拈来.....宇文泽崇拜地望着陈宴,嘴角微微上扬,心中笑道。 他家阿兄总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刷新他的认识。“虚名而已....” “不值一提!” 陈宴摆了摆手,说道。 “大人您太过于自谦了!” 游显见状,略作措辞后,奉承道:“有如此才情,还用兵如神的,天下间可找不出几人.....” “对啊!” 段扈本就是底层打磨出来的人精,接过游显的话茬,附和道:“这天下不乏诗人,也不乏善用兵者,但兼具之人,屈指可数尔!” 这是阿谀,也是实话。 自古有擅长作诗的文人,也有擅长行军打仗的武将。 但两者兼备者,却是世所罕见.... 追溯上一位,还是东临碣石有遗篇的曹丞相了。 陈宴被捧得嘴角止不住上扬。 他算是理解了,为何身居高位者,就喜欢阿谀奉承之徒.... 的确很难让人抗拒啊! “这闲着也是闲着,诸位可有兴趣来赛一场弓箭?”陈宴看着鹰隼谷下方的兵荒马乱,又瞥见那柏字军旗所在,忽得心血来潮,问道。 说着,伸手拿过了飒露紫上的长弓。 “大人有如此雅兴,末将(属下)等自当奉陪!”众人齐声应道。 有能在顶头上司表现的机会,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 鹰隼谷下方。 “不行!” “不能再拖延犹豫了!” 柏谷坞手持长枪,格挡着流矢,眸中闪过一抹坚毅,厉声道:“为今之计,必须得壮士断腕,先行突杀出这鹰隼谷,才有一线生机!” 周遭一茬接一茬倒下的兵卒,让柏谷坞清楚地意识到,再拖下去就是饮鸩止渴,死路一条....必须得当断则断了,以自身武力冲杀出此地,保全性命才是头等要事。 至于其他的,已经管不了了.... 刘丰闻言,将心一横,点点头,认同道:“的确,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该舍就得舍!” “只要你我性命尚在,总会再拉起一支队....唔!” 但队伍的伍字还未出口,就只听得“嗖”的一声,利箭破空.... 径直穿透了刘丰的咽喉。 一击毙命。 刘丰在猝不及防中倒落马下,以极其憋屈的方式,黯然落幕。 “刘丰!” 好准的弓法.....柏谷坞措手不及,大喝一声,见多年好友死于眼前,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左右沉声道:“上面的伏兵,有人盯上咱们了,小心防.....啊!” 同样的叮嘱之言还未说完,柏谷坞就被一箭自天灵盖而入,带着黄白之物穿透。 紧接着,又是十几道箭矢,射在了柏谷坞的周身要害之处。 活生生射成了一只刺猬。 “柏将军!” “刘将军死了,柏将军也死了!”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不会也要死在这鹰隼谷吧?” 柏谷坞凄惨又痛苦的死状,生生刺痛了目睹这一切的叛军。 惶恐,不安,忐忑,惊惧.... 各种负面情绪开始病毒式的蔓延..... 本就出现溃散的军心,因主将陆续之死,开始大乱! “娘的!” “就差一点....”“被这小子抢了头筹!” 尉兴庆猛地一跺脚,不甘地骂骂咧咧道。 他已经瞄准那贼将的心脏,意欲一击致命,博得陈宴大人的青睐.... 结果被一年轻的小子,抢先一步射穿了那贼将的头颅。 “百步穿杨,好弓法!” 陈宴亦是一惊,夸赞一句后,转头看向那年轻将领,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观那着装,应是他从长安带来的精锐骑兵一员。 “属下贺拔乐!” 贺拔乐收好弓箭,朝陈宴恭敬行了一军礼,朗声道。 “你姓贺拔.....?” 这个复姓瞬间引起了陈宴的注意,眉头一挑,“不知你家中是.....?” 顾屿辞适时站了出来,轻拍贺拔乐的肩膀,介绍道:“大人,贺拔公是他的叔祖父....” “此次随军戡乱,也是前来历练的!” 陈宴颔首,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贺拔公的侄孙儿!” “一脉相承,难怪勇武非凡!” 这位贺拔公论辈分,可是比大周太祖还要高的人物。 曾都督关中二十州诸军事,名副其实的关中王。 只是因一场叛乱身死,太祖在众将的推举,以及于玠老柱国的支持下,才接过了他的大权。 “大人谬赞了!” 贺拔乐极其会来事,满脸堆笑,“能跟在您的身边征战,是属下的荣幸.....” 就在此时,游显敏锐地捕捉到下方的声音,顿时喜上眉梢,向陈宴提醒道:“大人,您快听谷中传来的声音!” “叛军降了!” “叛军降了!” 第88章 四面陇歌,捷报传长安 谷上诸将听着那此起彼伏的投降声,皆是大喜过望,相视一眼后,齐齐朝陈宴抱拳: “恭喜大人!” “贺喜大人!” “大获全胜!” 那响彻鹰隼谷的投降声,意味着一场大胜,一场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大胜! 更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伏击案例! “诸位,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 陈宴抬眸扫去,脸色并无喜色,相反更多的是严肃,沉声道:“咱们可并没有赢!” 顾屿辞闻言,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大人,您担心这是叛军的计谋,是诈降?” 说罢,一股凉意在脊背上闪过。 方才听着投降书,只顾着高兴,却恰恰忽略了这最重要一点.... 他们此前能诈败,难道叛军就不能诈降了吗? 果然人不能得意忘形,若非自家大人保持着冷静,差点就犯下了沦为,千古笑柄的致命错误..... 陈宴目光一凛,审视着下方,淡淡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史书上的高王,可没少用这种操作,还喜欢赌咒发誓,将尔朱氏那些位唬的团团转。 “但这支叛军的主将,已被贺拔乐射死....” 宇文泽不解,略作斟酌后,问出了心中疑惑:“又被困死在鹰隼谷内,呈溃败之相,应是掀不起什么波澜了吧?” 他懂自家阿兄的担忧,只是觉得未免有些谨慎过了头。 军心大乱,又有整体溃败之相,不像是能使计策能演得出来的.... “咱们没必要去赌,更没帮你要急于一时!” 陈宴闻言,淡然一笑,拍了拍宇文泽的肩膀,耐心解释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无论是真降还是诈降,先困谷中叛军一天一夜,使其人困马乏,丧失一战之力!” 稳操胜券的局,为何要去赌,要去浪呢? 多等一天一夜,根本不是难事,陈宴在这方面上有的是耐心。 消磨掉叛军的抵抗能力,还能稳妥,更容易接受降兵,何乐而不为呢? “大人所言极是!”众人齐声道。陈宴打了个响指,招来游显,吩咐道:“派人去知会严将军,堵死鹰隼谷前后出口!” “并组织人轮班吟唱....” “陇地民歌!” 这就是翻版的四面楚歌,精神上的折磨。 麾下秦州兵皆是陇地人,要挑出会唱民歌者,更是易如反掌。 一日一夜后。 身心俱疲的叛军,终于得到了放下武器出降机会。 自此,鹰隼谷设伏,围点打援彻底结束.... ~~~~ 长安。 天官府。 议事大殿。 “行了,对东面的部署,就做如此安排吧!” 宇文沪轻敲桌面,沉声道:“时辰不早了,大家且散了吧....” “下官告退!” 前来议事的一众官员起身,恭敬行礼后,陆续离去。 只剩下宇文橫没有动,徒留原地,在其他人走完后,才开口问道:“大哥,那俩孩子前往秦州,一走这好些时日,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言语之中,满是忧虑。 这可是自家两个小辈,初次领兵上战场.... “有什么好担心的?” 宇文沪闻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地反问。 顿了顿,又继续道:“阿宴那小子,鬼精鬼精的,还满肚子坏水,秦州那些人能是他的对手?” “正好让阿泽,跟在他身边磨砺,好好学一些东西.....” 担心? 与其担心那俩孩子,还不如担心秦州暴乱的叛军呢! 想想他们会被陈宴,以何种手段给整死.....“话虽如此说没错.....” 宇文橫点点头,却又开口道:“但你给了三百骑兵,就把他俩丢去戡乱,未免有些过于为难惹了吧?” 说着,竖起了三个手指。 俨然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 若非你大冢宰的独子也去了,真让人觉得是在故意刁难.... “还有二十名朱雀卫的绣衣使者!”宇文沪放下茶碗,着重强调道。 “是是是!” “三百二十人可真多呢!” 宇文橫闻言,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那暴乱叛军再怎么乌合之众,也有数万之众.....” “俩孩子还是初次领兵,独当一面....” “真不怕他们出什么意外?” 有些时候,宇文橫真不理解自家大哥,脑子里都是想的。 万一出了事,怎么给阿棠交代? 又怎么给过世的大嫂交代? “别忘了叔父昔年带着咱们,随贺拔公千人平关中.....” 宇文沪依旧面不改色,嘴角微微上扬,平静道:“阿橫,你要相信他俩的能力!” 说着,目光变得深邃,过往那些峥嵘岁月,再次浮现心头。 一晃二十年多过去了.... “那能一样吗?”宇文橫哭笑不得,反驳道。 当初千人平关中不假,但那时的他们,在刀山箭雨中闯荡了不知多时,还有长辈的引路.... 现在那俩孩子可是什么都没有。 就在宇文橫继续准备说些什么之际,门外传来公羊恢急促的声音: “捷报!” “大冢宰,刚到的捷报!” “哪来的捷报?”宇文橫一怔,眉头微皱,略作沉思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是秦州的?!” “是的,大司马。”公羊恢手捧两本文书,回道。 “快给我先瞧瞧....” 宇文橫见状,一把夺过公羊恢手中的东西,翻阅起来,“两战两捷!” “初战佯装失败,麻痹敌军,诱敌深入,集中力量,一举尽俘上邽之叛军!” “再次设伏鹰隼谷,歼敌三千,迫降一万七千余众!” “好小子,我就知道能行,哈哈哈哈!” 神情紧绷的宇文橫,顿时喜笑颜开。 比自己打了打胜仗还要兴奋。 “啧!” 宇文沪目睹这一幕,咂咂嘴,嘲弄道:“也不知道方才,是谁在那振振有词,说本王为难人的?” “还担心出了什么意外?”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谁啊?” 宇文橫脸不红心不跳,笑道:“不知道啊!” “有这个人吗?” 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堂堂大司马,脸皮宛如城墙!”宇文沪无奈地摇摇头,吐槽道。 “等等!” 宇文橫打量着宇文沪的神情,疑惑道:“大哥,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说罢,猛地一拍脑袋,喃喃道:“是了!你有明镜司,恐怕早就知晓了.....” “难怪如此淡定!” “那是自然!”宇文沪转动着玉扳指,笑道。 “咦!” 宇文橫正准备再看一遍捷报,却发现下边还有一封文书,诧异道:“这怎么还有一封请罪折子?” 第89章 死的全是秦州一系高级文武官员! “嗯?” “请罪?” 宇文沪听着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字眼,情绪难得出现了波动,眸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宇文沪分明记得,那小子离京之时,他说的清楚,有任何事都会担下。 这又是请的哪门子罪? 顿了顿,还是求证问道:“谁写的请罪折子?” “阿宴那小子的呗!” 宇文橫耸耸肩,给出肯定回答后,又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念道:“折子上说,秦州莫正溪、都督程以南等一众官员,被上邽城内的叛军贼首,派人刺杀于军中.....” “他保护不利,深感惭愧,自责不已,有负朝廷重托、天子厚望,还请大冢宰治罪!” 宇文沪双眼微眯,略作沉默片刻,转动着玉扳指,开口问道:“除了秦州那些家伙外,折子上可还提到死了其他人?” 宇文橫闻言,又再次快速翻阅浏览,摇了摇头,“没说。” “应是没的....” 说罢。 宇文橫眉头微皱,他亦是意识到了,究竟哪儿有些不太对劲了.... 死的全是秦州一系高级文武官员! 很耐人寻味啊! “这小子还跟本王装上了?” 宇文沪笑了,把玩着手中茶碗,意味深长道:“秦州高层死得那么整齐,八成跟他脱不了关系.....” 叛军贼首派出杀手行刺,的确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但若是死的,都是同一类人,那就不是意外.... 而是被人给意外了! 幕后策划一切的,就只会装模作样“请罪”的臭小子。 “如此一想,倒还真是!”宇文橫闻言,点点头,轻拍那折子,笑着认同道:“这手笔像是阿宴那孩子的.....” 将所有罪责栽赃到叛军头上,的确是陈宴能做出来的事。 毕竟,陈开元的“畏罪自杀”,陈稚芸的“为子所杀”,都不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从流程上来说,挑不出任何问题....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那些废物死了也好,也省的追责替换时,与独孤昭扯皮了!” “省了不少事儿!” 团灭秦州高层,甩锅叛军的同时,又还故意上请罪折子.....宇文沪以手托住下颌,陷入沉思,心中念叨着陈宴的操作,猛地将所有串联起来,眼前一亮,开口道: “本王知晓这小子的意图了....” “还真是聪明!” 言语之中,是说不出的赞许之意。 “啥?” “大哥,你知晓什么了?” 宇文橫听得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这请罪折子难不成,还另有玄机?” 说罢,又反复翻看了几遍那封折子。 他愣是没瞧出任何的异样。 “因为这请罪折子,压根不是给你我看的....” 宇文沪指节轻敲桌面,笑得极为开怀,玩味道。 他是愈发欣赏,阿棠的宝贝儿子了.... “那是?”宇文橫似懂非懂,问道。 宇文沪并未卖关子,脱口而出:“而是用来做样子,堵住独孤昭、赵虔,以及天下人悠悠之口的!” 这封所谓的请罪折子呈上来,又装模作样地做出了忏悔姿态.... 说白了就是两个字,堵嘴!是阿宴那心细又聪慧的孩子,特意给自己堵那两位老柱国的.... “哦?” 宇文橫恍然大悟,叹道:“这小子还真是思虑周全....” 他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请罪折子,其中居然还藏了如此多的弯弯绕绕。 “不止!” 宇文沪抿唇浅笑,摇了摇手指,意味深长道:“这请罪折子里面,还有另一层含义!” “怎么说?”宇文橫被勾起了好奇心,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宇文沪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头喊道:“公羊!” “在。” 前来送文书,候在一旁的公羊恢,躬身应道。 宇文沪轻抚玉扳指,略作措辞,沉声道:“拟一封诏书,调裴氏的裴延韶,出任秦州刺史!” “再令王康,任秦州都督!” ...... 一系列的任命,自宇文沪的口中,有条不紊而出。 接连以己方心腹,填补着秦州高层,空缺出来的官位。 “是。”公羊恢迅速记下。 宇文沪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抬指轻点,“再补一句,任命到时,即刻赴任秦州,不得拖延!” ~~~~ “哐哐哐!” “哐哐哐!” 翌日,长安的街头之上,出现了一支奇怪的队伍。 只见那平日里,维护治安的京兆府吏员,敲锣打鼓地走在长安的大街小巷。 如此不同寻常的状况,引得无数百姓驻足观望。“出什么事了?” “东面的齐国又打过来了?” “不会是西边的暴乱,要席卷长安了吧?” “咱们要不赶紧收拾细软,先行避避风头?” “不要胡说八道!” 一时之间,街头上的百姓议论纷纷,猜测不断。 有看热闹的,有惶恐担忧的,各种情绪在滋生.... 就在此时,那敲锣打鼓队伍中的领头吏员,扯上嗓门,喊道:“捷报!” “明镜司朱雀掌镜使陈宴,于秦州陇积山下,两千破三万,大胜!” “又于鹰隼谷设伏,全歼叛军五万!” 街头的百姓闻言,皆是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消息属实吗?” “秦州前些日暴乱,几乎都快全境沦陷,叛军大有席卷周边之势,这才过了多久,就接连大败叛军?” “还是以寡敌众?” 围观人群中,一消息灵通的摆摊商贩,忍不住提出了质疑。 秦州那场暴乱,来势可不是一般的凶猛.... 短时间内,都快丢了一州之地,这才没多久,来势汹汹的叛军就快被剿灭了? 还是两千破三万? “是啊!” 屠户附和道:“这不会是朝廷放出来,糊弄咱们的吧?” 只见那领头吏员斜了一眼,哼道:“此捷报天子与大冢宰,皆已过目,岂能有假?” “大军不日即将凯旋班师!”说着,又抬手指了指那俩人,骂道:“也就本官今日心情不错,否则高低抓你二人,进我京兆府大狱去住个十天半月!” “谁给你的胆子,敢质疑天子与大冢宰的?” 在周遭看热闹百姓的哄堂大笑中,那两人羞红了脸,挠头不敢再多作言语。 紧接着,响起了对陈宴身份的议论声: “朱雀掌镜使陈宴?” “是谁啊?” “你蠢货啊!” “这位大败叛军的陈宴大人,就是不久前醉酒斗王谢的大周诗仙!” “大周诗仙?” “原来是那一位啊!” “先是以诗扬名天下,又率军平叛大胜,这位陈宴大人还真是能文能武!” “也不知道他娶妻没有?” “我家女儿年芳十六,生的极其貌美.....” “陈宴大人能瞧得上你家闺女?” “别痴心妄想了!” 而人群中有几个挎篮出来,采买胭脂的小姑娘,好奇地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听得最认真那位,正是裴岁晚的贴身侍女,其余人亦是她院中的丫鬟。 在报捷吏员走后,她们随即散场离去,返回裴府之中。 正于亭中读《诗经》的裴岁晚,见蓉儿回来,问道:“蓉儿,外边为何如此喧闹?” “小姐,说是大周诗仙大破三万叛军!”蓉儿走上前来,回道。 “你说谁?!”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漫不经心的裴岁晚猛地一怔,“大周诗仙?” “不会是....” 第90章 给陈宴大人的投名状了! “小姐,就是陈宴掌镜使大人!” 蓉儿颔首,肯定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秦州戡乱平叛,大败叛军!” “如今捷报长安都传遍了!” 眉宇之间,是难掩的激动与崇拜。 “蓉儿,快,细细与我说来!” 曾读书之时从不分心的裴岁晚,再也坐不住,急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轻抿红唇,催促道。 自诗会后,她一直关注着陈宴,知道他被大冢宰,派去秦州戡乱了。 却始终没有消息传回,很是担心安危。 不曾想再次听到,关于心上人的消息,是他大胜的捷报..... 蓉儿知晓自家小姐在意,所以在看热闹时特意听得仔细,略作回忆后,说道:“陈大人先于秦州陇积山下,两千破三万贼军,取得首战大捷!” “又于鹰隼谷设伏,全歼叛军五万!” “两战全胜!” “长安百姓都对陈大人赞不绝口,谓之战神!” 裴岁晚点头,清浅一笑,平静道:“他出身武将柱国世家,能有如此军事造诣,倒也是情理之中的....” “大冢宰能这般宣之于众,想必也是平安无恙的!” 说罢,又拿起了被遗忘的书卷。 尽管说得那般风轻云淡,字里行间却流露出自豪。 她裴岁晚相中的男人,就是优秀! 那颗为之牵挂的心,亦是放平下来。 “小姐宽心,陈大人不是凡人,贼寇是伤不了他的!”蓉儿见状,抿了抿嘴唇,玩味道。 作为贴身侍女,自家小姐的心思,她当然是清楚的..... 裴岁晚俏脸上爬上一抹绯红,拿手中书卷敲了敲蓉儿,娇嗔道:“贫嘴!” 却只见远处,快步走进来一身着官服的男人,问道:“大哥,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在公署吗?” “怎的突然回府了?” “还如此行色匆匆的?” 来人正是裴岁晚的嫡长兄,裴延韶。 这突然的“擅离职守”,再加上那匆忙焦急的神色,她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不急不行,大冢宰令为兄出任秦州!” “即刻出发!” 裴延韶停下脚步,看向发问的宝贝妹妹,回道:“这不赶紧回府收拾?” “车马已在外边等候了.....”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裴延韶也不想急啊,但奈何大冢宰的调令来得突然,还特地注明了不得延误。 他知晓其中的深意,所以这收拾完,与家人告别交代几句,就得马不停蹄奔赴出任,一刻不敢耽搁。 “出任秦州?” 裴岁晚听到那地名,似是想到了什么,快步上前,嘱咐道:“大哥,你到秦州之后,要与陈掌镜使大人和睦相处,可千万别有什么嫌隙.....” 作为从小一同长大的亲妹妹,裴岁晚对自家大哥还是极为了解的.... 才华出众。 脾气古怪。 眼高于顶。 在官署时没少,与那些庸碌混日子的同僚,发生矛盾。 “唉~” 裴延韶长叹一口气,无奈摇头,打量着裴岁晚,幽幽道:“我这妹妹婚约还没订下呢,就开始为他打算了?” “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就连兄长赴任秦州,都没一句关心.....” 言语之中,满是酸溜溜的醋味。 裴延韶又怎会不知,自家妹妹的目的呢? 不就是怕自己,与她未来夫婿不对付.... 以前打预防针吗? “哪有!” 裴岁晚昂首,面不改色,纠正辩解道:“妹妹是怕你俩万一相处不愉快,影响了大冢宰的交代,耽误了国事!” 顿了顿,又着重强调道:“可都是为了大哥你考虑呢!” “是吗?” 裴延韶饶有兴致打量着,这个睁眼说瞎话还死鸭子嘴硬的妹妹,笑问道。 “当然是了!”裴岁晚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好好好。” 裴延韶强压着上扬的嘴角,打趣道:“为兄会与未来妹夫,好好相处的!” “大哥!” 裴岁晚羞得耳根子都红了,跺了跺脚,娇嗔道:“不与多说了....” 随即,带着蓉儿逃离此地。 “岁晚这丫头....” 裴延韶望着裴岁晚的背影,满是宠溺,喃喃道:“陈宴,十七岁的文武全才,大冢宰宠臣,还真是令人好奇的紧啊!” 到达秦州后,他要好好把关这位未来妹夫。 ~~~~ 时间线回溯到鹰隼谷设伏后。 上邽城。 都督府。 巍峨的朱漆府门紧闭,门环上铜兽衔着的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昏黄的光晕被雕花木窗割裂成细碎的光影,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菱形纹路。 书房的窗棂透出几缕昏黄,似有案牍翻动的沙沙声与笔墨研磨的细碎声响隐隐传来。 “老牛,大事不好了!” 辛争辉推门而入,神色慌张,焦急喊道。 “出什么事了?” 正在研究布防的牛受年,抬起头来,开口道:“慢些说....” 话刚一出口,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问道:“你可别告诉我是关于援军的....?” 眼下这种情况,能让辛争辉如此方寸大乱,慌不择路的,只有这个的可能性最大了.... 但牛受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就是援军!” 辛争辉攥紧拳头,双眼瞪得贼大,遍布血丝,歇斯底里道:“柏谷坞率军前来驰援,在鹰隼谷全军覆没!” 他几乎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喊出来的。 俨然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什么?!” 牛受年猛地站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求证道:“这消息来源可属实?” 他原以为,最差的情况是,援军受阻,短时间内无法赶到支援....却万万未曾料到,援军没了,还是全军覆没! “能不属实吗?” 辛争辉哭丧着脸,苦涩道:“柏谷坞,刘丰等人的尸身,已经被朝廷军架在了城外....” “哪怕有些血肉模糊,但能分辨出是他们无疑!” 辛争辉也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但援军一众主将都死了,连尸体都被架出来示威了,还能是假的吗?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那陈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啊!!!” 牛受年瘫坐在地,只觉天塌了。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整个人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深刻理解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接下来等着自己的恐怕就是,商鞅知马力,比干见人心.... 孙膑脚扑朔,左丘眼迷离,屈原浮绿水,伯邑烤成熟,高煦知缸炙,解缙懂天寒,李斯识经纬,难辨太史是雄雌.... 辛争辉抓起牛受年,焦急地问道:“援军没了,徒留上邽一座孤城....” “咱们眼下该怎么办?” 牛受年叹了口气,反问道:“还能怎么办?” “固守已无意义,只能拼死突围....” “往天水郡而去!” 砰! 就在两人商量之际,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看吧,我就说这俩肯定在这儿....” 吕叡抬手,指了指屋内两人,对左右大笑道。 “吕叡!” “你要做什么!” 牛受年见状,厉声质问,呵斥道:“还带人执兵刃入内!”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他俩的心头开始滋生.... 吕叡眸中闪过一抹阴鸷,将手中刀杵在地上,狠戾道:“当然是要捉拿你二人,作为给陈宴大人的投名状了!” 第91章 用你来换荣华富贵,我换定了! “给陈宴的投名状?” 牛受年听到这话,身形一颤,连连后退数步,惊诧道:“吕叡,你们这是要造反!” 他终于知晓,那不好的预感,是从何而来了.... 跟在吕叡身后的还有,屠含章、彭宠、梁栩然等人..... 此前上邽城内,不站队的世家几乎全来了! 而这些人能如此通畅无阻地出现于此,就足以说明自己对这座城的掌控,已经彻底瓦解了.... 他们强迫那些世家私兵充军的反噬来了! “搞清楚,在造反的是你们才对!” 吕叡昂首,持刀指向牛辛二人,厉声反驳道。 顿了顿,又拔高嗓门,继续道:“我,我们是协助朝廷戡乱,保境安民的英雄!” “没错!” 彭宠冷笑,附和道:“从始至终,我们与尔等这些叛逆之徒,可不是一路人!” 造反? 他们这些世家,无一例外皆是朝廷之人,今日行事,旨在顺应天命,拨乱反正,配合王师剿贼戡乱! 是精忠报国的典范! “混账!” “蛇鼠两端的墙头草!” 辛争辉闻言,勃然大怒,目光环视面前的骑墙之徒,厉声痛骂。 顿了顿,眸中泛起寒意,沉声道:“就不怕那些人日后的清算?” “就不怕因为今日的决定,导致家破人亡?” 那些人三个字,咬字极重。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那些人所指代的正是,促成此次秦州暴乱的幕后势力。 “老辛说得没错,劝你们还是要掂量清楚!” 牛受年直勾勾地盯着吕叡,开口道:“可别到时候悔之晚矣!”“哈哈哈哈!” 吕叡与屠含章、彭宠等人相视一眼,众人迸发出响彻屋内的笑声,满是开怀。 “你们笑什么?” 辛争辉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笑,给整不会了,不明所以,疑惑问道。 一时之间,无论是他还是牛受年,皆看不懂这些人因何发笑? 难道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彭宠笑得前仰后合,摇了摇头,嘲弄道:“牛受年,辛争辉,我以前怎的没看出来,你二人这般愚蠢呢?” “是啊,还是愚不可及那种!”梁栩然接过话茬,轻拍胸口顺气。 “你....”被接连嘲讽的二人,一时语塞。 “通天会想清算,首先也得活下来,再有足够的能力才行....” 吕叡似笑非笑,玩味道:“朝廷已经剿灭了,你们这些叛逆之徒的绝大多数力量,以陈宴大人的英明神武,难道还会给你们机会?” “就别白日做梦了!” 谁能想到这俩蠢货,都到这个关头了,还没认清现实呢? 曾经隐藏在水面之下,韬光养晦的通天会,的确很强大,他们的家族或多或少都会忌惮,会妥协....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在朝廷连番打击之下,已然元气大伤。 知道什么叫,趁你病要你命吗? 难道城外那位明镜司出身的大人,会心慈手软,会不斩尽杀绝? “呵!” 牛受年冷哼一声,眸中尽是怨毒之色,“想拿我换锦绣前程,痴心妄想!” 俨然一副狰狞模样。 与其受辱而死,还不如自我终结。 旋即将心一横,上下牙关朝自己的舌头咬去。 “砰!” 梁栩然敏锐捕捉到牛受年的意图,率先抬起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之上。整个人倒飞而出,那准备自我了结的动作,亦是被迫戛然而止。 彭宠亦是紧随其后,一拳将怔愣的辛争辉,干翻在地.... 身后的族兵不知从哪儿,薅出两块破布,塞进了二人的口中。 “还想学戏本子里的咬舌自尽?” “难道不知道这是死不了的吗?” 梁栩然上前,一脚踏在牛受年大腹便便的肚子上,俯身笑道。 “唔唔唔.....” 被破布堵住嘴的牛受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发出不甘的声音。 “牛受年啊牛受年,此前排挤我们这些家族之时,可曾有想过今时今日?” 梁栩然收回脚,一把掐住牛受年的脖子,勾起一抹狠厉之色,贴近他的耳边,玩味道。 他们梁氏一族,吕氏一族,以及在场的其他世家,都曾被投靠通天会的牛氏等世家,被各种手段刁难,强取豪夺。 现在风水轮流转,正是报复的时候了! “砰!” 梁栩然将牛受年重重摔在地上,又是一通猛踹,发泄着胸中怨气,“我告诉你个狗娘养的,用你来换荣华富贵,我换定了!” “哈哈哈哈!” 彭宠亦是不甘落后,招呼身后几人,对着辛争辉同样的拳打脚踢。 吕叡见状,眉头微皱,适时提醒道:“梁栩然,彭宠,发泄归发泄,别把他们打死了!” “城外那位可是点名要活的.....” 梁栩然动作一顿,逐渐迟缓,瞎了眼地上鼻青脸肿的牛受年,回道:“我有分寸....” ~~~~ 夜。 上邽城外。 吕叡领着梁栩然、彭宠等一众人,在绣衣使者的引路下,来到中军大帐。 陈宴端坐在主位之上,下方左右分列的是秦州兵与骑兵高级将领。 由于刚经历过两次大战,又接连大胜,举手投足俱是锐不可当的杀意。吕叡驻足,观察着周围的将领,小心翼翼地望向主位上,驾驭这些虎狼骁将之人,恭敬道:“陈宴大人,让您久等了....” “恕罪!” “恕罪啊!” 梁栩然等人亦是躬身行礼赔罪。 “无妨!” 陈宴摆摆手,淡然一笑,慢条斯理道:“好事多磨,好饭不怕晚....” “咱们也是神交已久,可算是见面了!” 对这些前来投诚的上邽世家,陈宴早在来秦州的战船上之时,就派绣衣使者前去联络了。 直至柏谷坞等叛军将领的尸身,摆在了城门口,才让这些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世家,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献城而投。 这位十七岁的少年将军,还真是气度不凡,无论是说话还是手段,皆无可挑剔.....吕叡听着那滴水不漏、又带敲打的话语,心中嘀咕一句,当即满脸堆笑,谄媚道:“陈宴大人,久仰大名!” “我等早已想前来拜会,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说罢,给梁栩然使了个眼色。 “大人,这是小人们为您带来的见面礼!” 梁栩然当即会意,将身后套在麻袋里的几人,径直给拽了出来,恭敬道:“还请笑纳!” “牛受年?” “辛争辉?” “潘闰?” ...... 一个个名字,被尉兴庆等人给报了出来,皆是上邽城内的叛军贼首,亦是大族家主。 “不错!” 陈宴起身,走上前去,垂眸一一扫过后,拍了拍吕叡的肩膀,笑道:“这事儿办得很漂亮....” “大人谬赞了!” “为朝廷办事,是小人们的分内之事.....”吕叡谦逊几句后,揣摩着陈宴的脸色,试探性问道:“只是不知游大人此前的承诺,是否依旧....?” 言语于此,声音戛然而止。 但内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这些世家,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家族利益.... “那是自然。” 陈宴淡然一笑,开口道:“牛氏、辛氏、潘氏、邓氏等上邽大族,世受皇恩,却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委身事贼,参与暴乱....” 顿了顿,又继续道:“今后上邽的治理,还需你等世家多多协助帮衬!” 短短几句话,就将事件定性,并兑现自己此前的承诺。 陈宴深谙一个道理,要治理地方就必须与当地世家合作,并扶持听话的新世家,取代旧世家.... “是!” “是!” 吕叡等人闻言,旋即大喜,表起了忠心:“我等一定会唯朝廷之命是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宴大人但有所命,无忧不从!” 每个人的脸上,皆是难掩的激动。 他们赌对了。 鲤鱼跃龙门,终于迈过那道坎,将彻底取代牛氏等世家的势力! 从上邽二等世家变成一等,并与朝廷的关系更进一步。 陈宴顿了顿,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不过,我还是得提醒诸位一句,忠于大周,忠于朝廷,忠于大冢宰,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可千万不要步他们的后尘!” —— ps:经常咬舌自尽的大佬都知道,这是一个以讹传讹的操作。 虽然舌头上的血管很丰富,但通常状况下,咬舌并不会导致大量失血。 即使血管破裂,出血量也不会很大,因为人体有自身的凝血机制,可以在短时间内止血。 第92章 谁要是抢的少了,别说是我陈宴带出来的兵! “明白!” “小人们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吕叡等人被那眼神,盯得心头发麻,不约而同地躬身继续表起了忠心。 他们在这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上位者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那就好!” 陈宴淡然一笑,摆手示意吕叡等人退至两边,并使眼神让游显,摘下了“见面礼”,口中堵塞的破布。 岂料辛争辉被解开嘴上束缚后,看都没看陈宴一眼,反而是盯向了帐内的新编将领,骂道:“尉兴庆,段扈,你们这些叛徒!” “背信弃义的畜生!” “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气节,投靠了这陈宴小儿!” 辛争辉原以为,在陇积山一战中,这些人全部战死了.... 却万万没想到,在来到这中军大帐后,见到了一张张熟面孔! 皆是自己曾经的部将..... 而且还投敌了,身着朝廷的军装。 没根儿的东西! “呵!” 被点名的尉兴庆轻哼一声,走上前来,理直气壮道:“我们这是弃暗投明!” 良禽择木而栖。 他们不是奴隶,不是附庸,有资格选择更好的未来。 “砰!” 尉兴庆抬手,抡圆了臂展,一巴掌呼了上去。 “啊!” 猝不及防的辛争辉发出一声惨叫,大牙都被扇飞了几颗。 “嘴巴放干净点!” “胆敢对陈宴大人不敬!” 尉兴庆随即一把掐住辛争辉,厉声道。“你真当陈宴会放过你们?” 牛受年见状,冷笑一声,讥讽道:“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现在你们还活着,是因为你们还有利用价值!” “一日为叛贼,终生皆为叛贼!” 牛受年越说越激动。 俨然一副癫狂模样。 但那话语,却皆是诛心之言。 不断试图拨动着降将们的神经。 “哈哈哈哈!” 陈宴见状,拍了拍手,开怀大笑,朗声道:“谁年轻时还没犯过错,走过弯路呢?” “他们这些人现在皆是,有战功在身,是我大周的功臣!” “不仅会活的很好,还会被重用!” “加官进爵,荫封子孙!” 说着,抬起手来,从尉兴庆、段扈等人身前,一一指过。 “巧舌如簧!” “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冠冕堂皇的漂亮话谁不会说?” 牛受年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出声反驳,又歇斯底里看着尉兴庆等人,咆哮道:“等着被清算时的追悔莫及吧!” 在牛受年看来,这就是一张空头支票。 陈宴能说的那么好听,无非就是因为,这些背叛之人,现阶段仍旧还有利用价值.... 一旦被榨干,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清理掉! 这家伙像是吃了九块九点的拼好饭,还混入了癫省的菌子......陈宴见状,心中嘀咕,不慌不忙地问道:“牛受年,你猜猜鹰隼谷的战役,是谁助我打赢的?” “是...是....” 牛受年愣住了,一个大胆且疯狂的念头,出现在了他的心中,难以置信地望向陈宴,“你真敢用降将降卒?!”最后那半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交手多次,牛受年知晓陈宴不按常理出牌,但却万万没料到,他敢用降将降卒来围点打援?! 就不怕这些人临阵倒戈吗? 这是何等的魄力与自信! “我的部将真心投效,我自当信任重用,委以要职!” 陈宴将手随性地搭在段扈肩头,笑道。 字里行间,皆透露着自信。 真当思想这个武器,是无用的摆设吗? 而且,跟着他有锦绣前程,有荣华富贵,有封妻荫子,没人能够抵抗这种诱惑! “狗娘养的,还想挑拨离间!” “老子打不死你!” 尉兴庆猛地冲了出去,一拳呼在牛受年的面门上。 看似含怒而击,实则是在暗里表忠心,代表新编将领与其划清界限。 没多久后,就又被周围人给拉住了。 “陈宴,我还真是小瞧了你的手段!” 牛受年癫狂一笑,眼中遍布血丝,直勾勾地瞪着陈宴。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别以为胜了两仗,又收了这些叛徒,就能笑到最后了!” “通天会不可能让你活着走出秦州的!” 他牛受年是输了,但他们还没有输! “通天会嘛?”陈宴波澜不惊,嘴角微微上扬,只是笑得有些渗人。 “大人,这些贼首该如何处置?”游显走上前来,询问道。 “先行关押起来,待莫刺史、程都督葬礼之时,腰斩血祭!”陈宴轻笑,目光扫过牛受年等人,淡淡道。 做戏做全套,面子工程是要做足的。 这可是极好的政治作秀机会,当然得好好把握啦! 要让那些位死得其所....“是。”游显记下后,应道。 陈宴抿了抿唇,略作思考,平静开口道:“至于牛氏、辛氏、潘氏、邓氏这些投贼世家,夷三族!” 顿了顿,又补充道:“三族之外,所有男丁全部阉割!” 大周律法上,是夷三族不假,但陈宴手段相当灵活,当然有办法,斩掉这些世家的血脉了.... “陈宴,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牛受年、辛争辉怎么也没想到,陈宴能如此阴狠,发疯般挣扎,破口咒骂。 “我的下场,你们是看不见了....”陈宴耸耸肩,扎心道。 “还不快带下去关押!”游显见状,朗声道。 帐外护卫的兵卒应声入内,将牛受年等人的嘴再次堵上,并拖拽下去。 陈宴走上主位,随即转身,朗声正色道:“诸位,可还有谁记得,我离开长安之时,对你们说的话?” “大人您说让我们不虚此行!” “抢的痛快,盆满钵满!” 曾在现场的贺拔乐,迅速作答道。 “没错!” “一字不差!” 陈宴打了个响指,肯定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接下来我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 “也是你们浴血奋战,付出这么多,收获的时候到了!” 此言一出,中军大帐内的将领,皆是侧目噤声,屏气凝神。 眸中难掩激动之色。 “上邽城内的百姓不能动!” 陈宴淡然一笑,说道:“但牛氏、辛氏等世家的,金银、珠宝、布帛、田亩、女人、产业、奴仆,诸君可随意取之!” “带不走之物,可寻随军商人折成现银!” 那位先生的治军原则,陈宴并没有忘,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更何况,老百姓又没什么油水.... 远不如打土豪分田地,直接宰聚集好的现成肥羊! 话音落下。 顿时引得中军大帐内一片沸腾。 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那些盘踞在秦州百余年的世家,一个个可都是富得流油啊..... “大人,我们也有份?”段扈上前,试探性问道。 “段扈,你们难道不是我的部将?” 陈宴斜了一眼,反问道:“难道不是有功之臣?” 段扈等将领听懂了意外这样,齐声道:“多谢大人!” 陈宴昂首,抬手一挥,吩咐道:“去吧!” “入城!” “放开手脚去抢!” “谁要是抢的少了,别说是我陈宴带出来的兵!” ~~~~ 上邽城内。 刺史府。 陈宴正在研究下一步的部署,游显手中拿着东西,快步走了进来,驻足躬身道:“大人,搜出了些叛军贼首的信件....” “属下觉得,这来往通信的对象,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 ps:古代打仗士兵打胜之后,抢的东西怎么带回去? 目前国内电视剧电影纪录片没有一部复原过。 其实真正的古代战场,并不是只有军队,还有随军商贩、随军奴隶商人、随军咯咯哒等辅助人员的。 顺带求个五星书评,涨一涨可怜的评分,么么哒(づ ̄ 3 ̄)づ 第93章 老游啊老游,你这样很难不升官发财呀! “哦?” “能让我感兴趣,还能让你这么肯定的.....” 陈宴闻言,放下手中的规划草案,抬起眼眸,略作沉思后,开口道:“莫非是与魏国公府有关?” 对于游显这个人,陈宴还是颇为了解的,绝非无的放矢之辈。 能令其如此斩钉截铁,多半与陈通渊父子脱不了干系.... 会是谁呢? “不愧是大人!” “一语中的!” 游显满脸堆笑,竖起大拇指,谄媚道。 身为明镜司中人,他深知自家掌镜使大人,与魏国公府之间的恩怨.... 所以很肯定自家大人,绝对拒绝不了。 甚至,在白银万两和信件之间,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还真是啊....” “给我瞧瞧!” 陈宴笑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被带来的东西,旋即伸出了手,游显赶忙奉上,他快速翻阅浏览后,诧异道:“这是孟饮冰与辛争辉之间的来往信件?!” 孟饮冰,长安孟氏家主。 也是陈宴亲爱的继母孟绾一的娘家兄长! “正是。” 游显眨了眨眼,会心一笑,玩味道:“往小了说,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通商信件....” 顿了顿,语调变得凌厉,又继续道:“但往大了说,这就是资敌通贼的铁证!” 这些通商信件带来的影响,可以很小,也可以极大.... 要如何定罪,全凭明镜司的心情! 毕竟,此刻罪证与原则,都握在自家大人的手中..... 打算如何扣帽子,也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之前还想着栽赃一个什么罪名,给我的继母.....” 陈宴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把玩着手中的信件,意味深长道:“但现在直接不用捏造了,现场的抄家灭门大罪!”诗会结束后,陈宴就在酝酿着,怎样拿孟绾一开刀.... 现在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回长安之后有事干了! “大人,属下自作主张,派人去寻了几个善临摹的秀才....”游显躬身抱拳,说道。 “哈哈哈哈!” 陈宴大笑,放下手中的信件,抬手指了指游显,开口道:“老游啊老游,你这样很难不升官发财呀!” 试问天下间有哪个上司,会不喜欢不欣赏这样的下属呢? 贴心,细腻,有能力,思虑周全.... 都不需要吩咐,就已经办得妥帖! “就多谢大人栽培提拔了!” 游显颔首,奉承道:“能遇到大人,是游显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 陈宴淡然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叮嘱道:“仿造的书信内容,治罪程度控制在孟氏一族内,不要牵连到旁的!” 显而易见,陈宴此时极为清醒。 对于孟绾一,以及整个孟氏一族,可以折磨,可以羞辱,可以报复.... 但不能波及“鱼饵”,影响到他和大冢宰的布局! 那是要钓大鱼的! “属下明白。” 游显双眼微眯,沉声道:“一定办得妥当,大人您放心.....” 陈宴满意点头,倚靠在椅背上,左手指腹轻敲下颌,漫不经心地问道:“老游,你说我那生了两个孩子的继母,也还算是风韵犹存吧?” 此言一出,游显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嘴角轻扯,委婉措辞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人,孟绾一的岁数,颇大了些.....”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自家大人的那继母,也是临近四十了..... “想哪儿去了?” 陈宴知晓游显是误会了,哭笑不得,翻了个白眼,解释道:“我是打算把她,弄去教坊司接客!” 他陈宴同志是有魏武遗风,曹贼之好不假。 但还没那么饥不择食,什么都吃得下去.....只是想借羞辱孟绾一,作为推动计划的催化剂。 就在这时,门外朱异的声音响起:“少爷,尉将军、段将军、吕家主、梁家主求见!” 这个时辰了,他们来作甚......陈宴有些疑惑,在心中嘀咕一句后,还是开口道:“快请。” 吕叡等人在朱异的带领下,快步进入屋内,恭敬行礼:“见过陈大人!” “没打扰到您的休息吧?” “无妨!”陈宴摆摆手,目光扫过前来的几人,问道:“不知你们几位深夜前来,是所为何事?” 直觉告诉陈宴,这个点来的,还身着便装前来,绝对不是正事,但肯定不会简单..... “没什么大事....” 吕叡眨了眨眼,笑得极其谄媚,玩味道:“就是得到了上品,特来给大人您送些深夜慰藉!” 俨然一副来事儿的模样。 上位者可以不主动要求,但他们这些地头蛇,不可以不懂事..... 而且,送好处还能拉近关系,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们倒是有心了....” 陈宴眉头一挑,“我也不好辜负你们的好意!” 上品或许有些含蓄,不太利于理解,但深夜慰藉是什么,就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除了香菜不吃什么都吃的不吃香菜呗! 这几个家伙也是有心了,唯恐他深夜孤枕难眠,还特地前来送温暖,又怎么好拒绝呢? “来啊!” 得到陈宴的应允,吕叡等人迫不及待地向外招手,喊道:“都快进来!” 早已等候在屋外院中的佳人,随即鱼贯而入。 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身段婀娜,衣着清凉,整齐排列成一排,任君采撷。 “不错,容貌的确都是上佳.....” 陈宴有种梦回会所选妃的错觉,但夜场老手的经验,让他敏锐注意到站于C位的异样,疑惑道:“就是这几个那儿怎么如此扁平?”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不会是男的吧?” 平平无奇,毫无波澜,十足的飞机场,让陈宴留心了。 这不是正常女人该有的....“正是!” 吕叡嘴角勾起一抹谄媚,斩钉截铁道。 “听闻长安喜好豢养男宠....”梁栩然接过话茬,说道,“特选了几个好的,来献于大人!” “???”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成都......陈宴扯了扯嘴角,腹诽油然而生,骂骂咧咧道:“去你娘的!” “老子没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陈宴着实是绷不住了。 这也不是只有春熙路是直的益州啊? 他这个曹贼,难不成看起来很像是老给子??? 完了!拍马屁拍马腿上去了!.....吕叡观陈宴的反应,心中大叫不好,连忙喊道:“快下去!” “都快下去,别在这碍眼!” C位那几个貌美的男娘,一溜烟地迅速离开。 “大人,这边还是有几位妙龄女子的.....”尉兴庆赔笑,指了指屋内还剩下的几个女子。 “你们选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就没成熟一点,妩媚一点的嘛?” 陈宴抬眸闪过,摇摇头,叹道。 顿了顿,又无奈继续道:“算了,前面带路,我自己去挑....” 他们是一片好意,陈宴也不好过分苛责。 旋即,吕叡等人如蒙大赦,赔笑着于前方领路。 最终,朱异选了牛受年的孙女,游显选了潘氏的女儿.... 而陈宴挑中了,辛争辉二十八的儿媳妇,成为同道中人。 ~~~~ 三日后。 清晨。 陈宴正搂着佳人,准备于床榻上来个晨练,就听得屋外响起了顾屿辞的声音: “大人,大冢宰任命的秦州刺史、都督到了!” 第94章 陈宴哭丧,以葬礼为秀台 陈宴丝毫没有被搅了雅兴的怒气,反而喜笑颜开,一把推开女人,也顾不得一日之计在于晨,随手披上外衣,推开门问道: “他们离上邽还有多远?”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给他们盼来了..... “应是不足十里!” “来人啊,更衣!” “出城相迎!” ~~~~ 上邽城外。 陈宴麾下将领,秦州尚存的中低层官员,以及吕梁等世家大族,早已分列左右等候。 远处。 扬起满天尘沙,一支百人骑兵映入眼帘,被护在中间的,正是星夜兼程赶来的新任封疆大吏。 陈宴领着顾屿辞等人,快步迎了上去,笑道:“裴刺史,王都督久仰大名啊!” 尽管是初次相见,但陈宴在两日前,就见过此二人的画像,并牢记于心头。 换作旁人,还不值得他如此兴师动众相迎.... 但面前的这二位,一个是河东裴氏,另一个是大冢宰心腹武将,当给足面子,郑重以待。 “陈掌镜使之名,亦是如雷贯耳啊!” 裴延韶翻身下马,抱拳回礼,开口道:“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英才!” “大冢宰当真慧眼识人!” 说罢,迅速上下打量着,这位名震秦州的年轻人。 面容俊朗,身形高大,给人观感极好。 单凭外貌而言,的确会很受女子喜欢..... “裴刺史谬赞了!” 陈宴摇头,抬手扫过裴延韶及左右之人,说道:“比之诸位,可是差的太远了,这话着实修啥在下了!” “陈掌镜使太过谦逊了.....” 裴延韶嘴角含笑,和煦笑道:“你这文武兼备,才华横溢,长安可寻不出第二人啊!” “舍妹对你都是赞不绝口!” 裴延韶看着应对得体的陈宴,愈发顺眼。 根本不见年轻人,该有的浮躁....的确是与众不同。 陈宴见裴延韶点出了裴岁晚,当即顺着继续往下,“说起来当初诗会时,裴姑娘仗义相助,还没好好当面道谢呢!” 陈宴深知,有双方皆熟识之人作为中间纽带,能极大消弭距离感,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尽管他与裴岁晚只有一面之缘,还不算太熟.... “这裴某就无法代劳了....” 裴延韶抿唇轻笑,眸中闪过一抹耐人寻味之色,淡淡道:“还请掌镜使回长安后自去!” 顿了顿,又补充道:“舍妹也是爱诗之人,应该很想与掌镜使探讨!” 看似随口提及,实则处心积虑。 作为嫡亲兄长,裴延韶当然要为自家小妹,创造多接触的机会了.... “返回长安后,自当携礼登门拜访!”陈宴淡然一笑,没有任何犹豫,说道。 借着道谢裴小姐的名义,去“顺带”一同拜访裴纳言,拉近与河东裴氏的关系,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知陈掌镜使与温家解除婚约后,可曾有心仪的姑娘?” 秦州都督王康凑上前来,挤开寒暄的裴延韶,一把勾住陈宴的肩膀,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家有一小妹,生得貌美,还正巧与你年纪相仿.....” 这言下之意,表示着什么,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粗鄙的武夫!当我的面,挖我妹的墙角?......裴延韶见状,面色并无异常,心中却是忍不住骂骂咧咧。 裴延韶知道陈宴这个香饽饽,王康代表的王家肯定也看上了。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连盐都不盐了,直接亮出了意图.... “多谢王都督美意!” 陈宴笑了笑,义正辞严道:“这正是建功立业,为大冢宰效力的年纪,暂时还无这方面的考虑.....” 别看某人扯得冠冕堂皇,实则就是在一本正经的放屁。 陈宴之所以拒绝王康,并非是什么事业为重.... 而是他对自己的婚事,有着清晰的打算,是要作为政治筹码的! 要联姻也得选择关中六姓,为未来前途铺路! “没事没事!” “功业为重!” 被变相拒绝的王康也不恼,摆了摆手,笑道。顿了顿,又继续道:“叫王都督太见外了,愚兄痴长你几岁,唤王兄即可!” 成不了亲事,拉近关系做朋友,亦是极好的。 与这么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交好,对他自己,对家族,皆有助力。 在一阵寒暄,陈宴挨个打过招呼后,游显适时上前,喊道:“大人。” 陈宴会意点头,朝裴延韶、王康等人,收敛笑意,郑重道:“诸位大人来的正好,前任刺史、都督的葬礼,已经筹备完毕.....” “还请诸位随在下前去治丧!” 上邽城内。 送葬的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白色长龙,缓缓蠕动在曲折的街道上。 打头的是几个身披麻衣,头戴白色孝帽的兵卒。 他们手中不断撒着纸钱,周围吹着唢呐。 紧随其后的是,由八人抬着的一具朱红棺木,其上覆盖着一块巨大的白色绸缎,在风中猎猎作响。 孝子贤孙们跟在棺木后,个个披麻戴孝,哭声震天。 “这一来就让抬棺,怕不是偶然....” “而是早就在等我们了吧!” 抬棺走在最前列的裴延韶,微微偏头,轻斜着并排的陈宴,心中暗道。 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们刚到,就刚好发丧.... 就连围观百姓都安排好了.... 恐怕是早就算计好的! “莫刺史,程都督,莫兄,程兄!” “你们为奸贼所害,死的好惨啊!” “你我兄弟一见如故,还未好好把酒言欢,怎就先撒手人寰了呢?” “我的好哥哥啊!” 陈宴抬起袖口,将早已涂抹其上的云汐秘制药水,擦在了双眼上,说哭就哭。 顿时声泪俱下,哀痛不已。 “少爷这不去南曲院子唱戏,真是可惜了.....” 位于后边的朱异,见到这一幕,强压着上扬的嘴角,心中暗笑道。 “哭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与莫正溪有什么深情厚谊呢!”裴延韶面无表情,轻哼一声,腹诽道。 毕竟,对于那几位的真实死因,他亦是有所猜测的.... “停棺!” 在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事先选定的地点,司仪游显开始走起了流程,“请陈大人诵悼词!” 这开阔的场地,早已云集挤满了上邽百姓。 陈宴登台,擦了擦眼泪,朗声念出了事先写好的稿子:“忆昔与君初相逢,意气相投,遂成莫逆!” “君才华横溢,品德高尚,待人以诚,世人皆赞。” “岂料这奸人牛受年、辛争辉之徒,蛇鼠一窝,丧心病狂,为达目的,丧尽天良,嫉妒君之才能,恐惧君之正义,于是使出各种阴招,陷害于君。” “君虽奋力反抗,却寡不敌众,最终命丧奸人之手。” “此仇不报,吾心难安!” “幸得上天眷顾,擒获贼首奸人....” “今日于君之葬礼,血祭吾兄!” “行刑!” 场地中心位置,牛受年等人早已被押解于此。 只是他们不明白的是,自己何时派人刺杀了莫正溪等人? 从来就没有过啊! 但百口莫辩,因为嘴早已被堵上.... 宇文泽监斩,随着陈宴一声令下,刽子手们手起刀落。 曾经在秦州在上邽,叱咤风云的牛受年等人,被无情腰斩,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陈宴大人真是个性情中人啊!” “谁说不是呢?” “有兄弟如此,夫复何求啊!” “莫刺史、程都督也该含笑九泉了.....” 周遭围观的百姓,为陈宴情真意切,为兄报仇所感动,交头接耳,赞不绝口。 遂传为一段佳话。 在台上旁观的裴延韶,看完全程后,目光愈发深邃,心中沉吟道:“以葬礼为秀台,这位陈掌镜使大人,如此年纪,不仅精通用兵之道,更深谙政治,玩弄人心,真是天资异禀啊!” “这样的不世大才,绝不能为他人所捷足先登!” 第95章 交付秦州军政,宁可错杀绝不可放过 傍晚。 刺史府。 “裴兄,王兄,今日这葬礼事多繁杂,慢待二位了!” “还请见谅!” 陈宴朝裴延韶、王康拱了拱手,表达着歉意。 “无妨,死者为大,正事要紧!” 裴延韶轻笑,心照不宣,饶有兴致地看着陈宴,意味深长道。 他并非狭隘之人,拎得清轻重缓急.... 跟政治作秀相比,接待他们根本无足轻重! 毕竟,这场“葬礼”办好了,对大家都有不可言说的好处.... “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如此见外.....”王康亦是不在意,豪气爽朗道。 “二位兄长一路奔波辛苦了,小弟命人略备了薄酒,替你们接风洗尘.....” 陈宴颔首,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裴延韶与王康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屋内。 三人落座,各自的护卫皆在门外守候。 桌上是色香味俱全,极其丰盛的佳肴。 “这些都是秦州的本地小菜,虽比不得长安,却也是别具一番风味.....” 陈宴略作介绍,同时拿起酒壶,将三人身前的杯子斟满后,举杯笑道:“小弟敬二位兄长!” “干!” 裴延韶、王康亦没有含糊,举杯相碰后,各自一饮而尽。 “痛快!” “痛快!” 王康又与陈宴连饮了三杯秦州烈酒,不断斯哈着,只觉浑身舒畅,夸赞道:“我老王就喜欢,跟阿宴你这样的人喝酒....” 他是武人,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酒品即人品,王康现在越看陈宴,就觉得越顺眼。 莫名有种相见恨晚之感。但裴延韶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不断地打量着陈宴,平静问道:“阿宴,你只留下我二人设宴,应该不止是为了接风洗尘吧?” 若真是纯粹的接风洗尘,他们一行来了那么多人,又怎会单单宴请他二人呢? 裴延韶怎么看都觉得,都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恐怕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什么都瞒不过裴兄!” 陈宴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坦然承认,径直说道:“咱们都是替大冢宰效力,那小弟就不拐弯抹角了.....” 原本陈宴是打算,酒过三巡之后,再聊接下来之事。 但既然裴延韶都点出来了,那先索性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反正这二位能被大冢宰派出来,皆是值得信任的。 “开门见山好啊!” “来咱们边喝边谈....” 王康举起酒杯,与陈宴碰了碰,笑道。 对要聊什么,王康不是很感兴趣,现在只是想喝得尽兴。 “你这酒鬼,眼里只有喝酒....” 裴延韶见状,斜了一眼,数落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别误了正事!” 王康一饮而尽后,收敛随性之色,摆摆手,示意其继续。 他虽喜欢喝酒,但能够控制,从不会因为喝酒误事.... 否则,大冢宰也不会放心他,来执掌秦州军事。 “裴兄,王兄,还请一观!” 陈宴从怀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卷轴,并将其摊开。 山川、河流、城池,随即映入眼帘。 “这是秦州的地图?” 裴延韶定睛一看,认出了此物为何,又注意到其上红色痕迹,略作思考后,问道:“莫非这圈红之处,就是已收复之地.....?” 在前来的路上,裴延韶就研究过秦州地图。 而身前这张的标注,远比自己的还要更加详细,足可见下了多少心血。“正是。” 陈宴点头,抬手指向地图,不徐不疾讲了起来:“在鹰隼谷设伏,又重新夺回上邽城内,借大胜之兵威,这周边失地传檄而定....” 说着,指尖在以上邽为中心的红圈处,不断移动划去。 在这些时日里,陈宴一刻也没有闲着。 除了筹备葬礼外,还利用大胜兵威,再辅以各种宽厚的招抚政策,几乎是一边倒地拿下了,周围的绝大多数失地。 陈宴在军事上的造诣,还真是不俗......裴延韶静静听着,也审视着那张地图,心中不由地叹道。 裴延韶是文官,但也读过兵书,是知兵之人。 能奇计百出征战,能战后恩威并用,将战争成本控制在最低,利益最大化.... 这些事说起来容易,却罕有人能做到! 甚至,有一种论断在他的心中滋生:假以时日,此子必成当世名将。 正奇并用,多管齐下,这能力怕是甩了陈通渊那货,不知多少条街.....王康双目炯炯,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心中哼道。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陈宴打的那两场战役,王康都研究过,现在又当面听这老辣的后续部署,他可以肯定,那大胜绝不是偶然! 陈通渊那人,王康亦是相识的,能力平庸,扶不起来的阿斗,这父子二人的本事,还真是云泥之别,天差地远。 怎么看都像是陈老柱国,大号废了,特意练的小号。 陈宴有条不紊地讲着,忽得拔高语调,“所以,现在整个秦州境内,就只剩下这里.....” “仍在负隅顽抗,做着最后的挣扎!” 说着,指尖顿在了天水郡,冀县的位置。 也就是暴乱的发源地,叛军的大本营。 王康收回思绪,正色问道:“阿宴,你准备如何打这一仗?” “需要我俩怎样来配合你?” 显而易见,王康有些摩拳擦掌了。 能与这样一位年轻将军,通力合作,又怎能不让人兴奋呢? “不!” 陈宴摇头,目光一凛,沉声道:“这平叛戡乱的最后一战,需要王兄你来打!” “阿宴,你这话是何意?” 正满怀期待的王康,被突如其来的言语,整得不明所以,随即激动道:“我岂能平白抢你的战功?”“将我老王当成什么人了?” 神色之中,含着一丝怒意。 他王康是没怎么读过书的武将不假,但做事也是光明磊落的,怎能行小人窃功之举? “王兄,你误会了....” 陈宴见状,哭笑不得,解释道:“大冢宰已传密信,诏我在二位抵达后,即刻移交军政,返回长安!” 那封密信是由明镜司传递的,所以远比他们到的更早。 “这怎么可以?” 王康眉头拧成一团,打抱不平道:“大冢宰怎能如此对你.....” 可话还未说完,就被裴延韶打断:“你这酒鬼,难道还看不出,大冢宰与阿宴的良苦用心吗?” 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什么?”王康一怔,满头雾水。 “他二位让你来指挥,这平叛戡乱的最后一战,就是为了让咱们能够顺利接掌秦州!”裴延韶叹了口气,目光深邃地望向陈宴,说道。 外来官员要站稳脚跟,要让本地势力信服,就需要军功,需要立威。 “你这也能愿意?” 王康一惊,恍然大悟,问道:“将这最后的功劳,拱手相让....” 他怎么也没想到,军事能力如此出众的陈宴,竟还能这般高风亮节。 为了给他们铺平道路,不惜牺牲自己的军功.... 要知道叛军精锐尽灭,冀县就是最后临门一脚的事了! 陈宴不以为意,淡然一笑,摆手道:“区区功劳而已,与大局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其实裴王二人不知的是,其实这是陈宴去了一封密信,自己要求的。 他很清楚,坚定不移地维护大冢宰的利益,好处绝对是少不了的。 “阿宴,对冀县之战,可有要叮嘱的?”王康重重点头,钦佩不已,询问道。 “杀!” 陈宴没有任何犹豫,厉声道:“宁可错杀绝不可放过!” “族谱点名!” “将有二心之徒,杀得人头滚滚,断绝血脉,以儆效尤!” 第96章 启程归长安,返程途中尾随的刺客 “好!” 王康连声应道,他知晓陈宴为何要自己挥起屠刀.... 不仅是要为接掌秦州立威立命,更是做给大周其他州看的。 令其清楚敢反叛的下场是为何..... “来,我二人敬你一杯!”裴延韶主动端起酒杯,笑道。 “干!” 三人碰杯,各自将秦州烈酒饮下。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王兄,在此前陇积山一战中,我故意消耗了原有的秦州兵,又以精壮降卒,重建了秦州兵.....” “基本上剔清了独孤昭的影响!” “大可放心使用.....” 入临渭那夜,陈宴令游显前去挑可战之兵时,特意将由独孤昭、莫正溪、程以南一手提拔的将领,全部归入在了用如炮灰的五千老弱病残中。 借叛军的刀,一战就消耗了个七七八八。 “难怪大冢宰重用你,还真是好手段啊!”王康闻言,捏紧了酒杯,瞪大双眼,惊叹道。 那一刻,饶是行伍多年的王康,亦大开眼界了! “这是如今秦州兵将领的名册,标明了他们的家人亲眷.....” 陈宴又从怀中取出两本册子,将上方那本递给了王康,玩味道:“如何去掌控,以王兄的能力,想必无需弟赘言了吧?” 家人亲眷四字,咬字极重。 这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就是那些人最致命的软肋! 是陈宴特意命绣衣使者加急搜集的.... 有此物在,无需担心秦州兵的忠诚。 “多谢!” 王康斟满酒杯,郑重端起,严肃道:“愚兄敬你一杯!” 显而易见,王康知晓这意味着什么,更知晓能省多少事....这兄弟值得交! 陈宴与王康碰杯后,将下面那本册子,推给了裴延韶,笑道:“裴兄,这是新扶持的世家名册....” “阿宴有心了!” 裴延韶颔首,伸手接过,亦是举起了酒杯。 治理地方是需要依靠本地世家的。 有了这一本名册,就可以更快着手拉拢与敲打,分化离合。 使那些地头蛇臣服,不得不依附于皇权..... ~~~~ 酒过三巡后。 陈宴并未立刻回房休息,而是寻上了那位被半路救下的神医弟子。 她刚为伤兵诊治归来。 “云汐姑娘,我们要准备走了.....” “去哪儿?” “是要拔营,去攻打冀县了吗?” 云汐眨了眨眼,还以为是与之前一样,是要去下一站平叛戡乱。 “不!” “是返回长安....” 陈宴摇了摇头,说道:“秦州的战事,已由新任的秦州都督全权接手了!” “你可愿....” 只是可愿后面的内容,还未说出口,就被云汐抢先一步,睁着水汪汪大眼睛,问道:“阿宴哥哥,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那纠结的模样,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一般。 美眸之中,满是期盼。 “啊?!”陈宴一怔,整个人愣住了。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前来并非是为了告别,而是想将这移动血包忽悠走。 只是满腹的套路还没有说出口,就得到了想要答案.... 还不待陈宴反应,云汐就开始阐述起了自己的“价值”,慌忙道:“你...你们日后行军打仗,一定是会需要大夫的吧?” “我可以出一份力,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我也还从未去过长安.....” ..... 一个接一个的理由被编出。 云汐是真的不想分开。 越说就越显得楚楚可怜。 “怎会觉得你是累赘呢?” 陈宴回过神来,略作措辞,安抚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些日你妙手回春,救了那么多伤员,大家都感激你呢!” 这并非是陈宴,为了安慰女孩所杜撰的,而是实话实说。 她的医术有目共睹,挽救了不知多少伤兵。 “那能不能带我一起去长安?”云汐双手紧攥着挎包,直直地盯着陈宴,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斩钉截铁道:“云姑娘愿去长安,是在下求之不得之事!” “真的吗?!” 云汐大喜,两眼放光,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始故作扭捏,为难道:“可去了长安,我并无落脚之处.....” “我的府邸在长安还算大,家底也殷实,只要云姑娘不嫌弃....”陈宴说道。 “不嫌弃!” “不嫌弃!”云汐几乎是脱口而出,难掩激动之色。 那一刻,云汐好欣慰自己有一个聪明的小脑袋瓜.... 居然能想到这以退为进! 陈宴目睹这一幕,出现了迷茫,心中腹诽:“额.....” “这到底是谁在拐卖谁啊?” ~~~~ 在被夜色彻底吞没的阴森林中。 他们,宛如一道隐匿于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伫立着。 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云层,在地面上洒下几缕斑驳微光。 他们身着一袭紧身黑衣,布料特殊,不仅完美贴合身形,行动时还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脸上蒙着一块同样漆黑的面罩,仅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犹如寒夜中的深潭,幽深得不见底,又似蓄满了无尽的肃杀寒意。 “大人,那朝廷朱雀掌镜使,走的是水路....” 尾随了一路,祝引山终究是压低声音,忍不住发问:“咱们为何要追杀,走陆路的这一队人啊?” “据上邽的暗子传来的消息,走水路的那一船人,是疑兵之策....” 盛朝闻死死地盯着前方远处的猎物,低声回道:“而陈宴那厮,真正走的是陆路!” 他们早已获悉了陈宴返京的消息,并得到了刺杀他的命令。 一路尾随,就是在等待着时机.... “这...难道那陈宴会未卜先知?!” “早就算到了,咱们要追杀?!” 祝引山一怔,疑惑不已,捂着嘴诧异道。 能用疑兵之策,就说明追杀的消息已然走漏..... “未卜先知个屁!” 盛朝闻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是牛首年、辛争辉那两个蠢货!”念及此处,盛朝闻就气不打一处来。 若非那俩死前威胁,那该死的陈宴,就不会生起提防之心。 愚蠢至极! “不过那陈宴小心谨慎又如何?” 祝引山眉头一挑,不以为意,自信道:“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咱们何时出手诛杀?” 他腰间的兵刃,已经饥渴难耐了。 “前方十里!” 盛朝闻冷笑:“会主为他选定的埋骨之....” 话未说完。 周遭却是异变陡生。 四面树叶猛地震动作响,而导致这一切的是,那一张张厚实的诡异大网。 “哪来的大网?” 盛朝闻察觉到异样,迅速做出判断:“不好!” “中计了!” “快,分散撤离!”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有埋伏.... 一众黑衣人旋即作鸟兽散。 “撤?” “通天会的逆贼,你们还能逃得了?” 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们。 那林中不知何时,升腾起阵阵白烟。 在月光下更显剔透..... 第97章 不用毒,难道跟你们硬碰硬? “吾若想走,岂是尔等能留得下的?” 被面罩所遮盖的盛朝闻,轻蔑一笑。 大有一副只要我想走,路就在脚下的气势.... 对自己的武功身手自信至极。 就在猛地拔刀出鞘,准备割破前方大网之际,脚下一个踉跄,力有不逮,“唔....怎么回事?” “全身发软....” 盛朝闻脚下打颤,内息空乏,不得不杵着刀,勉强稳住身形。 “大人,我也是....” “我也疲乏无力.....” 周围正欲四散突围的黑衣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也都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像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中年男人。 盛朝闻一怔,注视着那若隐若现的白气,做出了判断:“这烟有毒!” 这白烟的毒性与穿透力,远超他的想象.... 就连面罩都无法隔绝,仍旧是中招了。 “不用毒,难道跟你们硬碰硬?” “蠢货!” 此前那声音的主人,从黑夜笼罩的林中走出,勾起一抹冷笑,嘲弄道。 能用阴招,为什么要用蛮力呢? 他们又不是迂腐的读书人! “卑鄙无耻!” 盛朝闻拄刀捂着胸口,听到设伏之人竟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不由地痛骂道。 只是那声音的主人,却并未盛朝闻,而是厉声吩咐道:“快!” “清理掉他们大牙里藏的毒丸!” 但凡是上档次的杀手刺客,几乎都会在牙中,藏见血封喉的剧毒。 以求在落入敌手之时,能够自我了解.....“砰!” 身后那些人身手极其矫健,应声而动,先是一拳挥在盛朝闻等人的脸上。 又迅速掐住他们的脖子,掰开他们的嘴,用腰间匕首叼出了那些毒丸。 “啊!” 整个过程完成的极快,再加上毒烟对神经的迟滞,致使盛朝闻等人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卸去了最后的手段。 “狗娘养的东西,还真是臭啊!” 游显将祝引山扔在地上,满脸嫌弃,骂骂咧咧道。 被连毒丸带大牙一起削去的他,躺在地上,顾不得疼痛,错愕地望向这些人。 如此有针对性,还轻车熟路,连一点机会都没给.....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盛朝闻忍着剧痛,口腔中混着鲜血,问道。 “诸位都是来追杀我的,还问我是什么人?” 后边一人不徐不疾,点燃火折缓步上前,停在杀手们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平静笑道。 盛朝闻借着微弱的火光,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却是诧异不已,难以置信喊道:“陈...陈宴?!” “怎么会是你?!” “那这些人岂非皆是绣衣使者?!” 说罢,目光开始环视左右,审视着那些阴鸷的壮汉。 在认出陈宴的那一瞬间,盛朝闻终于明白了,这些人为何配合那么娴熟..... 万里挑一的朱雀卫绣衣使者,能不精干吗? “对啊!” 陈宴点头,停下脚步,微微弯腰,将火折临近盛朝闻,似笑非笑,问道:“在下这引蛇出洞之计,可还勉强算是凑合吧?” “盛朝闻大人!” 被精准点出姓名的男人,瞳孔震动,心头一颤,就连声音都开始变得颤抖,“你...你怎会认识我?!” “陈宴你到底是什么人!” 盛朝闻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毛骨悚然.... 好可怕的对手!“我不认识你....” 陈宴淡然一笑,并未卖关子,平静解释道:“但上邽城内总有人认识你!” “而他们凭借记忆,请妙笔丹青画下了你的画像,盛朝闻大人!” 在上邽世家争先恐后投诚后,作为通天会“特派员”的盛朝闻,就早已被卖了个彻底。 毕竟,他们亟需与通天会划清关系,并向陈宴表忠心..... 而妙笔丹心最神奇之处,就是能够根据口述复刻,宛如刑侦中的模拟画像师。 “哈哈哈哈!” “我还真是小觑了你!” 听到这个答案的盛朝闻,忽得放声大笑,叹道:“难怪能在十七岁的年纪,执掌明镜司朱雀卫!” 那一刻,盛朝闻深刻认识到了,陈宴能坐在那个位置上,不是偶然,不是家世,不是裙带关系,是真的有那能力.... 更清晰认识到了,通天会面对怎样恐怖的一个对手。 “嗯。” 陈宴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淡淡道:“不过我倒是高估了你通天会.....” “名字起得响亮,本事稀松平常的很!” 通天通天,乍一听很唬人,实则中看不中用。 “呵!” “小子狂妄!” 面对胜利者的贬低,盛朝闻冷哼一声,像是被触及某根敏感神经,赤红双目,梗着脖子,用尽所有力气,咆哮道:“你所见的只是通天会的一角....” “会主大人的智慧,是你无法企及的!” 哪怕已是阶下囚了,盛朝闻都觉得失败只是自己的问题。 “啪!” 陈宴面无表情,抬手一巴掌呼在了盛朝闻的脸上,打断了他对所谓会主的崇拜,沉声道:“我不想听这些吹捧的屁话!” “盛朝闻,说些我想听的....” “就比如,你通天会的老巢在哪儿,以及长安哪些官员世家,与你们有所勾结.....” 说着,火折下移,逐渐靠近盛朝闻的脸,映照得分外清楚。“想从我口中得到?” “痴心妄想!” 盛朝闻闻言,泛起阵阵冷笑,瞪大了双眼,坚定无比,“我盛朝闻纵使是死,也绝不会背叛通天.....唔!” 但那言之凿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意料之外的痛哭声所替代。 只见陈宴的另一手,不知何时将短刀,径直没入了盛朝闻的胸膛,“那你还是去死吧!” “你....” 猝不及防的盛朝闻,不可置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陈宴。 这跟自己设想的剧本不一样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嘴硬一点,凹一下气节,命就没了.... “妈了个巴子的!” “最讨厌死装的东西,真当老子耐心很好啊?” 陈宴满面阴鸷,在盛朝闻胸前用短刀打了转后,一脚将其生机尽失的尸体踹开。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阿兄还是个暴脾气......宇文泽也是被这一幕惊到了,心中叹道。 不止是盛朝闻没想到,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陈宴一言不合就给他宰了。 还以为至少会例行逼问一下的..... “大人,剩下这些通天会叛逆,该如何处置?”游显上前,靠近暴躁的陈宴,小心翼翼地问道。 岂料陈宴还未言语,祝引山就率先开口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凡皱一下眉,吐出一个字,老子就是后娘养的!”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了祝引山的打样,引来其余人的附和:“我通天会之人,可不是秦州那些倒戈世家一样的软蛋!” “好,我就欣赏你们,这样的硬骨头!” “铁骨铮铮!” 陈宴不怒反笑,将那短刀在祝引山的脖子上,擦了擦盛朝闻的血,喊道:“游显!” “属下在!”游显应声抱拳,周身是遏制不住的杀意。 陈宴淡然一笑,打了个响指,“通天会的硬骨头,在挑战咱们明镜司的看家专业,就交给你了!” “好好伺候!” 第98章 四月初四,长安郊外 “大人放心!” 游显看向祝引山等人的目光,阴冷的渗人,笑道:“若是撬不开他们的嘴,属下游显引咎辞职!” 不止是游显,在场其余朱雀卫绣衣使者,周身的寒意近乎凝实。 通天会这些东西,拿他们自以为是的可笑骨气,在这儿挑战明镜司吃饭的家伙? 是有多瞧不起他们? 姥姥能忍,婶婶也忍不了啊! 陈宴起身,摩挲着下颌,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哦对,这些个分开审讯.....” “谁先第一个吐口,可活,剩下的折磨而死!” 祝引山瞬间懂了陈宴的意图,破口大骂道:“姓陈的王八羔子,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屈服!” 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 此招一出,受刑之人谁也无法确保,其他人会不会出卖自己..... 从而导致猜忌四起,互相不信任。 意志薄弱者,就有极大可能率先屈服。 “明白。” 游显点头,猛地一招手,命令道:“带走!” 一众摩拳擦掌的绣衣使者,迫不及待上前,各自拽着通天会叛逆,朝周围走去。 不把这些玩意弄成折叠屏,放到转转上去回收,真是白瞎了自己那一身衣裳。 “啊啊啊啊!” 没过多久,这片寂静的林中,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 一个个撕心裂肺,声浪中透着后悔。 半个时辰后。 游显归来,站在陈宴的身侧,说道:“大人,有三个招了!” “内容相互印证,应是真实的.....” 并不是绣衣使者的逼供,效率低下,花费了半个时辰之久。 而是花样百出折磨了半个时辰过后,才给了这些“铁骨铮铮”硬汉子一个开口的机会。 “如何?”陈宴接过朱异递来的梨子,啃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 游显略作措辞,汇报道:“他们品级不够,长安具体有哪些人与通天会勾结,不得而知.....” 顿了顿,又继续道:“但得到了通天会老巢的地址!” “他们也愿意带路,换取一条活路.....” 那配合的姿态,与此前的硬气,判若两人。 主打一个能伸能屈,底线极其灵活..... 毕竟,忠诚哪有小命重要? 小命没了,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很好。” 陈宴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啃完的梨子,随手一丢,吩咐道:“谴三个绣衣使者,押送他们前往上邽.....” “也算是我恭贺裴兄王兄,上任的一份大礼了!” “是。”游显应道,当即转身前去安排。 陈宴打了个哈欠,“走,前往渭水边登船,返回长安!” ~~~~ 深夜。 渭水。 战船中。 距离长安三十里。 “我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陈宴站在顶层甲板上,极目远眺长安方向,转头看向边上的朱异,问道:“今儿是几月几日来着?” 陈宴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给遗忘了.... 朱异略作思考后,才开口回答道:“咱们乘船两日了,今日应是四月初三!” 陈宴闻言,拍了拍额头,若有所思,喃喃道:“那明儿就是,四月初四清明了....” “是的。”朱异颔首,应道。 我受了她那么大的恩惠,清明时节也该去扫个墓,见见她......陈宴没有再言语,呼出一口浊气,心中默默做下决定。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记忆中慈爱的母亲..... 陈宴很清楚,自己能得到重要,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是因为能力.... 但更关键的原因,是她与大冢宰之间的关系..... 于情于理,无论出于哪个方面,他陈宴都该前去祭拜! ~~~~ 四月初四。 长安。 郊外。 天刚破晓,墨云缓缓散去,露出淡薄日光,洒落在青山上。 一座陵园外,站满了严阵以待的绣衣使者与禁军。 而其内只有两个面容略相似,神色凝重的中年男人。 “阿棠,我来看你了....” “好久不见啊!” 宇文沪声音沙哑,带着哽咽。 他缓缓蹲下,轻轻抚摸墓碑,手指颤抖。 “阿棠姐姐,我也来了....” “别来无恙啊!” 宇文橫眼眶微微泛红。 “阿棠,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透花糍....” “还有玉露团、巨胜奴、花糕、酥山、樱桃毕罗....” “都是热的,你快尝尝!” 宇文沪打开带来的盒子,将其中之物,一一端出。 不多时,墓碑前就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种糕点,蒸腾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你走后的这些年,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吗?” “那些年,我还无法如现在这般,在你的墓前,与你面对面,近距离的待在一起....” 宇文沪抬手,轻轻拂过墓碑,述说着自己的思念。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 一阵山风吹过,坟头的纸幡猎猎作响,似在回应他的话语。 宇文沪倚坐在墓碑边上,平复住自己的情绪,温和道:“阿棠,你一定很想知晓阿宴的近况?” “你放心,那孩子现在很好,也很出类拔萃!” “我不在长安的这些年,都有暗中派人护着他.....” 出镇外州的年月里,宇文沪都有时常关注陈宴。 但凡出了任何意外,他都无法与阿棠交代..... 宇文沪抿唇轻笑,勾起一抹骄傲,说道:“现在阿宴长大了,他的成长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孩子在天牢死狱中,镇定自若,临危不乱,接手朱雀掌镜使后,一手经办了废帝谋逆案,处置了陈开元,陈稚芸....” “雷霆手段,坚韧心性,可比我家阿泽成器多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现在他去秦州戡乱....” “两战两捷,摧枯拉朽粉碎了叛军主力,倒是有了几分陈虎的影子....” “你别怪我心狠,孩子是块璞玉,需得好好磨砺!” 玉不琢不成器。 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多给机会历练,再捎上阿泽一起,早晚终成大器。 “阿宴远比我想象中,更能沉得住气....” “对于陈通渊那厮,一直有章法有分寸,保持着远超那个年纪的克制冷静.....” 就在宇文沪絮絮叨叨之时,尉迟渂走到了身后,开口道:“大冢宰,陈掌镜使到了!” “你说谁?” 被打断的宇文沪,猛地回眸,问道。 “陈宴掌镜使到了!” “在外等候传见!” 尉迟渂更详细的复述道。 “快叫阿宴进来!” 宇文沪闻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口中喃喃:“还算他有心,知晓该赶回来.....” 第99章 宇文沪今生最大的遗憾 大冢宰果然也在这里....莫非真是对老娘情根深种?.....被禁军引领入内的陈宴,心中嘀咕泛起了猜测,停在二人身侧后,恭敬行礼:“臣下见过大冢宰!” “见过大司马!” 对于宇文沪出现在这里,陈宴是既意外,又没那么意外的.... 就是愈发好奇他们之间,过往的种种与羁绊。 宇文橫点头致意,知晓这俩有话要说,随即默默起身,退至一旁,留出了空间。 “虚礼就免了!” 宇文沪并未回头,只是抬手轻摆,目光依旧不舍地逗留在墓碑上,催促道:“阿宴快过来,给你娘亲磕头.....” 大冢宰这是刚哭过?.....陈宴蹑手蹑脚,小心缓步上前,在察觉宇文橫侧脸上,那似有似无淡淡泪痕之际,应道:“是。” 堂堂权倾朝野、杀伐果决的大冢宰,居然为了他的老娘,能有如此铁汉柔情的一面..... 那一刻,陈宴只觉嗅到了大八卦,震惊归震惊,却尽可能做着表情管理。 “阿棠,你看看,你的阿宴纵使出征在外,也是记挂着你的....” “你把这孩子的心性,培养的极好!” 宇文沪目不转睛地盯着墓碑,长叹一声,继续自顾自对长眠于此的女人诉说。 “娘亲,孩儿看您来了.....” 陈宴没有任何停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落后了宇文沪半个身位。 只是在他刚一靠近,刚一跪下的瞬间,就开始遏制不住情绪,莫名想哭.... 好似是来自这具身体的本能。 是眷恋,是依赖,是思念,是苦涩.... 是没娘的孩子,隔着阴阳,透过忘川,再次见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人。 “这是孩儿从秦州带回来的特产.....” 陈宴打开带来的木箱,将其中的物品,一件一件地取出,“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的,就都带了一些!” “您可别嫌弃!”说着,那抢来的名贵珠宝首饰,金银器具,天水核桃,武山鸳鸯玉..... 各种珍稀之物,整齐地排列在了,那陵墓之前。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宇文沪注视着陈宴的动作,很是欣慰。 阿棠临终前,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儿子了。 所幸他也记挂着她.... “娘亲,孩儿刚从秦州大胜归来,没有辜负您,辜负大冢宰的期许厚望!” “一定是您的在天之灵,冥冥之中护佑着孩儿!” 陈宴直挺身子,重重将头叩在地上,沉声道。 连续三个响头后,徐徐而起,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滴落在地面上。 这煽情的话语,是陈宴的临场发挥,对大冢宰临场发挥.... 但那眼泪却并非如此,是出自这具身体的本能。 甚至都没用到,事先问云汐讨要,抹在袖口的催泪药.... “臭小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宇文沪见状,故作数落一句后,又说道:“别只顾着哭,给你娘亲烧些纸钱!” 说着,那看向陈宴的眼神越发柔和。 同时将一叠纸钱塞了过去。 “娘亲您放心,孩儿现在有大冢宰的庇护,有阿泽这个弟弟,不再是曾经孤苦无依的一个人.....” 陈宴一张张将纸钱,放进熊熊燃烧的火盆中。 这措辞是他精心打磨过的,却也是发自肺腑的实话。 是对身旁的大冢宰说的,也是对曾经是孤儿的自己说的。 来到这里后,他们的确对他很好。 世界是假的,但爱是真的.....陈宴对这话有了深刻的体会。 陵园外。 “阿宴,你知道本王今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宇文沪回眸,不舍地望了眼躺在里面的女人,对陈宴突然发问。 “大冢宰,您还能有遗憾?” “不会是....?” 陈宴抿了抿唇,声音戛然而止。 没有娶老娘为妻? 但这个猜测,他可不敢说出口.... “当年的本王,还没有如今的权势.....” 宇文沪并未察觉陈宴的神色,摇头长叹,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喃喃道:“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也就是你的母亲,嫁给陈通渊那个混账东西!” 说着,语气渐冷,周身透出寒意。 是不甘,还有无力.... 在一无所有的年纪,遇到了最想保护的女人,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更是扎在宇文沪心头的一根刺,永远的恨! 那酒囊饭袋、花拳绣腿的草包,怎能配得上阿棠那颗明珠呢? 陈宴眉头微皱,泛起不解的疑惑,斟酌措辞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冢宰,以您与太祖之间的关系,只要开口求娶,应是不会....” 陈宴记得,太祖可是大冢宰的亲叔父,是大冢宰父亲的幼弟,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 不然,太祖出巡驾崩前,也不可能将权柄移交大冢宰,选定他为宇文氏的族长。 “话虽如此说没错....” 宇文沪苦涩一笑,无奈道:“但陈虎那老匹夫,也就是你的祖父,同样相中了你的娘亲!” “叔父为了顾全大局,只得点头应允.....”当初是开国初期,内根基不稳,外有强敌环伺。 需要拉拢安抚各大柱国,通过各种联姻巩固交错,绝不能有裂痕。 而陈虎眼光极其毒辣,一下就相中了阿棠为儿媳.... 柱国大将军亲自开口,那时的太祖没有拒绝的理由。 凡事让以大局为重的,你绝对不在那个大局之中......陈宴闻言,后世经典之言自心中油然而生。 让你不惜一切代价的,你就是那个代价。 饶是如今权势滔天的大冢宰,也曾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那是命运的戏弄。 念及此处,陈宴忽得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把握住权力,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你娘亲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女子....” “怪我,都怪我!” 宇文沪又是一声长叹,目光变得深邃,“倘若我当时敢于一争,她绝不会嫁与陈通渊,最终郁郁而终....” “你也不会那么小,就没了娘亲!” 说着,右手搭在了陈宴的肩上。 那自责的声音中,是说不出的懊悔。 回忆过去就是在时间的长河里刻舟求剑。 眺望未来又何尝不是,在时间的长河里望梅止渴呢? “大冢宰,这不怨您....” “要怪也是怪陈通渊!” “陈通渊才是导致一切悲剧的根源!” 陈宴握住宇文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眸中透着阴鸷,沉声道。 宇文沪对上陈宴的目光,杀意凛然,“所以他该死!” 第100章 只想求长安青楼的管制之权! 下山路上。 “阿宴,此次秦州戡乱,你办的很漂亮!” “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尽管开口!” 宇文沪情绪已经平复,双手背于身后,转动着玉扳指,说道。 陈宴的秦州之行,收效远超他的预期,堪称完美。 干净利落解决暴乱不说,还以合理手段,令秦州大换血,归于天官府的掌控,省去了后续的很多麻烦。 陈宴闻言,眸中闪过一抹狡黠,试探性问道:“大冢宰,什么赏赐都可以吗?” “只要本王能拿得出的,都可以....” 宇文沪捕捉到陈宴的神情,只是平静一笑,脱口而出。 最懂进退的小子,问出这种问题,肯定是有猫腻的.... “臣下不求金银赏赐.....” 得到许诺的陈宴,没有任何犹豫,开口道:“只想求长安青楼的管制之权!” 说出要求后,陈宴火热的目光中,是难掩的兴奋.... 这是一个他渴求许久的东西,终于找到了机会。 宇文沪一怔,垂眸审视着陈宴,疑惑不已,问道:“你....为何会想要这个?” 原以为这小子,会提什么离经叛道的过分要求,结果就这? 区区管制之权? “不瞒大冢宰,因为这比单纯的金银,来得要更加暴利!”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实话实说道。 “何意?”宇文沪与宇文橫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眸中,看出了不明所以。 不知这小子又有了什么新奇主意.... “恕臣下卖弄,敢问大冢宰,您觉得这天下间,最赚钱的行当是什么?”陈宴故弄玄虚,意味深长地问道。 “盐铁?” “丝织?” “茶叶?” “钱庄?” “还是卖官?” 宇文兄弟二人顺着陈宴的问题,根据朝廷的实况,说出了猜测的答案。 盐是生活必需品,铁可用于制作农具、兵器等。无论哪朝哪代常对盐铁实行专卖或征税,可见一斑。 丝绸、茶叶贸易、钱庄典当俱是暴利。 而最灰产的卖官鬻爵,亦是不遑多让..... 堪称标准答案。 “都不是!” 陈宴摇头,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天下财富在于垄断!” 重音全部落在了最后二字,抑扬顿挫。 汉武帝为征伐匈奴所敛财所设立的“国企”,或者说“汉企”,本质上来说就是.....垄断。 短短两个字,支撑着那烧钱的战争,打出了大汉的兵威。 “你.....哈哈哈哈!”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宇文沪忽得放声大笑,饶有兴致看向陈宴,“你这孩子,总能给本王带来,各种各样的惊喜.....” “详细说来听听!” 宇文沪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趣。 陈宴颔首,略作措辞,说道:“垄断意味着,控制了市场,也就有了定价权.....” “由于只有我一个卖家,他们只能从我这里买入,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 在陈宴勾勒的蓝图中,是源源不断的金银流入。 宇文沪沉默片刻,却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但你想过没有,一旦你定价过高,榨取过狠,他们就会想方设法钻空子.....” “滋生无数你无法控制的地下青楼!” 不可否认,理想状态下的确有可能.... 但长安暗流汹涌的势力,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明面上顶不过,却可以在暗地里使绊子分羹.... 不会轻易被拿捏的! 陈宴眨了眨眼,淡然一笑,意味深长道:“所以,臣下事先准备好了一整套方案....” 陈宴这个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早有腹稿.... 长安,大周,乃至如今天下各国的青楼行当,模式还是处于初级版本,太过于落后了。 他要给这个行业,来点莞式震撼!用良币来驱逐劣币! “看来你是胸有成竹了.....” 宇文沪打量着这自信的小子,笑道:“那好,就予你所求长安青楼的管制之权!” “多谢大冢宰!” 陈宴大喜过望,激动不已,咧嘴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臣下会将所得利益的七成,上交!” 尽管被馅饼砸在头上,陈宴依旧没有得意忘形,忘记那职场生存法则。 大冢宰拿大头,他拿小头,这才稳当! “五成足矣,剩下的你自己留着花.....” 宇文沪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说道:“不过仅这个赏赐,哪儿够彰显你的功劳?” “再给你加虎威将军之勋号!” 宇文橫脚步略作停顿,注视着赐封的自家大哥。 勋官之号最高的是柱国大将军,而虎威将军处于末流.... 但这只是起点,会被不断拔擢。 “阿泽此次也是劳苦功高....”陈宴并未着急谢恩,而是提及了宇文泽。 陈宴并非是个吃独食之人,自己盆满钵满了,兄弟却啥也没捞到。 “那小子能力尚有欠缺,还需好好打磨,不急于这一时!” 宇文沪眸中透着满意,平静道:“本王自有安排.....” 知子莫若父,对宇文泽的状况,他还是极为了解的。 现在也并非是安置的时机。 “是。” 陈宴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叠密信,“大冢宰,臣下在上邽得到了些密信.....” 宇文沪接过,随手拿起翻阅后,又递回给了陈宴,“你是个懂分寸有大局的孩子.....” “尽管放手去做吧!” “孟氏可是极好的鱼饵!”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臣下遵命!”陈宴收好密信,会心一笑。 ~~~~长安。 陈府。 从山上赶回,又陪同大冢宰用晚膳,夜已经深了。 府外。 “出去这么久,可算是回来了....” 朱异伸了个懒腰,看着近在咫尺的家,归心似箭,“我先去叫门!” “等等!” 陈宴拽住了刚准备动作的朱异,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咱们翻墙进去.....” “少爷,你这是又憋了什么坏主意?” 朱异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陈宴,不解问道。 又不是做贼,好端端地翻墙干嘛? 旁边的云汐,亦是一头雾水。 “别问!” “赶紧的!” 陈宴没有解释的想法,催促道。 随即,三人翻墙而入,陈宴屏退了值夜的绣衣使者。 将云汐交给朱异安置后,一个人摸到了澹台明月的房间。 “这个时辰,小辣椒怕是已经睡熟了吧.....” 陈宴蹑手蹑脚,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干什么,他就忍不住想笑。 给小辣椒一个大大的惊吓,满足恶趣味。 再完成上次没做完之事..... “我家小辣椒的睡相还是不错的....” 陈宴溜到床边,借着月光欣赏澹台明月的睡颜,刚一色心大动伸手想去摸春光。 就猝不及防被一渗透寒意的短刀,架在了脖子上。 床榻上女人清冷的声音响起: “谁!” “哪来的登徒浪子!” 第101章 当然是履行一个暖床丫头的职责咯! 这tm怎么跟我设想的剧本不一样......陈宴看着这大相径庭的画面,咸猪手僵在了半空,扯了扯嘴角,求饶道:“女侠,有话好好说!” “咱能不能先把,这刀给挪开?” 陈宴莫名有点慌,好怕小辣椒手抖.... 那就真是没死在战场上,死在了自己家里,大概会遗笑千年了。 “这声音好耳熟....” 澹台明月一怔,眉头微蹙,拿刀的手并未移动分毫,喃喃疑惑:“还真是陈宴?!” 自家主君的声音,她当然能听出来..... 但那臭男人现在不应该在秦州? “是我是我....” 陈宴见小辣椒听出来了,松了口气,商量道:“小姑奶奶,咱能不架着刀说话不?” “还怪吓人的!” 说着,指尖轻抵在刀刃上,试图将其推开。 “不能!” 澹台明月面无表情,不带一丝犹豫的否决,依旧将刀架在陈宴脖子上,两人缓步移动床下点亮了灯。 当烛光燃起的那一刻,她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诧异道:“还真是你?!”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不对,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摸进来?” 澹台明月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回自己家,还像做贼一样,玩潜入这一套? “这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嘛.....”陈宴抓过那柄短刀,丢得远远的,讪讪道。 “惊喜?” “我看怕是惊吓还差不多.....” 澹台明月闻言,斜了一眼张口就来的男人,说道。 那质疑的高冷模样,摆明了就在说: 你看我信你吗? 陈宴耸耸肩,拉着澹台明月到床边坐下,问道:“话说谁家好人,在枕头下面防刀的呀?” “防的就是,你这样的小贼!”澹台明月轻哼一声,抿了抿唇,冰冷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关切,道:“此去秦州戡乱,有没有受伤?” “你这是在关心我?” 陈宴眨了眨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女人,随即徐徐贴近,玩味反问道。 “没有!” 澹台明月下意识将手,抵在两人中间,没有任何犹豫的否认,“只是随口问问....” 顿了顿,又找补道:“你是不知道,你离开的这些日子,青鱼是有多担心你.....” 哪怕她澹台明月的忧虑,并没有比青鱼少多少。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陈宴看着嘴硬的女人,强压上扬的嘴角,“要不自己摸摸,检查一下?” “受伤倒是没有,就是刚才差点交代了!” 说着,牵起小辣椒的手,放在了坚实的胸膛上。 要说这一个多月来,最凶险的时候,就莫过于方才被小辣椒刀抵脖子了.... 真是胆战心惊啊! “还不是你活该!” 澹台明月白了一眼,任由陈宴拉着她的手,幽幽嘟囔道:“看某人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了....” 她没有反抗,甚至不断感受着,掌心传回的触感。 “偷香窃玉,没什么不敢的!” 陈宴淡然一笑,将手搭在小辣椒的腰间,轻轻捏了捏,果断回道。 顿了顿,又问道:“所以,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还是根本就没睡?” 陈宴好奇极了。 他设计的剧本,明明挺完美的,怎么就突然滑铁卢了呢? “从你刚一进屋,我就已经发现你了....”澹台明月的秀手攥成拳,在男人的胸膛上轻捶,平静道。 她睡眠向来很浅。 那进门的微弱异动,早已被察觉。若非觉得能悄无声息越过绣衣使者之人,可能存在的特殊性,她真就一刀割喉了.... “没劲儿!” 陈宴撇撇嘴,“没吓到你,白忙活一场....” “你也是真的闲!” “就喜欢捉弄我.....” 澹台明月望着大失所望的陈宴,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愤愤道。 府上女人那么多,这臭男人就对欺负自己情有独钟..... 想着想着,澹台明月就察觉到陈宴,在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直勾勾地打量她,问道:“你这么盯着我看干嘛?” “明月,咱们之前没完成的事儿,现在是不是也该补上了啊?” 陈宴一手托腰,一手勾腿,将来不及反应的澹台明月,抱在了自己的腿上,舔了舔嘴唇,笑道。 早在前往秦州之前,陈宴就想吃了小辣椒..... 奈何暴乱事发突然,只能无奈暂且搁置了。 但现在嘛,正当其时! “什么事?”澹台明月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耳根子变得通红,怯怯道。 “你说什么事?” 陈宴抬手,指尖轻挑装傻女人的下颌,意味深长道:“当然是履行一个暖床丫头的职责咯!” 说罢,就准备身体前倾,去亲吻她的薄唇。 “不行!” 澹台明月身形一颤,别过头去。 “你不愿意?” 陈宴目睹这一幕,意外极了。 原以为水到渠成之事,没想到小辣椒却会如此抗拒。 “不是....” “我没有不愿意!” 澹台明月低下头,轻咬红唇,羞涩无比,轻声解释:“只是你都多久没好好沐浴更衣了!”“身上臭死了!” 澹台明月抗拒的不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而是嫌弃有味儿.... 某人赶回的路上,肯定是数日没洗澡的。 而她嗅觉又很灵敏..... “我差点还以为,某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事到临头怕了呢!” 陈宴笑了,似笑非笑,调戏道:“要不一起洗?” “你亲自把关一下?” 说着,抬起手来,就要去解女人的腰带。 “我先去给你准备浴汤.....” 澹台明月脸色绯红,猛地跃起,朝外落荒而逃。 ~~~~ 半个时辰后。 沐浴和陪浴的两人归来。 澹台明月刚一上床榻,就拉过被褥,将脑袋牢牢蒙住。 宛如一只将头埋进土里的鸵鸟,在掩耳盗铃的躲避着什么.... “上次主动爬床的时候,不是胆儿挺大的吗?” “这回怎么还怂了?” 陈宴缓缓拉开遮挡的被褥,露出女人娇羞的容颜,打趣道。 “明月的腿不是腿,塞纳河畔的春水!” “明月的背不是背,保加利亚的玫瑰!” “明月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 澹台明月听不懂陈宴在嘀咕些什么,只是声音微颤,“阿宴,轻点....我怕.....” 屋内烛光熄灭。 春床律动。 陈宴亲吻澹台明月的脖颈,热气轻吐,“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但我喜欢煮沸的水,你可以为我再烧一点吗?” 第102章 尴尬的小辣椒,登门夏官府见赵无稽 翌日。 清晨。 一个动作不太协调的身影,蹑手蹑脚,轻轻掠过正在熟睡的男人,刚要下床穿鞋,就被扣住了手腕。 “哎!” “明月,起得真早呀!” 陈宴一把拉回,将澹台明月抱入怀中,把玩着青丝,笑道:“这是想偷偷溜去哪儿?” “我....我去厨房给你准备早点!” 被抓了个正着的澹台明月,脑中飞速运转,终于寻到了一个合理的狡辩理由。 “快松开!” “府上还有很多事儿呢!” 说着,她就开始挣扎,试图借机逃离。 “是吗?” 陈宴眉头一挑,将澹台明月放平到了床榻上,扣住她的两只手腕,似笑非笑。 “大清早的,你还想干嘛?” 澹台明月别过头,轻抿红唇,小脸红扑扑的,羞涩幽幽道:“昨晚还没够吗?” 只要一回忆起,昨夜发生之事,就只觉面红耳赤。 羞死了。 她为什么会想要“逃走”? 就是在两人发生改变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我想让你满嘴孩子气!” 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坏笑道。 “嗯?” 澹台明月愣了愣神,不解其意。 “哐哐哐!” 就在陈宴准备来个晨练之时,屋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谁啊?”陈宴问道。 “是我!” 屋外传来了青鱼的声音。“少爷你醒了?” “现在能进来吗?” 听到这话,澹台明月顿时慌了神,拼命向陈宴使眼色,试图阻止,但却只听得他回道:“进来吧!” “嘎吱!” 随着推门声响起,澹台明月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陈宴,径直钻入了被褥之中。 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青鱼停在床边,打量着榻上蜷成一团的某人,朝陈宴眨巴眼,问道:“少爷,昨夜挺销魂的吧?” “明月的滋味如何?” 显而易见,青鱼就是故意的.... 她一早就得知了,少爷归来,并留宿明月房间的消息。 “青鱼!” 澹台明月闻言,拉开被褥,坐起身来,愤愤喊道。 小辣椒快羞死了。 此时此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怎么了?” 青鱼无辜地眨眨眼,故作惊讶道:“莫非是少爷昨晚的表现不太好?” “真的吗?” 陈宴会心一笑,当即附和道:“看来今夜还得加倍努力啊!” “哎呀!” 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澹台明月又羞又气,娇嗔道:“你们俩真的是讨厌死了!” 美眸之中,满是幽怨。 “好啦好啦!” “不拿你打趣了!” 陈宴见好就收,不再调戏澹台明月,笑道:“快些更衣起身,去看看我给你们带回来的礼物!” 食厅内。 云汐正与朱异一起,用着丰盛的早点,见陈宴等人走来,招了招手,“阿宴哥哥,早啊!” “云姑娘,昨夜可还住的习惯?”陈宴颔首回应,拉过一只凳子坐下,笑问道。“习惯习惯!” 云汐啃着大肉包,连声道:“这府邸真大,东西也挺好吃的!” 原以为身为诗仙的阿宴哥哥,日子会过得比较清贫,宅院也可能颇小。 结果哪曾想,这府邸是真的又大又豪华,远比秦州的刺史府,要奢侈得多了。 关键是府上厨房做的吃食,也是色香味俱全....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姑娘是云汐,乃是公孙神医的关门弟子!”陈宴淡然一笑,转头看向青鱼与澹台明月,说道。 “你们好!” “我是云汐.....” 云汐擦了擦沾着油渍的嘴,朝二女莞尔一笑。 神医弟子?阿宴从哪儿拐骗回来的?......澹台明月扫了眼云汐,又将目光落在了陈宴身上,心中泛起嘀咕。 以她对他的了解,这绝对不是好道儿来的.... 出去一趟就骗回一个神医弟子,某人真有拐卖良家妇女的潜质! 陈宴并不知道小辣椒心中的“诋毁”,继续说道:“今后就住在咱们府上了.....” “平时有什么头疼脑热,找云姑娘就对了!” “对,我医术还算尚可....”云汐点头,自谦附和。 陈宴抬手,揉了揉青鱼的小脑袋,笑道:“云姑娘,这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青鱼!” 说罢,又捏了捏澹台明月面无表情的脸,又介绍道:“着不怎么爱笑的,是澹台明月!” “府上大小事宜,都由她二人管理,你有任何需求,找她们提即可!” 这位澹台姑娘,怎么看起来像是刚破身.....云汐极其眼尖,一扫就察觉到澹台明月的异样,浅笑盈盈,应道:“好!” “就承蒙二位姐妹照顾了!” 由于是自家少爷的交代,青鱼很是热情,上前拉住云汐的手,说道:“云姑娘将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好....” “平日里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衣裳,胭脂水粉,只管开口,不要客气!”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小辣椒不时插一句。 一同用过早点后,结伴去挑选陈宴从秦州“带”回的礼物。 ~~~~ 下午。 夏官府。 一四十余岁左右的官员,自外匆匆而来,停在正伏案处理公务的赵无稽身侧,开口道:“赵兄,有位大人前来寻你.....”“不知是哪位大人?” 赵无稽闻言,抬起头来,疑惑地望向同僚,问道。 那官员还未作答,外边就紧接着响起,一道爽朗的笑声:“赵大人,好久不见啊!” “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异样,吸引了官署内其他官员的注意。 有眼尖的官员已经认出了来人的身份,随即议论纷纷: “这不是明镜司朱雀掌镜使,陈宴陈大人吗?” “他从秦州凯旋归来了?” “冤家路窄啊!” “赵无稽怕是要倒霉了.....” 周围人开始幸灾乐祸。 这可是真正的仇家上门啊! 毕竟,春满楼之事,他们还是知晓的.... 他...怎么是他?!......赵无稽在看清来人的脸后,身形一僵,面色变得极其难看,强撑着抱拳:“见...见过陈掌镜使!” 陈宴那张脸,赵无稽又怎能忘得了呢? 本来前些时日,他就战战兢兢的,现在与自己有怨的小子,大胜归来,权势更甚一步前来找茬..... 念及此处,赵无稽不由地寖出冷汗。 吾命休矣! “咱都是旧相识了,何需如此生分?” 陈宴上前,熟络地勾住赵无稽的肩膀,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赵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咱俩单独聊聊?” 赵无稽无奈点头,随即寻了处僻静之所。 “不知陈掌镜使特意前来夏官府,打算与我聊些什么?”他早已没了最初的桀骜,只剩下对现实的认清。 陈宴淡然一笑,开门见山道:“赵大人,可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话....” “在这世间,多一个朋友,就会少一个敌人?” 赵无稽略有些意外,他听懂了,但又不太敢确定,试探性问道:“陈掌镜使这是何意?” 第103章 恩威并用,刀子抵住对方的腰子 “我是什么意思,赵大人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陈宴打了个响指,对上赵无稽的目光,不徐不疾地开口。 赵无稽摇头,略作沉思后,回道:“可在下并不知心中所想,是否与陈掌镜使所言一致....” 他并非是装傻充愣,而是看不透眼前这个,曾经有过冲突的年轻人。 综合考虑之下,选择了谨慎对待,以免被戏耍,阴沟里翻船。 陈宴将赵无稽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开门见山道:“赵大人能被大冢宰,调回长安担任要职....” “想必能力、资历、忠心无一是欠缺的....” “所以,陈某此番前来,是为了一笑泯恩仇的!” 说着,手掌微微抬起,道出来意也释放善意。 近乎直白的表明,他是为冰释前嫌而来! “没想到陈掌镜使,还真是前来化干戈为玉帛的.....” 赵无稽轻笑一声,叹道。 他有些意外,但又没那么意外.... 毕竟,在陈宴振振有词说出,多一个朋友,就会少一个敌人之时,就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可能性。 只是亲耳听到之际,也还是倍感难以置信.... “你我两家之间的恩怨,说到底不过是,晚辈之间的口角之争而已!” 陈宴抬手,指了指赵无稽,又指了指自己,笑道:“为了区区一个风尘女子,有必要将对方视为仇敌,不死不休吗?” “两败俱伤对谁有好处?” 在从秦州返程长安的途中,陈宴就对这个问题如何处置,做出了反复的考虑。 他们真有深仇大恨,必须走到你死我活那一步吗? 不过是因一个女人,起的小小争执冲突.... 而赵无稽能从地方入长安,肯定是经过大冢宰多方斟酌考察的,能力毋庸置疑。陈宴想起了先生的那句话,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选择主动向前走一步。 更是吃定了其会以家族利益为重! 他竟能有如此气度?还是在笑里藏刀的挖坑?......面对陈宴的态度,赵无稽一时之间也难以分清,究竟是哪种状况,试探道:“理是这个理,但不知陈掌镜使打算,怎样消弭误会?” 能与这位大冢宰宠臣、大周诗仙、年轻将星化干戈为玉帛,是赵无稽求之不得之事,于前途于宗族皆有利。 但多年的官场沉浮,令他不敢轻信,依旧保持着戒备。 “咱们若是绑在一条船上,自然就不会有任何误会了....”陈宴见赵无稽松动,淡然一笑,趁热打铁道。 拉近人与人关系的最快办法,就是一同干脏事儿.... “那陈掌镜使准备如何合作?”赵无稽颔首,认可了这个说法,问道。 他也很好奇,这位年轻的文武大才,究竟又是玩得怎么样的花样。 “简单。” 陈宴淡然一笑,开口道:“我这里有孟饮冰与秦州贼首的来往信件.....”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问道:“赵大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说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叠准备好的信件。 赵无稽接过信件,迅速翻阅浏览后,眉头愈发皱紧,投去疑惑的目光,问道:“陈掌镜使,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就不怕我借机,在背后捅刀子?”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在看到信件内容之时,就已经明白了意图.... 正因如此,赵无稽才越发想不明白,能在秦州两战两捷,败尽叛军精锐之人,会是一个疏忽大意之辈? 总感觉他还有什么后手! “那怎能不怕呢?” 陈宴笑了,眉头微挑,玩味道:“这不也特意带来了,赵大人在明镜司的存档嘛.....” 说着,又不慌不忙地取出了一物,轻轻晃了晃。 这是一件能够走合规途径,捏死面前之人的把柄。 毕竟,有哪个官员的屁股下,会是干净的呢?尤其是一州刺史的封疆大吏..... 此物是在春满楼之后,早就已经备下的。 “陈掌镜使做事还真是,准备周密,滴水不漏啊!”赵无稽轻笑,抬手指了指,叹道。 赵无稽很清楚,陈宴在暗示些什么.... 原本是可以直接弄死你的,但现在我给机会了! 果然,这才符合他对大冢宰宠臣的认知。 “小心驶得万年船!” 陈宴耸耸肩,笑道:“陈某这个人,对下属兄弟怎么样,在长安也还算是有口皆碑的吧?” “赵大人,意下如何,接受还是拒绝?” 曾经在那位大佬身边,待了那么多年,陈宴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其中关键的一项就是,恩威并用! 老好人是活不长的。 释放善意的同时,也得有刀子抵住对方的腰子。 时时威慑,令其心头有忌惮。 “下官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赵无稽闻言,摇了摇头,没有任何犹豫,抱拳道:“愿为陈掌镜使效劳!” 论人设的重要性。 最终成了说服赵无稽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可否认,这小子行事是狠,但对自己人也是真的好,有利皆是共享,从未吃过独食! “识时务者为俊杰,赵大人你的富贵青云还在后头!” 陈宴见状,很是满意,将手拍在赵无稽的肩上,开怀笑道:“孟氏抄家后,会有一成好处,送到你的手上!” “多谢陈掌镜使!” 赵无稽颔首,将那些信件收好,目光一凛,郑重道:“这事儿下官心中有数!”孟氏一族将会成为,他向这位绝非池中物的掌镜使,以及其背后的大冢宰靠拢的投名状。 ~~~~ 两日后。 明镜司。 朱雀堂。 陈宴正于院中,躺在摇椅上晒太阳,还啃着手中的梨子。 “大哥,你这日子还真潇洒呢!” 李璮自外匆匆而来,看着悠闲的某人,感慨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知派人唤小弟前来,可有何吩咐?” 原本李璮是在斗蟋蟀的,但一听陈宴要见,风风火火立刻就来了。 他知道这位不会无缘无故叫的。 “我那继母娘家的事儿,都听说了吧?”陈宴晃着摇椅,随手丢了个梨子过去,问道。 “这都闹得沸沸扬扬了....” 李璮点头,接过梨子啃了一口,说道:“夏官府的军司马赵无稽查出了,孟氏现任家主与秦州贼首勾结的线索,开了个好头....” “而孟氏庶子大义灭亲,提供了坐实罪行的证据!” 这可是长安近些日,最大的热闹。 赵无稽开团,孟氏庶子跟团,一套组合拳打向了孟饮冰。 “这案子就交给你玄武卫来办了!”陈宴似笑非笑,开口道。 撇清明面上的嫌疑,才能更好的点火推波助澜。 “那感情好啊!” 李璮闻言,顿时两眼放光,开始摩拳擦掌。 发财的机会又到了! 第104章 继母的娘家,孟氏兄弟同室操戈 长安。 孟府。 “来啊!” “儿郎们围了这孟府!” “一只苍蝇都别飞出去!” 李璮把着腰间挎刀,精神抖擞,亢奋至极,朗声朝身后玄武卫绣衣使者们,发号施令。 “遵命。” 霎时间,一众玄武卫绣衣使者应声而动,将孟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刚被秋官府传唤归来的孟饮冰,才松了一口气,就乍听明镜司前来,赶忙奔了出来,正面遇上大摇大摆入内的李璮,喘着粗气,问道:“李掌镜使你这是要作甚?” 他的眉宇间,是藏不住的惊慌。 明镜司可是悬在,长安官员世家头上的一柄利剑,煞星上门能有什么好事儿吗? 孟饮冰,任地官府司市大夫,专司市场管理。 “孟大人啊,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李璮停下脚步,身体前倾,打量着孟饮冰,笑道:“你孟氏一族做了通敌叛国之事,本掌镜使自然是奉命前来抄家的!” “冤枉啊!” 孟饮冰心中猛地一咯噔,当即喊起了冤,“我孟氏一族满门忠烈,怎会做的出那等事?” “还请李掌镜使明鉴啊!” 之前在秋官府时,大司寇还说会保全他,查一个水落石出的.... 但怎么也没想到,这前脚才刚一回府,后脚明镜司就跟来了?! 还是奔着抄家来的?! 其余跟出来的孟府中人,亦是随声附和喊冤。 战地记者陈宴同志与李璮落后半个身位,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孟饮冰的情绪变化。 他是不主办,但又怎会舍得错过,这一出好戏呢? “做没做你自己清楚....” 李璮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玩味道:“都证据确凿了,哪儿还有什么冤不冤的?” 说着,左手抬起,向后轻招。 身后的玄武卫绣衣使者中,随即走出了一位身着布衣的中年人,看向孟饮冰的眸中,透着渗人的寒意,冷笑道:“大哥,多年不见,一切可好啊?”“弟对你与二姐,可是想念的紧呐!” 李璮转头,与陈宴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同时退后。 为接下来这兄友弟恭的温情见面,腾出了足够的空间。 “孟瀚仁!” 孟饮冰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分外眼红,怒火中烧,痛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还真是你这个混账玩意儿!” “你竟敢构陷于我!” 孟饮冰陷入了歇斯底里状态。 在秋官府被传唤之时,他就得知其中有孟瀚仁的手笔。 但没想到真的是这畜生,甚至还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什么叫构陷?” 与富贵富态的孟饮冰截然相反,孟瀚仁满脸沧桑,鬓间早已有了白发,忍不住发笑,反问道:“大哥,难道小弟检举的信件,不是你们的笔迹?” “是伪造的!” “那都是伪造的!” “一切都是你在栽赃!” 孟饮冰怒目而视,激动地跳脚,抬手指着孟瀚仁,咬牙切齿地控诉。 那所谓的证据信件,通商是存在的,他承认是真的,但资敌输利、提供便利,却尽是子虚乌有的! 他可从来没有做过啊! “那重要吗?” 孟瀚仁笑了,褶皱堆在一起,颇有几分狰狞,厉声道:“明镜司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孟饮冰的字迹,孟瀚仁当然是认识的.... 至于存不存在仿造,他并不关心,甚至可以力保是真的! 而掌控话语权的明镜司大人们,也必然会认定是真的! “孟瀚仁,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栽赃诬陷,残害亲族,你日后有何颜面去地下,见我孟氏一族的列祖列宗?” 孟饮冰气愤不已,咆哮地质问道。 孟瀚仁徐徐上前几步,冷笑连连,嗤之以鼻,反问道:“你与孟绾一下毒害死我娘,设计将我逐出家门之时,可曾想过你我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那难道不是同室操戈,不是残害亲族?”“你哪来的颜面,说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孟瀚仁只觉一阵恶心。 过往的一幕幕,纵使时隔多年,他依旧是记忆犹新啊! 自己的大哥二姐,可都是佛口蛇心的毒豸! 居然还有脸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指指点点? “哪怕为兄曾经有错,那你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将宗族推向万劫不复啊!”孟饮冰喘着粗气,斥责道。 俨然一副抛开事实不谈的双标模样。 “大哥,你若是不死,如何告慰我娘亲的在天之灵呢?” 孟瀚仁听乐了,笑得极为阴鸷,“孟氏一族随之陪葬,又有何不可?” “哈哈哈哈!” 道德绑架他孟瀚仁? 偌大个孟府,自己可是连一个在乎的人,都没有啊! 巴不得全部都去死呢! 这一出戏码还真是精彩,难怪大哥都会亲自来看......李璮目睹这一幕,啧啧称奇。 不过,尽管此前没有过多参与,但他也可以确定,十之八九是这位好大哥推波助澜的.... 毕竟,将孟瀚仁搜罗出来,也是需要花不少功夫的。 “我掐死你!” 孟饮冰被刺激得怒不可遏,瞪大了双眼,伸手就朝孟瀚仁冲了过去。 “砰!” “啊!” 孟饮冰的动作很突然,但玄武卫绣衣使者的反应却更快,一左一右砸在他的脸上。 并将其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怎么?” “当我明镜司是吃干饭的?” “还想袭击证人,杀人灭口?” 李璮见状,轻哼一声,嘲弄道。 “大哥,你放心去吧,孟氏一族亡不了!”孟瀚仁走到孟饮冰面前停下,笑脸盈盈,躬身前倾,说道:“虽然你们这几支的血脉,会被斩尽杀绝.....” “但日后弟弟这一支,会是孟氏唯一且正统的血脉!” 字里行间,皆在杀人诛心。 最瞧不起的人,他的子孙血脉最终成了孟氏正统..... “啊!” “我要杀了你!” 被刺激得发狂的孟饮冰,试图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愤愤道:“孟瀚仁你这个混账东西!” “那日我真该掐死你,以绝后患!” 此时此刻,孟饮冰心中那叫一个恨啊! 当初就不该存一丝妇人之仁,就该赶尽杀绝的。 “大哥!”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在守门的玄武卫绣衣使者刻意放纵下,一个焦急的女人带着两个年轻的男子,径直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孟绾一,以及他的两个儿子,陈辞旧与陈故白.... 地上挣扎无果的孟饮冰,好似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大喊道:“绾一,快想办法救我!” “孟瀚仁要毁了我孟氏一族!” 另一个正主到了,这回是整整齐齐了......陈宴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笑。 “陈宴,是你!” “这都是你设计的!” 陈辞旧的眼神很尖,敏锐地注意到了,躲在绣衣使者中吃瓜的陈宴,陡然猜到了背后的始作俑者。 “诶,别那么盯着我!”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朝李璮的方向努努嘴,笑道:“我只是来看热闹的,此案是由玄武卫来经办的.....” 陈辞旧还想说些什么,就只见自己的母亲孟绾一,朝陈宴方向而去,作势就要跪下,“阿宴,给你舅舅求个情,帮他一把吧!” “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娘给你磕头了!” 陈宴瞅着这一出,像极了某相声社的那经典戏码,太后欲立汾阳王,设计逼走曹国舅..... 第105章 你不是喜欢磕头吗?今日就让你好好磕个够! “舅舅?” “我哪来的什么舅舅?” “国公夫人你可别乱认亲戚呀!” 陈宴瞥了眼朝自己方向,扑来的孟绾一,冷嗤地不退反进,向前以巧劲一推。 “啊!” 始料未及的孟绾一被迫转向,腿下猛地踉跄,跪在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之人身前。 “诶!” “陈大人,您这是作甚?” 孟瀚仁目睹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尤其是这跪在自己身前的孟绾一,诧异道。 一时之间,看不懂这操作了.... “阿宴,大郎,我是娘啊!” 孟绾一短暂怔愣之后,迅速回过神来,顾不得被跪的是谁,张望寻找着陈宴的方向,喊道:“哪怕从前咱们之间,有什么龃龉,那也是家务事啊!” “你心中有什么怨气,娘给你磕头认错道歉!” “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你就救救你舅舅,好不好?” 孟大国公夫人眼眶红红,俨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言语之中,充斥着动容。 “好啊!” 陈宴笑脸盈盈,答应地不带一丝犹豫。 “真...真的?!” 幸福来的太过突然,饶是装模作样的孟绾一,都有些难以置信。 她原只是想架住陈宴的,却没想到能如此顺利..... “当然是真的!” 陈宴颔首,淡然一笑,看向女人的目光炯炯,斩钉截铁道。好似母慈子孝一般。 “额?” “大哥他能是个心软的主儿?” 李璮见状,摩挲着下颌,心中疑惑。 自己认下的这位亲爱的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他难道还能不清楚吗? 对着达溪珏就是族谱点名,能被一个装模作样的娘们,给忽悠住了? 直觉告诉李璮,这其中有猫腻,尤其他大哥笑得还极其古怪.... 一百分里有一万分的不对劲! 陈宴的笑容愈发渗人,直至透出令人胆寒的阴鸷,冷冷道:“老娘们,你不是要磕头吗?” “你不是喜欢磕头吗?” “今日就让你好好磕个够!” 说着,没有任何停顿,快步上前,径直一把薅住孟绾一的发髻。 老娘们的操作很有可取性.... 但可惜的是用错对象,陈宴不是任人拿捏的曹国舅,更不是委曲求全的大林子。 头皮上传来的阵痛,令正在表演的雍容女人,瞬间花容失色。 “陈宴,你想做什么!” “放开我娘!” “赶紧放开我娘!” 陈辞旧、陈故白两兄弟见状,脸色一沉,厉声大喝。 随即,作势就要冲上去。 “有没有点儿眼力劲?” “还不拦着点两位小公爷,以免影响到朱雀掌镜使的雅兴!”李璮嘴角一扬,勾起玩味之色,适时吩咐道。 左右的玄武卫绣衣使者应声而动,箭步上前,旋即就钳制住陈氏两兄弟。 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掀起。 他李璮可是大哥贴心的好兄弟,怎能让俩玩意儿搅了好事儿呢? “孟瀚仁!”陈宴笑了笑,喊道。 “在。” “将你母亲的灵位请出来!” “是。” 孟瀚仁两眼放光,前去朱异的手中,接过递来的牌位,又快步返回摆在了孟绾一的面前。 灵位为什么会随身携带? 他又会为什么会心甘情愿配合? 一切都是因为的陈宴的许诺。 此刻正是兑现之时。 “陈宴,你想做什么?”孟绾一看清了那摆在身前,刻着熟悉名字的灵位,顿时慌了神。 她装不下去了,就连称呼都下意识地暴露。 “孟绾一,你既然喜欢磕头,那就对着被你害死的这位,好好磕!” “磕个痛快!” 陈宴用力拽着孟绾一的发髻,俯身贴近,一字一顿道。 众所周知,陈宴这个人向来喜欢成人之美.... 继母大人都主动要求了,当儿子的又怎能不满足呢? “陈宴你敢!”孟绾一咬牙切齿。 “砰!” “砰砰砰!”陈宴笑而不语,没有作声,回应孟绾一的只有摁着她脑袋,此起彼伏的磕头声。 那梳得整齐的青丝,散落了一地,随着有序的节奏,上下摆动。 “陈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那可是你娘!” 被绣衣使者牵制住,无能为力的陈辞旧,歇斯底里地质问。 “我娘姓谢不姓孟!” 陈宴回眸,勾起一抹笑意,淡淡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更不是这种心肠狠辣的毒妇!” “砰砰砰!” 说话的同时,陈宴手上的动作,一刻未停,依旧帮助孟绾一,完成着她磕头的心愿。 堪称二十四孝好继子。 “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刺客,没有杀死这个混蛋!” 陈辞旧怒视陈宴,眸中尽是怨毒之色,是藏不住的恨。 但凡这贱人死在了秦州,都不会有今日的羞辱。 他凭什么能有如此好运? “娘,您在天之灵睁开眼看看!” “陈宴大人为您主持公道了!” 孟瀚仁怀抱着母亲的灵位,双目通红,饱含热泪,仰天长啸。 曾经以为这辈子都报仇无望,直到这位大人的属下找上了门.... “国公夫人,你说说你怎能如此蛇蝎心肠呢?” 陈宴闻言,将孟绾一的头薅起,阴阳怪气道:“堂堂孟氏的嫡女,竟能做出毒害庶母之事?”说罢,咂起了嘴,满是嘲弄。 “陈宴,你不得好死!” 额头早已磕破,殷红的鲜血渗出,布满了孟绾一雍容的脸,显得极其狰狞,斜眸盯着陈宴,诅咒的话语从牙缝中蹦出。 这是远比之前任何一次还要更狠的羞辱。 竟让自己给那个贱人的牌位,以及她的儿子磕头..... “国公夫人说什么?” 陈宴侧着耳朵,仔细聆听,笑道:“悔不当初,还要好好忏悔?” “那就只能遂你心愿了!” “砰砰砰!” 话音落下。 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狠意,拽着孟绾一的头,又重重磕在了地上。 他最孝顺了。 怎能忤逆继母的意思呢? 纵使懦弱如孟饮冰,也再也看不下去了,厉声道:“陈宴,陈掌镜使,你今日对你娘的所作所为,一旦传出去了,就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吗?” 陈宴闻言,耸耸肩,淡然一笑,回道:“国公夫人不都说了嘛,这都是我们的家务事....” “再说这磕头也是她自己要求的,陈某不过是成全而已!” 被世人戳脊梁骨? 那首先也得能传出去才是! 其次这可都是,他的好继母要求的呢.... 孟饮冰怒不可遏,痛骂道:“绾一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到头来就这么对她,你真是个畜.....” 但话还未说完,就被陈宴所打断:“孟大人这么心疼的话,不如跟你的好妹妹一起忏悔咯?” “你敢!” 一股不妙的预感,开始疯狂涌上孟饮冰的心头。 第106章 国公夫人可曾听闻瓮烤高煦? 陈宴看都没多看孟饮冰一眼,转头就望向了孟瀚仁,提醒道:“还愣着干什么?” “你大哥还急着对你娘忏悔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陈宴当然不会只顾着自己爽了,而忘了最大的苦主..... “大哥,我的好大哥,你从没想过会有今日吧?” 得到许可的孟瀚仁,郑重将灵位放下,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孟饮冰。 有样学样,照着陈宴的动作,将孟饮冰的脑袋,对准地上的灵位,重重磕了下去。 “砰!” “砰砰砰!” 闷响声中,是孟瀚仁这些年心中的怨气与恨意。 “国公夫人,可还心满意足啊?” 陈宴松开孟绾一,宛如死狗般将她丢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笑问道。 “陈宴,你不要太得意了!” 孟绾一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阴冷地盯着给予奇耻大辱的陈宴,咬牙道:“迟早会遭报应的....” “但凡有报应这种东西,你就活不到现在!” 陈宴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平静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在你咒我之前,还是先考虑一下,孟氏之事会不会牵连到你,以及你的两个儿子吧.....” 报应吗? 他陈宴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他们这些人最大的报应! “你威胁我?”孟绾一愣了愣,读懂了话中有话,沉声道。 “那哪儿能啊!” 陈宴摊了摊手,抿唇轻笑,玩味道:“只是一个小小的善意提醒罢了.....” 说着,他朝摁住孟饮冰的孟瀚仁,以及绣衣使者使了个眼神。 那一瞬间,陈某人心血来潮,想玩个骚的..... 绣衣使者旋即会意,孟瀚仁略作迟钝,也读懂了那个眼神的含义。 几乎是同时松开了,对孟饮冰的钳制.... “姓陈的,我跟你拼了!” 失去束缚的孟饮冰,早已被羞愤冲垮了理智,发疯般朝陈宴冲去。“啊!” 陈宴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抓住孟饮冰扑来的一只手,推在自己的胸口之中,整个人朝后倾倒而去。 平沙落雁式后仰倒在了地上。 向后方滑行了数米。 “陈宴大人!” “大人您没事吧!” 离得最近的玄武卫绣衣使者,迅速迎了上去,搀扶起遇袭倒地的陈宴。 但朱异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静静欣赏着自家少爷的表演。 一个早已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文职老东西,能伤到他家少爷才是有鬼了..... 我的老天爷,大哥这演得也太.......李璮亲眼目睹这一幕,叹为观止,厉声呵斥道:“孟饮冰,你不仅通敌叛国,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朱雀掌镜使?” “其心可诛,罪加一等!” 表演虽然浮夸了一点,但李璮读懂了陈宴倒地前的眼神。 他配合地极为丝滑。 “不!” “我没有!” 冷静下的孟饮冰,僵愣在了原地,他方才只是怒火攻心。 “在场这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还试图狡辩不成?”李璮板着张脸,冷笑道。 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 “不!” “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 孟饮冰还试图替自己解释。 可李璮根本就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冷哼道:“挑衅我明镜司是吧?” “来人啊!” “给孟大人上点刑!” 甭管陈宴是真摔还是假摔,敢对大哥动手,那就是在打他的李璮的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众受过恩惠,捞的盆满钵满的玄武卫绣衣使者,随即准备应声而动。那可是他们的金主爸爸啊! “等等!”陈宴却抬手叫停。 “大哥,怎么了?”李璮见状,略有些疑惑,问道。 “上刑什么的,太麻烦了.....” 陈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似笑非笑,玩味道:“去将那口大缸搬过来!”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院中角落里,不起眼的盛水大缸。 这又是什么玩法?......李璮听得云里雾里,开口道:“还不快去!” 李璮看不懂,但还是吩咐照做。 大哥要做的事,肯定是他的道理的! “陈宴,你究竟想干什么?”孟绾一挣扎着撑起身子,望向那抬缸而来的绣衣使者,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做一道极品菜肴!” 陈宴闻言,眉头轻挑,反问道:“国公夫人可曾听闻瓮烤高煦?”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致敬传奇烧烤大师,朱瞻基同志。 “什么?”孟绾一不明所以。 陈宴并没有解惑,而是转过头去,兴致盎然地吩咐道:“将大缸罩上去,取柴点火!” “是。” 玄武卫绣衣使者当即分头行动,四人抬缸罩向孟饮冰,其余几人前去厨房寻柴,并堆砌点火。 “不...不要!” “啊!” 孟饮冰惊慌失措,拍打着那沉重的大缸,“烫...好烫....” “咳...” “咳咳!” 随着柴火的越烧越旺,燃起滚滚黑烟,缸壁也变得通红滚烫。 “陈掌镜使求你了,给我一个痛快吧!” 哀求声从大缸内不断传来。 现在的孟饮冰,是真的生不如死..... “痛快?”“哈哈哈哈哈!” 陈宴闻言,笑出了声。 痛快就意味着解脱,那太便宜这些人了! 曾经的债要让他们,一笔一笔痛不欲生的还..... “陈宴是故意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故意折磨舅舅,是在报复娘....” 动弹不得的陈辞旧,听着这哀嚎声,只觉一阵刺痛,心中暗道。 “舅舅的下场,会不会有一天也落到我们的身上.....”陈故白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啊啊啊!” 孟饮冰的痛苦惨叫声,持续从缸内传来,直至音量越来越弱。 “老爷!” “老爷!” “爹爹!” “爹爹!” 他的妻妾儿女哭红了眼,心如刀绞。 随着缸内的声音彻底消失,并传来阵阵肉香..... “你敢指使绣衣使者,公然杀害朝廷命官!” “还是以一种如此极其残忍的方式!” 面对嫡亲兄长的惨死眼前,孟绾一目眦欲裂,怒视陈宴。 “法律条文的解释权在我这儿!” 陈宴不慌不忙,风轻云淡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而且,我明镜司要处置的是孟氏一族,也包括了你孟绾一!” “你还想做什么?”孟绾一心中一咯噔,意识到陈宴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将咱们的国公夫人卖入青楼.....” 陈宴舔了舔嘴唇,对着孟绾一慌乱的眼神,戏谑道:“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 “你....噗!” 接连遭受打击羞辱的孟绾一,急火攻心,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轰然到底。 陈宴撇撇嘴,嫌弃道:“这就吐血晕死过去了呀?” “我还没玩够呢!” 第107章 但你的儿子,很可惜不是女人! “娘!” 目睹孟绾一的吐血倒下,陈辞旧、陈故白两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撕心裂肺大喊。 “别嚷嚷那么大声,还没咽气呢!” 陈宴抬手,掏了掏耳朵,嫌弃道。 说罢,弯腰拎起孟绾一,随手丢到了二人的面前。 陈辞旧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女人,浑身不住地颤抖,无力感侵袭.... 那一刻,他终于看明白了,陈宴从始至终都在戏耍,是猫在玩弄老鼠,根本不着急彻底摁死。 念及此处,他眸中的寒意更甚.... “爹爹!” “你杀了我爹爹!” 孟氏后方亲眷中,有一人远比陈氏两兄弟更加激动,那是孟饮冰八岁的幼子孟宣季,稚嫩的声音,哭腔地朝陈宴喊着:“等我长大以后,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陈宴,我记住了你的名字和脸....唔!” 尽管孟宣季年岁不大,却早熟且已记事。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但威胁之言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母亲,孟饮冰的小妾宋文竹,一把捂住了叭叭的小嘴。 这小玩意儿是长不大了......李璮瞥了眼刚才叫嚣的孟宣季,在心中宣判了他的死刑。 如此堂而皇之地威胁,逞一时口头痛快,是真嫌死得不够快.... “陈宴大人,童言无忌啊!” “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宋文竹慌了,跪倒在地,打量着陈宴的神情变化,解释哀求道。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是生了一个这么愚蠢的儿子,连最基本的隐忍都做不到.... 旋即,抬起手来,极具表演地打在孟宣季的身上,责怪道:“你这倒霉孩子,胡说些什么呢!” “娘,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孟宣季委屈极了,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打自己。 “你是在瞎说的!” 宋文竹疯狂使着颜色,又往下摁着孟宣季的后背,“快跪下跟陈宴大人认错!” “我不!” 孟宣季固执上头,挺直腰板,倔强起来,一点都不愿弯下。“没事!” “我怎会与一稚童计较呢?” 陈宴不怒反笑,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好似根本不在意一般,摆手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陈某从不杀女人和孩子.....” “哼!” 得到免死金牌的孟宣季,腰板更是挺直了几分,冷哼一声,口中还在不停嘲讽:“假仁假义!” “装腔作势!” 仿佛在说,不要以为表现得宽宏大量,他孟宣季日后就能放过。 一切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陈宴不以为意,走到孟宣季的面前,开口道:“小孩儿,我来问问你.....” “面前这刀和饧,你会选什么?” “若是选对了,我就放过你一家老小哦....” 说着,取出腰间的短刀,与怀中为哄青鱼开心时常带着的饧。 饧(xing),用谷物制成的麦芽糖,口感甜美。 “你说真的?” 孟宣季眼前一亮,大喜的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试探性问道。 天降馅饼砸在头上,他已经开始期待复仇了.... “那是当然了!”陈宴笑了笑,斩钉截铁道。 身后跪地的宋文竹见状,心中不住地念叨:“选饧,选饧啊!” 孟宣季略作犹豫,目光在两个物件上,不断地打转,“我选...选饧!” 顿了顿,又故作聪明地补了一句:“饧甜甜的,好吃!” “嗯。” 陈宴笑脸盈盈,应了一声,朝朱异使了个眼神。 “砰!” 朱异顿时心领神会,迅速快步上前,一把拽起孟宣季,径直摔在了地上,鲜血横流。 还在得意洋洋的他,根本没预料到死亡会来得这么快..... “宣季!” 来不及阻止,目睹孩子死在眼前的宋文竹,失声大喊:“为什么!”“我的孩儿分明选得是饧!” 美眸之中,透着绝望与质问。 “选饧证明此子城府极深,断不可留!”陈宴耸耸肩,极其耐心地解释道。 这是曾经那个时代的经典玩法... 如果选了刀,证明他有杀心,此子断不可留。 如果都选了,证明他贪欲不浅,此子断不可留。 如果都不选,证明他一身反骨,此子断不可留。 显而易见,陈宴只是玩心大起,不是良心发现,无论怎么选,结果都只会是同一个..... 宋文竹瞪着陈宴,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你说过你不杀女人和孩子的!” “是没错呀....” 陈宴淡然一笑,点点头,肯定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你的儿子,很可惜不是女人!” 他还是陈宴吗?什么时候无耻到了这个地步?......望着巧舌如簧的陈宴,陈辞旧一怔,心中泛起了疑惑。 面前这个所谓的异母大哥,简直与记忆中判若两人。 除了一张脸重合以外,性格行事品行根本与曾经没有类似点。 “陈宴!” “你言而无信,不得好死!” 宋文竹怀抱着断了气的孟宣季,梗着脖子,怨毒咒骂道。 “别动那么大的肝火....” 陈宴淡然一笑,摇了摇手指,意味深长道:“这偌大的孟府,又不止你男人和儿子两个人上路!” 说着,余光瞥向了看热闹的某人。 “明白。” 李璮颔首,朝左右吩咐道:“去祠堂里,将孟氏的族谱翻出来.....” “在册男丁连根给断了!” 族谱点名,斩尽杀绝,已经成了如今朱雀、玄武两卫的惯例。 毕竟,既然是一家人,都得整整齐齐,一起上路.... 至于女眷,自有他们这些好心人养之! “顺带将金银产业田亩什么的,一起给清点了.....”陈宴开口,适时叮嘱道。“遵命。” 玄武卫绣衣使者齐声应道,随即各行其是,开始抄家大业。 “大哥,这孟氏的女眷,你可有心仪的?” 李璮搓着手,凑到陈宴身旁,满脸谄媚,问道。 陈宴一眼就看透了某人的心思,笑道:“行了,你喜欢就先挑吧....” “不跟你抢!” 他之前是真的误会了,李璮的性取向.... 这家伙就是纯血曹贼! 不是别人家的媳妇儿,根本就不玩儿。 “都是自家兄弟,就不跟大哥客气了!” 李璮笑得极其开怀,将目光投向一众跪地,瑟瑟发抖的孟府女眷们,“孟饮冰的正妻年纪太大了,但这小妾和儿媳,还是挺婀娜多姿,风华正茂的!” 那些歧视自己的蠢货,根本不懂什么叫最好的年纪.... 旋即,捏住了宋文竹的下颌,将她的头抬起。 “你....” 女人一惊,不知所措,问道:“李掌镜使,你想做什么!” “小娘子,别那么伤心....” 李璮舔了舔嘴唇,玩味道:“不就是死了个孩子嘛....” “本掌镜使再给你一个!” 陈宴懒得干涉,转头看向孟瀚仁,开口道:“孟氏的家产,我会给你留下三成.....” “并向大冢宰保举你执掌孟氏,接替孟饮冰的官职!” 孟瀚仁愣了愣,旋即喜上眉梢,跪倒在陈宴面前,抱拳道:“多谢陈宴大人!” “愿为大人效死!” 原以为能够报仇,能够看着仇人死于眼前,就是上天保佑了。 但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突然,那些从未奢求的东西,就这么砸到了头上.... 从今往后,他孟瀚仁就是陈宴大人的狗! “老李,你在这儿慢慢玩儿....” 陈宴搀起孟瀚仁,朝左拥右抱的李璮喊道:“我去给魏国公送他的妻儿!” 第108章 父子默契,陈宴给出的选择 长安。 魏国公府。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舅哥的案子,分明是由秋官府接手,为何明镜司就突然上门了?” 陈通渊在厅中走来走去,前后打转,坐立难安。 这刚一回府,就获悉了明镜司玄武卫横插一脚的消息,而他的夫人儿子亦是赶了过去.... “依小人愚见,多半是大冢宰又在与大司寇斗法.....”一旁伫立的齐迁略作思考,小心翼翼地猜测道。 在齐迁看来,这完全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孟氏的案子,只是大冢宰对大司寇发难的一个理由而已.... 至于案子本身,在两位大人物的眼中,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宇文沪那是还真是独断专权!” 陈通渊停下脚步,背在身后的手,瞬间紧握成拳,咬牙愤愤道。 若非宇文沪的从中作梗,陈宴早已死在了狱中,又怎会有后面一系列事? 迟早要扳倒他。 一旦那两位柱国上位,执掌大权,魏国公府的好日子也就要来了.... 就在陈通渊纵情畅想之际,门外传来了管家急促的呼喊声:“老爷....老爷!” “嗯?” 陈通渊抬眸望去,朝跌撞而来的陈管家,问道:“夫人他们回来了?” “不...不是!”陈管家喘着粗气,连连摇头,难掩焦急之色。 “那你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是作甚?”陈通渊不解,疑惑问道。 陈管家好容易将气喘匀,给出了一个如今国公府,最不愿意听到的回复:“是世子回来了!” “谁?!” “他怎么又回来了?!” 陈通渊瞬间不淡定,脸色大变,如临大敌。那就是煞星上门..... 每次回来都没什么好事,不是敲诈勒索银票,就是搬空府中的摆件,连后院中的紫斑竹都没放过..... “国公爷,许久未见了,有没有想我啊?” “我可是想死你了!” “哈哈哈哈!” 陈宴那极其爽朗的笑声,自门外传来,紧接着与朱异一前一后出现。 跟陈通渊的态度截然相反,陈宴可喜欢来国公府了。 每次前来总能有不小的收获..... 他怕是想我死吧?......陈通渊闻言,扯了扯嘴角,心中嘀咕一句,下意识后退半步,问道:“陈宴,你来做什么?” 说着,眸中闪过一抹慌乱之色。 不会是买凶杀人被发现了吧? “这魏国公府是我家,回来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陈宴越过陈通渊,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翘起了腿轻晃,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顿了顿,目光扫过空旷的厅内,又饶有兴致道:“就是这厅内空乏了些,有闲暇多置办些.....” 置办了等你来敲诈搬空?.....陈通渊面色阴沉,心中腹诽,早已撕破脸皮,懒得说些场面话,直接道:“别在那装模作样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不知晓这个逆子的来意,陈通渊总感觉心慌慌的.... 他越是看起来和颜悦色,就越没什么好事。 “来看看魏国公死了没有!” 陈宴斜了一眼,耸耸肩,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惜,令人有些失望....” 说着,咂咂嘴。 俨然一副惋惜至极的模样。 “你!” 陈通渊听到这话,只觉胸中一口气堵得慌。但还没来得及气多久,陈管家见缝插针,在他的耳边匆忙嘀咕了几句。 陈通渊一怔,神色阴晴不定,旋即变成怒意,声量陡增,质问道:“陈宴,你又做了些什么?” “瞧国公爷这话说的,这不专程前来,给你送夫人儿子嘛....” 陈宴坐起身来,以手托住下颌,淡然一笑,戏谑道:“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带进来!” 话音落下。 门外的绣衣使者们应声而动。 出乎陈通渊预料的是,他心爱的夫人是横着被抬进来的,鲜血覆面,狼狈不堪,“绾一!” 顿了顿,看向后面的两个儿子,迫不及待问道:“辞旧,故白,你们娘这额头怎么了?” “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可心急如焚的陈通渊,并未得到爱子的回应,他俩只是胆怯地望向主位上的某人。 “你们这些看着他干嘛?”陈通渊催促道,“快说!” 陈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陈通渊那抓狂的咆哮,笑道:“你们这爹都快急死了,就如实说吧....” “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陈辞旧略作措辞,将今日在孟府发生之事,和盘托出。 陈通渊在听到,陈宴拽着孟绾一发髻,死命往地上磕,又瓮烤了孟饮冰之时,胸前气得上下起伏。 “父亲息怒!” “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陈辞旧与陈故白一左一右,搀扶住了陈通渊,还拍其胸口后背帮其顺气。 “多父慈子孝的动人一幕啊!”陈宴搭着腿,漫不经心调侃道。 “孽障,你真是欺人太甚!” 陈通渊作势就要冲到陈宴的面前,却被朱异给拦了下来。 “那咋了?” 陈宴眉头一挑,径直t0起手式。你别说,你真别说,这玩意儿还真是极其膈应人。 陈通渊被噎住,抬手颤抖地指着陈宴,骂道:“我...你...你还真是死不悔改,离经叛道至极!” “是啊,魏国公不死哦,我又怎么会改呢?” 陈宴点头,热心提议道:“要不先死一个,让我好好悔改?” 陈通渊狠狠瞪了一眼,强行压制住怒气,对陈管家喊道:“还不快去请大夫,前来医治夫人!” “是。” 陈管家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照做离去。 “站住!”陈宴慢悠悠开口,叫停了他。 外边的绣衣使者亦是挡住了去路。 “陈宴,你还想作甚?”陈通渊见状,厉声问道。 “魏国公,本掌镜使只说给你送妻儿,可没说孟绾一的事儿了结了!”陈宴站起身来,踱步靠近陈通渊,眨了眨眼,玩味道。 “什么声音?”陈通渊不明所以。 “孟饮冰通敌叛国,陛下口谕,孟氏族灭!”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传达“口谕”后,话锋一转,说道:“孟绾一是孟氏女,还是魏国公夫人,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陈通渊攥紧了拳头,浑身紧绷,他听懂了这弦外之音,做了良久的心里斗争后,才艰难开口:“说吧,你又想得到什么?” 他很清楚,这就是孽障的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看看,咱爷俩都有默契了.....” 陈宴开怀大笑,打趣道。 顿了顿,收敛笑意,正色道:“我要太祖御赐给祖父的金甲、兵刃,以及印信!” “不可能!” “想都别想!” 陈通渊没有任何犹豫,厉声否决,极其坚定。 “是吗?” 陈宴倒是不着急,走到孟绾一的面前,用脚踢了踢,“那魏国公就自己选吧,你是要保最爱的女人,还是要祖父遗物?” 第109章 陈通渊的选择,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我.....” 陈通渊一时之间,陷入两难两难境地。 一面是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夫人,另一面是柱国老父亲留下遗物。 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爹,你在犹豫什么?” “救娘啊!” 陈故白见陈通渊愣住,不知该如何做出取舍,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焦急催促道。 这两个选择,难道还需要迟疑吗? “究竟要不要为了,一堆没用的死物....” 陈宴见状,趁热打铁,继续施加压力道:“而放弃为你生儿育女的夫人,魏国公你要考虑清楚哦!” 顿了顿,又补充道:“孟绾一的生与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显而易见,陈宴也很想看看,自己的这个渣爹,最终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爹,父亲,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娘去死吗?” 陈辞旧再也沉不住气,抓住了陈通渊的另一只手臂,声音嘶哑,“你知道舅舅他,死的有多凄惨吗?” “被活活用大缸烤死的!” 孟饮冰的死法,可还历历在目。 陈辞旧不敢想象,一旦让自己母亲,落到了陈宴的手中,会遭受怎样的非人折磨.... 母亲曾经可没少,变着法儿地苛待他。 尤其是陈宴在孟府还说,要卖入青楼,根本不像是在说笑的! “是啊!” 陈故白点头,附和道:“难道娘在你的眼中,还不如一堆无用的死物吗?” “陈宴想要,那给他就是了!” 这十几年来,陈故白难得赞成陈宴。 区区死物,怎能比得上他娘的性命重要? 谁也没想到这兄友弟恭的三人,初次达成高度统一,居然在这个问题上....“对咯!” 陈宴打了个响指,目光扫过送来助攻的两人,最终停留在陈通渊的身上,意味深长道:“魏国公,你好好想一想,你的夫人被株连,你这两个宝贝儿子,名声会不会受到影响....?” 论找弱点进行压力,陈宴是专业的。 这渣爹或许可以不在乎地上的女人,但他绝对不可能不在乎,自己寄予厚望儿子的未来! 无论我选哪个,他都是乐见其成的.....陈通渊一言不发,眸中透着凌厉,死死盯着丝毫不急的陈宴。 陈通渊又怎会不清楚,这混账的意图呢? 无论如何,他都是赚的..... 陈宴转身,悠哉走回主位坐下,朝站在不远处的陈管家,喊道:“诶,有没有点眼力见,本掌镜使来了这么久,连茶都不上?” “赶紧去,要最好的茶叶!” “是。”陈管家向陈通渊投去询问的目光,得到自家老爷许可后,才恭敬应道。 随即前去泡茶。 一刻钟的时间悄然而逝。 魏国公府这处厅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又过了半晌,再三斟酌的陈通渊才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孽...陈宴!” “怎么?” 陈宴闻言,轻轻抬眸,手中依旧用杯盖推着热茶,不徐不疾地问道:“魏国公考虑好了!” 陈通渊浑身紧绷,青筋暴起,好似在抑制什么,艰难从牙缝中蹦出了三个字:“你赢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东西给你!” 陈通渊其实并不想妥协。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 就算能为那一堆死物,放弃孟绾一整个女人,却不得不为两个儿子考虑! 这是未来魏国公府复兴的希望! “这就对了嘛,咱们各取所需....” 陈宴满意地点头,抿了口热茶,笑道:“魏国公你留下爱妻的美名,本掌镜使拿回老爷子的念想!”顿了顿,语调突变,催促道:“既然做出了取舍,那还愣着干什么?” “去,给他取来!” 陈通渊深吸一口气,平复住怒意,咬了咬牙,对陈管家吩咐道:“再派人去请大夫!” 陈管家颔首,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转身离去。 一炷香后。 陈管家领着一群下人,捧着陈老爷子曾经的东西回来,恭敬道:“世...陈掌镜使,老国公的遗物在此!” 旧传金甲,长枪,马槊,佩剑,印信一应俱全。 陈宴站起身来,向前走去,一把握住由三人合抬的马槊,随即猛地发力,马槊如蛟龙出海,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带起呼呼风声。 “老爷子不愧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万人敌,哪怕这马槊已沉寂多时,也依旧是寒光凛凛,杀意纵横!” 陈宴感受着马槊上传来的血腥气,心中不住地感慨。 槊身漆黑,透着森冷寒意,槊锋锐利,寒光闪烁。 不知砍下过多少首级..... 他莫非是想杀我?.......陈通渊望着舞动马槊的陈宴,心中一咯噔,下意识退后几步,定住心神,问道:“陈宴,一切如你所愿,可还满意?” “不错!” 陈宴拄定马槊,点点头,笑道:“想必魏国公也不愿,留我的晚饭,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 “告辞!” 说着,将手中马槊丢给了朱异,潇洒转身而去。 几位绣衣使者快步上前,拿过了陈老爷子遗物,紧随其后。 刚走到门口,陈宴似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眸道:“国公爷,反正最终结局都是一样的,下次爽快点....” “这样太浪费我的时间了!” 说罢,在开怀的笑声中,陈宴扬长而去。 “你!”被扎心的陈通渊怒目而视。 半个时辰后。 魏国公府。 屋内。“大夫,我夫人的情况如何了?” 陈通渊见床榻边上的叶大夫,把脉结束,迫不及待地问道。 叶大夫站起身来,恭敬行了一礼,回道:“国公夫人是惊惧过度,又受了大刺激,急火攻心晕过去的.....” “额头上的外伤,老朽已经包扎好了。” “老朽写几副精气安神的方子,给夫人好好调理一番!” 孟绾一的伤势,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并不严重,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皮外伤。 因为当时陈宴,刻意控制了力道,可不能弄死了自己的筹码..... “有劳大夫了!” 陈通渊点头,放下心来,示意陈管家将叶大夫请下去。 “爹,陈宴那厮一次又一次,蹬鼻子上脸,手段还极其残忍,难道还要再忍下去吗?” 屋内没有外人后,陈辞旧再也按耐不住,凑上前来,愤愤道。 一次次的吃瘪羞辱,早已让他变得扭曲.... 恨不得陈宴赶紧去死,将其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你觉得为父愿意忍?” 陈通渊眉头紧皱,反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赵老柱国那边传来了话,让咱们不要轻举妄动,静待时机!” 陈通渊明白两位老柱国的意思.... 要么不做,要么就一击致命! 现在就让那小子再蹦跶些时日,到时候再连本带利收回来! “既然不能有大的动作,那暗处给陈宴添添堵,总可以吧?” 陈辞旧眸中闪过一抹阴毒,冷笑道:“我就不信他没有弱点!” “辞旧,你想做什么?”陈通渊问道。 “让陈宴染上赌瘾,玩物丧志!” 第110章 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反复拿捏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外。 回陈府的路上。 朱异抱着那根马槊,思虑再三,才试探性地开口道:“少爷,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宴斜了一眼,双手抱在胸前,反问道:“朱异,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也就这人是朱异了,若是换作旁人,陈宴回应就是,不知当不当讲,那就别讲了! 朱异点头,略作措辞后,问道:“咱们这样多次蹬鼻子上脸,还不彻底摁死魏国公,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 “或哪次阴沟里翻船?” 纵使可能会惹得少爷不高兴,但朱异还是选择要说。 在他看来,给魏国公府的机会太多了,就唯恐出什么意外,反噬到己身.... “他们不会的....至少现在不会!” 陈宴闻言,淡然一笑,斩钉截铁道:“最多就在暗处,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少爷,你就这么笃定?”朱异望着言之凿凿的陈宴,提出了质疑。 朱异不明白,自家少爷做出这种判断的根据,是由何而来.... “当然!” 陈宴眉头一挑,玩味道:“因为赵虔、独孤昭会摁住,不会让他们轻举妄动的!” 陈通渊父子没脑子,但赵虔、独孤昭是有的。 他陈宴要是站在那个位置上,敌强我弱,一定会选择暂时隐忍,以麻痹对手..... 再如毒蛇潜伏,静待最佳时机,咬住咽喉毙命! “少爷高见!” 朱异顿时醍醐灌顶,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马槊,再次问道:“那咱们此次大费周章的,没拿国公府的金银,又没拿土地产业,就只取了老国公的遗物,是图什么呀?” 朱异左思右想,前看后看,也没瞧出少爷这般举动的好处在哪儿..... 与那些东西的价值相比,几乎可以说是不值一提的。陈宴笑了笑,并未直接作答,而是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朱异,你知道咱们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反复,拿捏魏国公府吗?” “还压得陈通渊,一点脾气都没有....”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朱异略作思索,猜测道:“因为有大冢宰的庇护?” 因为夫人的缘故,大冢宰对自家少爷,可不是一般的器重.....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陈宴闻言,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更重要的原因是,陈通渊能力平庸,文恬武嬉,根本没有得到老爷子旧部的认可....” 顿了顿,语气轻扬,又继续道:“尤其是在他亲自检举,将我送进天牢死狱之后!” 堂堂八柱国世家之一的魏国公府,能如软柿子这般,任人拿捏,忍气吞声,究其根本,就是因为旧部一直袖手旁观..... 在大周的政治生态中,柱国之所以不好对付,可不仅是因为这个人,还有背后的势力,与多年构筑而成的关系网络,使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气连枝。 但陈虎老爷子死后,陈通渊的所作所为,寒了那些旧部嫡系的心.... 毕竟,现任魏国公能对亲儿子那样,难道会对他们手软吗? “......” 朱异沉默了,陷入回忆之中,难以置信道:“似乎好像大概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老国公曾经的嫡系旧部,一直在隔岸观火.....” 若是陈宴没有点出来,朱异根本就没发现,甚至压根没往这上面想。 而自家少爷与魏国公斗了这么久,那些位都没一人站出来干涉..... 细思极恐。 “他们在等,在观望....” 陈宴淡然一笑,抬手拍在朱异的肩上,“想看看你家少爷我,能否担得起老爷子的衣钵!” “也在考察我的品行,又是否值得他们效忠!” 人性就是如此。都想为自己与家族,谋一个好的未来.... 毕竟,良禽择木而栖。 不参与不站队,对陈宴来说,就是最大的善意! 朱异点点头,旋即又猛地摇头,不明所以,疑惑道:“可这些与取回老国公的遗物,又有何关联呢?” “这些物件在陈通渊的手上,是无用的摆设,是废铜烂铁....” 陈宴从怀中,取出被自己收住的印信,垂眸凝视,轻声笑道:“而在我的手上,可以是政治符号,聚拢老爷子旧部的人心!”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站得更高!” 老爷子的遗物,除了念想缅怀之外,的确没什么明面好处.... 但却藏着极强的号召力,待到拥有能令其心悦诚服权势之时,陈宴振臂一呼..... ~~~~ 翌日。 傍晚。 陈府。 “少爷,有几位将军前来登门拜访!” 青鱼来到正写规划案的陈宴身侧,低声通报道。 随即,又说出了来者的名姓.... 陈宴闻言,抬起头来,笑道:“快请!” 片刻后。 顾屿辞、赫连识、贺拔乐等戡乱秦州时的部将,走了进来,行军礼齐声道:“末将见过陈宴大人!” “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如此多礼!” “来坐,都坐!” 陈宴按了按手,笑道。 顾屿辞等人随即落座列席。“青鱼,叫人来上酒!”陈宴看向青鱼,吩咐道。 回长安之后,还未得空一聚,今日正好一醉方休。 “大人,可还记得末将?”赫连识举起酒杯,脸色横肉笑得颤抖,问道。 “我当然记得!” 陈宴举杯碰了碰,说道:“陇积山下,就属你赫连识冲得最猛最快,还阵斩叛军大将,致使其军心大乱!” 赫连识可是难得的猛将。 陇积山一战,给在半山腰督战调度的陈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假以时日,必将名扬天下。 “哈哈哈哈!” 赫连识开怀大笑,转头看向左右的顾屿辞等人,开口道:“我就说回了长安之后,陈宴大人还记得咱吧?” “你们还不信!” “敬大人!” 众人齐齐举杯,挨个朝陈宴敬酒叙旧。 酒过三巡后,陈宴面色泛红,将手随性地搭在顾屿辞的肩上,笑问道:“你们这一个个的,也都论功行赏、加官升职了吧?” “托大人的洪福,大司马调末将为左果毅都尉!”顾屿辞颔首,笑道。 赫连识接过话茬,又继续道:“末将接了顾将军的位置,领校尉之职!” ..... 其余人亦是接连报出了,自己如今的官职。 正所谓战场上摸爬滚打杀出来的交情,是最为稳固的。 这些将领就是陈宴,在军队中的班底雏形..... 众人正喝得正酣畅之际,丫鬟锦瑟领进来了一亲卫打扮的男子: “陈掌镜使大人,大冢宰诏您即刻前去面见!” 第111章 拿忘川赌坊开刀! 这天都黑了,大冢宰爸爸怎么想着这个点诏见.....陈宴闻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心中嘀咕。 略显微醺之态。 “大冢宰此时要见大人您,想必是有什么急迫事....” 顾屿辞见状,伸手托住了陈宴,说道:“大人正事要紧尽管前去,无需顾及我们!” 顾屿辞也喝了不少酒,但却没有喝昏头,仍旧拎得清轻重缓急。 “是啊!” 贺拔乐点头,将半边身子靠在赫连识的肩上,附和道:“酒什么时候都能喝,可万不能误了大冢宰的要事!” 老领导伺候好了大领导,他们这些有革命友谊的老部下,日后的加官进爵还用愁吗? “这次是我招待不周,抱歉了!” 陈宴看着粗中有细贴心的部下,笑了笑,拱手道:“今夜大家在我府上留宿啊....” 随即,转头看向了边上的青鱼,叮嘱道:“青鱼,待会给弟兄们每人,安排一个歌姬舞女!” 这些歌舞伎,其实就是大冢宰赐给陈府的家妓。 可以为家族成员和宾客,提供歌舞表演,以助酒兴,增添宴会氛围。 也可以用于招待贵客,联络感情、利益交换..... 今日府中这些位将领,或许目前职位不算太高,却是陈宴过命的战友,自然是不能慢待的。 (三国时期的貂蝉,就是王允的家妓。) “少爷放心!” “我会安置好各位将军的!” 青鱼闻言,乖巧地应道。 “那就多谢大人美意了!” 顾屿辞等人相视一笑,也不推脱,坦然接受。 “前面带路吧!” 陈宴交代好后,朝那亲卫说了一句,又看向了朱异,“来搀我一把.....” ~~~~晋王府。 书房。 宇文沪正伏案,审阅着各地上奏的政务折子。 那亲卫事先得到了许可,径直领着陈宴,畅通无阻地走进了书房,恭敬道:“王爷,陈掌镜使到了!” 说罢,没有任何停留,快步退了出去,并合上了房门。 “臣下陈宴,见过大冢宰!”陈宴整理了衣衫,恭敬行礼。 面前的这位,可是他的大腿大冢宰爸爸,陈某人可不敢居功自傲,失了礼数。 “免礼吧!” 宇文沪轻轻摆手,鼻子微嗅,抬起头来,“你这浑身酒气的....” “是喝了不少?” 陈宴挠挠头,尴尬一笑,如实道:“臣下与秦州戡乱的将领们小聚,贪杯多喝了几杯!” “与浴血袍泽多联络感情是好事,平日里也该多多走动.....” 宇文沪点头,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认同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叮嘱道:“但切记不要醉酒误事,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 对于陈宴与那些军中将领来往,宇文沪不仅不反对,甚至还很赞同支持。 日后要对这孩子委以重任,就必须得使其有稳固的根基。 尤其是在军中的威望与交情..... 只是作为长辈,该提点的还是得提点,比如不要将破绽留给盯着自己的敌人! “臣下明白。”陈宴抱拳,虚心受教。 其实他每次饮酒都控制了量。 还随身带了云汐特制的醒酒药,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面对大冢宰爸爸这长辈的关怀,再加上酒精的作用,陈宴很是动容.... 宇文沪转动着玉扳指,没有这上面多作纠结,而是直入主题:“本王反复思量过了,你那日说得话,很是有见解!” “垄断之法,的确是给朝廷,提升额外收入的良方!”自清明交谈后,宇文沪就对这垄断留了心,数日来多加斟酌,愈发能预见其中能带来的好处。 不仅是青楼行业,其余暴利行业,也可收归天官府垄断,多多推广。 正所谓手里有银子好办事.... 有了资金冗余,很多新政就可以畅通无阻的推行,于国于己皆有大利! 那当然了,这可是后世的创收神器......陈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心中暗笑,奉承道:“臣下的愚见,能有益于您,是臣下的荣幸!” 国富军强,唯垄断二字。 “还有心思拍马屁,看来是真没喝多.....” 宇文沪斜了一眼,摇头轻笑,戏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本王现下这里有件事,要安排给你去做....” “大冢宰您吩咐!” 陈宴犹如鲨鱼嗅到血腥味一般,酒意尽散,脱口而出:“臣下绝不敢懈怠!” 大冢宰的任务,那可都是金山银山,每次都能捞的盆满钵满.... 更何况深夜紧急安排的呢? “忘川赌坊听说过吗?”宇文沪倚靠在椅背上,左手托着下颌,漫不经心地问道。 陈宴闻言,略作回忆,喃喃问道:“长安城内规模最大,赌客络绎不绝的那家赌坊?” 忘川赌坊他有印象,游显那小子喜欢去,秦州戡乱之时,没少在叨叨这玩意儿。 与其说是赌坊,不如说是一座赌城.... 人流量极大,堪称销金窟! “就是它!” “日进斗金的香饽饽!” 宇文沪似笑非笑,一字一顿道。 陈宴品出了几分深意,眨了眨眼,请示道:“那不知您意欲如何?” 宇文沪目光一凛,收敛笑意,正色沉声道:“拿忘川赌坊开刀!” “使它成为垄断长安赌业的第一步!”说着,猛地握紧了拳头,敲在桌案之上。 黄赌自古以来,就是灰色地带最为暴利的行业.... 必须得掌控在天官府的手中! 陈宴抿了抿唇,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臣下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忘川赌坊应该是,赵老柱国家的产业吧?” 明镜司有过调查,忘川赌坊是由赵虔的侄子代持.... 所得利润尽数进了赵家。 可以说是赵氏一族最大的资金来源.... “怎么?” “阿宴你怕了?” 宇文沪闻言,剑眉轻挑,打趣道。 “那哪能呀?” 陈宴没有任何犹豫,神色之间是难掩的激动:“能给赵老柱国添堵,还能顺带夺下赌业,是臣下求之不得之事!”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拿到这种损人利己的差事,陈宴当然兴奋了! 尤其他已经深深绑在了,大冢宰的战船上,赵虔就是死敌。 “那仍旧是老规矩!” 宇文沪轻笑,指关节敲击桌案,说道:“你放手大胆去做,一切事有本王替你担待!” “臣下明白!” 陈宴舔了舔嘴唇,双眸透着贪婪,笑道:“长安的赌业,连人员带场地都会姓宇文!” “去吧!” “本王拭目以待!” 宇文沪相信他的能力,随性地摆摆手。 陈宴却并未立即离去,而是从怀中取出一物件,捧在手里,说道:“臣下这里有一份建策书,还请大冢宰您过目!” 第112章 建策书,一句“烈士陵园见”的号召力 “什么建策书?” “居然让你写了这么多?” 宇文沪一怔,盯着陈宴手中那厚厚一叠,疑惑道。 那足足有三四本书那么厚。 难怪刚才他总觉得,这小子的胸前鼓鼓的.... 原来是真有东西,不是错觉! “就一点点关于府兵的改革.....” 陈宴淡然一笑,将“建策书”放在桌案上,推到了宇文沪的面前,意味深长道:“以及加强府兵,对大周的更进一步效忠!” 作为曾经大佬身边的牛马,写工作报告的专业性,自然是没得说的。 “哦?” 宇文沪顿时来了兴趣,拿起那“建策书”翻看,眉头微皱,疑惑道:“烈士陵园?” “这又是何物?” “有何作用?” 这是一个极其陌生,宇文沪甚至都闻所未闻的词汇。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对这东西感兴趣。 陈宴轻笑,略作措辞,讲解道:“烈士陵园是纪念,祭祀在战场上,为国征战壮烈牺牲的军人,供奉香火的场所,是他们的安息之所!” “他们的父母、亲人、儿女可以在此缅怀他们的丰功伟绩,铭记他们为大周、朝廷和百姓,所做出的巨大牺牲!” 宇文沪的神色变得极为严肃,朝门外喊道:“来人,赐座上茶!” “是。” 值守的亲卫应了一声,很快送来了热茶,递到陈宴的手上。 “阿宴,你继续说!” “说详细些.....” 宇文沪一字不落地翻看着“建策书”,又继续道。 随着对这“烈士陵园”的更进一步了解,宇文沪深刻意识到,这小子口中所言的“加强府兵对大周的更进一步效忠”.....绝不是一句玩笑话,更不是在吹牛! 而是真的有可能实现。 陈宴回忆着那个红旗下的时代,说道:“烈士陵园可以作为,一个国家精神图腾的象征.....” “它能唤起平民黎庶,对国家和民族的认同感、归属感和自豪感!” “在烈士陵园举行祭祀仪式等,能凝聚民族力量,增强兵民对大周的认同,迸发出更强的战力!” 这个时代的人或许不太能理解。 但灵魂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陈宴,却是曾亲眼见过目睹过的..... 他清楚地知道,一句“烈士陵园见”的号召力,到底有多么恐怖! “嗯。” 宇文沪颔首,眼眸深邃,沉声道:“依你所言,外出征战的府兵,将会更加悍不畏死!” 仅是这只言片语的描述,这位手握权柄的大冢宰,就可以预见那敢打敢杀的战力..... 有了烈士陵园的羁绊,解决不只是征战,还有兵员的征集。 那是源源不断的精壮青年投身行伍,保家卫国,开疆拓土! “大冢宰高见!”陈宴抱拳,奉承道。 “那你这建策书,就是详细的推进步骤咯?”宇文沪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始着手向后翻阅。 不出所料,的确就是建设、管理、宣传的各种方案。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厚一叠了..... “正是。” “只要迅速铺开,再假以年月,我大周的府兵必会焕然一新!” 陈宴深吸一口气,畅想道。 关于军队的改革,武器装备的迭新换代,那其实都是其次的.... 关键是逐步的信仰改造!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三湾铸军魂的含金量。 “好,很好!”宇文沪以极快的速度,审阅着“建策书”,连连点头,夸赞道:“你这还真是写的事无巨细!” 这“建策书”除了写操作方法外。 还详细阐述了,该如何提高战死者待遇,增强身后名,传颂事迹,优待家属,提高社会地位..... 就这一整套组合拳打下去,于国于军皆大有裨益。 更能巩固他的地位,削弱柱国对府兵的影响..... “为大冢宰效命,不敢不尽心!”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郑重道。 陈宴当然得尽心了。 靠山爸爸坐得越稳,他这个走狗的荣华富贵,那就是享之不尽的! “好小子,你总能给本王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宇文沪合上“建策书”,抬手指了指陈宴,满是欣慰,开怀笑道。 阿棠的好儿子,他的至宝。 陈宴似是想到了什么,特意提醒道:“大冢宰,这一策略的核心关键,就在于要令府兵以进入烈士陵园为荣!” 两人在书房,又探讨了半个时辰后,陈宴才告退离去返回府中。 宇文沪靠在椅背上,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笑道:“本王的千里驹,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说罢,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喃喃道:“阿棠,你说阿宴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宇文沪沉吟半晌后,才徐徐收回了思绪,派人连夜去传唤苦命的牛马宇文橫,前来相商要事。 ~~~~ 一日后。 长安。 大街上。 “大哥,你这打扮还真是衣冠楚楚,像极了长安城内的纨绔呀!” 前来碰头的李璮,绕着陈宴转了一圈,饶有兴致地调侃道。 映入眼帘的是,头戴一顶蝉翼纱冠,质地轻薄似烟,隐隐能瞧见底下精心梳理的发髻,束发的白玉簪子温润却透着冷意。 冠上垂下两条细长的丝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无端添了几分风流韵味。身着象牙白杭绸直裰,衣料柔软顺滑,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领口与袖口用墨色丝线绣着精致的卷草纹,看似低调,实则暗藏巧思。 外披一件宝蓝色的半臂,上等蜀锦织就,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如意云纹,举手投足间,金线闪烁,贵气逼人。 手中把玩着一把湘妃竹扇,扇面上绘着一幅春宫图,笔触细腻,色彩明艳。 整个人恰似披着文人雅士外皮,内里却藏着无尽浪荡心思的斯文败类。 “那是。” 陈宴昂首,捏着湘妃竹扇,嘚瑟道:“这可是我把陶允轼叫来,一件一件搭出来的!” 作为长安城内,纨绔头子的平阳侯世子,正好就物尽其用了。 李璮勾住陈宴的肩膀,挤眉弄眼,揶揄道:“大哥,你不会真准备,带咱们上街强抢民女吧?” “还是去欺行霸市呀?” 说着,指了指一旁作类似打扮的宇文泽。 “比这有意思多了!” 陈宴挑了挑眉,用手肘顶了顶李璮,故弄玄虚道:“等你到了就懂了....” “啧!” “还卖上关子了....” 李璮咂咂嘴,却并未多问,满怀期待地随之同往。 半个时辰后。 众人停在了忘川赌坊的门前。 “阿兄,你视事时间带我们,来这赌坊作甚?” 宇文泽望着这人来人往的赌坊,眉头微皱,担忧道:“这要是被父亲知晓了,擅离职守还....” “无妨!” 陈宴抬手轻按,一字一顿道:“咱们是奉命赌钱!” “啊哈?!”宇文泽怔愣住了。 “看到我手里的这些银票了吗?” 陈宴不慌不忙,从怀中摸出一沓一千两的银票,合计起来足足三万两,笑道:“今日的任务,就是输光它们!” 第113章 人傻钱多,压上全身剩下的三万两! 寻常人来赌坊不都是,为了赢钱的吗?.....宇文泽被陈宴的操作,整得一愣一愣的,满是不可置信之色,确认道:“阿兄,你确定是输光?” “确定以及肯定!” 陈宴闻言,用那叠银票轻拍手掌,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输光了不准走,给我敞开了输!” 来自抄家狂魔的底气。 对于别的家族来说,三万两或许很多,输光了可能就伤筋动骨了..... 但在陈宴这里,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反正都是无本的买卖,只要韭菜在,那就是随便割! “那感情好啊!” 李璮盯着银票两眼放光,开始摩拳擦掌,“我老李就喜欢这样的差事.....” 俨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他李某人就喜欢这样变态的要求。 有庄家的暗箱操作,赌赢很困难,可要赌输还不容易吗? 甚至,还没有战绩要求,多好的差事呀! “来来来,分了!” “走着!” 陈宴会心一笑,将手中的银票随手一掐,分作厚度接近的两份,径直塞给了两人。 忘川赌坊内。 人来人往。 庄家与赌徒的声音,此起彼伏。 “买定离手!” “大大大!” “小小小!” “一定是大!”“二三一,小!” “唉~又他娘的输了!” “再来!” 穿着骚包的陈宴领着朱异,宇文泽身后跟着陆藏锋,李璮带着他的两个护卫,各自分头而去。 好华丽的衣着......刚一进门,忘川赌坊的赌倌李福生就瞧见了陈宴二人,心中做出判断,迅速迎了上来,满脸堆笑,说道:“这位公子看着眼生,是头次来咱们忘川赌坊吧?” 俨然一副熟络攀关系的谄媚模样。 (赌倌:主要负责在赌坊中接待客人、介绍各种赌局规则、引导客人参与赌博等工作。) “正是。” 陈宴晃着手中的湘妃竹扇,斜了一眼李福生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场内的各大赌桌,笑道:“初到长安,久闻你们赌坊的盛名,特前来见识一二!” “可不要令本公失望啊!” 目光扫过之处,多是玩的骰子与牌九,像什么天杠、地杠与普通牌型,还有对子与单拍什么的..... 种类着实算不上多。 陈宴莫名开始怀念,有威尼斯商人的年代了,那玩法可太多了,层出不穷! 若有机会,一定要给这些家伙点澳门的震撼。 走近之后,李福生看着陈宴那透着“土豪”气息的打扮,笑得愈发谄媚,恭敬问道:“不知公子想玩些什么?” “太复杂的很是费脑力了....” 陈宴抿了抿唇,略作思考,将湘妃竹扇合上,指了指不远处一台赌桌,说道:“就玩骰子猜点数吧!” “好。” “公子您这边请!” 李福生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后,随即在前方开路。 陈宴扫了眼远处,已经加入赌局的宇文泽、李璮二人后,快步跟了上去。 李福生推开赌桌正中央的几个赌客,给陈宴腾出位置来,热情道:“公子,给您介绍一下,押中三个一的赔率,是以一赔十!” “压中三个二的赔率,是以一赔十五.....”...... 李福生正在详细介绍着规则,却被一脸不耐烦的陈宴所打断:“停停停!” “你就直接告诉本公子,押哪个赔率最高!” 说着,将折扇敲在了李福生的肩上。 将没有耐心又浮躁的富家公子形象,拿捏地淋漓尽致。 “是押中三个六点,赔率是以一赔五十!” 面对大金主,李福生没有丝毫怒意,当即给出了想要的答案。 顿了顿,又贴心提醒道:“但您要慎重啊.....” 不同的点数,有不同的赔率。 而连号的赔率更高,摇出的概率却也是最小的..... 尤其是三个六,近半年来只摇出了七次,还无人能恰好押中.... 陈宴顿时不悦,眉头一挑,厉声反问道:“你是在质疑本公子的财力,还是质疑本公子的手气?” “三个六,压三千两!” 说罢,近乎赌气地抽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重重地拍在了赌桌之上。 像极了易怒又城府的高门纨绔。 “这是哪来的大少爷?” 同桌的王顺昌目睹这一幕,尤其是陈宴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忍不住朝身旁的赌友发问:“居然上来就敢押三个六?” “真是没脑子的愣头青!” 混迹赌坊这么多年,什么奇葩几乎都见过.... 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刚一进来就横冲直撞,奔着最大赔率就去的二傻子。 还真是又冲动又愚蠢。 “不知道,眼生的紧,之前从未见过....” 何守业望着陈宴那张俊美,又因化妆而阴柔的脸,不由地摇了摇头,猜测道:“许是外地哪个富商的幺儿子吧!” 这种有钱又傻不拉几的,十之八九是被家中宠坏了....马庆安将手搭在王顺昌的肩上,嘲弄道:“一看就是人傻钱多.....” “等他输得倾家荡产,就知晓厉害了!” 就在几人窃窃私语议论之时,赌桌上其余人可没管新来的愣头青,各自开始了押注: “一四五,押十两!” “二五六,押一百两!” “一三六,压二十两!” ..... 骰子赌点数,之所以赔率那么高,就是因为比赌大小的概率赌中的成功率低,而且还是远低。 但由于回报率极高,人性贪婪,总有人铤而走险,寻找这种刺激..... 在赌桌上众人的注视下,摇骰倌以极其娴熟的摇晃手法,晃动着骰盅,最终落在桌面上,徐徐解开最终的答案: “五五一!” 摇骰倌的声音,波澜不惊的响起。 “娘的,又错了!” “唉,又亏了一百两银子!” 在揭晓点数后,输到懊恼后悔声随即而起。 何守业推了推那叹气之人,朝面无表情的陈宴努努嘴,戏谑道:“别唉声叹气的,人家输三千两的还没吱声呢!” “你们有什么好沮丧的?” 陈宴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目光灼灼地盯着骰子,沉声道:“再来!” “三个六,压五千两!” 说着,直接抽出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拍在了赌桌之上。 俨然一副越挫越勇的不服输模样。 “得,没看出来这家伙,是如此固执呀!” “还不减反追....”马庆安见状,猛地一惊,叹道。 很是意外。 正常人开门输之后,都会减少押注,但没想到居然有人还增加的?! “瞧瞧人家的魄力!” “咱们也跟!” 王顺昌咂咂嘴,掏出十两银子压了上去。 “四一二!” 摇骰倌的骰盅再次揭晓,陈宴的五千两再次血本无归。 “三个六,压五千两!” “二四五!” “三个六,压五千两!” “一六二!” ...... 好似elo机制一般,一路连输,银票是一张张的归入庄家。 “娘希匹的,本公子就不信这个邪了!”再又一次铩羽而归后,陈宴猛地将湘妃竹扇摔在桌上。 赌倌李福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道:“这位公子,您都已经输这么多了....” “还要再赌下去吗?” 岂料陈宴好似一个输红眼的赌徒般,咬牙厉声道:“当然,我要翻盘!” “八千两...不,压上我全身剩下的三万两!” “我要一盘赢回所有!” “还是三个六!” 那模样癫狂至极。 就是要死磕..... 第114章 哪有小孩天天哭,哪有赌徒次次输 “我勒个娘啊!” “这家伙前面输了这么多,还能拿的出三万两?!” 王顺昌被陈宴的疯狂举动所镇住,倒吸一口凉气。 感叹于他财力的雄厚。 这得多殷实的家底,才经得住这种造法啊? “这家伙怕是已经输红眼了....” “都这样了还不收手?”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大户.....” 马庆安摇摇头,忍不住咂舌。 这是他有史以来,见过最为疯狂的赌徒,没有之一。 “管他呢!” 何守业事不关己,笑道:“咱们瞧热闹就行了....” “看他输得倾家荡产!” 反正梭哈的人不是自己,又无所谓。 周围赌桌上之人亦是被吸引,猜测道:“你们说他输干净后,还会不会借印子钱再赌?” 印子钱是这个时代的一种高利贷形式。 以日活月为单位计算利息,通常利息极高。 例如,借一百两银子,期限为一百天,每日需还一两银子,加上高额利息,实际还款总额远超借款本金。 “很有这种可能....” 瞅着那输红眼的模样,周围人皆是不约而同点头赞同。 赌坊三层阁楼上。 “林管事,要叫停那边吗?” 孙德旺走到一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身旁,指了指一楼成为全场焦点的赌桌,请示道。 “叫停作甚?”林管事右手中盘着核桃,反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人家这上赶着送银子,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捞一条这种肥得流油的大鱼,可远比那些零散的小鱼小虾划算多了.... 就他这一会儿再加上马上要输的,已经够忘川赌坊小半个月的纯利了。 谁会傻到叫停财神爷呢? 孙德旺皱了皱眉,担忧道:“可那位公子一看就是不凡,若是输得太狠.....” 就陈宴那副骚包的打扮,以及这阔绰的出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普通人。 倘若后面站着什么大人物..... “那又如何?” 林管事轻蔑一笑,打断孙德旺的话,反问道:“别忘了我忘川赌坊,是谁的产业,还怕他闹事不成?” 要在忘川闹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万一.....”孙德旺还想说些什么。 却又被林管事无情打断,不屑道:“没有万一!” “赵老柱国要捏死这些外地世家,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长安外边的世家大族又如何? 纵使是在京城内,除了八柱国世家之外,还有谁能让老柱国放在眼里的? 就那赌徒的浮夸打扮,也不可能是出身顶级世家.... 但凡此子敢闹事,正好杀鸡儆猴! 不是,阿兄那边玩这么大啊?......正几百几十两输着的宇文泽,也注意到了陈宴那边的状况,简直太疯狂了。 “公子,您是想想继续赌大还是赌小?” 赌倌的话拉回了宇文泽的思绪。 “有点意思!” 刚输完一万两的李璮,余光瞥向陈宴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越看自家大哥这操作,就越觉得像是在挖坑..... “快开!” “本公子就不信没一次押中的.....”陈宴撸起衣袖,以湘妃竹扇指向那摇骰倌,急迫地催促道。 那眼眸之中,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朱异对陈宴的状况,视若无睹,慵懒地靠在赌桌上围观。 只是在骰盅摇晃完毕,落定的一瞬间,轻拍了下桌面.... 摇骰倌右手按在骰盅上,询问道:“公子,您可考虑好了?” “现在骰子未开,您还能反悔....” 陈宴撇撇嘴,梗着脖子,喊道:“别磨磨叽叽的!” “开,我要翻盘,怎么可能后悔?” 俨然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 周边围观的赌徒越来越多,如潮水般聚集涌过来.... 皆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那就开了....”摇骰倌点头,好言难劝该死鬼,缓缓提起了骰盅。 “这小子死定了!” “三万两要打水漂了!” 旁观的赌徒们心头,几乎是同时浮现出了相同的念头。 不是他们看衰,毕竟某人那手气,臭出了天气,可是一次都没中过..... 而且都到这个份上了,赌坊有的是办法暗中使手段。 随着骰盅的徐徐提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六...” “六...” “还是六!” “是...是三个六?!” 众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被揭晓的答案。 一时之间,在死一般的寂静后,开始全场沸腾。 “这回居然真让他赌对了?!”“真把三个六给压出来了?!” “是真的!” “没有眼花!” “哎呀,早知道就跟着他压三个六了!” 赌徒们的震惊声,此起彼伏,充斥着难以置信。 谁他娘能想到,都已经给那小子打上死刑了,居然还有最终翻盘的戏码呢? 匪夷所思! 除了惊叹声外,后悔声也是不绝于耳。 有些连跪的赌徒,悔的肠子都青了.... 但凡跟了一手,那是多少倍的赔率啊! 周围的庄客,皆向那摇出“三个六”的摇骰倌,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无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 “分明不可能有六点才对啊!” 摇骰倌本人也很无奈,他为了不出意外,还是使了手段的,结果却成了这样。 “你到底是怎么摇得骰子!”庄客们的眼神无声质问。 “哈哈哈哈!” 陈宴开怀大笑,猛地将湘妃竹扇摊开,露出其上的春宫图,朗声道:“赢了,本公子赢了!” “哪有小孩天天哭,哪有赌徒次次输,要想赚,下重注!” 那模样张狂得意至极。 大哥这表情真浮夸!不过刚才朱异,似是拍了下桌面......李璮打量着陈宴的神态,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他怀疑是使了手段..... “诶,三个六的赔率是多少来着?” “我记得好像是,以一赔五十吧?” 陈宴一把勾住赌倌的肩膀,笑问道:“本公子押了三万两,那就是一百五十万两,没算错吧?”“没...没错!”李福生冷汗直冒,硬着头皮答道。 陈宴故意提高嗓门,询问道:“你们赌坊是给现银,还是给银票兑现呢?” 霎时间内,忘川赌坊陷入了寂静.... 那不是一百五十两,不是一万五千两,是一百五十万两啊! 无论是现银,还是银票,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拿出来的.... 纵使能拿出来,也足够使忘川赌坊伤筋动骨了。 片刻后,忘川赌坊的护院头子沈坚,领着一群凶神恶煞的护院壮汉,快步围了上来,严肃道:“这位公子,我们管事怀疑你出了老千.....” “还请你配合我们检查!” 说罢,那群护院就将陈宴,团团围于其中。 “什么老千?” 陈宴乐了,抬手指向沈坚,愤愤道:“骰子是你们的,骰盅是你们摇的,现在说我出老千?” “真是滑天下之稽啊!” “你们忘川赌坊,不会是玩不起,要耍无赖吧?” 言语之中,满是挑衅。 “还请你配合!” 沈坚听着周围响起的窃窃私语,面色铁青,说道:“否则.....” 哪怕此举会影响赌坊的声誉,但依旧必须得如此做,一百五十万两是绝对不能给的。 大不了推出几个“临时工”,开出抵罪,堵住悠悠之口。 威胁之言还未出口,就被陈宴抢先:“否则你们就要对在下用强咯?” 顿了顿,又拱火道:“来啊,天子脚下,难道还怕你们不成?” “敬酒不吃吃罚酒!” 面对陈宴欠欠的挑衅,沈坚怒火中烧,咬牙道:“来人啊!” “将这位公子请下去好好检查!” 第115章 在长安城内,我忘川赌坊的规矩就是规矩! “阁下,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以免追悔莫及!” “你们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是规矩啊!”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坚,不见丝毫的慌乱,还给出了“善意”的提醒。 “老子三思你奶奶个腿!” 沈坚闻言,怒气汹汹地瞪了一眼,抬手指向陈宴鼻子的方向,抑扬顿挫道:“在长安城内,我忘川赌坊的规矩就是规矩!” 那言行举止中,将狂妄二字贯彻到底。 三思? 追悔? 长安城内虎踞龙盘,是有不少大人物能坐到,但绝对不是面前这个纨绔。 “够嚣张,你是这个!” 陈宴见状,点点头,默默举起右手,竖起大拇指,笑道:“在下很是佩服!” 只是这夸赞之言中,却是满满的戏谑..... 居然有人比他这个权臣走狗还狂? “这位公子,你是自己走呢,还是让我亲自来请你走?” 沈坚丧失了所有耐心,不欲再与陈宴说些废话,将手中长刀径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凶神恶煞道。 “我这个人呢,最讨厌的就是被别人威胁....” 被刀刃抵住脖颈处的陈宴,依旧是神色自若,淡然一笑,意味深长道:“尤其是被用刀架在脖子上!” 说着,指尖抬起,轻敲锋利且泛着寒意的刀刃。 “那又如何呢?” 沈坚听笑了,像是观摩傻子一样,直勾勾盯着陈宴,身体微微前倾,嘲弄道:“再不乐意也得受着....啊!” 他根本就不信一个纨绔子弟,还没任何随从护卫的纨绔子弟,能掀起怎样的波浪。 但话还未说完的一瞬,沈坚持刀的手腕,就传来一阵剧痛,口中发出闷哼声。 只见处于围观人群中的朱异,不知何时摸过一枚骰子,夹于拇指与中指之间。 稍稍用力,以暗器手法弹射而出,击打在沈坚的腕子上,震得猝不及防的他连刀都险些拿不稳。 “我受你马勒戈壁!” 陈宴抓住这个千钧一发的时机,抓住沈坚的手臂,腰腿同时发力,将其过肩摔在地。 “砰!” “啊!”随着重重的撞地声响起,与地面亲密接触的沈坚,发出一声惨叫。 头部与身体的骨头传来刺痛感。 “老大!” “老大!” “你没事吧?” 那一众护院这才回过神来,戒备地注视着陈宴,冷冷道:“小子,你竟敢偷袭?” 嘴上说归说,但他们却不敢近一步靠近。 因为陈宴此刻,正用沈坚的刀,抵着沈坚的咽喉处。 攻守之势瞬间异形。 谁也没想到,一个浮夸花哨的纨绔,居然能轻易放倒满身横肉的护院头子..... “打起来了?” “咱们该怎么办?” “要不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赌坊内围观群众中,有一蓝衫男子忍不住发问。 他是来赌银子的,唯恐这冲突波及到自己身上。 “这么大的乐子,走了岂不可惜?” “退远些看!” 吃瓜群众中当即有人回应。 这千载难逢的好戏,要是错过了绝对是要后悔终生的,怎么能不看完呢? 这人的话,得到了赌坊内绝大多数人的赞同.... 皆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却并未离去。 只是依旧有少部分,停留在原地,好似完全不怕被波及误伤一般。 这被酒色掏空的小子,怎会有如此身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沈坚,难以置信仰望着陈宴,心中泛起了嘀咕,口中却朝左右喊道:“还愣着干嘛?” “还不快动手拿下,这个出千又闹事的小子!” 沈坚想不明白,这纨绔子弟面色萎黄,眼周发黑,气息虚浮,一看就是沉迷酒色之相.... 怎会有如此爆发力呢? 但他来不及细想呢,因为终于找到了理由,虽然有点牵强..... “小子,敢在我们忘川赌坊,如此嚣张闹事的,你还真是头一....啊!”得到命令的护院小弟们,应声而动,自四周朝陈宴攻去。 冲得最快那个,眼见即将触及到陈宴,却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动手的人并非是朱异。 而是之前那些,并未退后的“吃瓜群众”,撕开身上碍事的褂子,就以更快的速度攻了上去。 “你说什么?” “我没太听清.....” 陈宴玩味一笑,微微侧身,将另一手放在耳边。 “就嚣张又如何了?” “你们难道还不服气?” 陈宴嘲讽的同时,那些人的动作一刻未停,对着乱了章法的护院们,就是一顿猛烈的拳打脚踢。 其中最卖力之人,透过脸上的伪装,隐隐可以看出是.....游显。 “啊!” “啊啊啊!” 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无人预料到,此前还嚣张的忘川赌坊护卫,现在却躺在地上翻腾。 “之前没人敢闹事,不代表现在没有!” 游显冷笑,一脚径直踹在某一人的两腿之间。 “啊!” 那人浑身抽搐后,彻底疼得晕死过去。 “这他娘是怎么一回事?” 地上的沈坚傻眼了。 自己人竟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就被放翻了全部。 看起来像是花拳绣腿一般.... 可这些护院,都是他精心培养训练出来的啊! “这些人是谁?” “他们不是刚还跟咱们,在一起赌银子吗?” 王顺昌目睹这一幕,尤其是看到其中动手的一些人的脸之时,发出了疑惑。 “这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啊!”何守业眉头紧蹙,身子往后缩了缩,惊叹道。只要不傻,都能看出这些人的不凡之处..... 出手太过于凌厉了! “原来是安排了绣衣使者,乔装打扮潜入.....” “难怪大哥演戏演得这么有恃无恐!” 李璮慵懒地倚靠在一根柱子上,观赏着不远处的好戏,心中暗笑道。 若非那些人动起手来,这伪装的打扮,就连他李璮都没看出来.... 李某人终于理解了大哥留的后手。 “啧!” “你这人多势众的兄弟们,真是一点都不经揍呀!” “才一回合就全都趴地上了.....” 陈宴咂咂嘴,一脚踏在沈坚的胸口上,居高临下,玩味道。 “你是有备而来的?!” 沈坚瞥向周围军容严整的“便衣”,惊讶道。 他很清楚,这些绝不是普通人,是来者不善的硬茬子! “对啊!” 陈宴淡然一笑,用刀背拍了拍沈坚的脸,说道:“从一开始,我就提醒过你,要三思而后行,以免追悔莫及.....” “但阁下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沈坚闻言,冷哼一声,丝毫不惧,厉声道:“你的人能打又如何?” “你可知我忘川赌坊是谁的产业?” “竟敢带人来砸场子?” “真是活腻味了!” 那神态言语,落在陈宴的眼中,像极了那位说出吾名,逗汝一笑的零陵上将军邢道荣,强压着上扬的嘴角,回道:“我要是不知道,就不会来了!” 顿了顿,躬身向下,略微靠近,又继续道:“你倚仗的不就是赵老柱国嘛.....” 他居然真的知道?!他心知肚明还来砸场子?!......沈坚满是难以置信,那一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瞳孔之中,透着惊恐。 清楚知晓背景,还敢前来的,那这来者..... 陈宴直起身子,将刀插在沈坚的脑袋旁,环视左右后,朗声自报家门:“在下明镜司朱雀掌镜使....陈宴!” 第116章 查封忘川赌坊 “你说你是谁?!” “明...朱...陈...陈宴?!” 那一刻,原本还心存侥幸的沈坚,突然天塌了,好似见鬼了般,声音变得颤抖,话都不再说得流畅。 亦是瞬间将这个名字,和那种种事迹联系起来,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变得极其可怖..... 凶名赫赫的煞星,居然乔装打扮来了忘川赌坊,究竟是来做什么的,细思极恐..... “陈宴?” “这是谁呀?” 远处围观群众中,一绿袍男子听着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尤其是注意到沈坚的变化,疑惑道:“沈老大的脸色突然这么惨白了,像是撞见鬼了一样?” 沈坚是什么人,忘川赌坊的常客,都是一清二楚的.... 乃是长安城内有名的恶霸。 居然被一个名字给吓成了这样? “连陈宴大人都不知道?” 马庆安闻言,猛地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人,反问道:“你是怎么在长安混的?” 何守业乐了,当即接过话茬,继续道:“醉酒斗王谢,以诗扬名天下的大周诗仙,你难道没听说过?” 那绿袍男子倒吸一口凉气,似是想到了什么,诧异道:“你说的不会是,前些时日秦州戡乱,两千破三万,又全歼五万叛军,连战连捷的那位陈宴大人吧?!”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怪不得他说这个名字,总感觉是那样的熟悉..... 长安有几人不知,这位猛人大爷的战绩呢? “除了这位文武全才的大人,还能是谁呢?” 王顺昌轻笑一声,反问过后,感慨道:“没想到今日在这赌坊,竟能如此近距离见到,我大周的这位少年英才!” 说着,脑袋轻移,向陈宴所在的方向,投去了敬仰的目光。 “那岂不是说,忘川赌坊这回是踢到铁板了?” 围观赌徒中有盲生发现了华点。 “这不废话嘛!” 马庆安撇撇嘴,轻蔑一笑,做出了论断:“陈宴大人可是明镜司掌镜使,忘川赌坊居然敢对他动强玩赖,此事绝对善了不了了!” 若是换作他们这些平民小老百姓,真就是被随意拿捏,最后忍气吞声了.... 但好巧不巧,招惹到的却是,文武两开花的大周诗仙、戡乱军神、大冢宰的头号宠臣!能被咽的下这口气才是有鬼了! 在边上议论纷纷之时,陈宴垂眸对上沈坚的目光,笑道:“如假包换,正是陈某人!” “大人,饶命....饶命啊!”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触怒了大人您!” 沈坚打了个寒颤,瞬间慌神,哀求道。 俨然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 由于是忘川赌坊的护院头子,他比围观的寻常百姓,还要更了解陈宴的事迹..... “心狠手辣”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这位..... “我还是更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模样!” 陈宴眉头一挑,笑得人畜无害,说道:“麻烦恢复一下!” 顿了顿,又模仿道:“在长安城内,我忘川赌坊的规矩就是规矩!” “啧啧啧!” 说罢,又是一阵咂舌。 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小丑本丑。 就在沈坚手足无措之际,那原本稳坐钓鱼台的林管事,扒开人群,慌忙赶了过来,“陈宴大人息怒啊!”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都是误会啊!” 只是他刚要靠近,就被绣衣使者所拦住。 “对啊!” “这一切其实都是误会!” 沈坚闻言,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附和道。 陈宴摆手,示意绣衣使者退开,看向林管事,问道:“你是....?” “在下是忘川赌坊的管事!” 失去阻拦的林管事上前,抱拳恭敬道。 身旁跟着孙德旺。 丝毫不见此前的淡定。 大哥钓的鱼终于上钩了.......李璮见状,摩挲着下颌,心说一句。宇文泽或许依旧云里雾里,但他却看懂了自家大哥的布局。 活脱脱的“钓鱼执法”..... “哦?” 陈宴收回脚,朝林管事走去,似笑非笑,问道:“你管公然袭击朝廷命官,蔑视朝廷威严,叫做误会?” “管事大人可知,这都是何罪责?”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地上七零八落的护院们。 这些狗腿子动手了,那就是抵赖不了的铁证。 “误会!” “全是误会!” 林管事硬着头皮,脑中飞速运转,辩解道:“是这沈坚鲁莽,不小心顶撞了大人!” 说着,使了个眼神。 “是...都是小人的错!” 沈坚心领神会,从地上爬起,跪在陈宴的面前,又磕又拜,“小人向大人您赔罪!” “管事大人真会睁眼说瞎话呢!”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玩味道:“可你忘了,在场可是有不少亲眼目睹了全程的证人哦!” 顿了顿,朝周围赌徒拱手,笑问道:“诸位兄台,可有愿意仗义执言的?” 话音刚落,王顺昌就走了出来,朗声道:“欺负寻常百姓就算了,居然还欺负到我大周英雄的头上了.....” “我王顺昌就得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你们忘川赌坊先是试图赖账,陈宴大人赢的一百五十万两.....” “又纵容恶奴行凶,将刀架在大人脖子上,居心险恶!” 王顺昌唾沫飞溅,声嘶力竭地进行控诉。 “没错!” “我们都看见了!” “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还要抵赖?” “你们忘川赌坊仗着有背景,难道就能一手遮天吗?” “明镜司也不是吃闲饭的!” 何守业、马庆安等人紧接着站了出来。由于群情激愤,再加上陈宴的名声太好,越来越多的赌徒站出来,帮腔批判。 “看到了吧?” 陈宴淡然一笑,朝身后之人微微抬手,“这些位可都是,我的证人!” 林管事扯了扯嘴角,靠近陈宴,压低声音,商量道:“大人,能否看在老柱国的面儿上,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 “稍后必有厚礼登门相送!” 林管事心里也苦啊! 他真不知道,沈坚这蠢货,怎么就没脑子去用强了呢? 就不能先把人诓进暗室,控制影响后,再行处理吗? 又何至于现在的骑虎难下? “不能!”陈宴笑了笑,缓缓吐出两个字。 顿了顿,看向游显,吩咐道:“查封忘川赌坊!” “将一众人员全部押回明镜司....候审!” 厚礼? 什么样的厚礼,能有忘川赌坊这份礼厚? 陈宴的胃口很大,要的是全部! 游显应声而动,领着一众“便衣”,遵照吩咐开始查封忘川赌坊,并控场拦住那些证人。 李璮见一切尘埃落定,笑着凑上来,说道:“大哥你这真是一套一套的的啊!” “什么时候安排扮演的绣衣使者?” “你猜?”陈宴挑了挑眉,反问道。 ~~~~ 明镜司。 朱雀堂。 刑讯室。 摇曳的火苗将墙上蜿蜒的血痕,照得忽明忽暗,宛如无数扭曲的冤魂在无声控诉。 刑具摆放井然有序,却更显森然可怖。 陈宴把玩着烙铁,看向刑架上捆绑的林管事等人,笑得极其和煦:“来吧,几位,说点本掌镜使想听的东西.....” 第117章 来俊臣的集大成者,读罗织经的! “陈大诗仙,陈掌镜使,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我赵高远是绝对不会,出卖叔父大人的!” 被铁链束缚在刑架上的赵高远,挣脱不得,梗着脖子,青筋暴起,朝不远处的陈宴咆哮,唾沫横飞。 赵高远,楚国公赵虔亲侄儿,忘川赌坊话事人,在被查封之时,连带着一起带回了明镜司。 他对陈宴的意图,可谓是心知肚明,却绝不会让其如愿。 “没错!” 何管事闻言,挺起胸膛,附和道:“我何煜也决计不会出卖主家的!”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赵老柱国对他何煜恩重如山,不仅在濒死之际,施以援手,还收留了他给栖身之所与半生富贵.... 岂能行忘恩负义的小人行径? “嗯....” 陈宴见状,不由地点点头,笑道:“我就喜欢像你们这样铁骨铮铮、忠孝两全的硬汉子!” 言语之中,满是玩味。 “呵!” 赵高远冷哼一声,啐了口唾沫,振振有词道:“别在那阴阳怪气的!” “但凡我赵高远妥协了,就是你陈宴养的!” 身为赵氏族人,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宗族利益远高于个人荣辱性命。 “阿泽过来,为兄传你几项,简单实用的刑罚!” 陈宴不以为意,朝宇文泽招了招手,笑道。 “阿兄请讲.....” 宇文泽快步上前,躬身虚心听着。 他阿兄所传的刑罚,必是不同寻常的,说不定以后能用到..... “第一个,定百脉!” 陈宴捏着手中的烙铁,轻拨盆中熊熊燃烧的火炭,说道:“将犯人固定在一个地方,通过针刺等方式,刺激人体穴位,让犯人全身疼痛难忍.....”顿了顿,并未停歇太久,又继续道:“第二个,喘不得!” “用东西堵住犯人的嘴和鼻子,使其呼吸困难,处于窒息的痛苦状态.....” 不愧是阿兄,总能有新东西.......宇文泽在心中,将这两项刑罚默默牢记下。 阿兄简直就是他的百科全书,人生引路人。 “老宋,还愣着干嘛?” “给阿泽演示起来!” 陈宴放下烙铁,打了个响指,看向也在默记的宋非,吩咐道。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最靠边刑架上的小喽啰。 正所谓寓教于学,现场模拟实操展示,才能让宇文泽,有更深刻的领悟。 “是。”宋非应了一声,当即招呼两个绣衣使者,前去照做施刑。 片刻后,那俩小喽啰的痛苦的惨叫声,开始响彻于刑室。 “死猪愁。” 陈宴不徐不疾,又道:“用铁制的刑具套在犯人的头上,然后不断收紧,使犯人头部受到极大的压力,痛苦不堪,连猪见了这种刑具都会发愁。” “醋灌鼻。” “将醋灌进犯人的鼻子里,醋的刺激性会使犯人鼻腔(和呼吸道)产生强烈不适,引发疼痛、呼吸困难等。” “枷楔。” “让犯人戴上枷锁后,在枷的缝隙里插入木楔,使枷逐渐收紧,对犯人的颈部和身体造成压迫,导致疼痛和呼吸困难。” ...... “玉女登梯”,“仙人献果”,“驴狗拔”,“犊子悬车”,“突地吼”,“著即承”等一系列,经过实践备受好评的酷刑,被陈宴娓娓道来。 宋非听得如痴如醉,见自家大人停下来后,猛地回神,朝边上几个绣衣使者,喊道:“你们几个愣着干嘛?” “大人都说完了,还不照做!” 刑室内的绣衣使者们兴奋无比,一个个如获至宝般,朝刑架上之人走去,开始亲自实操尝试。 试问明镜司众人,谁能对酷刑不感兴趣呢? “陈宴,你还真是残忍至极!”还未被轮到的赵高远,听得脊背发凉,汗毛耸立,骂道。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这堂堂面容俊朗的大周诗仙,竟是如此残忍凶狠之徒!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阿泽,下一个名唤,凤凰晒翅.....” “把犯人的手脚分别绑在木架上,然后像拧麻花一样,慢慢转动木架,使犯人的身体关节扭曲、脱臼,痛苦不堪。” “我家大人还真是学富五车,无所不精....” “当真是天生的绣衣使者!” 宋非叹为观止,心中钦佩道。 绝非他宋非见识浅薄,而是这些随便挑出一项,都比明镜司存在的酷刑还厉害。 而且种类繁多,没有重样的.... 宇文泽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阿兄,这些你都是从哪儿知晓的呀?” 俨然一副好奇的模样。 “这些啊,都是为兄一位姓来的故友,所呕心沥血发明的!”陈宴淡然一笑,拍了拍宇文泽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作为来俊臣的集大成者,每一种酷刑都是了然于胸的。 毕竟,他可是读罗织经的! “原来如此,若有机会一定要为弟,引荐这位来兄啊!”宇文泽颔首,说道。 宇文泽是真的很想认识,这位自家阿兄的故友.... 能发明出这么多的酷刑,简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那怕是有点难了.......陈宴闻言,心中嘀咕一句,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再传你一项,为兄压箱底的酷刑!” “名曰....乱弹琴!” 认识老来? 怕是还有两百多年,他才可能会出生吧..... 有好东西,快记下了......刑室内众人听到这话,皆两眼放光,俨然俱是求知若渴。 毕竟,这些东西学到就是赚到了!陈宴并未卖关子,在全场注目下,沉声介绍道:“取两根铁丝,从他们的外肾穿过去,然后来回拉动!” 顿了顿,抬手指向还未上刑的赵高远、林煜二人,笑道:“既然这两位如此硬气,那就请他们好好品一品乱弹琴!” 陈宴此前并非虚言,他是真的喜欢铁骨铮铮的硬骨头。 因为骨头越硬,敲起来就越有意思,配得上最折磨的刑罚..... (乱弹琴进阶版:要那种细细的铁丝,上面全都是刺,然后穿过去,之后穿回来,最后再撒点盐继续穿。) “遵命!” 这次不待宋非开口,两名绣衣使者就迫不及待应道,朝两人而去。 赵高远只觉胯下一阵寒冷,他脑补过无数种酷刑,却从未想过这种,看着那靠近的绣衣使者与铁丝,把心一横,转头喊道:“何煜想想你的亲族!” 显而易见,赵高远不知何管事能不能挺住,只得以亲族相威胁。 “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疼痛声,不绝于耳。 半刻钟后。 赵高远双眸布满血丝,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黄白红之物顺着脚踝缓缓流下,声音变得虚弱却依旧坚定:“姓陈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是绝对不会吐出任何一点,对我叔父不利信息的!” 赵高远不知自己是如何,挺过这极致的羞辱与折磨的。 但意志却没有丝毫动摇..... 而林管事早已昏死了过去。 “没事儿,不要紧,你们吐不吐都不重要.....” 陈宴耸耸肩,毫不在意,说道:“我只是单纯手痒,找个理由演练一下刑罚而已!” “什么?!” 好不容易挺过来的赵高远猛地一怔,诧异道。 “别这么惊讶.....” 陈宴眨了眨眼,缓步上前,靠近赵高远,似笑非笑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要的就是你们不供出来,而是将罪名抗下呢?” 第118章 只有权力才能打败权力 “陈宴!” “你这话是何意!” 赵高远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原本惨白的脸上,开始有了血色,顾不得两腿之间的剧痛,开始疯狂挣扎。 “字面意思咯!” 陈宴见状,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玩味道:“我要逼出关于赵虔的口供,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妨直接告诉你,我要的本就是所有罪责,都落在你们的头上,不向外扩散!” 因为先入为主,所以产生了错觉。 但凡他陈宴真想,从他们的口中,逼出些什么来,就不会用普通乱弹琴,而是直接上进阶版了。 这个蠢货从未意识到一个问题,波及赵虔又如何? 大周律法根本审判不了柱国。 只有权力才能打败权力。 “你从始至终都在耍我们?!” 赵高远脑子嗡嗡作响,瞪大了双眼,恍然大悟,大喝道。 那一刻,此前硬气无比的赵高远,如遭雷击.... 白扛了。 这混蛋从头到尾的目标,其实是忘川赌坊,完全的戏耍! “中肯的,正确的,一针见血的!” “你终于是开窍了!” 陈宴淡然一笑,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那动作与言语,杀人又诛心..... 宇文泽亦是错愕不已。 他也没想到,自家阿兄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宴你混账!” “混账!” “贱人!” “陈老柱国怎么有,你这样阴险狡诈的孙子!”“你不得好死!” 赵高远开始无能狂怒的破防。 直到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串联起来了.... 一切都是算计,之前赌银子诈输是,现在酷刑折磨也是。 “谬赞了!” 陈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拱了拱手。 对手的辱骂,可远比阿谀奉承的马屁,来得动听多了..... 顿了顿,转头看向宇文泽,问道:“都记下了吗?” “全记下了!” 宇文泽点头,应道。 “那就好!” 陈宴笑了笑,招手唤来宋非,吩咐道:“得了空闲整理出来,顺带把咱们明镜司的刑罚给更新了!” “是。” 宋非连声应道。 作为老绣衣使者,他很清楚,这一次酷刑的更新,会给明镜司带来什么..... 凶名更甚! 别看赵高远挺住了半刻钟,但其他人早已想要吐口,只是被堵住了嘴而已。 “哦对,老张!”陈宴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喊道。 “属下在。”张文谦应声上前。 “你去捏造几个合适的罪名,扣在他们以及忘川赌坊的头上!”陈宴淡然一笑,说道。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捏造恰当的罪名,为的就是师出有名,用大义名分接管忘川赌坊,乃至整个长安赌业。 谁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甚至,在长安民间还能留下美名..... 赵高远目睹这毫不背人,公然捏造的操作,歇斯底里咆哮道:“陈宴,叔父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陈宴头也没回,转身离去。 ~~~~朱雀堂。 院中。 一中年男人早已等候多时,见陈宴前来,当即快步迎了上去,恭敬行礼:“见过陈宴大人!” 陈宴顿住脚步,斜了一眼,略作打量,开口道:“孙德旺是吧?” “你做的很好!” 其实无论赵高远也好,林煜也罢,都没发现刚才的刑室中,少了一人,副管事孙德旺。 并不是游显抓漏了,而是此人早已被收买。 且竭力配合着陈宴的行动.... 沈坚那犯蠢的质疑出老千,公然赖账,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武力威胁,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多谢大人夸赞!” 孙德旺满脸谄媚,笑道:“小的微末之劳,不敢居功!” 顿了顿,又奉承道:“全是大人您运筹帷幄,决策得当,才能一举定乾坤!” “你还真是会说话!” 陈宴被哄得大笑,从怀中摸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递了过去,说道:“这是答应你的一万两.....收好!” “多谢大人!” 孙德旺大喜过望,双手颤抖着接过。 他知晓陈宴的人品,但当真的兑现的这一刻,心中还是无比的激动。 这是自己辛苦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啊!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呼出一口浊气,平静说道:“深夜会有绣衣使者,护送你及一家老小离开长安.....” “是。”孙德旺点头,不疑有他,只剩下对日后大富大贵的畅想。 难掩兴奋之色。 “退下吧!” 陈宴摆摆手,“日后好好隐姓埋名生活.....” 孙德旺没有任何犹豫,当即退走。 只是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背对着的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狠戾,嘴角勾起冷笑。 这种没有了价值的二五仔,要出了长安再处理。 毕竟,城内杀了不方便埋尸.....~~~~ 一个时辰后。 陈宴躺在摇椅上,慵懒地晒着太阳,咂咂嘴,呢喃道:“许久未去见江蓠了,好想查她的学历啊!” 就在盘算之际,身后想起了宋非的声音: “大人,忘川赌坊的库藏清点出来了....” 陈宴的思绪,猛地被拉回,脱口而出:“念!” 宋非打开手中的“汇总清单”,朗声道:“金条三百根,银锭五大箱,铜钱五十万贯,金银器皿四十余件,珍珠一百颗,翡翠玉器三百件.....” ...... 像什么海棠硬红蕉叶杯,镶金象牙老箸,雪山人参等各式奇珍异宝,层出不穷。 “啧,赌坊还真是吸金.....” 陈宴咂舌,这还是楚国公府后,忘川赌坊剩下的,又继续道:“除了金银珍宝之外,其他的数量呢?” “京城宅邸五处,占地总共约五十亩,房屋共计两百间,地方别业三处,每处占地约三十亩,房屋五十间。” “良田五千亩,分布在不同州县,地契一百份。” “丝绸衣物两百件,锦缎一百匹,绫罗五十匹.....” ...... 虎皮,玄狐皮,银狐皮,狼皮,大毛黑灰鼠皮,紫貂皮等无数。 “丢了忘川赌坊,楚国公府怕是得伤筋动骨了.....”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饶是他都叹于赌坊的摇钱树本质,不抄不知道,一抄吓一跳。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些东西按惯例分吧!” “另外,锦缎、绫罗,还有各种皮挑好的,多往我府上送些,家里女人多!” 女人们既然跟了他,肯定不会亏待的,纵使是萧芷晴都是有份的。 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是。” 宋非点头,应道:“属下明白。” 陈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目光投向长安东北方向,玩味道:“这么久了,我还从未去过秋官府署衙拜访过.....” “不知赵老柱国见到我,会是何等的表情呢?” 第119章 赵老柱国的两个嫡孙打上门来了 “大人!” 游显自院外,一路小跑而来,神色略带些异样。 “咋了?” 陈宴活动着筋骨,寻声望去,心血来潮,打趣道:“你这慌慌张张的,不会是挑到美娇娘,饥渴难耐了吧?” “今日许你提前放衙!” 说着,一顿挤眉弄眼。 俨然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不是!” “大人,你在讲些什么呢?” 游显不由地愣了愣神,停下脚步。 顿了顿,轻拍胸口,又继续道:“属下一身正气,怎能因女色废公事!” 那语气那神态,说得叫一个理直气壮、言之凿凿。 好似对公事有多热爱一般。 尽管他刚的确,才从忘川赌坊挑了个合心意的小娘子,打算纳为侍妾..... “行了,不说笑了!” 陈宴瞥了眼死装的某人,大家都是男人,谁又不了解谁呢,摆摆手,收敛戏谑之态,漫不经心道:“你这匆匆而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玩归玩,闹归闹,但能让游显这小子,如此急躁跑来的,绝不会是什么简单之事.... 不过,反正天塌了有大冢宰顶着,根本不用慌。 游显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正事,如实说道:“大人,赵老柱国的两个嫡孙打上门来了!” “要向咱们明镜司,讨一个说法!” 他刚一回来,就正巧遇上了,前来堵门找茬的赵氏嫡孙。 而且还带来了不少的人手。 大有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你说谁?!” “谁打上门来了?!” “是谁要找我明镜司要个说法来着?!” 捕捉到关键字眼的陈宴,肉眼可见的变了脸,脱口而出。 却不是愤怒,而是亢奋! 那原本还没有波澜的眸子,瞬间透彻大亮,好似吃了蜜蜂屎一样..... “是赵老柱国的嫡孙,楚国公世子夫人所出的那两位!” 游显闻言,又再次重复,详细介绍了一番。 顿了顿,又继续道:“此刻就在大门之外!” “一起来的还有.....” 赵虔不乏妻妾,子孙众多,但嫡孙却唯独只有这两个,捧在手心中的宝贝疙瘩。 游显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按耐不住的陈宴所打断:“哈哈哈哈!” “走走走,快走!” “可不能让两位赵公子久等了!” 说着,一把拽住游显的肩膀,就迫不及待地朝着他的来时路跑去。 “好客”至极,一刻都不愿多停留。 “这赵氏嫡孙打上门发难来了,阿兄怎么看起来,如此兴奋呀?”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宇文泽,挠了挠头,不明所以,疑惑道:“比刚抄完忘川赌坊,还要更加兴奋.....” 他阿兄方才那反应,真是令人看不懂一点,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么有背景的苦主,上门来找麻烦,难道不应该头疼吗? 结果却是截然相反.... 李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宇文泽的身后,声音幽幽响起:“因为这可是,上赶着将把柄主动送上门来,咱大哥能不兴奋吗?” “他这已经很克制了.....”“咱们也快去看热闹吧!” 有些时候,李璮是真的佩服且羡慕陈宴的运气..... 蠢货这种生物,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尤其是世家出品的,结果人家还自己送上来了! 若是换作他李璮,怕是已经蹦起来了.... ~~~~ 明镜司外。 “陈宴那王八犊子,真是狗胆包天!” 赵青石满脸不悦,满是愠色,腰间一条镶嵌着拳头大的翡翠腰带格外惹眼,朝陈辞旧,厉声道:“对你们魏国公府肆意妄为,也就算了.....” “这回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对我楚国公府的赌坊下手!” 说话间,胸前上下起伏,满是火气。 赵青石,赵虔嫡长孙。 “这混账羔子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赵惕守双手叉腰,眉毛细长,阴冷道:“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马王爷三只眼!” 在长安招惹其他世家,无关紧要,现在却骑在了他楚国公府赵家的头上,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真当他赵家,是没了柱国老爷子的魏国公府,可以任意予取予求? “没错!” 陈辞旧闻言,连连点头,添油加醋拱火道:“再不治治那陈宴,他都快飘得没边了.....” “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了他!” 很显然,赵氏二子的态度,正中陈辞旧的下怀。 原本他还想借赌博,让陈宴上瘾,玩物丧志的,结果却没想到,赌坊直接就被查封了.... 不过不要紧,正好借势顺水推舟! “放心,本公子定让他摆正自己的位置!” 赵青石咧咧嘴,盯着明镜司的大门,冷笑道。他已经准备好了,无数种手势那混蛋的手段..... 让其深刻领会什么叫,得罪楚国公府的惨痛下场! “大哥二哥,咱们直接来寻陈宴的麻烦,是不是太莽撞了些?” 因不放心而跟来赵凛舒见状,上前轻拉两人的衣袖,提醒道。 顿了顿,又抬手指向前方透着寒意的大门,小心翼翼道:“这地儿可是明镜司啊.....” 真不是他赵凛舒怂,没有胆量,而是此时此刻所处之地,是长安最凶名赫赫之所.... 是多少人全须全尾的进去,又残破不堪、一段一段出来的明镜司。 而且,陈宴此次挑选的时机,又是极佳,他们的父祖因修葺祖坟,皆不在京,万一出了什么事.... “莽撞个蛋!” “明镜司又如何?” 赵惕守甩开赵凛舒的手,趾高气昂,扯着嗓子道:“咱们什么身份,什么家世,谁敢动咱们?” 旁的世家忌惮明镜司,但有赵老爷子坐镇的楚国公府,还需要怕吗? 赵惕守此次前来,一是为了向陈宴找回场子,二是为了证明给家里看..... 让父祖看到他们两个嫡孙的能力。 “就算是明镜司督主来了,也得客客气气.....”赵青石没有那般激动,却也是点点头,认同道。 赵凛舒还想劝些什么,刚要再试图说些什么,明镜司的大门却打开,紧接着陈宴的声音传来:“辞旧,你也在啊!” “果然是我的好弟弟啊!” 在看到人群中陈辞旧的第一眼,陈宴心中就清楚了,这赵氏嫡孙打上门来,绝对少不了他的撺掇。 要不说打虎亲兄弟呢? 看哥哥抄家不过瘾,直接又来送大礼了! “陈宴你要作甚?” 陈辞旧见陈宴扑上来,有要抱他的趋势,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般的后退,质问道。 陈辞旧怎么看面前这个人,都像是失了智,过于一反常态了。为何突然就这么亲昵了? 不会又在挖什么坑吧? “没事,二弟,大哥我爱死你了!” 陈宴眨眨眼,对着小心戒备的陈辞旧,表达着“爱意”。 顿了顿,转头看向旁边错愕的两人,问道:“你们就是打上门来,找我明镜司要说法的赵氏子弟吧?” 说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连压都压不住。 凭借着脑中的记忆,陈宴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人。 同为八柱国世家,两家又来往密切,以往还是接触过的。 “陈宴,你装什么装?” 赵惕守见状,嗤了一声,冷哼道:“这才多久不见,就不认识了?” 对那装模作样的举止,赵惕守越发的嫌恶。 整得好像失忆了一样。 “以前只觉你懦弱废物胆怯,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的烂泥....” 赵青石上下打量着掌镜使打扮的陈宴,轻蔑一笑,嘲弄道:“没想到现在脸都不要了,心甘情愿做一条走狗!” 字里行间,皆是看不起。 “认识认识!” “这不再确认一下嘛.....” 陈宴不以为意,笑得极为灿烂。 “呵!” 赵惕守以为陈宴那模样是谄媚,优越感升腾,冷哼一声,昂起首来,以命令的口吻,桀骜吩咐道:“立刻将忘川的封禁解了,并跪地赔礼道歉,本公子说不定还能替你,向祖父求求情.....” “啪!” 但赵惕守的话还未说完,回应他的就是一记清脆的大耳瓜子声。 第120章 执法有温度,甩棍有力度 猝不及防的赵惕守,一个踉跄,没有站稳,被扇翻在地。 那左脸之上,瞬间出现了清晰透红的巴掌印..... “二弟!” “惕守兄!” 赵青石、陈辞旧等人一怔,旋即又猛地回过神来,前去搀扶起赵惕守。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前一刻还笑脸相迎、人畜无害的陈宴,下一刻就会毫无征兆地动手.... “你...你...你敢打我?” 被打得脑子嗡嗡的赵惕守,捂着火辣辣的左脸,难以接受,瞪着陈宴质问道:“陈宴,反了天了,你竟敢来打我?” “看清了我是谁!” 赵惕守是真觉得,这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从未瞧得起的陈宴,是失智眼瞎了。 否则,他哪来的这种胆量? 刚与宇文泽走出大门,就正巧目睹这一出好戏的李璮,笑道:“还得是大哥,废话是不说的,动手就是干脆!” 能动手绝不多哔哔,这才符合他对陈宴的刻板印象。 收拾达溪珏就跟玩儿一样的人,怎么可能让几个纨绔,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 这些位不就是纯粹找抽吗? “打了又如何?” 陈宴轻晃着右手腕,笑意未减,玩味道:“现在打了你,你祖父赵老柱国还得感谢咱呢!” “你们还愣着干嘛?” 赵惕守顿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看向左右无动于衷的护卫,扯着嗓子喊道:“我都被打了,还眼睁睁看着?” “把这个姓陈的瘪犊子拿下!”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近在咫尺的陈宴。 愤怒已经冲垮了赵惕守的理智。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将陈宴千刀万剐,大卸八块,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是。”得到命令的赵家护卫应道。 “老弟,你是没睡醒,还是磕五石散磕多了?” 陈宴听乐了,摇摇头,忍俊不禁道:“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这是在哪儿呢?” 陈宴的母语是无语。 就这德行,真像是嗑药可多了,丧失了本就不多脑子....“砰!” 赵家的护卫动作很迅速,但明镜司绣衣使者的应对,却是来得更快的。 “砰砰砰!” “啊啊啊啊!” 随着阵阵清澈的胖揍声与惨叫声,那有些许功夫在身的赵家护卫,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就尽数被放翻在地。 不停吃痛的翻滚。 一个个鼻青脸肿,不知肋骨断了几条。 毕竟,能进入明镜司,成为绣衣使者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能打.... 更何况,这些人的挑衅,是针对的整个明镜司,青龙卫的绣衣使者下手反而是更狠的。 “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居然敢在我明镜司门前闹事?” “真是上赶着找抽!” 立于阁楼顶,居高临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青龙掌镜使洛江停,面无表情,微微摇头。 洛江停其实有些想不明白,赵老柱国何等盖世英雄,是怎么生出这种蠢货的? 跟就在其对面的陈宴一比,直接就是高下立判.... 别说能力了,就连该有的脑子都没有。 有这样的后辈,赵氏一族没落是必然的.... “几位,如何?” “好玩不?” 陈宴淡然一笑,徐徐走向因失去倚仗,而瑟瑟发抖的几人,饶有兴致地问道:“我明镜司的绣衣使者,可还算中用吧?” “陈宴,你....你想要什么?” 赵青石见陈宴逐渐靠近,心中一咯噔,厉声道:“我可警告你,我祖父是楚国公.....” “他老人家不日就将回长安了!” 不只是赵青石,其余几人的脸上,皆是肉眼可见的恐慌。 他们现在是真的相信了,这位朱雀掌镜使是什么都敢做..... “我知道....” “你们都是赵老柱国的嫡孙.....” 陈宴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极其和煦,安抚道:“放心,我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就替老柱国教训教训而已!”“啪!” 话音落下。 还不待赵青石反应,陈宴的巴掌就已经落下了。 还我祖父是楚国公? 老子还家父张二河呢! 管你大河二河,先扇了再说! “啊!” 赵青石惨叫一声,被呼翻在地。 “陈宴,你还敢打我大哥!”赵惕守见状,兄弟情深,抬手指去,质问道。 “我打他,没打你不平衡是吧?”陈宴闻言,斜了一眼,撇嘴道。 说着,反手掐住赵惕守的脖子,一记大耳瓜子招呼了上去。 将一碗水端平。 “啪!” “啊!” 赵氏兄弟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应对..... “长得跟五花肉成精一样,远远看一眼我以为是猪站起来了!”陈宴拎着体型硕大的赵青石,好似拎小鸡崽一样,又甩了两巴掌上去。 “大哥,这扇大耳瓜子,你手也疼.....” 李璮适时凑上前来,停在陈宴身侧,贴心地递上一根木棍,笑道:“给你找了个趁手的家伙什!” “李璮!” “你他娘的....啊!” 赵惕守见状,刚想问候李璮的父母,但才一张嘴,就被接过木棍的陈宴,招呼了上去,“真拿你当盘菜,你也是那西湖醋鱼!” 肘击打开呼吸道,电棍找回你心跳。 执法有温度,甩棍有力度,抬脚有准度,抬手有高度,挥拳有角度,棍棍有态度,做事有风度,思想有深度。 第一棍打腿,防止逃跑,第二棍打嘴,防止求饶,第三棍打头,防止反抗。 “天上星星亮晶晶好像你妈眨眼睛!” “砰!” “啊啊!” “牛马东升西落,傻x至死不渝!”陈宴将木棍杵在地上,脚踩在赵青石的脸上,单手叉腰,打得很是尽兴,问道:“怎么样?” “现在还要问我明镜司要说法吗?” 你别说,你真别说,李璮那小子递上来的棍子,真是递到陈宴的心坎上了。 的确好用! “不要了...不要了....” 赵青石、赵惕守等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血肉模糊,口齿不清地哀求道:“陈宴大人,陈宴大哥,你别打了!” “我错了!” “再也不敢要说法了!” 赵惕守心里悔呀! 他根本无法共情来之前的自己,为什么会想不开,来招惹这么一个煞星啊? 简直就跟传闻中一模一样,那根本不是空穴来风的.... “记住了,你们现在之所以还好端端活着,没有被剥一层皮下来,是因为你的祖父还活着!” 陈宴用木棍抵住赵青石的咽喉,似笑非笑,沉声道。 他没有下死手,也没有打要害,因为地上这些玩意儿,暂时还有利用价值..... “大...大哥,你想要做什么?” “我是你二弟辞旧啊!” “咱们是亲兄弟啊!” 陈辞旧对上陈宴那不善的目光,顿时慌了神,冷汗直流。 试图唤醒父爱。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你们可都是一起来的好兄弟,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陈宴颔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拎着目光走去。 “不...不要....啊啊啊啊!” 一棍一棍响起闷声,陈辞旧还是没逃过一劫。 最终上门来讨要说法的人,全如死狗般黯然倒在了地上。 “大人,这几位该如何处置?”游显上前,请示道。 陈宴将手中的木棍,随手一丢,意味深长道:“当然是移交督主,请他老人家亲自送与大冢宰.....” “让咱们的赵老柱国,一根筋两头堵咯!” 第121章 彻底的一根筋两头堵 “你小子还真是主意层出不穷,满肚子的坏水啊!” 尉迟渂的调侃声,自后边大门内传来。 就赵青石等人折腾的动静,自然也是惊动了,他这个明镜司督主的..... “见过督主!” “见过督主!” “见过督主!” 门内外的绣衣使者,皆侧身面向尉迟渂,躬身抱拳,并留出了中间的道路。 陈宴亦一同行礼后,快步迎上去,满脸堆笑,张口就来:“这不都全是因为,督主您培养的好吗?” “属下才能有施展的空间!” 俨然一副溜须拍马的谄媚奸佞模样。 “听你小子说话,总是让人心旷神怡!” 尉迟渂抬手,指了指某个油嘴滑舌的小子,话锋一转,又继续道:“本都也闲来无事,就替你跑这一趟吧!” 就这张嘴,还有这态度,以及能力,没有哪个上级会不喜欢的。 他尉迟渂也不例外! “那就有劳督主了!”陈宴眉头一挑,抱拳笑道。 “将这些人带进来!” 尉迟渂点头,指尖划过地上的赵青石等人,吩咐道:“再请大夫来治伤!” “是。” 离得最近,围着赵青石等人的绣衣使者,应声而动,拽起地上晕死的家伙,就朝里而去。 尉迟渂闲庭信步,走到陈宴的身旁,轻拍他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低声笑道:“你小子....前途无量!” “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就方才陈宴的安排,他大可以自己送去给大冢宰,却偏偏将这功劳的一部分,给取了出来。 不仅不吃“独食”,还选择了向自己共享。 尉迟渂越看他就越欣赏.... 懂事儿又会来事儿,可惜不是自己家的嫡系晚辈! “您是属下的恩师,这都是应该的,分内之事!”陈宴淡然一笑,没有丝毫桀骜的居功自傲,将姿态放得极低,说道。尽管平日里的任务,都是大冢宰直接指派,多数时候越过了尉迟渂。 但这位督主却没少给他开绿灯,也在暗中扫清了不少的麻烦..... 对于这些,陈宴一直皆是心知肚明的。 有好处大家分,这份积累下的人情香火,日后总能用到的..... 尉迟渂笑了笑,转身朝明镜司内走去,略作思考后,朝左手边的青龙掌镜使洛江停,吩咐道:“派人去散布楚国公嫡孙,率众袭击明镜司之事!” “要让长安城内人尽皆知!” “遵命。”洛江停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应道。 陈宴随走右手边,听到尉迟渂的部署,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明镜司官署是什么地方? 朝廷重地。 无论袭击成还是不成,那都是重罪! 散布消息,发动舆论攻势,就是绝了楚国公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性,将问题摆在台面上。 更是将赵老柱国架在火上烤..... “你们说是会选忘川赌坊,还是要嫡孙呢?”尉迟渂心情大好,轻甩衣袖,双手背于身后,问道。 洛江停闻言,抿了抿唇,意味深长道:“那就是赵老柱国该头疼,该做取舍的了....” “哈哈哈哈!” 几人相视一眼,开怀大笑。 原本查封了忘川赌坊,待赵老柱国不日返回长安后,定会想方设法斗法夺回.... 结果偏偏他那脑子不太灵光的两个嫡孙,在陈辞旧的撺掇怂恿下,送来了神级助攻,恰到好处地犯在了明镜司的手里。 一面是摇钱树的赌坊,一面是唯二的嫡孙,手心手背都是肉。 更何况嫡孙的分量,举足轻重,要在二者间做出取舍,单是想想都难受! 但又不得不做出选择! 彻底的一根筋两头堵。 在送走了尉迟渂后,陈宴返回了朱雀堂,准备放衙回府,张文谦拿着一份密报文书,走了上来,汇报道:“大人,秦州那边传回了消息....” “秦州?” “冀县的军报?”陈宴闻言,挑了挑眉,大概猜出了内容,问道:“情况如何?” 算算时间,秦州那收官一战,也该打完了.... 他还设伏送去了通天会好几个舌头,应该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王都督率军成功收服冀县,勘定秦州全境!”张文谦点头,如实说道。 “就只有这些?” 陈宴双眼微眯,喃喃道:“没有关于通天会的?” 以王康的能力,这结果是板上钉钉的,但陈宴更在意的还是,藏在幕后拨弄风云的通天会..... 总不能让他给跑了吧..... 张文谦摇头,打量着陈宴的神色,猜出了几分,说道:“大人,与你想的一样,通天会之众事先逃了....” “冀县只留下了千余老弱残兵,做了象征性的抵抗,就被拿下了!” 说着,双手捧起密报,送了上去。 “没有除恶务尽嘛....” 陈宴眉头紧锁,又旋即舒展开,沉声道:“也不能怨他俩,通天会高层只要有能认清现实局势之辈,都会果断选择转移,从长计议,以图东山再起的!” “裴延韶眼下当务之急是,清查户籍、刚柔并济,抚定冀县!” 原本陈宴对那没有成功斩草除根之举,心中是有些不满的,但换在裴王二人所处角度思考后,又能理解他们的难处.... 不是不想,不是妇人之仁,而是能酝酿出秦州暴乱的通天会,其中定存在有识之人,看得清大势已去。 没有任何犹豫地壮士断腕,选择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以上邽到冀县的距离,任凭王康再兵贵神速,也追不上逃遁的通天会。 只能通过政治手段,拔除冀县世家百姓的残毒.... “大人,您真是神了!” 张文谦猛地一怔,回过神来,叹道。 顿了顿,快速翻开密报的一页,又继续道:“裴刺史入冀县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清查户籍,又当众斩首了来不及撤离的从贼世家!” 裴延韶在入冀县的第一时间,除了清查户籍外,就是搜出族谱,挥起屠刀。 着实在冀县,杀了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雷霆手段,杀鸡儆猴。 紧接着颁布各种怀柔,与连坐互相监视检举政策,安定民心,又自四方迁入良民,填充冀县。“哎呀!” 听着张文谦描述裴延韶的各种操作,陈宴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 “大人,你怎么了?”张文谦不明所以,问道。 “我就说我忘了什么事儿.....” 陈宴轻抚额头,笑道:“抽个时间得去裴府,登门拜访一下了!” 这一回来先是去给母亲扫墓,又处置了继母娘家,再设计了忘川赌坊,一直处于连轴转,就忘了这件很重要之事。 得去河东裴氏拜访,好好拉近一下关系,尤其是与那位裴大人.... 理由当然是,冠冕堂皇地感谢诗会上,仗义援手的裴姑娘了! “大哥,这天色尚早,咱们放衙之后去感谢啥呀?”李璮优哉游哉地走来,将手搭在陈宴的肩上,挤眉弄眼道。 “那你想干些啥?”陈宴收回思绪,随口问道。 “听说教坊司来了几个新人....” “很润!” 李璮舔了舔嘴唇,玩味道。 “教坊司你去吧...”陈宴摆摆手,“我要去春满楼寻江蓠!” “大哥,同一道菜,再好吃也会腻的,得经常换换新鲜口味!”李璮勾住陈宴的脖子,一阵坏笑,劝道。 保持新鲜感的秘诀,就在于常换常新。 “没兴趣!” 陈宴拒绝的没有一丝犹豫,推开李璮,指了指宇文泽,说道:“你带阿泽一起去!” 寻欢作乐都是其次的,陈宴主要是有正事.... 上次可是从大冢宰那,讨到了长安青楼的节制之权,正好去寻江蓠研究莞式的推广..... “陈大人,还真是念旧.....” “果真长情之人!” 周围的绣衣使者,响起了对陈宴“坚贞不渝”的夸赞声。 陪同李璮前来的玄武卫副使,搓了搓手,笑道:“听说大人府上有神医弟子,不知可否讨几副药剂?” “您懂的.....” 第122章 温念姝:只要将他哄好了,还不是任意拿捏的? 温家。 厨房。 “盐、姜、葱、茱萸、陈皮,还要哪些佐料来着.....” 温念姝一手拿着菜谱,一手生疏地将各种佐料,丢进面前的锅中。 那锅里盛水装满了猪肋骨。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呢?”一旁的侍女秋兰,在看了许久后,终究是忍不住发问。 从未进过厨房的小姐进了厨房,伺候了十几年的她,也是头一次见到。 说不意外与好奇是假的。 自家小姐可是娇贵的金枝玉叶啊! “给阿宴熬羹汤!”温念姝头也没回,依旧自顾自摆弄着东西,脱口而出。 “给谁?” 听着那个称呼,秋兰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求证道。 “阿宴啊!” 温念姝摆弄好佐料后,将锅盖盖上,这才回头说道:“他从秦州得胜归来了,我要学着熬些羹汤,给他好好补一补身子!” 得到肯定答复的秋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幽怨道:“陈宴在诗会上,都那样对小姐你了.....” 诗会上,当着长安世家才俊丢下的那封休书,可谓是极尽羞辱,态度恶劣之至。 一度让自家小姐,以及整个温家沦为笑柄..... 一时之间,秋兰都不知道小姐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了..... “正因如此!” “我才要挽回他!” “阿宴曾经是那么爱我的!” “一定是对天牢之事,心中有气,才会如此!”温念姝目光凛然,满是坚定,振振有词道。 只要回想起过往,陈宴围绕在她身边的种种,爱了十几年,会那么容易在短时间内改变.... 更不相信,他能绝情到这个地步! 绝对是在赌气! 气她在他落难时的不坚定..... “小姐,你又何苦为了一个抛弃你、羞辱你的男人,屈尊纡贵,热脸去贴冷屁股呢?” “陈宴根本不值得啊!” “长安好男人多的是!” 秋兰抓住温念姝的手,噘着嘴,愤愤道。 她家小姐国色天香,花容月貌,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阿宴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新贵!” 温念姝轻笑,不为所动,开口道:“我若是不抓紧挽回,那恐怕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说话的同时,眼前不由地浮现了某人的脸。 那个妄想后来者居上的女人! 满是危机感。 秋兰文闻言,回忆着诗会那人,难以置信,问道:“小姐,你说得不会是,那日为陈宴出头的裴氏大小姐吧?” “她能瞧得上陈宴?” 就陈宴此前狗皮膏药般,围着自家小姐的“舔狗”行径,极其掉价,她是打心底里看不起的。 就这样的人,真能被河东裴氏嫡女相中? “秋兰,你不懂....” 温念姝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不只是那裴岁晚,在场其他的世家贵女,都恨不得吃了阿宴!” 就那些女人的眼神,温念姝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垂涎欲滴! 除了那裴岁晚外,就得数柳絮时了。 无一不是长安世家贵女,她更得抓紧..... “那陈宴能有如此抢手?”秋兰不敢相信。 “明镜司掌镜使,大冢宰宠臣,大周诗仙,这些身份都足够她们趋之若鹜了.....” 温念姝叹了口气,幽幽道:“更何况秦州戡乱大胜,名声大噪!” “你知道长安街坊,都是如何形容阿宴的吗?” 身为女人,尤其是世家大族的女人,谁不想觅一好夫婿呢? 如今的陈宴,有才华,有家世,有相貌,更有权势,实乃良婿的不二之选。 哪个世家贵女能拒绝得了,一个文武双全潜力无限的郎君? 温念姝心中很不是滋味,悔不当初.... 但凡那日,她没有听从父亲的话,急着去天牢死狱向陈宴退婚,就不会有如今之事,更不会有诗会的羞辱。 那明镜司掌镜使,大冢宰宠臣,大周诗仙,少年将军,依旧是自己的夫婿..... 她就是被长安贵女们,所艳羡的对象! 而不是现在的嘲笑奚落..... “那又如何?” “哪怕陈宴现在开窍了,长安的好男人又不止一个.....” “他哪儿配得上小姐你,亲自洗手作羹汤啊?” 秋兰还是愤愤不平。 “你啊你,就是眼光太浅薄了....” 温念姝抬手,戳了戳秋兰的额头,浅浅一笑。 顿了顿,又继续道:“以阿宴如今展现出来的能力,纵使魏国公再偏爱次子,那陈辞旧陈故白,岂能斗得过阿宴?”备受宠爱的两个陈家小公爷,或许对比其他世家弟子不差.... 但在陈宴面前,却是繁星比皓月,根本难以争辉! “好像也是....”秋兰若有所思,口中喃喃,“现在的陈宴,与曾经改变太大了!” 抛开偏见,就连秋兰也不得不承认.... 那几乎是换了个人。 “所以啊,等阿宴袭爵魏国公之后,我就是国公夫人!” 温念姝忽得昂首,傲然道:“还有大冢宰的恩宠,日后仕途必定步步高升,对咱们温家也是大有裨益!” 她已经在心中,无数次畅想过成为国公夫人的画面了..... “小姐所言极是!” “那陈宴的确是有些用处的.....” 秋兰连连点头,又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小心翼翼道:“只是之前诗会的时候,他的态度坚决,还当众写下了休书.....” “那不就得哄了吗?” 温念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笑道:“这些时日,我思来想去,明白了一个道理....” “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说着,右手瞬间紧握,好似掌心握住了陈宴一般。 “小姐高啊!”秋兰奉承道,“绝不能让那裴岁晚得逞了!” 温念姝眼前再次浮现出,那日的一幕幕,轻哼冷笑:“只要将他哄好了,还不是任意拿捏的?” “我会将那日的屈辱,百倍千倍的拿回来!” 就在主仆二人,豪言壮语之时,却谁也没发现..... 暗处有双阴鸷的眼睛,在一直窥视着她们..... —— 不是我吹,在这儿的人,个个器宇轩昂,万人景仰,无人能及,玉树临风,内外兼备,才华横溢,情操高尚,超级无敌,炉火纯青,登峰造极,飞飞沙走石,鬼斧神工,振聋发聩,烛照天下,明见万里,雨露苍生,泽被万方,鹰视狼顾,龙行虎步,英姿伟岸,高屋建瓴,仁义道德,风流倜傥,大公无私,貌似潘安,才比宋玉,一树梨花压海棠,人有你有,人无你有,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德厚流光,赤子之心,高山景行,高情远致,厚德载物,功德无量,良金美玉,明德惟馨,怀瑾握瑜,蕙心纨质,沅茝沣兰,志士仁人,云中白鹤,风华正茂,风流人物,伏龙凤雏,盖世无双,盖世英雄,矫矫不群,桂林一枝,鹤鸣之土、加人一等,举世无双,金榜题名,昆山片玉、绝世超伦,求个小小的五星书评,thanks(w) 第123章 幽怨的江蓠,陈宴的礼物 春满楼。 “怕突然来补鸡。” “好好的爱梨。” “柿子一直都熟着。” “我焖生虾的快乐。” “此刻香拥的狂热。” “嘴,永远都深啃!” ..... 陈宴领着朱异,口中哼唱着解解的小曲儿,迈入鸾巢小筑之中。 在云想衣裳花想容风靡长安之后,江蓠已经鲜少接客了,但小筑里每日却皆是异常火爆.... 都想一睹花魁娘子的真容。 当人群中哼唱小曲儿的男人走近,那张记忆深刻的脸进入绿萝的视线,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诧异道:“曹...你是曹公子?!” “小姑娘,嗨,好久不见啊!” 陈宴亦是认出了,她是江蓠身边的小侍女,挥了挥手,热情招呼,打趣道:“脸蛋又圆了些,看来伙食不错嘛.....” 一时之间,小筑内的客人皆投来了目光,有震惊、有兴奋、有欣喜.....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花魁娘子没见到,却见到了那位将花魁娘子捧上神坛的曹公子。 阁楼上的豆蔻,也注意到了下方的动静,快步走入房内,停在正无精打采梳妆的江蓠身旁,轻声道:“娘子,曹公子来了.....” “豆蔻,我都说近些日不见客,让你把所有前来的都回绝.....” 漫不经心的江蓠并未仔细听,几乎是脱口而出,只是话还未说完,就敏锐地捕捉道了那个关键字眼,猛地抬起头来,“等等!” “你刚才说是谁?” “哪个曹公子?” 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美眸,瞬间燃起了色彩。 确认的轻柔嗓音,微微颤抖,满是期待..... “就是写出云想衣裳花想容,让娘子你心心念念的那位曹公子!” 豆蔻闻言,盈盈浅笑,道:“他寻娘子你来了.....” 作为贴身侍女,豆蔻当然清楚,自家娘子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消瘦的原因是什么。 一切缘由都在于,那位神秘的曹公子。“谁心心念念他了?” 江蓠白了一眼,啐道。 顿了顿,又迫不及待地吩咐道:“快去请他上楼进来.....” 豆蔻望着某位身体比嘴诚实的花魁娘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片刻后。 “曹公子,您这边请!” 绿萝将陈宴引上阁楼后,与豆蔻一同齐齐退出。 “嗯~还是熟悉的香味!” 陈宴鼻尖轻嗅,熟门熟路地迈入房内,走近那坐在梳妆台前的女人,将双手搭在她的香肩上,夸赞道:“江蓠姑娘,又更是妩媚动人了几分.....” 要不说小别胜新婚呢? 久了没来,还是有些馋人家身子的..... “哼!” 江蓠并未搭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怎么了?” 陈宴移到女人的正面,指尖挑起她的下颌,笑问道:“是谁惹咱们的江蓠姑娘不开心了?” 此刻美艳的花魁娘子,像极了一只受委屈的哼唧怪。 “你这负心汉,终于舍得来了....” 江蓠的眼角微微泛红,睫毛轻颤,幽怨道:“这么时间不出现,奴家还以为曹郎是有了新欢,忘了奴家这个旧爱!” 细细算来,身前这个男人,已经消失了快月余.... 她每日都盼着他前来,却每日都是失望而归,独守空榻。 好似被抛弃了一般。 “那哪儿能呀?” 陈宴挑了挑眉,哄道:“江蓠姑娘这旧爱,曹某人疼爱还来不及,如何舍得忘记?” 说着,手背轻抚女人细腻的脸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曹郎数数,到底有多少日子没来了.....”江蓠轻咬红唇,茶言茶语道:“这怕不是又被哪位妹妹牵绊住了,竟如此冷待奴家!” 那绝美的容颜,再加上委屈巴巴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却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妹妹是没有的....” 陈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并未有太大的波澜,笑着解释道:“是有事离开了长安!” “这不刚回来,第一时间就直奔鸾巢小筑,来见咱们的江蓠姑娘了嘛!” 你别说,你真别说,陈宴已经好久没见到小绿茶了.... 不对,什么小绿茶,明明是善解人意的好妹妹。 “嗯哼!” “奴家可不是那种好哄的女人.....” 江蓠别过头,傲娇道。 “所以特意给咱们的江蓠姑娘,带来了几件礼物前来赔罪!”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也不知是否能博美人一笑?” 说着,就拿过了随身带来的一只盒子。 轻推到梳妆桌案前。 “什么礼物?” 江蓠的视线追随着推动轨迹,好奇地问道。 她完全没想到,心心念念的情郎,居然还会这么贴心的带礼物前来.... 看来的确是记挂自己的。 “能勾勒凸显姑娘绝美身材的奇物!” 陈宴舔了舔嘴角,不慌不忙打开盒子,意味深长道。 “这都是些什么衣裳呀?” “奇奇怪怪的.....” 江蓠伸手,拿起盒中一件薄得出奇的衣裙打量,疑惑不已。 而且,这衣裙的设计,连她看了都觉得有些羞涩.... 毕竟,她手中拿的这件,全名叫做荷叶边月光性感轻奢清纯波点吊带睡裙。 而没被拿起的那几件是:吊带蝴蝶结开叉绑带超辣镂空约会战袍短连衣裙。 古风梦蝶盘扣镂空绑带透视旗袍制服。 ..... “穿上不就知道了吗?” 陈宴眨了眨眼,坏笑道。 “这....” 江蓠先是有些犹豫,但很快就完成了思想建设,说道:“那奴家就穿给曹郎看看?” 这些衣裙尽管很羞耻,但新奇的设计,勾起了花魁娘子的兴趣,忍不住想要试试。 紧接着,江蓠没有迟疑,开始当面更换。 不错!好东西就是得有好模特......陈宴抿了抿唇,心中赞叹。 这个时代的工艺,造不出黑丝,但手巧的裁缝,却能根据他给出的手绘设计图,裁剪出这种衣裙。 已经足够令人欣慰了。 而且战袍与身材,也可谓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 “曹郎,怎么样?” “好看吗?” 江蓠换好手中那件后,提着裙摆转了一圈,满眼期待的望向陈宴。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陈宴不住地点头,笑道:“恐怕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抵抗现在的江蓠姑娘.....” 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眼中欲望少的可怜,更多的是,对自己艺术的纯粹欣赏。 “你就会哄人家开心!” 得到夸奖的江蓠心花怒放,柔声问道:“那这些衣裙,都是送给奴家的吗?” “那当然了!” 陈宴颔首,开口道:“除了这些,还有个好物件.....”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画册。 江蓠接过,翻开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脸色绯红,娇嗔道:“怎么有人还随身携带春宫图啊?” “曹郎,莫不是嫌弃奴家技艺不行,伺候得不够舒心?” 第124章 王维诗里的春宫图 那一刻,长安城内最负艳名的花魁娘子,只觉备受打击.... “错错错!” 陈宴抬手,摇了摇指头,一本正经道:“这可不是简单的春宫图,而是名唤为莞式三十六式!” “其中随便一页,都是万金不换的!” 这本书画册上的内容,可全都是精华。 乃是陈宴根据曾经的回忆,口述描绘令画师记录下,无数从业先驱不断打磨改进的顶级项目。 称之为王维诗里的春宫图都不为过! “万金不换?” 江蓠一怔,喃喃重复,问道:“曹郎你没有唬奴家?” 尽管情郎说得信誓旦旦,但她还深表质疑.... 这玩意儿怎么值万金? 也太过夸张了吧? “江蓠姑娘要是不信的话....”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玩味道:“那咱们来尝试尝试,看看究竟值不值?” 说着,将江蓠一把橫抱而起。 正所谓,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在实践中检验真理。 要以丨服人。 “哎呀!” 江蓠一惊,左手勾住陈宴的脖颈,右手轻敲胸口,低声道:“先沐浴.....” ~~~~ 一个时辰后。 “呼~” “久违的感觉!” “梦回天上人间!”陈宴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全身心地放松躺在床榻上,叹道。 这个时代的服务业太差了..... 这才是他娘的享受! 虽然江蓠略显生疏,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陈某人已经很知足了。 “你真是坏死了!” “从哪儿想出的这些曲目呀!” 身着战袍的江蓠,就连耳根子都红了,捏着粉拳头,敲向惬意的男人。 羞耻,太过于羞耻了! 就连她这个身经百战的花魁娘子,都觉得分外羞耻..... 陈宴西格玛男人上身,又回到了战前的那个问题,“现在信随便一页,都是千金不换了吧!” “这可是摇钱树啊!” 在广东还叫廣东的时候,这可是动辄万亿的产业! 要相信广大群众的选择..... “信了信了....” “臭男人!” 江蓠噘着嘴,幽幽道。 “哦?” “女人,你好像还有点不服呀?” 陈宴见状,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扑了上去。 又是一个时辰后。 彻底服气的江蓠,依偎在陈宴的怀中,指尖于他的胸口画圈,柔声道:“听说大冢宰将长安青楼的管制之权,赐给了那位诗仙.....”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到那位陈宴大人一面?” 言语之中,满是憧憬。 那位大人一直没有露面,江蓠是真的好想一睹真容。“那里为何想见陈宴?”陈宴本宴听到这话,眉头轻挑,强压着上扬的嘴角,玩味地问道。 他莫名有些理解,后世女频那些马甲文的爽点在哪了.... “因为他是大周诗仙啊!”江蓠并未多想,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继续道:“醉酒斗王谢,写出了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还写出了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诗仙!” “何等惊世诗才!” 念及诗句与夸赞之时,喜好诗词的花魁娘子神态中,是说不出的崇拜。 仅是那寥寥数十字,她都能感受到那个男人的才华。 陈宴心中一阵暗爽,却故作不悦,幽幽道:“在床上如此夸奖别的男人,这不合适吧?” “吃醋啦?” 江蓠闻言,撑起身子,双手捧起陈宴的脸,秀口轻吐热气,桃花眼迷离,柔声道:“奴家满心满眼都是曹郎你.....” “是吗?” “也不知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陈宴眨了眨眼,戏谑道。 “全部都是真的!” 江蓠的红唇,落在陈宴的额头,振振有词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奴家对陈宴大人只有好奇....” “曹郎,你说大周诗仙与你相比,谁的诗才能更胜一筹?” 江蓠是真的好想看,如意郎君与大周诗仙斗诗.... 那将会是何等的盛况啊! “其实你早就见过陈宴了.....” 陈宴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 “怎么可能?”江蓠轻哼,“那位公务繁忙,可还从未来过春满楼!” 见没见过大周诗仙,江蓠难道还能没有印象吗?据她所知,那位大人可是忙得很,刚从秦州戡乱大胜归来,又主办了孟氏通敌案,还查封了忘川赌坊.... 陈宴贴近江蓠的耳边,轻轻吹了吹热气,坏笑道:“大周诗仙对你都倾囊相授,那么多次了,难道还没见过吗?” “你还穿着他送的衣裙呢?” 说着,指尖在春光上划过。 “哪有的事!” 江蓠的话刚一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嗯?!” “你...他...曹郎,你别告诉奴家,你们是同一个人?!” 那一刻,花魁娘子脸色大变.... 错愕不已。 “难道不像吗?”陈宴嘴角微微上扬,反问道。 江蓠搂着男人的脖颈,略略有些出神,呆坐在床榻上,呢喃道:“是了是了,长安短短时间内,怎会同时出现两位诗才惊世?” “你和他离京与返回的时间,也几乎如出一辙.....” 不世出的作诗奇才,一次性出了两位,本就是怪异之事.... 他俩的时间线还能吻合上,再加上曹昆与大司马的关系..... 之前江蓠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曹昆就是陈宴,陈宴就是曹昆! “怎么样?” “睡到了大周诗仙,很惊喜吧?” 陈宴抬手,捏了捏怔愣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扬,打趣道。 “你骗得奴家好苦啊!” “坏死了!” 江蓠咬着红唇,像极了一只破碎小狗,幽幽道。 既难过又惊喜..... “我要是不坏,怎能吸引到江蓠姑娘呢?”陈宴环抱住女人,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有件事儿,的确得拜托给姑娘你!” 陈宴当然不是什么长情之人。 之所以自保身份掉马,是为了让江蓠培训春满楼的姑娘.... 拿春满楼作为推进莞式的试点。 并交代过十日来验收。 ~~~~ 两日后。 明镜司。 朱雀堂。 正在准备拜访裴府,携带哪些礼物的陈宴,被旁边一言不发的某人,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开口:“李璮,你小子干什么呢?” “拿这种眼神盯着我看干嘛?” “你他娘不会真男女通吃吧?” 那一刻,陈宴又开始再度怀疑,李璮的性取向.... 这家伙进门啥话也不说,就那么盯着,足足看了半刻钟有余。 “大哥,你老实交代,温家的事儿,是不是你做的?”沉默许久的李璮,这才意味深长地问道。 “温家?” “发生了什么事?” 陈宴闻言,皱了皱眉,疑惑道。 “你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 李璮将信将疑,双手抱在胸前,连环反问。 “我应该知道什么?”陈宴眼都没抬,随口问道。 李璮一字一顿道:“一封不知来自何处的匿名检举信!” 第125章 模仿作案,彻底锤死温氏一族 “什么叫不知来自何处?” 陈宴听到这话,圈画着礼物清单,漫不经心地发问。 “大哥,你的关注重点,不应该是在检举信吗?” 李璮有些难绷,看着专注的陈宴,扯了扯嘴角,无奈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而且关键点,还是温家的!” 温家二字,咬字极重。 格外的着重强调,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那检举的对象可是温家啊! 陈宴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合上礼物清单,说道:“检举信而已,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你那么激动干嘛?” 不管是温家,还是什么李家王家,就检举信这种东西,明镜司隔三差五就能收到.... 早已是见怪不怪,司空见惯了。 还不排除其中有栽赃嫁祸的可能.... “谁说没有证据的!” 李璮闻言,目光一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封检举信,真就附带了温商通敌的信件.....” 若是跟以往那种,凭空捏造随意污蔑的检举信一样,李璮连多一眼都不会去看。 却偏偏还附带了相关证据,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通的是萧梁,还是东边的高齐?”陈宴挑了挑眉,问道。 准备充分的检举,那就倒是有点意思了..... “南边的。” 李璮耸耸肩,从怀中掏出一叠,笑道:“信件在这儿,大哥你瞅瞅.....” 陈宴伸手接过,开始快速翻阅,捕捉其中的重要信息,“走私粮食?”“温商是大司仓,倒还真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 那检举信件洋洋洒洒千余字,言简意赅地控诉着温商的罪行。 核心点就在于,同萧梁走私官仓粮食,以国产而谋私利。 并带上了各种细节的证据,唯恐办案不够顺畅,很是贴心.... 而且,逻辑闭环,显得极其合理,如果真是栽赃陷害,就还算有点东西。 那通敌信件的字迹,也真是温商的.... 陈宴为什么会认识? 因为他也打算收拾温家,做了相应的准备,只是一直很忙,还没腾的出手来..... 李璮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又补充道:“而且,在我玄武卫收到这些东西的同时,长安已经被放出风声了.....” “说他温商通敌叛国,勾连萧梁,还说你朱雀掌镜使,会亲自操办此案!” 说罢,抬起手来,指尖指向了陈宴。 对风声的查探,是李璮拿到这些东西之后,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旋即第一时间绣衣使者去查探。 果然不出所料,不仅投递了检举信,还在一同造势.... “哦?” 陈宴放下手中的检举信,嘴角微微上扬,看向李璮,玩味道:“怪不得你小子会来问,是不是我做的.....” 对前未婚妻的家族,以及前岳父落井下石、报仇出气的这种行径。 站在李璮与旁人的视角,怎么看的确都像是他做的..... 毕竟,被退婚的陈某人的动机太大了! “所以是吗?” 李璮搓了搓手,饶有兴致地问道。 俨然一副吃瓜模样。 反正是不是都不重要,他只想满足猎奇心....“你觉得可能吗?” 陈宴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反问道:“我能做的这么简陋?” 言语之中,是说不出的嫌弃。 但凡真是他陈宴做的,都绝不可能让怀疑的矛头,落在自己身上..... 就比如“畏罪自尽”的陈开元,以及“为子所弑”的陈稚芸.... 他会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一毫的污点存在。 “也是。” 李璮点点头,认同道:“这些操作太过于粗糙了,更有些按耐不住的直接.....” 接触这么久,自家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手段,李璮心里门清。 而设计这东西之人,却是有点城府但不太多,还很着急.... “我怎么看都像是在借刀杀人....” 陈宴再次那封检举信,轻轻弹了弹,意味深长道:“借我这把刀来对付温家!” 传出朱雀掌镜使会亲自操办此案,意图就知道再明显不过了..... 只是陈宴唯一好奇且疑惑的是,除了自己之外,谁还会对温室一族,有那么大的敌意呢? 李璮收敛玩笑之色,略作思虑,分析道:“还是在刻意模仿,上次大哥你对付孟氏一族的操作.....” 只要沉下心来,这就越看越像是模仿作案。 被模仿的对象,就是才被解决掉的孟氏,太过于刻意了。 而且,还故意散布消息,试图架住明镜司。 陈宴以手撑面,垂眸打量着桌上的“证据”,笑道:“不过,不得不说这送来的通敌信件,的确要比我找人模仿的要好太多了.....” 模仿之所以被称为模仿,是因为总会有瑕疵纰漏,能令人瞧出微弱的端倪。 但这些信件,真就是可以以假乱真了..... 本人看了都要生疑的地步! 如此尽心,对温家的恨意可见一斑。“那大哥你要接吗?”李璮问道。 “接啊!” 陈宴闻言,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接?” “那人的图谋太过于明显了....” 李璮抬手,轻点那检举信,疑惑问道:“就如此轻易遂了他的意?” 他不理解的是,自家大哥分明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在借刀杀人,为何又心甘情愿被人给利用呢? 总不会是..... “人家辛辛苦苦给我,创造了这么好一个机会,岂能浪费了呢?” 陈宴淡然一笑,拿起“证据”在手中把玩,饶有兴致道:“还不如顺水推舟,反正我也是要对付温家的......” 早对付晚对付,早晚都是要对付的。 人家团都开好了,难道他陈宴还能不跟? 借机彻底锤死温氏一族! “我就知道.....” 李璮听到这话,既意外又不意外,摇摇头,笑道:“说不定这家伙就是,吃准了你一定会报复的!” “那就只能恭喜他赌对了....” 陈宴挑眉一笑,朝外边喊道:“游显。” “在。”于隔壁处理公务的游显,应了一声后,快步前来候命。 陈宴将检举信与“证据”,一同递给了他,吩咐道:“你去将地官府大司仓温商,传唤到明镜司问话!” “是。”游显颔首,转身前去照办。 片刻后。 一绣衣使者入内,朝陈宴李璮二人行礼后,禀告道:“大人,温家大小姐温念姝来了,在外边求着要面见您!” 第126章 陈大善人的暗示,温念姝的选择 陈宴还没回应,慵懒靠在椅背上的李璮,却率先开口:“大哥,前未婚妻旧情人上门来求情,你要见一见吗?” 言语之中,满是戏谑。 他也没想到,那娘们居然还还好意思,舔着脸来明镜司..... “见!” “为什么不见?” 陈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笑道:“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是。” 那绣衣使者得到掌镜使回复后,没有多作停留,当即前去照办。 “大哥,你不会心软吧?”李璮嘴角勾起一抹玩味,摇晃着腿,揶揄道。 “万一呢?” “那又有谁知道?” 陈宴耸耸肩。 “哈哈哈哈!” 片刻后,相视一眼的两人,心照不宣大笑起来。 ~~~~ 朱雀堂。 一偏僻静室内。 被绣衣使者引导前来的温念姝,手中提着一食盒,在见到掌镜使打扮的陈宴后,瞬间就变得激动,“阿宴,你还愿意见我.....” “我就知道,你还是在意我的!” “这是我给你熬的猪骨汤!” 说着,将食盒放在了桌上,取出了其中飘荡着肉香的羹汤。 “哟!” 陈宴不为所动,十指交叉于小腹之上,扫了眼温念姝的动作,与她带来的东西,开口道:“咱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温大小姐,居然有一天会下厨房熬汤,还是为我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当真受宠若惊呢!” 字里行间,都充斥着阴阳怪气。 陈宴可不是傻了吧唧的原主,会对这女人不值一提的小恩小惠,而感激涕零..... “你我有婚约,怎会是无关紧要?”温念姝好似听不出画外音一般,轻抿红唇,盛出一碗汤,端到陈宴的面前,柔声道:“快尝尝我的手艺!” 说罢,将额间垂下的碎发,轻轻抚到耳后。 她今日所作的打扮,也曾是陈宴最喜欢最痴迷的..... 一袭月白色绣牡丹锦缎长裙,裙摆逶迤拖地,绣工精细,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娇艳欲滴。 手上戴着一只翡翠玉镯,色泽温润,翠绿欲滴,圈口大小正合适,随着她的动作,泛出盈盈的光。 那纤纤玉指,涂着丹蔻,恰似点点红梅,增添了一抹妩媚风情。 “那可不敢!” 陈宴不为所动,压根没有任何要伸手的意思,笑道:“我怕这汤里下了砒霜鹤顶红.....” “要了我这条小命!” 温念姝端着汤碗的手一僵,直愣愣地望着陈宴,眸中满是委屈,“阿宴,你怎能如此想我?”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说罢,将汤碗捧起,直接喝了一大口。 “不然呢?” 陈宴抿了抿唇,勾起一抹笑意,反问道:“莫非温小姐觉得,你在我这里很有面儿?” 有些时候,陈宴真不理解,到底是谁给这女人的勇气与自信的.... 梁静茹吗? 好想分点自卑给她。 温念姝听到陈宴那称呼,放下汤碗,愈发委屈,问道:“咱们之间,就非得这么讲话吗?” “就没有半点曾经的情分了吗?” 她眼眶瞬间泛起一层晶莹的泪光,恰似清晨挂在花瓣上摇摇欲坠的露珠。 鼻尖也微微泛起一抹红,看上去娇弱又无助。 贝齿轻咬下唇,那嫣红的唇瓣被她咬出一道浅浅的印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渗出血来。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发出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抽噎声。 “温念姝,直接说你的来意吧!” 陈宴看着这一幕,没有丝毫波澜,说道:“我没兴趣同你叙旧....” “我...我...我....” 楚楚可怜的温念姝,因为陈宴冷漠的态度,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张嘴。“你要是说不出口,门在那边儿,慢走不送!” 陈宴见状,抬起手来,指向微合的木门处,说道。 温念姝上前,扑在陈宴的腿上,并抓住他的手,哀求道:“阿宴,我是来求你,救救我父亲的....” “他是被陷害,被冤枉的!” “他的为人,想必你也清楚.....” 长安街坊的风声,温念姝与温家自然有所耳闻的,尤其是其中关键一点,朱雀掌镜使会亲自主办。 他们当时就慌了神。 陈宴如何处置他继母的娘家,孟氏一族的,更是一清二楚的。 斟酌再三之下,只能让温念姝先来求情.... 那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遭难了直接落井下石......陈宴闻言,心底腹诽,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缓缓吐出两个字:“可以。” “他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温念姝握着陈宴的手,继续打着感情牌,泪眼汪汪,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倍感意外,“你刚才说什么?” “可以?” “阿宴,你愿意施以援手?” “我就知道我的阿宴不会如此绝情的.....” “之前的事儿,都是我的错!” 那一刻,温念姝好似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中一般,大喜过望。 她万万没想到,竟能如此顺利,阿宴能答应的这么爽快,还什么都没说呢..... “案子在明镜司,又是我亲自主办.....” 陈宴扒拉开了温念姝的手,淡淡道:“帮你父亲呢,也不是不行....” “你这话是何意?”温念姝听出了弦外之音,怯怯地抬起头来,问道。 “念姝啊,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陈宴淡然一笑,右手掐起女人的下颌,轻轻捏了捏,居高临下地玩味道:“要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切都是公平的!” 言语之中,充斥着满满的暗示。 “你想要什么?”温念姝身子往后缩了缩,问道。 她已经猜到“代价”是什么了.....“你说呢?”陈宴不徐不疾地反问,目光在女人的身上,上下打量。 “你!” “你无耻!” “趁人之危!” “陈宴,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温念姝再也装不下去了,挣扎着起身,作势就要往外走去。 “念姝,你也不想你的父亲出现什么意外吧?” 陈宴并未阻拦,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徐徐开口:“他的性命,他的前途,温氏一族的未来,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哦!” “慎重选择!” 这一字一句,犹如重锤般,敲击在温念姝的心头。 使她的脚步停顿,腿上宛如绑了铅球一般,再无法移动分毫。 “你....” “我....” 温念姝在经过良久的思想斗争后,伸手扯向自己的腰带。 “这就对了嘛,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 陈宴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 一个时辰后。 静室的门打开,陈宴整理着衣衫,从里面走了出来,嘴里还在嘟囔:“不过如此.....”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痴迷到不惜当舔狗.....” 除了落红,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陈宴根本理解不了原主。 只是一如既往地秉承着那项原则:好女孩别辜负,坏女孩别浪费! “大人,温府已经控制住了.....”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游显,见陈宴出来,快步迎了上去,朗声道:“温大司仓也已带回!” 第127章 不上刑又哪来的口供呢? “既然已经带回来了,那就带去刑讯室.....” 陈宴闻言,一边将腰带系好,一边叮嘱道:“要好好的审!” “务求不能有冤假错案!” “是。”游显会意点头,目光一凛,笑道,“属下明白!” 冤假错案是绝对不会有的。 因为一切的结果,都会如自家大人所愿..... ~~~~ 刑讯室。 “你们要做什么?” “那么明镜司凭什么捉拿本官?” “因为捕风捉影之事,就擅拿朝廷命官,国法何在?” 被绣衣使者一左一右,钳制住肩膀的温商,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只得扯着嗓子大喊。 “啪!” 游显抬手一巴掌,就重重地扇在了温商的左脸上,响声格外清脆,说道:“姓温的,你是在质疑我明镜司?” “我明镜司的意志,代表的就是国法!” 游显可是清楚的记得,自家大人曾说过,律法的最终解释权在他们的手上。 凭的就是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疑罪从有,明镜司想抓什么人,难道还需要去一板一眼的走流程? “你...你这鹰犬爪牙,竟敢打本官?” 温商呆愣住了,脑瓜子嗡嗡的。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何曾有过如此遭遇,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那一刻,回过神来后,温商瞬间勃然大怒,咆哮道:“本官要见尉迟渂!” 尉迟渂的名字,几乎是歇斯底里吼出来的。 在他的眼中,这些小喽啰般的底层绣衣使者,还不配与自己对话。“砰!” 游显不语,回应某人的只有结结实实的一脚,正踹中其大腹便便的肚子。 “唔.....”猝不及防的温商,吃痛惨叫。 “你一个罪臣,还妄想见我们督主?” “凭你也配?” “哪来的这么大的脸?” 游显冷笑,一把薅住温商的头发,沉声道。 他算是发现了,这姓温的瘪犊子,是真的还没搞清楚状况..... 这里不是温府,更不是地官府,而是明镜司! 恶鬼进门都得被剐掉一层皮的明镜司! 说罢,松开温商,示意左右的绣衣使者,将这家伙捆到刑架之上去。 “你们是明镜司哪个掌镜使的麾下?” “本官乃是地官府大司仓,大司徒的属下!” “独孤老柱国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想清楚后果!” 双手双腿被束缚,牢牢被固死在刑架上的温商,依旧振振有词,自报家门,试图令面前的绣衣使者们投鼠忌器。 那表达意思也格外清晰,就差明着说:你们明镜司背后站着大冢宰,是了不起.... 但老子地官府背后站着的,可是独孤老柱国,奉劝你们要慎重! “砰!” 被威胁的游显,极为不悦,一拳径直挥在温商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冷笑道:“这么想知道,不妨告诉你.....” “我等隶属于朱雀掌镜使,陈宴陈大人!” 说着,举起手来,恭敬地拱了拱。 “陈...陈宴?!”听到那名字,温商猛地一怔,诧异道。 顿了顿,又格外激动道:“你们是陈宴的人?!” “叫陈宴来见本官!” 温商原以为是明镜司,哪个掌镜使胆大妄为..... 却没想到,这些绣衣使者爪牙,居然都是曾经那个从未正眼相看的小子的走狗。 甚至,他的人还敢对自己动手? 游显刚要开口,就听到陈宴的声音,从后边廊道幽幽传来: “是谁要见我呀?” 紧接着,一身掌镜使打扮的慵懒男人,慢悠悠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见过大人!” “见过大人!” “见过大人!” 刑讯室内的绣衣使者,皆发自内心的恭敬行礼。 “无需多礼。”陈宴走到温商面前不远处停下,随性地摆摆手。 温商在看到那张脸之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梗着脖子,怒气冲冲道:“陈宴,赶紧让你的人放了本官,致歉赔礼,并护送归府,否则....” 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若是别的掌镜使,温商或许会有所忌惮。 但这小子,呵呵..... “否则什么?”刚吃干抹净的陈宴,心情很是愉悦,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与姝儿的婚事,本官是决计不可能同意的,这是给你的最后通牒.....”温商没有任何犹豫,将否则后面的威胁内容,脱口而出。 他很自信,这就是那小子的软肋.... “温大人,你似乎还并未搞清楚状况?” 陈宴笑了,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温商。 说着,伸手拿过火盆烧的火红的烙铁,径直印在了他的胸前。“啊!” 被高温炽热灼烧的温商,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空气中弥漫着一缕肉香。 “你的女儿是镶金,还是镶玉了?” 陈宴随手将烙铁丢回火盆中,咂咂嘴,问道:“也配成为威胁本掌镜使的理由?” 别说是镶金镶玉,就是镶核弹了也不够格。 真是不掂量掂量有几斤几两。 “陈宴,你就嘴硬吧!” 温商强忍着胸口,此前烙铁覆应出传来的剧痛,咬牙道:“偌大的长安城,谁不知道你对姝儿的痴迷?” “别以为以退为进的休书,就能骗到本官.....” “都是你的伎俩!” “劝你还是别再欲擒故纵了,以免追悔莫及!” 他怎么比黄了个小桃,还蜜汁自信啊.......陈宴绷不住了,扯了扯嘴角,问道:“你要不瞧瞧,这是谁的东西呀?” 说着,慢条斯理从怀中,取出一件绣牡丹的肚兜,展开在温商的眼前。 其上还泛着阵阵香味。 “这是.....?”温商不解,疑惑道。 “你宝贝女儿的!” “她刚才登门来相求.....” 陈宴将肚兜扔在温商的肩上,耸耸肩,笑道。 顿了顿,又吐槽道:“说实话,她的滋味很一般!” 对自家的女人,陈宴调戏归调戏,但还是温柔相待的.... 唯独方才的时候,几乎是站起来蹬的。 “你...你胡诌!”温商脸色瞬间绿了,反驳道:“瞎编乱造!” “姝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打死他都不相信,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会向她的舔狗低头.... 陈宴瞅着温商的反应,不慌不忙,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温念姝手上的镯子,温大人总不会不认识吧?” “哈哈哈哈!” 肚兜是顺手拿的,镯子当然也是顺手撸下来的。 “是....真是姝儿的镯子?!” 温商定睛一看,当即就确认了,咆哮道:“陈宴,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你真是个混账玩意儿!” 温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居然被面前的小畜生,给以这种方式玷污了。 一股怒火在胸中翻涌。 “多谢夸奖!” 陈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摆摆手,说道:“好了,咱们言归正传,温大人,温伯父,检举信你应该知道了吧?” “它上面的内容,你认不认?” “不认!” “那都是捏造的!” “是有人在陷害本官!” 温商没有任何犹豫,坚定不移维护着自己的清白。 那些东西可不得了,别说没做过,真做了一旦认下,就什么都全完了。 “既然这么嘴硬,那就上刑吧....”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正巧我明镜司今日,更新了刑罚!” “陈宴,你这是屈打成招!”温商声嘶力竭控诉。 “是吗?” 陈宴不以为意,反问道:“可不上刑又哪来的口供呢?” 第128章 不斩尽杀绝,我寝食难安啊! “温大人,你运气很不错....” “有幸能成为我明镜司,酷刑上新后的第一位体验者!” “也不知道,你能扛到第几项.....” 早已摩拳擦掌的游显,在得到陈宴的授意后,笑得极为灿烂。 多好的实操检验机会呀! “不....不要!” 温商摇头,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牢牢固死,动弹不得。 游显招手,唤来了三个专攻刑罚的绣衣使者。 开胃菜第一项:定百脉。 一绣衣使者掏出指头粗细的银针,径直扎入各大穴位之中。 “啊啊啊啊啊!” 温商只觉透心凉,心飞扬,一股剧痛直冲天灵盖,眼珠子都快蹦出眼眶了。 “温大人,有什么想要招人的吗?”游显不徐不疾地问道。 “没有!” 温商紧咬牙关,硬抗辩驳道:“那检举信都是子虚乌有之事!” “本官从未做过那些,更从未通敌叛国!” 这些酷刑的确很疼,但温商此刻勉强还能扛住。 他知道一旦认了,会对自己与家族产生怎样的灭顶之灾.... “好。” “那下一个....醋灌鼻!”游显懒得多说,直接吩咐进入下个流程。 候命的绣衣使者闻言,将温商翻转过来,从上将杯中醋,灌入他的两只鼻孔之中。 “唔唔唔!” 温商只觉呼吸困难,痛不欲生。 在缓过劲来后,他喘着粗气,大喊道:“冤枉啊!” “贤侄,贤婿,我冤枉啊!” “你看在你我两家,过往交情的份上,不要这样对伯父啊!” “伯父一定极力促成你与姝儿的婚事!” 温商试图打感情牌,来缓解当下的困境。可陈宴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温大人,别扯这些没用的....” “还是那句话,你认还是不认?” 温念姝别说是做妾了,就连进家门都不配。 至于两家交情? 跟他陈宴又有什么关系? 不熟,莫挨老子。 “我不认!” 温商因剧痛脖颈处,青筋暴起,头皮亦是紧绷,咬死了牙床,喊道:“陈宴,我温商是绝对不会如你所愿的!” “无所谓!” 陈宴漫不经心,毫不在意,耸了耸肩,走到后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笑道:“痛的又不是我.....” “而且,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顿了顿,朝行刑的绣衣使者,打了个响指,“继续!” 陈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只要他的好前岳父乐意,想品尝酷刑多久,就能品尝酷刑多久.... 甚至还能三班倒来满足。 “啊啊啊啊!” 紧接着,喘不得、死猪愁、突地吼、失胆魂等项目,热情好客地招呼了上去。 也不知道进行到了哪一项,再也绷不住的温商,才有气无力地哀求道:“住手!” “住手!” “快住手!” 不断的肉体折磨,彻底摧毁了他的精神防线。 两眼变得空洞。 “怎么?” “温大人这是想通了?” “有什么想说的?” 正吃着糕点的陈宴,按了按手,示意他们停下,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招,我招!”“那些事儿都是我做的.....” “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不要再折磨我了!” 温商有气无力地祈求道。 原本想学硬到底,但到了后面,他才发现真的高估了自己。 那些刑罚根本不是人能顶得住的。 有种求死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感。 “这就对了嘛.....” 陈宴拿过丝绢,擦了擦手,站起身走近温商,笑道:“伯父啊,你说你之前装嘴硬作甚?” “平白遭受这么多无妄之灾,又何必呢?” 人嘛,就是贱,不撞南墙就是不回头。 “总不能是特意为了,体验咱们明镜司的酷刑吧?”游显接过话茬,附和道。 言语之中,满是奚落。 “呼~呼~” 摆脱剧痛的温商,根本无暇去管,大口喘着粗气。 “既然都认了,那就签字画押吧!” 陈宴也无心继续嘲讽,催促道:“赶紧把流程走完,才能进入下一个环节.....” 那是一个大家都喜闻乐见的环节.... 抄家! 又可以发笔小财了。 游显取来了早已拟好的认罪书,将笔交给温商签字画押,确认无误后,交给了陈宴。 “好了!” 陈宴弹了弹手中的认罪书,看向温商,同情心泛滥,好意安抚道:“温伯父不要失落,你不会孤零零一个人的.....” “你的儿子,你的女儿,你的妻妾都会陪你一起上路的!” 当然了,凡事无绝对,好看的自有人养之,不好看的都得去死。 温商嘴角淌着血,面目早已变得狰狞,不复来之前的儒雅,对上陈宴的目光,幽幽道:“陈掌镜使,陈大人,我都如你所愿签字画押了!” “你就不能高抬贵手,给我温氏留下一条血脉吗?” 温商求的真不多,只想要不断根儿....“抱歉,我的温伯父....” 陈宴咂咂嘴,回道:“不斩尽杀绝,我寝食难安啊!” 说罢,没有再作停留,转身离去。 “陈宴,你不得好死!” “你会遭报应的!” 温商望着陈宴的背影,无能狂怒,歇斯底里地痛骂。 刑讯室外。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朝宋非吩咐道:“温商已经供认不讳了,即刻查封温家!” “遵命。”宋非颔首,领命而去。 “阿宴,他们说你将我父亲抓了?” “还将他押进了刑室审讯了?” 温念姝冲上前来,抓住陈宴的手,连连问道。 显而易见,她能在明镜司知道这些事,自然只可能是某人故意授意告知的.... “对啊!” 陈宴淡然一笑,撇开温念姝的手,玩味道:“咱们温大人供认不讳!” “检举信上的内容,无论是有的,还是没有的,全都招了!” “阿宴,你答应过我的....” 温念姝只觉天塌了,瘫坐在地上,幽怨地望着陈宴,质问道:“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过你什么?”陈宴嘴角微微上扬,问道。 “你说你会帮我父亲....” “会挽救我温氏一族的....” 温念姝眸中透着绝望。 “我怎么不记得了?” 陈宴眉头一挑,理直气壮反问道:“你又有何凭证?” 我答应≠我答应。 —— 五一放假快乐!(*^▽^*)求个免费的小礼物 第129章 温念姝在赌,以性命要挟陈宴 “你言而无信!” “你骗我!” “你居然骗我!” 被刺激到的温念姝,抬起手来,指向那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混蛋出尔反尔就算了,甚至能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空口白牙别污蔑人哦!” 陈宴淡然一笑,拍开温念姝颤抖又愤怒的手指,玩味道:“尤其是污蔑朝廷命官,明镜司掌镜使!” 陈宴根本就不担心外界的看法。 哪怕当着这么多绣衣使者的面,也丝毫不怕形象的崩塌。 因为这娘们是个特例.... 凭她在天牢死狱所做之事,怎么对她都是应该的,而且还会被人拍手称快。 “你无耻!” “陈宴你个厚颜无耻,出尔反尔之徒!” 温念姝红了眼眶,无力地匍匐在地面上,整个人憔悴至极,骂道。 曾经高高在上的温家大小姐,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不仅会被骗走身子,还被无情戏耍.... 那对象还是以往,被当牛做马使唤、呼来喝去、只会围着她转的舔狗.... “这个形容很中肯!” 陈宴点点头,笑道。 俨然一副认同的模样。 对手无能狂怒的攻击辱骂,可比单纯的阿谀奉承动听多了。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你又能拿我如何呢?温念姝!” “我就是耍了你,还要抄了你家!” 语气戏谑,杀人又诛心。 世间事本就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温念姝能做初一,陈宴当然能会做十五。原主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还能做的彻底! “不...不要!” 听到“抄家”二字,温念姝理智盖过愤怒,狼狈爬到陈宴脚边,哀求道:“阿宴,你有什么不满,就冲我一个人来,不要牵连到我的家人!” “求你了!” 那一刻,温念姝是真的慌了神。 达溪家、樊家、孟家这些家族的下场,她哪怕是没亲眼所见,也是有所耳闻的.... 堪称一个比一个凄惨。 男丁被夷灭,家产被瓜分,女眷被霸占.... “就算我同意,我手下的弟兄们,可是不会同意的....” 陈宴斜了一眼,淡淡道。 这可是分好处的事,谁会愿意错过呢? 顿了顿,喊道:“来人啊!” “在。”游显当即上前,应道。 陈宴打了个响指,面无表情,吩咐道:“老游,你带人前去查抄了温家....” “一切按惯例办!” 底下人等着分赃,上面人等着上供,不是一个女人所能左右的。 尤其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遵命。”游显颔首,行了一礼后,招呼着几个绣衣使者前去办事。 温念姝试图挣扎,抓住陈宴的裤脚,眸中含泪,可怜哀求道:“阿宴,我给你为奴为婢好不好?” “你就放过他们吧....” 此时此刻,只要能挽救家族,让温念姝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沦为玩物.... “不好!” 陈宴撇了撇嘴,冷冷吐出两个字。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还不够格!” “带走。” 说着,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了,那个死缠烂打的女人。 左右的绣衣使者得到命令,当即上前,准备带走温念姝,却只见她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直接抵住自己娇嫩的脖颈,厉声道:“陈宴,你若是不放过我父亲,不放过我温家....” “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温念姝在赌。 赌这个男人心底对她的在乎。 “你是在威胁我?”陈宴看乐了,抬手指向自己,忍俊不禁道。 不是,这娘们是在威胁我大哥?!......这一幕看傻眼了在旁围观的李璮,几乎是惊掉了下巴,心中狂呼。 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那一瞬间,李璮是真想问问这娘们,你知道你面前的这位爷是谁不? 知道骨肉血亲的陈开元、陈稚芸,是怎么死的不? “是又如何?” 温念姝将簪子戳得更近了一分,尖锐的锋利刺出殷红的鲜血,朗声道:“陈宴,纵使你现如今性情大变,我就不信你心中,能彻底割舍得下我们的曾经!” “能忍心眼睁睁,看我死在你的面前!” 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性情变了又如何? 就算是出于报复,难道这个男人,就不会想将她占为己有吗? “所以呢?”陈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挑了挑眉,淡淡问道。 有效果......温念姝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只要你保全我父亲,保全我温家,日后我就好好与你在一起!” “尽心尽力的伺候你,生多少个儿女都可以!” “那就如你所愿!”陈宴抿了抿唇,平静笑道。 “真...真的?!” “你答应了?!” 温念姝闻言,抬起头来,两眼放光。惊喜来得太过于突然,没想到会被答应得如此痛快.... “嗯。” 陈宴似笑非笑,当即给出肯定的答复。 随即,没有任何犹豫,朝温念姝走去,一把拽住她抓簪子的手.... 稍微一用力,尖锐的锋利径直没入,女人白皙细嫩的脖颈。 “唔....” “你....” 还未高兴过片刻的温念姝,感受着脖颈上传来的剧痛,呻吟一声。 她始料未及。 鲜血自伤口处奔涌而出。 眸中泛着错愕、惊恐、不解等各色,最终倒在了地上。 “要死不死的,真是磨磨唧唧!” 陈宴扫了眼生机尽失的女人,轻轻察觉,极其不耐烦道:“既然想死在我的面前,那就成全你!” 他这个人对这种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只不过陈宴答应的是弄死,而不是放过! 怎么有蠢货,能想到来威胁他呀? “这么对待旧情人....”李璮凑上前来,咂咂嘴,调侃道,“大哥,你还真是拔x无情啊!”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陈宴淡然一笑,平静反问道。 对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儿,需要有任何犹豫吗? “还不赶紧将温念姝的尸身抬下去,别放在这儿碍眼了!”宋非上前,朝边上旁观的绣衣使者喊道。 “是。” 左右的绣衣使者应声而动,将地上的尸体拖去销毁,并清扫地上的污渍。 李璮将手搭在陈宴的肩上,目光一凛,意味深长地问道:“大哥,接下来咱是不是该.....” ~~~~长安城外。 东北方向林中。 夜色如墨,将整片树林浸透。 高大的古树像是沉默的巨人,枝桠交错成密不透风的穹顶,仅容几缕微弱月光漏下,在腐叶铺就的黑毯上投下细碎银斑。 风掠过层层树冠,发出低沉的呜咽,偶尔带动枯枝摇晃,簌簌声响似有万千窃语。 藤蔓垂落如幽灵的手臂,在风中轻轻晃动,远处弥漫的薄雾裹着潮湿泥土与腐叶的气息,将林间万物笼罩在神秘的纱帐之中。 一人一马趁着暮色狂奔而去,扬起阵阵尘土。 “嗖!” 黑暗中不知从何处,飞出了数根铁链,橫挡在前方。 高速飞驰的马儿来不及躲闪,发出“哞哞”的嘶鸣声,被绊倒在地。 马背上的徐忠孝反应极其迅速,在马要翻倒的瞬间,飞身而起,戒备地审视着周围。 他很清楚,这绝不可能会是偶然.... “这是想去哪儿?” “要去哪儿呀?” 寂静的林中,飘来一道幽深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想做什么?” 徐忠孝警惕地望着声音的来源处。 “阁下难道不是心知肚明的吗?” “又何需多此一问?” 那声音再次传来,其中多了些许戏谑。 “偷袭算什么本事?” 徐忠孝持剑而立,目光环视周围,激将道:“藏头露尾的鼠辈!” 第130章 我是该叫你徐忠孝,还是该称呼你为....温润呢? “你说错了!” “不仅是偷袭,我们还下毒哦!” 声音响起的同时,林中升腾起一股白雾。 紧接着,黑寂的夜色中,自四面八方走出了十数个黑衣人。 “什么?!” 徐忠孝闻言,猛地一惊,当即想屏息抵抗,却是为时已晚,勉强将手中剑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唔...你们无耻!” 他在看到这些家伙人多势众之时,原本想殊死反抗,怎料已是浑身无力。 能维持不倒下,已是极限了。 “对啊!” 那黑衣领头人轻笑一声,斩钉截铁地承认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明明有更高效的解决方式,谁会蠢到去迂腐的正大光明呢?” 说着,理直气壮地摊了摊手。 强行硬碰硬,是蠢货才会去做的事,能用通过下毒的方式,无伤解决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你...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徐忠孝一手拄剑,一手捂着胸口,看向合围来的黑衣人,有气无力地问道。 尽管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但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却希望是错觉。 “阁下搅弄完风云,借刀杀人后,就想安然抽身离去.....” 那黑衣领头人停在,距离徐忠孝十步开外之处,双手抱在胸前,笑问道:“这算盘是不是打得,太过于美好了?”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 徐忠孝心头一颤,双眼微眯,注视着黑衣领头人,强调道:“我只是一个赶路的商人而已!” “商人?” “呵!” 另一黑衣人听乐了,冷哼一声,嘲弄道:“还真是佩服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谁家商人一个人出门,没有货物,没有随从? 谁家商人大晚上的策马狂奔,想要逃离长安呀?“我就是个商人!” 徐忠孝梗着脖子,咬死了说道:“这是长安地界,天子脚下,劝尔等三思而后行!” 黑衣领头人摇了摇头,开口问道:“我是该叫你徐忠孝,还是该称呼你为....” 顿了顿,又继续道:“温润呢?”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你...”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在听到那两个名字之时,徐忠孝慌了,是肉眼可见的慌乱,身形已经维持不稳,连连后退。 他想过徐忠孝这个身份会暴露,却怎么也没想过,连温润这个身份都被扒出来了..... 徐忠孝,不对,或许该称呼他为温润,死死注视着黑衣领头人。 “温润,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二十年前,地官府大司仓温商的原配夫人,离奇身死,但她七岁的儿子,却在目睹自己母亲的真正死因后,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后来,那个孩子浪迹江湖,四处辗转,颠沛流离,直到学成一身精湛武艺.....” “三年前,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化名徐忠孝,以护院的身份进入温府蛰伏,筹谋算计,等着杀母仇人致命一击!” 黑衣领头人的声音平稳,将过往的故事娓娓道来。 只是温润却攥剑的手,却在不断握紧,浑身杀意凛然,咬牙冷笑道:“温商他该死!” 顿了顿,又继续道:“那混账想攀高枝,想结亲世家,本无可厚非,可为什么要害我娘的性命?” “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愿意放过!”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温商出于利益考虑,要抛妻弃子,以求高娶更上一层楼,温润可以理解。 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解决后患,下毒害死他娘,还连带着他一起想收拾了..... 若非一游方道士相救,他恐怕早已是一抔黄土了..... “温润,看来你是承认这个名字了?”黑衣领头人闻言,问道。 温润笑了笑,亦是点出了对方的身份,“明镜司的大人,您都讲的如此详细了,再遮遮掩掩下去,又有何意义呢?” “在下正是温润!” 说罢,强撑着身体,朝前抱拳。 “哦?”黑衣领头人眨了眨眼。“能查出这些事情,还能在极短时间内,锁定在我的身上....” 温润叹了口气,苦笑道:“除了明镜司以外,我想不到第二个存在!” 在长安筹谋蛰伏这么多年,明镜司是什么样的存在,他早已打探的一清二楚.... 不然,也不可能借明镜司的手,对温商那个混账发难! 只是唯一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已经撤离的那么及时了,还是被明镜司抓住了.... “温润,你倒是有点意思.....很不错!” 黑衣领头人听到这话,点头夸赞,并摘下了那遮掩身份的黑衣。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支火折点上。 照亮了双方之间的黑暗。 借着微弱的火光,温润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惊诧道:“你....你是陈宴大人?!” “小人何德何能,竟能惊动你亲自前来?!” 陈宴那张脸,温润自然是见过,还很清楚的。 毕竟,他在温府三年,而原主又是温念姝的舔狗..... “正是陈某。” 陈宴淡然一笑,承认道。 顿了顿,目光一凛,又继续道:“因为我这个呢,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利用....” “尤其是被当成杀人的刀!” 没有谁会喜欢被算计,陈宴也不例外。 在对温家发难以前,他就令李璮去查是谁在背后,拨弄风云了.... “明白。” 温润点头,将支撑身体的剑一丢,跪倒在地,放弃抵抗,抱拳道:“陈宴大人,在下大仇已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宴走上前去,停在温润的面前,居高临下,垂眸道:“温家被我覆灭,我算是你温润的大恩人吧?” “没有我的干预,你想顺利复仇,可没那么容易....” “陈宴大人,你这是何意....?”温润不解,疑惑地望向这位朱雀掌镜使。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死....” 陈宴淡然一笑,不徐不疾竖起两根手指,沉声道:“要么投入我的麾下,为我效力!” 第131章 君以真心待我,我定当以真心报之! “陈宴大人,你...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收我入麾下?!” 温润猛地瞳孔紧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格外难以置信。 他如何也没想到,这位杀伐狠厉、素有凶名,还以睚眦必报扬名长安的朱雀掌镜使,竟会选择不计前嫌..... 意外至极。 “是的。”陈宴点头,正色道。 大哥这是起了招贤纳士之心?......李璮见状,饶有兴致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打转,心中嘀咕。 不可否认,这个叫温润的家伙,能蛰伏这么多年,能不择手段算计温家,的确是不俗.... 是个可造之材。 “可在下利用了大人你来达成目的.....”温润似是想起了些什么,眉头微皱,担忧道。 “哈哈哈哈!” 陈宴闻言,开怀大笑,随性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你是利用了我,但也让我看到了你的能力....” “更何况,收拾温氏一族,本就在我的计划之内!” “算你一功!” 陈宴这个人,向来双标,还拎得很清,尤其是原则性问题.... 对待陈通渊等之流,是极尽算计、不死不休。 对赵无稽,对温润,可以宽宏大度,只要能够为我所用! “陈宴大人,你的胸襟比海还要宽阔!” 温润狠咽了一口唾沫,平复住激动的心情,躬身行礼,朗声道。 一个十七岁出头的年轻人,能有如此胸襟,能有如此气度,能做到如此境地..... 温润不敢想象,他最终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尤其是他还有大冢宰的青睐! “温润,可愿为我效力?”陈宴淡然一笑,审视着地上的男人,再次发出询问。 “愿意!” 温润没有任何犹豫,强撑着身体,跪倒在地,将头叩在地上,斩钉截铁道:“属下温润愿为主上效劳,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绝不相负!” 江湖闯荡那么多年,温润看过了不知多少人情冷暖.... 能有幸得一明主,还有什么值得迟疑的呢?“好,很好!”陈宴抬手指了指,满意点头。 现在的陈宴,已经动了组建班底的心思,开始为将来未雨绸缪.... 各种人才都是需要的。 只要日后拿到开府之权,就能更加的名正言顺。 “恭喜大人喜得良将!” 游显见状,开始带头恭贺。 “来,将解药给他。”陈宴按了按手,看向游显,吩咐道。 “是。”游显颔首,示意一绣衣使者将解药递了上去。 “多谢主上!” 温润接过后,先是道谢,随即径直将解药吞服而下。 “别跪着了,快起来吧!” 陈宴扫了眼昏沉的天色,开口道:“天色不早了,也该早些返回城内了.....” 但地上的温润,却是不为所动,反而跪得更加笔直,挺起胸膛,抱拳道:“还请主上赐毒!” 一字一顿。 目光无比坚定。 “赐毒?” “他这是搞得什么花样?” 已经在盘算回城内,是去春满楼还是教坊司的李璮,瞅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心中暗道。 饶是他都被整得有些云里雾里了.... 陈宴抿了抿唇,向其递去一个眼神。 温润当即会意,略作措辞后,解释道:“信任的建立,需要以时间为基础....” “属下不想也不愿等那么久!” 温润很清楚,信任不会是凭空诞生的,需要在一次次的来往反复中建立。 以这位主上的心性,能用自己,也会防备自己.... 所以还不如将软肋握在他的手中! 陈宴眉头一挑,摩挲着下颌,问道:“你是想求一种药物,服食后并无异状.....” “但到了固定时间,若不及时服用解药,就会顷刻间毒发,暴毙而亡,神仙难救.....对吗?”陈宴大概理解了温润的意思。 其所求的毒药,几乎就是类似于,东方不败控制人的三尸脑神丹。 但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倒是挺有可取性的.... 极大程度上,提高他对他的信任。 “是的。” 温润重重点头,沉声道:“想必明镜司内,是不会缺少这种药物的.....” 明镜司那是什么地方? 最多的就是这种阴损玩意儿了。 只要给自己套上“紧箍咒”,主上就能用的安心,也用的放心。 这他娘还能这样玩?还有人上赶着寻求被控制的?........旁观的李璮,听得一愣一愣的,扯了扯嘴角,心中腹诽。 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了。 不愧是蛰伏这么多年的狠人,对仇人狠,对自己更狠.... 反正换成他李璮,是决计做不到的! “有是有,但你真的想好了吗?” 陈宴感慨于温润的决心,呼出一口浊气,问道。 顿了顿,又提醒道:“一旦服下,就是将全副身家性命,全部交在了我的手上,再无半点退路余地.....” 明镜司有没有“三尸脑神丹”的翻版,陈宴其实真不知道.... 但他府上,可是有能造出药效更强的存在。 “君以真心待我,我定当以真心报之!” 温润目光灼灼,斩钉截铁道。 从主上愿意给机会,愿意招揽之时,温润就感受到了他的真心诚意。 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而且,温润心中也拎得很清,能被当朝新贵使唤,绝对少不了前途。 只要尽心尽力,获得了信任之后,不用想都会被赐予解药。 这家伙比我预想的还要有趣儿.......陈宴见状,嘴角微微上扬,应道:“好。” “那就先随我回府吧!” 陈宴最开始只想,收一个武功不俗、又有头脑的打手,分担一下朱异的压力....现在却是捡到了一块金子。 ~~~~ 长安。 陈府。 陈宴领着朱异、温润直入后院,青鱼见自家少爷回来,喜上眉梢,当即迎了上来,“少爷,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说罢,又注意到了旁边的温润,疑惑问道:“这位是....?” 这个男人她没见过,眼生的紧。 “温润。” 陈宴抬手,指了指温润,介绍道:“以后就是咱们府上的护院了....” “待会给他安排一个房间。” “好。”青鱼乖巧地点头应道。 从澹台明月开始,自家少爷总会隔三差五,带些人回来,青鱼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这位是青鱼!” 陈宴揉了揉青鱼的脑袋,继续介绍道:“你以后在府上有大小事宜,找她处理就行了....” “是。”温润应了一声后,向青鱼点头致意,投去了善意的目光。 “云汐姑娘现在在哪儿呢?”陈宴问道。 “好像是在跟萧姑娘学绣花.....”青鱼闻言,想了想,说道。 “行,那我直接去寻她....” 三人没有停留,快步来到萧芷晴院中。 正在石桌上,小心翼翼穿针引线的云汐,听到有人走来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在看清陈宴脸的瞬间,连蹦带跳起来,甜甜笑道:“阿宴哥哥,你回来了呀?” 一旁的萧芷晴亦是,注意到了来人是谁,却是不为所动,翻了个白眼,“哼!” 陈宴一门心思都在前来的目的上,并未有所察觉,看向云汐,径直问道:“云姑娘,我需要一种药物.....” 旋即,将“三尸脑神丹”的效果,详细复述了一遍。 “好。” 云汐点头,拉了拉陈宴的衣袖,言笑晏晏:“给你调配一个新的,明日午后给你。” “那就有劳了。”陈宴颔首。 一直没被关注到的萧芷晴,见两人相谈甚欢,面色更加不悦,发出一阵声响,“哼哼哼!” 第132章 萧芷晴:我一直惦记着某些人,结果却来都不来..... 陈宴终于注意到了,不远处石桌上,那独自坐着的美艳皇妃,指尖轻点云汐手背,疑惑问道:“她怎么哼哼唧唧的?” “是生病了?” 陈宴寻思着,这萧妃娘娘与云汐走得近,有病不是早该被治了吗? “当然是生气了呀!”云汐轻抿红唇,压低声音,提醒道。 “生气?” 陈宴闻言,喃喃重复,不明所以,问道:“谁招惹了这位小姑奶奶?” 府中就这么几个人,青鱼脾气那么好,第一个被排除掉。 小辣椒是冷了一点,但也不会主动接触,又被排除掉了。 云汐就更不可能了,这俩刚还在那其乐融融绣花,相谈甚欢呢。 可问题在于,总不可能是朱异吧? 朱异可是一直护卫在他身边的,没有作案时间呀! “你说还能是谁?”云汐轻笑一声,朝陈宴投去一道古怪的目光。 “云姑娘,你这是什么眼神?” 陈宴扯了扯嘴角,迅速反应过来,抬手指向自己,问道:“总不能是我吧?” 言语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就真是虚空索敌了。 他可什么都没干呀! “快去哄哄吧!” “已经跟我抱怨好几天了....” 云汐无奈地摇摇头,伸手轻推陈宴。 “???” 某人小小的脑袋里,是大大的问号。 “芷晴就交给你了.....” “咱们就先走吧!” 云汐丢下最后这两句话,一左一右拽着朱异与温润,就朝外边走去。 俨然一副腾地方的模样。不是,这就把我一个人丢下了?连原因都不说?.......陈宴望着三人的背影,怔愣在原处,整个人倍感无语。 你说走就走,也总得把生气原因透露一下吧? 太不够义气了! 萧芷晴盯着陈宴,眸中各种情绪极其复杂,“哼哼哼!” 女人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尴尬一笑,走近招呼道:“萧姑娘,好久不见啊!” “你也知道好久不见呀!”萧芷晴白了一眼,噘着嘴,嗔道。 整个人好似气鼓鼓的包子。 她怎么看起来这么幽怨?我也没玩弄她的感情吧?.......陈宴捕捉到萧芷晴的异样,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回道:“是有点久了.....” 作为曾经的夜场老手,这模样这表情,陈宴再熟悉不过了.... 一看就是被哪个负心汉渣男,玩弄了之后,又被无情抛弃了。 可问题在于,这跟他陈某人有什么关系? 那是连手都没拉过的清白关系啊! 萧芷晴盯着陈宴,越想越气,幽幽嘟囔道:“某人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人,已经被彻底遗忘了呢!” 她生气的点,是因为我一直没来探望?.......陈宴一怔,眨了眨眼,笑道:“这段时间有些忙,一直没脱开身!” 你别说,你真别说,陈宴越复盘,就越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从将这女人带(掳)回来后,他真就没再来过,一次都没有。 似乎大概好像有那么一点理亏..... “哼!” “什么忙不忙的都是借口.....” 萧芷晴白了一眼,愤愤道:“分明是某人的眼中没有我!” 说罢,站起身来,就朝屋里走去。 这萧妃娘娘脾气真大,真难伺候......被留在原地的陈宴,只觉无可奈何,心中嘀咕。 “你呆站那干嘛?” “还不快进来?” 萧芷晴见人久久没跟上,探出头来,轻声催促道。“哦好。” 陈宴的思绪被拉回,下意识应了一声,往屋里走去。 陈宴也想看看,这位皇妃娘娘想玩什么幺蛾子.... 以他的脾性来说,如果真蹬鼻子上脸,不介意好好“调教”一下。 “来试试这几件衣裳,是否合身?” “穿着是否舒适?” 萧芷晴从柜子里,拿出几件衣裳向陈宴走去。 从外衣到里衣,一应俱全。 “这些都是给我做的.....?” 陈宴见状,微微一怔,问道。 那些衣裳无论是料子,还是做工,都是极为的精细。 一看就是很用心的.... “不然呢?” 萧芷晴听到这话,将衣裳塞进陈宴怀中后,白了一眼,幽怨道:“我一直惦记着某些人,结果却来都不来.....” “抱歉啊!” 陈宴轻咳一声,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回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人家萧芷晴好心好意,给他裁制衣裳,结果自己还以为她是要无理取闹。 难怪云汐要让好好的哄。 陈宴顿了顿,又继续道:“其实不用费心给我做这些的,青鱼会操办的....” “她置办的,跟我亲手绣的能一样?” 萧芷晴轻抿红唇,听着那钢铁直男式发言,很是不悦,冷冷反问道。 手中的动作却未停,又取出了几样,说道:“还有这些靴子,一起试试.....” 说着,将靴子递了上去。 “好。” 陈宴点头轻声应道,在萧芷晴服侍下,挨个试衣的同时,说道:“以后我会常来见你的.....”“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陈宴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愧疚之色。 将人家掳回来了又不管,还不闻不问的,易地而处,换作谁都会有情绪的。 “哼!” 得到承诺的萧芷晴,面色缓解了不少,轻哼道:“我就信你一回....” “千万不要骗我!” “放心,我对自己人从不食言.....” 陈宴点头,微微一笑。 顿了顿,又继续道:“时辰也不早了,萧姑娘好好歇息,我就先.....”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芷晴所打断:“你来都来了,今晚还要走吗?” 女人倚靠在床边,动作神态都极其妩媚。 “嗯?”陈宴一怔。 这是在邀请他留宿? “小男人,那日你看我的眼神,可一点都不清白呢!” 萧芷晴起身,摇曳着身姿,莲步轻移朝陈宴而去,修长白皙的指尖,挑起他的下颌,挑逗道:“真就一点都不动心?” 萧芷晴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知道这个男人,带自己回来的目的,更知道他绝没有放自己离开的可能。 与其故作矜持,蹉跎岁月,还不如主动迈出这一步,为将来寻一个有力的依靠。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池中物.....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陈宴舔了舔嘴唇,抓住萧芷晴的手指,玩味道。 他可不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人。 尤其是在这种氛围下,面对一个妩媚尤物之时..... “对啊!” “那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萧芷晴红唇轻启,挑衅道。 陈宴将东西都放在桌上,转身前去合上房门,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回眸道:“这可是你自找的哦!” 第133章 赵虔登门晋王府,大冢宰指桑骂槐 晋王府。 书房。 “阿泽,看完这篇报灾公文,再给为父列举出,至少三种应对之策!” “你有两炷香的时间.....” 宇文沪将手中刚阅完的奏报折子合上,递给了桌旁的宇文泽,沉声道。 宇文泽现在很多事有陈宴带着,宇文沪可以少操十之八九的心.... 但政务处理方面,他还是得手把手的教导。 寻常主官遇到灾情,只要能给出一种合理应对,便是合格,而他的世子必须三种,要求绝不能低。 正所谓管教子女须严,考验品行须苛。 “是。” 宇文泽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接过,恭敬应道。 一炷香后。 公羊恢走入书房,停在宇文沪身侧,提醒道:“大冢宰,赵老柱国在外边等了两个时辰.....” “已经这么久了吗?” 宇文泽头也没抬,继续审阅着手中的公文,随口道:“时辰过得还真是快啊!” 言语之中,满是戏谑。 父亲这是在,故意晾着赵老柱国.......正在接受考校,书写应对之策的宇文泽闻言,笔尖微顿,略作沉思,心中暗道。 宇文泽大概读懂了自己父亲的意图。 忘川赌坊与赵家嫡孙两件事,他都参与了全程,知晓这位老柱国登门的目的..... 而故意晾置就是为了,磨掉其锐气,掌控主动权。 “大冢宰,您是否前去一见?”公羊恢观摩着宇文沪的脸色,请示道。 “嗯。” 宇文沪点头,放下手中的公文,应了一声。顿了顿,转头看向在偷听的宇文泽,又继续道:“阿泽,你随为父同往.....” 晾了两个时辰,火候也到了,该上正菜了。 “孩儿遵命。”宇文泽应道。 会客厅。 赵虔身着玄色锦袍,圆领窄袖间暗绣十二章纹,日月星辰与山川华虫隐现于织物经纬,彰显着尊贵。袍服下摆处金线勾勒的海水江崖纹翻涌如浪,边缘以茜色织锦镶边,历经岁月仍不失庄重威严。 外披一袭石青缎面大氅,领口与袖口处装饰着雪白狐裘,裘毛在风中微微颤动。 腰间紧束着九环蹀躞带,青铜铸造的蹀躞扣上錾刻着兽面纹。 他端坐在客座,手边的茶碗早已空空如也,尝试闭目养神,却是格外的不耐烦。 足足两个时辰的枯坐,令他极为烦躁。 身为八柱国之一,又居大司寇之高位,以往可从未有人,让赵虔等过如此之久。 若非有求于人,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大冢宰到!” 适时,厅外传来一道通报声。 宇文沪这家伙,终于是愿意现身了......赵虔睁开双眼,冷冽地朝外边望去。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又怎会不清楚,宇文沪是故意而为之的呢? “大司寇久等了!” “告罪告罪!” 宇文泽龙行虎步而来,朝赵虔拱手致歉。 顿了顿,指向身后的宇文泽,又继续道:“着实是本王这犬子,朽木难雕,天资愚钝,训诫起来太过于劳心劳力,耽误了时辰!” “大司寇见谅!” “都是小子愚笨.....” 宇文泽站了出来,朝赵虔双手抱拳行礼,恭敬道。在父亲那句“朽木难雕”刚一出口,宇文泽就知晓了,他被带来的原因。 是故主动接锅,配合着父亲的表演,给双方一个合适的台阶,面子上过得去。 呵!还真是会指桑骂槐......赵虔心中冷哼,他又怎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却故作大度,摆摆手:“无妨!” 宇文沪笑了笑,于主位落座,目光停在赵虔手边的茶碗上,朝厅内的仆人呵斥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做事的?” “大司寇的茶都凉了,还不知道添些热水?” “没眼力劲的东西,罚月钱一个月!” 厅内伺候的仆人见状,连连跪地告罪。 赵虔瞅着这装模作样的表演,心中冷笑连连,但表面上依旧是笑脸盈盈,道:“大冢宰,老夫此次前来,是为了....” 只是为了后面的内容,还未说出口,就被宇文沪所打断:“本王近些日得了好茶,是朱雀掌镜使从秦州带回来的.....” “特请大司寇品鉴!” 说着,招了招手。 没多时几个娇俏侍女,就端着两壶热茶而来。 青瓷茶盏揭开的刹那,白雾裹挟着醇厚的茶香腾起。 “嗯。” 赵虔端起升腾着热气的茶碗,象征性抿了一口,皮笑肉不笑地夸赞道:“的确是好茶!” “浅浅一尝,都是唇齿留香!” 宇文沪转动着手中的茶碗,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赵虔,开口问道:“大司寇,你对陈宴那小子有何看法?” 被突然问及的赵虔,双眼微眯,略作措辞,回道:“文武双全,忠勇可嘉!” “诗会几篇传世之作扬我大周之名,秦州戡乱平叛雷霆手段,当得栋梁之才!” 语气没有太大的波动,却是夸赞得极其违心,好似生吃了蟑螂一样恶心。 那小子是个人才不假,可没少跟自己对着干..... 但上门求人,又不得不说场面话。 “是啊!”宇文沪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本王也是觉得,这朱雀掌镜使不错,品性极佳,能力不俗....” “大司寇你说对吧?” 宇文沪这厮是在,拿话堵老夫的嘴......赵虔握着茶碗的手,握得越发紧,徐徐吐出一个字:“对!” 赵虔又怎会不知,宇文沪是在定调呢? 将陈宴摆在一个有功无过的位置.... 一旦承认就是承认他做的那些事,只是在这个环境下,又不得不承认。 “也不知人家魏国公,是怎样培养出来的.....” 宇文沪放下茶碗,摩挲着玉扳指,慨叹道:“本王为了阿泽这小子,真是操碎了心啊!” 宇文泽好似愧疚的低下头,竭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 他终于理解,为何阿兄与父亲能如此契合了,因为这俩是真的都会演..... “老夫府中的孙辈,一个个也都不是省心的主儿....”赵虔见状,抓住机会接过话茬,道出了来意,“此次前来登门,就是为了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孙!” 字里行间,皆是恨铁不成钢。 俨然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哦?” 宇文沪抬眸,露出一丝疑惑,问道:“大司寇的孙儿犯事了?” 宇文沪这厮还装起来了.....赵虔心中骂了一句,又不得不配合演出,抱拳道:“大冢宰有所不知,老夫的嫡孙青石、惕守,犯了些小错,被收押在了明镜司!” “还有此事?” 宇文沪转动玉扳指,略有些诧异,转头看向公羊恢,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禀大冢宰,确有此事....” 公羊恢颔首,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复述了一遍,早已谙熟于心的罪状。 宇文沪眉头紧皱,神色愈发严肃,看向赵虔,沉声问道:“大司寇,你应当清楚明镜司是什么地方?” “这光天化日之下,纠结一帮子人,去冲击明镜司,那可不是小罪啊!” 第134章 是要赌坊,还是要嫡孙.... “正因如此,这不刚一返京,就特来拜见大冢宰.....” “俩孩子年纪还小,少不更事,哪儿懂得了那么多事儿?” “都是一时冲动的.....” 赵虔闻言,没有任何犹豫,拿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他很清楚,宇文沪会拿此事做文章,所以将姿态放得极低..... “话虽如此,但国法无情!” “倘若是本王这不成器的儿子犯错,也决计不可能例外!” 宇文沪摇摇头,抬手指向站在身侧的宇文泽,振振有词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话说得极其漂亮,冠冕堂皇,任谁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绝不姑息的模样。 毕竟,抬得越高,就越好要价.... 放你娘的屁!明镜司在你的手上,想怎么定罪还不是你说了算?......赵虔闻言,嘴角直抽搐,心中大骂,却依旧赔笑道:“大冢宰,这都是自家孩子,也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什么国法无情? 什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原则在你手上,想怎么解释,不还全凭你一张嘴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宇文沪不徐不疾,笑了笑,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孩子年纪还小,的确也不能过分苛责!” “咱们要做的主要是,小惩大诫,让他们知晓错在了何处.....” 宇文泽眨了眨眼,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变脸极快的父亲,叹为观止。 他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了,看不透这究竟是什么套路..... 要是阿兄在就好了。 “大冢宰所言极是!” 赵虔见宇文沪的语气软下来,又有了商量的余地,当即附和。顿了顿,又继续道:“那....” 父亲真就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了?......宇文泽心中泛起了嘀咕,云里雾里的,格外思念陈宴。 “大司寇,您老德高望重,您说这犯了错的孩子能宽恕....” 宇文沪按了按手,浅浅一笑,问道:“那立了功的孩子,是否又该好好嘉奖呢?” “大冢宰,你说的是.....?”赵虔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眉头一挑,试探性询问道。 别人或许不懂,赵虔又怎会不懂呢? 姓宇文这厮,是要提交换条件了。 “朱雀掌镜使前些时日,捣毁了一处打着大司寇你旗号,招摇撞骗、非法牟利、欺行霸市的赌坊!” “陈宴那小子一片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 宇文沪转动着玉扳指,说得极其大义凛然。 那被贴上标签的赌坊,自然就只可能是,被设计的忘川赌坊了..... 呵!真就在此等着老夫......赵虔心中连连冷哼,沉吟好半晌后,才艰难地做出选择,咬牙切齿道:“捣毁得好!捣毁得妙!” “这种危害长安百姓的赌坊,就不该存在!” 一切如他所料,宇文沪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逼迫自己做出选择。 是要赌坊,还是要嫡孙.... “不愧是硕望宿德的老柱国!” “果真是深明大义!” 宇文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连连夸赞道。 之前的话或许都是套路,都是为了场面,但这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毕竟,长安最大的销金窟,在这一刻,彻底易主了..... 垄断长安赌业最难的一步,也已经迈过去了。 赵虔皮笑肉不笑,问道:“那老夫的两个不成器的孙儿.....?” 忘川赌坊是怎样的摇钱树,没有谁比赵虔更清楚,他也不想换....但那终究是嫡孙,还是唯二的两个嫡孙,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保全他们了。 赌坊日后再寻机夺回就是了! “您老也说了,都是自家孩子,犯些错也能被原谅....” 达成目的的宇文沪,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顺利拿到了忘川赌坊,赵青石、赵惕守两兄弟,就没有了任何留下的意义。 无论是陈宴,还是宇文沪,都从未真正想过,要伤这俩的性命,那是真的弊大于利。 一旦动了这俩,就是彻底与大司寇交恶。 现下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多谢大冢宰宽宏大量!”赵虔沉声道。 “他们今日就可释放....”宇文沪开口道,“大司寇日后可得好好管教啊!” 言语之中,满是戏谑。 此“管教”非彼“管教”。 最好是本性难移,持续性送温暖.... “放心。” 赵虔咬了咬牙,说道:“日后绝不会让他们,再出来给朝廷添乱!” 此次代价着实是太大了。 那俩小兔崽子,此前太过于纵容,必定要好好收拾了..... 话音落下。 赵虔起身告辞离去。 ~~~~ 明镜司外。 七位绣衣使者簇拥着,几个伤痕累累、满目狼藉的年轻人,从大门内走出。 “老爷,他们出来了.....” 赵虔等人早已来到明镜司外,身旁的亲卫见状,提醒道。“祖父!” 蓬头垢面的赵青石等人,远远就瞧见了赵虔,快步迎上去,恭敬行礼:“孙儿见过祖父!” “你们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赵虔一见到两个嫡孙,就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去,厉声骂道。 在晋王府中,憋了一肚子火。 再加上若非要换这俩不成器的东西,也不会彻底丢失忘川赌坊.... “老爷,您息怒....” 亲卫见状,适时劝道:“这是外边,传将出去影响不好!” 说着,朝明镜司方向,努了努嘴。 赵虔斜了眼在看热闹的绣衣使者们,强行压下兄长怒气,冷哼道:“呵!回去再收拾你们几个兔崽子!” ~~~~ 卫国公府。(独孤) 暗室中。 赵虔安置好了付出极大代价,换回来的不成器的东西后,当即就找上了独孤昭,满脸阴沉,很是渗人,说道:“宇文沪专权,一次又一次蹬鼻子上脸,简直欺人太甚!” “独孤兄,咱们可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身为与太祖同辈的老柱国,赵虔本就对宇文沪的上位掌权不满。 再加上从达溪珏开始的一系列事,他已经忍不了这个所谓的大冢宰了.... “赵兄,你意欲何为?”独孤昭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平静地问道。 赵虔冷笑,沉声道:“宇文沪可以借整肃吏治,反贪反腐之名,一个个拔掉你我的老部下....” “咱们也可依瓢画葫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拔掉他宇文沪的心腹!” 朝廷上无官不贪。 凭什么掉的都是他们的人? 独孤昭点头,默许了赵虔的提议。 新的斗争开始了..... 第135章 诗会一别,裴姑娘还是风姿绰约啊! 长安。 裴府。 裴岁晚闺房。 晨雾未散时,铜镜前的银烛已燃得透亮。 女子指尖捏着螺子黛,在细长眉峰处轻描慢染,远山含黛轮廓渐显。 面靥上点着豆粒大的花钿,以翠羽与金箔缀成的蝶形贴饰,翩然欲飞,与额间朱砂斜红相映成趣。 她将乌发挽作高髻,鬓边簪满珍珠串成的步摇,每一动便垂下细碎流光。 绯红襦裙外罩着月白半臂,金丝绣就的缠枝莲纹沿着裙裾蜿蜒,茜色披帛自肩头垂下,随着转身时扬起柔波。 腰间银香囊镂空雕着缠枝牡丹,暗香混着苏合香,在罗裙翻飞间若隐若现。 “哐当!” 一束起青丝,乌发高绾成利落发髻,白玉簪子横插固定的青年,在侍女的引领下,并未通报,径直入内。 “阿沅,你来了?” 正在梳妆的裴岁晚,听到动静,透着铜镜扫过,毫不意外地问道。 那反应好似早已习以为常了一般.... “岁晚,你为何打扮得如此盛装?” “这是要出门?” 那被称为阿沅的阴柔俊美青年,打量着梳妆台前的裴岁晚,好奇地问道。 裴岁晚将胭脂涂在唇上,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还有你也是!” 阿沅同时也注意到了,边上更是早已打扮好的杜疏莹,嘴角微微上扬,打趣道:“一个个花枝招展的....” “不会是思春啦?” 说着,抬起手来,指尖轻点二人。 “因为今日有贵客要上门了!”裴岁晚抿唇浅笑,柔声平静道。 “贵客?” 阿沅闻言,眉头微皱,审视着二女,疑惑道:“什么贵客值得你俩,如此兴师动众?”自己面前的这两位,可都不是寻常人物。 一个是河东裴氏大小姐,一个是京兆杜氏大小姐,俱是嫡出,身份奇高。 能被她们如此对待的,又会是何人呢? “那当然是陈大人啦!”裴岁晚勾唇一笑,回道。 在提到那个名字之时,眉宇神态间俱是期待.... “陈大人?” “哪位陈大人?” 阿沅一怔,眸中满是不解,长安姓陈的显贵可不少,甚至其中还有八柱国世家之一,旋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不会是那位吧.....?” 一个昭然若揭的答案,浮现在阿沅的心头。 那位风头正劲,打出诗仙之名,又戡乱平叛,家世外貌才华仕途,皆是一等一的.... “就是你想的那位.....”杜疏莹颔首,反问道,“除了他,偌大的长安,还有哪位陈大人呢?” “小姐,陈掌镜使大人登门拜访!” 就在三人相谈甚欢之际,侍女入内通禀道。 “你看,这刚一说他,人就来了!” 裴岁晚轻抿红唇,看向阿沅,笑道。 顿了顿,又迫不及待道:“快请。” “是。”侍女恭敬应道,随即快步退出。 裴府后花园。 踏入镶着金丝云纹的月洞门,迎面便是三丈高的太湖石屏风,怪石嶙峋间镶嵌着夜明珠,白日里泛着幽幽冷光。 绕过屏风,一汪碧水横陈眼前。 九曲回廊皆以紫檀木铺就。 河东裴氏不愧是,传承千百年的世家望族,这底蕴果真不俗.......陈宴沿路打量着,映入眼帘的各种布置,心中暗叹。 世家底蕴,单从府邸上来说,就足可见一斑。 饶是大冢宰赐予他的府邸,足够奢华,比之这裴府,还是有不小的距离。“陈大人,这边请!”侍女领路在前,朝陈宴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陈宴点头,朱异与游显等人随于其后。 湖心亭中。 她今日看起来,怎么比那日还要更加动人几分?........陈宴远远就望见了,亭中盛装等候的裴岁晚,心中嘀咕一句,在走近后,顿住脚步,抱拳笑道:“诗会一别,裴姑娘还是风姿绰约啊!” 不知为何,陈宴总感觉那日的裴氏嫡女,是一种素净飒爽的美..... 而今日或许是因为妆容,多添了几分妩媚。 “陈大人,秦州凯旋归来,别来无恙!” 裴岁晚注视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强压着心中兴奋,施施然起身,柔声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别站着了,快些请坐!” “多谢!” 陈宴淡然一笑,落座在了女人的对面不远处,而朱异等人则在亭外等候。 “也不知大人喜欢些什么糕点,就都准备了些.....” 裴岁晚拍拍手,唤上了早已手捧糕点茶水的侍女,摆在了亭中石桌上。 “有心了。”陈宴颔首。 这妮子对这朱雀掌镜使,还真不是一般的上心......在侧旁观,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阿沅,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琳琅满目的糕点,还有珍藏的名茶,恨不得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 再加上某人眼神,可不算太清白.... “家兄从秦州寄回书信,可是对陈大人赞不绝口呀!” 裴岁晚将手搭在裙摆上,含情脉脉地望着陈宴,柔声道:“陈大人或有不知,家兄向来严肃,从不轻易夸人.....” “只有如大人这般,才华横溢,文武全才之人,才能令他钦服!” 这并非是裴岁晚,为了恭维奉承陈宴所杜撰的。 而是裴延韶真在家书之上,将她面前这位夸了个天花乱坠..... 毕竟,在陈宴的铺垫下,他这秦州刺史接手政务,可是出奇的顺利,尤其是本地世家无一不低眉顺眼。 “裴姑娘谬赞了!” 陈宴放下热茶碗,摆了摆手,自谦道。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陈某与裴兄,在秦州一见如故罢了.....” “这姑娘姑娘的叫,太过于见外了.....” 裴岁晚莞尔一笑,柔声道:“以大人与家兄的交情,唤我岁晚即可!” 看似无心,实则有意。 改变称呼,是某位姑娘拉近关系的第一步..... “好。” “岁晚。” 陈宴淡然一笑,点头应道:“那也别叫大人了,可如裴兄一样,唤我阿宴!” 能与裴氏打好关系,陈宴自是不会拒绝的。 “嗯。” “阿宴哥哥!” 裴岁晚黛眉含喜,轻轻喊了一声,略作有些羞涩。 这妮子脸都快笑烂了.......阿沅注视着裴岁晚那模样,心中暗道。 认识这么多年,阿沅也是第一次,见到堂堂裴氏嫡女,有如此小女儿姿态。 “咳咳咳!” 一直插不进话的杜疏莹,备感急切,赶忙一阵轻咳,开口道:“岁晚,别只顾着自己叙旧,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闺中密友,杜疏莹!”裴岁晚闻言,当即朝陈宴介绍道。 “原来是京兆杜氏的大小姐,久仰大名!”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 “陈宴大人,你听说过我?” 听到陈宴径直报出自己的身份,杜疏莹心花怒放,激动道。 “那是自然!”陈宴颔首。 别说是杜疏莹了,但凡是长安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陈宴都通过明镜司的渠道,尽数调查过且记在心头..... 在杜疏莹拉着陈宴,一顿叽叽喳后,他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沅身上,看向裴岁晚,询问道:“岁晚,那这位姑娘是....?” 阿沅猛地将手中的折扇合上,剑眉微挑,眼尾斜飞入鬓,刻意晕染的英气眉峰,衬得丹凤眼锐利深邃,开口反驳:“陈掌镜使认错了,本公子可不是姑娘!” 第136章 女扮男装?掉马的阿沅 “姑娘说笑了!” 陈宴摇头,玩味道:“能这般出现在裴府,又与岁晚与杜小姐独处的,又怎会是公子?” 进入亭中的第一眼,陈宴就看出了这女人,是在女扮男装。 裴岁晚是什么人? 杜疏莹又是什么人? 能是被普通男人近身,还坐得如此近的存在? 要知道他陈宴与那二女之间,可是都隔了三四个身位的..... “那若是本公子是岁晚、疏莹的表兄呢?” 阿沅将折扇摊开轻摇,笑问道:“仅凭这推断,是否有些草率了.....?” 不可否认,那推断是有些在理的。 但并不能概括,全部的特殊情况,就比如有血亲的表兄妹.... “这只是一方面....” 陈宴不徐不疾,淡然一笑,开口道:“姑娘这身打扮,的确与俊美公子无异,但是.....” 言及于此,声音戛然而止。 只是陈宴的目光,愈发的玩味..... “但是什么?”阿沅被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 “姑娘你没有喉结!” 陈宴抬手,指向阿沅脖颈处,意味深长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而且身材比例,面部特征,姿态习惯,都更趋于女而非男....” 通过喉结判断男女性别,有九成把握的准确性。 那不确定的一成,则有可能是,出现基因突变,男人未生喉结。 不过,女性的脸型通常较为圆润柔和,五官相对小巧精致,且一般是腰臀比较大,肩部相对较窄。 而男性的脸型一般更方正,眉骨、鼻梁等部位相对突出,且通常肩宽臀窄,身体线条较为硬朗。 所以,陈宴才能推断得如此斩钉截铁..... “哈哈哈哈!”听着这有理有据的分析,阿沅笑出了声,很是意外地望着陈宴,叹道:“我大周诗仙的确名不虚传!” “观察细致入微,目光不是一般的毒辣.....” “难怪能得大冢宰青睐!” 阿沅终于理解了,这个叫做陈宴的大周诗仙,能从天牢死囚,摇身一变成明镜司掌镜使,还能坐稳那个位置,绝对不是偶然.... 如此洞察力,令人不得不佩服! “宇文姑娘...不,公主殿下,谬赞了!” 陈宴起身,朝阿沅行了一礼,笑道:“陈某当不得如此盛赞!” “你....你是如何认出我身份的?!” 在听到“公主殿下”四个字之时,宇文沅肉眼可见地变了脸色。 满是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掉马掉的这么突然.... 还好似被看穿了一切般! “阿宴哥哥能如此精准无误,猜出阿沅的真实身份?!” “他这是如何做到的?!” 饶是旁观的裴岁晚,也为之一惊,心中诧异。 正因她知晓宇文沅的真实身份,才更加的震撼。 而这其中最大的难点,就在于根本没有太多的信息..... “哈哈哈哈!” 陈宴开怀大笑,玩味道:“公主殿下,下官说是掐指一算,你信吗?” 俨然一副吊胃口的模样。 “你别胡诌!” “真要能算这么准,你早就进钦天监了!” 宇文沅撇撇嘴,冷哼一声,说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告诉本宫,你到底是如何推断的!” 那一刻,宇文沅的好奇心到达了顶峰.....如果说识破女扮男装,还有技巧的存在,那这直接识破自己的身份,又是因为什么呢? 别扯什么掐指一算,真有能掐会算的,就不会有天灾人祸了..... “气质。”陈宴闻言,缓缓吐出两个字。 “什么意思?” 宇文沅合上折扇,眉头紧蹙,不明所以,疑惑道:“本宫这气质,难道又有何不同?” 说着,目光还在自己与两女身上,来回打量。 却并未发现有什么独特之处。 陈宴淡然一笑,并未卖关子,说道:“那是一种与岁晚,与杜姑娘,截然不同的贵气....” “要多些桀骜!” “所以,下官判断殿下是宇文皇族中人.....” “而也只有公主出宫,才需要乔装打扮!” 裴岁晚也好,杜疏莹也罢,举手投足间,是世家贵女的傲然。 而宇文沅虽贵,却有骨子里的桀骜,那种感觉他在大冢宰身上见过.... “这分析角度,还真是独到,不愧是我相中的男人.....” 裴岁晚轻抿红唇,嫣然一笑,心中暗道。 那望向陈宴的目光中,是藏不住的仰慕.... 以及势在必得。 这个男人,她必须拿下! “陈宴啊陈宴,本宫愈发理解,为何堂兄能对你青眼有加,对你如此倚重了.....” “的确有过人之处!” 宇文沅连连点头。 就这一手识人之术,真是不服不行..... 只有在接触之后,她才能理解自家堂兄的选择。 “殿下谬赞了!” 陈宴抱拳,笑道:“若无大冢宰,也无下官施展的空间....”陈宴丝毫不敢自傲,因为他深知平台的重要性。 若无大冢宰的支持,任凭再有才华,也是无处施展的..... “那你可猜出了本宫的具体身份?”宇文沅问道。 “当今圣上年十五,膝下还无子嗣....” 陈宴略作措辞,说道:“而观殿下的年岁,当是太祖所出的长公主,宇文沅!” 饶是宇文沅做了遮掩,陈宴也能判断出,她的年纪在二十一二上下。 在排除今上之后,有且只有可能是太祖之女.... “厉害!” 宇文沅点头,不由地夸赞道:“陈掌镜使,本宫记住你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若有闲暇,也可来长公主府多坐坐!” 此时此刻,宇文沅理解了,为什么裴岁晚会对这位朱雀掌镜使、大周诗仙的到来,是那副模样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谁遇到这样的才俊,会不心动呢? “一定。”陈宴颔首。 “阿宴哥哥能折服心高气傲的阿沅,当真不凡!”裴岁晚浅浅一笑,心中暗道。 “差点忘了此行前来的正事.....” 陈宴猛地一拍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为感谢岁晚那日的援手,还有仗义执言,特备了些许薄礼,还望岁晚收下!” 说着,朝亭外的朱异、游显等人招了招手。 “阿宴哥哥,你太客气了....” 裴岁晚说道:“那都是力所能及,不值一提之事!” 话音刚落。 朱异等人就携带着,陈宴精心准备的重礼,展现了众人的面前。 蜀锦、琥珀碗、宣窑瓷盒、雪山人参、白虎皮、银狐皮、紫檀璎珞、玉簪、玉钗,翡翠玉如意,翠玉玲珑棋,金镶玉步摇...... 各式珍贵之物,一应俱全。 “陈掌镜使大人,你这送的都是些俗物.....” 宇文沅扫过那些谢礼,以极其戏谑的语气,“挑刺”道:“就没有备下有诚意之物?” 第137章 陈宴作诗,仲春时节赠岁晚姑娘! “阿沅,这些随便挑一件出来,都是价值不菲的,还不够有诚意吗?” 裴岁晚听出了宇文沅对陈宴的刁难,赶忙拉了拉她的手,说道。 随即,又急忙看向陈宴,浅浅一笑,解释道:“阿宴哥哥,阿沅没有其他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显而易见,裴岁晚是在打圆场。 唯恐自己的心上人,误会她是个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唯利是图、还很不知足的女人。 “没事,殿下说得其实也在理,这些俗物的确体现不了诚意.....” 陈宴摇头,对上裴岁晚歉意的目光,和煦一笑,开口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所以,我还准备了些....其他与的谢礼!” 挑刺? 刁难? 不好意思,他陈某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这家伙居然还有后手.......宇文沅美眸微眯,打量着信誓旦旦的陈宴,玩味道:“哦?” “愿闻其详!” 原本只是想简单的报复一下,却没想到姓陈这家伙,是准备得如此充分..... “他对我竟是如此上心.....” 裴岁晚抿唇浅笑,眉眼柔情地望着陈宴。 自己爱慕的男人,是这般的用心对待,换作哪个女人能不动容呢? “我知岁晚是喜文爱诗之人,特作诗一首相赠!” 陈宴淡然一笑,余光瞥了眼宇文沅,不徐不疾开口道。 其实公主殿下不知道是,前面都是好看的添头,这才是他所准备的重头戏.... 那可是长安第一才女,当然要投其所好啦! “你竟准备的是诗?!” 宇文沅先是一惊,旋即很快平复了下来。 是了,是了,他是大周诗仙...... 哪怕临场作诗,也是手到擒来的存在。 再加上其如此精明的头脑,又怎会不提前写下一首诗呢? “果然是诗!”“陈宴大人给岁晚作诗了!” 杜疏莹的秀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裙,印证了自己刚才的心中所想。 早在云想衣裳花想容问世之时,她们就想有一首曹昆公子相赠,并冠名的传世之诗。 而现在裴岁晚即将拿到.... 杜疏莹说不羡慕是假的! “还请岁晚一观!”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从衣袖中取出一卷筒,递了上去。 “好。” 裴岁晚应了一声,压制着心中的激动,伸手接过并打开,取出其中有字的诗卷摊开,念道:“仲春时节赠岁晚姑娘!” 听着诗题,宇文沅不由地心头一颤。 她很清楚,只要又是一首传世之作,那这几个字就是千金难买..... 那将是与《鸾巢小筑赠江蓠》、《早春呈大司马》一样的存在,裴岁晚之名将与此诗一同,留在青史之上。 裴岁晚的目光,落在诗题下正文之际,不由地屏气凝神,身形为之一震,略作平复后,才抑扬顿挫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念罢,那双透亮的美眸之中,难掩激动之色。 这是一首绝不输陈宴此前,任何一首诗作的大作。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宇文沅与杜疏莹皆是目光一滞,口中喃喃重复念道,满是震惊之色,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叹道:“好诗啊!” “短短四句,就以精妙绝伦的笔法与深邃的意蕴,将牡丹的王者之姿,与绝代风华展现得淋漓尽致.....” “实乃咏牡丹的千古绝唱!” 宇文沅狠狠咽了口唾沫,依旧不断重复着这首诗,心中感慨道。 有些时候有些事,真的是不服不行。 宇文沅不敢说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也是读了不少书的,正因如此才更难体会此诗的含金量..... 给她十年,二十年,都不可能写出望其项背之作。 “妖无格三字,批判芍药虽艳丽却流于媚俗,缺少高雅格调。”“净少情则精确指出,芙蕖虽洁净素雅,却稍显寡淡,缺乏动人清韵。” 杜疏莹细品着这首诗的字眼,心中喃喃。 杜疏莹知晓这是对比,通过对芍药、芙蕖两种名花的贬抑,形成强烈反差。 巧妙地烘托出牡丹“真国色”的独特地位,让牡丹的高雅华贵脱颖而出,展现出超凡脱俗的气度。 “真国色三字,更是堪称神来之笔!”裴岁晚手捧着题诗的纸张,不由地点头。 那三个字,直接完成了最后的升华。 “真”字斩钉截铁,强调牡丹国色天香的特质实至名归。 “国色”一词既描绘牡丹艳丽无双的外表,更赋予其代表国家的尊贵象征意义,将牡丹提升到至高无上的地位。 “动京城”的“动”字,以动态场景侧面烘托牡丹魅力。 花开时节,整个京城人潮涌动,皆为一睹牡丹芳容,生动展现出牡丹倾国倾城的吸引力。 那不是诗,那是一幅唯美画卷。 宇文沅长叹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望向陈宴,嘴角勾起一抹酸意,心中腹诽:“他颂扬的是牡丹吗?” “分明是岁晚!” “大周诗仙的确是名不虚传!” 这一手借花喻人,真是被玩的贼溜。 不服不行啊! “岁晚,怎样?” 陈宴将三女的震撼,尽收眼底,将时间压得差不多后,才开口问道:“这首诗可还喜欢吗?” 其实,陈宴原本想抄的诗,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还有“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等..... 但思来想去,总感觉纯夸美貌,有点太过于肤浅庸俗。 最终决定以长安最名贵的牡丹,来博美人的芳心.... “喜欢!” “很喜欢!” “谢谢阿宴哥哥!” 裴岁晚握着诗卷,爱不释手,喜笑颜开。 这首诗可谓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远比那些金银玉器之物,来得更有价值与分量。“喜欢就好.....” “是我要多谢你才是!” 陈宴颔首,淡然一笑,说道。 “那日我没做什么的.....”裴岁晚盈盈浅笑,眉目含情,自谦道。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一旁的杜疏莹目睹这一幕,噘着嘴,心中暗道:“早知道那日我就,抢先冲上去了.....” “那被陈宴大人记住的人,就是我了.....” 杜疏莹不是嫉妒自己的闺中密友,而是在悔不当初。 但凡当初快一步,快一点..... 此时此刻,就该在杜府,那首诗题就该叫“仲春赠疏莹姑娘”了。 单是想想都令人难过。 “长公主殿下,如何?” 陈宴眉头一挑,看向默不作声的宇文沅,笑问道:“下官可还勉强算有诚意?” 真是个记仇的家伙.......宇文沅撇撇嘴,很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咬牙道:“有,太有了!” 她算是发现了,这家伙真是睚眦必报,不过也是恩怨分明.... 算是可结交之人。 “当然。” 陈宴眨了眨眼,话锋一转,笑道:“陈某所被备下的,也不止一首诗,还有一物!”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他又捣鼓出什么新花样了?.......宇文沅望着陈宴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泛起了嘀咕。 陈宴不徐不疾,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黑色的布袋。 “这小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杜疏莹好奇地问道。 “诸位姑娘请看!”陈宴并未卖关子,径直那袋子解开,将里面的东西展露.... 是一纯白之物。 宇文沅定睛一看,认出了袋中的东西,满是不屑道:“这盐又有何独特之处....” 话还未说完,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等等!” “你...你这是细盐?!” 第138章 以细盐为饵,陈宴钓的另有其人 宇文沅的声调顿扬,是说不出的错愕。 原以为可能是珍稀的东海夜明珠,却万万没想到,是比东海夜明珠更稀贵、更有价值的....细盐! 这个时代很多人,因为长期吃粗盐而丢了性命,就连世家望族都很难吃到细盐,更别说普通平民。 “不!” “不止!” 裴岁晚注视着被陈宴捏起的细盐,俏脸之上,尽是严肃,说道:“这还是品质极高的细盐.....” “比特供皇室的细盐,品质还要高得多!”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给皇室与世家大族供给的“细盐”,在这一小口袋面前,那个细字都不好说出口。 那品质甩了何止七八条街.... “就这盐的细腻程度,放去外边黑市上.....” 杜疏莹直直地盯着细盐,轻抿红唇,激动道:“少说也能炒到白银千两的天价了!” 绵长如雪,细腻如沙,颗粒分明,白银千两的天价都是保守估计了。 毕竟,长安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要知道之前那些不算太细的细盐,流入黑市都炒到了八百两的价格。 更何况是这个品质了。 “阿宴哥哥,这些细盐你是从哪儿来的?” 裴岁晚收回思绪,平复心情后,才对上陈宴波澜不惊的目光,开口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是长安黑市,还是秦州....” 两个猜测,一个是可能性最大之地,另一个是陈宴所经的途径。 因为他刚从秦州戡乱归来,有不小概率是从那得到的.... “都不是。” 陈宴摇头,淡然一笑,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中,缓缓道:“这些细盐都是,我自己亲手制作的.....” 其实,陈宴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捣鼓这玩意儿了....之所以现在才拿出来,是因为理论和实操终归有差距。 再加上中途被派去了秦州,直到近些日才有了,行之有效的各种流程。 “怎么可能?” “本宫不信!” 宇文沅最先做出反应。 言语之中,尽是难以置信。 一个人能作诗,能打仗,能在官场游刃有余,还会制作细盐,也太过于全才了吧? 要知道术业有专攻,这可都是不同的方向啊! 饶是文曲星下凡,也很难做到样样精通吧? 他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殿下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与下官打个赌.....”陈宴嘴角微微上扬,饶有兴致地提议道。 “陈掌镜使大人,你是在给本宫设套?”宇文沅闻言,顿生警觉。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男人,就是在这里等着她! 或许,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个.... “那哪儿能呀?” “只是为了添些乐趣而已.....” 陈宴耸耸肩,当然不可能承认,漫不经心道。 顿了顿,又激将道:“就看殿下敢不敢了?” 其实这位聪慧的长公主,没有想错,这的确是设套.... 只是对象却并不是她。 而陈宴钓的另有其人..... “好。” “本宫与你赌!”宇文沅略作思索,沉声道:“你想赌些什么?” “赌一件事!” 陈宴似笑非笑,竖起一根手指,玩味道:“倘若下官现场制出来了,殿下应允下官一件事.....” 顿了顿,又继续道:“反之,下官应允殿下一件事!” 尽管陈宴一开始的目的不是她,但能在因势利导之下,捞到长公主一个承诺,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说不定哪天就用到了。 “此事需设限....” 宇文沅抿唇,凤眸微眯,说道:“必须在能力范围之内,不可逾越!” 若是能亲眼见证细盐的提炼,承诺也不是不能给。 却必须得谨慎留个心眼,给自己留有余地。 以免某些人提出什么过分要求..... “当然。”陈宴颔首。 “那就请陈掌镜使大人,现场演示一二吧!”宇文沅轻抬手中折扇,做了个请的手势。 “劳烦岁晚准备些工具了.....” 陈宴转头看向裴岁晚,浅浅一笑,开口道。 紧接着,将所需各种工具的名称,一一告知。 “好。” 裴岁晚嫣然一笑,应道:“我现在就差人去置办。” 不止是宇文沅,她裴岁晚也很是期待.... ~~~~ 裴府。 书房。 裴洵今日难得休沐,正伏案临摹字帖研习书法。 “父亲。”裴西楼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走到桌案边。“西楼,今日府中怎的如此热闹?” 裴洵提笔,抬起头来,看向身前不远处的爱子,随口问道。 大概是一盏茶的时间前,书房外陡然变得嘈杂起来,只是因当时挥毫笔墨正在兴头上,就懒得去分心了。 “父亲您忘了,朱雀掌镜使的拜帖,是今日登门拜访感谢.....”裴西楼闻言,笑道。 言语之中,似意有所指。 “那这外边是发生了什么?”裴洵品出了弦外之音,余光瞥向门外。 按爱子之意,外边的“热闹”,大概与那位朱雀掌镜使,脱不了关系..... “陈掌镜使与长公主打了个赌!”裴西楼并未卖关子,径直如实道,“府中之人都过去看了.....” “打赌?” 裴洵放下手中笔,问道:“是因为什么?” 那一刻,这位天官府纳言,被勾起了兴趣.... 毕竟,这两位打赌之人的身份,可皆是不同寻常,那能赌之事,也不会普通。 “就提炼细盐之事!”裴西楼回道。 他匆匆前来书房,也正是为了汇报此事。 “你说什么?” “细盐?!” “谁提炼?” “陈宴?” 饶是以裴洵的定力,听到这言简意赅的关键字眼时,也不由地为之一惊。 此刻,跟长公主打赌都是其次的.... 重点在于,陈宴提炼的是细盐! 他还有这个本事?! “是的。”裴西楼点头,略作措辞,沉声道:“起因就是陈掌镜使,带来了一袋品质极高的细盐,毫无杂质.....” “甚至比特供皇室,以及咱们府中的细盐还好!” “这小子还有如此本事?”裴洵笑了,轻捏胡须,玩味道。 “孩儿也不清楚.....” 裴西楼目光一凛,说道:“但可能性很大!” 他对陈宴极有信心。 此前就已经带来了太大太多的惊喜..... 尤其是近些日,那一手烈士陵园的建策书,看得人叹为观止。 哪怕真提炼出了细盐,其实也并不意外。 “但倘若是真的,那就是利国利民之事!” 裴洵站了起来,双手背于身后,看向门外的目光变得深邃,沉声道。 “孩儿也是这么想的.....” 裴西楼颔首,很是认同,提议道:“要不咱们也去现场一观?” “现在应该还没开始.....” “走。” 裴洵并未犹豫,迈步向前而去,“去瞧瞧这位朱雀掌镜使,此次能不能带来一个惊喜!” 裴府。 后院。 一处极其开阔的场地。 陈宴盘腿而坐,面前堆放着裴岁晚准备的工具:小刀,岩盐矿,研钵,小锅,木架,布匹,陶盆.... 宇文沅立于一侧,反复打量后,不由地摇头,提出了疑惑:“陈掌镜使,就这几样简单的工具.....” “你确定你真能提炼出细盐?” 第139章 等的人终于就位,起锅炼细盐 宇文沅真不是想唱反调、泼冷水。 而是这些简单到随处可见的工具,真的可以提炼出,那种粒粒分明、毫无杂质的高品质细盐吗? 宇文沅持怀疑态度。 “当然。” 陈宴将小锅架好,手中又把玩着切成小块的岩盐矿,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几样工具用来提炼细盐,是绰绰有余了.....” 这些不算多的工具,已经几乎是复刻当初某云姓男子,初到大唐时所用之物了。 而且,在此之前,陈宴在府中一个人演练了无数回.... “你还真是自信....” 宇文沅听到这话,无奈地摇头,却还是出于好心,轻声提醒道:“小心谨慎些,别玩砸了!” “殿下,咱俩可是打了赌的,应该没人比你更希望下官失败吧?” 陈宴闻言,歪头看向边上旁观的宇文沅,打趣道:“怎么还关心起来了?” “呵!” 宇文沅轻哼一声,撇撇嘴,说道:“怕堂堂的大周诗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区区赌约而已,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输赢根本就没有提炼细盐之法重要。 宇文沅清楚地知晓,一旦提炼之法为真,尤其是通过如此简单的工具完成,将会对大周有多大的影响.... 有多少百姓,可以吃上细盐,而避免丢掉性命.... “那殿下就瞧好吧!”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 好半晌后。 陈宴依旧盘腿在架好的小锅前,没有任何的动作。 甚至连火都还未生起。 还极其淡定地闭目养神。宇文沅注视着一动不动的陈宴,忍不住开口问道:“陈掌镜使,都快一刻钟了,为何还不开始?” 尤其是天上的日头愈盛,更是愈发的烦躁。 “稍安勿躁。” 陈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徐徐吐出四个字。 顿了顿,又继续道:“要等一个吉时,才能以诚心请神.....” 那模样好似得道老僧入定一般。 “故弄玄虚。”宇文沅撇嘴,轻哼道。 饶是以她的眼力,其实也看不透这家伙,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裴岁晚一言不发,却为陈宴捏了一把汗。 只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后院围观的人越聚越多。 “诶,你们怎么都往那边跑?” “发生什么了?” 一正在读书的裴氏庶女,看着几个接几个的堂表兄妹,朝后院连续跑去,拉住一人好奇问道。 “你不知道啊?” 那被拉住的女子,反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大周诗仙要在咱们府中后院,提炼细盐!” “你说谁?!” “大周诗仙?” “还要在咱们府中提炼细....细盐?!” “这是真的?!” 裴氏庶女一怔,瞪大了双眼,诧异道。 她知晓大周诗仙今日要登门拜谢,却没想到还要提炼细盐.... 那可是细盐啊!“岩盐矿都已经送过去了....” “那哪儿还能有假?” “去慢了可就看不到了!” 那女子一把拍开抓住自己的手,迫不及待地离去。 这种事绝不能错过,尤其还是能见到盛名在外的大周诗仙,听说是极其俊俏的美男子..... 一旦错过,那真就将抱憾终身! 倘若被他看上,还能有比这更好的归宿吗? “那得抓紧了!”那裴氏庶女闻言,一把丢下手中书卷,紧随而去。 又是好半晌的时间过去。 后院的人,越聚越多,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都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怎么还不开始呀?” “陈大人说是在等一个吉时....” “他真的可以吗?” “是啊,大周诗仙作诗厉害,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会吧?” “那可是细盐啊!” “就是。” “我觉得莫不是怕露馅,开始在拖延时间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陈宴以等“吉时”为借口,一直不作为,围观的裴氏众人,开始变得心浮气躁。 质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就连杜疏莹都开始有了些许动摇,靠向身边的裴岁晚,压低声音,询问道:“岁晚,你觉得陈宴大人能做到吗?” “一定可以!” 裴岁晚没有任何犹豫,坚定道。 随即,转过身去,朝左右的围观之人扫过,提高音量,厉声道:“都给我闭嘴!”“不要七嘴八舌在那议论!” “是。” 迫于裴氏嫡女的威势,那些庶子女以及旁支表兄妹,不得不低头附和。 场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重归于平静。 “老游,你觉得我家少爷能行吗?”朱异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游显,笑问道。 “老朱,怎么提炼我不知道.....”游显耸耸肩,漫不经心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但咱家大人,什么时候打过无准备的仗?” 如何提炼细盐,游显不懂。 可作为追随秦州评判的亲卫,他对自家掌镜使大人的行事风格,那叫个一清二楚。 哪怕再出奇招,也得谨慎得做足准备,将风险降至最低。 眼下这种情况,更不可能无的放矢了.... “我也这么觉得....”朱异点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陈宴的表演。 他总感觉,自家少爷其实是在故意等什么..... “阿宴哥哥不用着急....” “岁晚相信你能做到的!” 裴岁晚上前,蹲在陈宴的身侧,柔声安抚道。 真是个好姑娘.......陈宴睁开眼,心中感慨一句,应道:“嗯。” 后院阁楼上。 “父亲,就在这边!” 裴西楼走到三楼围栏处,抬手指了指下面。 “围着观看的人还真是不少....”裴洵垂眸扫过,说道。 他终于来了.......陈宴敏锐地捕捉到,他此行的目标,嘴角微微上扬,朗声道:“吉时已到!” “朱异,点火!”得到命令的朱异,应声而动,取出火折子点燃了锅下的木柴。 陈宴熟练地将矿盐削下,并研磨成粉末,放入清水中搅拌使其散开。 接着用布匹进行初步过滤,将溶液过滤进锅中。 待锅里的盐水混合液稍清澈后,再用木炭末进行二次过滤。 直至液体干净透明、无杂质。 将过滤后的盐水倒在大石头上,放置在太阳底下晾晒,让水分自然蒸发。 在水分蒸干后,大石上留下的白色粉末,引动了周围的惊呼: “绵白如雪,颗粒分明,这...这真是细盐?!” “是细盐!” “诗仙将细盐提炼出来了!”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此前发出质疑之人,在亲眼目睹全过程,瞬间变脸,震惊不已。 “他...竟真的提炼出来了?!” 宇文沅喉咙滚动,呼出一口浊气,心中无比诧异,感慨道:“不愧是大冢宰看中之人!” “从不让人失望!” 陈宴捏起石头上的细盐,如雪般洒下,笑问道:“殿下,如何?” “你赢了!” “愿赌服输,本宫欠你一个承诺.....” 宇文沅死死注视着那细盐,沉声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不知这提炼之法,是否可以....?” 但话还未说完,就被阁楼上苍劲的声音,径直打断:“陈掌镜使,可否上阁楼与老夫一叙?” 第140章 你从一开始的目的,其实就是老夫! 众人寻声望去,皆是一愣,旋即齐齐恭敬行礼: “见过家主!” “见过老爷!” “见过父亲!” “父亲!”裴岁晚亦是朝向阁楼上之人,喊道。 “裴伯父!”杜疏莹言笑晏晏。 宇文沅并未行礼,只是点头致意。 “见过裴纳言!” 陈宴不慌不忙起身,朝裴洵所在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礼。 “都免礼吧!” 裴洵立于阁楼之上,随性地摆摆手,目光落在陈宴的身上,“陈掌镜使?” “自然。”陈宴颔首,做出了回应。 “那老夫在阁楼顶等你!” 裴洵没作停留,径直朝顶走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岁晚,殿下,杜姑娘,裴纳言相邀,只能先失陪了!” 陈宴看向三女,抱了抱拳,致歉道。 “无妨,阿宴哥哥你且去,这里我来照顾.....”裴岁晚闻言,莞尔一笑,柔声道。 “好。” 陈宴应了一声,当即朝阁楼入口处而去。 “没想到这提炼细盐,竟连父亲都惊动了....” “父亲能单独相邀,恐怕是.....” 裴岁晚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了猜测。 这一回,她眼高于顶的父亲,怕是已经被彻底打动.... 裴岁晚迅速收回思绪,干练地开始遣散现场之人。 ~~~~ 阁楼顶。 幽静雅间外。“陈宴大人这边请!”裴府护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陈宴进门。 朱异、游显与那护卫留在了门外,陈宴独自入内,缓步上前停在裴洵身侧不远处,恭敬道:“下官陈宴,见过裴纳言!” “陈掌镜使无需多礼!” “坐。” 裴洵按了按手,笑道。 随即又看向立于一旁的裴西楼,吩咐道:“看茶。” “多谢裴纳言!” 陈宴颔首,跪坐在了对面,并伸手接过递来的热茶。 “陈掌镜使,咱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裴洵转动掌中茶碗,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问道。 此子的大名,裴洵早已听说过了无数回,却还是初次见到真人。 的确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是。”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奉承道:“但下官对纳言您敬仰已久,早就想登门拜访,聆听教诲,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这是实话,并非虚言。 所以,某人特意创造了一个相见的机会..... “还真是会说话.....” 裴洵放下茶碗,凌厉的目光直视着陈宴的眼睛,问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早已知晓老夫为何,要单独见你了吧?”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面前这小子,跟裴洵了解到的一模一样.... 油嘴滑舌,人情练达,深谙世事,还能力出众。 “因为提炼细盐之法!”陈宴没有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 “正是如此。” 裴洵收敛笑意,脸上满是严肃之色,沉声道:“若有你的提炼之法,大周百姓可不再受粗盐之苦,将有数以万计之人,不会再因粗盐丧命!” “陈掌镜使,你可愿.....?” 裴洵身为天官府位高权重的纳言,又是河东裴氏的家主,早已看淡了一己之私.... 而是想造福天下万民的同时,为朝廷创收!可陈宴却沉默了,并未做出任何的回应,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般一言不发,可是不愿.....?” 在等了一盏茶时间后,裴洵略有些失望,开口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放心,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老夫可不敢胁迫你!” 尽管明镜司掌镜使,与天官府纳言,在官职含权量上,有不小的距离。 但面前这个年轻人,背靠大冢宰,深受大冢宰宠幸,饶是他这个纳言都要去交好,而非去胁迫。 “不!” “裴纳言,你想错了....” 陈宴摇头,给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答案:“下官不是不愿!” “而是.....” 言及于此,声音戛然而止。 “而是什么?”裴洵追问,不解道,“你这是何意?” 裴洵不明白,既然他不是不愿,又为何是这个态度呢? “方才在院中的提炼之法,太过于粗糙简陋,并不适合大规模的推广运用......” 陈宴目光灼灼,对上裴洵疑惑的双眼,沉声道。 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提炼之法,就是单纯为了炫技,却不实用,所以根本不担心,被记忆力超群之人所剽窃走。 而大规模推广,要的是简易,是实用,是效率..... 裴洵品出了话外音,问道:“所以,陈掌镜使这言外之意,是有适合大规模的推广之提炼法儿?” 岁晚这心上人,还真是不简单.......静静旁听两人交谈的裴西楼,在心中得出判断。 饶是以他的阅历,都看不透此子的深浅。 “纳言慧眼如炬,正是如此!”陈宴笑道。 “那愿闻其详!”裴洵抬了抬手,说道。 “下官需要一份纸笔!” “去取。”裴洵闻言,转头看向了裴西楼,吩咐道。 “是。” 片刻后。 纸笔取回。陈宴将纸摊开在桌上,提笔构图率先介绍起井盐的制取: 通过打井的方式,从地下盐卤层中汲取卤水。(卤水是含有盐分的水溶液,这是提炼井盐的原料。) 再将汲取上来的卤水引入沉淀池,让其中的泥沙等不溶性杂质自然沉淀。(也可使用滤网、纱布等简单工具进行过滤,初步去除较大颗粒的杂质。) 把经过初步处理的卤水放入大锅中加热熬制。 在熬制过程中,水分不断蒸发,卤水的浓度逐渐升高。 为防止局部过热和盐晶焦糊,需不断搅拌卤水。 当盐晶大量析出后,停止加热。 利用笊篱等工具将盐晶从剩余的卤水中捞出,然后将捞出的盐晶放在通风良好的地方晾干,或用小火慢慢烘干,去除残留的水分,最终得到细盐。 陈宴图文并茂讲解完井盐的制取后,紧接着又讲起了池盐制取、岩盐制取。(因为大周并不临海,所以没有列举明代常用的海盐晒煎法。) 并将详细的操作流程,一一列举。 “难怪大冢宰会如此重用你!” “的确不同凡响!” 裴洵在聚精会神,听完三大批量制盐法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叹道。 就此子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换作任何一个清醒的上位,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尤其是你还不知道,他还有哪些东西,仍旧没有展露出来的..... “裴纳言谬赞了!”陈宴放下笔,抱拳自谦,“下官只是粗略懂些皮毛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裴洵注视着桌上的流程图解,嗅到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味道,笑道:“不过陈掌镜使,你这准备还真不是,一般的充分呀!” “将如此大功相送,不知你想得到什么.....?” 裴洵见过太多的人,又怎会看不出陈宴的意图呢? 如此详尽的解析,甚至还特意画下了示意,就是唯恐他听不懂.... 这不是变相送功劳,又是什么? 而且还是大功! “裴纳言觉得下官想得到什么呢?”陈宴笑了笑,并未直接作答,反问道。 裴洵闻言,凝视着陈宴的双眼,沉默了好半晌,才一字一顿开口,沉声道:“你欲交好裴氏!” “你从一开始的目的,其实就是老夫!” 第141章 为何会选择我裴氏,作为你的联盟对象呢? 此前或许是隐隐有猜测,但在亮出提炼细盐之法后,以裴洵的阅历,又怎会瞧不出真实意图呢? 什么给他家岁晚送礼? 什么与长公主的赌约? 不过都是幌子罢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他这个人! “裴纳言何出此言?” 陈宴面不改色,平静反问道:“下官还未及弱冠,岂生得出这般多的心眼?” 这话说的风轻云淡,好似他真是什么好人一样.... “哈哈哈哈!” 裴洵捏着胡须,眉头轻挑,笑出了声,饶有兴致盯着某个睁眼说瞎话的小子,意味深长道:“凌厉处置陈开元、陈稚芸,却片叶不沾身.....” “秦州戡乱一手打压扶持之术,出神入化....” “还借前任刺史都督葬礼,收敛民心军心之人,能没有心眼?” “陈掌镜使,这话说出来难道不觉得好笑?” 这位天官府纳言,对陈宴的事迹如数家珍,而这却还仅是他了解的冰山一角而已。 解决那对陈氏姐弟,难点不在于结果,而是如何不给自己,留下骨肉相残的恶名。 最终一个“畏罪自缢”,另一个“为子所弑”,堪称教科书式方案。 更别提以独孤昭嫡系的葬礼作秀,博取好名声、有口皆碑的同时,还能令朝廷顺利重新掌控秦州,民心归附.... “看来裴纳言还挺关注下官的.....” 被“揭穿”的陈宴,意外也不意外,嘴角微微上扬,笑道。 不仅自己做足了准备,对方亦是如此,那么就可以省去相互了解的过程,顺利推进下一步了..... “就陈掌镜使这事迹,老夫想不关注也难啊!”裴洵端起热茶,浅浅抿了一口,玩味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长安出了个了不得的年轻人!”寻常世家子弟别说入他的眼了,就连进入视线都能难.... 但面前这位掌镜使,从废帝谋逆案开始,一次次“刷屏”,还做的甚是完美。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陈宴越听越觉得熟悉,心中嘀咕一句,公式化地抱拳回应:“纳言谬赞了!” 组织部里来了个新同志,就是太年轻了啊..... 他陈宴可不想步其后尘,该韬光养晦就得韬光养晦,积蓄起足够的zz资源冗余与盟友。 “行了,言归正传....” 裴洵并不想进行,这种流于表面的商业吹捧,随即按了按手,重入主题说道:“如此细致的提炼细盐之法,换作任何一个人上呈大冢宰,都是大功一件,也是天大的人情.....” “偏偏你却选择对老夫,详尽相告!” 说罢,裴洵那双如同鹰视的锐利眸子,直勾勾地凝视着陈宴,压迫感十足。 好似要将他脸上的一切情绪变化,尽收于眼底。 这些能够大批量推广的提炼细盐之法,意味着什么,能坐在那个位置上之人,没谁会不清楚.... 天官府那么多高官,给谁也都会是天大的人情..... 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裴公在长安看惯了世事浮沉,真是什么也瞒不过您.....” 陈宴淡然一笑,迎上裴洵那好似能看穿一切的目光,波澜不惊,平静反问道:“想必您也早已看透,晚辈的意图了吧?” 陈某人恰到好处地改变了称呼,又将问题给踢了回去。 这位朱雀掌镜使、大周诗仙,还真如大哥来信里,描述的那般浑身长满了心眼.......桌侧一言不发的裴西楼,注视着极有语言技巧的陈宴,心中暗道。 以他父亲那经年累月积累起的威势,换作寻常人早已被压出了胆怯。 可面前这位年轻人,却是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展露出了远超那个岁数的沉稳冷静。 甚至还能游刃有余的措辞应对。难怪大哥的评价,能如此之高.... “所以老夫很是好奇,堂堂朱雀掌镜使,大冢宰宠臣....” 裴洵微微点头,目光并未挪开,沉声问道:“为何会选择我裴氏,作为你的联盟对象呢?” 那么天大的功劳,以及其中将会带来的巨大利益,怎么可能会是轻易相送的呢? 如此重礼,怎么看都像是,给盟友表达联手诚意,而递出的橄榄枝..... 但裴洵在意的不是这些,是这位势头正盛、深受权臣重视的年轻人,做出选择的原因。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晚辈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陈宴闻言,端起热茶抿了口后,说道:“河东裴氏,关中大姓,乃传承千百年之名门望族,底蕴之厚,深不可测!” 顿了顿,又抬起手来,指向裴洵,恭敬道:“裴公您桃李满天下,门生故吏遍布大周!” 这并非流于表面的恭维,而是实实在在的夸赞。 关中亦号郡姓,韦、裴、柳、薛、杨、杜首之。 实乃大周顶级门阀,传统中原豪族。 在那位大佬身边,待了那么多年,陈宴深谙有靠山有背景的重要性。 更清楚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笼子里,靠山绝不能只有一个,必须得提高容错率。 而河东裴氏,就是他深思熟虑后,选定的能够依靠的盟友! “这偌大的长安,能与我裴氏并肩的,还有他京兆韦氏,京兆杜氏....” 裴洵抿唇轻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不徐不疾道:“那几位可同样是德高望重,不比老夫差分毫!” 顿了顿,又继续道:“甚至韦氏那位,官位还在老夫之上.....” 关中六姓,除了河东裴氏外,可是足足有五家啊! 若单论家族实力而言,再加上陈宴的评判标准,怎么瞧都是京兆韦氏更胜一筹吧? 又为何会选中,被压过一头的裴氏呢? 这才是裴洵想知晓的答案!陈宴昂首,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但他们族中的后辈,却远不如裴氏儿郎!” 正所谓权力在手,过期不用就作废。 陈宴执掌明镜司朱雀卫,早就公器私用,为未来做好了,曾经最擅长的数据分析..... 深入调查并分析了,每一家的后辈能力品性。 最终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小子的切入点,还真不是一般的毒辣.......裴洵面不改色,却在心中叹了一句,平静问道:“作何解?” 陈宴淡然一笑,略作措辞后,开口道:“远的不说....单论裴公膝下两位嫡子,就是不同凡响之辈!” “延韶兄初到秦州,就政务民生一把抓,使动乱过后百废俱兴之地,迅速步入正轨,民心安定,这可不是寻常官员能做到的吧?” 明镜司在秦州的探子,传回的消息,裴延韶在秦州治理极有章法: 兴修水利,清查户籍,安抚百姓,斩草除根数项并行,还着手于粉碎通天会根基。 哪怕他陈宴早已打下基础,但裴延韶若无能力,早就搞得一团糟,岂能如同现在这般有条不紊的进行? 他回京之后,竟还如此关注着秦州之事.......裴西楼闻言,心中叹道。 “而西楼兄年少有为,如此年纪就做到了计部中大夫.....” 陈宴抬手,又指向了身侧的裴西楼,说道:“政务处理,井井有条!” “刨除家族因素,这二位是其他世家,所能比拟的?” 不可否认,这对裴氏兄弟能入仕,少不了家族长辈的荫庇.... 但能做到高位,却全凭的是自己的能力。 毕竟,有背景的世家子弟那么多,为何偏偏会是这俩呢? 而且一个家族上限在于人,在于其族中的年轻后辈..... “陈宴啊陈宴,此前早就听闻你办事滴水不漏.....” 裴洵眸中的欣赏之色,愈发浓烈,笑道:“如今一见,的确名不虚传!” 第142章 裴氏掌控盐业,想做什么都在规章范畴之内! “事关重大,晚辈不得不慎之又慎!” “越是深入了解裴氏,就越坚定晚辈交好之念!”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双手合在桌上,如实正色道。 家族荫庇只是一时,更重要的是能力。 而河东裴氏,人才辈出,有的可不仅仅只是,裴延韶、裴西楼这两嫡兄弟.... 还有不少能力出众的裴氏子弟。 这才促使了陈宴的下注之心,并做出了抉择。 “老夫想听听,你对提炼细盐之法,上呈大冢宰后,有何后续部署?”裴洵满意地点点头,却越过了此前的话题,问道。 显而易见,这位天官府纳言,是对面前这位年轻人,生起了考校之心。 想自己验证其能力。 陈宴在来之前,就早已是成竹在胸,略作措辞后,沉声道:“此数种方式,一旦大规模推广开来,将会对我大周国力有极大提升的同时.....” “其中的各个环节,也会带来庞大的金银进账!” 金银二字,咬字极重。 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若说献策之功,是送给裴洵本人的,那这就是送给整个河东裴氏的大礼。 “加些热茶....” 裴洵对裴西楼吩咐了一句,又对陈宴抬了抬手,“你继续说下去!” 眸中的欣赏之色,愈发深邃。 这才是他想听的深入内容。 人可以做到无私,但却终归有自私的一面。 除了利国利民之外,他裴洵身为裴氏如今的话事人,也得顾及家族的长远发展。 而这源源不断的庞大金银,则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毕竟,没有哪个人哪个家族的发展,能离得开银子的。 裴西楼闻言,将两人的茶碗再次斟满。 “先由裴公您,于天官府议事时,上呈提炼之法.....” 陈宴淡然一笑,指关节轻叩桌面,说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再请大御正商公,保举西楼兄为署理官!” 说着,抬手指向了,正在拎壶斟茶的裴西楼。 这保举之人的选取,陈宴是极其考究过的。 大御正商挺,不仅有崇高的地位,深受大冢宰信任,还与裴氏一族,尤其是裴洵交情深厚。 由他来举荐把控盐务的署理官,再合适不过了..... 他怕是在来之前,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裴西楼将壶放下,余光瞥了眼陈宴,心中暗笑道。 这位的算计层层相扣,何止一个充分可言的? 裴西楼不敢相信,他们两家联手,文武相得益彰,假以时日..... “裴氏最不缺的就是门生故吏....” 陈宴捧起热茶,轻轻转动着茶碗,笑道:“由西楼兄之手,拔擢裴公门生,填充协办官员!” “裴氏掌控盐业,想做什么都在规章范畴之内!”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裴洵门下缺的不是人,而是一个让他们施展才能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细盐大规模推广,皆由裴公嫡子与门生操办,那盐业不就是裴氏私产了吗? 可以随心所欲,在其中上下其手。 只要留足国库与大冢宰的那份,谁又能干预? 谁又敢有意见呢?若裴氏执掌盐业,有源源不断的金银入账,彻底压过韦氏杜氏指日可待........裴洵的面色愈发严肃,心中做出判断。 盐业的进账,可比收庄子什么的,赚银子多了..... 那压过指的也不是自己的官位,而是家族的底蕴。 有了更多的银子,就有更多的资金冗余,可以投入族子的培养,可以在许多事上,畅通无阻。 “当然,只凭一家一姓吃下全部好处很难.....” 陈宴将规划阐述后,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如多拉几大世家入局!” 吃独食这件事,无论哪个年代都是走不长远的,容易招致别人眼红.... 还是可以多拉几大世家入局,将好处分出、利益共享的同时,也能共同承担风险,抵御伤人的暗箭。 只有背后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难以撼动。 裴洵认同地点点头,话已经说开,旋即目光轻抬,径直问道:“陈掌镜使借我裴氏之手,想从其中分几成?” 裴洵当然也心知肚明,陈宴之所以不独自去做,反而找上裴氏合作,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 势单力孤的他,一个人根本就吃不下,还不如转化为筹码。 陈宴并未否认,嘴角微微上扬,平静道:“晚辈并不贪心....” 顿了顿,又继续道:“半成足矣!” 陈宴肯定是不可能白打工的。 而人家裴氏出力又出人,自己只是出个主意,拿个半成很合理.... 别看半成听起来很少,可在盐业这块肥肉中,那已经是块巨大的利益了。 他在那位大佬身边,学到的很重要一课: 人得摆清自己的位置,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难怪大冢宰对他如此喜爱........裴洵见状,心中忍不住感慨,抬手指了指陈宴,笑道:“真的很难有人,会愿意拒绝与你这样的人合作!” 质疑大冢宰,理解大冢宰,成为大冢宰。 如此知进退,懂分寸的小子,很难不招人喜欢的。能凭一己之力,在长安混的风生水起,的确是有几把刷子的..... “裴公谬赞了!” 陈宴抱拳垂首,意味深长道:“晚辈家中无人,只能全凭长辈照拂提携.....” 言语之中,满是暗示。 “叫裴公太过见外了.....” 裴洵轻抚胡须,笑了起来,开口道:“你祖父陈老柱国曾提携过老夫,大家都不是外人.....” “阿宴贤侄唤老夫一声伯父即可!” 终于成了........陈宴眼前一亮,心中舒缓,朗声应道:“是。” 顿了顿,又郑重道:“裴伯父!” 别看这只是称呼上简单的变化,却是陈宴筹谋算计后,与河东裴氏之间,迈出的一大步。 “好贤侄!” 裴洵望着陈宴,越看越喜欢,转头轻拍裴西楼,叮嘱道:“西楼,你平日里若是得空,当常与阿宴多多走动才是!” 裴洵深知,感情这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多沟通才能不断加深。 刚好这俩又都是年轻人。 “自诗会初见,孩儿早就想结识阿宴了.....”裴西楼极为配合,朝陈宴点头致意,“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小弟也是仰西楼兄大名久矣了!”陈宴笑道,“今后可要多多关照,精诚合作啊!” “以茶代酒!”裴西楼适时举起了茶碗。 “干!”陈宴亦是举起茶碗,捧了上去。 两人一饮而尽。 裴洵脸上的笑意更甚,看向陈宴,玩味问道:“阿宴,因利益而成的结盟并不稳固,你可知一法能使咱们迅速成为一家人?” 陈宴双眼微眯,略作沉思后,领会到了其话中深意,挺起胸膛,缓缓吐出两个字:“联姻。” 第143章 潜龙在渊,河东裴氏的押注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心省力........裴洵目光一凛,给出肯定答复:“正是。”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如今已无婚约在身,可愿成为老夫的乘龙快婿?” 在这位天官府纳言、裴氏家主看来,如此天纵之才,就不是温念姝能配得上的。 而且,现在眼馋这小子的世家大族可不少,必须得先下手为强。 “求之不得!” 陈宴没有任何犹豫,坐直了身体,脱口而出:“全凭裴伯父做主!” 用自己的婚事,换取稳固可靠的政治盟友,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更何况,按陈宴原本的规划,就是要娶关中六姓女,联姻大姓。 至于娶得是谁,他并不在意.... 毕竟,所谓的爱情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前途与妻族的助力重要! 有一句话一直被陈宴奉为圭臬:对的人会站在你的前途里。 “好。” 裴洵看着陈宴的反应,心情大好,开口道:“老夫膝下只有岁晚一个嫡女,还算才貌双全.....” “你俩也是旧相识了!” 尽管面前这小子,将自己描述的很可怜,好似一个孤家寡人..... 但他终归仍是陈虎老柱国之嫡孙,未来的魏国公,背后还站着大冢宰,大司马..... 裴氏庶女是有不少,却与侮辱无异。 也就只有自己的嫡女岁晚,才能配得上他,才能展现出裴氏的重视! 那姑娘倒是个不折腾的主儿........陈宴脑中浮现出裴岁晚的脸,不由地点点头,抱拳道:“小侄悉听安排,只是不知岁晚姑娘是否愿意?” 对于裴氏其他姑娘,陈宴并不熟悉。 倒是这裴岁晚,有过几面之缘,容貌身段,都在陈宴审美之上,是他喜欢的类型..... 长安第一才女为陈府主母,倒也是不错的选择,以她的性格,应该能与府中的女人们和平共处。 那丫头还能不愿意?一旦知晓联姻对象是你,恐怕得乐开花了.......裴西楼听乐了,心中暗笑道。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亲哥哥还能不知道吗? 自家小妹心心念念的男人,就是他大周诗仙....早已是芳心暗许了。 不然,堂堂裴氏嫡女,又怎会在诗会上,为一素不相识的男人仗义执言呢?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她说了算的?”裴洵闻言,端起茶碗抿了口热茶,掷地有声道。 别看这位裴氏家主振振有词,像极了一位独断的封建包办大家长,实际上却是纯嘴硬。 就是因为知晓爱女惦记,无论出于哪个方面考虑,都想极力促成这桩婚事。 “那小侄过些时日,就去向大冢宰请求赐婚......”陈宴颔首,开口道。 陈通渊那老东西,肯定是不想,也管不了他的婚事..... 还是得由如师如父的大冢宰做主。 “阿宴,你且安心办差.....”裴洵按了按手,说道,“这些琐事由老夫劳替你们操心!” 这些事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他们手中的差事,以及即将上马的盐业..... “是。”陈宴应道。 裴洵瞥向通风的窗外,只见夕阳西下,已有暮色,开口道:“天色不早了.....” “阿宴就留在府中,一起用个便饭吧!” 陈宴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这个与裴氏拉近关系的提议。 他也能感受到,自答应联姻那一刻起,这位天官府纳言是真的开始,将自己视为女婿了..... 酒过三巡后。 陈宴才领着朱异等人,姗姗离去。 裴府。 书房。 “西楼,你对这位富有韬略、才思敏捷的大周诗仙,作何看法?”裴洵站在主位后面,双手撑着椅背,看向爱子裴西楼,问道。 而桌案之上,呈放着那份详尽的提炼细盐流程图。 “绝非池中之物!” 因饮酒脸色微红的裴西楼,脑中却格外清晰,双目炯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顿了顿,又继续道:“明镜司掌镜使只是他的起点,绝非他的终点.....”“假以时日,再加上扶持,不可限量!” 裴西楼对陈宴的评价,不是一块璞玉,而是金镶玉..... 他欠缺的只是家族的底蕴、助力,刚好裴氏可以为其补上这一块缺陷短板。 如今潜龙在渊,给那小子足够的时间,迟早有一天会飞龙在天的..... 而裴氏也将一荣俱荣,与其一同腾飞。 “嗯。” 裴洵认同点头,目光深邃,沉声道:“连你大哥那样的人,都是持相同的观点.....” “我裴氏得此英才,何愁不能大兴?” 作为家主,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宗族在自己的手上,发扬光大.... 他有这样的儿子,这样的女婿,更上一层楼是迟早的事! “小妹对他倾心已久.....”裴西楼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笑道,“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看到妹妹能如愿嫁给心上人,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是倍感欣慰.... 没有比这更好的良配了! 裴洵眸中闪过一抹玩味戏谑,开怀大笑道:“不过,那些老家伙都在惦记着这小子....” “要是知晓被我裴氏收入囊中,恐怕要气得捶胸顿足了!” “哈哈哈哈!” ~~~~ 陈府外。 “假如我年少有钱 爸有为” “那我一定不自卑” “那些钞票” “没花完我一生有愧” “假如我年少有钱一大堆” “才不会因为彩礼受罪” “婚礼上 岳父岳母 也要敬我几杯”陈宴将手搭在朱异肩上,略显微醺,口中不断横财。 朱异听着这不太懂的小曲儿,打量着陈宴,问道:“少爷,你这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呀?” 不知为何,就这状态,越看越觉得少爷像是发了大财一样.... “那当然了!” 陈宴打了个响指,咧嘴笑道:“此次裴府之行,不仅达成了既定目的,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明日带你去春满楼开心开心!” 裴纳言既单独相邀,又留饭的,一看就是谈的很愉快........朱异不知道他们具体,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家少爷一定捞到了不少的好处。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刚一走进陈府大门,青鱼就窜了出来,神色却是喜忧参半。 “青鱼,快来给少爷我抱抱!” 陈宴张开双臂,就要去搂圆润的小丫头,笑道:“等会备几个小菜,叫上明月、芷晴、云姑娘一起,好好喝一杯!” 人逢喜事精神爽,饶是陈宴也不例外。 谋划了这么久,达成所愿,是得好好庆祝一番。 怀中的青鱼踮起脚尖,凑到陈宴左耳旁,低声道:“少爷,魏国公来了.....” “你说谁来了?” 陈宴一怔,眉头微皱,“陈通渊?” “是的。” “就是魏国公....” 青鱼乖巧应道。 她一直守在门外,就是在等自家少爷回来处理这一位..... “稀客啊!” “陈通渊这老鳖三,居然还会来咱们府中?” “他来干嘛的?” 陈宴乐了,顿时酒醒了不少,饶有兴致地问道。 青鱼轻咬嘴唇,略作措辞后,缓缓道:“陈辞旧死了!” 第144章 陈辞旧死了,首当其冲的被怀疑对象 “你说谁?” “谁死了?!” “我没听错吧?!” 听到这熟悉又在意料之外的名字,饶是以陈宴的定力,都不由地为之一惊。 没有任何的悲伤,只是格外的疑惑..... 为什么死的不是别人,偏偏是那小子呢? “那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居然就这么死了?!”朱异闻言,亦满是错愕,心中暗道。 “少爷,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 “死的就是陈辞旧!” “确定无疑!” 青鱼昂起小脑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娇俏的脸上尽是严肃。 最开始她也是觉得难以置信的..... 可魏国公就在里面坐着,岂能有假呢? 那个偏心的爹,最疼爱的就是自己这两个儿子,绝不可能来陈府开这种玩笑的。 “怪不得!” “我就说为什么,他魏国公愿意主动来咱们的府上....” “原来如此!” 陈宴抬手,轻揉青鱼的秀发,淡然一笑,叹道。 要知道这么久了,无论踹了多少次魏国公府,陈某人这个生物爹,可是一次都没来过.... 而这一次登门,大概率恐怕就是受了陈辞旧之死的刺激,来兴师问罪,来找他这个“罪魁祸首”讨命。 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了。 “少爷,要去见吗?”青鱼拉了拉陈宴的衣袖,试探性地询问道。 “见!” 陈宴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不是现在.....” “先晾着!” 乐子肯定是要瞧的,伤口上也是要撒盐的,却并不用急于一时。 反正焦躁的又不是自己,让他先慢慢等着吧.... 话音落下。 陈宴抬手轻拍青鱼后翘之处,伸了个懒腰,大踏步朝后院而去。 澹台明月房间。 “阿宴,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澹台明月正翻看着,桌上成堆的账本,身前的光忽得被一道人影挡住,余光瞥了眼,问道。 “怎么?” “不欢迎我?” 陈宴慵懒地倚靠在桌上,指尖轻挑小辣椒的下颌,玩味道。 “不是。” 澹台明月合上手里的账本,朝会客厅的方向努努嘴,说道:“那位不是在等着要见你吗?” “好早之前就来了.....” 陈通渊刚登门陈府,就是澹台明月接待的,张嘴就是要见陈宴。 说了不在,却非要在府中等着。 因为其身份,再加上这些事颇为重要,需陈宴亲自定夺,澹台明月不好赶人。 便将陈通渊安置在了会客厅,又命人奉上茶水,静待自家主君归来。 “我知道。” 陈宴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不急!” 说着,右手轻轻蹭着女人细腻的脸颊。 “嗯。”澹台明月应了一声,鼻尖轻轻嗅了嗅,开口道:“喝了不少吧?” “我去给你煮碗醒酒药.....” 对于陈宴的决定,澹台明月都是无条件支持的。 只是这身上浓烈的酒味,让她担心酒大伤身.... “再来一碗热汤圆....” “想吃点甜的!” 陈宴以手撑面,咂吧着嘴,说道。 “好。” “等着....” 澹台明月美眸中满是柔情与宠溺,起身莲步轻移离去。 “陈辞旧死了.....” “不可能是意外,也不可能是猝死....” “会是谁在魏国公府中,将他给杀了呢?” 陈宴收敛慵懒之色,脑子开始飞速运转,分析起来这个突发状况。 陈辞旧的死有点出乎预料。 他受国公府的供养,身体自是极其强健的,骤然猝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别看陈宴打了那么多次,其实都是皮外伤,为了玩的长久,并未留下内伤。 陈通渊能登门,也说明了那绝不是意外。 定是有人蓄意谋杀.... “魏国公府虽然被我予取予求,却并不是无人之境.....” “外部很难,只可能是内因!” 陈宴轻抚额头,耷拉着眼皮,口中喃喃。 别看魏国公府被他踩了一次又一次,反复拿捏揉搓,但老爷子留下的亲卫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只是不敢也不愿,跟明镜司起冲突而已.....更像是熟人作案,摸清了陈辞旧的生活规律,轻而易举将其谋杀在了府中。 陈宴将脉络大致理清后,目光一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玩味道:“以我与魏国公府的关系,陈辞旧这么一死,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有且仅有可能是我!” “会是谁将算盘珠子,蹦到我的脸上呢?” 将锅扣在他的头上,倒还算是高明..... 只是这种被人算计,还要替人背黑锅的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啊! “阿宴,解酒汤还有汤圆.....” 就在陈宴陷入沉思之时,澹台明月端着一个托盘,盛放两个小碗,走了回来,将解酒汤先推到了他的面前,柔声道:“解酒汤是温热的,先喝了再吃汤圆吧.....” “嗯。” 陈宴应了一声,注意到小辣椒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将解酒汤一饮而尽后,笑道:“你这表情,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说吧!” “房间里又没外人在....” 说罢,伸手接过盛着汤圆的碗,用调羹轻轻搅拌。 “陈辞旧不是你杀的!”澹台明月面无表情,沉声斩钉截铁道。 “哦?” 陈宴闻言,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看向澹台明月,玩味道:“你就这么肯定?” “你最近有多忙,我都看在眼里.....” 澹台明月身形轻移,坐在了陈宴的右侧,说道:“根本没有闲暇,在这上面费心思。” 顿了顿,又继续道:“而且,你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也不可能选择这种方式....” 从秦州返回长安后,自家这男人先是料理了继母娘家,又抄了忘川赌坊,还处置了温家。 今日又去了裴氏,晚上还常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写着什么建策书,什么莞式推广,还抽空再做什么所谓的“实验”..... 一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很难有多余闲暇,为这种不重要之事费心。 更何况,能被魏国公找上门来的死法,一看就不可能是自家男人所为.... 但凡是真的,绝对让魏国公一点把柄都抓不到。 “我的小辣椒还挺聪明的.....”陈宴笑了,舀起一颗汤圆,就喂到了澹台明月的嘴边,“奖励一颗汤圆!” “那你觉得是谁,想栽赃到你的头上?”澹台明月张嘴咬住汤圆,略作咀嚼咽下后,问道。 “有点方向,但还需要让人去调查......”陈宴淡然一笑,如实道。 陈宴可以锁定,十之八九是魏国公府内人作案。 稳妥起见,还是得做调查。 “这就是....”澹台明月点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一见魏国公?” “吃完这碗汤圆.....”陈宴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碗。 ~~~~ 会客厅内。 “陈宴到底做什么去了?” “为何还没回府?” 此时此刻的陈通渊,坐立难安,如坐针毡,来回不断踱步。 从没有这么迫切想见到陈宴。 “魏国公稍安勿躁,还请再用些茶!”温润捧着茶碗,说道。 “陈宴呢?”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陈通渊格外焦躁,根本无心喝茶。 “我家少爷会在该回来的时候回来!”温润道。 就在陈通渊躁动不已之时,厅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戏谑声音: “哟!” “魏国公稀客啊!”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第145章 最不可能杀害辞旧的,反而正是你! “陈宴?!” “你终于回来了!” 陈通渊当即循声望去,看到了那从厅外走来之人。 那模样似乎是无比的激动。 “啧!” “魏国公,你看起来好像很想我的样子?” “哈哈哈哈!”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通渊,揶揄道。 你别说,你真别说,这还真是他头一次见到这副德行。 真稀奇! “这么晚才回府,你到底干嘛去了?” 陈通渊盯着姗姗来迟的陈宴,浮现出一丝愠怒,不悦质问道:“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从下午到傍晚再到现在的天黑,至少有三个时辰.... 就为了等这个不知所踪的逆子! “魏国公,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吗?” “管这么宽?” 陈宴闻言,斜了一眼面前颐指气使的生物爹,毫不留情怼道:“老子要去哪儿,要做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 连大冢宰爸爸都不管他几点回府,更不对他的私生活指手画脚,你陈通渊他娘又凭什么来管? 还一副不爽的爹味口吻? “你!”陈通渊被怼了个猝不及防,气不打一处来,怒视陈宴。 “我什么我?” 陈宴撇撇嘴,闲庭信步走到主位坐下,轻蔑一笑,扎心道:“你儿子死了,不去秋官府,不去京兆府,跑我这儿来干啥?” “要兴师问罪赶紧的!” “我没时间陪你扯皮!” 陈宴可不在乎,经历丧子之痛的陈通渊什么感受。 直接当面解开伤疤,开始伤口上撒盐,催促走流程,准备速战速决。 听着“儿子死了”四个字,陈通渊顿时偃旗息鼓,瘫坐在椅子上,略显颓废,声音沙哑道:“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倒是稀奇!” 陈宴翘着二郎腿,好奇心被勾起,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陈通渊,玩味道:“陈辞旧死了,你第一个最该怀疑的,难道不是我吗?” 他没想到,这个老鳖三居然不是来兴师问罪,来为他的宝贝儿子,讨回一个说法的.... 毕竟,怎么都是陈某人的嫌疑最大,也最有动机。 如果不是,那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话虽如此,但杀害辞旧的绝对不会是你!” 陈通渊闻言,先是点头,紧接着又是摇头,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好似极其笃定一般。 “嗯?” “嗯??” “嗯???” 这匪夷所思的一出,直接给陈宴都给整不会了,满脸问号,难以置信道:“你就这么肯定?” 不知为何,陈宴总感觉陈通渊吃错药了.... 按以往正常逻辑来说,陈通渊的第一反应,就该是他杀的,然后上门来大吵大闹。 现在却是出奇的相对平静,除了眼底有浓烈的哀伤.... 可怎么看也没失心疯啊? 太反常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陈通渊被陈宴那诡异的目光,盯着浑身不适,沉声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最不可能杀害辞旧的,反而正是你!” “魏国公,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做出这个判断的?”陈宴双眼微眯,轻抚鼻尖,疑惑道。 为自己撇清嫌疑的话,居然有一天会是,从陈通渊的狗嘴里说出来的?! 还那么的信誓旦旦..... 陈宴说不意外是假的! 陌生。 太陌生了!那一刻,陈宴真怀疑这老瘪犊子,不会是被谁给夺舍了吧? “呵!” “很简单....” 陈通渊冷哼一声,咬牙道:“因为你要的是折磨我们父子!” “在你玩够报复够之前,你是绝对不会弄死我们的!” 显而易见,陈通渊能如此笃定,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更不是什么父子之情觉醒..... 只是摸透了逆子恶趣味的意图。 而正因如此,是谁都有可能,唯独偏偏不可能是,这个“死敌”.... 说来也是足够讽刺! “正确的,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陈宴淡然一笑,抬手指了指陈通渊,玩味道:“没发现啊,你魏国公还真挺了解我的.....” 谁能想到他们这对势同水火的父子,能在这方面达成默契呢? “这么多次了,再愚蠢之人,也能察觉到你的意图了!”陈通渊扯了扯嘴角,咬牙道。 “那魏国公你这个蠢货,是第几次才察觉到的呢?”陈宴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反问道。 “你!” 陈通渊闻言,只觉一阵气血上涌,瞪了一眼陈宴,骂道:“混账玩意儿!” 陈通渊真不明白,这逆子从天牢死狱出来后,为什么那嘴就跟淬了毒一样..... “所以,魏国公既然心知肚明不是我所为,那你这上门又是作甚呢?” 陈宴随性地摇晃着腿,漫不经心道。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特意来给我报丧啊?” 就他俩之间的关系,得知陈辞旧死讯后,陈宴没去敲锣打鼓,就已经很尊重死者了.... 总不能还想让他随礼吧? “请你查明辞旧的死因!”被调侃的陈通渊罕见地没有恼,反而沉声道。 “你说什么?” “我没听清!” “大声点!” 一时之间,陈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以为喝酒喝多,导致幻听了。“请你查明辞旧的死因!”陈通渊再次重复,一字一顿道,“将凶手绳之以法!” “哈?” 陈宴被整愣神了,笑道:“魏国公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请我去查你儿子的死因?”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 言语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登门请“最大的仇敌”去查杀子凶手?! 绝了! 这是他娘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没错。” 陈通渊面不改色,板着张脸,沉声道:“我不相信秋官府与京兆府.....” “只有你才有能力,查明辞旧的死因!” 其实陈通渊不是不信任那两大衙门,只是上午就请了,却是一无所获,查了个寂寞。 甚至,连丝毫踪迹都没有..... 无可奈何之下,他不得不听从幕僚心腹齐迁的建议,来寻求明镜司朱雀掌镜使的帮助..... “啧!” 陈宴咂咂嘴,戏谑道:“你还真是信任我呢....”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我就算能查明一切,又凭什么要帮你呢?” “给我一个理由!” 能不能查出来是一回事,可他陈某人,似乎好像大概没有任何立场与义务,要帮这个忙吧? 不趁机落井下石,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陈通渊:“他是你血脉相连的弟弟!” 陈宴:“陈辞旧不配....” 陈通渊:“那个凶手杀了你的猎物!” 陈宴:“不够.....” “你想要什么,就直接提吧!”陈通渊再也忍受不了了,厉声道,“不要再给我欲擒故纵了!” 第146章 我要魏国公府中,供奉的老爷子牌位! 这段时间以来的接触,陈通渊很清楚,这个逆子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要想让他办事,非得付出足够的代价不可! “我就说魏国公有长进吧.....” 陈宴抿唇浅笑,阴阳怪气道:“都能这么快识破我的套路了!” 俨然没有一丝一毫要遮掩的意思。 反正双方之间,都是“精诚合作”那么多次的老熟人了.... “我没心情被你调侃!” 陈通渊心中一阵窝火,竭力平复住怒气,沉声道:“赶紧说要怎样才能愿意!” “要我出手呢,其实也不难.....” 陈宴摩挲着下颌,陷入思索,脑中飞速运转,搜寻着陈通渊手中有价值之物。 片刻后,忽得眼前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朗声开口道:“我要魏国公府中,供奉的老爷子牌位!” “你说什么?!” “你说你要什么?!” 陈通渊一怔,猛地站起身来,诧异道。 声量亦是瞬间提高。 肉眼可见得变得无比激动。 温润见状,当即护在了陈宴的身前,以免陈通渊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那么一惊一乍的干啥?” “不就是要老爷子的牌位嘛!” 陈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撇撇嘴,推开了温润,看向陈通渊满不在乎道:“瞧给你刺激的....” 顿了顿,又数落道:“一点定力都没有!” 又不是让他抹脖子上吊,至于那么咋咋呼呼的吗? “陈宴,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陈通渊扯着嗓子大喊道。 什么叫没定力?那是什么不重要之物吗? 那可是打下魏国公府的老爷子的牌位啊! “魏国公,摆正你的位置.....” 陈宴面色一沉,冷冷提醒道:“你要清楚,现在不是我在与你商议,而是你在求人!” 就这状况,不知道还以为,是他陈宴在求人呢! “我....” 陈通渊瞬间被打回原形,气势弱了七八分,依旧还是嘴硬道:“绝不可能!” “老爷子的牌位没得商量!” 老爷子的遗物被拿走,勉强还能接受。 但若是牌位都被拿走了..... “无所谓啊!” 陈宴耸耸肩,漫不经心道:“反正陈辞旧死了我挺开心的....” “至于是谁杀的他,我又不在乎!” “让凶手逍遥法外,也让你的宝贝儿子死不瞑目吧!” 他的好二弟,是死的还是活的,又或者是一块一块的,陈宴都能够接受..... 但某些嘴硬的人,能不能接受,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陈宴换一个!” 陈通渊握紧了拳头,试图做出妥协,说道:“你要金银,要田亩,要产业,我都可以给你,哪怕是国公府地契也可以!” 代价可以付出,之前已经被取走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了.... 纵使是国公府拱手相让,也是在所不惜的。 只是老爷子的牌位,却是万万不可的! “我要那些东西干嘛?” 陈宴听乐了,反问道:“魏国公,你觉得我很缺吗?”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那双不中用的招子,要不往左右看看?”“我这府上最不缺的,就是那些俗物!” 说着,抬起手来,指尖扫过这会客厅。 金银玉器,各类瓷器,檀木雕刻,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抄家总能抄到喜欢的..... 更何况,等着青楼改制与盐业的陆续上马,只会有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持续大量流入陈府之中。 现在再给那些,又与鸡肋何异呢? “就没有商量的余地?”陈通渊试图挣扎。 “没有!”陈宴脱口而出。 “你拿老爷子的牌位又有何用?”陈通渊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他真不明白,这个逆子为何最近换口味了,总是盯着老爷子的东西不放.... “供奉啊!” 陈宴眨了眨眼,笑道。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你陈通渊是不孝子,但我陈宴是忠孝之孙!” “当时时为老爷子奉上香火,以尽孝心.....” 陈宴说得那叫一个振振有词,大义凛然。 其实都是放屁。 他跟那陈老爷子连面都没见过,当然只可能是另有所图了..... “你....忠孝?” 陈通渊重复着那两个字,真是听乐了,质问道:“那开元是怎么死的?” “稚芸又是怎么死的?” 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那般灭绝人性,无情无义,竟然好意思侈谈忠孝? “我乃老爷子之嫡孙,当然担得起忠孝二字啦!” 陈宴面不改色,淡然一笑,朗声道。顿了顿,又一本正经地反问道:“至于陈开元,他不是畏罪自缢?” “陈稚芸难道不是被她的宝贝儿子弑杀的?” 对好二叔、好姑姑的惨死,陈某人深表痛心。 但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陈宴的手上,可是连一滴骨肉至亲的血都没沾过! “脸皮比城墙还厚!”陈通渊闻言,咬牙切齿道。 “多谢夸奖!” 陈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道:“行了,你就说给不给吧?” “别在那哔哔赖赖的,我没耐心陪你玩了.....” 说着,打了个哈欠。 时辰也不早了,有扯皮的功夫,还不如早些去抱着女人睡觉。 陈通渊死死盯着陈宴,在做了许久的思想挣扎,沉默好半晌后,才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给!” “我给可以了吧!” “老爷子的牌位予你!” 自己供奉是供奉,给这逆子供奉也供奉,远没有查出真凶来得重要..... 大不了给了之后,再请大师重新雕刻一个牌位。 “这就对了嘛.....” 陈宴满意点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玩味道:“我要老爷子的牌位,在正午时分,从魏国公府敲锣打鼓送往陈府!” 一个木牌牌有什么用? 随便可以雕无数个..... 但那个牌位是给人看的,代表的是政治含义,是陈通渊无法想象的。 尤其是提出敲锣打鼓相送的要求,就是要让长安人尽皆知,就要传到老爷子的旧部耳中.... 让他们知晓,到底谁才是老柱国正朔。 “陈宴,你不要得寸进尺!”陈通渊面色铁青,厉声道。“巧了,这正是在下最喜欢做的事.....”陈宴耸耸肩,玩味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国公爷,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语气极为平静,字里行间却皆是威胁。 “你...答应!” “一切都依你!” “可以了吧?” 陈通渊胸口处堵了口气,却又不得不妥协,咬牙道:“什么时候能去查案?”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早上再说.....” “反正人都死了,也不用急于一时了!” 陈宴又长长打了个哈欠,随性摆摆手,对温润吩咐道:“送客!” ~~~~ 翌日。 清晨。 魏国公府。 大门外。 “没想到有一天来这魏国公府,居然是为了查明杀陈辞旧的凶手....” “还真是令人唏嘘!” 陈宴望着挂着白布的府邸,呼出一口浊气,感慨道。 “少爷,你真准备帮魏国公查出真凶?” “将其绳之以法?” 朱异凑上前来,好奇地问道。 “想什么呢?” 陈宴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似笑非笑,压低声音道:“人家弄死了陈辞旧,也算是给我送了一份厚礼.....” “咱们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第147章 当然是将这潭子水搅浑....顺带又吃又拿咯! “啊???” “我还以为.....” 朱异听着这始料未及的答案,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有些出神。 “你以为我会那么好心?” “还能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陈宴眉头轻挑,眸中闪过一抹阴鸷,反问道。 摒弃恩怨? 一致对外? 很抱歉,你看错人了! 他陈宴向来记仇,还睚眦必报.... 从不会因为什么人嘎了,而人死账消! 不然,原主那些罪不就白受了吗? 贱不贱啊! 少爷是真的变了,夫人在天之灵也能宽心了.......朱异握剑的手紧了紧,不由地点头赞同,似是想到了什么,好奇问道:“那咱们是来....?” 既然不是来查陈辞旧的死因,更不是为了揪出凶手,那他们来的意义又在哪儿呢? 朱异有些不明所以了。 “当然是将这潭子水搅浑....” 陈宴打了个响指,意味深长道:“顺带又吃又拿咯!” 捣乱破坏添堵,可比做正事容易多了..... 反正又没有查案压力。 原则还在他陈宴的手上,最后指着谁就是谁,那帽子想怎么扣,就能怎么扣。 真要想查清真相,怎么可能会不带云汐,就直接过来了呢? “少爷高明!” “大人高见!”朱异与游显相视一眼,竖起大拇指,齐齐道。 ~~~~ 魏国公府内。 院中。 陈辞旧的尸体,就停在了正中央。 指缝间凝结着黑紫血痂。 原本清秀的面容肿胀变形,口唇乌紫翻卷,嘴角垂落的涎水已干涸成暗褐色痕迹。 半凝固的黏液里混着细碎的牙齿碎屑。 中毒时剧烈抽搐让他咬碎了自己的臼齿。 眼眶暴突如死鱼。 眼白布满蛛网状血丝。 瞳孔却诡异缩成针尖大小。 尸身的周围守了不少人。 其中哭得最伤心的,毋庸置疑正是陈辞旧的生母,孟绾一。 “啧!” “这家伙死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惨!” 陈宴透过人群,远远瞥了一眼,咂咂嘴,感慨道。 他知道这家伙是被毒死的,但没想到死相是那般的凄惨。 一看死前就是受了不少的折磨。 真不错..... “陈宴,你终于来了!” 陈通渊注意到了自外进来的陈宴,扒开人群,冲了上去,焦急道:“快,要从哪儿查起?” “赶紧将杀害辞旧的凶手揪出来!” 俨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爱子的尸体,无声狰狞的躺在那里,陈通渊连一刻都等不了了..... “莫急!” 陈宴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格外云淡风轻,按了按手,开口道:“魏国公你先说说,秋官府与京兆府之人,查出了哪些东西.....” “我也好省些事!” 游显一大早就来汇报了,在陈辞旧中毒暴毙的第一时间,其实魏国公府就派人去请了,两大衙门的官吏..... “别提那些废物了!” 陈通渊闻言,愤愤不悦道:“除了查出辞旧是中毒而死之外,其他的一无所获!” “就连是什么毒素,他们都不知道.....” 言语之中,满是怒意。 提及京兆府与秋官府,陈通渊就很是来气,说他们尸位素餐都不为过。 否则,昨日也不可能,求到陈宴那儿去。 再加上明镜司同气连枝,其他三卫也不可能会接..... 所以,哪怕被坐地起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难怪!” 陈宴抿了抿唇,走近那停尸之处,居高临下地打量后,沉声道:“陈辞旧这面容扭曲,身形狰狞,毒素应当不是见血封喉的....” “而是慢慢将他折磨而死!” 陈宴做出判断的语气,显得极为平静,却透着一丝欣赏。 下毒之人做的很不错,没让他死得很痛快,值得一个夸赞..... “那凶手真该被千刀万剐!” 陈通渊听到这话,顿时心如刀绞,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咬牙道。 让他儿子死前,还受了那么大的痛苦,一旦让他抓到了凶手,绝不可能轻易放过的! 必百倍千倍,令其尝尝此等痛楚! “行了,你说这些也是马后炮.....” “抓不到人都是放屁!”陈宴斜了一眼,丝毫没有留面子的意思,开口道:“先带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 “你想查什么?” 陈通渊还未出声,一旁的陈故白却率先做出了反应。 好似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般,显得格外警惕。 “我的好三弟,我要去查厨房,你在慌什么?” 陈故白的状况引起了陈宴的关注,快步走到他的面前,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意味深长问道。 这德行怎么看,都像是心中有鬼啊! “你在胡说什么?” “我哪儿有慌?” 被盯得头皮发麻的陈故白,有些急了,当即反驳道。 说着,还挺起了胸膛,试图证明自己。 “哦?” “是吗?” 陈宴见状,眨了眨眼,将右手搭在陈故白的左肩上,目光凌厉,似笑非笑道:“陈辞旧一死,也不知道是谁的获利最大.....” “现在这国公府内,可就只剩下一个嫡子咯!” 这话里话外,摆明了就是意有所指,在撺掇着些什么..... 不过,这的确亦是现状实情。 魏国公府就三个嫡子,陈宴叛出了国公府,水火不容,而陈辞旧如今中毒暴毙而亡。 前两个顺位已经被排除,那么继承权就会落在..... “陈宴,你不要挑拨离间!” “血口喷人!” 陈故白敏锐地意识到了,陈宴那话的杀伤力,没有任何犹豫,反驳道:“二哥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你看,急了!”陈宴见状,抬起手来,轻斜大拇指指去。“没有证据不能乱下定论!” 陈通渊出言打断,沉声道:“辞旧、故白一母同胞,绝不可能做出,这等骨肉相残、泯灭天良之事!” “父亲所言甚是!”陈故白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当即附和,还狠狠瞪了陈宴一眼。 你魏国公府手足相残之事还少?........游显听乐了,心中腹诽。 大言不惭什么不会骨肉相残、泯灭天良? 也不知道他家大人,最初是怎么进的天牢死狱..... 那话也能说得出口? “行了,我没兴趣看你们父子情深....” 陈宴轻哼一声,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分析道:“陈辞旧所中之毒,不可能是凭空产生的,既然查不到具体是什么,那就只能从日常饮食着手!” “有道理。”陈通渊颔首。 听着这有理有据的话,他只觉这人是找对了..... 魏国公府。 厨房。 “这就是昨日国公府的菜谱?” 陈宴随手翻看着菜谱册子,问道。 除了主厨董豫外,其余厨子包括陈通渊等人,都等在了厨房之外。 “是的。” 董豫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为自己辩解道:“世子,小的在府中也快二十年了,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的啊!” 事儿虽然不是他做的,但心中却难免慌乱..... 尤其是面前这位曾经的世子爷,脸上连丝毫表情都没有,难以揣摩。 “嗯。” “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菜.....” 陈宴快速扫过后,将菜谱合上,不知为何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墙壁之上,“等等!” “那边怎么有几张兔皮?” 第148章 杀害你宝贝儿子的凶手,就在他们这些人之中! 毛被丰密,绒毛细腻柔软,如云朵般轻盈,且平顺灵活,风吹过时会自然摆动。 再加上那体型大小,一看就是兔皮! 尽管这菜谱,陈宴浏览得很快,但却没有看到任何一道关于兔肉的菜肴! “回世子的话,那是二少爷与三少爷打回来的野兔.....” “命厨房烹制成菜!” 被提问的董豫,瞥了眼墙上的兔皮,咽了口唾沫,如实说道:“小的见兔皮成色不错,就留了下来,准备去卖出换点银子买酒!” 事关身家性命,董豫连一丁点都不敢隐瞒。 兔皮虽不及貂皮、狐皮那般昂贵,但也可制成裘衣、帽、领等,还能制成兔毫笔..... 倒是可以卖出不少的银子。 “别那么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 陈宴淡然一笑,轻拍董豫的肩膀,安抚道。 顿了顿,从怀中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又继续道:“拿着!” “去买酒喝!” 说罢,将那张银票塞进了,噤若寒蝉的主厨手中。 “一百两?!” 捧着银票的董豫,定睛看清数额后,身形为之一颤,诧异不已,磕绊道:“这...这...世子,这不合适吧?” “小的不能收!” 那可是一百两啊! 是身为主厨的董豫,在不吃回扣的情况下,好几年的工钱了..... 结果就被世子用来请喝酒了?!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摆了摆手,笑道:“你董叔以往在府中,也没少照顾我.....” 顿了顿,声调一样,故作威胁道:“你要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陈宴!” 记忆之中,这位叫董豫的小老头,人还是挺不错的..... 在母亲离世后,没少帮衬着他,还喜欢给青鱼留肉。 “原来世子一直都记得.....”董豫握着银票的手微颤,颇为感动,红了眼眶,抱拳躬身道:“多谢世子!” “董叔,与我讲讲这野兔肉,是如何烹制的?” 陈宴伸手,托起小老头,指了指墙上的兔皮,问道。 “一只红烧,一只腌制后烤.....” 董豫将制作流程,一五一十娓娓道来,上到烹饪手法,下到用了哪些佐料,皆是事无巨细。 陈宴静静听着,摩挲着下颌,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都是用的厨房中的佐料?” “没错。” 董豫很是肯定,推过灶台上的各种瓶罐,说道:“用到的都在这里.....” 陈宴点头,再次翻开了菜谱,这回细细浏览起来,指尖轻点其上一道反复出现的菜名,玩味道:“陈辞旧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喜欢吃蟹呀!” 记忆之中,蟹这个玩意儿,一直都是陈辞旧的心头最爱。 无论价格多么昂贵,都是魏国公府常备菜肴。 过去那些年,原主运气好的时候,勉强能分到一两只蟹钳..... “是的。” 董豫说道:“二少爷基本上隔个两三日,最多四五日,就要吃一回.....” 顿了顿,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近一月来还喜欢就着柿子吃!” “说是解腻!” 因为是最受宠小公爷的心头好,所以蟹的出现频率极高.... 就是最近的吃法,董豫不是很难理解。 “柿子就蟹?” 陈宴喃喃重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玩味道:“看来他真的很想,成为魏国公世子啊!” “哈哈哈哈!” 陈辞旧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但是按照礼法,他陈宴只要活着一日,再无大过错的情况下,世子永远都只会是他的..... 不然,他们父子也不会煞费苦心,将陈某人送进天牢死狱..... “世子,我们这些下人,都受过夫人恩惠.....”“只认您是国公爷唯一的世子!” 董豫闻言,目光一凛,双手抱拳,郑重道。 “嗯。” “董叔你先忙,我去府中其他地方逛逛.....” 陈宴应了一声,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转身离开了厨房。 “查的怎么样了?” 等在外边的陈通渊,见陈宴领着朱异走了出来,当即迎上前来,迫不及待地问道。 “有点头绪了....”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漫不经心道:“但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真...真的?” 陈通渊一喜,试探性问道。 他知道现在的逆子,有点本事了,但没想到进展能这么快..... “废话!” “我揪不出真凶,你会给我老爷子的牌位?” 陈宴翻了个白眼,撇撇嘴,极其不耐烦道。 陈通渊并不在意这态度,追问道:“那你准备继续从哪儿查?” 只要能查出真凶,给爱子报仇,那些都不重要.... “庄雨眠的房间!”陈宴面无表情,缓缓开口。 “什么?!” 陈通渊一惊,瞪大了双眼,诧异道:“你要查她?!” 这庄雨眠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爱妾..... “不然呢?” “陈辞旧死于内鬼,任何一个有嫌疑之人,都不能放过.....” 陈宴耸耸肩,说道:“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言语之中,根本没有一点强求的意思,却是欲擒故纵。 陈宴就是吃定了,某人更在意他的儿子,而不是女人....陈通渊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拳头,斟酌再三后,才艰难从牙缝中蹦出声来:“查!” “必须一查到底!” “只要能揪出凶手,一定配合你!” ~~~~ 魏国公府。 庄雨眠房间。 那女人眉目如画,鹅蛋脸上敷着细腻的铅粉,衬得肌肤白如凝脂,泛着温润的光泽。 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处晕染着淡淡的胭脂红,眸光流转间,既有成熟女子的柔媚,又透着少女的娇俏。 细长的柳叶眉下,睫毛纤长浓密,每当她微微垂眸,便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 她的鼻梁挺直秀挺,鼻尖微微上翘,唇色宛如点绛,恰似一朵娇艳欲滴的红梅点缀在白皙的面庞上,笑时梨涡浅浅,平添几分娇憨。 脖颈纤细修长,肌肤细腻光滑,一袭月白色绣着金丝缠枝莲纹的襦裙将她的身姿勾勒得婀娜有致,领口处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鬓角碎发被暖炉热气熏得微卷,平添几分慵懒风情,倒将三十岁的年岁衬得愈发温婉端丽。 “雨眠姨娘,好久不见啊!”陈宴推门而入,打着招呼。 “阿宴,辞旧的事不是我做的....” “与我无关!” “你要相信我!” 下人早已通报了陈宴的来意,庄雨眠一见他出现,当即开始为自己辩解。 “啧!” 但陈宴却是充耳不闻,目光都在女人的身上打转,慨叹道:“不愧是迷得陈通渊神魂颠倒的女人!” “这脸蛋,这身段,这妩媚的神态,真是尤物啊!” 说着,伸手就要去摸女人的小手。 俨然一副奉先附体的模样。 “啊!” 在肌肤相触之际,庄雨眠急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连连退开几步,惊呼过后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别怕!”陈宴似笑非笑,轻嗅手上残留的清香,玩味道:“就是感受一下姨娘你的妖娆而已!” 这颗熟透的水蜜桃,勾得可是陈宴心痒痒的.... 谁不想学小高王开大车呢? “登徒子!” “陈宴,这才多久,你就变得如此放荡了?” “我可是你的姨娘!” 庄雨眠退至墙角,瑟瑟发抖,嗔道。 这可跟她记忆中那个陈宴,截然相反,判若两人啊! “那又如何?” 陈宴不以为意,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我会继承父亲的一切遗产,包括你,小娘!” 说着,舔了舔嘴唇。 “你...你...你别乱来!”庄雨眠见状,慌了神,提醒道,“他们可都还在外边!” “我知道啊,所以现在还不会.....”陈宴伸了个懒腰,结束调戏往外走去。 反正陈某人不急于一时,这回只是借着由头来打个卡而已..... 至于怎么名正言顺收入囊中,李治已经给出了标准答案。 可以让小妈去当尼姑.... 然后再接回来。 一炷香后。 正院。 陈辞旧停尸处。 府中妾室所出的庶子庶女,尽数到齐。 “你让将他们全部聚起来做什么?”陈通渊目光扫过在场的儿女们,不解地问道。 “还能做什么?” “当然是缉凶了!” 陈宴似笑非笑,指尖划过那些同父异母的庶弟庶妹,玩味道:“杀害你宝贝儿子的凶手,就在他们这些人之中!” 第149章 意思就是,毒杀你儿子的就是你儿子! “你说什么?!” “杀害辞旧的凶手,在他们这些人之中?!!” “你没有在说笑?!!!” 陈通渊整个人亚麻呆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诧异道。 只觉匪夷所思。 这里的可都是,他的庶子庶女们啊! 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而那些被陈宴,指尖一一扫过的弟弟妹妹们,皆是惶恐不已,面面相觑。 原本以为是来看热闹的,却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魏国公,还记得从厨房出来时,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陈宴收回手指,缓步走到毫无生机的陈辞旧面前,停住脚步,平静问道。 顿了顿,又抑扬顿挫道:“陈辞旧死于内鬼.....” 说着,猛地回头,望向了处于震惊的陈通渊。 “嗯?” “你这是何意?” 陈通渊一怔,眉头紧蹙,疑惑道。 当时以为只是随口一说,还真没细想..... 现在却是有点细思极恐了。 “意思就是,毒杀你儿子的就是你儿子!” 陈宴淡然一笑,以极其高深莫测的口吻,戏谑道。 随即,抬起手来,指尖轻点太阳穴,似笑非笑:“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魏国公府又不是街边菜市场.....” “是什么人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吗?” “除了内鬼外,谁还能有机会如此轻易得手?” 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崩溃的..... 魏国公府再怎么没落,那也是八柱国之一的存在,抛开他陈宴这个有权臣撑腰的特例外,能那么容易被人得逞? 唯一的可能,就是摸清了陈辞旧生活习惯的某位好弟弟..... 他分析的倒是很有道理........陈通渊与陈故白闻言,相视一眼,不由地点头,几乎是同时认可。“熟人作案”的概率高达九成,因为是灯下黑,所以那两大衙门才一无所获..... 也可能是,他们察觉了什么,却不敢明说..... “陈宴,你快说!” “快说!” “是谁杀了我的辞旧!” “到底是这里面哪个孽障,毒害了我的辞旧!” 与陈通渊父子二人的沉静思考不同,趴在尸体旁,双眼都哭红的孟绾一,显得分外激动,躁郁无比。 好似抓到救命稻草般,发了疯地扑过去,试图抓住陈宴问出答案。 这老娘们已经开始精神失常,有疯癫的征兆了........陈宴瞥了眼朝自己而来的女人,心中做出判断,嫌弃道:“不要扒拉老子!” 话音未落。 在两人即将发生肢体接触之际,陈宴抬腿就是一脚,径直踹在了孟绾一的小腹之上。 接连遭受打击、重大刺激,再加上陈辞旧的死,几乎快压垮了她的精神.... 而这正是陈宴一直没下死手,所要的效果。 毕竟,活着遭罪比死得痛快,要解恨得多..... “啊!” 猝不及防又下盘不稳的孟绾一,一个踉跄,整个人被踹翻在地,发出惨叫声。 四周围观的陈氏庶子女们,皆是被惊了一激灵,吓得连连后退。 每个人的眼中,都透着意外之色..... 此前只是听说,没想到这位大哥,是真的敢对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当家主母动手..... “娘!” “你没事吧?” 陈故白见状,快步上前扶住了孟绾一,关切问道。 旋即又转头看向陈宴,质问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陈宴还未开口,就只见孟绾一连连摆手:“不要紧不要紧!” “快让他说出毒害辞旧的凶手.....” 跟身体上的痛苦与羞辱相比,还是知晓杀子仇人是谁,来得更加迫切。“陈宴,别在那卖关子了.....” “他们这些人里,到底是谁狼心狗肺?” 陈通渊亦是急不可耐,催促道。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玩心大起,走到庶弟陈元朔的面前,抬手指去,“他....” 被指到鼻尖的陈元朔,顿时慌了神,连连摇头,豆大的汗粒自额间滑下,紧张至极。 在陈通渊即将暴起之际,就又只听得陈宴,话锋一转,不慌不忙道:“不是!” 那一刻,陈元朔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好似坐了过山车般刺激。 “他....也不是!” “陈泊峤....还不是!” ..... 陈宴的指尖,随性地一一扫过,被点中的每一个,心脏都会咯噔一下。 这被连名带姓叫出的陈泊峤,是陈辞旧两兄弟的狗腿子,平日里鞍前马后,随叫随到,指哪打哪,极其忠心.... “这样难道很好玩吗?” “究竟是谁?” 陈通渊被搞得烦躁不已,呼吸变得很是急促,厉声道:“凶手是剩下的哪一个?” “魏国公,你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陈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饶有兴致地打趣道。 “你儿子死了,难道还有这种心情?”陈通渊咬牙,几乎是脱口而出,咆哮般的质问。 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就是了。 你死一个爱子是谁? “好吧,那就揭晓最终谜底吧.....” 陈宴耸耸肩,朝庶子女们所站之处走去,最终停在其中一人身侧,笑道:“陈平初,是你自己站出来,还是我将你拽出来?” “不是我....不是我!” 被直接点名,又感受到庞大压迫感的陈平初,瑟瑟发抖,颤颤巍巍道:“大哥,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可别陷害我呀!” “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二哥下毒啊!” 陈平初哭丧个脸。 战战兢兢。俨然一副柔弱、委屈、无助的模样。 “平初?” “这怎么可能?” 陈通渊闻言,疑惑不已,“他平日里最是胆小,连杀鸡都不敢看,还常去寺庙吃斋念佛.....” 陈通渊怎么也没想到,陈宴指出的“凶手”,居然是最不可能的人选..... 他对庶子的关注,的确不如陈辞旧、陈故白两个嫡子那么多,但还是了解一二的。 尤其是这个陈平初,天生胆小懦弱,幼时还有口吃,每次遇到雷雨天,都不敢合眼..... 这样一个人,你说他敢下毒杀人? “大哥,你不会是查不出凶手,随便找个人顶罪吧?” 陈故白摇头,轻蔑一笑,不屑道:“就算要栽赃,也得寻个靠谱的吧.....” 原以为陈宴真有什么查案本事,结果就这....? “啪!” 那讥讽之言,还未说完,就被一道清脆的大耳瓜子所打断,只见陈宴手起掌落,面无表情道: “这里有你插嘴的份?” “陈宴,说话就好好说,不要动手!”陈通渊见状,厉声制止道。 “我这当大哥的,教弟弟尊敬兄长,天经地义吧?”陈宴擦了擦手,轻哼一声,反问道。 “你!”陈通渊被噎住,一时语塞,只觉胸中的火气再升腾。 “而且,魏国公你的关注重点,难道不应该在杀陈辞旧的凶手之上?”陈宴似笑非笑,朝陈平初努努嘴,玩味道。 “不是我....” “不是我....” “父亲,孩儿平日里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还不清楚吗?” “孩儿怎么可能对二哥下毒?” 陈平初没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爬到了陈通渊的脚边,抱着他的裤腿,哭喊道。 “是啊,平初最是胆怯,也最是恭敬.....” 陈通渊垂眸,看着地上担惊受怕的庶子,摇了摇头,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沉声道:“要说他能做出这等事,我一万个不信!” 第150章 陈平初:一切都是陈宴在陷害我! “魏国公,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吗?” “又听说过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陈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缓缓走到陈通渊身旁,将手他在的肩上,开口道。 语速并不快,但搭配着那意有所指的语气,字里行间,皆充斥着蛊惑之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通渊深吸一口气,问道。 不知为何,魏国公的心头,泛起了某种猜测..... “字面意思咯!” 陈宴眉头一挑,抬脚踹了踹陈平初,笑道:“这家伙所谓的胆怯、恭敬、谨小慎微,都是装出来的.....” 别的庶弟庶妹,或许不太了解。 但这一位嘛,却在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天生的白莲花,擅长隐忍,还擅长演戏..... “大哥,小弟到底哪儿得罪了你?” “你要如此构陷中伤,小弟一个无辜之人?” 陈平初趴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柔弱不能自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顿了顿,又继续道:“连证据都没有.....” 陈宴听到这话,旋即眼前一亮,玩味道:“谁说我没有证据的?” 说着,打了个响指。 游显应声走了过来,手中还捧着一物,看向陈通渊,道:“魏国公,这是方才从陈平初房间里搜出来的.....” “还请过目!” 陈通渊对着那物,定睛一看,不明所以,疑惑问道:“这是何物?” 那映入眼帘的是,一堆白色的颗粒,细腻如沙,颜色如雪,没有其他的味道。 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 “好东西!” 陈宴抿唇轻笑,一本正经朗声道:“名曰:雪上一支嵩.....” “无色无味,死状凄惨,痛苦不堪,能使人饱受折磨!” 听着这煞有其事的介绍,原本还专注于哭泣的陈平初,顿时慌了神,连忙反驳道:“不可能!” “这不可能!”“这毒药不是我的!” “大哥是在污蔑我!” “在栽赃陷害啊!” 陈平初慌乱的点,不在于被抓了个人赃并获.... 而是那被搜出的所谓“雪上一支嵩”,根本就不是他的!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构陷! 连演都不演了.... “啪!” 陈通渊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陈平初的脖子,就摔了一巴掌,阴沉着张脸,质问道:“那你告诉我,陈宴那么做的理由在哪儿?” “你有什么值得,他堂堂一个朱雀掌镜使陷害的?” 若说此前陈通渊还将信将疑,偏向于陈宴胡诌.... 但当“证据”拿出来之时,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再加上两人之间,连一点恩怨都没有,陈宴又凭什么要那么做呢? 他要栽赃陷害,为什么不污蔑故白呢? “我.....” 被扇得脑子嗡嗡的陈平初,一时语塞。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被人设反噬的一天。 陈通渊嗅着陈辞旧身上,散发出来恶臭味,愈发出离愤怒,咆哮道:“你跟辞旧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 “啪!” 旋即,将手臂抡圆,对准陈平初的另一边脸,又是一记大耳瓜子。 看热闹看的正起劲的陈宴,适时开口,火上浇油道:“其中缘由我还真知晓.....” “你知晓?”陈通渊眉头紧蹙,“是什么?” 陈宴咂咂嘴,双手抱于胸前,以说书讲故事的口吻,抑扬顿挫道:“一年前,陈辞旧抢了陈平初心爱的侍女.....” “最终玩腻了后,还抛尸郊外,任群狼啃食,连全尸都没有留下....” “或许从那时起,就怀恨在心了!” “一直在等个机会.....” 这可不是陈宴胡编乱造,而是真实存在于记忆之中的。应该是原主当初,亲眼目睹了那全过程..... 事实都是事实,只不过字里行间都是挑唆、拱火。 “你胡说!” “血口喷人!” 被揭穿的陈平初,一手捂着脸,一手指向陈宴,厉声道。 “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陈故白一怔,略作回忆,似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二哥当初的确是霸占了个侍女,还将她给玩死了.....” 这补刀不可谓不精准。 以陈故白与陈宴之间的关系,他可没有帮着陈宴说话的立场.... 那就只能说明,这都是真实发生的! 由不得不信了..... 一时之间,陈通渊的怒火冲上天灵盖,破口大骂:“孽障!” “畜生!”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骨肉相残的玩意儿?” “啪啪!” 那大耳瓜子犹如雨点般,接连不断落在陈平初的脸上。 没多久就红肿似猪头。 “父亲,二哥是您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了吗?” “你就听信陈宴的一面之词?” 被扇破防的陈平初,再也维持不住柔弱胆怯的形象,一反常态地歇斯底里暴喝反问。 这么久以来的人设,终于是装不下去了.......陈宴见状,将将手肘靠在朱异的肩上,心中暗笑道。 记忆之中,陈辞旧两兄弟是明着对原主坏.... 而装模作样的这一位,是阴着坏,暗中拱火,更是令人恶心。 “铁证如山,你还要狡辩?” 被顶撞的陈通渊,大口喘着粗气,一手叉腰,一手指向陈平初,厉声道:“那雪上一支嵩,难道不是从你房间搜出来的?” 陈平初刚想为自己辩解,耳边就传来了孟绾一癫狂的声音:“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偿命!” 只见女人眸中泛着绿光,癫狂地扑了过去,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情绪。陈平初可没有陈宴的反应与身手,被扑了个正着,孟绾一在他的身上,疯狂撕咬抓挠。 没多久那白皙的肌肤,就满是血痕。 “不是我做的!” “父亲,您要相信我啊!” “一切都是陈宴在陷害我!” 纵使痛苦不堪,陈平初依旧没忘了替自己申辩。 “魏国公,陈平初死不承认的话,不妨将他交给我?” 陈宴见状,上前走到陈通渊的身旁,和煦一笑,提议道:“我明镜司有的是办法,可以让他吐口!” “这....”陈通渊犹豫了,毕竟这终归是家事.... 游显站在陈辞旧尸体旁,接过话茬,抬手轻指,玩味助攻道:“国公爷,二公子死得这般凄惨.....” “难道你就不想让罪魁祸首,遭受同样的痛苦吗?” “好。”愤怒压过理智的陈通渊,被说动了。 陈宴满意地点头,与游显交换一个眼神后,开口道:“魏国公,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东西哦!” “老爷子的牌位.....” 说罢,头也不回,径直朝大门外走去。 ~~~~ 明镜司。 朱雀堂。 刑讯室。 “啊啊啊啊啊!” 烧得炽热泛红的烙铁,覆应在陈平初的胸口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嚎。 “如听仙乐耳暂明!”陈宴咂舌,慨叹道。 “为什么?” “大哥,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忍受着剧痛,陈平初不甘地问道。 “我的好弟弟,你难道不心知肚明吗?” 陈宴抬起火红的烙铁,轻轻吹了吹,似笑非笑道:“真当你曾经伪装的那些算计,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51章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你知道?” “你知道什么了?” 陈平初不知为何,心中猛地一咯噔,浮现出慌乱的紧张之色。 因为那话,以及说出那话之人的神态与语气,极其不对劲..... 好似将自己最大的秘密,看穿了一般。 “知道你是个善于伪装、藏得极深,还心理扭曲的玩意儿.....” 陈宴淡然一笑,用手中烙铁指向陈平初的鼻尖,没有要卖关子的意思,不徐不疾地点评道。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问道:“借陈辞旧、陈故白的手,来对付我真的很有趣,是吧?” 别看这被绑在刑架上的陈平初,于陈通渊等人眼中,是老实巴交、人畜无害、怯懦胆小的人设。 但那些仅是表象,是伪装.... 在记忆之中,其实是个实打实阴暗爬行的东西! 幼时经常背着人,虐杀各种活物为乐。 渐渐长大后,暗中推波助澜,给曾经的陈宴使了不少的绊子。 原主是个软弱的老好人,哪怕明知陈平初的真面目,也不愿与其计较..... 但现如今的陈宴却不是! 以往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得还回来! 他居然什么都清楚???........陈平初闻言,瞳孔紧锁,难以置信地望向陈宴,诧异道:“你之前真的是在藏拙?!” 纵使在面前这位嫡长兄,从天牢死狱平安出来后,陈平初心中有过这种猜测。 可当真正确定之时,还是无比的震惊.... 谁能想到,那些年被自己暗中落井下石的家伙,居然不是软弱可欺,而是在装傻充愣呢? “你猜呀?”陈宴眨了眨眼,模棱两可地回复。 果真如此......陈平初将这戏谑的表情,尽收眼底,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冷笑道:“你怎么有脸说我善于伪装,藏得极深的?” “你可是足足装了十几年啊!” 在发迹之前,别说是他陈平初,魏国公府之中都没任何一人察觉,其中也包括了老爷子陈虎..... 否则,他们的父亲陈通渊,当初也不可能设计检举,将陈宴送入天牢死狱之中..... 十数年如一日的伪装,得多么可怕啊!单是想想,陈平初都只觉全身胆寒...... “那又如何呢?” “成王败寇,你陈平初只是阶下囚罢了.....” “道行不够,就怨不得任何人!” 陈宴耸耸肩,嘴角勾起一抹几分,嘲弄道。 言语刺激的同时,手中火红的烙铁,这一次印在了其大腿内侧之处。 发出“嗞嗞”的灼烧声。 才十六岁的陈平初,疼得龇牙咧嘴,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下,扭曲的本性再也抑制不住,发出歇斯底里的质问:“凭什么!” “凭什么你是嫡长子!” “凭什么你能得到祖父的偏爱!” “凭什么同样生在魏国公府,同样隐忍了那么多年,就你能得到大冢宰的青睐!” 那一刻,陈平初多年以来的嫉妒,展露得淋漓尽致。 为什么他跟陈宴无冤无仇,还多番针对,暗中落井下石呢? 因为陈平初妒忌,心里那个恨啊! 哪怕大家都是不受父亲陈通渊的重视.... 但偏偏陈宴占据了,嫡长的世子身份。 还有祖父一直以来的垂爱。 而自己只是个庶子,什么都没有!没有! 现在祖父死了,这个家伙却又得到了,权倾朝野的大冢宰的青睐! “因为你菜!”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 陈宴将通红的烙铁,随手扔回火盆之中,补刀道。 “你!” 陈平初目眦欲裂,怒视嘲讽自己的陈宴,疯狂咒骂:“陈宴你不得好死!” “必坠十八层阿鼻地狱!” .....“骂得好!” “骂得妙!” 陈宴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拍起了手,夸赞道。 顿了顿,笑得极其灿烂,热心提议道:“想不想尝一下,这雪上一支嵩?” “品鉴品鉴陈辞旧的同款痛苦死法?” 说罢,打了个响指。 游显应声而动,从怀中摸出了,从房中搜出的“雪上一支嵩”,并将那小口袋展开,露出其中雪白细腻的粉末。 “不!” “不要!” 一想到陈辞旧那凄惨痛苦的死状,陈平初顿时慌了神,眸中尽是惧意,口中求饶道:“大哥,给我一个痛快吧!” “不要折磨我,我不想像陈辞旧一样,死得那般痛苦不堪.....” 陈平初试图往后退缩,却被刑架所牢牢固死,动弹不了分毫。 “那就由不得你了....请吧!” “张嘴!” 游显一步步靠近,径直抓住陈平初的颌骨,捏开了他的嘴,反手将那袋中的“雪上一支嵩”,尽数倒入了其中。 “唔唔唔.....” 陈平初的力气,哪比得过游显,反抗无济于事,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 那黯然的眼底,是对痛苦死亡的无限恐惧.... 万念俱灰。 “如何?” “味道怎样?” “还算是可口吧?” 陈宴双手抱于胸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平初,玩味道。 “咸咸的?!” 被迫咽下“雪上一支嵩”的陈平初,并没有等来身体上的剧痛折磨,反而被味觉所刺激,疑惑不已:“像是盐,但为何会如此细腻.....” 脑子宕机好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看向面前戏谑的陈宴,质问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陈平初不确定那“雪上一支嵩”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其绝对不是毒药! “不过是在去魏国公府之前,让游显随手带的一袋细盐而已.....” 陈宴拿过游显手上的袋子,轻捏摩挲,在陈平初的眼前晃了晃,漫不经心道。 “这...这是细盐?!” 陈平初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问道:“那雪上一支嵩呢?!” 盲生终于发现了华点。 “哪有什么雪上一支嵩?” “我随口瞎编的罢了!” 陈宴将袋子随手一丢,嘴角微微上扬,玩味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反正陈通渊那个蠢货,也不会去查验.....” 这世间的确有名为,“雪上一支嵩”的剧毒之药,只是陈宴并没有准备。 细盐这玩意儿的外形,就像是剧毒,随便套个名字上去,陈某人说它是什么,那它就是什么! 朱雀掌镜使这么权威的存在,都给出了准确的定论,那种情况下,陈通渊有心思去查验真伪吗? 更何况,魏国公府中的人,有本事有胆量去检验吗? 陈宴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你为何要栽赃陷害我?” “陈辞旧的死,分明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陈平初气急,怒火攻心,理智荡然无存,质问脱口而出。 “你这个问题,跟你这个人一样蠢!” 陈宴闻言,无奈地摇摇头,冷笑道:“还能为什么?” “因为要报复啊!” “现在刚好有机会了,难道我有什么理由会放过你呢?” 睚眦必报四个字,是被陈宴刻进骨子里的。 当然,这仅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原因是,要让他将锅背下来..... “陈宴你王八蛋!”陈平初破口大骂。 “开胃菜结束,该正餐了!”“上刑!” 陈宴不以为意,淡然一笑,吩咐道。 游显颔首,当即招呼左右的绣衣使者,开始将“正餐”端上..... 定百脉,喘不得,死猪愁等开始陆续招呼而上。 “住手!” “我认,我什么都认,陈辞旧就是我毒杀的!” “别再用刑了,给我一个痛快吧......” 不知挨了多少个酷刑的陈平初,痛苦不堪,在肉体折磨的刺激下,终于精神崩溃,泪流满面哀求道。 陈宴慵懒地倚靠在一根柱子上,咂咂嘴,戏谑道:“你搞错了一个问题.....” “我带你回来,就是为了活活把你折磨而死!” “至于你认不认,罪名都会在你的头上!” “就这么简单.....” 什么逼其认罪? 陈某人压根就没想过..... 只是为了满足虐杀的恶趣味,仅此而已! “你真是个变态!” “啊啊啊啊啊!” 陈平初的哀嚎声,在刑讯室中此起彼伏。 但却没那么快咽气,因为游显同志贴心地为他,准备了参汤吊住了那口气..... ~~~~ 一日后。 陈府。 地下密室。 陈宴端坐在主位闭目养神。 朱异与温润一左一右,架着一个头被罩着,手脚被束缚之人,从外边走入,沉声道:“少爷,人给带回来了.....” 第152章 把你绑过来,是想让你听一个故事..... “把这小子给解开吧!” 陈宴闻言,徐徐睁开双眼,抬手轻摆,说道。 “是。” 得到吩咐的朱异颔首,伸手解开其头上的罩子,并拔除堵嘴的破布。 在摇曳的烛光下,那人露出了真容,正是..... 陈宴的庶弟,陈泊峤! “这是何地?” “你们是何人?” “抓我作甚?” “可知我乃魏国公之子.....” 被解开束缚,重见光明的陈泊峤,惊恐的环视四周。 但当他环顾的目光,落在了主位之人的脸上时,质问声戛然而止,满是错愕之色,诧异道:“陈...大哥?!” “怎么会是你?!” 陈泊峤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给了自己一闷棍,还将自己绑到这阴暗密室之地的人,居然会是他的嫡亲长兄,陈宴?! 那位大冢宰宠臣、朱雀掌镜使、大周诗仙..... “是我呀!” “魏国公之子当真是不同凡响啊!” 陈宴翘起了二郎腿,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陈泊峤,眼中满是玩味。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虽然才被毒死了一个.....”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大哥,好大哥,你将小弟请到此地来,是想叙旧吗?” 陈泊峤呼出一口浊气,迅速恢复冷静理智,切换上一副谄媚模样,笑道:“咱们要不先换个地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陈泊峤还是很清楚的。 尤其还是在这么阴森森,望之令人胆怯的屋檐下.....他连一丁点忤逆的胆子,都生不起来..... “把你绑过来,是想让你听一个故事.....”陈宴并未搭理陈泊峤的诉求,收敛笑意,自顾自说道。 “故事?” “什么故事?” 陈泊峤瑟瑟发抖地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重复,疑惑不已。 眸中却泛起了些许异色。 陈宴喉结微动,略作措辞后,沉声道:“三年前,长安有一大族,那家的嫡次子醉酒后,调戏了他的庶母.....” “却被嫡次子的父亲,撞了个正着.....” “只是那父亲没有惩处他的宝贝儿子,反而处置了那可怜的庶母,为家族名声与他儿子的未来,将其发配到了,长安郊外的庄子中.....” “什么都没做错的女人,最终郁郁而终,不如那家的族谱.....” 陈宴的语速不快,咬字却是格外的清晰。 “大哥,你在讲些什么?” “小弟我听不懂.....” 陈泊峤不知何时,额间寖出了冷汗,狠咽一口唾沫后,说道。 “是吗?” 陈宴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又继续讲道:“谁也不知道,那庶母的儿子,亲眼目睹了那一切....” “后来,那个庶子成了嫡次子的马前卒、狗腿子,鞍前马后,指哪打哪,渐渐获得了他的信任.....” “庶子很有耐心,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一击致命的复仇机会!” “果然,苦心人天不负,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毒杀了那个害母的嫡次兄!” “弟弟,为兄这个复仇故事,可还精彩否?” 话音落下。 陈宴嘴角勾起的笑意,愈发的玩味。 而同样故事的末尾,陈泊峤的脸色,不再是迷茫的一问三不知,而是镇定的严肃,牢牢盯着陈宴的眼睛,沉声问道:“大哥,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怎么?”陈宴将陈泊峤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笑问道:“不打算继续跟我装傻充愣啦?” “哈哈!” 陈泊峤笑着摇头,又叹了口气,说道:“大哥将小弟的故事,都讲到这个份上了....” “再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大哥能查出这一切,又让陈平初顶了罪责,想必对小弟也没什么恶意吧?” 其实,陈泊峤在听到嫡次子醉酒,以及调戏庶母之时,就已经大概有所猜测了。 那故事中的庶子,就是他陈泊峤! 而郁郁而终的庶母,正是陈通渊的妾室,他那可怜的母亲..... 对面前这位嫡长兄,能查出这些事,陈泊峤意外又没那么意外。 明镜司又不是吃素的.... 而在确定这一切后,陈泊峤心中倒是不惊慌,甚至镇定下来了。 毕竟,这位嫡长兄既替自己遮掩,还找好了替罪羊,又怎会害自己的性命呢? “倒是个聪明的小子!” 陈宴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难怪能如此顺利毒死陈辞旧!” 言语之中,满是赞誉。 单凭这临场反应,就说明其绝不是草包庸才..... “大哥谬赞了....”陈泊峤苦笑,“再聪明不也被大哥你勘破了吗?” 聪明又有何用呢? 一山更比一山高。 自己面前的才是深藏不露的高山..... “以你的天资,再给你些时日,说不定就能做得天衣无缝,就连我都没那么容易查出线索了.....”陈宴淡然一笑,点评道。 满是欣赏之色。 这小子唯一的劣势,有且仅有一个..... 那就是年轻! 经验不足而已。能隐忍,能布局,有头脑,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陈泊峤斟酌再三后,还是向陈宴问出了心中不解:“大哥能否解惑,小弟究竟是哪儿留下了破绽,让你查到了小弟身上吗?” 他自问毒杀陈辞旧的步骤,复盘推演过无数次,当无缺漏才是。 怎么如此之快就被锁定了呢? 陈宴淡然一笑,双手背于身后,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垂眸道:“那被董叔留下的野兔皮,让我留了个心眼.....” “紧接着他又告诉我,陈辞旧近一月来,喜欢就着柿子吃蟹,说是味甘口感好!” 陈宴的切入点,就在于那野兔皮..... 而柿子与蟹,则帮他确定了方向! “哦?”陈泊峤眉头紧蹙。 陈宴淡然一笑,开口道:“古籍记载,柿梨不可与蟹同食!” “又载兔肉不可与芥菜同食,成恶疾!” “朱异在府中,刚好又搜到了芥菜沫子.....” “陈辞旧的真实死因,昭然若揭!” 《饮膳正要》中记载:柿梨不可与蟹同食。 因为柿子含大量鞣酸,蟹肉富含蛋白质,两者同食,鞣酸与蛋白质结合会形成不易消化的物质,可能导致腹痛等症状。 致使陈辞旧的身体,逐步开始变得虚弱..... 而芥菜有一定刺激性,兔肉性凉,两者同食可能会引起剧烈的肠胃反应,甚至引发严重疾病。 刚巧,陈宴曾经在大佬身边时,没少干这种勾当.... 是故,当见到野兔皮、柿子与蟹之时,条件反射般触及了敏感的神经。 暗中让朱异前去找寻有无芥菜。 结果不出所料..... “大哥还真是渊博!” 陈泊峤心服口服,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只是又如何锁定在,小弟身上的呢?” 陈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玩味道:“其实这就更简单了,因为......” 第153章 你陈泊峤的大仇,真的得报了吗? “能告诉并引导陈辞旧,迷上柿子就蟹吃法之人,必是与他极为亲近之人.....” “陈通渊不可能,孟绾一不可能,陈故白也不可能.....” ...... “而当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后,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陈宴在获悉近月余来,陈辞旧常吃柿子与蟹,并回忆起其毒性之后。 随即在脑中,第一时间做了排除法。 与陈辞旧亲近,又能完成引导之人有限。 陈通渊与孟绾一首先被排除,陈故白虽有嫌疑与野心,也觊觎世子之位,但在他陈宴被干掉之前,都不可能开始窝里斗。 与李建成、李元吉联手,对付李世民,是一个道理..... 最终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陈辞旧最为信任的狗腿子了! “还真是这样.....” 陈泊峤听完后,不由地点点头。 自家嫡长兄这分析,看似简单实则又没那么简单。 很有逻辑性。 “而有了方向后,再要查柿子的来源,再轻易不过了.....” 陈宴打了个响指,淡然一笑,说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野兔肉与芥菜,就是你送陈辞旧上路的最后手笔!” 说罢,目光一凛,满是凌厉。 锁定了对象,就是验证猜测的过程。 以明镜司的手段,哪怕购买柿子的渠道,再如何被遮掩,也能顺藤摸瓜,摸出陈泊峤在其中的踪迹。 “没错,正如大哥所言,柿梨不可与蟹同食,兔肉不可与芥菜同食,成恶疾.....” 陈泊峤深吸一口气,坦然道:“小弟也是得到一本古籍,才偶然获悉的!” “多番实验后,最终决定付诸于行动.....”陈泊峤在获取陈辞旧的信任后,一直苦于如何悄无声息,又不波及自己的情况下,干掉那个混账二哥.... 直到在一次逛黑市中,买到了那本奇怪的食谱,不教做菜却教杀人的食谱! 陈泊峤是个谨慎之人,掌控食物相克之法后,并未对陈辞旧行动,而是拿城外的乞丐做实验,这一做就是大半年..... 在陈宴陡然发迹,得大冢宰青睐,开始反复拿捏魏国公时,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到了。 先用“柿子”同“世子”,骗得陈辞旧的迷信,使其与蟹消耗元气,逐步掏空身体。 再蛊惑去郊外打猎,射中早已准备好的野兔子,加以芥菜.... “嗯。” 陈宴应了一声,笑道:“利用食物相克杀人,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法子.....” 看向陈泊峤的目光,愈发深邃,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般。 都是同道中人啊! “如今大仇得报,不知大哥打算要如何处置小弟?” 陈泊峤跪直了身子,垂首问道。 俨然一副再无遗憾、视死如归的模样。 “泊峤,你这一句话中,就有两个大问题.....”陈宴闻言,轻轻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沉声道。 “小弟不解,还请大哥解惑!”陈泊峤有猜测但不敢确定。 “首先你告诉为兄,为什么要处置你?”陈宴径直抛出了,第一个关键问题,玩味问道。 “因为我毒杀了.....” 陈泊峤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声音却是戛然而止,没有了下文。 因为,这根本不能称之为理由..... 算起来陈辞旧,也是大哥的仇人。 甚至可以说,他俩是统一战线..... 陈宴将手搭在了陈泊峤的肩上,风轻云淡道:“你现在不杀陈辞旧,我最终也会杀他....”“或早或晚的问题!” “你让他死得很痛苦,只是让时间提前了而已.....” “为兄有什么理由去处置你呢?” 说罢,给游显递去了一个眼神。 游显当即会意,上前解开了捆绑陈泊峤的绳子。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更何况,他俩还是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兄弟,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多谢大哥!” 失去束缚的陈泊峤,躬身抱拳。 “其次,你说错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陈泊峤的大仇,真的得报了吗?”陈宴眸中闪过一抹冷冽,按住他的双手,沉声问道。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陈辞旧死了,还没有大仇得报吗?.......陈泊峤被陈宴的话,直击心头,喃喃自问,品出意有所指后,眉头紧蹙,试探道:“大哥的意思是,小弟该复仇的还另有其人?” “不然呢?” 陈宴搀起了地上的庶弟,以极其蛊惑的口吻,诱导道:“你好好想一想,陈辞旧只是让你生母郁郁而终的引子,而导致这一切的真正罪魁祸首,究竟又是谁?” “呵!” 陈泊峤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瞬间紧绷,冷哼一声,说道:“那只能是那位包庇陈辞旧的好父亲、好爹爹了!” “哪怕明知我娘是被调戏一方,也毅然决然、毫不犹豫地选择,维护他的好儿子!” 陈泊峤咬字极重,是说不出的恨意.... 就事论事的说,陈辞旧只有一半的责任,剩下的一半,必须得算在他的好父亲头上! “这就对咯!” 陈宴将陈泊峤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扬声道:“一切罪孽的源头,都是因为陈通渊!” “你所遭受的,我所遭受的,都是!”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陈泊峤,又指了指自己。不可否认,陈宴是有拱火的嫌疑,却也是感同身受的真情抒发。 明明不用经历,而被强行施加。 “大哥无需多言,小弟全明白!” 陈泊峤了然于胸,重重点头,开口道:“大哥你就直说,需要小弟做些什么吧!” “但有所命,绝不推辞!” 陈泊峤不傻。 他很清楚面前这位嫡长兄,大费口舌,说这些话的意图之所在。 只是不得不承认,的确皆很有道理! 他们有共同的敌人.....陈通渊! 而仅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做到,所以陈泊峤愿意被驱使!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又省力.....” 陈宴淡然一笑,说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恰恰相反,现在的你什么都不用做!” “???” 陈泊峤听到这话,慕然一怔,不解其意,问道:“小弟没太听明白.....” 此时此刻的他,是真的有些云里雾里了.... 自家嫡长兄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两人联手,一明一暗,对付该死的魏国公府吗? 怎么又什么都不用做了? “陈辞旧死了也就死了,但陈通渊与陈故白这二人,要暂时留住性命,我后面还有大用....” 陈宴余光瞥向国公府所在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玩味道:“你返回魏国公府后,按兵不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会有绣衣使者联系你的!” 显而易见,这才是陈宴查明一切后,急着将陈泊峤绑来的真正目的。陈辞旧、陈故白两兄弟,必须得“保”住一个,才能顺利推进后续计划。 顺带还能在魏国公府中,安插一枚真眼.... 大哥是打算将魏国公府,连根拔起.........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陈泊峤的心头闪过,整个人恍然大悟,面色严肃,颔首道:“小弟懂了!”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陈泊峤清晰意识到,自己该怎么做..... 听话就好了! 毕竟,以嫡长兄在长安的口碑,绝不会亏待自己的。 这远比做陈通渊的儿子,有前途多了..... 他日手持权柄,进入朝廷中枢,恐怕也绝非难事! ~~~~ 三日后。 临近中午。 明镜司。 闲来无事的李璮,一路溜达到了朱雀堂,寻上同样悠闲的陈宴,兴致盎然地问道:“大哥,等会放衙之后,你没事吧?” “咱们要不去找点乐子?” “你想去哪儿找乐子?”陈宴慵懒地晒着太阳,耷拉着眼皮,随口问道。 “好久没去勾栏了....” “咱们去听听小曲儿?” “兄弟我做东!” 李璮挤眉弄眼,拍了拍胸口,笑道。 可正当陈宴张口,准备欣然答应之时,院外匆匆疾驰来一人,是天官府的亲卫。 “见过陈宴大人!” “大冢宰盛怒,请陈宴大人你速去一趟!” 第154章 来自大司寇赵虔的报复 大冢宰爸爸养气功夫那么好,居然能如此大动肝火?.......听到“盛怒”二字,陈宴心中泛起了嘀咕,深知事情绝对不小,问道:“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今日大朝之事.....” 那亲卫给出了回复,神色很是焦急,提议道:“情况紧急,大人可否边走边说?” “行,前边带路!”陈宴翻身而起,唤来朱异,朝外而去。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李璮无奈地摇摇头,叹道:“得,今日陶冶情操的活动,又只能我一个人去了.....” ~~~~ 在前往天官府的路上,那亲卫一五一十地详尽复述了,今日大朝之上发生的全过程,以及大冢宰盛怒的原因。 陈宴凝神听完后,扯了扯嘴角,在心中做出了总结:“所以,赵虔那老匹夫,是剽窃了我的计策,以贪腐之名,令御史当庭弹劾了大冢宰的嫡系....” “并甩出了一大堆精心准备的证据,让大冢宰爸爸当众下不来台?” 大朝之上发生的事,用两个字概括就是..... 报复! 来自大司寇赵虔的报复! 找了个被当刀使的愣头青御史,极其头铁地对大冢宰的嫡系,小司寇上大夫秦肇、司市大夫陆邈,在天子与百官面前当庭发难..... 且各类证据准备得极其充分。 而那两位大人,是大冢宰打入秋官府、地官府的重要棋子! 天官府。 议政大殿外。 “大冢宰,陈宴大人到了!”亲卫进入殿内通禀。 “嗯。”宇文沪面无表情,应了一声,示意其将人请进来。 这殿内的气压,低的有点渗人啊!........陈宴迈入议政大殿的瞬间,就感受到了其中的含义,小心翼翼地走到宇文沪的面前,恭敬行礼:“臣下见过大冢宰!” 大司马宇文橫,大御正商挺,纳言裴洵等议事高官,分列坐于左右,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阴沉。 陈宴大概能理解,这种近乎窒息的氛围..... 人家有理有据,自己这一方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还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被迫法办嫡系心腹.....面子里子都没了,还被挑战权威。 那种憋屈感可想而知..... 尽管大冢宰当庭暂时压下了,也仅是搁置,最终还是得做出抉择。 “免礼吧!”宇文沪摆摆手。 “多谢大冢宰!”陈宴颔首,站直了身子。 “今日朝堂之事,可曾听说了?”宇文沪直勾勾地盯着陈宴,开门见山问道。 “臣下来的途中,略知了一二.....” “阿宴,你作何看法?”宇文沪再次发问。 急着将心腹爱将唤来,就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毕竟,这小子的观点总是鞭辟入里,有独到见解..... 陈宴沉吟片刻,略作措辞后,才悠悠开口道:“臣下以为,这既是坏事,却又不失为一桩好事.....” 此言一出,引得殿内的大人物们,齐齐注目,其中还泛着些许怪异。 “哦?” “好事?” “好从何来?” 听到不同见解的宇文沪,顿时被勾起了兴致,面色舒缓了不少,“说来听听.....” 陈宴没有任何迟疑,略作斟酌,有条不紊道:“以贪腐之名,驱御史弹劾,是大司寇的发难,也是大司寇的反扑,说明两位老柱国已经沉不住气了.....” “一旦他们动起来,就会有更多的破绽!” 凡事都有两面性。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终于逼出了他们的动作,是一桩好事。 有动作才有破绽,才能进行更好的针对!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不适合长久的拖下去,迟则生变.... “来人啊!”“给陈掌镜使赐座,看茶!” 宇文沪连连点头,唤来殿外亲卫吩咐后,又看向陈宴,“你继续说下去!” 几个亲卫应声照做,搬来了椅子,斟上了热茶水。 “大司寇以贪腐之名,逼得大冢宰您不得不,对秦肇、陆邈几位大人进行处置,来安抚朝野之心.....” 陈宴淡然一笑,轻抚椅扶手,开口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但咱们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两位老柱国的意图很清晰,就是要用他们的矛,来攻击他们..... 迫使大冢宰顾全大局,使百官臣民信服,咽下这个苦果,动摇威势。 可如此来势汹汹的凌厉攻势,却能用“拖”字诀完美应对! 宇文沪消气了不少,平复住心绪,转动玉扳指,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雷声大雨点小?” “可有具体之策?” 直觉告诉他,面前这说得掷地有声的孩子,或许真有办法完美应对。 “大冢宰,您忘了人事任免权在天官府的手上?” 陈宴目光一凛,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玩味道:“您大可以直接免去秦肇、陆邈几位大人的职务,做出象征性的处罚.....”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而位置空出来了,可顺势再提拔几个嫡系!” 为什么从古至今人事任免权,那么重要? 又为什么吏部尚书被称为天官? 因为人事即政治! 哪怕被人打掉,也能极快完成填补。 “好小子,好主意啊!” 宇文橫愣了愣神,猛地眼前一亮,指了指陈宴,咧嘴大笑道:“这一手直接让,老匹夫的算计落空大半!” 既没有被削弱力量,又提拔了自己人..... 没什么实质性的大损失。最多就是折损了,些许威望..... “阿宴,你的策略一定不止于此吧?”宇文沪按了按手,示意宇文橫闭嘴,倚靠在椅背上,问道。 “什么都瞒不过大冢宰您.....” 陈宴谄媚一笑,抱拳奉承后,说道:“秦肇等几位大人,可以闲置一段时日,待风头过去,风平浪静后,将他们外放地方为刺史!” “拖”字诀,又称用时间来冲淡记忆。 就如同陈宴曾经那个时代的经典名言,互联网没有记忆..... 再被推上风口浪尖之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后,都会被世人所忘却,最终悄无声息的平调。 而秦肇这几位,暂时被雪藏的大人,可以派去顶替那些不是大冢宰派系的地方实权封疆大吏。 冷落之后再次启用,只会对大冢宰更加感恩戴德,对赵虔、独孤昭更加仇视。 毕竟,打压之仇彻底是结下了.... 谁能忍住不报复呢? “不错,考虑得很周全!”宇文沪点头,很是认同,朝裴洵吩咐道,“就按阿宴说得办!” 一箭三雕,将计就计之后,自己这边反而是获利的一方。 甚至,还变相完成了统战,巩固了阵营。 “遵命!”裴洵颔首应道。 “大冢宰,大司寇都出招了,咱们来而不往非礼也.....”陈宴眸中闪过一抹阴鸷,笑道。 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 尤其是被人堂而皇之地剽窃! “阿宴,听你这意思,是已有回击之策了?”宇文沪站起身来,双手背于身后,询问道。 “略有几分头绪!”陈宴似笑非笑。 宇文沪眼中满是欣赏,开怀大笑:“好,很好!” “那就全权交予你处理了!” “放手去做,一切有本王替你兜底!” 第155章 上官骏与梁綦 仲春的长安城,笼罩在薄暮中。 梁綦解下紫袍玉带,将象征官阶的龟符塞进锦袋。 他轻挥衣袖驱散案牍间残留的墨香,骑着枣红马穿过朱雀大街。马蹄踏过青石板,惊起檐角铜铃,叮咚声与夜市吆喝声交织成曲。 转过芙蓉巷,竹影婆娑处朱门半掩。 老友上官骏早候在门廊,青衫上酒渍未干,见他便大笑:“梁兄,你终于来了,兄弟我可是等你许久了.....” 廊下悬着的青铜灯盏摇曳,映得满院蔷薇似胭脂泼洒。 厅堂里,鎏金兽炉飘着龙脑香,案上已摆开青瓷酒樽。 上官骏亲自开坛,琥珀色的兰陵美酒倾倒时,酒香混着胡姬新烤的胡饼香气,直钻人肺腑,笑道:“今儿个咱们可得好好喝一杯!” 梁綦褪去皂靴盘坐榻上,指尖摩挲着冰裂纹盏,抱拳致歉道:“上官兄见谅!” “不是某想要迟来,实则是公务压身啊!” “先自罚一杯!” 说罢,端起满满的青瓷酒樽,一饮而尽。 “你这忙些也是应该的....” 上官骏盘腿而坐,将梁綦的酒樽斟满,笑道:“赵公他老人家,今日才在朝堂之上,打掉了宇文沪的几只得力爪牙,眼下正是你该发力的时候!” 言语之中,满是舒畅与得意。 上官骏,右将军。 “秦肇那几个的罪证,早已齐全的不能再齐全.....”梁綦微微颔首,轻笑道,“哪怕宇文沪再怎么往下压,也拖不了太久的!” 梁綦,任职秋官府司宪大夫,总管执法。 今日御史当庭弹劾,小司寇上大夫秦肇等人的案件,正是交到他手上来主办的。 而那些指控到滴水不漏、绝难翻案的“证据”,也是赵老柱国命人搜集完毕,交到梁綦手上逐一审核后,才交予那御史的。 此次的贪腐大案,属于是左手倒右手,做成铁案是板上钉钉的。 无论那位大冢宰,再如何绞尽脑汁的拖延,结局也都是一样的.... 所以,梁綦才能说得这般信誓旦旦! “咱这老部下,也该给赵公出份力,分分忧.....” 上官骏端起青瓷酒樽,旋转把玩,液体摇晃,对上梁綦的眼睛,笑道:“梁兄,你说明日在长安街头,散布咱们那位大冢宰,要死保贪腐官员的消息如何?” 昔年南征北战之时,上官骏就一直追随赵虔左右,属于铁杆中的铁杆,嫡系中的嫡系。 老上级都出招了,他又怎能不帮帮场子呢?正好推波助澜,在长安街头发动舆论攻势,煽风点火,将秦肇等人彻底推上风口浪尖,逼宇文沪就范,不得不壮士断腕,弃车保帅..... 否则,就看这厮要怎么堵百姓的悠悠之口了! “妙极!” 梁綦闻言,略作思索,深以为然,玩味道:“让他宇文沪焦头烂额去.....” “干!” 说罢,端起了青瓷酒樽。 众所周知,平民百姓是最好煽动的,因为没什么主观判断能力,听风就是雨,最容易被舆论所引导..... 也最憎恨贪官污吏..... 可不会察觉到其中,有人在拿他们当刀子使,以剪除政敌。 “哈哈哈哈!” “喝!” 上官骏开怀大笑,端起青瓷酒樽碰了上去,一饮而尽后,拿起竹筷指了指桌上摆满的丰盛菜肴,“梁兄吃菜,吃菜!” 顿了顿,竹筷停在一道菜肴之上,着重介绍道:“这道豆角焖骨头,是我府上厨子研究出来的新菜,品鉴品鉴!” “好。” 梁綦闻言,当即用竹筷叨向了那道豆角焖骨头。 他此前还从未吃过,还有些新奇.... “这豆角有些老啊!” 上官骏亦是自己夹起了几根豆角,放进了嘴里,略作咀嚼,眉头微蹙,喃喃道:“咬不动,还有点丝.....” 不知为何,上官骏只觉这口感奇差,没有厨子吹嘘的那般美味。 “谁说这豆角老的?” “这豆角太棒了!” 梁綦见状,故作嚼得很香,为上官骏找补道:“某就喜欢吃这有嚼劲的东西!” 旋即,又多夹了几筷子的豆角与骨头,放入自己的碗中。 两人都是数十年交情的故友。 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拆台,下老友的面子。 “干!”上官骏将豆角略过,再次端起了酒樽。酒过三巡后,梁綦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因酒劲微红,感慨道:“今日朝堂上那年轻御史,还真是勇气可嘉.....” “居然敢公然对宇文沪那厮发难!” “就是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了.....” 语气中除了佩服外,还透着惋惜..... 换作他梁綦,是没有胆量去如此头铁硬钢的,因为惜命。 那宇文沪是什么人? 嚣张跋扈、独断朝纲的宗室权臣,宇文皇族的大家长。 还掌控明镜司那样的衙门..... 如此当众发难,下他的面子,年轻御史被弄死已成定局,绝不可能被放过的!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史罢了!” 上官骏慵懒地倚靠在桌面上,轻蔑一笑,不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能为赵公他老人家,扳倒宇文沪的大业,献上那微不足道的性命,是他的荣幸!” “还许给了他那么多的金银、田亩、产业,纵使被五马分尸也不亏!” 据上官骏所知,赵老柱国是真给了不少,那是其捞多少年都捞不到的财富.... 牺牲自己一人性命,换取家族的崛起,这笔买卖很值当! “这么说也没错!” “以一条性命,换宇文沪手下那么多嫡系,再划算不过了!” “哈哈哈哈!” 梁綦一扫悲春伤秋之色,深深认同了这个说法,大笑道。 宇文沪麾下身居高位的心腹嫡系,可远比一个小小御史的性命值多了..... 赵老柱国此一役,怎么看都是血赚! 上官骏呼出一口浊气,双眸开始放空,满是畅想之色,问道:“梁兄,你说赵公、独孤公上位后,执掌大周权柄,咱们会是何等光景啊?” “那还用说?” 梁綦端起酒樽抿了一口,笑得极其开怀,朗声道:“你我这追随他二位的老人,高升是毋庸置疑的.....” “说不定还能捞到爵位!” 说着,指了指上官骏,又指了指自己。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老上级登临高位后,当然会提拔老部下,巩固自己的基本盘啦! 不让他们上,难道让那些外人上? “伯爵?” “侯爵!” 上官骏酒劲上头,眼神迷离,轻拍肚子,笑道:“再给你加征南将军,给我加征东将军!” “哈哈哈哈!” 梁綦以手撑着桌面,接过话茬,补充道:“还有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十州诸军事!” 一个个荣誉加身后,他俩也将是当世名将..... 在青史上留下两行姓名。 上官骏举起了青瓷酒樽,斩钉截铁道:“只要扳倒了宇文沪、宇文橫两兄弟,这一天绝不会太远的!” 梁綦亦是举起,碰了上去,“那就祝两位老柱国,早日功.....唔!”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只听得“哐当”一声。 手中青瓷酒樽落地。 紧接着,梁綦脚下发软,眼前发白,整个人向后倒去。 “梁兄,梁兄,你怎么了?” 处于微醺状态的上官骏,被眼前这一幕惊到,酒劲瞬间消散了不少,连忙扑上去扶起,喊道:“你别吓兄弟我呀!” “疼,腹中疼!” “头晕!” “呕!” 梁綦脸色惨白,声音有气无力,四肢麻木,身体还在不断地抽搐。 上官骏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朝厅外大喝:“快!” “快叫府医!” “赶紧叫府医来.....唔!” 上官骏刚吩咐到一半,只觉头晕目眩。 紧随其后倒在了梁綦的身旁..... 第156章 右将军府接连暴毙,守株待兔的李璮 “老爷!” “老爷!” 守在厅外的郑管家,听到内里的异动,慌不择路奔了进去。 在看到齐齐倒在地上的上官骏、梁綦后,瞳孔紧缩,转头朝身后一同跟进来的仆人,疾声吩咐道:“快去请府医!” “你们几个也别愣着,赶紧将老爷与梁大人,抬到床榻之上!” “是。” 那些年轻力壮的仆人应声而动,开始各司其职。 半晌后。 “老爷!” “老爷,你没事吧?” 上官骏的夫人吴喜晴带着侍女,闻讯匆忙而来,径直扑向了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上官骏,轻抚他的脸,喊道:“你快醒醒,睁开眼,看一看妾身啊!” 推攘许久没有动静后,才转头看向候在旁边的郑管家,厉声质问道:“郑管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同梁大人喝酒,为何会双双晕倒?” 言语之中,满是愠怒与责怪。 自家夫君又不是第一次,在府中与好友饮酒了,为什么会突然出事呢? “回夫人的话,小人也不知啊!” 郑管家缩着脖子,战战兢兢道:“刚喝酒喝得好好的,也相谈甚欢,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郑管家心里也苦。 你搁这儿劈头盖脸的问我,我去问谁呀?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府医来了!” “府医来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道疾呼声。 紧接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在几名仆人的簇拥下,提着药箱子,快步走进了屋内。 吴喜晴一见来人,就好似见到救星一般,说道:“汤大夫,你快给老爷瞧瞧,到底是怎么了?” “是。”汤大夫应了一声,回道:“夫人您稍安勿躁,待老朽先把脉了解一二.....” “赶紧的!”吴喜晴不悦,催促道。 那些毫无作用的屁话,她没心情听,只想立刻救治自家夫君。 汤大夫没再迟疑,放下药箱,跪坐在床榻边,搭上上官骏的右手脉搏,细细感受片刻后,又抬手翻开了他紧闭的眼皮,泛白的眉毛皱得格外紧,磕绊道:“这....这.....” “这什么这?” “老爷他究竟怎么样了?” 吴喜晴被吞吞吐吐的汤大夫,弄得愈发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形象,陡然提高音量,质问道。 汤大夫放下上官骏的手腕,又把上梁綦的手腕,反复确认后,才开口道:“是中毒之症!” “什么?!” “中毒?!!” 吴喜晴听到这话,猛地一怔,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失声诧异道。 顿了顿,略略平复后,又继续道:“在自家府中,怎会中毒呢?” 这要是再外边食肆酒楼中,也还勉强能理解..... 结果偏偏是在自己家府中,吃的是自己家的东西..... 念及此处,吴喜晴泛着寒意的目光,从左自右扫过屋内在场的下人们。 “夫人,与奴婢们无关啊!” 那被盯着心头发麻的下人们,纷纷跪下,替自己辩解。 吴喜晴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后,吩咐道:“汤大夫,既知晓是中毒,还不速速替老爷与梁大人医治?” “以免耽误了时间.....” 身为一府当家主母,吴喜晴还是有理智,拎得清轻重缓急的。 当下没有时间去揪出投毒之贼,救人才是当务之急,要紧中的要紧。 先把人给救活了,有的是时间去查! 汤大夫却面露为难之色:“此症状较为怪异,老朽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其为何毒.....” 这言下之意是,他无法对症下药..... 更直白的总结就是,束手无策! “你....”吴喜晴气不打一处来,一时之间控制不住怒火,抬手径直指向汤大夫,厉声道:“老爷花银子将你养在府上,又有何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结果到用的时候,就告诉我救不了....??? 吴喜晴反复深吸几口气,勉强压住后,问道:“那眼下该如何是好?” 她很清楚,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府医是唯一精通药理之人,纵使救不了,也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意见。 “老朽可开一副方子,暂时缓解症状.....”汤大夫略有些心虚,瞥了眼床榻上的上官骏两人,小心翼翼说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夫人再去宫中请御医,集思广益,以求解毒之策!” 吴喜晴轻抚白皙的额头,认可了汤大夫的权宜之计,说道:“能先稳住也行,就按你说得办!” “赶紧写方子,赶紧去煎药!” 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是。”汤大夫等人应了一声后,开始书写药方,抓药煎药。 几个仆人拿着右将军府的印信,直奔皇宫方向请御医。 一炷香后。 “药来了!” “药来了!” 两个捧着热汤碗的侍女,急吼吼而来。 “快给老爷与梁大人服下!”吴喜晴挥手,示意其他人让开,吩咐道。 当家人绝不能出事。 梁綦也绝不能在他们的府中出事。 此时此刻的吴喜晴,是真的心急如焚,已经向满天神佛,祈祷了无数回..... “唔....” “唔....” “啊!” “啊啊!” 药液刚被侍女,灌入上官骏的口中,他当即就起了反应。但却并非是,立竿见影的转好,而是口吐白沫.... 浑身抽搐得愈发厉害,好似要扭曲一般。 紧接着,一切动作停止,静静地躺在了床榻之上。 “老爷,你别吓妾身啊!” 吴喜晴目睹这一幕,心中慌乱至极,上前抓住上官骏的手。 喊了半天都没反应,转头看向汤大夫,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汤大夫赶忙上前,抓起上官骏的手把脉,心中猛地一咯噔,颤抖道:“夫人,老爷他...他....” 欲言又止。 汤大夫不敢说下去。 “老爷他是怎么了?” “你倒是说啊!” 吴喜晴焦躁至极,咬了咬牙,厉声喝道。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情况可能不太妙..... “夫人,您节哀!” “老爷他去了!” 汤大夫跪倒在地,将头叩在地上,鼓足勇气,沉声道。 “什么?!”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吴喜晴几乎是吼出来的。 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亏左右的贴身侍女眼疾手快,搀扶住了她。 “老爷他...他去了!” “已经没有了脉搏和呼吸.....” 汤大夫蜷缩在地上,再次重复道。 吴喜晴如遭雷击,整个人朝后倒去。 “夫人!”“夫人!” 周围的下人皆是担忧之色。 “老爷...老爷...”吴喜晴眸中的光在流逝,口中喃喃。 “夫人,老爷去了,梁大人也去了....”郑管家斟酌良久后,才开口问道,“现下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 吴喜晴有些发懵,喃喃重复数次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报官....对,报官!” “郑管家派人去报官,再将咱们府上封锁,任何人不得外出!” 尽管突遭变故,大受打击,但吴喜晴的理智仍旧尚存。 深知绝不能让凶手跑了! 得到命令的郑管家,当即前去照做。 ~~~~ 右将军府外。 “我的李掌镜使大人,这夜间良辰美景好时光,不去教坊司享乐.....” “你拽本官出来巡街作甚?” 京兆尹刘秉忠生无可恋,疑惑地看着边上的玄武掌镜使李璮,问道。 这大好时机,就该抱着花魁娘子暖床才是..... 谁家好人跑来街上受冻啊? “出来溜达溜达,醒醒酒!” “看有没有作奸犯科的....哈哈!” 李璮漫不经心地随口敷衍着。 “诶,你看那边!” “这个时辰了,怎么有人在街上狂奔啊?” 在刘秉忠无可奈何之际,却蓦然注意到街尽头的异样,顿时警觉,给李璮指了指后,对身后的吏员,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将他拦下问话!” 李璮亦是老远瞅见了,那自右将军府中出来之人。 不枉他大半夜的不睡觉,被大哥使唤来巡街,终于“偶遇”到上官骏府中之人了...... 第157章 李璮:刘府尹大人,你真的明白了吗? “站住!” “止步!” “于街头夜间狂奔,欲前往何处?” 得到刘秉忠命令的几个吏员,迅速疾驰上前,拦下了那突兀出现的奔跑之人,例行盘问道。 “这是京兆府的服饰?” 唐勇陡然停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借着月色,目光望向拦住去路那几人的衣裳,定睛一看,瞬间认出,诧异道:“你们是京兆府的官吏?!” “对...对吗?” 说到最后,求证的声音都开始变得颤抖。 在长安居住了那么好些年,京兆府官吏的着装,唐勇又怎能不认识呢? “正是。” 领头那吏员给出肯定的答复,板着张脸,显得极其严肃,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说着,将手中提溜的灯笼,往上提了提。 微红的光线,照亮了对方的相貌。 “小人...小人是右将军府的仆人!” “正是要往官府报案!” 唐勇躬身抱拳,报出了自己的身份与意图,看向发问吏员的双眼透亮,说道:“在这儿遇到大人你们真是太好了!” 俨然一副既紧张又激动的模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刚出府门没多久,就正好遇上了巡街的京兆府官吏。 如此一来,就能省去路途中的不少时间了..... 右将军?上官骏?.......刚走上前来的刘秉忠,听着唐勇的话,心中嘀咕一句,同时开口问道:“报案?你要报什么案?” 刘秉忠要是没记错的话,转过前边的街头,就是右将军府之所在了。 但他堂堂一个武将,这大半夜的总不能是遇刺了吧? “这位大人,您是....?”唐勇寻声望去,上下打量着便装的刘秉忠,疑惑道。唐勇仅凭衣着,看不出此人的身份。 可那举手投足气势,以及周围的恭敬,让他只觉不凡..... “不开眼的东西!” 那领头吏员朝唐勇骂了一句,又转身朝刘秉忠抱拳,郑重介绍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京兆尹刘大人!” “京兆尹?!” 唐勇身形一颤,瞪大了双眼,猛地恍然大悟,回过神来后,朝刘秉忠行礼:“小人见过府尹大人!”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家老爷去了!” “免....” 刘秉忠下意识抬手,准备轻摆,在听清唐勇的后半句话后,手将在了半空,微微一怔,诧异道:“你说谁去了?” “上官骏死了?!” “他怎么死的?!” 这出乎意料的消息,一时之间,在刘秉忠的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居然在此刻成真了..... 总不能是真遇刺了吧?!!! “府中大夫说是,死于中毒....”唐勇如实说道。 旋即,似是又想到了什么, 补充道:“同时一起没的,也不止我家老爷......” “还有谁?”刘秉忠眉头紧蹙,追问道。 “秋官府司宪大夫,梁綦梁大人!”唐勇小心翼翼道,“中毒之际,他二位正在一同饮酒......” 回忆起方才发生在府中的那一幕,唐勇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那两位死得不是一般的惨..... 单是想起都觉得渗人。 上官骏死了,梁綦也死了,而这位偏偏恰好在旁边........刘秉忠并未对唐勇的话,做出任何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与自己并肩而立的明镜司玄武掌镜使,李璮。 试问天下间哪有那么凑巧之事?自己会在此时此地巡街,都是这位爷拽来的..... 而且,他的脸上连一点震惊之色都没有,就好似早已获悉一般。 细思极恐。 “诶,老刘,你发什么呆呢!” 李璮伸手,在怔愣的刘秉忠眼前,轻轻晃了晃,喊道。 “嗯?” “哈,是本官走神了....” 感受到动静的刘秉忠,兀地回过神来,竭力保持着平常状态,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刘,这两位朝廷命官被毒死于府中,事关重大,影响极其恶劣,得赶紧处理.....” 李璮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将手搭在了刘秉忠的肩上,沉声道。 顿了顿,又再次着重强调道:“更得好好处理啊!” 天宫开始斗法了.......刘秉忠狠狠咽了口唾沫,心中腹诽一句后,颔首回应道:“本官明白。” “一定会妥善处置的.....” 这哪是什么案子呀? 分明就是把控大周朝堂,最高权柄的几方大佬,展开了厮杀斗争,誓要决出一个你死我活..... 刘秉忠在那一刻,深深地意识到,在这种处境之下,他该选择坚定的站队了。 是直上青云,还是坠入深渊,就全看这一哆嗦了! 李璮冷笑,对刘秉忠这答复极不满意,意味深长地问道:“刘府尹大人,你真的明白了吗?” 真的二字,咬字极重,并细节地改变了称呼。 这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满满的确认(威胁)。 刘秉忠倒吸一口凉气,额间寖出缕缕细汗,指尖嵌入掌心,连忙改口道:“事发突然,我京兆府力有不逮,不知能否请李掌镜使一同前往,协助勘破此大案?” 刘秉忠这才意识到,李璮为何会拽着他,一同出现在这里..... 这是对他的敲打,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可能存在置身事外还骑墙的可能。 也有且仅有大冢宰一个选择。 只能赌了! “既然老刘你都开口了,我就陪你走这一遭吧!”李璮终于笑了,收回按在刘秉忠肩上的手,朗声道。 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你别愣着了!” “前面带路!” 刘秉忠心头松了口气,绷着一张脸,转头就看向唐勇,厉声道。 “是。” “这边请!”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唐勇,连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右将军府内。 “夫人,京兆府大人们来了!” “还是府尹大人亲至!” 唐勇率先进门通禀。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正守着上官骏遗体的吴喜晴,心头不由地泛起一丝疑惑,报官的人才走没多久啊,但出于礼节,还是起身行礼:“妾身见过刘大人!” “妾身夫君横死,还请刘大人揪出凶手,还妾身夫君一个公道啊!” 言辞恳切,满是悲恸。 上官骏这死状真凄惨,大冢宰这手笔够狠的........刘秉忠余光瞥了眼床榻上的两人,扯了扯嘴角,感慨不已,表面上却是严肃无比,正色道:“上官夫人放心!” “本官定会为右将军主持公道,将贼人绳之以法的!” 别看刘秉忠说得那么大义凛然,言之凿凿,却着实犯了难.... 破案缉凶不难,难的是明知凶手是谁,该如何去平衡,去交一份令大冢宰满意的“答卷”! 第158章 银针检验酒菜无毒,疑云重重 “本掌镜使会协助刘府尹的!” “上官夫人且宽心,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勘破此案!” 刘秉忠话音落下,李璮适时走出人群,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诺。 李璮?他怎么也来了?.......吴喜晴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赵国公世子,李老柱国嫡孙,只是有些不解他的出现,却笑道:“那就有劳李掌镜使了!” 吴喜晴不知道为什么,还惊动了明镜司? 但有明镜司的参与,对查明案情揪出真凶,只会事半功倍。 她可不清楚,天宫的斗争开始了,厮杀的又是哪两方..... 刘秉忠上前一步,直入主题,开门见山道:“听前来报案的下人说,上官将军死前正在与梁大人饮酒.....” “不知所饮之酒,所食之菜,现下在何处?” 怎么断案,又拿谁来顶罪,刘秉忠并没有想好.... 不过,却可以先走流程,看看旁边“监军”的这位爷,有没有新的指使。 “在那边的桌上....” 郑管家闻言,抬起手来,指了指远处的桌子,“诸位大人,还请随小人移步!” 说罢,就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在前方引路。 刘秉忠、李璮等人紧随其后,来到此前饮酒吃菜之地。 “胤先,你去检验上官将军、梁大人的尸体状态.....” 刘秉忠目光扫过桌上还温热的酒菜,见李璮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才看向张胤先与几个吏员,吩咐道:“你们几个逐一检验这些酒,还有这些菜!” “是。” 张胤先等人颔首应了一声,旋即遵照刘秉忠的指示,分头行动,各司其职。 张胤先,任京兆府法曹参军,略通验尸之术,是故刘秉忠才会做这般安排。 吏员们让府上的下人,取来银针,插入酒菜中,逐一细致检验。 一炷香后。 “如何了?”刘秉忠问道。 “禀大人,银针未黑,酒无毒!” “禀大人,银针未黑,菜也无毒!” ..... 其余交叉检验的吏员,亦是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听到这些如出一辙的结果答复,刘秉忠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问道:“你等确定无误?”但凡在酒菜中查出了毒源,后续都方便进行误导,大不了做成悬案交差。 却偏偏是无毒! 上官骏、梁綦都躺在了那里,这二位总不能是凭空暴毙的吧? 棘手啊..... “属下反复验证过,绝无半点纰漏!”那些手持银针的吏员们,齐声道。 这个结果也让他们很不解,所以进行了多次的验证。 结果大家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这才敢上报.... “怎会如此.....?”刘秉忠的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口中喃喃。 令这位府尹大人匪夷所思的,不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是大冢宰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关键是,看起来又有点像是,那位心狠手辣的朱雀掌镜使的手笔! 毕竟,那位爷可是大冢宰的得力干将,深得信任重用.... 还需旁边的玄武掌镜使关系极佳。 “为何会无毒呢?” “刘大人,这检验结果是否有误?” 听到吏员们汇报的吴喜晴,亦是提出了质疑。 倘若酒菜里没毒,那自家夫君与梁大人是怎么,抽搐倒下昏迷不醒的呢? “上官夫人莫急!” 刘秉忠有些头疼,依旧面不改色,拖延道:“那边的查探结果还未出来.....”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正在忙碌的张胤先。 吴喜晴点头,暂时恢复了平静。 半炷香后。 张胤先摘下布手套,走到刘秉忠等人的身前,沉声道:“大人,上官将军与梁大人所中之毒,很是少见,下官一时之间难以判断......” 顿了顿,又继续道:“但他二位除了食用酒菜外,下官还发现了残留的药液!” 说罢,指尖轻点布手套上的药渍,示意众人来看。 “是汤大夫说可以延缓症状,为老爷开的方子煎的药.....”郑管家似是想起了什么,说出了药液的来历。 张胤先闻言,忽地开始摇头,表情语气严肃至极,沉声道:“原来那毒短时间内,是要不了命的.....” “可那药催化了毒性,直接指使两位大人毙命!”张胤先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清。 “你说什么?!” 吴喜晴瞬间脸色大变,失声诧异道:“再说一遍!” 这位右将军府的主母,怎么也没想到,用来延缓稳住毒性的药汤,居然成了自家夫君的催命符?! 按这位验尸官吏的意思,原本是不会死的..... “老朽不知!” “不关老朽的事啊!” 汤大夫不知为何,矛头一下指到了自己的头上,顿时慌了神,情急之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边磕边辩解。 “姓汤的,你胆敢谋害老爷!”郑管家厉声质问。 “夫人您明察!” “借老朽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生出丝毫不轨之心啊!” “药方在那,可请京兆府的大人辨认!” 尽管汤大夫年岁大了,老眼昏花,但在生死关头,脑袋却是格外的清晰。 有同样的专业人士在场,凭药方就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毕竟,他从头到尾,可没有参与煎药喂药。 “快将药方拿来!”吴喜晴平复住怒意,吩咐道。 侍女急忙将汤大夫手书的药方取来,并交到了张胤先的手上。 “这是很寻常的镇定方子,药量也没问题,不是致死之因!”张胤先审视着药方,扫过其上的药材与剂量,摇了摇头,说道。 真不是他替其开脱。 这药方属于既无毒,又没用的范畴..... “夫人您看,不是老朽开的方子有问题!” “老朽是无辜的啊!” “还请您明察秋毫!” 汤大夫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跪在地上疾呼申诉。 “方子没问题,但却催化了毒性.....” 只是吴喜晴并没有心情搭理他,脑中飞速运转,进行着分析,忽得眼前一亮,脱口而出:“是那煎出来的药汤有问题!” “是被人动了手脚!” 说罢,阴冷的目光,开始环视屋内的府中下人。这些家伙都有嫌疑..... “本官也是这么想的!”刘秉忠附和道,“一定是药汤中,被加入了什么东西.....” “负责拿药煎药,又经手过药碗之人,都在这里了!” 郑管家极其高效,不多时就命人抓来了,全部有嫌疑的侍女。 “不是奴婢!” “奴婢冤枉啊!” “奴婢哪有这个胆子,敢谋害老爷啊!” 被抓来的侍女们,跪在吴喜晴的面前,惊慌无比,连连喊冤。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老爷平日里待你们不薄啊!” 吴喜晴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尖一一指过,厉声斥责。 沉寂旁观许久的李璮,终于有了动作,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那些侍女之时,给刘秉忠使了个眼神。 刘秉忠当即会意,开口打断道:“上官夫人,不要急着下定论.....” “本官以为,没有天衣无缝的作案,府中定有蛛丝马迹,不知可否.....?” “搜!” 早已怒火攻心,在气头上的吴喜晴,没有任何犹豫,咬牙吐出这个字。 顿了顿,又继续道:“哪怕将府中翻个底朝天,也得将凶手揪出来!” “刘大人还请自便!” 只要能给自家夫君报仇,她吴喜晴在所不惜。 别说只是搜查蛛丝马迹了..... “动手!” 刘秉忠一声令下,京兆府官吏开启了浩浩荡荡的搜查。 李璮亦是领着几个绣衣使者,加入搜查大军之中。 半个时辰后。 京兆府官吏陆续返回,几乎是空手而归。 又过了一炷香,吴喜晴见姗姗迟归的李璮,将宝都压在了他的身上,焦急地问道:“如何了?” “上官夫人,毒害你夫君的证据一无所获.....” 李璮停在吴喜晴的面前,眸中蓄意已久的阴鸷闪烁,玩味道:“但本掌镜使却发现了,一些着实有趣的东西呢!” 第159章 栽赃嫁祸?吴喜晴硬钢明镜司 “有趣的东西?” “你发现了什么?”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吴喜晴的心头浮现,再加上面前这小子,胸前鼓鼓当当的,像是塞满了什么一样..... 女人的直觉,在此刻也在不断的示警。 “没什么.....” 李璮耸耸肩,嘴角微微上扬,笑得云淡风轻,开口道:“也就是一些贪污受贿,还巧立名目吃响银的证据!” “以及很厚一叠非议大冢宰,心怀不臣,蓄谋不轨的书信而已!” 说着,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从那鼓当的胸前,掏出一本账簿,还有十数封书信。 “这不可能!” “绝无可能!” “我家老爷向来,行得正坐得端,做人坦坦荡荡!” “怎会做出此等事来!” 吴喜晴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物件,脸色突变,厉声反驳。 别看这位将军夫人,嘴上说得振振有词,言之凿凿,实则心里也是没底的..... 那些事儿上官骏从来不说的.....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侧旁观,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刘秉忠,瞳孔紧缩,猛地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望着李璮,心中惊呼。 直到这位玄武掌镜使,拿出那些东西之时,刘秉忠将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从一开始前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查案,而是冲搜集“证据”来得。 为的就是反击赵老柱国,在今日朝堂之上的所作所为..... 大冢宰的报复,是真的没有隔夜,还凌厉无比! 哪怕搜不到“证据”也不要紧,他们可以伪造,总有将右将军上官骏锤死的手段..... “是不是真的,上官夫人一看不就明了了?” “本掌镜使相信,你们夫妻这么多年,字迹还是认识的吧?”李璮闻言,随手抽出几封信件,扔到了吴喜晴的面前,似笑非笑道。 什么叫准备充分? 这就是了。 他明镜司既然敢做,自是方方面面都准备齐全了的..... “这还真是老爷的字迹?!” 郑管家拾起信件,拆开其中一封递给了吴喜晴,她的目光刚一触及到字迹,整个人都怔愣住了,眸中满是震惊,“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上官骏的字迹,哪怕化成灰她都认识,是真的,这绝对真的。 “亲眼所见这些板上钉钉的证物,总该死心了吧?”李璮将手中剩余的“证物”,递给了身侧的绣衣使者,看向吴喜晴,笑问道。 “不对!” “不对劲!” “这一定是你仿造的!” 吴喜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将上官骏字迹的信件,揉搓成一团,怒视李璮,歇斯底里道:“一定是想要栽赃嫁祸!” “将屎盆子扣在我家老爷头上!” 吴喜晴并不是个愚蠢的深闺妇人。 这种事承认是绝不可能承认的! 一旦认下了,等待她们的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正所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纵使那真是上官骏所手书,那也是玄武掌镜使所伪造的! “上官夫人,这不是你矢口否认,就能更改抹去的.....” 面对女人的咆哮指责,李璮波澜不惊,笑道:“证物都是从你右将军府搜出来的,证据确凿,可抵赖不了分毫!” 说着,抬起手来,轻拍绣衣使者所捧在最上方的账簿。 “李璮!” “我是绝对不会容许你,肆意诋毁抹黑我家老爷的身后之名的!” 吴喜晴的脸色,阴沉至极,冷冷地注视着李璮,手指而去,说道。吴喜晴很清楚,此情此景,绝不能忍气吞声。 只有硬钢明镜司,才有一线生机..... “哦?” “是吗?” “本掌镜使倒想看看,上官夫人怎么一个不容许法儿!” 李璮昂首,压根不以为意,径直对上吴喜晴的目光,双手背于身后,张扬跋扈至极,挑衅道:“在这个偌大的长安城内,还没人能动摇我明镜司的意志!” 明镜司代表的是大冢宰,是皇权! 大冢宰还在皇权之前..... 区区一个右将军的遗孀,也有资格说这种话? 这位爷摆明了,是故意在拱火,在刻意催化矛盾啊.......剑拔弩张之际,躲在边上旁观的刘秉忠,一眼就看出了李璮的意图。 这位爷不是怕事大,而是怕事不够大,怕这把火烧得不够旺! 就是不知上官夫人看出来没有? 但很可惜,吴喜晴已经上头,理智被愤怒压制,厉声大喊道:“来人啊!” “将军府亲卫何在!” “在。” 本就守在外边的将军府内亲卫,应声而来,将屋内众人团团围困于其中,周身透着肃杀之意。 这些人一看就是,久经沙场,征战多年退下来的老卒。 “上官夫人你想做什么?” 李璮斜眼从左至右扫过,轻蔑一笑,明知故问道。 “李璮,别以为你是李老柱国之孙,又是明镜司掌镜使,就可以肆意妄为,真当我将军府无人不成?”吴喜晴上前一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反问道。 老虎不发威,以为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是将军府,不是那些文官的府邸! “上官夫人冷静!” “三思而后行,慎重啊!” “千万不要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刘秉忠望着这一触即发的局势,赶忙上前,劝道。 倘若真动手了,那就真是大罪了..... “刘大人,此事与你无关,不会误伤你京兆府之人的!”吴喜晴已然什么都听不见了,推开试图劝阻的刘秉忠。 “老刘,听到没?” “人家让你赶紧闭嘴,退一边去!” 李璮挑了挑眉,揶揄道。 言语之中,满是戏谑。 “李璮,凭你身后那几个绣衣使者,你觉得你今日能否走得出将军府?”吴喜晴不屑地望着李璮,只觉胜券在握,冷冷问道。 “哈哈哈哈!” 李璮大笑,不由地摇头,饶有兴致地说道:“上官夫人,你可知如此行事,是变相坐实了上官骏的罪责?” “对明镜司出手,更是罪加一等哦!” 拒捕反抗,袭击执法人员,哪怕证据不确凿,也是将罪状彻底坐实。 而且,明镜司是什么机构? 敢堂而皇之地对他们出手,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那又如何?” 吴喜晴轻笑,满不在乎,抬手指去,振振有词道:“你李璮带人伪装绣衣使者,潜入我激将法欲行不轨之事,将尔等尽数逮捕,交予赵老柱国处置,又有何不可?” “我现在怀疑,就是你李璮给我家老爷投的毒!” “毒害了右将军与司宪大夫!” 吴喜晴看似昏头了,实则异常清醒。 她深知谁先拿下谁,交到背后大人物手中,那就是谁有理..... 明镜司可以说查到了证据,那她也可以指控是他们投的毒!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啊!” “那就看你将军府上的亲卫,有没有这个本事咯!” 纵使己方这边仅有寥寥数人,寡不敌众,李璮却依旧是有恃无恐。 第160章 我不仅打你,还要抄了你右将军府!诛上官氏三族! “动手!” “拿下这冒充玄武掌镜使之徒!” “还有那些伪装绣衣使者之辈!” 吴喜晴咬了咬牙,厉声道。 “是。” 得到命令的将军府亲卫们,应了一声,蓄势待发,就准备要扑向李璮等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之擒拿。 “且慢!” 正要暴起之时,岂料李璮猛地抬手,又切换了一副面孔,笑道:“无需如此,再怎么抵抗都是徒劳,我等束手就擒就是了.....” 桀骜无惧之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从心与妥协..... “你这么识时务?” 吴喜晴被整不会了,看着判若两人的李璮,疑惑且诧异。 她没想到,堂堂明镜司玄武掌镜使,竟是外强中干之徒,连殊死一搏的勇气都没有..... 但不知为何,又总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 “那当然了!” 李璮闻言,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承认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话说夫人你知晓我大哥是谁吗?” “你大哥?” “你还有兄长?” 吴喜晴一怔,秀眉微皱,喃喃道。 要是没记错的话,李璮就是家中长子,还是嫡子,哪来的什么大哥? “我大哥啊姓陈,单名一个宴字,朱雀掌镜使!” 李璮轻拍手掌,好似不知自己处境一般,眨了眨眼,饶有兴致地介绍道。 顿了顿,又给出了一个友情提示:“他这个人呢,做事最是小心谨慎,还会留足各种应对突发状况的预案......” “陈宴?!” “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名字,吴喜晴敏锐意识到了不对劲,顿生戒备,警惕道。身在长安之人,又怎会没听说过,那位大周诗仙、秦州戡乱的少年将军呢? 尤其是,在这种关头,李璮绝不会无缘无故,提及一个不相干之人的..... 与此同时。 一缕白雾悄然渗入屋内。 那雾气如冬晨河面凝结的薄霜,轻盈得近乎透明。 却在触碰到烛火的刹那,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像有人在半空撒了把月光磨成的细粉。 “这是哪来的白烟?” 亲卫中数人见状,发出疑惑。 “快屏住呼吸,这白烟有问题.....唔!” 其中一亲卫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当即出声提醒。 可话还未说完,整个人脚下一软,就无力地向下倒去。 紧接着,此前还虎背熊腰、膀大腰圆、孔武有力、身材魁梧的亲卫们,就一个个的瘫软在地。 其中也包括了,刘秉忠等京兆府之人,以及吴喜晴与一众将军府仆人。 “这白烟是软骨药!” “来不及了.....” 张胤先后知后觉,通过药力,判断出了白烟的来源,却也是无济于事。 这药力太强太猛,根本让人做不出反应。 “不对!” 倒在地上的刘秉忠,注意到了依旧站立如故的几人,满是难以置信,不解道:“李璮怎么没事?” “还在那好端端的站着.....” 刘秉忠有点傻眼。 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好似软骨药对他们根本不起作用一般。 过了好半晌,直到屋内所有人都躺板板后,李璮才回答起了吴喜晴前面的那个问题:“没什么意思!” “本掌镜使就是单纯拖延时间而已.....”“再顺带给你提个醒,勿谓言之不预!” 说着,走到吴喜晴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摇头晃脑,还嘲弄般地摊了摊手,羞辱至极。 “姓李的,你居然用毒?!” “无耻之尤!” 瘫软在地上的吴喜晴,狠狠瞪着李璮,有气无力地骂道。 谁能想到原本全面大好的局势,会被瞬间逆转呢? 还是被这种毫无底线的方式! 真不要脸! “纠正一下,用毒的不是李某人哦!” 李璮耸耸肩,竖起一根手指,意味深长道。 倒不是他李某人,真有那么光明磊落,不屑于用放毒这种下三滥手段..... 而是,单纯拿不出这么强劲有效的毒而已! “其实是我。” 一道承认声,从外边飘来。 紧接着,一个俊朗挺拔的年轻人,领着几个绣衣使者,走进了屋内,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陈...陈宴大人?!” 因为上次在春满楼打过交道,刘秉忠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疑惑道:“他怎么也来了.....” 片刻后,一个大胆又诡异的猜测,复现在了他的心头: 不会是一直都在吧? 陡然间,刘秉忠只觉脊背发凉..... “朱雀掌镜使陈宴,宇文沪最忠心最得力的走狗!”吴喜晴望着脸庞逐渐清晰的陈宴,沉声道。 自大周诗仙扬名长安始,这一位的画像,早已被世家贵女们争相抢购。 吴喜晴出于猎奇,也是购买了一幅..... 真人比画像上还要英武。 “啪!” “啊!” 伴随清脆巴掌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吴喜晴的吃痛惨叫声。“夫人!”郑管家等人见状,喊道。 “大冢宰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掐着吴喜晴脖子,刚扇完大耳瓜子的陈宴,面无表情,冷冷道。 别说是骂走狗了,骂他陈宴什么都无所谓。 但敢直呼大冢宰的名讳,还敢对其不敬,那就是自己找抽了。 “陈宴你敢打我!!” 吴喜晴被扇得脑子嗡嗡的,破口质问。 “我不仅打你,还要抄了你右将军府!” “诛上官氏三族!” 陈宴将吴喜晴随手丢在地上,斜了一眼,漫不经心道。 他不抄家,难道是来过家家的? 陈某人精心准备的那些“证物”,不多不少,刚巧是够夷灭三族的! “你敢!” 吴喜晴梗着脖子,怒视陈宴,厉声道:“我要面见赵老柱国!” “他老人家会替我上官氏主持公道的!” “啪!” 陈宴不语,回应她的只有又一记大耳瓜子。 “别痴心妄想了!” “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上官氏!” 李璮适时上前,补踹了一脚,嘲弄道。 陈宴余光瞥了眼他,眸中满是赞赏之色。 这小子演技不错,彻底坐实了上官骏的罪状不说,还激得吴喜晴罪加一等,让自己可以随意发挥了..... 那给玄武卫分的每一分好处,没有白花的! 宋非出现在门外,禀告道:“大人,投毒谋害上官将军与梁大人的凶手,抓到了!” “带上来!”陈宴招了招手。 片刻后。 一个厨子打扮,三十七八左右之人,被两名绣衣使者押到了屋内。“粟满仓?”吴喜晴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正是右将军府上,勤勤恳恳做了十几年菜的大厨。 “大人冤枉!” “冤枉啊!” “小人着实不知,豆角没煮熟有毒啊!” 被扔在地上的粟满仓,趴在陈宴的脚边,又磕又拜,口中还在不停地申诉。 “冤不冤只有审过才知道....” 陈宴抿了抿唇,淡淡道:“将他押下去,带回明镜司!” “遵命。” 将粟满仓带进来的两名绣衣使者,应声而动,再次将他给押住带走。 “这一切都是陈宴谋划的,他为什么还要整这一出呢?” “......” 目睹这一幕的刘秉忠,疑惑不已,陷入了沉思,猛地眼前一亮,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心中暗道:“豆角中毒是在圆梁綦的死因!” “用来堵百姓的悠悠之口,粉饰他在其中的痕迹!” 不是脱了裤子放屁,根本是有详细的应对。 上官骏头上被扣上了罪责,死因可以不查明,但没有扣帽子的梁綦不行。 必须要给一个说法,要有人给他的暴毙背锅..... 而那个厨子就是极好的选择! 高啊! 只是豆角没煮熟真的有毒吗? 李璮伸手,将吴喜晴提溜了起来,丢给边上的绣衣使者,吩咐道:“将咱们的上官夫人,还有这一众胆大包天的亲卫,以及府上一干人等,全部押回明镜司!” “好好的审!” 得到命令的绣衣使者们,开始极其干练的行动。 没多久后,屋内“嫌犯”尽数被押走。 “刘府尹辛苦了!” 陈宴走到刘秉忠身前蹲下,慰问一句后,抬手轻拍在他的肩上,似笑非笑,玩味问道:“你说我明镜司,今晚这办案方式,可符合大周律法的流程不?” 有杀气,他是在敲打我,还是真的起了杀心........刘秉忠打了个寒颤,注视着看似人畜无害的某位爷。 第161章 见者有份,我明镜司从不吃独食.... “嗯?” “府尹大人怎么不说话?” “是没听清,还是不愿回答?” 陈宴见刘秉忠久久没有反应,还若有所思的模样,周身萦绕的寒意更甚。 尤其那锐利的目光,愈发冰寒刺骨,令人如坠冰窟般。 “不!” “都不是!” “陈掌镜使误会了!” 刘秉忠闻言,一瞬间被拉回思绪,竭力摇头,连忙做出解释。 顿了顿,又继续道:“是本官觉得,太符合流程了,堪称独树一帜的契合我大周律法!” 刘秉忠从心的飞快。 唯恐慢了一秒,刀就架在脖子上了,而自己辛苦攒下的家业,也被一扫而空,沦为分赃的好处..... 这不是危言耸听,毕竟他面前这位有大冢宰庇护的爷,什么做不出来,可没少干那些事..... “这就对了嘛....” 得到满意答复的陈宴,淡然一笑,转头看向了后边,还未表态的京兆府众人,不徐不疾,平静问道:“那诸位作何看法呢?” 说着,目光在其身上,一一扫过。 话音刚落。 以张胤先为首之人,倒吸一口凉气,相视一眼后,齐声道:“府尹大人所言极是!” 他们从未想到,能在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身上,感受令人胆战心惊的压迫感。 再结合这位掌镜使过往的“战绩”考虑,反驳是不可能反驳的,还是小命要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府尹大人博览群书,可否告诉我良禽择木而栖的下半句是什么?”陈宴将视线,再次挪回刘秉忠的身上,笑问道。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呼~还好,好好,他只是敲打,并没有真的起杀心........刘秉忠听到这话,却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将那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中,说道:“贤臣择主而事!”敲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还有价值,说明性命无虞。 面前这位狠厉果决的爷,只是要逼他站队,也是要让京兆府站队..... “府尹大人果真博学,陈某佩服!”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轻拍刘秉忠的肩膀,叹道。 顿了顿,笑意旋即收敛,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也别忘了一点,左右逢源、明哲保身固然很稳妥,却是两边不讨好.....” “没有任何一个上位,会喜欢一个摇摆投机的骑墙之徒!” 这话里话外,每一个字都似意有所指..... 刘秉忠愣了愣神,声音微颤,连忙道:“明...明白!” “在下受太祖拔擢,才能身居府尹之位.....” “知遇之恩,自当披肝沥胆,肝脑涂地,以忠心报于大冢宰!”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秉忠又怎会听不懂,那近乎明示的暗示呢? 左右逢源.... 明哲保身.... 摇摆投机.... 骑墙之徒.... 刘秉忠很清楚,他现在但凡再敷衍了事,含糊不清,这位脾气不算太好的朱雀掌镜使,恐怕真会让自己“意外”了! 那就是彻底的得不偿失了。 自己这几十年,辛苦爬到这个位置,可不容易..... “看看这觉悟,要不说你老刘能进步呢?” 陈宴眉头一挑,笑得极为灿烂,看向宋非,开口道:“老宋,还不将解药取来!” “是。” 候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宋非,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刘大人,给!”随后,又分给了张胤先等人。 如此缜密的谋划,老辣的处事,难怪他能受大冢宰青睐重用........刘秉忠接过解药并服下,打量着陈宴,心中感慨一句后,起身抱拳道:“多谢陈宴大人!” 现在的刘秉忠,愈发确定大冢宰嫩笑到最后..... 麾下人才济济,尽是这样的青年才俊,又手握权柄,还挟天子拥大义名分。 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赢都很难! “游显。” 陈宴喉结微动,喊道。 “在!” 被唤到的游显,快步走出了人群,恭敬抱拳候命。 “去把将军府上,上官大人的妾室,给我全部请来!”陈宴双手抱在胸前,淡然一笑,吩咐道。 “是。” 游显没有任何犹豫,领命转身而去。 “上官骏的妾室?” “他又想玩什么花样,不会是想......” 刘秉忠闻言,心中不由地泛起了嘀咕。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自从陈宴担任朱雀掌镜使之后,明镜司就多了个惯例.... “大人,已全部带到!” “年纪最大的三十七,最小的刚满十六.....” 游显办事效率极高,没多时就将陈宴要的人,全部带了回来,并细心地做出了统计,以便于挑选。 “别杀奴家!” “大人,别杀奴家!” “奴家什么都不知道.....” 十七八个妾室挤在屋内,钗环相撞声混着压抑的抽噎。 云姨娘的赤金点翠步摇歪斜着,掐金丝绣的石榴红裙沾着泥印,往日精心描绘的远山眉皱成霜打的秋叶。柳姨娘攥着半幅鲛绡帕,湘妃竹骨伞早不知去向,月白纱衣被雨水洇出大片深色,倒像是给她披了层丧布。 最年轻的桃枝缩在角落,新制的茜色襦裙被扯破半边,露出里衬的素色中衣,鬓边颤巍巍的珍珠坠子随着她的颤抖,在惨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们如同被惊散又收拢的雀群,珠光宝气的华服与周遭的破败形成刺目对比,唯有眼底相同的惊惶,在暮色里泛着幽微的光。 “老刘,你这是头一次参与,就由你先来挑选吧!”陈宴打了个响指,开口道。 “没错!” “老刘赶紧选!” “选好了我们才好选啊!” 李璮接过话茬,当即附和,催促道。 以往一般都是他第一个选的。 但此次考虑到有新人入伙,让一让也无妨..... “陈宴大人,你这是.....”刘秉忠故作不知,试探道。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见者有份,我明镜司从不吃独食....” “李璮搅了你今晚的温香软玉,自是得给你补上的!” 陈宴轻轻一笑,抬手指了指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朗声道。 哪是什么不吃独食?分明是想拖我下水才是........刘秉忠闻言,扯了扯嘴角,心中嘀咕,犹豫道:“这不好吧.....?” 刘秉忠也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了,怎会看不出陈宴的意图呢? 这些女人一旦染指,就不是简单站队那么简单了。 而是彻底站在了赵老柱国的对立面,不死不休,再无半点迂回的可能。 当然,也是绑定在了,大冢宰的战船之上..... “府尹大人这是都看不上?”陈宴看着久久不做选择的刘秉忠,语气陡然变冷,问道。 “不!” “恰恰相反!”刘秉忠脱口而出,在心中迅速做出决断,朗声道:“我是觉着,只选一个太不得劲了.....” “既然要玩,就得左拥右抱!” “就是不知陈宴大人,能否同意我这过分的请求?” 躲不掉那就好好享受。 能跟大冢宰深度绑定,也没什么不好的.... 待到扳倒那两位老柱国后,他刘秉忠必会高升,青云直上。 “府尹大人这变脸也变得忒快了吧?” 张胤先等人注视着,自家顶头上司的表情,心中叹道。 堪称0帧起手。 刘秉忠:包的。 “那当然了!” “老刘,玩得尽兴!” 陈宴抬了抬手,示意尽情挑选,又叮嘱道:“注意腰子!” “那就不客气了.....” 刘秉忠没有任何犹豫,走到婀娜的女人们面前,“你,还有你!” 最终选定了那个三十七岁,以及十六的..... “诸位放心,人人有份!” “一夜欢愉后,若是喜欢,还可自行带回家中.....” 陈宴将目光投向剩余的京兆府之人,笑了笑,开口道。 要知道这府上除了妾身外,还有不少侍女.... 管够的! 张胤先等人闻言,两眼放光,开始按捺不住,摩拳擦掌地等待挑选。 只想为陈宴大人送上忠诚! 第162章 陈宴:骗你的!签了也得吃! 乌云如同浸染墨汁的棉絮,层层叠叠地压向大地,将最后一丝月光死死禁锢。 夜空中不见一颗星子,仿佛连光明都被这浓稠的黑暗吞噬殆尽。 明镜司。 朱雀堂。 刑讯室。 吴喜晴独自被绑在刑架之上,寒铁泛着幽蓝冷光。 “上官夫人,咱们又见面了!” 陈宴领着李璮、朱异、游显等人,在享用过“宵夜”后,姗姗而归,出现在吴喜晴的面前,招手问候。 “陈宴!” “李璮!” “真是小觑了你们两个小崽子的手段!” 被死死囚禁在刑架上的吴喜晴,一双眸子中透着猩红,死死地盯着两人,咬牙道。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俩混蛋玩意儿的算计,是一茬接一茬的..... “夫人谬赞了!” “微末伎俩,不值一提!” 陈宴面不红心不跳,自谦道。 “姓陈的,你告诉我,我夫君中毒身亡,是否你所为?”吴喜晴的目光如毒蛇般阴鸷,充斥着怨毒,冷冷问道。 被扔在这森冷寂静的刑讯室的一个多时辰里,吴喜晴复盘思索着今夜所发生的桩桩件件..... 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总感觉一切都不是偶然,是被人所设计好的..... “是。”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抿唇轻笑,没有任何犹豫,坦然承认道。 顿了顿,又反问道:“不然天下间哪有那么巧之事呢?” “上午朝廷上才对大冢宰发难,晚上就暴毙了两个柱国旧部......” 所有巧合都是人为罢了!大司寇做初一,他们做十五,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 “你居然真敢承认?” 吴喜晴闻言,整个人怔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陈宴,不解道:“就不怕我传到老柱国的耳朵里.....” 她可以确定,陈宴在其中脱不了关系,却未曾料到,此子能认得这么痛快??? 但凡后面赵老柱国提审,自己如实转达,那宇文沪与明镜司这么多算计,不就全部落空了吗? 他难道想不到这一点? 很不对劲..... “不怕!” 陈宴摇摇头,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不会....” 眼眸之中,满是不易察觉的戏谑。 “为什么?” “你哪来的如此自信?” 吴喜晴不明所以,愈发疑惑,忍不住发问。 什么叫她不会? 难不成还能包庇杀夫仇人不成? “因为今夜你会畏罪自尽啊!”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身体前倾,对上吴喜晴的视线,眸中异色闪动,笑得意味深长,扬声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要是一个死人能传出去,陈某也认了!” 传到老匹夫耳朵里? 要么老匹夫能通灵,要么吴喜晴能托梦..... 真要这样了,他陈宴不服不行,捏着鼻子认! “你...你想要做什么?” 听到“畏罪自尽”四个字,吴喜晴心中猛地一咯噔,只觉大事不妙,厉声质问道:“陈宴,你怎敢这般肆意妄为!” “就不怕大司寇的问责吗?”那一刻,吴喜晴终于理解了,陈宴的自信来源于何处..... 他要杀她! 死人是不会说话,也是最安全的! 只是这也太过于嚣张,太没把两位老柱国当回事了吧? “哈哈!” 陈宴闻言,笑出了声,玩味道:“你是畏罪自尽,他赵老柱国拿什么来问责我?” 难不成是来质问,为什么没拦着犯人自杀的责任? 那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相反,大冢宰可以借上官骏之事,去问责赵虔一个治下不严之罪..... “你....你.....” 吴喜晴气急被噎住,好半晌才有下文:“如此倒行逆施,自作主张,擅权弄法,就不畏惧宇文沪猜忌,被卸磨杀驴吗?” 说到最后,吴喜晴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上位者最厌恶的就是,手下越权,嚣张跋扈,给自己找麻烦..... 而这样的人,往往活不长久! “不好意思!” 陈宴耸耸肩,笑道:“大冢宰允许!” 曾经在大佬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没人比陈宴更懂分寸。 但谁让如今的他,有一个允许任意发挥,无限兜底的好老板呢? 大冢宰要的只有结果! 陈宴轻拍额头,似是想起了什么,朝外边喊道:“带进来!” 话音落下。 一个长相酷似上官骏的年轻人,就被两名绣衣使者押了进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儿,平章!” 吴喜晴的目光,刚一触及到那年轻人,就认出了是谁。那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唯一儿子,上官平章。 “娘!” “救我!” 试图挣扎却无济于事的上官平章,被绣衣使者将头摁在地上,连声呼救。 “陈宴,你想作甚?”吴喜晴见状,心痛不已,猛地抬头看向陈宴,问道。 “别那么紧张!” 陈宴耸耸肩,笑得人畜无害,指了指自己,云淡风轻道:“我这人呢心善,就想着让你的好大儿,送你最后一程!” 陈宴最讨厌的就是浪费,跟宇文成都将军一样,哪怕是一粒米都得吃干净...... 现在上官夫人要“畏罪自尽”了,在此之前,当然也得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啦! “你好歹毒的心肠!”吴喜晴咬牙道。 她万万没想到,这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上官夫人,安心上路吧!” 游显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上前几步,走到吴喜晴的面前,掰开她的嘴与牙齿,将瓷瓶中的液体,狠狠一股脑倒了进去。 那是由云汐所制的秘药,能让死者看起来是,突发疾病而亡.... 对外宣扬惊惧过度即可。 “不...不要!” “娘!” “放开我娘!” “娘!” 上官平章浑身颤抖,试图挣扎扑向吴喜晴,却被死死摁住,动弹不了分毫。 只能看着吴喜晴的生机,一点点的流逝,痛苦不堪..... “好一幕母慈子孝的感人画面啊!” 陈宴拍了拍手,叹道:“逝者已逝,上官公子节哀!” “你混蛋!” 上官平章盯着那杀了自己娘,还惺惺作态的家伙,忍不住骂道。从未见过如此装模作样之人! 陈宴不以为意,笑得愈发灿烂,说道:“好了,先别急着骂,那还有一副相同,但却更加痛苦的药.....” 顿了顿,又问道:“不知上官公子,可否想品鉴一二?” 游显又从怀中,再次取出了一个墨绿色的小瓷瓶,还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不...不要!” 上官平章顿时慌了,尤其是一想到自己母亲,刚才那惨痛的样子,更是胆战心惊,求饶道:“陈宴大人,放过我....求你了!” 上官平章怕死。 更怕被那样痛苦的折磨而死。 那一刻,杀母之仇显得无足轻重...... “不吃呢也可以....” 陈宴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封文书,“在这上面签字画押!” 那文书赫然正是,上官骏所作所为的认罪书。 本人已死,由亲子代签,再合适不过了..... 流程上是符合的。 “只要我签字画押,你就能放过我?” “不会毒死我?” 上官平章战战兢兢,望向陈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那是自然!” 陈宴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签都签了,毒死你又有何意义呢?” “你说是吧?” 上官平章略作思索,认同了这个说法,“好....我签!” 那俩绣衣使者见状,当即松开了他,却依旧小心戒备着。 上官平章伸手接过笔,在落款处洋洋洒洒,署上自己的大名后,又递了回去,“签好了!” “不错,字也写的挺好看的.....” 陈宴轻弹认罪书,夸赞道。说着,给游显使了个眼神。 “上官公子来吧!” 游显当即会意,拿开那小瓷瓶,上前掐住上官平章的咽喉。 “陈宴大人,你刚才不是说,签了就能放过我吗?”上官平章大惊,拍打游显手的同时,慌忙质问。 “骗你的!” “签了也得吃!” 陈宴咂咂嘴,似笑非笑,开口道。 大周驰名双标。 对自己人和敌人,是赤裸裸的两套标准...... 从不给自己留下隐患。 “你个言而无信的畜生!”被灌下之前,上官平章疯狂挣扎,破口大骂。 但其实那个小瓷瓶里,并不是毒药..... 而是导致痴呆失智的药! 毕竟,不可能同时畏罪自尽两个,那太侮辱智商了..... ~~~~ 朱雀堂。 一处寂静密室。 外边传来响动。 坐在其中的粟满仓,当即起身前去查看,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当即恭敬行礼道:“见过陈宴大人!” “无需多礼!” “粟大厨久等了!” —— 两章小六千字大更,求个五星书评涨涨评分,求求了~~ 第163章 赌徒与假死药 “没多久,没多久!” “能等到陈宴大人您,是小人的荣幸!” 粟满仓直起身子后,连连摆手,满脸堆笑,尽是谄媚之色。 那笑得极为灿烂,褶子都快拧做一团。 “会说话,我喜欢!” 陈宴颔首,抬起手来,指了指姿态放得极低的粟满仓,夸赞道:“你粟大厨很难不家财万贯啊!” 说着,迈步走向密室主位坐下。 这个姓粟的家伙,既是右将军府的主厨,也是被朱雀卫策反的赌徒..... 还是欠了一屁股赌债的赌徒! 这种输红眼的生物,只要操作得当,什么都可以出卖,哪怕是待了十几年的主家..... 很早之前,陈宴就秉承着知己知彼的理念,利用朱雀卫,对赵虔、独孤昭的旧部,做了详细的刺探与布局。 而这个赌徒厨子,是其中一环,正好在这个关键节骨眼上用到。 “大人谬赞了!” 粟满仓恭敬地站立在陈宴身旁,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那您之前答允的....” 说罢,按耐不住地搓了搓手指。 字里行间与动作,都在暗示着“兑现”,索求报酬..... “放心,本掌镜使这个人,在长安还算是有口皆碑的吧?” 陈宴没有丝毫恼意,淡然一笑,开口道:“此前许诺给你的金银、田亩、店铺,一样都不会少的,而且.....” 最开始拉拢这个赌徒,尤其这一次,暗中驱使他用“绝命毒师”“小厨生”“炊逝员”的招牌名菜投毒之时。 更是许了不少东西,堪称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重利”。 “而且什么?”粟满仓愣了愣,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那一刻,粟满仓莫名有些担心,这位有口皆碑,但同样又凶名赫赫的朱雀掌镜使大人变卦..... 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 陈宴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朗声道:“你粟满仓这次做的深得我心,为我明镜司处置右将军府,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我决定许诺之物翻倍!” 语气平静的话语,当即在粟满仓的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大喜过望,两眼放光,狠狠咽了口唾沫,确认道:“真...真的吗?!” 顷刻间,粟满仓被天降的馅饼,砸的有点脑子发懵.....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了! 原本以为朱雀掌镜使会克扣,甚至是赖账,但万万没想到,人家居然直接就翻倍了.... 意外,太意外了! “那是当然!” 陈宴眉头轻挑,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顿了顿,又继续道:“欺骗你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粟满仓可是大功臣啊!” 这斩钉截铁的话语,还有那诚挚的表情,犹如一颗定心丸。 “能为陈宴大人效力,是我粟满仓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噗通”一声,粟满仓激动地跪在地上,面向陈宴磕头,浑身颤抖,身上每个细胞都在雀跃。 难掩兴奋之色。 同时,粟满仓已经开始了,对未来的畅想展望...... 有了那些翻倍的金银、田亩、店铺,自己的家族将会毋庸置疑的崛起。 再加搭上了大冢宰宠臣这条线,日后跻身大族也不是难事,触手可及! “是咱俩的通力合作,才奠定了这大好局面.....” 陈宴高度赞扬了粟满仓的“贡献”,又从怀中取出了,一颗早已准备好的药丸,递到他的面前,笑道:“这是假死药,服用之后生机会暂时消失,医术再精湛的大夫,也查不出来....” “等会趁夜将你送到城外安全之处!” 大人这是想让我假死脱身?考虑真周全啊........粟满仓盯着那颗假死药,揣测着陈宴的意图,笑道:“多谢大人!” 说罢,不假思索,伸手快速接过并一口咽了下去。 片刻后,粟满仓倒地,不省人事..... 只是打死这个背主的赌徒,都不会想到:假死药x 真毒药√ 那所谓的假死药,从始至终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陈宴那是什么人? 怎么可能给自己徒留隐患? 还去给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弃子,兑现那翻倍的“报酬”? ~~~~ 翌日。 晨曦初露,长安城的天际线被染成淡淡的金红色,朱雀大街在薄雾中苏醒。 这条贯穿南北的中轴线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随着天光渐亮,慢慢舒展身躯。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笔直,两侧排水沟渠整齐有序。 街道两旁的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嫩绿的叶子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整条街道,远处的承天门若隐若现,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庄严。 早起的商贩们已经开始忙碌,推着装满新鲜蔬菜、瓜果的木车,沿着街道两侧寻找合适的摊位。 偶尔有赶着马车的贵族家仆匆匆而过,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 身着胡服的行商们牵着驮满货物的骆驼,在街道上缓缓前行,驼铃声与马蹄声交织,奏响了长安城清晨的乐章。 “好热!” “我身上好热!” “啊啊啊啊!” 原本一如往常的朱雀大街,不知何时从哪条巷子里,陡然窜出了一个癫狂的年轻人。 双腿向前狂奔的同时,还在不断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 口中还在发出嘶鸣声。 如此异样,引来了周围商贩行人的注意: “那人怎么了?” “为何在大街上脱衣服?”“不知道啊!” “像是中风了一样!” “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相貌堂堂的....只是这成何体统啊!” 在众人不解的议论声中,那癫狂的年轻人任约,双目变得愈发猩红,也愈发难以控制身体的本能,锁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啊!我要!” “我要!” 身体最深层次的欲望,支配着任约的行动。 那一刻,他有且仅有一个念头: 泄火。 “这位公子,你...你想做什么?” “不要过来啊!” 那姑娘明显被这突兀的状况,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 “给我!” “我要!” “身上好热!” “姑娘,你好美,好润!” 任约的理智彻底被欲望所支配,狠狠吞咽着唾沫,脖颈上青筋暴起,朝着女人一步步走去。 “啊啊啊啊!” “登徒子!” “你不要过来!” “不要靠近我!” “救命啊!” 那姑娘何曾见过这种阵仗,惶恐不已,一个不慎跌坐在地,依旧疾声呼救。 “姑娘你好香,我真的忍不住了.....” “就从了我吧!”“不会弄疼你的.....” 任约只觉身体里,燥热无比,难以抑制,只想遵从本能发泄,纵身跃起朝女人扑了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一弱女子起了色心?” 就在任约即将得逞之际,身后响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同时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背上。 “啊!” 差点就吃上“肉”的任约,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偏离了原有的轨道,砸向了一旁无人的摊位。 “长得白白净净,却是个衣冠禽兽!” 身形壮硕且高大的徐陵,一个箭步冲刺上前,如同拎起小鸡崽般拎起任约,又是一拳落了上去。 只听得又是几声惨叫。 “有我徐陵在,就不可能坐视不理,让你这混账东西毁人清白的!” “啊!” 随着又是一记重拳,任约被砸在了更远处的墙壁之上。 “打得好,打得妙!” “对这种斯文败类就得下重手!” “往死里打!” “不能留手!” 边上的围观群众见状,皆是义愤填膺。 “姑娘,你没事吧?”徐陵走到那姑娘的面前,关切问道。 “没事,没事....” 姑娘将心绪平复后,从地上爬起,说道:“多亏了有大哥你及时出手!” “小女子感激不尽!” 可徐陵正欲开口,背后却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大哥,你好魁梧,也好香啊!” “我好想要你!” 与此同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任约,宛如八爪鱼般,缠绕在了徐陵的后背上..... 第164章 他姓任名约,入职御史台不久! 徐陵:??? 强装健硕如他,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会被男上加男,强人锁男..... “大哥,你真的好香!” “就从了我吧!” “日后绝不会亏待你的!” “我有的是银子,有的是店铺产业!” 任约的双手双腿,勒得愈发用力,死死缠在徐陵的身上,鼻子用力吸着气味,满脸陶醉。 (╯▽╰ )~~ 这究竟是哪儿来的怪癖之人........离得最近,还刚被骚扰的姑娘,直接看傻眼了,整个人呆若木鸡。 从古至今,其实不乏有喜欢龙阳的男人。 但是..... 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径的,还是头一次! 尤其两人那造型..... 辣眼睛啊! 不堪入目。 “咦!” 徐陵发出生理性的厌恶声,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厉声道:“真他娘的恶心呀!” “松开!”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被一个男人调戏缠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徐陵想想都感觉羞耻无比..... 脸上铁青地快成了猪肝色。 “我不!” “我要大哥!” “忍不住了!” 任约紧紧箍住男人,态度坚定且不容动摇。 与此同时,某些地方开始做起了诡异的动作.....“去你娘的!” 处于爆发边缘的徐陵,再也绷不住了,拽着任约的右手臂,猛地发力,将其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啊!” 感受着身体上,再次传来的疼痛,任约发出一声呻吟,旋即含情脉脉地望着徐陵,说道:“大哥,多使些力,不要对我太温柔了.....” “我就喜欢你这男人味!” 那一刻,那受虐狂的模样,像极了m属性大爆发。 “好,很好!” “那就让你喜欢个够!” 徐陵见状,气得胸前上下起伏,咬牙切齿道。 说罢,纵身跃起,那拳头如同狂风骤雨般落下。 发泄着心中感到愤怒与膈应。 “啊!” “啊啊啊啊!” 挨揍的任约口中不断发出闷哼声,还念叨道:“对,就是要这样,大哥你真有劲.....” “可愿从了我?” “任某一定八抬大轿迎娶你过门!” 那双眼睛里,透着宠溺与爱,以及某种势在必得..... “这人疯了吧?” “此地不宜久留!” 徐陵只觉一阵头皮发麻,肚子里反胃无比,在心中做下决定后,一脚将任约踹至远处。 没有任何犹豫与停留,当即转身快步而去,逃离那个受虐的变态。 明明就是个简单的见义勇为,谁能想到会如此恶心? “大哥,你别走啊!” “我是真心的,好好考虑一下.....” 趴在地上的任约,望着徐陵逐渐远去的背影,依旧恋恋不舍地呼唤。 试图唤回绝情的爱人。而与此同时,在远处旁观的人群中,目睹全程后,发出一道讥笑声:“这御史台的御史,背后有靠山,行事还真是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啊!” “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说话之人,名为钟嵘,年纪在二十五六上下,嘴角沾着胡须掩饰外貌,作商人打扮。 实际上,他的身份却是,朱雀卫绣衣使者..... “嗯?”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一瓜果商贩看向钟嵘,问道:“这位兄台,你认识此人?” “不是吧,他这德行,还能是御史台的御史?”边上馄饨摊老板发出一声质问。 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又饥不择食,骚扰彪形大汉之人,居然能是朝廷官员,还是御史? 那质问得到了不少的附和。 “我有好友在御史台任职,曾提及过....” 钟嵘无中生友,抬起手来,指了指此刻正在对木桩,做不可描述之事的任约,煞有其事道:“他姓任名约,入职御史台不久!” 说得那叫一个信誓旦旦。 “呸!” 布匹老板闻言,往地上啐了一口,满是嫌弃,朗声道:“御史台的御史,该是为苍生百姓请命的,这任约竟当街做出此等事,真是有辱御史台,有辱朝廷之威名!” 俨然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像极了后世获悉贪污的纳税人。 “没错!” “真是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还是堂堂御史.....” 炊饼摊老板冷哼一声,附和道。 言语之中,满是唾弃之意。 就那德行,连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都不如..... 同样在围观的胡僧祐,好似发现了什么重点一般,突然开口问道:“兄台,方才听你说,这为任御史背后有靠山......” “不知哪能让如此嚣张跋扈的靠山,又是朝中的哪一位呢?” 这位盲生发现华点的胡僧祐,也是捧哏的托儿。 同为乔装打扮后的朱雀卫绣衣使者。“这....那是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不好说吧?” “我担心祸从口出,引来灾殃.....” 钟嵘的演技极佳,将为难的表情,拿捏得淋漓尽致,且欲言又止。 就是要勾起周围人的好奇心..... “大人物?” 布匹老板闻言,口中喃喃重复,似是想到了什么,惊诧道:“莫非是八柱国中的哪一位吧?” 除了他之外,周围的猜测声此起彼伏。 猜测朝中哪一位高官显贵的都有..... 胡僧祐见火候酝酿的差不多了,故作激将问道:“兄台,不会连你都不知道是谁吧?” 说着,递了一个眼神。 “放屁!” 钟嵘秒会意,一副受激的模样,情绪波动极大,脱口而出:“他的靠山是大司寇,楚国公赵虔!” 说罢,猛地捂住嘴,嘟囔道:“完了,失言了.....” 旋即切换上惶恐的样子。 整个人惴惴不安。 “赵老柱国?” “居然是他.....” “堂堂大司寇,居然与这种人为伍?” “真是眼盲心瞎!” 一时之间,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脸上俱是气愤之色。 “这事儿你们知晓就行了.....” “可千万不要外传啊!” 钟嵘故作后怕,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叮嘱道。 “放心!” 周围人答应的将其痛快,保证道:“我们的嘴最严了,绝不可能透露半个字.....” 众所周知,越是这样说的人,还说得越是信誓旦旦的,漏得最快。而这正是酝酿这出好戏,某位陈姓男子要达到的效果..... “任约一个御史,什么样的女人男人找不到.....” “为何会当街来撒泼现眼呢?” “就跟中邪了一样.....” 胡僧祐义愤填膺,并抑扬顿挫地背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我怀疑是遭了报应!” “受到了老天爷和佛祖的惩罚.....” 钟嵘以手掩嘴,目光环视左右,小心警惕着周围,沉声道。 “怎么回事?” “这其中有何缘故?” “快讲讲!” 此言一出,顿时就勾起了周围人的好奇心。 毕竟,吃瓜的基因,是刻在人的骨子里的..... 钟嵘满脸严肃,绘声绘色道:“你们可知,他昨日收了赵老柱国的金银好处,还得了封官赐爵的许诺,昧着良心,伪造证据,当朝诬告了小司寇、司市大夫等几位清正廉洁的好官!” 说罢,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难怪他一个御史,说得出有的是银子这种话!” 周围人闻言,猛地恍然大悟,叹道。 一切因果逻辑都串联起来了! 原以为是疯话,结果竟是真的...... 拱火散布引导舆论之人,可远不止钟嵘、胡僧祐等人。 与此同时,长安各处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赵老柱国以金银贿赂御史,诬告清正廉洁好官后,那御史遭神佛惩罚的消息,如同雨后春笋般,在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清晨..... 传遍整个长安! —— 祝大家520快乐,(′‵)i L 第165章 陈宴大人当世青天,一定会惩奸除恶,为民除害的! “京兆府的老爷们来了!” “京兆府的老爷们来了!” 晨光未散,长安城朱雀大街的石板路蒙着层霜白。 京兆府的衙役们束紧皂色公服,腰间牛皮革囊里的刑具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领头的捕头握紧铁尺,目光扫过街边人头攒动之处。 围观的百姓自觉让出半丈空地。 “一大早就乱哄哄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还有人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 张胤先的脚步,停在事件发生的正中央,抬手指向地上精疲力竭,又满是伤痕的任约,语气不悦,问道。 这位法曹参军大人,此前正抱着温香软玉,享受春光荡漾.... 结果被这里的破事搅扰,不得不中断,前来出公差,心情能好才是有鬼了! 而且,张胤先真想不明白,那早不斗殴,晚不斗殴,偏偏在这个点斗殴,还选择朱雀大街呢..... 话音落下。 原本叽叽喳喳的围观百姓,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沉寂地望着京兆府众人,一言不发。 “法曹大人问你们话呢!” “刚还七嘴八舌的,现在怎么不吱声了?” 捕头见无人搭话,数落两句依旧不见效后,目光锁定布匹老板,一把将其拽过,不容置疑道:“你刚才议论得最起劲,你来回话!” 在越过人群,跟随法曹参军走到最中央之际,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慷慨激昂的家伙。 “禀法曹大人,是地上那人干了丧尽天良之事,中邪遭报应,受了佛祖的天谴!” 陡然被薅过去的布匹老板,吓了一激灵,稍稍镇定,略作措辞后,面相张胤先,颤颤巍巍地躬身抱拳道。 此言一出,随即引得周围吃瓜百姓,群声附和。 对这个总结极为赞同。 “遭报应?” “佛祖天谴?” 张胤先眉头微皱,口中喃喃重复,疑惑不已,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被打成这样的?” 作为掌管司法审判事务的京兆府法曹参军,张胤先根本就不信,什么报应学说,还有神啊佛的..... 他深知那都是,朝廷用来愚昧底层百姓,巩固统治的工具。 更何况地上那家伙的伤,一看就是人为..... “快说!”捕头推了推布匹老板,催促道。 “是任约当街调戏姑娘,幸得一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保住了姑娘的清白!” 布匹老板的身形抖了抖,如实说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之后,那任约又试图玷污,那侠客的清白,侠客正当防卫才将他打成了这样!” 男的玷污男的???.......张胤先闻言,扯了扯嘴角,只觉骇人听闻。 以往玷污这个词,都是用在男女之间,什么时候两个男人之间,也能用上了?! 尽管听着很是疯狂,但周围百姓没一个人反驳,足以证明是事实。 真是匪夷所思的世道啊! 就在张胤先心中惊诧的同时,手下吏员将当事人之一,给带了过来,“大人,那姑娘带到了!” “小女子见过法曹大人!” 此前被任约骚扰那姑娘,战战兢兢地站着,朝面前的法曹参军行礼。 “免礼吧!” 张胤先摆摆手,又指了指那布匹老板,核实道:“他刚才所说的可是实言?” “没有半点虚假!” 那姑娘点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给出了肯定的回复,略作回忆此前场景,讲述道:“那登徒子突然冲出来,就想要轻薄小女子,幸得那大哥及时援手.....” “结果登徒子变了目标,缠上了那大哥,差点坏人清白!” 尽管已经脱离了危险,但眼前再次浮现那画面之时,还是有不少的后怕与恐惧。 真是太过于惊险了..... “你们几个,将那人拿下!” 张胤先抿了抿略带些许胭脂的唇,瞥了眼地上的任约,吩咐道:“带回府衙审讯!” “是。”边上候命的捕头应了一声,当即前去照做。 “法曹大人,既然事态已经明了,那草民就先行告退了.....” 布匹老板见状,拱了拱手,作势就要离去。 他只是个平头小老百姓,在这京兆府高官面前,还是站立难安的,只想快速逃离。 “等等!” 张胤先似是想到了什么细节,叫住布匹老板,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叫任约的?” 说着,双眼微眯,目光愈发凛冽。 差点就错过了这个关键点..... “回大人的话,是刚才有人认出了,他是御史台的御史....任约!” 布匹老板顿住脚步,小心翼翼地答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草民才知晓其姓甚名谁......” 周围百姓连声附和,皆在为布匹老板作证。 任约?御史任约?不会是那个任约吧?!........张胤先闻言,脑中飞速运转,猛地一跌宕,瞳孔紧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狠狠咽了口唾沫,平复情绪后,连忙追问道:“你说他中邪遭报应,受到佛祖天谴,是做了丧尽天良之事?” 当时以为是随口一说,还没怎么注意留心..... 现在张胤先细细想来,那句话一百分里,有一万分的不对劲! “没错!” 布匹老板颔首,斩钉截铁道。 说罢,好似越想越气一般,义愤填膺道:“他身为御史,不为民请命,反而收受楚国公的贿赂,诬告清正廉洁的好官!” 掷地有声,抑扬顿挫。 炊饼摊老板接过话茬,附和道:“他不遭报应,谁遭报应?” “佛祖天谴的好啊!” 周围百姓当即接连称赞。 张胤先:“???” 不知为何,一道诡异的恐惧感袭来,张胤先只觉脊背发凉,额头寖出冷汗..... 因为这像极了,昨夜那位爷的手笔! 再加上众口铄金,皆执一词,他更是愈发的确定.....“大人,张大人!”捕头见法曹参军大人,久久没有言语,怔愣出身,轻轻推了推,呼唤道。 “嗯?” “怎么了?” 张胤先猛地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下意识问道。 “这位是御史台的御史,咱们还带回府衙审讯吗?”捕头抬手,指了指被带过来的任约,请示。 纵使是傻子,都能看出来那是块烫手山芋..... 旁的人带也就带回去了,偏偏是御史台的御史,还是大司寇那一系的,一个不慎就容易得罪人啊! “呵...呵呵!” 张胤先轻哼,发出一阵冷笑,苦涩至极,咬牙道:“你说呢?” “那该如何处置才好呀?”捕头只觉棘手无比,问道。 张胤先呼出一口浊气,脑中飞速运转后,做出了最理智的抉择:“当然是赶紧送明镜司了!” 顿了顿,又环视周围左右,朗声道:“如此丧尽天良之徒,需得一身正气之人,才能审判镇压!” “非得大周诗仙,陈掌镜使莫属!” 识时务者为俊杰。 既然知晓了是谁的手笔,那当然得顺其心意,顺水推舟了..... 将这个大麻烦丢给明镜司,妙啊........捕头顿时豁然开朗,奉承道:“大人高见!” “陈宴大人当世青天,一定会惩奸除恶,为民除害的!” “我相信陈宴大人必定不畏强权,绝不会姑息这个佞官的!” 听到大周诗仙之名,周围百姓皆提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附和称赞。 无他,陈宴同志的人设,立得太过完美了! “散了吧,都散了吧!” “朝廷一定会妥善处置的!” 张胤先无心再多做停留,摆摆手,示意捕头驱散围观的百姓。 不远处的高楼顶上。 被称为“当世青天”的某人,打了个哈欠,对身旁的朱异说道:“哈切~好戏收场,咱们也该打道回府,去补觉了!” 第166章 此子绝不能再留! 晋王府。 还未到上衙时辰,宇文沪正领着宇文泽审阅公文。 “王爷,明镜司陈掌镜使上呈的密报!” 王府亲卫快步而来,双手捧着那封“密报”,沉声汇报道。 “阿宴的密报?” 宇文沪闻言,伸手接过并拆开,略略扫过几眼后,喜上眉梢,那嘴角亦是止不住地上扬,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阿宴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好小子!” 夸赞的同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此前的积郁一扫而空,只剩神清气爽..... 不愧是他看中之人! “父亲,您这么高兴,阿兄密报上写了什么?”宇文泽见状,试探性问道。 这么多年,宇文泽可是很少见到,自己严肃的父亲,如此开心过,尤其是昨日还被大司寇发难了..... 越是这样的反差,他就越是好奇。 “你自己看吧!” 宇文沪心情大好,随手将那封“密信”给递了过去。 “右将军与秋官府司宪大夫,昨夜中毒暴毙?” “玄武掌镜使协助京兆府调查死因,却意外搜出右将军罪证?” “上官夫人畏罪自尽,其嫡子供认不讳,签字画押?” “中毒缘由,厨师未将豆角烹熟?” ...... “密信”上那一条条的信息,震惊了宇文泽一次又一次,只觉难以置信。 看似众多巧合,又顺理成章,各种逻辑完美闭环。 因为上官与梁之死,引得京兆府与明镜司的介入,再顺势牵出证据,最后畏罪自尽的自尽,认罪的认罪..... 真是夏侯惇看路易十六,一眼望不到头。“看看,看看你阿兄的手段!” “你要是能学到,阿宴十分之一的功力,为父就放心了!” 宇文沪喜不胜收,抬手指了指宇文泽,感慨道。 那些一环扣一环的动作,高效又缜密的同时,还让对手挑不出毛病。 而且,一看就是早有谋划..... 否则,绝不可能在寥寥数个时辰之内,酝酿出如此精彩的大戏! “父亲放心,孩儿一定虚心向阿兄请教!” “必不让父亲失望!” 宇文泽躬身抱拳,垂首道。 他阿兄是最高的山,最长的河,宇文泽知晓自己天资愚钝,但可以跟在身边慢慢学..... 就算学不到也无妨,有阿宴在,也能保你一生富贵无忧了!.........宇文沪转动着玉扳指,抿唇浅笑,看向独子的目光愈发深邃,心中暗道。 阿棠给他留下了,最好的衣钵继承人,没有之一。 自己百年之后,就要看这俩兄弟相互扶持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替他们扫清障碍..... “大冢宰,今晨长安城内上演了一出精彩的戏码!” 就在这时,幕僚公羊恢入内,通禀道。 “什么戏码?”宇文沪斜了一眼,问道。 “是好事!” 公羊恢轻捏胡须,开口道:“关于那位被大司寇驱使,弹劾秦肇等几位大人的御史任约的.....” 言语之中,难掩兴奋之意。 宇文沪单手背于身后,眨了眨眼,缓缓吐出一个字:“说!” “御史任约当街发疯调戏男女,被揍得鼻青脸肿.....” 公羊恢略作措辞,汇报道:“据传说是因为做了丧尽天良之事,遭了报应,受佛祖天谴.....” 顿了顿,又继续道:“而他被大司寇收买弹劾之事,更是闹得沸沸扬扬,长安人尽皆知!”“哈哈哈哈!” 宇文沪开怀大笑,拍了拍手掌,“今日这好消息,还真是一茬接一茬啊!”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儿是个好日子啊! “父亲,这怎么看都不似巧合......” 宇文泽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略作沉思,细细复盘后,出声道:“倒更像是阿兄的手笔!” 这出戏码,凌厉且有针对性.... 还直击面门,打蛇七寸,同时舆论并行,直接将局势逆转。 巧合的概率,微乎其微,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分明是阿兄继豆角毒杀后,筹谋的另一出大戏! “那还用说?” 宇文沪闻言,摇头轻笑,叹道:“也只有你阿兄才有这本事......” 那眉宇之间,难掩欣慰之色。 突然出现那么多利好,力挽狂澜,多管齐下的同时,还能顺势重创赵虔的名声..... 也就他家惊才绝艳的阿宴,才能轻易拿捏了! “大冢宰,陈宴大人已经将一切都铺垫好了,接下来该咱们反击了!”公羊恢双眼微眯,似笑非笑,适时开口道。 “公羊,你去安排!” 宇文沪颔首,冷笑道:“要给咱们的赵老柱国,再好好送一份大礼!” 阿宴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将逆风活生生掰成了顺风..... 就该来而不往非礼,猛踹瘸子那条好腿了! 他宇文沪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之人! “遵命!”公羊恢神采奕奕,应了一声后,当即前去部署。 ~~~~ 楚国公府。 静室只有,两人对面而坐。“宇文沪的反击,竟来得如此之快!” “还那么令人防不胜防!” 独孤昭双手交扣,面色严肃至极,沉声道。 “谁说不是呢?” 对面的赵虔冷哼了声,好似好似一座即将喷发,又竭力克制的火山,咬牙道:“咱们酝酿的攻势,连一日都还没过,就如此轻易被逆转了!” “还被反将一军!” 说罢,攥紧了拳头,捶在了桌面上。 杀意凛然。 自从宇文沪上位后,他的事儿就没有顺过..... “而且,这一连串的操作,怎么看都不像是仓促而为的.....”独孤昭并未受情绪所影响,依旧冷静分析道,“倒更像是蓄谋已久!” 昨夜与今晨发生的所有事,怎么看如同一套组合拳..... 尤其是上官骏与梁綦被毒死。 就等在了那儿,拿出来就能用,临时构思怎么可能如此缜密齐备? 还杀伤力极大的.... “你也有这种感觉?” 赵虔一怔,面色凝重,沉声道:“看来大家都有这种感觉了.....” “宇文沪是独断专权,却无多余精力提前部署......” 独孤昭摇头,玩味道:“更像是被他倚重的陈宴的手笔!” “陈宴,陈宴,又是陈宴!” 赵虔猛地起身,眸中满是怨毒愤懑,厉声道:“此子绝不能再留!” 那一刻,这位八柱国之一的大人物,彻底下定了决心..... 必须要折宇文沪臂膀,更要让那兔崽子死无葬身之地! 以解心头之恨! 第167章 有两位大人联袂而来,登门拜访! 陈府。 院中。 “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回家了,先好好补一觉再说.....” 一夜未曾合眼的陈宴,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喃喃道。 高强度弄了通宵加上午,此时此刻的他,亟需补充睡眠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事,大冢宰手下的幕僚谋士,处置起来绰绰有余了。 不然,也没必要养那些人.... “少爷,你们回来了?” 青鱼听闻陈宴与朱异归来,快步从内院迎了出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关切道。 “嗯。” 陈宴颔首,肚子忽得“咕噜”叫了一声,想起自己这么久未曾进食,问道:“青鱼有东西吃没?” “一整夜没吃东西,有些饿了......” 言及于此,抬起手来,轻揉发出反抗的肚子。 反正接下来也没他陈宴的事了,先填饱了再补觉也不迟。 但不知为何,说到那里就莫名想起了,曾经的一个乐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吃饱喝足先..... “厨房熬了鲫鱼汤,还有赐绯含香.....”青鱼伸手拉过陈宴,往里走去,柔声道。 小丫头知晓自家少爷,一旦忙起来,就会忘了吃饭.... 所以,一大早特意起来,用文火慢熬的鲫鱼汤,以及精心备下了赐绯含香等可口主食。 就是想让自家少爷一回府,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赐绯含香:一种淋上蜂蜜食用的红色粽子,制作时会加入一些珍贵食材和香料,且制作工艺可能较为独特。) “这鲫鱼汤真鲜啊!” 陈宴大口喝着被侍女端上来的鲫鱼汤,只觉空空如也的胃,被一阵热流所温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慨道。 有家还有人惦记的感觉真不错! 朱异则是闷头,一股脑地炫着赐绯含香等主食,大快朵颐。 毕竟,致使御史任约“中邪”“发疯”的春药,可是他悄悄潜入其宅院所下的..... 青鱼坐在对面,双手捧着小脸,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宴打量,抿了抿薄唇,幽幽道:“少爷,你都瘦了,要是夫人看见了,肯定会心疼的.....” 之前没发现,现在静下来细细观察后,青鱼才惊觉自家少爷清瘦了一圈。 嘴上说着夫人会心疼,实则更心疼的是她自己.....言语之中,隐隐还有些自责。 “有吗?” 陈宴闻言,咂吧着鲫鱼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 这段时日要操作的事很多,公务繁忙,再加上经常熬夜,黑眼圈肯定是有的..... 但瘦没瘦还真不知道。 “有的!” 青鱼重重点头,斩钉截铁道。 片刻后,又甩了甩小脑袋,继续道:“不行,得好好给少爷补一补了,不能再瘦下去了!” 话音落下。 青鱼好似下定某种决心一般,猛地站起身来。 头也不回朝厨房走去,先看看食材。 再去询问云汐这个专业人士的意见,要好好给少爷调理身体。 在正事上面,她什么都帮不上忙,只能让少爷身体健康,放心去拼事业,无后顾之忧! “这风风火火的小丫头呀!” 陈宴宠溺地望着,青鱼那火急火燎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碗中最后一口鲫鱼汤喝完,“睡觉去!” 说罢,亦是起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要不要补身体,陈宴并不清楚..... 但他确定自己现在,需要来一个筋络全身理疗,再来个精油spa,舒缓全身疲惫。 可惜,也只能是想想,毕竟大周目前还没有这个产业..... ~~~~ “哐哐哐!” “哐哐哐!” 从临近日上三竿,再到夕阳西下,陈宴这一觉睡得安闲自在,只是兀然想起的阵阵敲门声,将他从梦中唤醒,睡眼惺忪地问道:“谁啊?” “我!” 旋即,门外响起了一道清冷女声的回应。 小辣椒?.......陈宴听着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揉了揉额头与眼皮,漫不经心道:“进来!” 澹台明月推门入内,刚走近床边,就猝不及防被一道黑影,摁在了被褥之上,“唔.....干嘛呢?”受惊的女人下意识某个使坏的家伙。 “明月,扰人清梦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宴改为双臂环绕澹台明月,将头靠在春光上,玩味道:“作为惩罚,你得陪我一起睡!” “尽到一个暖床丫头的职责!” 现在那不再是一个乐子,陈宴吃饱喝足外加睡醒之后,面对自己送上门来的尤物,是真的想rush.... “不要!” 澹台明月脸色绯红,犹如一颗红苹果,轻轻推了推陈宴,低声道:“我那个来了.....” “今日不太行!” “那个”是什么,不言而喻。 “无妨!” “咱们办法总比苦难多.....” “又不是非得死磕一条路!” 陈宴闻言,不以为意,贴近澹台明月耳边,轻轻吹了吹热气,玩味道。 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 一条不行,那就换一条咯! “讨厌.....” 澹台明月面红耳赤,羞涩不已,娇嗔道。 “那咱们商量一件,更讨厌的事儿怎么样?”陈宴似笑非笑,指尖轻挑起女人的下颌,饶有兴致地问道。 “什么?”澹台明月微微一怔。 “一个家族的兴旺,还是得子嗣兴盛好,才能后继有人,你说对吧?”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 这既是对女人的调戏,又是陈某人对未来的切实考虑..... 他打下的基业,总不能送给别人吧? “嗯~~~” 澹台明月羞涩应了一声后,拉过被褥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 这都快埋成鸵鸟了.......陈宴见状,心中慨叹一句,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来寻我原本是为了什么来着?” “差点忘了正事.....” 澹台明月闻言,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正色道:“有两位大人联袂而来,登门拜访!” “两位大人?”“谁?” 陈宴眉头一挑,略作思索后,猜测道:“不会是....秦肇与陆邈吧?” 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来的,那两位有极大概率。 而且,很可能是来求他帮忙去...... “嗯,正是大冢宰麾下,被弹劾罢官那两位!”澹台明月颔首,说道。 “那是得见一见.....” 陈宴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喃喃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明月,替我更衣!” 说着,没有任何停留,利落翻身下床,展开了双臂。 显而易见,陈宴深知其意图,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 陈府。 会客厅。 “秦兄,这大冢宰赏给陈掌镜使的府邸,还真是富丽堂皇啊!” “可见对他的倚重!” 陆邈端起茶碗,抿了口香茗,环视左右,笑道。 单是论占地,就已经与他陆邈的府邸,不相上下了.... 而在某些方面,例如各种珍稀摆件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要是能在十七岁的年纪,于一日之内,以雷霆手段将上官骏、梁綦、任约接连斩落,还能顺势对赵虔反戈一击,将局势颠覆逆转......” 秦肇面无表情,淡淡道:“换作谁都会倚重的!” 言语之中,没有不满与嫉妒,而是十足的欣赏。 那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会倾力培养的千里驹! “我要是能做到,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陆邈摇摇头,感慨道,“英雄出少年啊!” “如此惊才绝艳之辈,你我与之好好结交,必将受益匪浅!”秦肇目光如炬,沉声道。 有这等人物为友,对自己,对家族,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陆邈点头认同。 片刻后,会客厅外传来了,他们所等待之人的声音:“陈某来迟,两位大人久等了,见谅啊!” 第168章 秦肇与陆邈,空手套白狼的人情 紧接着,穿戴整齐、神采奕奕的陈宴,领着青鱼、澹台明月、温润等人,出现在了会客厅之中。 “不迟不迟!” “久仰陈宴大人之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啊!” “当得起丰神俊朗!” 秦肇循声望去,当即起身相迎,满脸堆笑,朗声道。 自这位大周诗仙、朱雀掌镜使崛起之初,秦肇就多次听闻陈宴的大名与事迹,一直想寻个机会相见却不得。 谁能想到最终是在,这种境遇之下呢? “是极是极,不愧是陈老柱国之嫡孙,一脉相承的英武!” 陆邈亦是上下打量着陈宴,出声附和,奉承道:“我大周有如此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何愁不能大兴啊!” “两位大人谬赞了!” 陈宴拱手回礼,笑着自谦道:“我有几斤几两,还是心中有数的,全靠大冢宰培养拔擢!” 这两位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陈宴比谁都清楚..... 不过是有求于人,不得不说的场面话而已,要是当真你就输了! “百闻不如一见,此子现今如日中天,却无半点浮躁之气,堪称大才啊!” 秦肇看着陈宴的应对,双眼微眯,心中点评道。 别说长安世家子弟比不上,这种沉稳程度,是朝堂之上,多少人拍马不及的..... 关键是他才多少岁啊! 十七,十七! 这样的后辈,但凡出一个不知可旺家族多少年.... 真不理解陈通渊那厮,为何会将这等心性的嫡子,检举进天牢..... “贸然登门,略略备了些薄礼,还望陈掌镜使笑纳!”陆邈轻笑一声,抬手指向外边院中,朗声道。 目光顺所指方向望去,两人备下的所谓“薄礼”,足足有十箱之多。可见其诚意! “两位兄长太客气了.....” 陈宴进门之前,就注意到了那十个大箱子,对秦陆二位的求人态度很是满意,笑道:“既是兄长们的心意,小弟也不好推辞!” 顿了顿,看向身侧的澹台明月,吩咐道:“明月,命人将其归入府库之中.....” “是。” 澹台明月面无表情,应了一声后,当即遣人去办,将十个大箱子一一抬走。 秦肇与陆邈见状,相视一眼,笑而不语。 收了就说明有的谈..... 而且,没有任何的推三阻四,收得极其痛快,更能说明所求之事,成的概率不小..... “都这个时辰了,想必两位兄长还未用膳吧?” 陈宴瞥了眼厅外的天色,早已黯淡,当即上前抱拳,盛情相邀道:“可否给小弟一个与兄长们,把酒言欢的机会?” “求之不得!”两人笑道。 礼都已经送了,这饭当然得吃了,不吃怎么谈事情呢? “青鱼,让厨房上好菜好酒!” “今夜要喝得尽兴,不醉不归!”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看向青鱼,吩咐道。 “是。”青鱼颔首应道。 宴客厅。 朱漆雕花长案上,珍馐美馔层层叠叠,直叫人目不暇接。 鎏金盏中,羊羹凝脂般泛着琥珀光泽,文火慢炖的鹿尾肉裹着浓稠酱汁,琥珀色的糖霜在银碟里微微颤动。 八棱青瓷碗盛着翡翠般的碧涧羹,菠菜与豆腐碎在汤汁中沉浮,撒上的松子仁泛着油亮的光泽。 雕漆食盒里,水晶肴肉映着烛光剔透晶莹,玫瑰色的纹理间凝着琥珀冻。银制镂空香薰炉中,沉水香袅袅升腾,与炙烤獐子肉的焦香、蒸蟹笼屉里氤氲的鲜气交织。 陈府侍女捧着刚出锅的蟹酿橙,金红蟹肉与橙黄果肉相嵌,浇上蜜渍的桂花,甜香裹挟着海味在席间散开。 酒过三巡后,早已喝得面红耳赤的秦肇,见时机已经差不多,搭上陈宴的肩膀,问道:“阿宴兄弟,以你的聪慧,想必早已猜到我二人的来意了吧?” “两位兄长是欲借小弟的门路,在大冢宰面前美言几句?”陈宴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笑道。 对秦、陆二位,会登门携礼相求的前因后果,陈宴了然于胸。 缘由在于事发之后,大冢宰闭门不见,故意冷落他们..... 陈宴这旁观的局外人,亦是对如此作为的意图,早有几分猜测: 绝望中再给出希望,提纯忠心。 如同李二在驾崩前,特意贬黜李勣一般..... “正是。”秦肇应道。 顿了顿,又试探性问道:“以阿宴兄弟你如今,在大冢宰心中的地位,应当不是难事吧?” “难倒是不难.....” 陈宴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故作为难模样,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两位兄长,想必也了解大冢宰的脾气?” “他所决定之事,可没那么容易动摇啊!” 那眼眸之中,是一闪而过的狡黠。 在大佬身边待了那么多年,陈宴深谙一个道理: 被别人相求之际,营造并深化其中困难程度,才能获得更多人情..... 说人话就是,事情越难办,赚到的人情与好处越多! “就是因为知其不易,我二人才找上了阿宴兄弟你.....”秦肇听出了弦外之音,说道,“兄弟你要是都没法子,旁人怕是更不可能了!” 但凡事情很容易,他们都不可能亲自登门拜访,更不可能携带十箱珍宝。 眼下有能力相帮的,也就只有这位大冢宰宠臣了..... “是啊!”“我二人如今已是进退维谷了....” 陆邈举起酒杯,附和道:“还望兄弟施以援手!” “日后定有厚报!” 陈宴故作醉醺醺,酒劲上头的模样,按住两人的手,开口道:“都是自己兄弟,二位兄长说得哪里话?” “我陈宴定当竭力为之!” 许诺得那叫一个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秦肇见状,唯恐陈宴返回,当即出言夯实道:“有阿宴兄弟这句话,哥哥心里就有底了.....” “无论成或不成,哥哥都记你这份情!” 说着,抬起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兄长,尽管小弟使计,扭转了舆论.....”陈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铺垫道,“但任约给出的证据,并未作伪,朝廷也不可朝令夕改,要理解大冢宰的难处!” 秦肇略作思索,当即会意,笑道:“放心,哥哥知晓其中利害.....” “不求官复原职,能外放出镇也是极好的!” 陆邈亦是点头认同。 他们深知在这风口浪尖,官复原职有何其难,所以外放出镇为刺史,成一方土皇帝,倒也不失为更好的选择。 之后又不是不能调回长安了..... 达成目的,空手套白狼成功的陈宴,满口答应,朗声道:“好,小弟一定竭力为二位兄长争取,绝不负所托!” “好兄弟,这份情我秦肇记下了!” “日后有需要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秦肇感动不已,当即端起酒杯,敬向陈宴。 “我陆邈也是!”陆邈亦是同样举起了酒杯。 面前这位年轻人,挽救的是他们的前途..... 锦上添花终不如雪中送炭! 第169章 开设一家古董字画店 “都是自家兄弟,何需如此客气?” 陈宴淡然一笑,脸上写满了真诚,朗声道:“能帮到两位兄长,是小弟的荣幸!” “我敬二位兄长!” 说着,也端起了酒杯。 行走江湖全靠演技,陈宴毋庸置疑是个极其功利之人..... 能如此拉拢相帮,积攒人情,就是觉得日后定能用到这二位,再不济也能结下善缘。 广撒网之下,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咱们兄弟之间,日后定当肝胆相照!”秦陆二人心中极其舒畅,看面前这个年轻人愈发顺眼,开怀大笑。 “干!” 三人将酒杯碰在一起,一饮而尽。 陈宴拎起酒壶,斟酒的同时,笑道:“秦兄,陆兄,小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俨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宴可没喝上头,不省人事,要是不能讲,连提都不会提..... 而是在故意勾起这两人的好奇心! “吞吞吐吐的作甚?”陆邈闻言,身形微晃,将手按在陈宴的肩上,“这里又没外人,但讲无妨!” 秦肇亦是点头附和。 “那就恕小弟直言了,二位哥哥这以权获利的方式,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陈宴眨了眨眼,拿起筷子给两人各自夹了菜,放进碗中,说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再次重蹈今日覆辙!” 陈宴这措辞极其讲究,表达很是含蓄,既准确且委婉地展现了自己的意思,又照顾到了这两位的面子。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就是在说他们贪污受贿的手法,太过于粗糙了! 被人抓包不要太容易! “哦?” 秦肇品眉头微挑,被勾起了兴趣,以手撑在桌面上,微微前倾,问道:“听阿宴兄弟这意思,是有更好的办法咯?”能坐到小司寇上大夫这个位置,能被安插进秋官府对抗赵老柱国,秦肇亦不可能是愚笨自大之人..... 也知晓此前之法不太行,漏洞过大,遇到好法子自然也想提升自己。 “咱们阿宴兄弟是何人?” 陆邈有些微醺,按了按手,笑道:“定有高明之策!” “高明不敢当.....” 陈宴摇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沉声道:“只是一点粗鄙的个人拙见!” 论怎么捞钱,怎么合理合法的洗钱,陈某人可是专业的! “愿闻其详!”秦陆二人齐声道。 “两位兄长日后,要收银子办事,可先差遣手下人,开设一家古董字画店......”陈宴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笑道。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什么意思?” “这两者有何关联吗?” 秦肇与陆邈相视一眼,不明所以,疑惑道。 两人只觉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受贿与开古董字画店,又有什么直接关联呢? 卖那些玩意儿,能赚到几个银子? “说有关联也有,说没关联那当然也没有啦!”陈宴指节轻敲桌面,似笑非笑,玩味道。 这能进能退、灵活智能的关联,正是此策略的关键之所在。 你说有呢,雪花银自那源源不断流入..... 你要说没有呢,谁也查不到任何把柄,不会落一点口实。 “阿宴兄弟,你就别打哑谜了.....” 陆邈被勾得心痒痒的,再也按耐不住,笑道:“给你两个愚钝的哥哥,好好解一解惑吧!” “二位兄长试想,送礼之人要孝敬多少银子,就可到店中,购置同等价位的古董与字画......”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迎上两人疑惑的目光,笑道。顿了顿,又继续道:“再携带此物登门,双方不就都心知肚明了吗?” 此法出自于带清,被称之为雅贿,只是陈宴对其做出了修正改进。 原流程是,带清官员到京城行贿,先要按规矩到琉璃厂的字画古董店问路.... 讲明想送某大官多少两银子之后,字画点老板就会很内行地告诉他,应送一张某画家的画。 收下银子后,字画店老板会到那位大官的家里,用这笔银子买下那位官员收藏的这位画家的画,再将这张画交给行贿者。 行贿者只要捧着这张很雅致的毫无铜臭的礼物登门拜访,完璧归赵,行贿就被套上一层高雅的外衣完成了。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门可罗雀的烟酒店,比谁都开得长久的原因..... 而陈宴嫌其中银子会经一道手,风险太大,是故做出了改进。 “高啊!” 秦肇端起酒杯的手,瞬间顿住,酒水洒落不少,却是两眼放光,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笑道:“难怪你会说既有关联,也没有关联....” “人家买古董字画收藏,与为兄又有何干系呢?” 银子是用去买古董字画的,而且从未经过他的手,两难自解,没有了任何把柄! 关键是还有合理撇清关系的借口! 银子捞了,事情办了,口碑有了,还片叶不沾身。 不可谓不高明啊! “妙!” 陆邈亦是听得连连点头,开怀大笑道:“这银子虽多转了一圈,但最终还是进了咱们的口袋之中!” “哈哈哈哈!” 那多转的一圈,费不了多少精力与时间,却能成为一道安全屏障.... 将他这个当事人,隔绝在外,堵住悠悠之口! 而银子一分都没少,还更加的稳妥。 “微末伎俩,难登大雅之堂!”陈宴嘴角含笑,自谦道。 他有高明的捞取之法,然依旧明晃晃的抄家攫利.........秦肇注视着陈宴,并未有丝毫的情绪变化,心中却想到了另一茬。 那一刻,秦肇看向身旁这个年轻人,眸底之色愈发深邃。 此子选择愚钝之法,留下把柄,恰恰是他高明之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冢宰能够掌控他! 毕竟,人不怕浑身毛病,就怕毫无缺漏,无欲无求..... “等等!” 陆邈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为兄有一不解之处....” “陆兄请讲!”陈宴抬了抬手,笑道。 “这古董字画可要用正品?” “投入是否大了些?” 陆邈轻抚微醺的额头,略略压下酒劲,问道。 陈宴淡然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举起身前的杯子,轻轻晃了晃,意味深长地问道:“陆兄你看咱们这饮酒用的杯子,少说距今都有七八百年了,成色还算尚可吧?” “哈哈哈哈!” 陆邈心领神会,豁然开朗,大笑道:“这分明是千年前的青铜杯,价值连城!” 是他酒劲上头,脑子一时之间没转过来...... 问的都是什么蠢问题呀! 定价权在他的手上,被求办事之人也是他,那纵使用赝品也是真的! 那一刻,后知后觉的陆邈,终于理解了这个年轻人,为何不开其他店,偏偏选择的是古董字画店了...... 因为这玩意儿极其特殊,价格飘忽不定,真伪难辨! 陈宴抿唇轻笑:“当然了,咱们的思维得发散,方法也不止一种.....” 旋即,又详述了其余几种雅贿之法..... 像什么先让领导夫人去牙行,交个定金,定套宅子,然后牙行把这套房子卖了,领导夫人到衙门,诉讼牙行一房多卖,要求赔偿,牙行认账,同意赔偿。 “雅!” “太雅了!” 陆邈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般,听得赞不绝口。 秦肇亦是将那些套路,默默记在心头,看向陈宴的目光愈发敬佩,笑道:“阿宴兄弟,今日登门拜访,是我二人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受益匪浅啊!” 第170章 深感底蕴不足的陈宴,大型抄作业现场 十日后。 暮色漫过巍峨的城墙,朱雀大街镀上琥珀色的柔光。 飞檐翘角挑碎漫天晚霞,云絮裹挟着熔金般的日光。 陈府。 书房。 “秦肇,陆邈,又交好拿下了两位.....” “但这还是远远不够的!” 陈宴在协助处理,收拾完后续后,终于抽出了空暇,独自聚精会神,伏案于屋内。 在“战术板”上,又添上了“秦肇”“陆邈”两个名字。 他虽有老爷子嫡孙的身份,却并未承接到老爷子曾经构筑的关系网络..... 一切的底蕴积累,都需要陈某人自己来完成。 他的身后需要足够的势力! “只有利益才能完成,双方的深度捆绑!” “看来是时候该‘创业’了.....” 陈宴放下手中笔,凝视着“战术板”上的空缺,口中喃喃。 别人穿越敛财,都是为了发家致富..... 但如今的陈宴,已经渡过了原始资本积累的阶段。 是要更进一步的利益结合,使其成为交好绑定各大世家的媒介! 让那些传承数百上千年的望族豪族,坚定不移地选择他,站在他的身后,成为他的臂助! “挑哪个行当合适呢?” 陈宴身体后仰,慵懒地倚靠在椅背之上,指尖轻敲下颌,陷入沉思,旋即联想到了那个男频大爆剧,“五父临门范某的玻璃,还有红楼梦.....” “额,好像有点不太行啊!” 抄范某作业的念头,才刚一萌芽,就被陈宴扼杀了。 原因无它,红楼梦以及一众名著读物,他不是没看过读过,只是能默写出来的难度着实太高了.... 至于玻璃,仅粗略知晓一些原料,不太清楚烧制的步骤,还需要慢慢试验..... pass掉! “老林那开酒楼,推出新颖菜肴和点心.....” 陈宴抿了抿唇,又联想到了另一个经典人物的操作,却在思索片刻后开始摇头,“我还是就别想了!”“香水倒是可取,从古至今,女人的银子是最好赚的,再不济也能用来博太后欢心.....” 以陈宴曾经的身份,好菜肯定是吃了不少的,什么满汉全席,什么八大菜系,皆是无一遗漏的.... 可让他这个连蛋炒饭,都不会的人去捣鼓,难度系数终归太高了! 香水这玩意儿呢,制作方式还真记得,可以直接抄晚荣兄的作业。 将其饥饿营销,包装成高端奢侈品,限量出售,通过控制产量和价格,获取极高的利润...... 陈宴在将“香水”二字,写在“战术板”上之际,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啊,我怎么把肥皂给忘了!” “哈哈哈哈!” “再区别化做成不同款式,把平民百姓和贵族富商一起收割!” 肥皂可是穿越者必备兜售物品啊! 相比于这个时代的清洁用品,肥皂清洁效果更好且使用方便。 再将其加入不同种类的香料,做成“香皂”,就可以坐地起价了! 陈宴感慨自己,真是个万恶资本家的同时,余光瞥到了桌案上的书籍,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止不住上扬,笑道:“还有活字印刷术!” “现在的拓印技术太过于落后了.....” 拓印就是把坚韧薄纸浸湿敷在石碑上,蒙吸水厚纸,用毛刷轻敲,待纸陷入碑上刻字凹穴,揭去厚纸。 用棉絮或丝絮帕子蘸墨汁轻刷薄纸,干后揭下,便是白字黑地的拓本。 其过程十分繁复低效。 而活字印刷术出现于北宋时期,用胶泥刻字,然后用火烧制使其变硬,成为活字。 排版时,将活字排列在铁框内,用松脂、蜡等混合材料将其固定,即可进行印刷。 这种技术提高了复制效率,降低了成本,对文化的传播与发展有深远的影响! “这三棵摇钱树暂时是足够用了.....” 陈宴提笔,将这三样记录在“战术板”之上,脑中思绪再度发散,“现在该考虑的是,要与哪些世家,哪些位大人物,展开深度合作了......” “香水”“肥皂”“活字印刷术”作为媒介很重要,结交对象的选择,同样也很重要! 并且这个流程,最好是世家子弟参与经营,各位大人物持股坐着分红。 念及此处,陈宴再度提笔,在“战术板”之上,题下了他反复斟酌后的两大世家。 赫然是: “京兆韦氏!” “京兆杜氏!”在两汉时期就有俗谚“城南韦杜,去天尺五”,可见这两大姓在长安,在关中的影响力。 而陈宴曾在诗会之上,襄助韦氏嫡子韦鹤卿,又在裴府结识了杜疏莹..... 这两人可以作为,他交好京兆韦氏、京兆杜氏的楔子! “河东柳氏!” “河东薛氏!” 陈宴又在“战术板”之上,手书了这河东三著姓之二的两家。 这两大世家望族,被排列在第二梯队,是因为陈宴暂时还无交集.... 但李璮有!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小子家中给定下的未婚妻,正是出自河东薛氏。 至于河东柳氏,日后瞧瞧未来老丈人那边,有没有交情了...... “要示好结交的大人物,首当其冲还得是于玠,于老柱国!” 陈宴在确定好世家后,没有任何犹豫,提笔手书下那一位的名字。 于玠,郑国公,大宗伯,太祖死忠党。 在大冢宰上位之初,能够顺利接过权力,少不了这位老柱国坚定不移地站在身后力挺。 且南征北战多年,在军中有庞大的威望! “剩下的就得是,大御正商挺,平阳侯陶追......” 陈宴脑中飞速运转,将一个接一个的名字写下,直到最后顿住了笔墨,若有所思,喃喃道:“老爷子的旧部趁这个机会,也该多加拉拢,可又该怎样搭上线呢?” 那些位这么久了,一直都在观望,还没有合适的契机与渠道..... 陈宴不由地有些头疼犯难! 老爷子麾下的骄兵悍将,也是未来计划的关键一环,不可能拱手相让..... “哐哐哐!” 就在陈宴一筹莫展之际,外边响起了一道敲门声,“谁?” “我。” 门外一道轻柔女生回应。 “青鱼?” 陈宴被拉回思绪,听出了来人是谁,开口道:“进来吧!” 说着,将“战术板”收好,轻揉眉心,在脑中继续完善计划。 “少爷,大冢宰府上的亲卫来了.....”青鱼停在桌案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在头脑风暴之前,自家少爷特意交代了,若无紧要之事,任何人不能打扰。 大冢宰爸爸那边又来事了?.......陈宴闻言,心中嘀咕一句,道:“快请!” “陈宴大人,王爷召见,还请即刻前往!”亲卫快步入内,躬身转达道。 “嗯。” 陈宴颔首,呼出一口浊气,笑道:“有劳前面带路了!” ~~~~ 晋王府。 书房。 这来的人还真不少.......陈宴粗略一瞥,并没有来得及细看周围之人是谁,径直走到宇文沪的面前,恭敬行礼:“臣下见过大冢宰!” “免礼吧!”宇文沪随性地摆摆手。 “王雄?” “豆卢翎?” “寇洛?” ...... 陈宴起身后,这才有机会去看周围是谁。 那是一堆在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脸..... 陈老爷子旧部的继承人们,几乎全部到齐,而且还有几个未曾谋面却调查过的世家子弟! —— ps:穿越指南小课堂,肥皂制作简易流程。 准备材料 油脂:可选用动物油脂,如猪油、牛油等,也可用植物油,如橄榄油、棕榈油等。 碱性物质:通常使用草木灰,其主要成分是碳酸钾,能起到皂化作用。 制作过程 1. 提取碱液:将草木灰放入水中搅拌、浸泡,使碳酸钾等碱性物质溶解在水中,然后过滤得到澄清的碱液。 2. 混合油脂与碱液:把油脂加热融化,慢慢倒入碱液中,同时不断搅拌,让油脂与碱液充分混合。 3. 皂化反应:在搅拌过程中,油脂和碱液发生皂化反应。这个过程需要持续搅拌并保持一定温度,可通过小火加热来维持,反应时间较长,可能需要数小时甚至更长。随着反应进行,混合物会逐渐变得浓稠。 4. 成型:当混合物达到合适的浓稠度,类似布丁状时,倒入模具中,待其冷却凝固后,就形成了肥皂。 第171章 泾州剿匪?大冢宰派发的隐藏任务 “陈宴他终于来了.....” “这家伙自从天牢死狱出来后,还真是脱胎换骨了!” “连气质都变得截然不同.....” 立于右侧的王雄,一袭玄色织金云纹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衣摆处暗绣的鎏金螭纹若隐若现,袖口与领口处的鲛绡银边在烛光光下泛着冷冽光泽。 自陈宴出现后,就一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于心中暗自点评。 这位陈老柱国之嫡孙,仅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质,就与过往的他判若两人。 目光凌厉又内敛锋芒,不复当年的怯懦庸碌,透着干练犀利..... 那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王雄,陈老爷子麾下旧部,位列十二大将军之一那位的嫡长子。 “父亲说陈宴早已今非昔比,当下一见所言非虚啊!” 豆卢翎单手背于身后,转动着檀木珠子,注视着不远处那行礼的故人,心中暗道。 时隔许久,在晋王府这书房,再次见到陈宴的第一眼,豆卢翎不由地想起了,当初那场谈话..... 父亲说这位陈老柱国嫡孙,或许是真在藏拙。 最开始的豆卢翎将信将疑,现在却已是信了大半! 而他们豆卢一族,早已被打上了陈老柱国的标签与烙印,必须要在那对势同水火的父子,二者之中选其一站队..... 豆卢翎,老爷子所督十二大将军之一,豆卢苌的嫡长子。 “这能文能武的大周诗仙,气度的确不凡!” 立于左侧的柳元景,饶有兴致地望着陈宴,不由地点头,心中暗道。 自废帝谋逆案始,这位老柱国嫡孙、魏国公世子的大名,就接连不断在他的耳边响起..... 文能吟诗作赋,整饬政务,武能领兵平叛,以少胜多,再加上入职明镜司后,那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手段,谁能拒绝与这样的人物交好呢? 就连他的父亲柳朝明,亦是对其赞不绝口。 柳元景,河东柳氏嫡子。 “有机会一定要试试,这家伙是否真如外界所传那般与众不同.....” 与在场其他人不同,薛稷生起了较量之心。 都是天之骄子,谁也不服谁。薛稷,河东薛氏嫡子。 “阿兄!” 站在主位宇文沪身侧的宇文泽,刚一见到陈宴,旋即当着众人的面,躬身抱拳行礼。 “阿泽!”陈宴颔首致意。 “晋王世子竟称陈宴为兄?!” “真的不是谣传?!” 在场世家子弟亲眼目睹这一幕后,皆是面面相觑,错愕不已,泛起了相同的震撼嘀咕。 晋王世子与朱雀掌镜使兄弟相称,原以为是坊间传闻胡诌,没想到是真实的! 这简单的称呼,代表的是大冢宰的态度..... 王雄等人望向陈宴的目光,变得愈发重视。 “阿宴,左右这些年轻人,你应该都不陌生吧?”宇文沪轻笑一声,抬手指了指左右,开口问道。 大冢宰爸爸为什么,把他们一同叫过来了?.......陈宴脑中飞速运转,思索着缘由,同时恭敬回道:“都是旧相识!” 记忆里尽管不是很熟,但认识还是认识的,再不济也有一面之缘。 “那就好!” 宇文沪点头,凛然的目光环视在场年轻人,沉声道:“诸位,泾州匪患可曾有听说?” “略有耳闻!” 薛稷站了出来,率先抢答,朗声道:“泾州地域匪盗猖獗,屡屡剿而不灭.....” “常在官府收兵后,匪盗要不了多久,就会死灰复燃!” “实乃泾州腹心之患!” 盘踞在泾州那伙匪盗,极其狡猾阴险..... 官府一派兵前去,就化整为零,遁入大山之中,使其扑空,徒劳无功。 一旦大军撤去,马上就有春风吹又生,死灰复燃,再次在泾州纵横肆虐。 “正是。” 宇文沪转动着玉扳指,淡淡道:“你等皆是长安青年才俊,出身名门望族,可愿赴泾州剿匪,为朝廷分忧?” “愿意!”薛稷闻言,几乎是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继续道:“能为朝廷与大冢宰分忧,是我薛稷的荣幸!” 说着,急忙躬身抱拳。 俨然一副极其积极的模样。 那是剿匪吗? 是天赐的扬名立万良机啊! 谁不羡慕之前某人的秦州戡乱机会? “愿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雄、柳元景等人慢了一步,却同样是两眼放光,信誓旦旦地表了忠心。 那眸中透着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终于有施展的机会了..... “剿个泾州匪患,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 陈宴见状,眉头微动,凝视着这一个比一个激动的世家子弟,心中泛起了嘀咕。 片刻后,陈宴就领会到了,大冢宰爸爸的良苦用心..... 一是派遣这些世家子弟去历练,为未来培养可造之材。 二是要让他接触结交,在场这些人可不是随手一抓,而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尤其是陈老爷子那些旧部之子,分明是在给他铺路.... “阿宴,你可有异议?”宇文沪目光轻移,落在一直未曾表态的陈宴身上,问道。 大冢宰爸爸,我的好爸爸!.......陈宴竭力扼制着心中的兴奋与感动,做着表情管理,朗声道:“臣下无异议,唯大冢宰之命是从!” 陈宴哪会有什么异议? 他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儿搬! 好daddy说什么都是对的,安排什么都能做! “好。” 宇文沪面无表情,说道:“那就由你来统领,再给你们拨一百骑兵!” “务求将那匪盗连根拔起,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言语之中,满是杀意。 “遵命!”陈宴应道。“遵命!”王雄、柳元景等人亦是应道。 剿匪虽然比不上戡乱,但也能刷功绩镀金,积攒履历..... 还有陈宴这个军事奇才在,安全也能得到保障,顺带这一路上还有机会结交。 只有薛稷在听到,由陈宴统领后,脸色微微有些不悦,却并未展露出来。 “你也跟他们一同前往!” 宇文沪转头,看向身侧的宇文泽,开口道:“明日启程!” 给阿宴铺路的同时,顺带一起磨炼儿子了。 “是。” 宇文泽颔首,难掩激动之色。 又可以跟在阿兄身旁学东西了..... “都退下吧,回去各自准备.....”将事情交代后,宇文沪摆摆手。 “臣下告退!”陈宴闻言,抱拳行礼。 在场其余世家子弟,亦是抱拳行礼,准备离去。 众人刚一转身,宇文沪却出声,叫住了陈宴,“阿宴,你留下!” “遵命。”陈宴停住脚步,往回走去。 “大冢宰将陈宴单独留下,是有什么特殊的叮嘱吗?”王雄等人目睹这一幕,依旧在朝外走去,心中却泛起了猜测。 要知道连世子都没被留下,态度太不一样了..... 会是什么样的叮嘱呢? 片刻后。 偌大的书房,就只剩下了两人。 宇文沪抬眸,注视着陈宴,沉声道:“阿宴,他们是去剿匪的.....” “你还要多做一件事!” 还有隐藏任务?!!.......陈宴愣了愣神,莫名有些兴奋,表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说道:“大冢宰请讲!” 宇文沪一字一顿道:“查泾州刺史!” 第172章 阿宴,你自由发挥就好! “查泾州刺史?” “明少遐?” 陈宴双眼微眯,细品着大冢宰爸爸发布的隐藏任务,喃喃道:“您莫非是怀疑.....?” 言及于此,陈宴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一个大胆的猜测,已经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就是你想的那样.....” 宇文沪好似看透陈宴的心中所想一般,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本王觉得泾州匪患,就是这位明大刺史搞出来的!” 不是臆想,不是推测,而是有种种证据指明。 但不知为何,那泾州刺史身上透出了些许诡异,过于反常! 在太祖任大丞相时期,他可是个干吏,将泾州打理的井井有条,可到现在却全都变了..... 所以,宇文沪欲借剿匪之名,让陈宴去查个一清二楚! “臣下明白。” 陈宴颔首,应道:“一定查明泾州匪患,与泾州刺史之间的关系.....” “不!” “还不止如此!” 宇文沪抬手打断,轻轻摇头,沉声道:“那厮还打着本王的旗号,横征暴敛,盘剥百姓,以低价兼并土地.....” 尽管明少遐做的很隐蔽,消息也封锁得很好,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风声传到了宇文沪的耳朵里。 这才是更不能忍的点! 好家伙,姓明这位比我还嚣张?........陈宴扯了扯嘴角,心中感慨一句,试探道:“那大冢宰您的意思是.....?” 陈宴大概了解了大冢宰的意图。 但还是得搞清楚,领导需要他做到什么程度..... 宇文沪起身,踱步到后边,双手撑在椅背上,沉声道:“泾州相隔长安甚远,无需请示,依旧赐你先斩后奏之权!” “阿宴,你自由发挥就好!” 陈宴的能力,宇文沪再清楚不过了。 不设限制,不设框架,这孩子一定能办得漂漂亮亮的!从未让人操过心..... 自由发挥好,自由发挥妙啊.........陈宴闻言,喜上眉梢,兴奋不已,心花怒放,抱拳道:“臣下领命!” 陈宴就喜欢给这种领导打工。 给出明确指令,给出发挥空间只要结果,从不指手画脚,有充分信任..... 这要是都做不好,他就太不是东西了! 有先斩后奏之权,又能体验一把泾州“土皇帝”的感觉..... 宇文沪轻抚玉扳指,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补充道:“倘若在调查过程中,明少遐狗急跳墙,你可就地罢免他泾州刺史之职.......” “并同时节制泾州一切军政!” 说罢,眼神示意陈宴,打开抽屉,拿出其中早已备好的圣旨。 宇文沪很清楚,泾州一行不会容易,要放权,要给足发挥的空间..... 毕竟,泾州匪患倘若真跟明少遐有关系,那这家伙恐怕早就心怀不臣,要图谋不轨了..... 不能让阿宴束手束脚,要让他有当机立断的权力! !!!........陈宴听到这话,顿时变得亢奋,信誓旦旦道:“大冢宰放心,臣下必将泾州整肃一清,绝不负您所托!” 明少遐必须是要拿下的,还要将影响降至最低..... 绝不能辜负大冢宰爸爸的信任! 君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 “你办事,本王很放心.....” 宇文沪点点头,笑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叮嘱道:“只是阿泽愚钝,读书读得太过于迂腐,一路上得好好教一教你这个傻弟弟!” 阿宴的能力,宇文沪根本就不担心.... 他头疼的只有,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傻儿子! 很听话,兵书韬略政务也学得不错,就是欠缺了一股子劲儿.... 性格里也缺少刚毅果决与腹黑。 倘若生在寻常人家,那是极好的,但他是未来的晋王,自己的继承人,却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要让这孩子,给他在历练中,将那块短板补上! “是。”陈宴应道。宇文沪坐回原位,轻轻一笑,沉声道:“至于为何安排那些人同往,你应当清楚本王的用意.....” 言语之中,满是玩味。 方才阿宴迟疑片刻,没表态的瞬间,宇文沪就知晓这孩子已经猜到了,并领会到了自己的意图.... “臣下明白!”陈宴心照不宣,笑道。 这一次泾州之行,他有三个任务: 剿匪,办明少遐,设法拢住这些人心。 要是实在不服,难以结交的,也可以让其合理意外..... 人嘛,得学会变通,方法是多种多样的。 ~~~~ 翌日。 清晨。 集合点。 一身材高大魁梧的骑兵将领,早已等候多时,来到刚刚抵达的陈宴面前,整理着装后,恭敬行礼道:“属下赫连识,向大人报道!” “好,有我斩将夺旗陷阵的猛士相随,泾州剿匪不会太难!”陈宴伸手,托起了赫连识,笑道。 说罢,放眼望去,那一百整装待发的骑兵,俱是些熟面孔。 都是随陈宴秦州戡乱的旧人。 “大人,还有属下呢!”又一骑兵将领走出,朗声大笑道。 “贺拔乐,你也来了?”陈宴抬眸,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很好!” 正是在鹰隼谷,臂力惊人,箭射叛军援军头领的贺拔乐。 都是精兵猛将,能省不少事。 旋即,陈宴拉起这些故人叙起了旧..... “瞧朱雀掌镜使,与这些骑兵将领的数落模样,应当是他秦州戡乱的旧部了!” 早已抵达的柳元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略作思考,判断道。 “精锐骑兵对老弱暴民散军,是再容易不过之事......” 薛稷靠在树上,双手抱在胸前,轻蔑一笑,不屑道:“换做谁去都能完美戡乱,只不过恰好是他罢了!” 在他的眼中,这尾随的少年军神,就是被吹得太高,言过其实,哪有那么神?那种情况,谁上谁都行! 只是大冢宰在刻意培养陈宴罢了。 “薛稷,你似乎对陈掌镜使大人,有诸多不满敌意呀?”王雄闻言,走了过去,玩味一笑,调侃道。 “没有。” 薛稷斜了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 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不服而已.....” “我来指挥比他做得更好!” 说着,不由地自主地昂起了头。 言语之中,满是自信。 一炷香后。 陈宴在赫连识的陪同下,清点完全部人员。 “出发!” “驾!” 百余人浩浩荡荡开拔。 “少爷,后面有那几个在议论你.....”朱异凑上前来,小声道。 “我知道。” 陈宴淡然一笑,漫不经心道:“他们喜欢说就说吧.....” 对于烈马,已经想好了降服办法,不需要急于一时。 收拾心高气傲的小朋友,他还是很有心得的..... 长安春暮,朱雀大街浮沉被马蹄碾作云絮。 城门处。 三丈长的旄节扫落檐角铜铃,叮当声里,先头骑兵与一些护卫拥挤,水泄不通,难以通行。 而双方也不愿相让,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前边怎么堵了?”陈宴远远眺望一眼,问道。 探查完情况回来的游显,禀告道:“是两位赴任的大人要出城!” 第173章 那两位赴任的外放官员,怎么会是这俩位?! “区区两个外放官员,也敢阻我等的去路?” “薛某且去瞧瞧!” 薛稷闻言,昂起头来,满是不屑,轻哼道。 说罢,就策马向前而去。 俨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所谓出城赴任,说得好听点,叫做外放.... 形容得直白些,叫做贬谪! 对于这种官员,薛稷还未曾放在眼里.... “这小子还真是,一点都按耐不住.....” “这就要借机立威了!” 陈宴目送薛稷向前离去的背影,淡然一笑,心中猜出了他的企图。 心高气傲的薛氏子弟,连长安城门都还没出,抓住机会就要翘尾巴,显摆自己了..... “薛稷这家伙是想先声夺人,抢此行的话语权.....” 王雄的注意力,并不在薛稷身上,而是将目光聚焦于陈宴,心中暗道:“他会如何应对呢?” 现在的陈宴不同以往,性情大变,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尤其是自天牢死狱脱身后,手段更是不软! 从那系列案件中,就可见一斑..... 王雄只好奇,这位朱雀掌镜使,按兵不动,是准备做出怎样的回应? “有意思!” “薛稷这愣种,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 柳元景目睹这一幕,轻摇着手中折扇,嘴角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低声喃喃。 他也没想到,这连城门都还没出去,就有好戏可以瞧了。 念及此处,余光瞥向了截然相反的陈宴。柳元景也很期待他的手段与应对,到底值不值得柳氏一族的押注..... “大人,这.....?”游显抬手轻指,请示道。 “无妨!” 陈宴不以为意,随性摆了摆手,笑道:“他想去就让他去吧!” “是。”游显应道。 城门处。 薛稷迅速策马扬鞭而来,于拥堵对峙处勒马而停,面露桀骜之色,持鞭指向要出城的两架马车,厉声道:“我等乃赴泾州剿匪之师,尔还不识趣舒舒退避,让开道路!” “耽误了行程,尔可担待不起!” 俨然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 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更是再明显不过。 “真是好大的官威!” 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左边那架马车中传出,是说不出的戏谑。 “谁说不是呢?” 紧接着,右边那架马车也传出一道附和声。 “秦兄,他这一张嘴就要咱俩,滚到一边去呢!”左边马车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声音为何如此耳熟........薛稷一怔,只觉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片刻后,两架马车的主人撩开帘子走出,他径直傻眼了,“秦世伯?” “陆世伯?” 薛稷一眼就认出了两人的身份,猛地回过神来,迅速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见过两位世伯!” 难怪会觉得声音熟悉,原来竟是与自家父辈,有不俗关系的秦肇与陆邈。 “那两位赴任的外放官员,怎么会是这俩位?!” 慢慢从后赶来的柳元景,在看清马车下来之人的脸庞后,亦是大惊。 一位是前任小司寇上大夫,另一位前任是司市大夫!纵使因此前御史弹劾之事,不得不被贬谪外放,那仍旧拥有不小的势力,而且也仅是暂时的..... 待风头过后,起复是迟早之事! “薛稷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怕是要头疼死咯.....” 豆卢翎瞧着薛稷那诚惶诚恐的模样,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心中暗笑道。 想人前显圣,压陈宴一头,结果踢到铁板了.... 那两位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啊! “本官当是谁呢?” 秦肇双手背于身后,垂眸上下打量着薛稷,阴阳怪气道:“原来是薛氏的公子啊!” “薛公子这称呼未免太亲近了,我二人可担不起你这声世伯!” 陆邈面无表情,接过话茬,冷冷哼道。 那模样仿佛在说,不熟,莫挨.... “不敢!” “是小侄出言不逊....” “还请世伯见谅!” 薛稷额头不由地寖出冷汗,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致歉道。 姿态放得极低,再不复此前桀骜之色。 河东薛氏是关中大姓,但面前这两位,却是与他父亲平辈的大人物..... 纵使虎落平阳,那也是暂时的。 “哈哈哈哈!” “晚辈气血方刚,鲁莽行事,两位兄长身为长辈,得多多海涵包容啊!”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年轻人的爽朗笑声。 言语之中,是在打着圆场。 “嗯?”秦肇一怔,循声望去,看清来人的脸厚,愠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喜色,笑道:“阿宴兄弟,你怎的也在此?” “见过二位兄长!” 姗姗来迟的陈宴,快步上前,抱拳行礼。 “秦世伯、陆世伯对陈宴的态度,也太过于亲近了吧?!” “还是以兄弟相称?!” 被略过的薛稷,愣在了原处,尤其是在听到两人对陈宴的称呼后,脸上更是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 这与对他的态度,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而且还是互称兄弟..... “陈宴什么时候跟这二位,熟络到如此地步了?!” 傻眼的不止是薛稷,还有看热闹的王雄、柳元景等人,面露错愕,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陈宴可是他们的同辈啊! 极其不同寻常的讯号..... 王雄、豆卢翎等人相视一眼,默默将这个发型,记在心头。 “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多礼!”秦陆两人上前,伸手托住了陈宴。 “小弟奉大冢宰之命,出长安前往泾州剿匪.....” 陈宴淡然一笑,回答起了此前那个问题。 顿了顿,又继续道:“薛稷也在队伍之中!” “小弟代他向二位兄长赔罪!” 说罢,再次双手抱拳。 言行举止中,是说不出的真诚。 只是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 “罢了罢了!”秦肇瞥了眼薛稷,摆摆手,笑脸盈盈地望向陈宴,说道:“看在你的面子,也懒得与他过多计较!” 陆邈亦是点头称是。 尽管这薛氏子的举动,让他们很不爽,但自家小老弟的面子,还是不能不给的。 “那就多谢两位兄长了!”陈宴拱了拱手。 “多谢秦世伯,陆世伯宽宏大量!”薛稷亦是赶忙行礼道谢,心中不由地松了口气。 “堵在这城门口也不像话....” “走吧,咱们一同步行出城!” 秦肇指了指城门,旋即伸手拉住陈宴的小臂,朝外边走去。 拥挤堵塞的城门,当即极为懂事地向左右让路。 秦肇是什么人? 一眼就看出了薛稷试图喧宾夺主的心思.... 此举不仅是给,此前剑拔弩张的双方,一个合适的台阶下,更是给足陈宴的面子。 长安城外。 渭水河畔。 “二位兄长这是要前往何处赴任?”陈宴问道。 “也是多亏了兄弟你从中斡旋.....” 陆邈闻言,说道:“大冢宰调为兄任灵州刺史,你秦兄任夏州刺史!” “灵夏二州远离长安,正好与兄长避避风头!” 陈宴淡然一笑,安抚道:“还地处要塞,足见大冢宰对兄长的重视信任!” 灵州毗邻柔然,夏州更是北靠柔然、东临齐国..... 两地的战略意义,显而易见! 一看就是大冢宰,及天官府一众班子成员,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秦肇与陆邈相视一眼,摇了摇头,面露忧愁之色,长叹一口气,“话虽如此,只是赴任之地深入北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返长安......唉!” 第174章 陈宴赋诗送行 “兄长说得哪里话,小弟还在长安,定会在大冢宰面前多加美言,上下打点运作......”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多则三年,少则一年半载!” 这两位可是陈某人,费心拉拢结交的,怎么可能放着不管? 大冢宰也不可能让他们长期在外的,扳倒那两位柱国之际,就是他们的归期。 当然,如此措辞也是想,再赚两份人情..... “那就有劳兄弟了!” “此等恩情铭记于心!” 秦肇、陆邈闻言,只觉心头淌过一股热流,大为感动,齐齐抱拳道。 患难见人心啊..... “二位兄长此番前往北地赴任,小弟没什么好送的,只得赋诗一首相赠,为兄长们送行!”陈宴目光炯炯,握住两人的手,朗声道。 “陈宴要作诗?!” 王雄、柳元景等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那眼神之中,是说不出的羡慕与期待..... 诗仙之名可是实至名归的,每一首都是脍炙人口,足以流传后世的佳作。 而且,他们还从未听陈宴,作过送别之诗..... “好极好极!” “那为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肇、陆邈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诗仙赋诗一首,可比金银珠宝价值连城多了! 此情此景下,万金不换! 陈宴单手背于身后,立于渭水河畔,广袖被东风吹得猎猎作响,凝视着对岸起伏的山峦,忽听得飞鸟长鸣,朗声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柳元景感受着同样的东风拂袖,口中喃喃重复念叨,只觉心头被什么抓了一下,叹道:“以如椽巨笔勾勒出一幅雄浑壮阔,又略带苍茫的塞外黄昏雪景.....” “陈宴这大周诗仙,的确名不虚传啊!”当初那场诗会,他柳元景因故没有前往,还颇为抱憾..... 但现在曾经那遗憾,再一点点被弥补! “那‘千里’二字,从空间维度拓展,展现出视野的辽阔无垠.....” “漫天黄云遮蔽苍穹,黯淡了白日的光辉!” 饶是豆卢翎未曾去过北境遍地,眼前也被勾勒出,一幅豪迈的画卷。 “黄云”与“白日”的色彩碰撞,极具视觉冲击力。 漫天黄沙与低垂的云层交织成暗黄色的天幕,遮蔽了太阳的光芒,让整个天地陷入昏黄黯淡之中。 渲染出压抑低沉的氛围。 宇文泽呼出一口浊气,喃喃道:“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如絮的大雪,将南飞的雁阵吹散,雪花纷飞、寒雁哀鸣的景象。” 那一刻,北方冬日的肃杀与荒凉,跃然在他的眼前。 离别之情更显厚重深沉。 在众人皆惊叹不已之际,只听得陈宴口中,又忽吟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哈哈哈哈!” “好,好啊!” 秦肇心头一震,朗声大笑,只觉近些日来憋屈的阴霾,顷刻间一扫而空。 “阿宴兄弟不愧是大周诗仙!” “这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得有如此,夫复何求啊!” 陆邈眼眶微红,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很是动容,朗声叹道。 贬谪是暂时的,他迟早会重返长安的....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好一个转折,直抵人心.....”柳元景猛地将手中折扇合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陈宴,咬牙道。 “莫愁”二字如洪钟巨响,瞬间驱散此前所有阴霾,传递出豁达与洒脱。 “天下谁人不识君”则以反问句式,高度肯定了这两位世伯的才能与声望,又暗含对前辈的深情鼓励,张力十足。 “没有黯然销魂,没有缠绵悱恻,是超越儿女情长的赠别之语!” “自信且豪迈!” 那一刻,豆卢翎为这诗才所折服。 没有小女儿姿态,尽是无与伦比的大气磅礴。 “阿兄这诗才,旷古烁今....” “我要是能学得十之一二,此生无憾矣!” 宇文泽望向陈宴的眸中,满是钦佩仰慕之色,心中暗道。 他的人生理想,就是想成为自家阿兄那样的人,有能力、有手段、有魄力,还有惊世才华..... “两位兄长,弟在长安,盼君归来!” 陈宴脚步轻移,走到秦陆二人面前,露出严肃之色,抱拳道。 “好!” “待我二人归来,再与阿宴兄弟你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秦肇、陆邈亦是抱拳回礼,郑重朗声道。 “再会!” “他日再会!” 旋即,两人不再作任何停留,各自登上马车离去。 陈宴目送着车队,一路向北离去。 直到再也见不到影子,游显凑上前来,提醒道:“大人,秦陆二位大人的车队已然走远......” “咱们也该启程了.....” 陈宴收回目光,昂首道:“出发,奔赴泾州....剿匪!” 第175章 初入泾州地界,薛稷的激将法 初夏的热风掠过泾州边境的黄土塬,卷起阵阵细碎的沙砾。 官道两侧,青纱帐般的麦田正抽穗扬花,掀起层层碧浪。 军士们的甲胄被晒得发烫,汗水顺着锁子甲的缝隙往下淌,在马腹汇成细小溪流。 “大人,咱们现下已经穿过豳州,抵达了泾州境内.....” 几个撒出去的绣衣使者,返回在游显耳边汇报后,他当即策马来到陈宴身侧,禀告道。 经过大半个月的赶路,顶着烈烈日头,总算是踏足剿匪之处了。 尽管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奔波了一路,终于是到泾州了.....”陈宴擦了擦额间滴下的汗珠,呼出一口浊气,叹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能走水路是真的折腾!” 曾经陈宴还没怎么觉得,现在是理解到了渤海小吏说水路的重要性了..... 打仗打的本质上就是成本。 这走陆路,物流成本在呈几何倍的攀增,幸亏他们这队伍,仅有千余人,而且沿途还有补给.... 其实长安到泾州,是有泾河这条线的,但大冢宰爸爸为了让宇文泽熟悉山川地貌,顺带磨砺他的心性,特意吩咐了只能走陆路..... 陈宴随口感慨几句后,招手唤来宇文泽与赫连识,命他俩安排部署,寻个阴凉处休憩,回复体力,避开日头再行出发。 “这一路上是真的颠簸.....” 柳元景靠在一棵大树底坐下,接过护卫递来的水壶,猛猛灌了几口,缓解口干舌燥,浑身燥热后,喃喃道。 他是柳氏一族倾力培养的嫡子,走的却是文官路子,从未吃过这种苦.... 切身感受到了行军打仗的辛劳。 不过,柳元景心中没什么怨气,也算是增加了一种历练体验了..... 半个时辰后。 天上的日头,稍稍蔫了一点点。 薛稷沉思良久,径直来到闭目养神的陈宴身侧,开口道:“陈掌镜使,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心高气傲的家伙,还整上文绉绉了........陈宴听到这声音,心中嘀咕一句,徐徐睁开眼,笑道:“薛兄请讲!” “按耐了一路,这才刚到泾州地界,他居然就已经忍不住了.....”离得较近的豆卢翎,目睹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心中暗道。 这家伙一撅屁股,他就已经猜到了要拉什么屎.... 无非就是不服陈宴,又想整些幺蛾子出来! 路途中之所以没有,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 “陈掌镜使对此番泾州剿匪,可有了对策展望啊?” 薛稷打量着陈宴,一改此前桀骜之色,笑脸盈盈,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妨与我等说说,也好集思广益,大家心里也能有个底.....” “对策?” 陈宴闻言,喃喃重复,连犹豫都不带有一丝,摇了摇头,脱口而出:“暂时还没有!” “没有?!” 薛稷一怔,很是愕然,诧异道:“陈大掌镜使,你是说你这走了十余天,连想都还没想过?!” 言语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薛稷原以为,陈宴纵使没有全盘对策,也至少得有个腹稿了吧,毕竟就连要“搞事情”的自己,都已经反复思量,假设过各种状况了..... 结果剿匪的主官,却是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对啊!” 陈宴淡然一笑,眉头微挑,一本正经地反问道:“大冢宰又没规定时限,等咱们到了安定,再慢慢商议也还来得及不是?” 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好似根本没将剿匪这件事,放在心头一般。 (安定,泾州治所) 他还真是心大啊.........薛稷听到这话,撇了撇嘴,心中吐槽一句,却兀然扬起一抹笑意,提议道:“陈掌镜使,咱们这一板一眼去剿匪,未免太过于无趣了,能否加些有趣的东西?” 他就知道姓陈这家伙,能秦州戡乱成功都是运气,外加那些叛军很弱,才刷出了那些功绩..... 现在原形毕露,自己正好踩着此子扬名,让大冢宰好好瞧一瞧,何为才干! “哦?” 陈宴眨了眨眼,好似被勾起了浓厚兴趣,开口道:“愿闻其详!”说着,轻轻抬了抬手。 “咱们兵分几路,各自出击,看看谁先直捣匪患老巢如何?” 薛稷见状,不假思索,径直道出了心中所想的盘算。 旋即,又故意问道:“还算是有挑战性吧?” “薛兄,泾州匪患不弱.....” 陈宴略作思索,双眼微眯,露出为难之色,沉声道:“这不合适吧?” 顿了顿,切换上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又继续道:“倘若分兵导致出现任何意外,陈某可担待不起啊!” 这话看似在劝说,实则更像是一道免责声明。 而且还是讲给,周围那些世家子弟听的,言下之意就是: 你们听听,这是他一意孤行,我陈某人是拦了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哦! 庸碌无胆之辈........薛稷闻言,心中对陈宴的评价,再次下调,愈发不屑,刺激道:“陈兄,你堂堂威名显赫的朱雀掌镜使,不会是不敢吧?” “好拙劣的激将法.....” “这眼高于顶的愣种,不会真以为我阿兄没有任何谋划吧?” 坐在一旁目睹全程,一言不发的宇文泽,用看傻子的眼神望着某人,心中腹诽。 别人不了解阿兄,他宇文泽还能不了解吗? 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十之八九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十几种战法,兼各种各样玩阴的手段..... 陈宴“纠结”片刻,在那“激将法”之下,好似被刺激出了好胜心,厉声道:“既然薛兄有如此雅兴,那在下定当奉陪!” 只是正沾沾自喜的愣种,不知道的是这正中陈某人下怀,刚巧将计就计..... 毕竟,愣种有愣种的用法! 此次泾州剿匪,就有新的玩法了..... “好,有胆魄,这才是真男人!” 顺利得逞的薛稷,只觉舒畅无比,身上每个细胞都在雀跃,转头环视一周,朗声问道:“诸位,可有愿随薛某同往建功立业的?” 话音落下。 想象中争前恐后、踊跃相随的画面,并没有随之出现。而是一片鸦雀无声...... 在场世家子弟皆是沉默不语。 “柳兄?”薛稷看向柳元景。 “多谢薛兄好意!” 柳元景回以笑容,说道:“柳某武艺不精,还是随陈兄同行吧!” 柳元景可不是什么拎不清之人。 跟着精锐骑兵走,安全才有保障,那匪患能盘踞泾州,屡剿不灭,就足以说明很大问题了..... 没胆气的家伙,枉为柳氏子弟..........薛稷白了眼婉拒的柳元景,转头又看向了王雄,问道:“王兄呢?” “此番前来泾州是为了历练,没有争名夺利之心.....”王雄抬手,摆了摆水袋,笑道。 王雄跟薛稷的目的,可是大相径庭。 他更重要的任务,是观察陈宴.... 亲眼见证这位老柱国嫡孙,是否比其父魏国公,更值得托付押注! 其余陈老爷子旧部后人,皆是怀揣着这个想法...... 家族未来远比一时功业,重要太多了! “在下以为匪盗人多势众,还颇有章法,这贸然分兵,孤军深入太过于冒险了!” 寇洛出于好心,提醒道。 在场唯一的老实人。 寇洛,其父为二十四开府之一。 “你...你们....” “也罢!” 薛稷见状,抬起手来,指过不愿跟随的众人,颇有几分恨其不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咬牙道:“待我直捣匪患老巢,拔得头功之时,你等不要后悔才是!” “走!” 说罢,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身后薛氏百余私兵紧随其后而去。 第176章 为何汉文能稳坐天下,被称为万世帝师? 大冢宰拨了以赫连识为首的一百精锐骑兵,这千人队伍除了陈宴带的十名绣衣使者外,俱是同行世家子弟所携的私兵。 薛稷之所以要邀请他们同往,就是想增强手中的兵力,提高剿匪的成功率..... 只可惜各有心思,并未如愿! “阿兄这波澜不惊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故意遂其心愿的.....” 在薛稷领兵走后,宇文泽将目光聚焦到了,陈宴的神色之中,心中暗道。 那是真的一丁点情绪都没有,还有几分若有若无的玩味。 套路,全是套路! 宇文泽怎么看,都觉得那薛稷,好似他阿兄撒出去的饵..... “陈兄,不知你对接下来的行程,可有何安排?”柳元景不慌不忙,走上前来,坐在了陈宴的身旁,随性地问道。 “柳兄有何高见?”陈宴淡然一笑。 “没有!” 柳元景耸耸肩,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是大冢宰钦点的统领,自当唯你之命是从!” “我也是。” “我也是。” ...... 周围王雄、豆卢翎等人,接连附和。 “那就先原地歇息,养精蓄锐.....” 陈宴目光轻斜,一一扫过,淡淡道:“待酒足饭饱后,前往离得最近的官驿!” 说着,余光瞥向了安定方向。 泾州剿匪? 剿得真的是匪吗? 杀一通真能解决问题? “他还真是连一丁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 柳元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宴那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心中暗道。 他没想到,陈宴竟能如此沉得住气.....但往往越稳的人,就越靠得住。 与那急躁不已的薛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宴必是在盘算着些什么,究竟又准备玩什么花样呢?” 王雄嗅到了满满的不同寻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心中暗道。 眼眸之中,满是期待。 接下来拭目以待就行了..... “阿泽过来!”陈宴招手,轻喊了一声。 “阿兄有何吩咐?”宇文泽应声而动,挪到了陈宴的身旁,问道。 “闲来无事,正好考教你一二.....” 宇文泽严阵以待:“阿兄请讲!” 这番对话一出,周围的世家子弟,齐齐侧目,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为何汉文能稳坐天下,被称为万世帝师?” 陈宴似笑非笑,平静地问道。 “这算什么考教?” “汉文的功绩,还有谁不知晓吗?” 柳元景不解,很是疑惑,心中泛起了嘀咕。 王雄、豆卢翎等人亦是如此。 汉文是何人? 汉太宗文皇帝,他的功绩,只要是读过书学过史之人,几乎都是能倒背如流了.... 这考教有何意义吗? 宇文泽同样不明所以,但深知自家阿兄绝不是随性而为,略作沉思后,道:“因为汉文推行仁政,轻徭薄赋,废除了肉刑等一些严苛的刑罚.....” “并且倡导节俭,在位期间,宫殿、园林等都没有进行大规模修建!” “妥善处理功臣集团和诸侯王势力,加强中央权力的同时,又避免了大规模的动荡!” 记在史书之上的,汉文多次下令减轻百姓的赋税和徭役,将田租从十五税一减到三十税一,甚至有十多年免征田租。 让百姓能休养生息,促进了秦末战乱、楚汉争霸后,社会经济的恢复和发展。 百姓生活逐渐富足,为西汉的繁荣稳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以其仁德和治国理政的成就,而被尊称为“汉文帝”。 所以这回答几乎堪称,标准答案的模板。 “对,但又不全对.....” 陈宴似笑非笑,轻轻摇了摇手指,意味深长道:“阿泽,你对汉文这个人的理解,太过于片面了!” 宇文泽所说的那些,的确是汉文身上的东西,却并非是全部。 仅是书本上信息,根本无法展现那位的恐怖内核。 万世帝师可不是白叫的,就因为那些可远远不够..... “难道不对吗?”王雄等人愣了愣神,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他们这些年所学的,都是这些呀! “我没太听明白....”宇文泽抱拳,“还请阿兄解惑!” “刘恒是向后世帝皇,教学了如何从毫无根基,到稳坐朝堂.....” 陈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百帝之师不仅仅是夸他的仁政,更是夸他的手段!” “相比大部分皇帝,声势浩大的斗争,文帝的手段却润物无声,回味起来却又毛骨悚然!” 言语之中,满是敬畏与忌惮。 曾几何时,陈宴对汉文的看法,也如同他们一样,直到与燕大几位历史系教授探讨过后..... 他才知晓了自己的浅薄,并对汉文的事迹,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陈兄作何解?” “具体展现在哪些方面?” 柳元景忍不住开口。 迫不及待想知晓后续内容。 他之前读史时,也有这方面的疑虑..... 毕竟,真正文弱之人,能在权力旋涡之中,一步步站稳脚跟,在毫无根基的情况下,最终坐稳皇位,而没有沦为权臣傀儡,就如同现在的大周...... 陈宴淡然一笑,并未卖关子,笑道:“史书对他评价,轻徭薄役,荒废军备,很少有对外战争......” (这对哪个时代刚刚打完仗的人,是梦想的世界)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就这么荒废军备的人,偷偷摸摸的收复了云中郡地区,匈奴都被逼得开始学习汉化.....” “偷偷摸摸”四个字,咬字极重。满是意味深长。 那些都被掩盖了,尤其是收复过程..... 要知道最早的师汉之技以制汉的,可就是匈奴! 柳元景、王雄等人,不由地瞪大了双眼,很是骇然。 因为此前从未深究过,汉高吕后时期丢掉的云中,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变成了史书上记载的说法:匈奴仍时常侵扰云中郡等地。 “那些把持朝政,拥立汉文的军功勋贵老臣,又是心甘情愿让出手中权力的吗?” “不服汉文帝的那些兄弟们,突然之间生病死了,南越王赵佗当时多强盛,和汉朝打了几年,汉领土都侵占了不少,你相信刘恒就修他的祖坟,他就老老实实的给汉朝当狗吗?” “后世编纂的史书,真的属于将他的文治拉高,把他的武功偷偷抹去了!” “嘶~”柳元景倒吸一口凉气,大受震撼,喃喃道,“细细想来,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史书在刻意隐藏着些什么.....” 汉初说是黄老之术,无为而治,但云中郡是凭空回来的吗? 南越王是突然被感化而臣服的吗? 荒废军备只是幌子..... 细思极恐! “突然之间生病死了,也就对皇位没有了威胁.....” 王雄心中一咯噔,扯了扯嘴角,目光深邃,叹道:“高明啊!” “病死”比直接杀,高明了不知多少倍,还不会造成人心惶恐。 毕竟,谁还没个生老病死呢? 以及对诛吕功臣集团大肆奖赏后的明升暗降..... “受教了!” 柳元景等人的心中,被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皆是被折服,齐齐起身,朝陈宴抱拳。 就在这时,远处林中传来一阵女子的呼救声: “救命!”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啊!” 第177章 成人之美的陈宴,“空军”的射箭大赛 原本静谧的树林中,蝉鸣与鸟叫此起彼伏。 一声声尖锐的“救命”,撕破了这平和的氛围。 那女子的声音,像是从东边灌木丛深处传来,带着哭腔。 尾音颤抖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恐惧掐断。 树叶疯狂摇晃,惊起一群栖息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与女子断断续续的疾呼交织。 “这是哪来的呼救声?” “好像还是一个女子.....” 柳元景定神,仔细聆听着那道声音,旋即猛地抬起手来,指向一个方向,“是那边传来的!” 说着,眉头微皱。 其上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 这两州交界之处,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呢? 很是反常..... “陈兄,要过去一探究竟吗?”寇洛上前,来到好似什么声音都没听到的陈宴身旁,问道。 寇洛不想多管闲事,却又有点于心不忍。 “来都来了....” 陈宴余光瞥了眼东边,又看向寇洛,淡然一笑,开口道:“反正咱们也不急着赶路,过去瞧瞧吧!” 旋即,陈宴起身吩咐赫连识,安排本部骑兵与私兵就地驻扎。 他们则领各自亲卫,前去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 赫连识放下不下,命贺拔乐护卫自家大人左右。 “救命!” “有没有好心人来救救我啊!” 林中的老槐树上,一名青衫女子被粗麻绳倒吊着,凌乱的发丝垂落如瀑,苍白的面容距离地面还有数尺距离。 她奋力挣扎,绣鞋早已不知去向,裹着薄袜的双足,在空中徒劳地蹬踢,素色裙裾倒垂,层层叠叠的裙摆如绽放的惨白花朵。 眼底满是惊恐与绝望。 “还真是个女子....” 走到距离五十步开外时,寇洛定睛凝视,望到了发出声音的女子,叹道:“也不知被哪个歹人,吊在了那树上,脱身不得!” “公子!”“几位公子!” “能否救救奴家!” 那青衫女子慕白芷,好似有心灵感应般,几乎是同一时间,也发现了走来的陈宴等人,哀求道。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陈兄,那姑娘有些太惨了,路见不平得施以援手啊!”寇洛瞬间同情心泛滥,想都没多想,看向陈宴就说道。 “嗯,寇兄说得在理....” 陈宴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点了点头,认同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给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如何?” 说着,朝那边努努嘴。 年轻人嘛,都有英雄救美、俘获芳心的幻想,何不遂其心意呢? “真...真的?!” 寇洛一怔,满是难以置信,诧异道。 以前只在画本上看过,没想到一下子就成现实了..... 甚至,原以为陈宴会阻拦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当然了!” 陈宴眉头微挑,嘴角微微上扬,玩味道:“成人之美嘛,去吧!” 说着,抬了抬手,示意他赶紧去。 “多谢!” 寇洛颇为感动,想都没多想,抱拳拱手后,当即领着自己的亲卫,径直前往。 在其走出二十步之距后,陈宴朝朱异伸出手,笑道:“朱异,将我的弓矢取来.....” “少爷,给!” 朱异面无表情,当即照做,将弓箭递了上去。 王雄等人听到这话,皆是齐齐侧目,注视着这番动作。 “贺拔,上次在鹰隼谷,就是你小子箭射叛兵援军大将,拔得头筹的是吧?” 陈宴拉试着弓弦,淡然一笑,开口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来,今日你我比一比!”“??!” “陈宴想射的靶子,不会是.....?” 那话刚一出口,站在左右的柳元景等人都惊了,目瞪口呆。 一个大胆的念头,也同时浮现在了他们的心头。 靶子自然不可能是寇洛,那就只会是倒吊着的青衫女子..... 忽然理解为什么,他连一点要阻止的意思都没有了..... “好!” 贺拔乐颔首,朗声应道:“陈宴大人有如此雅兴,属下自当奉陪!” 说着,招手命人取来了自己的弓矢。 这么好的娱乐项目,谁能拒绝得了呢? 有点意思.......王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宴,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陈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加我一个!” 旋即,王雄的亲卫将他的弓矢,径直递了上来。 豆卢翎紧随其后,亦是加入其中。 “大人,这比试箭矢没彩头,可甚是无趣啊!”贺拔乐眨了眨眼,笑道。 “好说!” 陈宴咂咂嘴,玩味道:“头筹者,赏黄金百两!” 现在的陈某人,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要玩就得玩的开心尽兴..... “大人大气!”贺拔乐持弓抱拳。 “把你的老婆的脸庞....” “转移到我温暖的胸膛....” “你可以换老婆实现我的梦想.....” “做兄弟就是这样....” “要以身入局帮忙.....” “我可以为爱做戴罪的羔羊!” 陈宴口中哼唱起来,双手同时张弓搭箭。 另一边。 寇洛快步走向,那棵吊着慕白芷的老槐树,还极其暖男的安抚道:“姑娘莫怕!”“在下这就来救你脱困!” “不会让你有事的!” 越是靠近,慕白芷的容貌,就越是清晰可见。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腰若约素... 当真是极好的美人胚子。 寇洛愈发心动,脚步不断加快。 “多谢公....” 慕白芷闻言,娇弱可怜地柔声轻语,但话还未说完,就只听得“嗖嗖嗖”的几道破空声朝自己而来。 “该死的!” 慕白芷骂了一句,惊恐与绝望的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美艳的脸色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却是变得无比犀利,一个腾挪迅捷地挣开了束缚的麻绳。 并且左右脚轻抬,踹开了即将穿透身体的箭矢。 最后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啊!” “哪来的弓箭?!” “哪来的弓箭?!” 跟慕白芷的沉稳应对相比,寇洛被吓了一激灵,失声大叫,又惊又惧地望着那被打落的箭矢。 片刻后。 略略平复心情的寇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指向慕白芷,“姑娘,你.....!” 那个瞬间,实心眼的寇洛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娘的!” “她狗日的怎么自己脱开绳了!” “身手还如此矫捷!” 陈宴见状,撇了撇嘴,骂道。 固定靶变移动靶,居然还会反抗了。 “公子别愣着了,快退啊!”亲卫的反应极快,敏锐嗅到了这极可能是陷阱,一把拽住呆住的寇洛,朝后疾驰退去。 “再来!” “谁射中了赏黄金千两!” “空军”刺激到了陈宴,颇有几分上头,直接十倍加码彩头。 说着,再次张弓搭箭。 “嗖嗖嗖!” 一连串的箭矢破空声,再次响起在林中。 “他们是怎么识破的???” 慕白芷盯着那倾泻而来的箭雨,脑子有些发懵。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格挡,边上林中窜出了一群黑衣人,手持武器格挡着那些箭矢。 “铛铛铛!” 箭矢不断被击落。 “七当家,现在该怎么办?” “要先撤离吗?” 离得最近的黑衣人,凑上前来,问道。 “撤?” 慕白芷听乐了,冷笑道:“他们还能让咱们撤吗?” 慕白芷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被识破的,却清楚对面那是吃定了的姿态..... 能跑得了才是有鬼了! “妈了个巴子的,不玩了!” 陈宴将手中的弓一丢,骂骂咧咧道:“朱异,去将那女人擒过来,要活的,其他的全部宰了!” “是。” 朱异应了一声,没有任何犹豫,持剑施展轻功,直奔而去。 “树周围五步之内有陷阱,别踩到了.....”陈宴似是想到了什么,叮嘱道。 朱异颔首,其实早已看出来了,两人一个用的是脑子,一个是眼力。 宇文泽拍了拍陆藏锋的肩膀,开口道:“藏锋,你也去!” 第178章 因为我陈宴最不喜欢浪费东西 “呵!” 极其魁梧的黑衣人,瞅着直接冲阵而来的两人,极为不屑,冷哼一声,讥笑道:“区区两人,就敢杀将过来?” “真是没把咱们放在眼.....唔!” 戏谑的“里”字,还未说出口,朱异的剑就已经到了。 寒光一闪,剑尖就划破了咽喉。 细细的血痕处,如柱的鲜血喷薄而出。 那黑衣人根本来不及反抗,捂着咽喉不甘倒下。 那迷茫的眼神中,至死也没想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曾!” 一个精瘦的黑衣人见状,失声大喊。 “别喊,你即刻也要去陪他了!” 不知何时,陆藏锋陡然出现在了,那精瘦黑衣人的身后,一刀将其拦腰截断。 “啊!” 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黑衣人整整齐齐地断做了两半。 身体分离两段,鲜血淌了一地。 “好快的剑!” “好霸道的刀!” 这一幕让近在咫尺的慕白芷,径直看傻了眼,忍不住叹道。 那恐怖的窒息感,让她深知,逃是逃不掉的,被擒会受辱,最终也难逃一死,只能当机立断了.... 念及此处,慕白芷就要去咬牙齿中,藏得见血封喉毒丸。 她的抉择很快,但朱异的反应更快,“我家少爷要活动,你就没资格自尽!” 一道剑气挥出,精准点在了女人的穴道之上。 “你....”刚要咬下的慕白芷,顷刻间动弹不得。 唯一能做的事,仅有喉咙处发出微弱的声音..... “一直跟在陈宴身旁的朱异,竟是不输晋王世子护卫的高手?!” 王雄与豆卢翎将这一幕,尽收眼里,看得叹为观止,心中不约而同地暗道。 宇文泽身边有高手,并不意外,世子身份摆在那儿,没有才是一件怪事.... 只是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朱异! 陈宴的这个护卫,当然是曾见过的,据说是其母留下的,以往不显山不露水,没有察觉.... 谁能想到竟是此等高手呢? 而且,那游刃有余的姿态,大概还没出全力..... 如今的陈宴,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随着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朱异左手拎着慕白芷,右手所持的剑不断滴血,看向陆藏锋,笑道:“老陆,好身手啊.....” “老朱,你这也不弱呀!”陆藏锋目光一凛,回道。 他二人在秦州戡乱时,就已然认识,只是知晓对方是高手,却从未像今日一样并肩作战。 不知为何,陆藏锋极想与朱异切磋一二,看看刀与剑,谁更胜一筹? “少爷,这女人带回来了,活的.....” “穴道被我点了,动弹不了分毫!” 朱异将慕白芷牙齿中的毒药取出后,将她放在了陈宴的脚边,交差道。 说着,又抬手一指,点在了另一处穴道之上。 慕白芷只觉声带失去束缚,几乎是脱口而出,厉声问道:“陈宴,你是怎么识破的!” 她看不懂,更想不明白.... 前来设伏的都是自己人,绝不可能是有人事先走漏了风声,通风报信。 难不成这姓陈的家伙,会未卜先知? “陈...陈兄,你早就瞧出她有问题了?!”劫后余生的寇洛闻言,错愕又震惊,诧异地望向陈宴,求证道。 “差不多吧.....”陈宴耸耸肩,玩味一笑。 “他现在竟如此敏锐?” “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王雄亦是一怔,眉头皱得愈发紧,心中沉吟道。 那般果决的射箭,就说明绝不会是,马后炮的虚言。 “我到底是哪儿露出了破绽?!” 慕白芷无比受挫,趴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此时此刻的慕白芷,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那是多么完美的计策啊! 利用男人就喜欢英雄救美的心思设局..... 这大周诗仙是文曲星转世,也做不到能掐会算吧? 问题究竟是出在了哪里! “首先,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宴不慌不忙,淡然一笑,平静道:“这偏僻地方突然出现,你这么一个美艳女子求救,本就是反常之事!” 在听到求救声的第一瞬间,以及在看到慕白芷的第一眼,陈某人没有任何怜香惜玉..... 相反浮现出的是,仙人跳即视感! 作为算计人的行家,什么款式的仙人跳他没玩过呀? “你戒备心还真是强.....”慕白芷愤愤不甘咬牙。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那其次呢?” “其次,谁家好人被吊在树上,连衣衫和脸都没脏的呀?” “呼救声还那么有劲,且具有穿透力.....” “咱就是说,挖坑布局算计人的时候,能不能走点心,注意点细节?”陈宴撇撇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距离上是有些小远,但青色还是蛮显眼的.... 谁他娘被人绑树上了,还干干净净的? 就连现在身上的尘土脏迹,都是刚才朱异打斗时弄得.... 那声音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弱女子能传那么远,本就是有猫腻! 做局也就做局了,能不能专业一点,别侮辱智商? “还真是....” 豆卢翎听得连连点头,心中暗道:“陈宴这洞察力,的确不俗!” 不得不说,现在的陈宴变化真是太大了.... 纵使自己发现了那些问题,也没有他察觉得那么细,那么精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漏洞百出....” 慕白芷闻言,目光有些呆滞,犹如打蔫的茄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苦笑道:“我还有个不能理解之处!” “说。”陈宴喉结微动,吐出一个字。 “为何你直接就放箭了?” 慕白芷若有所思,疑惑道:“倘若我不会武功,恐怕就暴毙当场了......” 正常思维之下,既然识破了算计,难道会不想抓个活口审问吗? 怎会连犹豫都没有,就放箭了呢? 真死了怎么办? “很简单.....” 陈宴似笑非笑,摊了摊手,漫不经心道:“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呀!” “无论你是死的,还是活的,我完全无所谓!” “什么意思?!”慕白芷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诧异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受谁派遣而来的吗?!” 那一刻,她彻底傻眼了。 面前这男人的表情与语气,根本不似作伪,诚恳无比.... “不想。”陈宴斜了眼某个自作多情的女人,淡淡道。 那些问题重要吗? 一点都不重要。 “那...那里抓我回来,又是为了什么呢?”慕白芷盯着怎么也看不透的陈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恐惧感猛然窜上了心头.... 那是一个可怕的念头!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道:“哦,因为我陈宴最不喜欢浪费东西,往往碗里的每一粒米,我都要吃干净.....” 作为一个体恤下属的上官,奔波了那么久,正好犒劳一下弟兄们。 谁让她自己送上门来了呢? “你敢!”慕白芷怒视陈宴,愤愤咬牙。 “哈哈哈哈!” 陈宴听乐了,“她问我敢不敢?” 随即,转头看向了贺拔乐等人,问道:“你们敢不敢?” “有陈宴大人的命令,我们什么都敢!”后边众将齐声道。 陈宴:“好,听我的命令,到林中阴凉处排队!” 欢呼声骤起。 府兵与私兵们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遥想当年,秦琼舍不得开的车,宇文将军拿来跑滴滴..... 陈宴如今瑞思拜! 第179章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在“排队”如火如荼的进行之时,寇洛悄然来到了陈宴的身侧,开口道:“陈宴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在下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二!” 说着,严肃地拱了拱手后,指向一处无人的方向。 那眼神极其复杂。 “好。”陈宴淡然一笑,摆手示意朱异不必跟随,与寇洛并肩走去。 “寇洛这家伙要单聊,不会是想质问陈兄,方才之事吧?” 豆卢翎望着两人的背影,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王雄,神情凝重的窃窃私语。 就这阵仗,豆卢翎怎么看,都像是打算要兴师问罪..... 毕竟,陈宴方才明明早就瞧出了不对劲,依旧将他置于险地,差点有性命之忧。 “我看不太像.....” 王雄若有所思,摇了摇头,沉吟道:“仔细想想他对陈兄的称呼!” 豆卢翎也好,王雄也罢,他们的父亲都是陈老柱国的麾下,各家之间关系亲近,自幼相识。 皆深知寇洛虽是个缺乏城府的实心眼,但并不冲动莽撞.... 尤其他刚才对那位的称呼,是大人,语气中还并无阴阳怪气! “就这里吧.....” 走出数十步后,陈宴停了下来,抿唇笑问道:“不知寇兄想聊些什么?” “这声寇兄太过见外了....” 寇洛闻言,双手持礼,沉声道:“家父乃陈老柱国旧部,陈宴大哥又长在下不少,可唤弟一声阿洛!” “好,阿洛!”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愈发深邃,凝视着这位没有斥责怒骂,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选择借用父辈,拉近关系的寇洛。 “大哥,小弟是想问,倘若万一那女子真是无辜之人.....” 寇洛略作措辞,问道:“直接放箭射死的话,会不会有滥杀无辜之嫌?” 显而易见,寇洛纠结的点,依旧在于其他情况下,受困呼救的是好人的可能性..... 毕竟,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杀,他只觉自己的良心,会遭受到谴责! 那可是活生生一条性命啊!书院夫子也时常教导他们要行善..... “无不无辜重要吗?” 陈宴听到这话,笑出了声,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目光灼灼地对上寇洛的目光,反问道:“你是什么身份?” 顿了顿,又继续道:“要因为一时的妇人之仁,区区善心,将自己置于不可预知的危险中?” 别说什么漠视生命,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何要拿自己的安危,去赌别人的好坏? 哪怕今日被吊在那的,真是什么平民,陈宴也不可能去以身犯险,甚至会去扼杀隐患! 寇洛猛地一怔愣,陷入了沉思,眼前不由地回忆起了此前的画面,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苦涩一笑,喃喃道:“是啊,遇到这种状况,有妇人之仁,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小弟受教了!” 说罢,诚挚地躬身抱拳。 就在刚才短短的一瞬,寇洛脑补了他出事后的另一种可能性.... 那不仅是对自己,身为嫡子,未来的继承人,更是对父亲、对家族的重大打击。 很多时候,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况.... 一刀切尽管狠辣,却才是最稳妥的! 念及此处,寇洛的目光变得清澈不少。 “懂了就好.....”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打量着恍然大悟的寇洛,意味深长道:“吃一堑长一智,在这个世道,好人是活不长久的!” 其实不止是,这个南北三国鼎立的乱世如此,哪怕是任何一个太平盛世,也皆是如此。 否则也不会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了..... 恶人最喜欢的就是玩弄善心,就比如之前的那个女人! 行走江湖最稳妥的方式,就是要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寇洛还能稳住心神,虚心求教,倒还算是个可造之材,孺子可教。 “大哥,你此前同意,是故意让小弟去撞南墙的?”寇洛回忆起朱异与陆藏锋对那些人的碾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问道。 陈宴淡然一笑,轻拍寇洛的肩膀,平静到:“有些东西,大道理讲再多也没用,还是得自己去亲身经历.....” “有朱异与陆藏锋在,不会有性命之忧!”人这种生物,犟得很,也倔得很.... 能让人醒悟的,从来都不是忠告,是走错的路,吃过的亏,和数不清的错付!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多谢大哥!” 寇洛心悦诚服,退后三步,作揖深深一拜,朗声道。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面前之人的良苦用心! 寇家妥了........陈宴目光一凛,心中做出判断,上前托起了寇洛,笑道:“以咱们两家的关系,又何须如此客气呢?” 顿了顿,又特意补充道:“老爷子在是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 要不说年轻人好忽悠呢? 拿下了寇家嫡子,那位开府将军就已经是手拿把掐了..... “小弟愚笨,日后还望大哥能多多指点.....”寇洛满脸诚挚,说道。 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缺陷。 有这样一位大哥从旁指点,会少走不少的弯路。 “好说。” 陈宴笑得极为灿烂,“咱们之间,可得多多帮扶,多多走动.....” 说罢,拽着寇洛的手,有说有笑的返回。 “聊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 “寇洛这表情,看来是相谈甚欢啊!” 一直关注着那边状况的几人,心中暗道。 尤其是捕捉到了,寇洛那双眼里,快溢出的崇拜之意.... 无一不好奇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 “赫连!” 陈宴抬头,瞥了眼渐渐衰落的日头,喊道。 “在。”赫连识应声上前。“照我的手书行事!”陈宴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卷早已备下的手书,递给了赫连识,吩咐道。 时机差不多了,该有第一步的行动了..... “遵命!”赫连识伸手接过,没有任何犹豫地回道。 对自家大人这神神秘秘的操作,无论是赫连识、贺拔乐,还是随行的骑兵旧部,都早已习以为常了。 他们只需听命行事即可。 王雄目睹这一幕,眸中燃起了火热,直勾勾地盯着那卷手书,心中大笑道:“我就说能在秦州,以雷霆手段迅速戡乱之人,怎会心大到毫无准备?”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要有动作了.....” 俨然一副兴奋的模样。 只要了解秦州戡乱过程之人,都清楚那绝不是运气。 他王雄可不是自负自大的薛稷! 一个时辰后。 “排队”结束,慕白芷被弃尸荒野。 赫连识聚拢剩下的所有私兵,目光凌厉,朗声道:“奉陈宴大人之命,征调诸位公子私兵,还请配合!” 措辞说着请配合,语气中却是不容拒绝。 还真是出人意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王雄与豆卢翎相视一眼,率先表态:“一切听陈兄安排!” 他二人都想看看,陈宴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有了领头羊,剩余世家子弟接连配合。 最终,私兵尽数被带走,只给各自一人留下八个私兵,与十名府兵。 赫连识领着那一众军士,迅速消失在眼前。 而陈宴则继续带着剩余之人,慢慢悠悠赶路。 ~~~~ 天色渐暗。 前方道路难以辨识 陈宴勒住飒露紫的缰绳,抬手指了指前方的破庙,开口道:“今夜应是赶不到官驿了,天色已晚,咱们就暂且在这破庙歇息吧!” 第180章 阴森破庙,追着十几号壮汉砍的灰衣猛人 “也只能如此先对付一夜了.....” 柳元景等人点点头,赞同了这个意见。 这一路上他们也会错过官驿,还是住过多次破庙,甚至风餐露宿的。 只是那破庙歪斜在荒草深处,褪色的朱漆大门半掩半开,被腐木蛀空的门板在穿堂风里吱呀作响,仿佛垂死者的喉鸣。 檐角悬着几串褪色的纸灯笼,残破的绢布在风中簌簌翻飞,恍惚间像是无数只枯槁的手在招摇。 陈宴走在最前面,率先踏入门槛,霉味混着腐肉般的腥气扑面而来。 神像东倒西歪地瘫在蛛网密布的神龛里,金漆剥落处露出森森木骨,几尊神像的眼珠不知何时被抠去,只剩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冷冷注视着每一个闯入者。 梁上垂下的灰黑色蛛丝裹着干瘪的虫尸,在气流里轻轻摇晃,如同某种诡异的仪式。 忽有野猫窜过神案,碰落供桌上半块发霉的馒头,骨碌碌滚到角落,撞得朽木断裂的供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 贺若敦被吓了一激灵,走在王雄与豆卢翎中间,还紧紧拉着两人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阿雄,阿翎,我怎的感觉这破庙,阴森森的.....” “不会闹鬼吧?” 说着,还不停地左顾右盼。 俨然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唯恐突然从哪窜出什么邪祟。 后悔出门的时候,没带一柄桃木剑了..... 贺若敦,贺若弼嫡子,其父为陈老爷子麾下开府大将军。 “阿敦,以前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胆小,还怕鬼呀?”豆卢翎见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贺若敦,调侃道。 “怕倒是不怕,就是这庙透着阴气,给我别样的阴森感.....” 贺若敦缩着脖子,极其嘴硬,死不承认,说道:“总感觉会有事发生!” 不知为何,一踏入这庙中,贺若敦就全身感到不适,冒起了冷汗。 “我也觉着身上寒寖寖的.....” 寇洛亦是打了个冷颤,环顾四周,附和道。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猜测道:“这庙中供奉的,不会是什么邪神吧?” 长安有供奉道教三清,佛教如来观音的,而有些偏远之地,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神祇的习俗..... “枉你二人还是武将世家出身.....” 柳元景闻言,瞥了一眼,无奈摇头,开口道:“竟连这个胆气都没有?” “子不语怪力乱神,连儒生都知晓的道理!”尽管这破庙的确是有些阴森,但怎么有人,比他这个武艺不精之人还怂呀? “道理我都懂,只是这阴森之感令人心底发麻.....” 贺若敦扯了扯嘴角,回道。 说罢,却注意到了面不改色,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陈宴,问道:“陈兄,你就一点都无惧吗?” 尽管豆卢翎、柳元景嘴上那么说,但贺若敦还是能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有些许恐惧的..... 可某人脸上,却是一丁点都寻不到! 好似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 “无惧。”陈宴闻言,缓缓吐出两个字。 顿了顿,又继续道:“贺若,你要不瞧瞧你旁边的护卫?” “他一看就是百战余生,从战场上厮杀活下来的.....” “手上少说有十几条人命!” “真要是有脏东西,也是脏东西怕他!”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那脸上横着一道刀疤,尽是刚毅之色的护卫。 真要是讲玄学,这老兵身上长年累月征战,砍了不知多少人头,所积累下的煞气,是鬼神都要为之畏惧的。 不然,尉迟恭、秦琼就不会是门神了..... 贺若敦回眸,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护卫,略作沉思后,点点头,“有道理,还真是这样!” 能被家中派做护卫的,谁会杀性不足呢? 而且,后面的府兵,更是前不久,刚从秦州厮杀回来的..... 念及此处,贺若敦心中有了安全感,紧绷的神经松弛。 “而且,这庙供奉的也不是邪神,而是后土皇地祇.....” 陈宴停在神像前,上下打量后,开口道:“只是年久失修,稍显破败罢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行了,早些歇息吧!” 柳元景等人点点头,各自找了个角落,清理干净后坐下。 贺拔乐则是领着人,前去搬柴生火驱寒。 陈宴招手唤过游显,取来泾州地图摊开,借着火光沉思:“王母宫山.....” “又有夸父峰与之遥相对应.....”“山川形成,易守难攻!” 王母宫山与夸父峰正是,泾州匪盗盘踞之所。 那并非是简单的一座山一座峰,而是一处连绵山脉..... 地势险要,且极其利于躲藏隐蔽。 从地理上而言,要剿匪绝非易事! “陈兄,咱们这往安定而去,是要合泾州之兵,联手剿匪一击而中?” 王雄凑上前来,来到盯着地图发呆的陈宴身旁,低声问道。 他隐隐有些猜测,却依旧不太能看懂,这位的战略意图..... 尤其是这缓慢行军,以“龟速”爬向安定。 与兵贵神速的观念,背道而驰! “是。”陈宴闻言,收回思绪,斜了王雄一眼,喉结滚动,应道。 “真的?” 得到肯定答复的王雄,将信将疑,反问道。 直觉告诉王雄,绝不会那么简单.... 但这一位并不是很想透底。 不过越是这样,就越好奇! 因为他感觉陈宴的目的,并不局限于剿匪,恐怕大冢宰还有更深层次的任务..... 只是具体内容,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这时,正坐于一旁,闭目养神的朱异,猛地睁开双眼,沉声提醒道:“少爷,有十几号人在朝咱们这里靠近.....” “脚步虚浮,应是受了不轻的伤!” 破庙外。 十几人衣衫破烂,灰头土脸,身上还带着伤,位于最前边那人,还在不断地催促:“走,走快些!” “那人快追上来了!” 言语之中,满是恐惧。 “娘的!” “那家伙真跟狗皮膏药一样,怎么也甩不掉!”张啸风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口中骂骂咧咧,却还是时不时的回头,确定“那人”并未追上。 很快,这一行人就迈入了破庙之中,打算横穿而过。 只是刚走到殿外,李山就瞧见了其中的火光,出声提醒道:“杨大哥,破庙中有人!” “不会是那人的同伙,在此埋伏咱们的吧?!” 说罢,注视着大殿内,骤然出现的众人,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不,不是!” 杨沙倒是极为冷静,迅速做出理智的判断:“他们那眼神,看到咱们也很意外,还有戒备.....” 顿了顿,又继续道:“应是路过的行人,在破庙中生火过夜!”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要杀他们灭口吗?” 李山顿时恐惧消散,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欲重操旧业。 “蠢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逃命要紧!” 张啸风闻言,翻了个白眼,忍不住骂道。 跟杀人相比,还是保命来得更加重要.... 只要活下来,以后有的是杀人越货的机会! “啊!” 十几人队伍的最末端,传来一道惨叫声。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大喊:“那煞星追上来了!” 只见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的灰衣人,拎着一柄剑而来,并将倒地殒命的尸体踹至一旁。 剩余之人皆面面相觑,好似看见大恐怖一般。 陈宴起身,靠在殿门柱子上,饶有兴致欣赏着这一幕,喃喃道:“这一个人追着十几号人砍,真是猛啊.....” “他们还一脸惶恐惊惧,像是见了鬼一样,恐怕之前就已经被杀不少了吧!” 不知为何,这个画面让陈宴,不由地想起了一句话: 敌方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方还击...... 第181章 因为惊鸿会之人,都该死! “少爷,需要将他们处理掉吗?” 朱异目光如鹰钩,审视着那不远处的十几号人,以及又出现的那灰衣人,握着手中剑,请示道。 “不用....” 陈宴淡然一笑,按手示意稍安勿躁。 顿了顿,又继续道:“先瞅瞅再说!” 这送上门来的乐子,不看白不看,正好打发这漫漫长夜的寂寞...... “他...他追上来了....” “为什么来得这么快?!” 李山面色瞬间惨白,像是见到鬼一般,失声大叫。 不,那是比鬼还可怕的东西,是黑夜中索命的煞星! 一直在猎杀他们! 四十多个兄弟,就剩下破庙中的这些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 “这就是你们为自己,选择的埋骨之地吗?” 蒙面灰衣人拖着滴血的长剑,一步一步威压十足的靠近,沉声道。 言语之中,满是戏谑。 在他的眼中,好似面前的都是些死人了..... “嘶~” 柳元景亦是走到了殿门处,极目远眺,倒吸一口凉气,疑惑道:“那裹着一身灰还全是血迹的玩意儿,到底是人是鬼呀?” “那些家伙一见他,就连握刀的手都在打颤.....” 恐惧两个字,就差直接写在那些人的脸上了。 可那群被追杀之人,分明才是人多势众的一方呀! “假音?” “有点意思!”陈宴抿了抿唇,摩挲着下颌。 他的关注点,与其他人不同..... 作为蹬惯了声优的老油条子,哪怕不会夹着嗓子变声,也能精准判断了..... 那灰衣人故意变声,应是在掩饰着什么! “怎么办?” “老杨,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张啸风强行压下心中的忐忑,对灰衣人严阵以待的同时,看向杨沙,询问道。 这被堵在了破庙中,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逃是逃不掉了.....” 杨沙深吸一口气,猛地咬牙,厉声道:“只能跟他拼了!” 现下的局势就是,退无可退.... 再逃只会如之前的弟兄们那般,被一一收割。 还不如放手一搏! “好,那就赌一把!”张啸风颔首,亦是下定了决心。 任凭那灰衣人再强,他们终归人多势众,占据数量优势..... 一起反扑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有什么意义吗?” 蒙面灰衣人见状,轻蔑一笑,不屑道:“与其负隅顽抗,还不如乖乖受死.....” “能少受一些痛苦!” 真不是蒙面灰衣人狂妄.... 二十多人都已经被他杀干净了,剩下的这十几号人,还够看吗? 无非就是多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杀!” 杨沙等人相视一眼,下定了决心,齐声大喝,握紧手中刀,朝前发起了向死而生的冲锋。“冥顽不灵。” 蒙面灰衣人冷笑一声,嘲弄道。 说着,脚下轻点,正面迎了上去。 他手中那染血的剑,快如闪电.... 残影过后,一剑径直穿透了一人的咽喉。 鲜血横飞。 “啊!” “铛!” 李山哀嚎一声,右手握着的刀,无力脱落,跌撞在地,旋即整个人亦是倒在了地上,生机尽失。 连有效的反抗,都并未作出。 “该死的混蛋!” 杨沙见状,骂了一句,向张啸风两人使了个眼神。 多年的相处,他们随即心领神会。 张啸风与杨沙一左一右夹击,而另一人则是高高跃起,蓄力劈砍而下。 三个方向同时发难。 “雕虫小技尔!” 蒙面灰衣人扫了一眼,嘴角轻撇,眸中满是嘲讽。 说着,身形一闪,躲过那自上而下的劈砍。 左手却是轻弹,一根异色的针,化作流光,穿透了张啸风的眉心。 “啊!” 顷刻间,自左杀来的张啸风,发出一声闷哼声,双眼发白。 由于惯性的带动,摔落在远处不断地抽搐。 “他这么凌厉,竟还会使暗器?” 陈宴看乐了,嘴角止不住上扬,笑道。眼眸之中,是说不出的欣赏。 这不拘一格,没有道德束缚,真是个有意思的妙人啊! 朱异盯着那倒下的张啸风,敏锐捕捉到异样,出声补充道:“不止,那针上还有毒.....” “跟陈宴出门还真是有趣,白日里遇到做局的女人,夜宿破庙还能见到追杀大戏!” 王雄慵懒地倚靠在殿门的一角,看了看灰衣人,又看了看陈宴,心中暗笑道。 这跌宕起伏的经历,才不虚此行啊! “阿兄,咱们要不先避一避?”宇文泽走到陈宴身旁,提醒道。 前方打得很是激烈,宇文泽唯恐殃及池鱼,误伤到他们。 “无妨!” 陈宴淡然一笑,摆了摆手,说道:“送上门来的好戏,不看完太可惜了.....” 有朱异护在一旁,陈某人有恃无恐。 而那边,蒙面灰衣人在暗器射中张啸风后,紧接着,又剑尖轻抬,划破了杨沙的喉咙。 随后身形一侧,一剑穿心劈砍落空那人..... 整个过程,仅仅十个呼吸时间。 三人围攻彻底落空。 “杨大哥!” “张大哥!” 剩下之人见状,忍不住失声大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己方武功最高,身手最好的三人,竟被杀得如此之快。 短短片刻内,就折损五人了..... “别喊得那么大声....” “我会送你们一同上路的,不会厚此薄彼!” 蒙面灰衣人轻笑一声。 “反抗是死,逃命也是死.....”“不如拼了!” “拖着他一起去死,给兄弟们报仇!” 还站在那里的人,将心一横,死志萌生。 反正都活不了,还不如拿命拼了,拖死那人就是赚。 “愚不可及,螳臂当车!” 蒙面灰衣人似笑非笑,身形向前闪动,行动犹如鬼魅般迅速,朝剩下的猎物冲杀而去。 那剑光在夜色下起舞。 “朱异,能看出她的路数不?”陈宴努努嘴,问道。 “很强。”朱异盯得目不转睛,缓缓吐出两个字。 “一流高手行列!”陆藏锋亦是神色严肃,补充道。 “这么高的评价?” 陈宴咂舌,挑了挑眉,玩味道:“那你俩与他打起来,胜算几何?” “那要打过才知道!”朱异双手怀抱着自己的剑,面无表情,沉声回道。 朱异看得很清楚,那蒙面灰衣人,根本没有出全力..... 十几号人最后还能活着那位,匍匐在地上,问出了困惑他们所有人的问题:“我们与你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为何要一路穷追不舍,赶尽杀绝?” “因为惊鸿会之人,都该死!” 蒙面灰衣人闻言,目光一凛,厉声道。 说着,一剑斩下了最后那人的头颅。 “惊鸿会?!!” 殿门处围观的柳元景、王雄等人,听到这话,却皆是一惊。 惊鸿会,正是他们此行的剿匪对象! 蒙面灰衣人的剑,在不断地滴着血,而他的目光,却锁定了殿门处的众人。 “他这样子怕是已经杀红了眼,想连我们一起,都给宰了啊.....” 陈宴打量着那蒙面灰衣人,淡然一笑,开口道:“陆藏锋你去跟他过过招,死活不论!” 第182章 月光下,蒙面灰衣人露出了真容..... “......” 听到陈宴命令的陆藏锋,并没有任何的行动,而是转头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宇文泽。 身为世子爷的贴身护卫,受大冢宰的托付,他深知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阿兄吩咐的事情,愣着干什么?” 宇文泽见陆藏锋迟迟没有反应,面露不悦之色,眉头微蹙,催促道:“还不快去办!” “放心,我会一同护好你家世子的......”朱异对他的迟疑顾虑为何,心知肚明,当即点头致意,沉声道。 “遵命。”解除后顾之忧的陆藏锋,朝宇文泽抱了抱拳,提着那柄刀纵身一跃而去。 朱异侧目,打量着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笑意的陈宴,略作思索后,心中暗道:“少爷这是想拿那灰衣人,试一试陆藏锋的底.....” 不让他前去,而偏偏让陆藏锋前往,意图是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就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陆藏锋的真本事..... “你觉得晋王世子的护卫,战那杀光惊鸿会之人,有多少把握?”豆卢翎拿起水壶,仰头喝了一口后,转头看向王雄,笑问道。 “六成到八成吧!” 王雄轻抚鼻尖,目光一凛,回道。 瞪大了,又继续道:“能被大冢宰派来保护世子的,怎会是庸碌无能之辈?” 宇文泽的身份极其特殊,不仅是晋王世子,更是晋王独子,唯一的继承人..... 大冢宰对他的安全,必定是慎之又慎的! 出长安历练,身边只带个陆藏锋,六成到八成都仅是保守估计。 而且,再加上此前对手被消耗,这把握只会更大! “你是个高手!” 蒙面灰衣人相对而立,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持刀的男人,沉声道。 习武多年养成的直觉,在眼前这个气息内敛的家伙,出现之后在不断示警..... 这是曾经从未出现过的状况! “这不重要....” 陆藏锋面无表情,斜了一眼,厉声道:“陈宴大人让我与阁下过过招,死活不论!”话音未落。 陆藏锋动了,身形一闪,手中刀自上劈砍而下,带动猛烈的破空声..... 犹如泰山压顶一般。 坚毅的双眸中,只有对砍死灰衣人的渴望! “砰!” 蒙面灰衣人不避反进,战意迸发,持剑正面迎上了陆藏锋的刀。 两大坚锐的兵器,剧烈碰撞,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随后,蒙面灰衣人在巨大的反推力之下,连连后退数步,稳住身形。 唯一露出的双眼深处,是对刚一回合的震惊..... 硬接那一刀,被震得右手发麻,只得迅速切成左手剑。 “阁下刚才屠杀惊鸿会众之时,可没这么弱....”陆藏锋摇头,抿唇轻笑,持刀再次朝前挥砍而去。 “是吗?” “太早下定论,可不合适哦!” 蒙面灰衣人见状,似笑非笑,脚下踩着某种身法,身形开始通过某个节奏旋转。 他很清楚,硬碰硬必落下风,得改变应对之策.... 是故,左手持剑不断舞动,只留下阵阵残影,好似一道道银色长蛇在闪动缠绕一般。 片刻后,那一刀一剑两道人影交织在一起,接连响起兵器碰撞声。 一时之间,根本看不出高下。 “银蛇剑舞?” 朱异双眼微眯,注视着那身法诡异如蛇的蒙面灰衣人,喃喃道:“这人反应倒是快,也很聪明!” 言语之中,满是夸赞。 那蒙面灰衣人知道,对付极致的力量,要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扬长避短..... 但更让朱异留心的,是他所使用那剑法!银蛇剑舞?名字还挺不错的........陈宴闻言,心中点评一句,轻轻推了推朱异,问道:“你这是认识这套剑法的来路?” “略知一二.....” 朱异颔首,沉声道:“乃一位剑道名家所创!” 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此人的悟性,要比那位还要高!” 朱异并非长他人志气,而是实话实说。 那蒙面灰衣人所施展出的银蛇剑舞,只有“精湛”二字能够形容.... 甚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远强于它的创造者! 若非要护卫少爷与世子,他也手痒,真想去试试..... 陈宴咂咂嘴,望着那大开大合,掌握主动权的陆藏锋,笑道:“老陆这手刀法,侵略性十足,有机会可以去学学.....” 这刀法的气势,勾起了陈宴的兴趣。 多学个技能防身,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少爷,咱们要不还是,换一个其他学吧?”朱异闻言,略作措辞,试探性问道。 “怎么?” 陈宴挑了挑眉,玩味打趣道:“这么看不起你家少爷呀?” 说着,将手搭在了朱异的肩上。 接触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唱反调”。 “老陆能如此犀利,不仅是刀法精妙,更源于他本身的力量,以及对力量的极致收控!” 朱异摇头,直勾勾地注视着陆藏锋,沉声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少说有十年之功....” 法门是一回事,天资又是另一回事。 那霸道的力量,并非是后天练成的,而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再加上极具毅力,持之以恒的打磨,才造就了这刀法兼具的霸道灵活。 哪怕他朱异学了刀法去用,也很难发挥出十之二三的威能.... 这才是劝阻的原因。“额?” 陈宴扯了扯嘴角,很是拎的清,放弃得极快,“那还是看看就好了.....” 十年? 没有那天赋,也不想去吃那苦.... 有时间还不如去精进马槊! “砰!” 蒙面灰衣人收剑,抽身暴退,气息开始变得急促,开口道:“你是我迄今为止,所遇到过的最强大对手.....” “陆藏锋应该不是本名吧?”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能将自己逼到这一步的,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毕竟,金字塔尖的存在,又不是什么大白菜.... 但活着的用刀巨擘,蒙面灰衣人搜肠刮肚,也没一个能对得上。 尤其达到那一步的,谁不是桀骜不驯,还会心甘情愿做护卫的,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需要知道!”陆藏锋冷冷道,并没有回答的想法。 “好吧,你不愿说,在下也勉强不了.....”蒙面灰衣人无奈耸耸肩。 没办法,以他如今的实力,能做到五五开,已实属不易,想要拿下逼问,无异于异想天开。 “热身结束....” 陆藏锋眸中闪过一抹异色,淡淡道:“接下来该结束了!” 说着,纵身跃起,速度暴涨,朝前杀去。 “等等!” “他之前一直没认真.....” 眼前这一幕,让蒙面灰衣人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这家伙跟自己大战数十回合,是在摸底,也是打给他主子观赏的.....“砰!” 陆藏锋转瞬即至,蒙面灰衣人被迫橫剑格挡,“这力量比之前强了三倍不止.....” “如此霸道的力量,他还能收放自如,随意转向?!” 那一刻,蒙面灰衣人都惊了,目瞪口呆.... 这刀客就跟换了个人一般,他劈砍落空因惯性坠落的刀,居然还能随心所欲转向,再次劈砍向自己。 恐怖的掌控力。 以及,步步紧逼的压迫感..... “以柔克刚?” “天真!” 陆藏锋打量着疲于奔命的蒙面灰衣人,轻蔑一笑,声音中充斥着不屑。 他一力可破万法。 “砰!” 蒙面灰衣人的剑被击落,刀刃距离他的咽喉,只剩下咫尺之距。 得亏他身法轻功无双,才堪堪躲避而过。 只不过千钧一发之际,陆藏锋的刀尖,勾掉了蒙面的罩子。 “面罩被打掉了.....” 王雄等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月光下,蒙面灰衣人露出了真容..... “长发?” “女人?” “这么年轻?” 陈宴一怔,眼睛都看直了,难以置信道:“好俊的一张脸!” 第183章 陈宴大人,咱们后会有期哦! 月光如碎银般泼洒在破庙,灰衣女子单膝跪地,颤抖的长剑斜插在身侧。 方才陆藏锋那凌厉的一刀,不仅削断了她束发的玄色丝绦,更将遮掩面容的灰绸面罩打得翻飞落地。 三千青丝如墨瀑倾泻而下,在夜风里轻扬,映衬得她肤色欺霜胜雪。 眉眼盈盈似藏着两汪秋水,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既有剑客的凌厉,又含着几分未褪的稚气。 琼鼻小巧精致,不点而朱的唇畔还沾着些许血渍,反倒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艳丽。 月光勾勒出她流畅的下颌线,与脖颈处蜿蜒的淡淡血痕交织,美得危险又动人,宛如寒夜里悄然绽放的带刺玫瑰。 “她是个女人?!” “这杀光此地惊鸿会之众的,竟是个如此年轻的女人?!” 王雄也好,柳元景也罢,在场的世家子弟皆是面面相觑,震惊不已,看傻了眼。 因为这个索了惊鸿会,十几条人命的灰衣女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大不了他们多少岁..... 愕然的同时,对她的身份,也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她这岁数,能跟老陆打到这种程度.....” “那天资怕是不世出的奇才!” 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朱异,在看清灰衣女子容颜的刹那,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口中喃喃感慨。 他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比她差太远了..... 天赋异禀已经无法形容了,只有恐怖如斯四字,才能堪堪描述这可怕的习武资质! “没想到你是个女人!” “还是个极其厉害的女人!” 身为当事人的陆藏锋,看着那散落的青丝,整个人都乐了,叹道。 眼眸之中,是说不出的意外,还有些许敬意..... 无关性别,能在这个岁数,与自己缠斗那么久,就值得他的尊重! “你没想到的还多了去了!”灰衣女子轻咳一声,拔出被击落插在地上的剑,冷哼道。 “阿兄,你这关注点,是不是跑偏了些?” 回过神来的宇文泽,细品陈宴的话,有些愣神,提醒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开得越艳的花,越有毒啊!” 当听到“好俊一张脸”时,宇文泽明显从陈宴的脸上,察觉到了陶醉之感。 自家从不为女色所误的阿兄,怎么被那女剑客给迷住了?“哈哈!” “这不重要!” 陈宴摸了摸额头,咧嘴大笑,将目光转向陆藏锋,朗声道:“我改主意了,要是能抓活的,还是抓活的!” 俨然一副见色起意的模样。 此前说死活不论,是因为下意识觉得,这种追杀之人一般都是男的..... 谁能想到她长在了,陈某人的审美之上呢? 在情况允许的前提下,抓回来废了武功,收藏一二也不是不行..... “都听到了吧?” “接下来,一切该结束了!” 听到指令更新的陆藏锋,指了指陈宴的方向,沉声道。 旋即,纵身暴起,朝灰衣女子掠去。 这一次是动真格了,没有要留手的意思..... “是吗?” “尘埃落定以前,这话还是言之过早了!” 灰衣女子闻言,并未慌乱,反而轻蔑一笑,玩味道。 说着,从袖中抖出了,几颗药丸状的圆形之物,向前用力丢掷过去。 “嘣!” 陆藏锋以为是暗器,径直用手中刀格挡。 可在接触的刹那间,那几颗东西迸裂,释放出剧烈的浓烟,将两人的身形笼罩于其中。 里外的可视度,几乎为零。 “该死的!”陆藏锋略略嗅到有迷药的成分,当即屏住呼吸,骂了一句。 “陆藏锋,你真的很强,现在我不是对手.....” 灰衣女子趁此时机,没有任何犹豫,施展身法,朝后暴退撤离。 “哈哈哈哈!” “这女人还真是同道中人啊!” 目睹完全程的陈宴,不由地笑出了声,叹道。这玩光明正大的同时,也喜欢整点阴的,之前的暗器,以及现在的迷烟,跟他的操作如出一辙。 要是有机会,得好好与她交流一下心得..... “陈宴大人,咱们后会有期哦!” 在灰衣女子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后,身影迅速消失于天际,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接下来的猎杀对象,换成少爷了?!” 朱异握剑的手,骤然紧了几分,凝视着灰衣女子离去的方向,心中惊道。 那话绝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所以,有且只有这种可能! 朱异双眼微眯,那一刻是真的动了杀心..... “陈宴被这女人惦记上了?!”王雄等人听到这话,皆是一怔。 他们想不明白,她盯上陈宴的缘由又是为何呢? 总不会是刚才,要抓活的吧? 但又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后会有期?” “这女人倒是有点意思.....”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摩挲着下颌,喃喃道。 不知为何,陈宴莫名有些期待,他俩的下次见面.... 毕竟,后会有期就说明,她会再次出现。 他看上的东西,绝不可能再跑掉的! “陈宴大人,陆某既没有杀掉那女人,也未曾将她抓活的留下,有辱使命,还请治罪!”陆藏锋归来,躬身抱拳,说道。 “行了,没抓到就没抓到吧....” “又不是什么大事!” 陈宴闻言,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余光瞥向角落里的那人,喊道:“游显,过来!” “在。” 游显应声而来,开口道:“大人您吩咐!”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淡然一笑,吩咐道:“银蛇剑舞,通过这条线,去摸一摸这女人的身份.....” 大人物眼高于顶,不会收太多弟子,而天资高的人又太少了,尤其是像这样的。要知道她可比陆藏锋年轻了太多,却能打成这样..... 顺着这条线索,要探清楚她的身份,不会太难! “是。”游显颔首,应道。 “再带人根据这些家伙的来踪,将被那女人所杀的尸体汇聚起来,我要一个具体的人数!”陈宴又想了想,挥手道,“去办吧!” “遵命。”游显当即领着绣衣使者离去。 陈宴在吩咐完后,则是径直来到惊鸿会一众尸体前,先是扒开张啸风的衣服,又扒开了李山的衣服,似是在寻某种东西..... “陈兄,你这是在找些什么?”王雄见状,不明所以,走上前来,问道。 “特殊印迹。” 陈宴头也没抬,只是缓缓给出回答,并且手上动作未停,依旧在不断翻找。 豆卢翎若有所思,疑惑道:“你指的是江湖中,代表门派身份的纹身?” 江湖之中,部分门派,尤其是旁门左道,特别喜欢在门徒身上,打上门派的烙印,也就是那纹身刺青。 “嗯。” 陈宴应了一声,在拉开其中一具尸体的左后腰时,开口道:“找到了,居然是.....” 说着,将那处衣衫尽数拉开,将纹身展露无余。 王雄、豆卢翎、柳元景等人,在看清那印记的瞬间,瞳孔骤缩,失声诧异道:“四爪蟒纹?!” 面面相觑,皆从互相的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惊。 四爪蟒纹,差一爪就成真龙了..... “阿兄,这惊鸿会的野心,还真不小啊!”宇文泽呼出一口浊气,咬牙道。 宇文泽可以肯定,这盘踞泾州的“惊鸿会”,绝不是普通匪患那么简单.... “有意思,这泾州太有意思了!” 陈宴起身,接过朱异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笑道:“想要成龙的惊鸿会,还有追杀惊鸿会的神秘女子.....” “哈哈哈哈!” 柳元景神情凝重,问道:“陈兄,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单就今日发生之事,柳元景预感剿匪不会容易,但一定会精彩,必不虚此行。 “好好歇息,养精蓄锐....” 陈宴淡然一笑,仰头看向被乌云遮蔽的月亮,“明日奔赴安定,拜见明刺史!” 第184章 繁荣的安定城与无头尸体 日头刚攀上六盘山巅,泾州安定城外已是沸反盈天。 官道上的车辙被新填的碎石掩了旧痕,三列并行的车队碾过,惊起道旁野蔷薇丛里的麻雀。 波斯商队的双峰驼挂着银铃铛,驮着靛青染料与玻璃器皿,驼峰间晃荡的羊皮水囊折射着日光。 本地商贾的木轮车载满新收的糜子,金黄的谷穗在车辕上簌簌摇晃,与商队扬起的细尘搅作一片流动的金雾。 远处,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徐徐而来。 “这泾州的安定城,倒是比长安周边的一些地方,还要恢弘不少.......”阔落骑在马头,望着视线中逐渐清晰的城池,感慨道。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姿态。 “那是当然了!” 柳元景闻言,朗声笑道:“泾河流经整个泾州,土地肥沃,田里的产量极高.....” “又是西域道贸易的中转站,商业极其繁荣!” 柳元景所说的“西域道贸易”,换个后世更常用的说法,就是鼎鼎大名的“丝绸之路”! 而泾州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连接着中原与西域、北方草原与关中地区。 其境内有泾河及其支流形成的河谷通道,是重要的交通走廊。 通过这个枢纽,中原的物资、文化得以西传,西域的商品、文化也能东进,泾州此地想不富都难。 由于泾河的流经,更是重要的农业产业。 “这泾州有高山、深谷和关隘,皆是天然的防御屏障.....” 陈宴审视着在晨辉下,熠熠发光的安定成,目光中尽是深邃,心中暗道:“一旦脱离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跟他们的关注侧重点不同,陈宴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是,军事战略要冲。 要知道泾州地方,北控萧关,南扼陇山,东据子午岭,西倚六盘山,是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如突厥、柔然等南下的重要缓冲地带。 也是大周向外拓展势力、控制西北局势的前沿阵地。 那么倘若反之..... 而这就是大冢宰派他陈宴,前来的另一重要原因。 泾州必须控制在自己人的手里! “大人,看那城门处!” “泾州文武来出迎了.....”贺拔乐抬手,指了指城门方向,开口道。 城门楼上的牛角号呜咽而起,三十名甲胄鲜亮的骑兵分列官道两侧,长枪上的红缨被晨风掀起。 不多时,一众官员迎了上来,领头两位官员,面向陈宴,恭敬道: “下官泾州长史肖邻,见过陈宴大人!” “下官泾州司马祖珽,见过陈宴大人!” 朝廷派遣府兵前来剿匪的诏书,早已传到了泾州。 而大周诗仙早已扬名各州,要得到一份诗仙的画像,并不是什么难事..... 是故,早已看熟画像的两人,一眼就认出了此次剿匪的陈某人。 “两位大人这阵仗,弄得可是太大了些呀!” 陈宴翻身下马,朝肖邻、祖珽拱了拱手,打趣道。 柳元景、王雄、豆卢翎等人,亦是紧随其后,翻身下马。 “陈宴大人与诸位大人、将军,是来为我泾州剿匪的,自是不能慢待!”肖邻满脸堆笑,开口道。 祖珽当即接过话茬,上下打量着陈宴,嘴角勾起一抹谄媚之色,抬手朗声道:“早就听闻我大周诗仙一表人才,颖悟绝伦,风度翩翩,相貌堂堂.....” “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那惊为天人的模样,拿捏得恰到好处。 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只要有些消息渠道之人,都能知晓面前这一位,可是大冢宰跟前的红人! 攀上了他,日后飞黄腾达不是梦..... “哈哈哈哈!” 熟悉的商业互吹环节........陈宴开怀大笑,自谦道:“祖司马谬赞了!” “陈某可担不起啊.....” 说着,按了按手。 俨然一副极为受用的满意模样,还带着些许飘飘然。 “这几位大人亦是相貌不凡,器宇轩昂.....”“不知陈宴大人能否引荐一二?” 肖邻将早已注意到了,陈宴左右两旁的宇文泽、王雄、柳元景等人,恰到好处的询问道。 这些人年轻归年轻,但举手投足显露出的贵气,再加上还能跟在大周诗仙身边.... 不用想都能知晓,一定是世家子弟,还是出身于显赫世家! 多多结交,对日后的仕途,绝没有坏处。 “这位是河东柳氏,柳元景!” “这位是豆卢苌大将军之子,豆卢翎!” “这位是王铮大将军之子,王雄!” ......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抬起手来,一一介绍道。 只有一人被略过。 那位没被介绍的,恐怕就是晋王世子了........肖邻余光瞥了眼,被刻意跳过的宇文泽,心中嘀咕一句,笑道:“见过诸位大人!” “难怪气度不似凡人,原来都是高门之后!” “久仰!” 说着,抱拳行礼,将姿态放得极低。 宇文泽抿唇含笑,不见一丝被忽略的气恼之色,他深知自家阿兄如此所为,是在保护自己..... “肖长史客气了!” “不过是受家族荫庇罢了....” “不值一提!” 柳元景等人摆摆手,笑着应对。 “肖长史,明刺史呢?”陈宴见状,似笑非笑,开门见山问道。 肖邻听到这话,抬手一拍脑袋,说道:“瞧我这脑子,只顾着见到诸位大人激动.....” “忘了向大人通禀....” “明刺史公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不能来迎,还请见谅!” 言语之中,满是歉意。周围的祖珽等泾州官员,亦是连连附和,证实着这话的真实性。 “公务繁忙?” “这泾州刺史还真是傲慢!” 贺若敦脸色一沉,略有些不悦,心中暗道。 “无妨!” “公务要紧,可以理解.....” 陈宴则是没有丝毫情绪变化,淡然一笑,按了按手,体谅道。 但不经意间,眼眸深处闪过一抹耐人寻味之色..... 肖邻的说辞,一听就是场面话。 究竟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呢? 泾州二三把手都来了,还藏头露尾,猫腻恐怕不小..... “馆驿已备下宴席,为诸位大人接风洗尘!” “还请移步!” 肖邻极擅长察言观色,打了个哈哈,毫不犹豫选择了转移话题。 “不急!” 陈宴眉头微挑,将手按在肖邻的肩头,笑道:“这已经到了泾州,岂有不先见刺史之理?” “先拜访了明刺史,再喝酒吃饭也不迟.....” 陈宴这个人一身反骨,还喜欢唱反调。 明少遐想躲,那偏偏就不遂他的意! 好好看一看,这泾州刺史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陈宴大人说得对!” “是下官考虑不周.....” 肖邻稍显犹豫,当即同意道。 旋即,一行人在肖、祖二人的引路下,朝官署浩荡而去。东市的梆子声已此起彼伏,驼队的铜铃与马蹄踏碎石板路的霜花,驮着西域的香料、江南的绸缎,还有凉州运来的葡萄酒,在街巷间织成流动的锦缎。 城中央的钟楼飞檐上,风铃叮咚应和着人声。 三层楼高的望火楼巍然矗立,楼下早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排起长队。 卖胡饼的突厥汉子用生硬的汉话吆喝,笼屉里腾起的热气裹着孜然香气。 卖胭脂的妇人将螺子黛与口脂摆在柳编筐里,胭脂红与螺子青在朝阳下泛着柔光,引得官家娘子的丫鬟们驻足询价。 陈宴将安定城内的繁荣,尽收眼底,眉头微皱,心中暗道:“这安定城内,人来人往,商贸繁荣,安居乐业,可不像是被横征暴敛,兼并土地,盘剥百姓的样子啊!” 不对劲,一百分里有一万分的不对劲..... 这跟大冢宰所言的状况,几乎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呢? 州衙。 “刺史大人在房内批阅公文....” “诸位大人请!” 肖邻领着陈宴等人,通畅无阻地来到房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哐哐哐!” 祖珽则是快步上前,轻敲着紧闭的房门,“明刺史,陈宴大人前来拜访!” 可屋内没有任何回音。 “哐哐哐!” 祖珽再次敲门,又加重了几分。 屋内依旧是久久没有反应。 正当他又一次准备敲门之时,陈宴开口道:“朱异,把门踹开!” “是。” “砰!” 朱异应了一声,没有任何停顿,用力一脚将紧闭的房门洞开。 肖邻率先走入屋内,目光四处搜寻着明少遐的身影,却猛地发出一声惊诧:“明刺史.....啊!” 只见一具无头尸体,狰狞地倒在血泊之中...... 第185章 将诏书取来! 血腥味在屋内凝滞成雾,浸透锦缎的血泊中,一袭绯色刺史官服歪斜堆叠,金线绣制的云纹与禽鸟暗纹沾满暗红,褶皱间凝结的血痂如同狰狞的脉络。 本该穿戴乌纱幞头的位置空荡荡悬着,断裂的脖颈处翻卷着碎肉,白骨茬参差刺出,暗红血柱凝固成诡异的钟乳石状。 本该束着玉带的腰间以下只剩一截残躯,被利刃斩断的双臂以扭曲的角度瘫在身侧,绣着暗纹的袖口耷拉着,空荡荡的袖管里渗出黑红血渍。 也本该踏在皂靴中的双足不翼而飞,两条残腿切口处皮肉外翻,暗褐色血块堆积在断口边缘。 “刺史官服....” “相同的身量.....” 肖邻错愕地望着,地上血泊中的那具尸体,根据捕捉到的信息,得出了一个惊骇的结论:“他是明刺史?!” “刺史大人遇害了?!” 那一刻,最先踏入屋内,目睹这惨状的肖邻,整个人僵直在了原处。 眼眸之中,是各种异色浮动..... “明刺史被行刺了?!” “还被砍去了头颅与手脚?!” 柳元景亦是震惊不已,倒吸几口凉气,竭力平复着胸中的悸动。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 只是像这样头颅没了,手脚也没了的残骸,还真是头一次见! 这是有何等的深仇大恨啊? “敢在官署公然以这等残忍手段,刺杀一州刺史,何人竟有如此胆量?” 王雄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依旧保持着冷静,驱动脑子运转,喃喃自语道:“又是怎么办到的?” 俨然一副疑惑的模样。 这里是州衙,是官署,应是泾州最为安全之处,才对啊.... 结果,堂堂刺史,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凄惨地死在了,自己的州衙之中?! 百思不得其解啊! “还没开始剿匪,泾州刺史就遇害在了州衙.....”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衙!” 贺若敦瞅着那尸体,脊背发寒,喉结上下剧烈滚动,睫毛不住颤抖,下唇被咬出深深的牙印,连连后退数步,叹道。 言语之中,是说不出的恐惧。 再串联上这几日,所发生的诡异事情,尤其是那阴森破庙,贺若敦更是有些慌了神..... 想要返回长安的心,再逐渐升腾.....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中,屋内的氛围开始往不受控的方向而去。 “都给我闭嘴!” “安静点!” 陈宴从那具残尸上,收回目光,环视左右后,厉声喝道。 “安静!” 朱异见状,亦是运足内力,随之配合附和,将躁动之声暂时强势压下。 顷刻间,屋内变得鸦雀无声,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陈宴面无表情,径直望向肖邻与祖珽,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发号施令道:“肖长史,祖司马,即刻封锁明刺史身亡的消息!” “在场任何人,不得外传!” “若有违背者,立斩不赦!” 说罢,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由陈宴自己带来的一众世家子弟。 麻烦当头,他绝不容许出丝毫差池。 “嘶~好强的威势!” “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吗?” 豆卢翎被那一眼,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心中暗道。 之前的陈宴太过于随和,让他下意识误以为,这是个和善之人..... 此时此刻,压迫感扑面而来,这才是统军之人的气势。 豆卢翎在他父亲身上见过,这双方甚至不遑多让! “陈宴大人,按规矩刺史遇害身亡,当快马上报长安,请朝廷处置才是.....” 肖邻闻言,若有所思,对陈宴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质疑:“这擅自封锁消息,不合章程!” 陈宴目光一凛,审视着肖邻,沉声道:“你该清楚,明刺史惨死的消息,一旦放出去了.....” “别说安定,整个泾州都会人心惶惶,惴惴不安!” “若是传到了匪患耳中,你们觉得惊鸿会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陈宴咬字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听得王雄、柳元景、宇文泽等人,连连点头。 刺史的死讯传出,泾州的局势与人心就乱了.....还会助长屡剿不绝之匪患的气焰,甚至有极大可能会趁虚而入! 后果不堪设想。 “陈宴大人,你说得在理....” 肖邻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但隐匿刺史死讯的责任,无论是下官,还是祖司马,都担待不起啊!” “恕难从命!” 饶是肖邻再不愿得罪陈宴,也不敢听其命令行事。 这位爷是大冢宰宠臣,又是受命前来剿匪的,却并非泾州主官。 他们一旦擅作主张了,仕途就完了,轻则止步,重则贬谪..... 其中利害,肖邻又怎能不清楚? “是啊!” 祖珽亦是心知肚明,当即抱拳道:“还望陈宴大人能够,体谅下官几人的难处.....” 其余屋内泾州官员,亦是连连附和。 “陈兄的应对没有问题.....” 王雄双眼微眯,不由地摇摇头,心中喃喃:“但泾州官员们,也绝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去赌!” 这是一个很是棘手的麻烦..... 而且,双方的出发点,都没有问题。 一根筋两头堵。 若是换作他王雄来,一时之间,也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置.... 毕竟,强行为之,必将引起双方的矛盾对抗。 “放心,你们的难处,陈某理解.....” 陈宴不以为意,淡然一笑。 顿了顿,朝朱异招招手,又继续道:“将诏书取来!” 俨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根本不见丝毫着急之态。 朱异颔首,从怀中取出了,由绢帛细细包裹的物件,递了上去。 “诏书?” “什么诏书?” 泾州官员也好,长安的世家子弟也罢,听到这话,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陈宴接过后,不慌不忙,将诏书摊开在众人眼前,朗声道:“肖长史,祖司马,二位看看这诏书.....” “陛下授我节制泾州军政之权,且可先斩后奏!” 这诏书原本是,万一局势不利,用来控制泾州的....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陈宴必须当机立断,将两大权力提前亮出,以稳住局势! “节制泾州军政?!” “还有先斩后奏?!” 王雄、柳元景等人猛地一怔,只觉脑子嗡嗡的。 十五岁的陛下并未亲政,也没有实权,朝中之事都是大冢宰与几位柱国说了算.....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大冢宰对陈宴的信任重视,竟到了这个地步?! 这两大权力意味着什么,世家显贵出身的他们,还能不清楚吗? “真是节制泾州军政?!” 肖祖二人直勾勾地盯着,那封诏书上的白纸黑字,以及反复确认所盖大印。 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这短短的几个字,代表着面前这位爷,无泾州总管之名,有总管之实。 在泾州的权力,比刺史还大! 而宇文泽、贺拔乐等人,却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澜,早已见怪不怪了..... 毕竟,在秦州之时,他们就已经见识过了.... “两位大人,现在可以照我说的话,去办了吧?” 陈宴审视着他们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任何责任,皆有陈某一力担之!”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当然,明刺史的死讯,倘若传出去一丝一毫,必问责你二位了!” “遵命!”肖邻、祖珽闻言,没有任何犹豫,齐声应道。 陈宴抬手,指了指地上的血泊,吩咐道:“朱异,陆藏锋,去检查这具尸体的伤口,以及致命伤....” “是。”两人应声而动。 半炷香后。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问道:“如何了?” “这具尸体的头颅、手脚,是如何失去的?” “可是被用剑斩去?” 第186章 陈宴的头脑风暴 “不!” “并非是利器.....” 朱异起身摇头,脱口而出。 “更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而成的!”陆藏锋接过话茬,沉声补充道。 “对!”朱异重重点头。 两人的观点,出奇得一致。 血泊中的尸体,无论是头颅,还是手脚,皆是由猛兽咬断。 “嗯....” 陈宴轻轻应了一声,陷入了思考之中。 柳元景似是想到了什么,走上前来,试探性问道:“陈兄,你刚才是在怀疑,明刺史的死,是那灰衣女子所为....?” “被用剑斩去”这几个字,让柳元景敏锐地留了心。 因为,他们昨夜才遇到了,一个用剑的神秘高手..... 陈宴收回思绪,呼出一口浊气,耸耸肩笑道:“但很可惜并不是....” “那猛兽是如何进入这州衙?” “又是如何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杀死明刺史,还撕咬带走手脚的呢?” 宇文泽摩挲着下颌,脑中飞速运转,提出了心底接连浮现的疑惑。 第一个疑点,州衙戒备森严,猛兽是如何入内的呢? 第二个疑点,明刺史遭受猛兽袭击,必定会呼救,也会有声响异动,为何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三个疑点,猛兽在杀害明刺史后,是如何逃走的? 要知道屋外,可是连一点血迹都没有的啊! 诡异.... 匪夷所思.... “会不会是惊鸿会所为?”寇洛想了想,提出个猜测。 豆卢翎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反问道:“要是惊鸿会这么厉害,早就对明刺史下手了,又怎会被围剿那么多次呢?” 惊鸿会看似最有嫌疑,却是嫌疑最小的.... 但凡有这种本事,就不会被动挨打了!“也是啊,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贺若敦点头认同,似是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寒颤,缩着身子,小心翼翼道:“总不会是妖魔作祟吧?” 不知为何,一回想起那阴森森的破庙,贺若敦就胆战心惊的.... 总感觉泾州怪怪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再加上明刺史的诡异之色,那种感觉愈发浓烈.... “陈兄,陈兄!” 柳元景推了推一言不发、还走神的陈宴,喊道。 “怎么了?”陈宴回过神来,问道。 “陈兄,你是主心骨,得赶紧拿个主意啊!”柳元景目光凛然,沉声道。 陈宴单手背于身后,摩挲着指腹,将目光投向肖邻,吩咐道:“肖长史,对外宣称明刺史积劳成疾,这几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这段时间内,一切公务呈到我这里!” 这对外宣称,只是稳住局势,不生动乱的权宜之计.... 陈宴需要时间,来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去应对! 临危不乱,这位陈宴大人还真是沉稳........肖邻望着面前,这位有出乎寻常冷静的年轻人,心中评价一句,应道:“遵命。” 陈宴转头看向柳元景,意味深长道:“柳兄,这几日要辛苦你了.....” 陈宴要把控大局,思索应对之策,自是不可能被琐事绊住脚.... 而柳元景是河东柳氏,精心培养的子弟,政务能力不会有问题,由他来维持泾州运转,不成问题! “明白。”柳元景心领神会,欣然接受。 他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历练一二,为日后出仕积累经验。 陈宴抿了抿唇,指向地面上的血泊,有条不紊安排道:“肖长史,收敛这具尸体,安排仵作验尸!” 朱异与陆藏锋是查探过了,但他俩终归不是专业的..... 要查明死因与缘由,陈宴还是需要一份专业的报告! “是。”肖邻应道。 “那筵席就免了....”陈宴摆摆手,继续道,“先带我们去落脚之处吧!” “好。”肖邻颔首,与祖珽相视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群人向外走去,王雄落后陈宴半个身位,用余光瞥了眼他,心中暗道:“瞧他这凝重的神情,看来短时间内也没头绪.....”要剿匪,要查明刺史死因,要稳住泾州局势..... 这压在肩头的担子,不是一般的重! 换作他王雄,恐怕早已手足无措了.... ~~~~ 馆驿。 夯土墙面抹着米白垩灰,却掩不住岁月侵蚀的裂痕,墙根处蔓延的墨色苔藓如同泼洒的水墨,在灰白底色上洇出深浅不一的纹路。 每间客房的门楣都雕着忍冬纹,只是朱漆剥落处露出灰白木茬,倒像是刻意勾勒的飞白。 菱形木格窗糊着泛黄的桑皮纸,窗棂交叠处垂着褪色的茜色流苏,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 房间外。 陈宴顿住脚步,开口道:“朱异,我要一个人静静.....”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陈宴需要好好捋一捋。 独自进行头脑风暴..... “是。”朱异闻言,应道。 在陈宴进去关门后,就守在了外边。 但凡没有重要的急事,不会让任何人打扰自家少爷的。 陈宴坐在了桌边,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口中喃喃:“首先,刚到泾州地界,就遇到了那装作受困,做局设伏的女人,说明.....” 言及于此,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同时目光陡然一凛。 那折射的事情很简单,他们的行踪早已泄露..... 否则,也不会刚巧出现在,必经之路上。 陈宴将慕白芷之事理好后,又再次陷入了思考,“其次,那个灰衣女子在追杀惊鸿会之人.....” “也就是说,有第三方势力也在剿匪!” 不知名姓的“第三方势力”,同样在杀他们的目标对象。 游显那儿暂时还没摸到,那灰衣女子的具体身份....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以尝试拉拢,尝试联手.... 先生说过,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陈宴起身,走到了床榻上躺下,仰头望着顶,心中喃喃:“而最扑朔迷离的还是,州衙里的那具无头的尸体!” “身着刺史官服,但他是不是明少遐,却是个问题!” 肖邻、祖珽也好,柳元景、王雄等人也罢,都根据那官服,还有那体型,先入为主,认定死者是泾州刺史明少遐。 但陈宴从始至终,都持怀疑态度.... 官服任何人都可以穿,偌大个泾州,身型相近者,一抓一大把,并不能如此武断成立! 只是倘若那不是明少遐,又会是谁呢? 真的明少遐又去了哪儿,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问号,全是问号..... 陈宴将左腿搭在右腿之上,轻咬嘴唇,自言自语道:“我受大冢宰之命,借剿匪之名来查明少遐....” “刚入泾州官署,“他”就离奇惨死暴毙.....” “这世上真有那么凑巧之事吗?” 所有的事情,过于偶然了,那大概率就不是偶然了。 陈宴越看越觉得,“明少遐之死”更像是,消息走漏后,做出的应对.... 可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儿呢? 又是一个疑惑点。 陈宴猛地一拍脑袋,“哦对,差点忘了还有这安定城.....” ~~~~ 不知过了多久。 “哐哐哐!” 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传来朱异的声音:“少爷,这天色已经晚了,要不要命人送些餐食来?” “不用了......” 陈宴翻身下床,推开紧闭的房门,看向朱异,说道:“叫上阿泽,我们去城内街上吃!” 干饭是一方面,他还要顺带验证一些东西..... —— 祝大家端午安康,求个免费的五星书评~~(*^▽^*) 第187章 安定街头馄饨摊 夕阳沉入城楼飞檐,绛紫色暮霭漫过青石板路,将安定城的街巷染成流动的琥珀色。 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灰瓦间袅袅升起,混着烤羊肉的焦香、蒸馒头的麦香,在晚风里织成细密的网。 “把你的老婆给我,然后我给她盖上被窝...” “兄弟别误会我...” “我没牵她的手...” “其实你不用这样,那么的提心吊胆...” “我只是心疼她流泪的脸庞....” “你把你老婆给我,你一个人也洒脱....” “你虚假的爱情让我来背锅!”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走在安定的街头,用爱情转移的调子轻哼着。 茶馆檐下的灯笼次第亮起,橘色光晕摇曳在斑驳的砖墙上。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惊起檐角归巢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挂着酒旗的酒肆。 酒肆里传来猜拳声、琵琶弦音,混着新酿米酒的甜香飘出雕花窗。 卖馄饨的梆子声从巷尾传来,木勺搅动骨汤的轻响,与更夫腰间铜铃的叮咚应和。 走在右侧的宇文泽,听着那依旧听不懂的歌谣,好奇地问道:“阿兄,这是想到应对之策了?” “没有。”陈宴耸耸肩,如实回道。 “那阿兄这心情,看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宇文泽闻言,打量着陈宴的神色,不明所以,问道。 宇文泽对自家阿兄这状态,看不懂,也不明白,更不理解.... 刺史死了,可是一个棘手的大麻烦啊! “人嘛,总是绷着一根弦,很容易断的....”陈宴不慌不忙,随性笑道,“不如出来走走,换换脑子,看看有没有新的思路!” “有道理....”宇文泽颔首,颇为赞同这个说法。 他正准备学着放松心情之际,却猛地听陈宴话锋一转,问道:“阿泽,你说这安定青楼的姑娘,又是何种滋味?”说着,陈宴抬起手来,指了指远处东边,莺莺燕燕揽客的风尘之地。 不知为何,莫名怀念起了在五一广场看腿的日子.... 那是个谜一样的地方,超过十点后,每晚一个小时,女孩子穿的衣服就会越来越少,凌晨三四点,真的就是裹一块布出门。 富贵我就淫,威武我便屈,色诱我顺从,不打我先招。 “???” 宇文泽面对这突变的画风,满脸问号,扯了扯嘴角,提醒道:“阿兄,现在去寻欢作乐,不太合适吧?” “逗你玩的....” 陈宴看着认真的宇文泽,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轻拍他的肩膀,笑道:“咱们出来觅食的,尝尝安定街头的美味!” 只要手里有米,咯咯哒什么时候都能找,陈宴还没色令智昏到那个地步,拎得清轻重缓急.... 不过是瞧这傻弟弟,板着一张脸,愁眉不展的,想拿他寻开心罢了! 四人途经一处馄饨摊时,宇文泽轻轻嗅了嗅鼻子,被那飘荡的香气勾住,说道:“阿兄,这馄饨好香啊!” “那就吃这个....” 陈宴见状,淡然一笑,喊道:“老板,来四碗馄饨!” “好嘞,四位先坐,马上就好!”馄饨摊老板满脸堆笑,连忙应道。 四人围着一张斑驳的老方桌,就着矮板凳坐下。 宇文泽余光瞥了眼,人来人往的街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阿兄,走在这街头,弟有一困惑,越想越不解.....” “说来听听。”陈宴闻言,漫不经心道。 “你说这泾州,被治理的井井有条,民康物阜,说是政通人和也不为过吧?”宇文泽极目远眺,从左到右,将所及之处的景象,尽收眼底,问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可就是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会有匪患呢?” 关于这个困惑,宇文泽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走在这街头时,困惑愈发加深..... 按理来说,匪患盗贼横行,是要在食不果腹,天灾连连,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兵荒马乱,才会容易形成的....正常人谁会在能活得下去,还可以活得不错的情况下,去做那些杀头的活计呢? 这有悖常理啊! “问得好!” 陈宴打了个响指,看向宇文泽的眸中满是赞许,叹道:“阿泽,你如今这洞察力,大有长进了.....” 就这一问题,堪称直接切中要害,握住了关键点! “那阿兄对泾州的怪异现象,是作何看法呢?”得到肯定的宇文泽,迫不及待追问道。 “我也不清楚.....” 陈宴笑着摇了摇头,沉声道:“所以才叫你来,这街头走一走!” 同样的困惑,宇文泽发现了,陈宴当然也发现了.... 但他也无法对此,作出合理的解释。 毋庸置疑,这要比秦州的问题,棘手太多了! “原来阿兄早就察觉了这问题,是想出来寻寻思路.....”宇文泽恍然大悟,心中暗道。 难怪他说这个节骨眼上,阿兄不在馆驿思索对策,还偏偏叫上自己来街头散步..... “客官,热腾腾的馄饨来咯!” “四位请慢用!” 馄饨摊老板端着木托盘,将四碗馄饨摆在了桌上,笑道。 数个时辰的脑力运作,陈宴早已饥肠辘辘,当即用勺舀起个皮薄馅大的馄饨,咬了一口,“咦”了声后,问道:“老板,你这馄饨馅里加了什么?” “味道很别致啊!” 陈宴的口齿间,有种从未遇到过的留香..... “听客官的口音,是外乡人士吧?” 馄饨摊老板用粗帕,擦了擦手,笑着解释道:“这是咱们泾州独特的香料,很是滋补提神....” “我等是凤翔人士,来泾州游历.....”陈宴颔首,淡然一笑,开口道:“在下观安定城内这繁荣景象,百姓安居乐业,一切井井有条,可不输京城长安啊!” 俨然一副惊诧的意外模样。 “那是因为我们泾州,有一位顶好顶好的父母官!” 馄饨摊老板闻言,几乎是脱口而出:“多亏了他宵衣旰食的治理,才有了泾州如今的盛况!” 在提及那位“父母官”时,馄饨摊老板略显疲态的双眼中,泛起了明亮的光泽..... 是溢于言表的崇敬! “哦?” 陈宴眉头微挑,将口中的馄饨咽下后,道:“愿闻其详!” “不知这位青天是何人?” “在下也想瞻仰一二!” 那反应好似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一般.... “他说得不会是明少遐吧?” “以阿兄的聪慧,难道还能猜不出来?” 默不作声的宇文泽,目睹这一切,心中疑惑嘀咕,猛地似是想到了什么,“不!” “阿兄是在套话.....” 显而易见,他的阿兄并非是一无所知,而是想从街头百姓的口中,问出他们对刺史明少遐,最为真实的评价。 “乃是我泾州爱民如子的刺史大人!” 馄饨摊老板目光坚定,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又兴致勃勃道:“客官你是不知,明刺史大人治理泾州这些年,日子是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也能吃得饱饭了......” “要是没有明大人,我还不止在哪儿乞讨嘞!” 第188章 客官你这是因何发笑呀? 馄饨摊老板的话一出口,顿时就引来了周围桌食客的附和,连声道:“就是就是!” “没有明大人,就没有如今的泾州!” 同桌的蓝衫男子,放下手中的勺子,朗声道:“前些年遭灾的时候,明大人可没少顶着压力,给咱们泾州平民百姓放粮!” “若非明大人,我怕是早已饿死了....” 提及“遭灾”与“放粮”之时,蓝杉男子的字里行间,都是感激之情。 那可是泾州几十年难遇的大旱呀! 地里的庄稼,几乎是颗粒无收.... 百姓处于濒死的边缘,快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 可朝廷却是视而不见.... 还是明刺史力排众议,顶着那巨大的压力,开仓放粮,救活了泾州百姓! 他们的命是贱,却一直念着恩。 别桌的白袍中年人,接过话茬,补充道:“明大人治下,更没有别州的苛捐杂税!” “每年每家每户,都能有不少的剩余.....” 据白袍中年人所知,旁边的州贪官污吏,常常巧立名目,盘剥百姓。 誓要压榨干老白杏的最后一滴油水。 而反观他们的明刺史,明大人,却是清正廉洁,两袖清风,爱民如子,大公无私,高风亮节,克己奉公.... 谁能不爱戴这样的父母官呢? “明大人年年春耕之时,还会亲自带着官吏下田耕种!” ...... 周围的食客商贩,越说越起劲,你一言我一语,兴致昂扬阐述着他们刺史大人的“政绩”。 明少遐在泾州的口碑,还真不错呢........陈宴眨了眨眼,在心头评价一句,抿唇轻笑,开口道:“在下听闻明大人剿匪不利,令那惊鸿会坐大,危害乡邻百姓.....” 但他的还未说完,就遭到了蓝杉男子的反驳:“这怎能怪在明大人身上呢?” “分明就是那贼匪,太过于狡诈了!”蓝杉男子说得振振有词,字里行间都在维护明少遐.... 甚至不惜将责任归结于,匪患惊鸿会的身上! “没错!” 白袍中年人亦是自发维护,附和道:“每次明大人率军,前去围剿惊鸿会....” “那群贼匪就会跟滑腻腻的泥鳅一样,钻进深山之中,让明大人无功而返!” 对于刺史大人的努力,他们这些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绝不容许任何人诋毁! 陈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看着面前这些出奇一致的百姓,他不由地想起了,曾经后世的某个群体..... 狂热追星的粉丝。 它们的眼中只有自家哥哥,绝不容许任何人诋毁自家哥哥..... 简直太像了! 边上一书生模样的男子,忽然摇头晃脑地开口:“我听说朝廷,派下了大军,前来泾州协助明大人剿匪!” “而且,此次领军之人还是,那位戡乱秦州的少年军神!” 言语之中,一半是崇拜,一半是卖弄。 “你说得莫非是,那位文武双全的大周诗仙?!”馄饨摊老板听到这话,猛地一怔,诧异道。 大周诗仙的名头,配上诗会醉酒斗王谢脍炙人口的故事,在天官府的刻意推动下,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 再加上秦州戡乱,打下的赫赫威名.... 陈宴已经被塑造了“英雄”,声名如日中天,就连贩夫走卒都知其轶事。 而身处现场的“当事人”,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他怎么也没想到,套明少遐的在百姓心中的评价,居然还能扯到自己身上来。 “正是那位少年英才的陈宴大人!” 书生眉飞色舞,昂首道:“今日我还看到,肖长史他们出城相迎呢.....” 肖邻率泾州文武相迎时,这书生正在边上凑热闹。只是离得太远,并未看到陈宴的真容。 但这并不影响他夸夸其谈..... “有陈宴大人相助,那区区匪患必定涤荡一空!”馄饨摊老板猛地一拍手,朗声道。 周围议论的食客商贩闻言,皆是连连点头,对那位“大周诗仙”“少年军神”,充满了信心.... “阿兄才是真的声名远播,天下谁人不识君啊!”宇文泽见状,余光瞥向不知何时,陷入沉思中的陈宴,心中暗叹。 眸中满是崇拜。 宇文泽也想有一天,能像自家阿兄这般名满天下.... “哈哈哈哈!” 就在周围众人七嘴八舌之际,忽得响起了一阵肆意的大笑声。 离得最近的馄饨摊老板,被陈宴的突然之举,吓了一大跳,退后半步,问道:“客官你这是因何发笑呀?” “这位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蓝杉男子见状,亦是仔细观察着仰天大笑的陈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那目光像是在,戒备中邪之人一般.... “我懂了!” “这一手还真是高明啊!” “换了其他人前来,还真没办法应对.....” 陈宴并未搭理周围人,更没心思理会他们怪异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在那说话。 那一刻的他,豁然开朗.... 诚如老爹所言,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破局之法已在胸中! 宇文泽见状,尤其是听到陈宴的话,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问道:“阿兄,莫非是已经,想到了对策?!” “正是!” 陈宴轻声应了一句,旋即站起身来,“咱们走!”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随手丢给了馄饨摊老板。 “是。” 三人颔首,紧随其后。 “这年轻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馄饨摊老板望着陈宴离去的背影,疑惑不已,小声嘟囔道。 顿了顿,盯着手中的银子,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出手真是阔绰啊!” 那银子他掂了,足足有十两..... 都能买两千碗馄饨了! 不理解,但是很兴奋! 书生咂吧着嘴,议论道:“出手就是这么多银子,那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呀?” ~~~~ 馆驿。 房间内。 “陈兄,你这个时辰急匆匆,召我们前来.....” 刚一进门的柳元景,就迫不及待问道:“可是有了妥善处置,明刺史之死的头绪?” 来的人不止是他,王雄、豆卢翎等人亦是齐聚,目光皆投向了同一个人。 “然也!”陈宴似笑非笑,轻敲桌面。 “不知陈兄有何对策?”豆卢翎按捺不住好奇心,追问道。 “是啊,陈兄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贺若敦出声附和。 “重操旧业!” 陈宴抿了抿唇,吐出了意味深长的四个字。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极其紧要之事,需要王兄你们去办.....” “不仅事关剿匪成败,更是关乎咱们这些人,在泾州的安危!” 第189章 因为明少遐没死! “陈兄,是发生了什么吗?” “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局势怎么变得如此严峻了?” 王雄闻言,与豆卢翎相视一眼,无声交换意见后,率先开口提出了疑惑。 王雄也好,豆卢翎也罢,亦或者是在场其他人,都不明白这才过了没多久,怎么就上升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有这么夸张吗? 陈宴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沉声反问道:“王兄,你觉得我像是在说笑?” “在危言耸听吗?” 那神色之中,罕见地出现了严肃之态。 “不像....” 王雄直勾勾地盯着陈宴,缓缓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 顿了顿,又继续道:“但那区区惊鸿会匪患,也不至于突然这般危急了吧?” 豆卢翎亦是点点头,无声表示赞同。 他们对陈宴的话,将信将疑..... 因为着实联想不到,在什么状况下,局势能恶化到威胁安危的地步..... 惊鸿会匪患乌合之众,不足为虑,泾州刺史之死,也牵扯不到自己的身上。 那又能是什么呢? 陈宴淡然一笑,指节轻敲桌面,意味深长道:“倘若惊鸿会匪患,加上泾州那些世家,以及泾州兵呢?” 他的语速并不快,足以令在场每一个人听清.... “什么?!” 豆卢翎猛地一怔,瞪大了双眼,声音中充斥着难以置信。 “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雄攥紧了拳头,愕然地望着陈宴,惊诧道。 那一刻,原本还将信将疑的众人,陡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区区一个惊鸿会匪患,疥癣之疾,的确是不足为虑。 可一旦加上了泾州世家,还有泾州兵,那就是内忧外患的大问题了! 如果这个假设是真的,那他们就是入了狼窝,就带进安定城的这点人马,还不够人家吃的.....“字面意思。”陈宴将面前众人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再次缓缓吐出四个字。 “如果泾州世家,泾州兵,与惊鸿会里应外合.....” 贺若敦喃喃自语,在脑中推演着局势,却猛地顿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他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三者联合的结果,细思极恐,有兵有粮有内应有外援.... 板上钉钉的死无葬身之地! “陈兄,旁的就无需多言了,我相信明镜司的消息渠道....” 王雄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看向陈宴,沉声道:“你就直接告诉我们,要我们做什么吧!” 王雄很清楚,陈宴或许有夸大其词的可能,但没有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们的理由..... 而且,陈宴的手中,还握有朱雀卫,能刺探到他们难以获悉的讯息。 “嗯。” 豆卢翎眉头紧蹙,在心中迅速做出决断后,朝陈宴抱拳,朗声道:“我豆卢翎遵陈兄命令行事!” 没有任何犹豫,果断选择相信。 惊鸿会能屡剿不灭,说与泾州世家没有关系,他是不相信的.... 有了两人的率先站队,其他人亦是紧随其后表态。 陈宴对这顺利的推进,并不意外,这些被精心培养的世家子弟都是聪明人,拎得清局势,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诸位皆是出身武将世家,令尊亦是我大周能征善战的将军.....” “想必自幼耳濡目染之下,家学渊源不会差吧?”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陈兄放心....” 豆卢翎敏锐地听出了弦外之音,昂首道:“我等兵书了然于胸,弓马娴熟!” 王雄等人连连点头,俨然一副自信的模样。 武将世家的家学渊源是什么? 自然只能是,行军打仗的本事了.... 而身为嫡子的他们,那是从小被调教的,父亲在这方面极其严格! “要控制泾州,就得先控制泾州军权....”“而且宜早不宜迟!” 陈宴淡然一笑,左手撑在桌面上,直入主题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准备于明日,抽调泾州兵中身强体壮的精锐,分成六部,由你六人各自统领一军!” 显而易见,陈宴着手破局的第一步,就是要拆了泾州的暴力机器! 再抽其精锐,由自己人掌控,杜绝兵匪联合的可能性.... 而且,他有节制泾州军政之权,并以出兵剿匪的名义整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 “好。” “我王雄绝不会,辜负陈兄的信任!” 王雄拱了拱手,朗声应道。 “我豆卢翎也是!”豆卢翎两眼放光,附和道。 寇洛,贺若敦,封孝琰,梁士彦等开府将军之子,亦是迫不及待表态。 原因无他,终于能够独自掌军,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 陈宴的目光扫向了,右手边上的贺拔乐,吩咐道:“剩下的老弱残兵,就由你来统领了!” “是,属下遵命!” 贺拔乐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接受了命令。 更没有因为,没分到精锐而不满。 他是跟随秦州戡乱的部将,比谁都清楚,在陈宴大人手下,领老弱残兵也是能建功立业的。 “诸位,掌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打乱原有建制.....” 陈宴眨了眨眼,叮嘱道:“并将自己的亲信私兵为骨干!” 打乱原有建制,就是为了兵不识将,将不识兵.... 或许会暂时降低战斗力。 但却能够确保掌控力,不会被内鬼反噬,使麾下兵士脱离掌控作乱。 “明白。”x6 王雄等人颔首,齐声应道。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早已各自有了规划蓝图.....陈宴轻拍额头,好似后知后觉道:“我差点忘了,诸位的父亲,都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 顿了顿,又继续道:“陈某也正好瞧瞧,祖父昔年麾下大将,哪一位的统兵征战之法,最为独到!” “那陈兄就拭目以待吧!” 豆卢翎闻言,余光瞥了眼众人,开口道。 神态之中,颇有要一较高下之意。 王雄等人亦是不遑多让。 “阿兄这手高啊!” “用父辈与家族荣誉裹挟挑唆,不怕他们不卖力!” 目睹这一幕的宇文泽,叹为观止,心中暗道。 君不见王雄等人,在他阿兄那句话后,看对方的眼睛里,火星子都快出来了。 毕竟,身为二代,尤其是嫡子,都想证明自己,更不敢辱没了父辈的威名,不然真就丢人丢大发了..... 但宇文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陈宴这巧妙的操作,不仅是为了激出他们的好胜心,以相互竞争,使其有主观能动性,提升战力,避免出工不出力的状况。 还是为了分化瓦解,杜绝后院起火的可能性! 对这六位老爷子旧部之子,并没有完全的信任,细节地又防了一手。 “那我就等着为诸位请功了!” 目的达成的陈宴,起身抱拳,朗声大笑道。 旋即,拿到陈宴统兵手书的六人,快步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了还未收到任务的宇文泽。 他有些摩拳擦掌,问道:“阿兄,不知需要我做些什么?” 俨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阿泽,上次我在秦州筹备葬礼的流程,你应该没忘吧?”陈宴淡然一笑,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一次就由你,来为泾州刺史明大人....发丧!” 宇文泽愣了愣,不明所以,疑惑道:“阿兄,白日里封锁明刺史的死讯,不就是为了避免泾州动荡吗?” “为何突然之间,就要发丧了?” 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玩味,似笑非笑,一字一顿回道:“因为明少遐没死!” 第190章 红叶 “什么?!” “阿兄,你...你刚才说什么?!” 宇文泽瞪大了双眼,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嘴唇微微颤抖着张开,指尖不受控制地轻轻发抖,整个人像被定格在原地。 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似听到了极其匪夷所思之事般。 “泾州刺史明少遐,还活着!” 陈宴换了个更详细的说法,重复道。 顿了顿,又补充解释道:“今日所见那具身着刺史官服的残尸,并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在陈宴此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头脑风暴之时,仵作的验尸报告也到了..... 上面的内容,印证了他的猜测。 宇文泽深吸几口气,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解道:“明刺史这样的好官还活着,又为何要为他发丧呢?” “咱们不应该竭力营救吗?” 宇文泽对自家阿兄的吩咐之事,百思不得其解。 残尸不是明刺史,说明他极大可能是被绑架掳走了,人还活着,不去营救,为什么还要去发丧呢? 尤其他还是安定百姓,口口称道的父母官。 有悖常理逻辑啊! “好官?” “就他?” 陈宴听乐了,扯了扯嘴角,无奈摇头,笑道:“阿泽,有些时候你听到的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要知道一万个人眼中,就有一万个哈姆雷特。 当众口一词,还达成高度一致,极尽夸赞之时,就该好好去盘算,是否是别人想让你如此以为的..... 是否是刻意为之的假象.... “阿兄,我没听明白.....”宇文泽绞尽脑汁去思索,却依旧是一无所获,最后怯怯道。 陈宴抬手,轻拍这个傻弟弟的肩膀,耐心解释道:“明少遐是诈死,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封锁消息,按下他的死讯!”“啊哈?!” 宇文泽猛地一怔愣,眸中写满了困惑,问道:“那明刺史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儿呢?” 那一刻,宇文泽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少遐那个爱民如子,体恤百姓的好官,费心费力折腾这么一出意欲何为? 图什么呢? 他Cpu快烧了。 “还记得大冢宰那夜,单独留下了我吗?” 陈宴抿唇轻笑,沉声道:“明面上是让咱们来剿匪.....” “实则你爹是要查明少遐!” “惊鸿会与姓明的脱不了关系.....” 来泾州之前,陈宴觉得剿个匪,查个刺史,应该会比秦州轻松不少..... 来泾州之后,尤其是街上走了一遭,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此地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是明少遐这个人,远比莫正溪那草包蠢货,要难对付的多。 “原来如此....” 宇文泽若有所思,云里雾里地点点头,问道:“那阿兄你这发丧是为了.....?” 宇文泽懂了,又没有完全懂。 依旧想不明白,这发丧是要达成怎样的目的.... “将计就计咯!” 陈宴耸耸肩,似笑非笑,玩味道:“明少遐假死,那我就彻底坐实他的死.....” 顿了顿,目光森然地望向宇文泽,又叮嘱道:“好好筹备,我要让全安定百姓,都来给他送行!” “更要让整个泾州,都知晓他的死讯!” 这位明大刺史,十之八九是要玩死而复活的把戏.... 陈某人偏偏不遂他的愿! 既然要死,就彻彻底底让他死透!绝了那家伙后续,要用影响力与口碑,搞事情的可能性..... 而且,陈宴也有好名声啊,以他的名义发丧送葬,任凭明少遐再怎么诈尸,泾州百姓也只会觉得是人在冒充。 这种事只能魔法对轰。 就看谁的手腕更胜一筹了..... “阿兄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宇文泽颔首,斩钉截铁道。 尽管宇文泽还是有些一知半解,但他清楚地知晓,听阿兄的话准没错的。 “游显会协助你的....”陈宴摆摆手,“去吧!” “是。” 宇文泽应了一声,带着陆藏锋返回自己的房间。 夜色漫过馆驿朱漆斑驳的门扉,将偌大的院子浸在银纱里。 青砖铺就的甬道蜿蜒向前,两侧老槐树的枝桠间垂落碎玉般的月光,风过时树影婆娑,光斑便在石灯笼与青瓦檐角上跳跃流转。 檐下悬着的铜铃偶尔轻晃,发出细碎清音,惊起廊下栖息的夜枭,扑棱棱掠过月轮,在粉墙上投下巨大的黑影。 陈宴在送走所有人后,来到馆驿的院中,寻了个石长凳坐下。 “少爷,夜已经深了.....”跟在身后的朱异,抬头看了看天色,小声提醒道。 “无妨!” “我就在院子里坐坐.....”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凝视着挂着圆月的夜色,漫不经心道。 朱异点点头,退至一旁,安静地守着,不再打扰。 “接下来要好好修改一下,前往王母宫山剿匪的事宜了.....” 陈宴仰望天空,逐渐出神,脑中却在飞速运转,有了明少遐没死这个前提,原本的计划都得变一变。 “嗖嗖嗖!” 寂静的空气中,骤然响起了几道金属破空的声音。 “少爷当心!” 朱异的反应迅速,提醒的声音也很快。 但更快的是他的剑..... “铛铛铛!”随着一阵金属碰撞声,那不知何处而来的暗器,尽数被朱异击落,连陈宴的身都未曾近到。 “他这护卫有点厉害,咱们先撤!” “从长计议!” 远处树上的黑衣领头人见状,迅速做出决断。 旋即,几个黑衣人没有任何迟疑的撤离,几个跳跃逐渐走远。 “大人,您没受到惊吓吧?” 游显上前,关切道。 “无碍,不过跳梁小丑而已.....”陈宴扫了眼离去的黑影,摆摆手,说道。 游显放下心来,作势就要领绣衣使者去追,却被朱异制止:“别追!” “护卫少爷!” 那一击不中就果断撤离,朱异严重怀疑那是调虎离山之计.... 不管怎么样,自家少爷的安全第一,得分得清孰轻孰重。 “三流刺客都派出来了?” “这又是哪方做出之事呢?” 陈宴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心中开始锁定对象.... 惊鸿会? 明少遐? 赵虔? 陈故白? 还是追杀惊鸿会的势力? “啊!” 就在此时,响起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砰!” 紧接着,那原本逃离的行刺黑衣人,化作数道抛物线,坠落在陈宴身前的不远处。 “小心!”朱异持剑,将陈宴护在身后,游显则是小心提防着左右有偷袭。 “这又是闹得哪儿出?” “那几个黑衣刺客怎么又摔回来了?” 陈宴审视着发生的一切,扯了扯嘴角,嘟囔道。 “啊!” 片刻后,一柄剑接连划过那几个黑衣人的咽喉,留下了此生最后的哀嚎声。 “这剑有点眼熟.....” 陈宴打量着那柄剑,以及背对着他们的持剑之人,诧异道:“怎么是你?!” 陈某人虽说不是过目不忘,但那剑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认出来了?” 身着黑衣的那夜女子转过身来,拉下脸上的面罩,笑道:“陈宴大人,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姑娘这是因为,他们要杀你的猎物.....” 陈宴淡然一笑,不慌不忙,打趣道:“所以出手都给宰了?” “陈宴大人还真是处变不惊,刚被刺杀了还有心情说笑.....” 那夜女子将剑收好,颇有几分意外,叹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有名字,你可以唤我红叶!” “红叶?” “这名儿真好听.....”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夸赞一句后,问道:“就是不知红叶姑娘,深夜前来造访,所为何事?” “总不能也是来杀陈某的吧?” 说罢,轻轻挑了挑眉。 红叶摇头,从怀中取出厚厚一叠包裹严实之物,双手捧着:“陈宴大人,家父让在下将泾州刺史,明少遐的罪证交于您手中!” 红叶配图 第191章 家父帮的不是你,而是要救泾州百姓! “红叶姑娘,你父亲让你将明少遐的罪证交给我?” “咱们两袖清风、爱民如子的刺史大人,居然还会有罪证?” 陈宴双眼微眯,注视着前方的红叶,轻笑一声,玩味道。 两个“罪证”,咬字极重。 并非惊诧,而是试探.... 这个神秘的女人及其父亲,不仅知晓隐藏极好的明少遐底细,还扒出了那么厚厚一叠罪证,换了谁不会戒备与生疑? “陈宴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红叶闻言,驻足原处,抿唇浅笑,开口道:“他明少遐究竟是个什么货色,你难道还会不清楚吗?” 尽管她的话,是将问题踢了回去.... 但那神情,那模样,那语气,仿佛在说陈宴你就别装了,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你我双方心知肚明! “哈哈哈哈!” 陈宴眸中闪过一抹深邃,右手搭在朱异的肩上,左手轻轻抬起,指了指不远处的女人。 “那汉子给你家少爷接好了!” 红叶会心一笑,右手用力一掷,将那包裹严实厚厚一叠之物,扔给了朱异。 “红叶姑娘,冒昧问一句,咱们之间非亲非故,甚至可以说是从无交情....” 陈宴淡然一笑,意味深长道:“你们父女为什么要,如此想帮陈某呢?” 混迹这么多年,他深谙一个道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更没有白掉的馅饼! 这前来泾州查刺史明少遐,就有人相助还有人送“罪证”,太机械降神了吧? 而世间哪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呢? 饶是大冢宰出乎寻常的关照,那也是建立在陈宴亡母的缘故之上的...... 是故,他对这“罪证”,对这父女,持怀疑态度! “陈宴大人你说错了.....” 红叶摇了摇头,勾唇一笑,纠正道:“家父帮的不是你,而是要救泾州百姓!”“他不愿看着他们再被愚弄下去,还得对玩弄之人感恩戴德!”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满是大义凛然。 泾州百姓是怎么被明少遐,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她们父女二人都看在眼里..... 世间居然有这么高风亮节之人........陈宴在心中嘀咕一句,咂咂嘴,似笑非笑道:“有意思!” 就这种出发点,换他绝对做不到.... 陈某人对自己的定位,就是自私自利! 但世间真有如此心怀大义的无私之人,大费周章搜集又送来“罪证”,什么都不图吗? “家父也知陈宴大人不会轻信,所以这份卷宗仅供大人你参考.....” 红叶好似透过陈宴玩味的目光,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说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后会有期,告辞!” 说罢,朝陈宴拱了拱手,没有丝毫停留,纵身一跃,化作流光,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而陈宴则是一言不发,饶有兴致地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 只是眸中愈发深邃玩味,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大人,这有几分欲擒故纵的味道.....”游显适时走上前来,躬身提醒道。 那什么“知道不会轻信”,有什么“仅供参考”,还有前面的大义凛然之言,游显从其中嗅到了以退为进的味道。 满是套路的话术,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我知道。” 陈宴颔首,应了一声。 顿了顿,拿过朱异手中的卷宗,轻轻掂了掂,又继续道:“不过,人家送都送来了,我要是不看一眼,岂不辜负了红叶姑娘的辛劳?” 说着,抬手轻指地面,示意游显收拾那几个刺客的尸体。 ~~~~ 房间内。 朱异守在外边。陈宴独自坐在桌边,将红叶送来的“罪证”卷宗摊开,快速扫过浏览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喃喃道:“果然跟我预想的一样,惊鸿会是明少遐为了收割,所锻造的镰刀.....” “而泾州的富户与百姓,则是他养肥的猪崽与韭菜!” 不可否认,这位泾州刺史的确极具治理才能.... 但他对泾州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的出发点,却是为了将猪崽养肥了再杀,将韭菜养长了再收割! 因为这样的收效更高。 而明少遐的操作,与后世某些政客的操作,大差不差.... 树立一个外部敌人(惊鸿会),作为自己攫利的手套。 再一边唱白脸,一边唱红脸,转移矛盾,解决反对的声音,还能进一步打造自己的形象,收获更多的爱戴..... 利益拿了,名声有了,地位稳固了。 不可谓不高明啊! 而当陈宴的目光,移到“罪证”卷宗的末尾,瞧见了红叶父亲留在最后的话: 【陈宴大人,以上是在下多年以来搜集的罪证。】 【但是基于这些年的观察,以及在下的推断,明少遐此人绝没有那么简单!】 【他恐怕在酝酿一个更大更歹毒的计划!】 【务必万分小心谨慎!!!】 “红叶她爹倒是不简单....” “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陈宴的目光,停顿在最后笔墨最浓厚的叮嘱之上,指节轻敲桌面,沉声道。 哪怕没有红叶父亲的提醒,陈宴也早已察觉到了猫腻..... 明少遐费尽心机,打造惊鸿会,收割养肥的泾州,绝不可能是为了简单搜刮金银以供享乐。 极有可能是有更大的图谋! 别忘了泾州可是位处要地..... 陈宴徐徐起身,躺到床上翘起了二郎腿,望着顶上,喃喃道:“我记得游显查到的信息,那位剑道名家如今已经亡故.....” “但他生前曾收过,一位复姓司徒的女孩!”“司徒,司徒,会是泾州这些官员中的谁呢?” 在陈宴抵达安定之前,就早已看过了,泾州高级官员的名单,其中并无一人复姓司徒的..... ~~~~ 三日后。 馆驿。 王雄六人联袂来到陈宴之处,汇报道:“陈兄,两万泾州兵已经抽出六千精锐.....” “我等目前各自整训完毕!” 豆卢翎等点头无声附和。 “没遭到什么阻力吧?”正在研究王母宫山地图的陈宴,头也没抬,径直问道。 “祖司马有些不悦....” 王雄如实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碍于陈兄的手书,并未多说什么!” “也较为配合地移交了兵权.....” 别看王雄说得那般容易,过程中却是使了手段的..... 要知道那可是泾州兵的控制权啊,任凭陈宴现如今暂代泾州最高长官,祖珽也不会轻易吐出来的。 是故,王雄摆下酒席,宴请祖珽等泾州高级武将,将其灌醉..... “现在只需陈兄一声令下,就可直奔王母宫山剿匪!”豆卢翎接过话茬,尤其是在瞥到陈宴桌上的地图时,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澎湃,正色道。 整训这三日,他几乎是地图不离手,早已想领兵大干一场了。 “很好!” 陈宴颔首,夸赞了一句。 这些被精心培养的世家子弟,能力的确不俗,短短三天就能整训完毕,作为未来的武将班底,是不错的选择.... 旋即,转头看向边上的宇文泽,问道:“阿泽,你那边呢?” 宇文泽目光凛然,抱拳沉声道:“葬礼已经筹备完毕,明日发丧的消息,也已经散布出去.....” 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待大戏开唱。 第192章 挑拨民愤 翌日。 晨雾未散时,长街已挤满了人。 白发老妪拄着竹杖,孩童骑在父兄肩头,青衣商贾捧着纸花,农妇们将家中仅存的白面捏成供品捧在掌心小贩将货担撂在路旁。 各色人等皆聚在青石板上。 “老牛走快些!” 书生催促着好友,拥挤在人潮之中,“咱们要去送明刺史最后一程.....” “你说明刺史这样的好官,怎么就突然去了呢?” 拨开人群来到书生身旁的老牛,叹了口气,幽幽道:“老天不开眼啊!” “榜文上说是,王母宫山上那群无恶不作的贼匪,派杀手趁夜行刺了明刺史!” 书生闻言,回忆着三日前看到的榜文,亦是叹了口气,愤愤道:“这公然的挑衅,令陈宴大人都震怒了啊!” 起初听到明刺史去世的消息,书生还是不信的,以为是有人在开玩笑.... 结果在再三确定州衙张贴的榜文后,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陈宴大人?” 老牛喃喃重复,疑惑道:“莫非是朝廷派到咱们泾州,来剿匪的那位陈宴大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书生反问一句。 但当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只听得旁边之人大喊: “快看那边!” 旋即,众人齐齐顺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素白幡旗刺破薄雾,纸钱如雪纷扬,三百青壮抬着朱漆棺椁,缓缓从远处行来。 “听说是陈宴大人亲自为明刺史抬棺!” 周围七嘴八舌有人议论起来。 待朱漆棺椁逐渐靠近,就听得有人斩钉截铁大喊:“就是陈宴大人亲自为明刺史抬棺!” 书生定睛看着走在最前方的那人,瞳孔骤然紧缩,声音颤抖,诧异道:“是他?!”“陈宴大人竟是那日的年轻人?!” 十余步的距离,足以让书生看清陈宴的面容。 正是那日在馄饨摊,神神叨叨、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却出手阔绰的小子! 谁能想到那竟会是大名鼎鼎的大周诗仙呢? “老李,你还认识陈宴大人?”老牛被书生的一惊一乍,吓了一激灵,问道。 老牛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自己这老朋友,什么时候人脉这么广了? “认识.....” 书生吐出一口浊气,回过神来,解释道:“前几日在馄饨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那时不知,他就是陈宴大人.....” 说罢,懊恼地摇了摇头,悔恨当初没上去结交。 “明刺史这样的好官,就如此去了....” “唉!” “苍天无眼啊!” 看着棺椁从眼前走过的青衣商贾,暗暗抹了一把泪,长叹一声,感慨道。 却只听得身后有人,冷不丁地发问:“你们知晓明刺史,是怎么死的吗?” 那一问瞬间成了焦点。 书生闻言,略作思考后,敏锐地率先提出了疑惑:“州衙不是说,是那群打家劫舍的山匪,怀恨在心,刺杀了刺史大人吗?” “难不成还另有隐情?” “是。”发问那人给出了斩钉截铁的回应。 顿了顿,却是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那群遭瘟的贼匪,下手却是极其的歹毒!” “潜入州衙以残忍的手段,将明刺史折磨而惨死,还将明刺史分尸.....”“甚至,斩下头颅掠走!” 他的语调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说得那叫一个气愤不已。 尤其是“斩下头颅”四个字,更是咬字极重。 而这个说出榜文上,并未张贴出的内情之人,正是乔装打扮后的朱雀卫绣衣使者,钟嵘。 “什么?!” “你说什么?!” “该死的山匪!” “他们怎么敢的!” “娘的!我老牛与他们势不两立!” “一定要为明刺史报仇!” “陈宴大人是来剿匪的.....对,陈宴大人一定会杀尽贼匪,为明刺史报仇!” ...... 被撒出来引导舆论的,远不止钟嵘一人。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民意被点燃,开始了对惊鸿会的声讨,与对陈宴的期盼..... 当棺椁驶到事先选定好的圆形高台之上,下方早已随之围满了,人头攒动的安定百姓。 “有请肖长史致悼词!”泾州官员兼任的司仪朗声道。 肖邻走上高台,抹了抹眼泪,念道:“呜呼哀哉!公之遽逝,如星沉于天,山川失色,万民同悲。” “方今之时,匪患未靖,公为保境安民,日夜操劳,殚精竭虑。” “岂料山匪猖獗,竟施奸计,悍然行刺,公奋身抗敌,终因寡不敌众,血染当场。” “公之莅任,德政昭昭。劝农桑,轻徭役,百姓安居乐业,仓廪渐丰;兴教化,崇礼义,庠序之中,书声琅琅,文风蔚然。” “断狱讼则明察秋毫,使冤屈得伸,公正彰显;护商旅则不遗余力,保道路通畅,贸易兴隆。其爱民如子之心,日月可鉴;其清正廉洁之操,高山仰止!” ...... “呜呜呜!”檐角铜铃般的啜泣声从人群中此起彼伏地漫开。 在致悼词的流程结束后。 早已等候多时的陈宴,一袭素白长衫,拎着他制作简易版扩音器,出现在高台之上,素衣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朗声道:“我陈宴,今日怀着沉痛的心情,站在这里,站在明刺史的棺椁前,是想问诸位几个问题,再说几句心里话.....” “敢问明刺史在泾州这些年,是否爱民如子?” 陈宴的声音,在简易版扩音器的加持下,几乎是传到了圆形高台数十米内百姓的耳中。 “是!”面对这灵魂发问,听到的百姓没有任何犹豫,齐声应道。 “那年泾州大旱,颗粒无收,明刺史顶着压力,为了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你们可否还记得?” “记得!”x10086 陈宴目光垂下,从左到右扫过,见铺垫得差不多,情绪已经被调动了起来,旋即模仿着柏林之声,开启了进一步的表演: “那你们知晓你们的父母官,明刺史明大人,是怎么死的吗?” “那王母宫山上的惊鸿会贼匪,派此刻趁夜潜入州衙,连续捅了明刺史三十八刀!” “三十八刀啊!” “浑身都是窟窿眼!” “你们知道明刺史死前有多么痛苦吗?” “最后还砍下了他的头颅,让这位呕心沥血治理泾州十余年的父母官,死无全尸!” “死无全尸!” “而且,我手下探子还打听到,那惊鸿会准备找面容相似者,来冒充明刺史!” 图穷匕见。 显而易见,陈某人就是为了这碗醋包了这盘饺子..... 明少遐企图诈死,后边在合适的时机“复活”,凭借威望搅动泾州时局,直接从根源上断了这种可能性! 陈宴越说越激动,装作被气得胸前上下起伏,朗声问道:“我陈某人在此问诸位一句,惊鸿会蹬鼻子上脸,我泾州的血性男儿,这口气能咽的下去吗?” “不能!”“不能!” “不能!” 气氛之声几乎是回应得震天响。 “那应该怎么做?”陈宴拎着简易版扩音器,再次问道。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 一旁的柳元景,目睹这一幕,心中暗道:“陈兄这话讲得一套一套的,还真是具有煽动性.....” “一下子就将民愤挑拨起来了!” 但他不知道是,陈宴只模仿出了五六成.... 真正具有煽动性的是,喊出一个面包五十万马克的男人! “没错,就是得血债血偿!” 陈宴清了清嗓子,信誓旦旦道:“我陈宴明日将亲率大军,踏平王母宫山,剿灭惊鸿会,为明刺史报仇!” ~~~~ 明少遐的葬礼,在安定百姓对陈宴的拥护声中结束。 游显来到肖邻、祖珽的面前,躬身抱拳道:“肖长史,祖司马,陈宴大人请两位前去,商讨明日征讨惊鸿会的作战计划!” —— ps:穿越小课堂。 简易扩音器制作方式。 用木头雕刻出一个类似喇叭的形状,从细口到宽口逐渐变大。细口部分用于贴近声源,宽口部分则有助于声音的传播和放大。可以使用雕刻工具,如刻刀、凿子等,将木头逐步雕琢成型,尽量使内部空间光滑,以减少声音的反射和损耗。 将竹子锯成合适的长度,然后用工具将一端的竹节去掉,使其成为一个开口。接着,用刀具将竹子的边缘修整光滑,并根据需要对竹子进行适当的弯曲和塑形,使其与木头主体的宽口部分相匹配。 将制作好的木头主体和竹子喇叭口进行连接。可以在接口处涂抹动物胶,然后用绳索或麻线紧密缠绕,确保连接牢固,防止在使用过程中出现松动。 第193章 易容之术 傍晚。 州衙。 议事厅堂。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陈宴扫了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祖珽身上,开口道:“祖司马你是泾州军事的主官,征讨惊鸿会经验最多,对王母宫山的地形也最为熟悉,由你来开头可好?” 那看似商量的语气中,却是说不出的命令。 众人闻言,亦是侧目看向了这位泾州司马。 夺了我的兵权,才想起我是泾州军事主官........祖珽心中冷哼,面色并无异色,恭敬抱拳道:“陈宴大人,我等此前都是失败的经验,并不值得参考借鉴,以免影响到你的判断!” 显而易见,祖珽心里有怨气,根本不想配合..... 但措辞极为漂亮,根本挑不出毛病来。 “无妨!” 陈宴摆了摆手,平静笑道:“有了失败的经验,后来者才好避开那个问题,不是吗?” 顿了顿,又补充道:“踏着前人的肩膀上成功,自然不会忘了前人的功勋!” 祖珽在陈宴的眼中,就是一本“错题集”..... 避开他踩过的坑,才更容易得到正确答案。 王雄接过话茬,审视着推诿的祖珽,嘴角微微上扬,意味深长第问道:“陈宴大人的名声,祖司马应该是听说过的.....” “他对自己人与敌人是什么样,想必也是心知肚明的吧?” 说罢,抬起手来,指了指看似人畜无害的陈宴。 字里行间,俱藏着威胁之意。 这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在恩威并施........祖珽见状,心中嘀咕一句,瞬间切换了一副面孔,当即开口道:“惊鸿会贼匪极其奸诈狡猾,只要我泾州剿匪大军兵临山下,他们就会立刻化整为零,遁入山中,无法集中优势兵力歼灭......” “是故,我剿匪大军常常无功而返!” 祖珽从心地极快。 因为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必要对着干.....要知道坐在主位的爷,是大周诗仙,是少年军神,但更是朱雀掌镜使! 明镜司是什么地方,他祖珽没进去过还能没耳闻吗? 能在这个年纪,独领一卫之人,能不是心狠手辣之徒? “是的,而一旦大军退去,那惊鸿会匪患就会再次聚集,侵扰周边百姓.....”肖邻附和道。 司录韩长鸾等泾州官员,亦是各自做出了补充。 敌进我退,明少遐这手游击战术,玩得还真是6......陈宴听着他们的阐述,心中暗笑,对惊鸿会点评道:“一群滑溜溜的泥鳅!” 豆卢翎等人闻言,不由地点头赞同。 那形容得十分恰到,抓了但是抓不到,一上手摸就会滑走,不是泥鳅又是什么呢? “不知陈宴大人可有聚而歼之的良策?”祖珽问道。 陈宴淡然一笑,左手摩挲着下颌,玩味道:“惊鸿会未战先散,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 “祖司马觉得以陈某与晋王世子为诱饵如何?” 说着,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宇文泽。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惊鸿会不与剿匪大军死磕,是因为如此行事,有百害而无一利! 纵使正面击溃了泾州兵,朝廷还能派出其他军队,而自己实力却会受损..... 但人都是贪婪的,抛出他们不得不心动的诱饵呢? “这是何意?!”肖邻、祖珽等泾州官员,相视一眼,诧异道。 他们如此震惊,并非是不明所以,而是大概猜到了其中内容.... 陈宴挑了挑眉,双手十指交叉,沉声道:“就是我二人打出旗号,率一支弱旅,直驱王母宫山.....” “惊鸿会首脑闻之,必会生起擒我二人以威胁大冢宰与朝廷之心!” “定会倾巢而出,不顾一切袭杀!” “届时埋伏于左右的精锐大军,伺机掩杀而出,惊鸿会逃无可逃!”一个是朝廷重臣、剿匪主官,另一个是晋王世子,是什么含金量,不言而喻。 只要惊鸿会首脑不蠢,必会生起擒拿抓活之心..... 而明少遐恰恰就是个聪明人! 陈宴就是吃准了他这一点,使得引蛇出洞之计! “妙啊!” 祖珽听得叹为观止,两眼放光,几乎是脱口而出。 顿了顿,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但陈宴大人你与晋王世子为诱饵,这太过于冒险了,万一在乱战之中出现什么意外.....” 言及于此,没有再说下去。 满是忧虑之色。 不可否认,计策是好计策,钓鱼执法,不怕惊鸿会不上钩! 只是刀兵无眼,谁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倘若出现了什么意外,大冢宰震怒,那个责任谁也担待不起啊! “放心,我二人是何身份?” “自是不可能以身犯险的.....” 陈宴听到这话,淡然一笑,按了按手,昂首道:“我麾下有高手,可施易容之术!” “找两名身材相近者,易容成我二人的模样,不就解决了吗?” 陈宴这个人,可是惜命的紧,尤其还带着宇文泽一起去冒险,更是不可能.... 所以,他在想到诱饵策略之际,同时也想到了易容,以假乱真之法! 偌大个安定城,难道还找不到两个身材相近的? 再让假的“陈宴”“宇文泽”充作诱饵,去对冲风险,而真的两人则坐镇驻扎大营..... 安全无忧! “高啊!” 祖珽猛地一怔,不由地竖起大拇指,叹道。其余泾州官员,亦是始料不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能这样的玩?! “陈兄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何能如此活泛呀?”豆卢翎呼出一口浊气,心中暗道。 那一刻,他终于理解了,秦州叛军是为什么,败得那么惨了..... 跟这样奇计百出的英才为敌,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那惊鸿会盘踞于泾州也数年了吧?” 陈宴缓缓站起身来,举起手来,猛地攥紧成拳头,砸在桌面上,厉声道:“此次定毕其功于一役!” ~~~~ 翌日。 括苍峰顶。 此地与王母宫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距离恰到好处,又易守难攻,乃是陈宴选定的驻军指挥之所。 中军大营的牛皮帐篷在蒸腾的暑气中微微发亮。 八面朱红帅旗插在营盘四角,绸缎在热浪里耷拉着,金线绣的螭纹随偶尔掠过的热风,懒洋洋地起伏晃动。 瞭望塔上的士卒赤着半边膀子,将青铜鉴盛满井水,倒影里的日头碎成跳动的金箔。 “诸位进来吧!” 帐内响起陈宴的声音。 候在外边的众人得到许可,走入帐中,两个陈宴与宇文泽映入眼帘,忍不住叹道:“像,太像了!” “两位陈宴大人与晋王世子,几乎如出一辙....” “根本难以分辨!” “这一手易容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身材一样,面容一样,就连发丝和眼神都一样,他们根本分不清,究竟谁是谁..... “现在还不是感慨技艺精妙之时....”坐在主位上的陈宴,按了按手,打断众人惊叹之言,开口问道:“诸位,我给你们安排的任务,都记下了吧?” 陈宴做出的部署,其实并不复杂.... 柳元景留守安定城,“假陈宴”“假宇文泽”与王雄六人,以及祖珽、肖邻等率军,依计行事。 而他则领两千老弱之兵,与宇文泽还有其余泾州官员,固守括苍峰大营。 “陈宴大人放心,早已了然于胸!”众人齐声应道。 “好!” 陈宴目光如炬,猛地一挥手,朗声道:“那就出征吧!” “歼灭惊鸿会后,我为诸位向大冢宰请功!” “多谢陈宴大人!” 话音落下。 王雄、肖邻等各自出帐,依照安排的任务,各自领军朝王母宫山进发。 一个时辰后。 括苍峰。 中军大帐。 宇文泽莫名有些心慌,止不住来回打转,问道:“阿兄,你说他们这都走了,快一个时辰....” “是否已经钓上惊鸿会了?” 陈宴则极为沉得住气,闭目养神,不慌不忙道:“稍安勿躁,那区区野蛮山匪,岂有不上钩之理?” “他们多半已经接战,咱们等着捷报即可!” 言语之中,尽是对惊鸿会的不屑。 就在这时,帐外忽得传来异动,旋即喊杀声震天: “弟兄们,冲啊!” “斩杀陈宴!” “生擒晋王世子!” 第194章 因为有下官在通风报信啊! “什么声音?” “这是什么动静?” “外边发生了何事?” 陈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猛地睁开双眼,问道。 “阿兄,他们好像在喊,斩杀你,生擒小弟我!”宇文泽眸中闪过一抹惶恐之色,脊背发凉,回道。 为了那诱敌之计逼真,他俩连朱异与陆藏锋都派出去了.... 中军大营的防守,其实是相对薄弱的。 “陈宴大人,晋王世子,大事不好,惊鸿会贼匪打来了!” “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几乎是倾巢而出,少说有三万人!” 一泾州兵士冲入帐中,报信道。 “你说多少?!” “三万?” “惊鸿会哪儿来的三万人?!” 听到那个数字,宇文泽大惊失色,连连退后数步,险些站不稳,失声惊诧道。 那不是三百,不是三千,而是三万啊! 情报之中,对惊鸿会人数的估算,最多最多不才八九千吗? 这多出的两万,是哪儿来的? “属下也不知啊!” 那兵士摇头,如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两位大人,眼下该如何是好啊?” “不,不对!” 陈宴握紧座椅扶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同时飞速运转,喃喃道:“惊鸿会为何会倾巢而出?” “又是怎么找到我中军大营的?” 在紧急的突发状况中,陈宴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惊鸿会三万人并未按照他的设想中计,而是直扑中军大营,还精准无误,神鬼莫测的杀出,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一环一环中有大问题! 陈宴来不及细想,就只见帐外走进了几个人,领头那位开口道:“因为有下官在通风报信啊!” “不然,我惊鸿会大军哪儿能这么容易,就锁定陈宴大人你的所在,直捣黄龙呢?” 紧接着,入帐的几人迅速上前,一刀捅死了报信的那兵士。 “韩司录?!” 陈宴一眼就认出了,领头那人是谁,诧异的同时质问道:“怎么会是你?!” “你是什么时候投靠了惊鸿会?!” 他不是旁人,而是一同留守括苍峰的泾州司录,韩长鸾! 毋庸置疑,正是他的里应外合,才致使陈宴水晶被偷,身陷惊鸿会重围之中! 任凭算计通天,却败于内贼之手..... “堂堂泾州司录,世家大族之人,为何会委身从贼?”宇文泽看着韩长鸾那张脸,百思不得其解,质问道。 司录,是除刺史、长史、司马外的泾州高官,权柄可不小.... 而韩长鸾本人,更是出身于安定韩氏,实打实的泾州本土名门望族! 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去勾结惊鸿会呢? “二位,这话说得就大错特错了.....” 韩长鸾闻言,忍俊不禁,摇了摇头,开怀大笑:“我韩长鸾,本就是惊鸿会之人,还是惊鸿会创建元老!” 说着,还抬起手来,指了指两人。 “什么?!” 陈宴瞪大了双眼,猛地一怔愣。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陈宴大人,你似乎很吃惊的样子啊?” 韩长鸾将陈宴的反应,尽收眼底,抬了抬下巴,玩味道:“那不妨在告诉你一个有意思的消息.....” “嗯?”陈宴回过神来,聚精会神地望着他。“贺若敦的护卫,早已被长安一个大人物,所收买了.....” 韩长鸾似笑非笑,开口道:“你们这一路之上的行踪,我等都了如指掌!” “可笑你还自诩聪明!” 言语之中,充斥着嘲讽。 别说行踪了,就连一举一动,都在时刻监视之下.... 陈宴这黄口小儿,拿什么跟他们斗? 在韩长鸾的眼中,名满天下的少年军神,也不过如此! “什么?!” “我们的队伍里,也被安插了内鬼?!” 陈宴愕然,恍然大悟,手指颤抖地指向韩长鸾,“难怪那个女人,会在我们必经之路上设伏?!” 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只有内鬼才能泄露行踪,才能向沿路向惊鸿会传递讯息..... 而且,加上面前的韩长鸾,还是防不胜防的双重内鬼! “不得不说,你陈宴还是有点本事的.....” 韩长鸾咂咂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宴,感慨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能识破慕白芷的计策,还能将她诛杀!” “但终归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言及于此,韩长鸾的成就感顿生。 什么大周诗仙,什么少年军神,什么朱雀掌镜使,再有本事,再有手段,不也成了他的阶下囚,瓮中鳖吗? 忽的,中军大帐外传来一道骂骂咧咧声: “娘的!” “这一刀砍一个周军,还真是痛快!” “那大周诗仙在哪儿呢?” “快拎出来让老子瞧瞧!”紧接着,那汉子走进中军大帐,生铁铸就的鬼头刀斜扛在肩头,刀刃上凝结的血珠顺着弯曲的刀背往下淌,在地上拖出蜿蜒的血痕。 他身披半幅虎皮,露出虬结的古铜色臂膀,上面交错着新旧伤疤,最狰狞的那道从锁骨斜劈到肋下,此刻正渗出细密的血珠。 “熊安生,外边处置的如何了?” 韩长鸾寻声看向那彪形大汉,问道。 “抵抗的周军已经被尽数杀绝,投降的也被全部缴械捆绑....” “掀不起任何波浪了!” 熊安生轻哼一声,单手叉着腰,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泼天的富贵在哪儿呢?” 说着,举起那淌血的鬼头刀,指向了不远处的陈宴、宇文泽二人。 大有要砍上去之势。 “放下你的刀!” “明大人说了,陈宴可以死活不论,但宇文泽必须生擒!” “他是宇文沪独子,还有大用!” 韩长鸾见状,厉声喝止。 唯恐某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知道了知道了!” “真啰嗦.....” 熊安生很是不耐烦,抱怨道。 同时将手中的鬼头刀,极不情愿地插在了地面上。 “明大人?” 陈宴听到那个称呼,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厉声问道:“你口中的明大人,莫不是刺史明少遐?!” “他难道还活着?!” 盲生发现了华点。 要知道明姓在泾州不可多,而第一时间浮现在他脑中的,就是明少遐!“陈宴啊陈宴,说你聪明呢也是真聪明.....” 韩长鸾笑了,玩味道:“猜对了,我家明大人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是用诈死来迷惑你罢了!” 言语之中,尽是戏谑。 毋庸置疑陈宴是个聪明人,但他家主子明少遐更是..... 知晓宇文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派人来查,索性率先出招,打乱他的计划,使其无从下手。 “行了,先砍了这家伙.....” 通过刚才的对话,熊安生锁定了谁是陈宴,舔了舔嘴唇,狰狞笑道:“我好想尝尝这大周诗仙的肉,煮出来是不是更加美味可口!” 话音未落。 熊安生就准备提着刀,冲上前去,将人大卸八块。 “且慢!” 陈宴见状,抬手制止。 “怎么?”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熊安生轻蔑一笑,不屑地审视着陈宴,嘲弄道:“不会是打算求饶,让老子免你一死吧?” 陈宴并未作出回应,而是目光扫过韩长鸾等人,不慌不忙地笑问道:“诸位,你们未免高兴得有些太早了吧?” 那神态之中,不见丝毫慌乱,甚至无比镇定,还有几分戏谑.... “哈哈哈哈!” 韩长鸾听得捧腹大笑,指了指大言不惭的陈宴,朗声道:“你都已是阶下囚,手中无兵可用,难道还能力挽狂澜?” “这括苍峰上,尽是我惊鸿会精锐,别痴心妄想了!” 说罢,猛地一甩衣袖。 根本没将这两个瓮中之鳖放在眼里。 “是啊!” 陈宴颔首,嘴角微微上扬,转头与宇文泽相视一眼,意味深长地问道:“但如果我不是陈宴大人,而他也不是晋王世子呢?” 第195章 这场熊熊大火,将烧尽你惊鸿会的罪孽! “你不是陈宴,他不是晋王世子,又能是谁呢?” 韩长鸾听乐了,上下打量着大放厥词的陈宴,嘴角止不住上扬,大笑道:“不要虚张声势,拖延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韩长鸾怎么看这位大周诗仙,都是在拖延,是等待变数.... 但有可能会发生吗? 整座括苍峰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不可能被翻盘! 甚至,明大人为确保万无一失,派出了十之八九的力量来合围..... 除非面前这两人能以二敌三万! “是吗?” “陈宴”闻言,不由地摇了摇头,笑得前仰后合,侧着大拇哥指了指自信的韩长鸾,看向身旁的“宇文泽”,戏谑道:“老胡,你瞧瞧,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相信了.....” 说罢,另一手抬起,捏着脖颈处的细痕,轻轻用力撕拉。 旋即,一张人皮面具应声脱落,露出了藏匿在下方的真容。 “哈哈哈哈哈!” “宇文泽”亦是大笑,做出了相同的动作,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玩味道:“那咱俩也没办法呀!” “你...还有你...” “你们俩是什么人!” 这大变活人的一幕,直接看呆了韩长鸾,眸中尽是难以置信,右手颤抖地指了指凭空出现的两人,脱口而出。 韩长鸾怎么也没想到,得意地戏耍陈宴,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到最后发现自己才是小丑。 还是顶级joker! 鼻子上隐隐有泛红之感..... “这他娘是怎么一回事?!” 熊安生紧握着鬼头刀,盯着两人的眼睛都看直了,脑子Cpu都快烧了,破口质问道。 他不明白,掌中之物的两人,为何瞬间就没了,还变成了两个根本不认识的玩意儿...... “在下钟嵘!” “陈宴大人麾下,明镜司朱雀卫绣衣使者!” 钟嵘昂首,抱拳拱了拱手,朗声做起了自我介绍。 “在下胡僧祐!”“与老钟一样!” 胡僧祐紧随其后,笑道。 两人的话,如同一根刺般,扎进了韩长鸾的心头,脸色阴晴不定,嘴角抽搐,“哈...哈哈...留守中军大营的是冒牌货.....” “那真的陈宴与宇文泽莫非.....?!” 自言自语的韩长鸾,说到这里之时,声音猛地戛然而止。 因为在那一刻,后知后觉的他,猛地意识到什么..... 不好的预感,在急速上升! “没错!” 钟嵘轻笑,斩钉截铁地做起了补充:“我家陈宴大人已经率军,直捣王母宫山而去了!” “你惊鸿会今日,在劫难逃!” 跟韩长鸾想的一样,陈宴一开始就离开了.... 真正的诱饵,其实是留守中军大营的冒牌货! 钓的就是,他们这些由内鬼传递消息的匪患..... 而真正的陈宴,则领着精锐大军,奔着老巢捅去了! “呵!” 胡僧祐斜视韩长鸾,轻蔑一笑,冷哼道:“我家陈宴大人何等人物?” “醉酒斗王谢的大周诗仙,两战打崩秦州叛乱的少年军神,岂是能被尔等宵小之辈算计到的?” “你以为你们那些雕虫小技,便可以骗过陈宴大人的眼睛吗?” 胡僧祐的眸中,除了对韩长鸾等人的嘲讽,就是对陈宴的崇敬。 只有亲历过之人,才能知晓自家大人的恐怖! 尤其看着面前被耍得团团转,还自诩聪明的官匪,更感神机妙算! “该死的陈宴!” “一个十七岁的小子,竟能厉害到这个地步!” 韩长鸾面色铁青,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忍不住骂道。 自以为稳操胜券,却在最后关头,被棋高一着,满盘皆输.... 韩长鸾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一个未及弱冠还娇生惯养的二代小子,怎会城府手段如此老辣?就连自己这个内贼,都是他算计中的一环..... 钟嵘与胡僧祐相视一眼,口中忽吟道:“明郎妙计算泾州,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管你们俩是什么东西,老子先砍了你们.....” 熊安生没读过什么书,但钟胡二人的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嘲讽自家明大人,再加上被戏耍,胸中怒火中烧,提着刀就要往前冲去,“嗯?这是什么味道?” 刚走出几步,他就嗅到了一股异味..... 括苍峰半山腰腾起第一缕焦烟。 起初不过如老僧焚艾般袅袅,须臾间便化作恶龙翻卷的黑鳞,裹挟着炽热气浪直扑苍穹。 干枯的松针在火舌舔舐下爆裂作响,陈年腐叶被烧得蜷缩成灰蝶,与火星共舞着坠入深涧。 “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为何还有这滚滚黑烟?” 韩长鸾几乎是同一时间察觉到异样,不解道。 而帐外不停传来惊鸿会匪众的疾呼声: “火!” “大火!” “救命!” “救命啊!” “那火势在不断向上蔓延!” 浓烟如泼墨般漫过层峦,遮蔽了半壁天光。 远处樵夫惊惶奔逃的身影,在浓重的烟幕里只剩模糊的剪影。 风助火势,噼啪声中整座山头已陷入火海,焦糊味混着树脂的辛辣直冲鼻腔,呛得人涕泪横流。 连林间飞鸟都惊惶地掠过烟障,羽毛上沾着点点星火。 “这是怎么回事?” “哪来的大火?” 韩长鸾在查探过后,喃喃道:“还是向峰顶燃烧的大火.....” 尽管他竭力想令自己冷静下来,但却难掩慌乱之色。 因为韩长鸾清楚地知道,那火势一旦再往上,他们自己以及突袭的三万人,将毋庸置疑葬身火海,逃无可逃!“看不出来吗?” 钟嵘不慌不忙,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开口道:“这是陈宴大人送尔等的礼物!” 胡僧祐接过话茬,朗声道:“这场熊熊大火,将烧尽你惊鸿会的罪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韩长鸾恍然大悟,脚下一软,瘫坐在地,无奈地自嘲笑道:“陈宴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全歼我惊鸿会精锐来的!” “当真好算计啊!” 那一刻,韩长鸾终于看懂了陈宴的战略意图..... 利用内贼传递消息,以诱饵将他们聚集,在自以为胜券在握之际,施以火攻,烧整座括苍峰,将一切都化为灰烬! 以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大的效果,少年军神名不虚传,不愧是陈老柱国的嫡孙! “现在才发现,为时已晚了....” 钟嵘目光凛然,审视着绝望的韩长鸾,笑道:“山腰遍地的干叶下,洒满了火油,足以将整座括苍峰一起化为灰烬!” “纵使你惊鸿会余孽,侥幸逃出去了些许.....” “山脚下也有封孝琰大人率军驻守!” 在王雄等人整训泾州兵,宇文泽筹备葬礼之际,陈宴也没有一刻闲着。 遣游显率众探查了括苍峰,并做出了相应的部署。 毕竟,陈某人的毕其功于一役,可不仅是说说而已的..... 韩长鸾串联起了一切,想到驻守括苍峰中军大帐的老弱残兵,咬了咬牙,沉声道:“以泾州兵为炮灰,陈宴真是好狠的心肠啊!” 纵使韩长鸾也清楚,无毒不丈夫,以人命为代价,换取胜利很值...... 但还是因陈宴的冷血无情,而感到胆寒! “逃脱不了被烧死的命运又如何?” 自知难逃一劫的熊安生,握紧了鬼头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老子能先砍死你俩,拉个垫背做陪葬!” 说罢,用力一蹬地,冲刺朝两人劈砍而去。 “匹夫,知晓陈宴大人为何,会选悬崖峭壁边设中军大营吗?” 钟胡二人见状,朗声大笑,同时向后退去,并从腰间拔出一柄利刃,割开了帐帷。 在熊安生杀到之前,纵身一跃,毫不迟疑地向下跳去。 第196章 真正谋逆的,分明是他宇文氏! “跳了?!” “他俩连犹豫,都没带犹豫的,就直接跳下去了?!” “陈宴到底给他俩,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直接看得韩长鸾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发问。 他不理解。 太疯狂了! 这两个绣衣使者,不仅拿命来做替身诱饵,还坦然纵身跳崖赴死?! 韩长鸾想不明白,那个叫陈宴的年轻人,究竟许了多大的好处,又有多大的魅力..... “姓韩的别扯那些没用的了!” 砍空的熊安生冲到韩长鸾身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疯狂摇晃,厉声道:“那火要不了多久,都快烧上来了,快想办法怎么活命啊!” 熊安生更想不明白,都要火烧眉毛了,怎么还有人在那儿,想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逃出生天才是最重要的啊! “活命?” “呵!” 回过神来的韩长鸾,喃喃重复,冷哼一声,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输得彻彻底底.....” “熊安生,你要是不想经受烈焰焚身的痛苦,就自刎吧!” 别说他韩长鸾了,换作谁来了,面对这个局面,都是无计可施的..... 陈宴只给他们留了两个选择。 要么痛快死,要么被折磨而死..... 除此之外,再无第三条路! “你说什么屁话?” “难道积蓄了这么多年的三万精锐,就要这样付之一炬了吗?” 熊安生闻言,拿起鬼头刀指着韩长鸾,厉声大喝,说到最后疾呼是吼出来的。 那可是三万人啊!他们这么多年,殚精竭虑,韬光养晦,费了无数心力才攒下来的..... 现在大业未成,就要全部葬送在这破括苍峰山了吗? 熊安生不甘啊! “我无能为力了....” 韩长鸾摇了摇头,万念俱灰。 说罢,一把夺过边上侍从的刀,举在脖颈之上,用力划过,旋即倒在了地面上。 生机尽失,黯然落幕。 “韩长鸾你真是个懦弱的废物!” 熊安生看着自刎的韩长鸾,破口大骂。 旋即,冲出帐外,望向乱作一团的惊鸿会众,厉声大喝:“儿郎们,现下已是退无可退,随我冲出这片火海,觅得一线生机!” 话音落下。 没有任何犹豫,熊安生身先士卒,手持鬼头刀,向下猛冲而去,还不断劈砍着试图将他吞噬的火焰。 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 天下英雄你和我,赤壁夷陵两把火。 ~~~~ 王母宫山外围。 豆卢翎不经意地回眸,忽得瞥到了什么,看向陈宴,喊道:“陈兄,快看后边的滚滚黑烟....” “括苍峰烧起来了!” 目力所及处,浓烟遮蔽了峰峦轮廓。 只隐约瞧见火舌,如赤蛇般在雾霭中吞吐。 偶尔炸开的火星,在灰幕里划出细碎金芒。 豆卢翎的声音不由地颤抖,难掩激动之态。 在下了括苍峰后,陈宴就告知了他们自己的计划....作为知晓内情的几人,又怎能不清楚那熊熊大火,滚滚黑烟,意味着什么呢? “应是成了.....” 王雄寻声回眸,目光一凛,笑道:“惊鸿会绝大多数精锐,将葬身于那火海之中!” 顿了顿,发自内心的夸赞道:“陈兄当真是用兵如神!” “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陈宴向后瞥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按了按手,表情严肃,沉声道:“薛稷此前在王母宫山横冲直撞,已经为咱们趟出了一条上山道!” “接下来,该直捣惊鸿会老巢了!” 显而易见,在陈宴故意中激将法,使薛稷率私兵脱离队伍后,就安排了绣衣使者一路跟随。 这位心高气傲的薛氏子弟,就是他探路的棋子,并吸引部分注意! 一切都在陈宴的算计中,誓要榨干他的利用价值..... ~~~~ 王母宫山。 瑶池峰。 峭壁间的黑寨宛如巨兽獠牙般突兀。 三层箭楼矗立在断崖边缘,由碗口粗的原木交错垒成,缝隙间填塞着浸透桐油的麻布,箭孔里黑洞洞的弩机若隐若现。 寨门由两扇包着铁皮的榆木门板构成,门板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痕,门楣悬着的虎皮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铜铃发出暗哑的撞击声。 穿过寨门,碎石铺就的主道蜿蜒向上,两侧插着裹着松脂的火把,将石壁上的刑具照得森然发亮——锈迹斑斑的铁链垂落,钉满尖刺的木笼里还挂着破碎的麻布。 聚义厅飞檐上倒悬着狼头图腾,粗粝的夯土墙壁嵌着兽骨灯台,厅内虎皮大椅前横七竖八摆着青铜酒瓮,血腥味混着酒气从敞开的厅门漫出。 某处石室。 “刘穆之,我又来看你了.....” “这一次考虑的怎么样?” 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目光低垂,朝一个个木柱围起来的门里面的人,问道。 “明少遐,明大刺史,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被称为刘穆之的男人,三十出头上下,放下手中书卷,抬起头来,坚定道:“无论多少次,过了多久,我的回答都是同样的.....”“绝无可能!” 这位被囚禁的刘穆之,正是享誉西北之地,却离奇失踪的大才。 世人以为他死了,谁也没想到竟是被掳走了..... 明少遐单手背在身后,不见丝毫怒意,反而极具耐心,苦口婆心道:“穆之啊,你乃当世大才,我亦是惜才之人.....” “你投入我的麾下,建不世之功,青史留名,岂不美哉?” 作为泾州刺史,明少遐比谁都清楚刘穆之的才能。 那是内政上的奇才。 有他的辅佐,必定更上一层楼,大业就能更进一步! “痴心妄想!” 刘穆之撇了撇嘴,吐出四个字。 顿了顿,又冷哼道:“我刘穆之乃是大周臣民,更是读书明理之人,岂能委身事贼,行谋逆之举?” “尔以为苍天之下可容逆贼乎?” 刘穆之对明少遐欲为之事,同样是心知肚明的。 借惊鸿会之手,盘剥收割百姓,积蓄粮草,囤积兵马,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谋逆,颠覆大周天下! 他刘穆之纵使是死,也不会也不可能成为生灵涂炭的帮凶。 “谋逆?” “真正谋逆的,分明是他宇文氏!” “是宇文信宇文沪这对叔侄!” 明少遐闻言,脸色突变,旋即阴沉无比,脖颈处青筋暴起,厉声大喝道。 他要做的事,并非谋逆,而是匡扶江山,铲除奸邪! “明少遐,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刘穆之懒得与明少遐争辩,开口道:“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显而易见,刘穆之一心求死,以全名节.....他是想有尽情施展才华之处,一展所学,但却不是效命于危害苍生之人麾下。 若是那样,宁愿一死了之。 “你这样的大才,我可舍不得.....” 明少遐摇了摇头,说道:“再给你半月时间,好好考虑一下,是否为我效力!” “不用那么久.....” “再考虑多长时间,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刘穆之没有任何犹豫,冷笑道:“绝无可能!” 俨然一副活脱脱的犟种模样。 有些时候读书人,尤其是有才华的读书人,就是认死理..... 站在边上的惊鸿会大当家,徐度对这连续的出言不逊,听不下去了,厉声道:“刘穆之,你别蹬鼻子上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明大人好言相劝不听,就别怪我们来硬的了!” 徐度是个武夫,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听不懂人话,还倔得很的读书人。 “徐度退下!” 明少遐挥手打断了他。 “是。”徐度还想再说些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应了一声,默默退至一旁。 明少遐注视着刘穆之,抿唇轻笑,开口劝道:“穆之,你或许不知,就在两个时辰以前,我的大军已经直捣陈宴大营.....” “此刻恐怕已经将陈宴与宇文沪独子擒获!” “你所寄希望之人,不过庸碌之徒,泛泛之辈,远不如投入我麾下,来得前途光明灿烂!” 说着,极为自信地张开了手。 但话音刚落,就听得后边传来了一道反驳声:“诶,明大刺史,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劝降就劝降,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拉踩呢?” 明少遐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心中一惊,猛地回头,“谁?!” 第197章 陈宴大人,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难对付..... “我啊!” “你口中的那个庸碌之徒,泛泛之辈!” 那个声音迅速对明少遐的问题,做出了相应的回应。 紧接着,数十道身影,快步出现在了石室之中.... “怎么是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明少遐望向声音的主人,挑起的眉峰瞬间凝成寒霜,狭长凤目里的笑意如遇冰刃般寸寸碎裂,眼底翻涌着令人胆寒的阴鸷。 薄唇紧抿成锋利的直线,下颌肌肉绷紧,喉结上下滚动似在压抑低吼。 额角青筋突突跳动,连鬓边垂落的墨发都在因剧烈呼吸而轻颤。 尽管明少遐从未见过他,但却无数次见过他的画像,是故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是谁..... “哈哈哈哈!” 陈宴耸耸肩,开怀大笑,意味深长地反问道:“我不在这里,又应该在哪儿呢?” “在括苍峰等着成为阶下囚?” 言语之中,满是戏谑。 “明少遐还真没死?” “陈兄还真是料事如神!” 王雄直勾勾注视着,那张已经被发丧的脸,心中惊道。 说罢,余光瞥向了陈宴。 就这判断推测能力,不服不行..... “阿兄真乃神人也!” “明少遐果真是幕后一切的主使!” 宇文泽在看清明少遐后,亦是叹为观止,心中喃喃。 直到此时此刻,宇文泽才知道,他洞若观火的阿兄,至少站在第十层..... 眸底深处,是愈发的崇拜。 同一时间,惊鸿会大当家徐度亦是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指着陈宴,看向明少遐,求证道:“大人,他...他不会就是,被朝廷派来的陈宴吧?!” 徐度万万没想到,方才还在被自家主子,轻视嘲讽的那个“庸碌之徒”、“泛泛之辈”,现在就活生生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就是他!” 明少遐目光凌厉如刀,死死地盯着陈宴,冷笑着给出肯定答复:“明镜司朱雀掌镜使,宇文沪的心腹宠臣!” 别说徐度意外了,在自己的老巢,见到围剿者,换了谁能不意外呢? “朱雀掌镜使?” “他就是陈宴?!” 被囚禁的刘穆之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双方的对话,难以置信地望向远处的陈宴,心中诧异道:“竟是如此的年轻.....” 百闻不如一见。 陈宴之名,早已在他的耳边,萦绕无数次了..... 而这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远比传闻中还要更加年轻有为。 不仅识破了明少遐的计策,还猝不及防地杀到了瑶池峰,完完全全的明主之相! 更何况,这位不仅有能力魄力,更有权臣的扶持.... 那一刻,刘穆之动了投效之心! “明大人,明刺史,没想到咱们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况,这种地方!”陈宴淡然一笑,悠悠开口,好似在唠家常一般。 陈宴在踏足安定之前,设想过无数种与明少遐会面的场景.... 只是从未料到,最终初次见面,会是在惊鸿会的老巢,王母宫山瑶池峰,作为官匪双方! “是啊!” 明少遐轻笑一声,叹道:“我也没想到,你竟能出现在瑶池峰,出现在我的面前!” 顿了顿,又继续道:“陈宴大人,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难对付.....” 明少遐从头到尾都低估了他。 十七岁的年纪,太具有迷惑性了..... “明刺史,你也是一个棘手的对手!”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玩味道,“不过,也仅仅只是棘手而已.....” “呵!” 明少遐冷哼一声,扫过陈宴身后的众人,沉声道:“你们能出现在这里,想必我外边的人,已经被你清理干净了吧?” “悄无声息,真是好手段!” 显而易见,明少遐是个聪明人,在看到陈宴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就大概猜到这偌大的瑶池峰..... 恐怕除了这石室,都已经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而最让明少遐心惊的是,这整个过程,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是在无声无息下完成的..... 这小子的城府手腕,都远超他的预想! “那是当然!” 陈宴颔首,咂咂嘴,笑问道:“所以,我的明刺史大人,你是自己束手就擒呢?” “还是我令人将你拿下?” 说罢,抬了抬手,示意明少遐做出选择。 为何他们能神兵天降地出现,还悄无声息控制了,除这个石室外的整座瑶池峰? 因为陈某人在筹备那数日里,命游显从周边紧急调来了,一百绣衣使者.... 再配合云汐特制的迷药,悄悄潜入,悄悄摸杀,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将伤亡控制到最低! “倘若明某都不选呢?” 明少遐闻言,目光凛然,冷笑反问。 顿了顿,又对身边徐度等人,吩咐道:“动手!” 显而易见,明少遐决意要做殊死抵抗了。 哪怕瑶池峰留守的人,死光了又如何? 他还有扑去括苍峰突袭的三万精锐,韩长鸾等人一旦发现不对,必定会第一时间赶回! 只要拖到那个时候,最终的胜负还未知.... “是。” 徐度等人应了一声,眸中闪过狠厉之色,抽出自己的兵刃,没有任何犹豫,朝前冲杀而去。 “既然明刺史要凭借这些人,负隅顽抗,做困兽犹斗.....” “那岂有不满足之理?” 陈宴见状,不慌不忙,嘴角微微上扬,指尖轻点,笑道:“朱异!” 既然人家明大刺史不愿束手就擒,那就只能陪他好好玩一玩了..... “是,少爷....” 得到命令的朱异颔首,面无表情,拔出怀抱的剑,旋即就化作一道残影,冲了出去。 “杀!” “啊!”惊鸿会冲在最前面的几人,刚接触一个照面,就被身形如鬼魅的朱异,持剑接连刺破了咽喉,惨叫一声后,瞬间倒地不起,生机尽失。 “好快的剑....” 目睹了全程的王雄、豆卢翎等人,眼睛都看直了,心中不由地叹道:“陈兄她娘留下的这个护卫,究竟是有多强?” 在他们震撼之余,朱异又片叶不沾身地挑落了三人。 不能缠斗,擒贼先擒王........徐度望着眼前的不利战局,心中迅速做出判断,朗声道:“你们先暂且拖住他!” 说着,目标锁定了陈宴,径直冲了过去。 徐度脑子格外清晰,他很清楚,一旦拿下陈宴或宇文泽,就能迫使其投鼠忌器.... 甚至,直接扭转陷入绝境的大局! “嗖嗖嗖!” 徐度刚竭力摆脱朱异,朝陈宴方向踏出一步,就只听得几道暗器的破空声。 紧接着,那如骤雨般的钢针,截断了他的去路,不得不先行应对。 “你来了?”陈宴微微偏头,看向边上出现的女人,淡然一笑,好似极为熟络一般。 “陈宴大人,我说过后会有期的.....”红叶颔首,径直持剑加入了战局。 “这女人又是谁?”徐度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红叶,发出了疑惑。 但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供他去思考了..... 因为红叶的剑,已经杀至! “啊啊啊啊!” 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哀嚎,最后的徐度也倒在血泊之中,只剩下明少遐依旧站立着。 “明刺史,你培养的这些山匪,似乎有些不中用啊!”陈宴努努嘴,玩味道。 “哈哈哈哈!” 明少遐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对手,自嘲大笑,无奈咬牙切齿道:“陈宴,你从长安出来后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这样都赢不了了你!” “明刺史,我在你们的监视之下,难道你这么多年,就不在监视之下了吗?”陈宴闻言,似笑非笑,玩味道。 “什么意思?”一种诡异的不妙感,瞬间在明少遐的心头升腾。 “出来吧!” 陈宴打了个响指,意味深长道:“让你的上官,好好看一看你.....” 第198章 我明少遐乃是大燕慕容氏忠臣! “刺史大人,别来无恙啊!” 那潜藏在明少遐身边的“监视之人”,应声从人群中走出。 都到了这个时刻,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那人旋即朝明少遐拱手作揖。 明少遐望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肖邻?” “怎么是你?!” 那人正是他碌碌无为、能力平庸、纵情声色犬马、贪财好色的副手,泾州长史肖邻。 刚才陈宴言及“上官”之际,明少遐想过很多人,却唯独没想过是他..... “正是在下!” 肖邻直起了身子,笑道:“刺史大人很意外吗?” “一个你连拉拢都不愿拉拢之人,从始至终都窥视着你的所有动作......” 尽管此时此刻的肖邻,依然有沉迷酒色的眼窝深陷。 但那眸中,却是精光跃动,是与曾经形象截然相反的沉稳内敛。 “哈哈哈哈!” 明少遐注视着肖邻,不由地气笑了,抬手指了指,冷冷道:“好你个肖邻,我真是小瞧了你,这些年都看走了眼!” 这家伙装得太像,瞒过了自己的眼睛,以至于误判是个草包,不仅没有拉拢,甚至常常忽视..... “错了,我的名讳也并非肖邻....”肖邻闻言,忽得摇头,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而是司徒洄!”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索性就直接摊牌了。 “你说什么?!”明少遐猛地一怔愣,诧异道。 脑子嗡嗡的,眼中写满了疑惑与迷茫。 “什么?!” “肖长史不是肖长史,而是司徒洄?!” 震惊的不止是明少遐,还有王雄、豆卢翎等人。 “那真正的肖长史呢?”祖珽回过神来,提出了关键问题。 肖邻不是肖邻,而是司徒洄.... 那真的肖邻在哪儿?司徒洄又是谁呢? 宇文泽诧异之际,余光注意到了身侧的陈宴,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阿兄神色如常,一点震惊都没有.....” “莫非他早就知晓此事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就这样浮现在了宇文泽的心头。 可是,他的阿兄又是什么时候知晓的呢? “肖邻早就死了!” “死在了他上任的路上....” 司徒洄眸中闪过一抹寒意,攥紧了拳头,冷笑道:“一直在你身边,是被你扶持的惊鸿会,杀光全镇亲朋故友的未亡之人!” 纵使时隔了那么多年,但只要回忆起那一幕,司徒洄的心头还是会隐隐刺痛..... 父母,妻子,亲人,朋友,邻居,都死在了那场匪患之中! 唯一下来的,就只有自己和被送去的学武的女儿。 所以,司徒洄在目睹无一生还的镇子后,决心复仇.... 后来查到了惊鸿会,与明少遐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就安排红叶杀了上任途中的贪官肖邻,自己冒充取而代之,接近一切祸患的根源,明少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明少遐听到这话,忍不住感慨,叹道:“我还真是算漏了你!”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身边,竟一直隐藏了一条如此狠厉能忍的毒蛇..... 可笑他还自负算无遗策! 莫大的讽刺啊! “刺史大人,你算漏的还多了去了.....” 司徒洄的补刀还在继续:“你猜猜是谁将陈宴大人引来?” “你又为何不得不诈死的?”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了边上嘴角勾着淡淡笑意的陈宴。 “是你!”明少遐没有任何犹豫,瞪着司徒洄,脱口而出。 “没错!” 司徒洄斩钉截铁地承认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正是在下捏造了,你打着大冢宰的名义,横征暴敛,兼并土地,盘剥百姓的消息与伪证.....”“并传到了长安,传到了天官府!” 司徒洄深知,要对付在泾州盘根错节,位高权重的明少遐,仅凭一己之力是很难的..... 必须借助更强大的力量。 而独断朝纲的大冢宰,就是不二之选! 并且出了这档子事后,有秦州戡乱在前,大概率就是派陈宴大人前来。 “原来是你这王八犊子,坏了我的大计!”明少遐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再也平复不住情绪,怒而大骂。 俨然一副破防的模样。 明少遐此前还在疑惑,为何宇文沪那厮,为何会毫无征兆地突然派人来泾州剿匪,逼得自己的计划,不得不提前.... 竟是坏在了,面前这个杀千刀的手里! “不止如此....” 司徒洄的笑意,愈发深邃玩味,继续诛心道:“我还令小女红叶,为陈宴大人送上了你的罪证!” 显而易见,司徒洄唯恐陈宴查不到,打明牌地往那上面引.... 无论这位大冢宰宠臣信不信,一定得在他那儿,留下一个对明少遐生疑的念头! 结果,陈宴大人的本事,还远超出了他的预估,神乎其技地直接打到了,惊鸿会的老巢..... “混账东西!”明少遐骂骂咧咧。 那一刻,是真的想扒了他的皮,以解心头之恨! “明刺史先别急着骂,陈某有个疑惑,还想请你解惑.....”一直静静旁听的陈宴,突然开口,打断了明少遐。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你刚才对里面那位说,谋逆的是宇文氏,陈某很好奇,你效忠的到底是谁?”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了被囚禁的刘穆之。 陈宴之前还在想,明少遐放着好好的刺史不做,为什么非要做这种,失败概率极大的谋逆.... 在听到那话的时候,所有的困惑都解开了。 之所以多此一问,是因为陈宴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他效忠的莫非是.....?!” 王雄、豆卢翎等人面面相觑,一个念头同时浮现在了心头。 “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明少遐昂首,挺起胸膛,反问道。 顿了顿,又一字一顿道:“我明少遐乃是大燕慕容氏忠臣!”“我父祖都出仕于大燕,世受皇恩,岂能不是图报?” 他们祖孙三代,整个明氏一族,都受前燕浩荡君恩,乃是实实在在的帝党,不能坐视宇文氏篡夺江山! 无论如何都得匡扶慕容! “好一个大燕慕容氏忠臣!” 陈宴咂咂嘴,似笑非笑感慨后,又玩味道:“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明少遐追问。 “你如此拖延时间,等待的惊鸿会大军,怕是来不了了....”陈宴对上他的目光,意味深长道。 “你什么意思?”明少遐的心头,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问道。 王雄昂首,眸中满是嘲讽,嘴角微微上扬,问道:“明刺史,你以为陈宴大人,只会留下括苍峰一个空巢,让他们去扑个空,然后无功而返吗?” 明少遐愣了愣,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瞪大双眼看向陈宴,质问道:“你设伏了?” “不止!” 陈宴淡然一笑,轻轻晃了晃手指,“他们此刻早已尽数葬身火海,化为灰烬了!” “你....陈宴!” 明少遐闻言,脚下发软,连连后退数步,捂住胸口,只觉一口气提不上来,歇斯底里道:“我筹谋多年,殚精竭虑,夙夜忧寐,竟败在了你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儿手里!” 他的声音中,充斥着不甘与愤懑。 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陈宴淡然一笑,竖起两根手指,开口道:“大冢宰派在下前来,就两个任务.....” “查你明少遐,还有就是剿匪!” “不将匪患杀个干净,我又怎好回长安复命呢?” 大冢宰爸爸都给了那么大的权力,他老人家交代的事情,当然得不折不扣完成了。 “哈哈哈哈!” 明少遐披头散发,双手撑在地上,眸中血红,癫狂大笑:“我计不成乃是天命!” 顿了顿,话锋一转,暴戾地审视着众人,又继续道:“陈宴,你们这副嘴脸,莫非真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而我又彻底的输了?” 一时之间,不知是承受不住刺激疯了。 还是仍有后手,可以绝地翻盘...... 第199章 泾州西北,明少遐的后手 “明少遐不会是失心疯了吧?” 宇文泽望着那癫狂狰狞的模样,再加上那信誓旦旦的言语,不解地发问。 他家阿兄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奠定了多么大的优势,宇文泽比谁都清楚。 除非面前的明少遐,是千古无二的项王在世,说不定还能在这种极端劣势下,杀出重围..... 但也没办法掀起波澜,光复前燕了..... 更何况他只是个文官,宇文泽真想不到,还有哪儿可以翻盘的可能! “看着也不太像....”陆藏锋小心戒备着,摇了摇头,总感觉那家伙并不是真疯了。 王雄、豆卢翎等人亦是议论纷纷。 “难道不是吗?” 陈宴单手背于身后,淡然一笑,反问道。 顿了顿,又假设道:“明刺史莫非也能如汉光武那般,凭空召唤陨石,砸在这瑶池峰之上?” 大魔导师那是何等人物,何等气运,同样的事情还能出现第二次? 倘若真可以,他陈宴也真的认了..... “我是没办法召唤陨石.....” 明少遐双目赤红,浑身都在颤抖,哂笑道。 旋即,话锋一转,又歇斯底里地厉声道:“但我能拉着整个安定,整个泾州为我陪葬!” 说到最后,明少遐手舞足蹈起来。 好似吃定了一般..... 共事那么多年,司徒洄太了解明少遐了,深知这语气绝不是在吹牛,不是在无的放矢,当即问道:“明少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安定城内,留了什么后手?” 一股不妙的预感,毫无征兆地在司徒洄的心头蔓延..... “没什么意思,也不是在安定城内.....” 明少遐梗着脖子,笑得很是邪魅,从左到右一一扫过在场之人,阴沉地问道:“尔等可知泾州西北有什么?” “吐谷浑?”豆卢翎闻言,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可刚一说出,就不由地摇头,“不,前年吐谷浑才被陈老柱国,率军打疼了,元气大伤,绝没有胆量敢在此进犯我大周才对.....”豆卢翎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他的父亲豆卢苌,也参与了那一战。 是故,大周西北的吐谷浑,很难危及泾州,那危险又是来自于哪儿呢? “愚蠢又眼界狭隘的小子!” 明少遐听到这话,冷哼一声,撇了撇嘴,嘲讽道。 被羞辱的豆卢翎脸色突变,正欲骂回去,却只听得陈宴率先开口:“绕道吐谷浑,直插泾州.....” 言及于此,看向明少遐的目光,变得无比凌厉,又继续道:“你与西北的突厥暗通款曲了?” 突厥与大周接壤,却并不与泾州相邻。 乃是辽阔的西北草原,新兴起的游牧民族,而其原是北境草原霸主柔然的锻铁奴。 擅长骑射,军事力量极强,如今大有崛起的势头。 “陈宴你这小子还真是不简单.....” 被戳穿意图的明少遐,怔了怔,欣赏地望着陈宴,忍不住夸赞后,肯定道:“一语中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现下这个时辰,想必莫贺咄特勤亲率的三千铁骑,距离安定恐怕已经不足百里了.....” “莫贺咄特勤?” 宇文泽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说道:“突厥处罗大汗最擅征伐的那位王子?” 身为晋王世子,唯一的接班人,大冢宰没少让宇文泽批阅公文,参与国事历练.... 他自是对周边邻国知之甚详的。 而这个莫贺咄特勤,乃是突厥处罗大汗的第三子,在对柔然的大战中,连战连捷,打下了赫赫威名..... “明少遐,你真他娘是个混蛋!” “你知道这样做,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吗!” 司徒洄死死地盯着明少遐,眸中渗透着杀意,破口大骂道。 三千突厥铁骑,再加上一个善战的特勤,那就意味着生灵涂炭啊! 这是为了一己之私,将万千百姓置于不顾! “三千铁骑马踏泾州,你知道会有多少百姓,会因为你的行径,流离失所,失去性命吗!”豆卢翎瞪大了双眼,情绪极为激动,质问道。 草原骑兵南下,必定烧杀劫掠,血流成河,极尽肆虐。 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惨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男女,会被掳走成为奴隶,成为他们发泄兽欲的工具..... 一个不慎,繁荣的泾州将毁于一旦。 “那些贱民的死活,与我何干?” 明少遐冷笑,抬起头来,不屑一顾地反问道。 顿了顿,又指向司徒洄,厉声斥责道:“原本他们不用死的,都是因为你引来了陈宴!” 显而易见,明少遐将所有的责任,归结于了司徒洄。 本来这突厥骑兵,是在万事俱备后,用来作为奇兵,直捣长安的..... 但由于司徒洄的从中作梗,招来了该死的陈宴,致使计划不得不提前,满盘皆输。 那贱民的死活,就都与他无关了! 司徒洄咬了咬牙,质问道:“你知道你口中的贱民,对你有多么爱戴吗?” 那一刻,司徒洄是真的替被,愚弄的泾州百姓感到不值.... 他们崇敬,他们奉为青天的父母官,竟是这等猪狗不如的货色! “疯了!” “他真的是疯了....” “怎会有如此疯狂之人?” 王雄、豆卢翎叹道。 就在众人群情激奋,对明少遐口诛笔伐,放松警惕之际,只见他从后腰处迅速取出一手弩,眸中闪过一抹狠厉,“陈宴,你给我去死吧!” 显而易见,明少遐之所以提及突厥大军,故意那般措辞,就是为了转移注意.... “少爷小心!” “大人当心!” 朱异与游显的反应最快,第一时间护在了陈宴的身前。 其余绣衣使者亦是,接连上前接连守护。 谁也没想到明少遐的身上,还藏了弩箭..... “啊!” 一道惨叫声响起。明少遐的弩箭,射中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 司徒洄捂着鲜血浸透衣衫的胸口倒下。 祖珽:“肖长史!” 陈宴:“司徒洄!” 红叶:“爹!” ..... 众人大惊失色,红叶第一时间扑了上去。 “肖邻,不,应该叫你司徒洄.....” 得逞的明少遐张狂大笑,怨气十足,狰狞道:“没料到我会声东击西杀你吧?” “我明少遐最讨厌被人背叛!” “哈哈哈哈哈!” 明少遐清楚地知道,陈宴身边有高手,纵使是偷袭也很难得手...... 不如虚晃一枪,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带走那个让自己功败垂成的混蛋。 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头脑这一块,路易十六学着点..... “控制住明少遐!”陈宴双眼微眯,攥紧拳头,咬牙厉声道。 “是。” 左右的绣衣使者应声而动,将明少遐按在了地上。 “咳...咳咳....红叶....” 胸口寖出的鲜血,染红了司徒洄的衣衫,喃喃喊道。 “爹,女儿在呢!”红叶抓紧自己父亲抬起的手。 “为父应是不行了.....” 司徒洄虚弱地喘着气,握住女儿的手,强打精神,叮嘱道:“陈宴大人是泾州百姓唯一的希望,你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好他!” 第200章 陈宴:我先避他锋芒?(二合一) “是,爹你放心....” 两行清泪划过红叶的脸颊,喉间发出濒死幼兽般的呜咽,坚强如她亦是红了眼眶,“女儿必定保护好陈宴大人!” “纵使是死,也会死在他的前面!” 作为女儿,红叶比谁都清楚,自己父亲在乎的是什么..... 他更名改姓蛰伏多年,就是为了枉死之人,讨回一个公道,也是为了还泾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啊! 她必定会完成他的遗愿! “好...那就好....” 在红叶怀中的司徒洄,满意地点点头,将目光移向了陈宴,轻声呼唤道:“陈宴大人....” “在,您有何吩咐?” 陈宴快步上前,蹲下了身子,俯首贴近了命不久矣的司徒洄,恭敬道。 无论这一位是不是泾州长史,凭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陈宴给出最高的敬意。 司徒洄握住陈宴的指尖,哪怕已经气若游丝,还是提着最后一口气,仍旧坚持道:“陈宴大人....你一定要....救泾州百姓!” “小女...也...托...付...给...你...了.....” 强撑着说完最后一个字,司徒洄咽下了气。 右手无力地垂在了地上,眸中留下的依旧是殷殷期盼。 “司徒大人放心,在下绝不会让您失望的!”陈宴颔首,郑重承诺道。 顿了顿,稍作平复情绪后,转头看向红叶,又继续道:“你的杀父仇人,就交给你来处置了!” 红叶听到这话,先是怔愣,忽得眼前一亮,激动道:“多谢!” 她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男人,竟是如此的干净利落。 说罢,余光瞥向了明少遐。 那其中透出的味道就是,崇祯给李自成捐骨髓,恨之入骨..... “哈哈哈哈!” 明少遐已然无所畏惧了,朗声大笑:“陈宴,就算杀了我又如何?” “你已经为我发丧,我的一切功绩都已盖棺定论,我的身后名将流传于世,被后人口口相传!” 显而易见,明少遐就是在故意膈应陈宴,也是膈应红叶。 毕竟,这个小子为防止他死而复生,直接举办了葬礼..... 一个死在任上的刺史,谁能相信他“死后”,还在谋逆,在勾结外敌,试图毁了整个泾州呢?纵使现在杀了他明少遐又怎样? 陈宴与朝廷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他的功绩,一直被恶心却无能为力.....(参考死在孤鹰岭的祁厅长,依旧是缉毒英雄,因为他没有被审判定罪) 此时此刻的明少遐,跟坐上敞篷车的肯尼迪一样,乐得合不拢嘴。 得到首肯的红叶,则是将自己父亲合上眼后,站起了身,眸中透着寒意,持剑走向了大笑的明少遐。 “是吗?”陈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口中喃喃。 明少遐的设想没错,为了大局与朝廷的脸面,换作这个时代的官员来处理,的确不得不妥协..... 但很可惜,遇到的是陈宴..... 他陈某人睚眦必报,可以先让整个明氏一族意外,再著书立传,将其打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目睹全程,被囚禁的刘穆之扬声疾呼道:“陈宴大人,现在不是扯那些没用的时候!” “突厥三千铁骑此刻在朝安定迫近啊!” 他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急切地提醒着当务之急是什么..... “我知道。” 陈宴循声望去,不慌不忙地点点头,平静道:“我麾下寇洛、梁士彦,已率两千泾州兵,驻扎在他们前往安定的必经之路上了!” 很显然,陈宴非是抓不住重点,而是早有准备,所以并不着急慌乱。 宇文泽:“???” 豆卢翎:“???” 祖珽:“???” ..... “陈兄,你早已知晓明少遐勾结了突厥?”王雄闻言,愣了愣神,无比诧异地望向陈宴,忍不住问道。 陈宴将泾州兵精锐,分成六部之时,也给他们六人各自安排了任务,并且互不相知。 例如,他王雄、豆卢翎的任务,就是随行王母宫山,与绣衣使者一同突袭老巢.... 而封孝琰则是,在惊鸿会大军上括苍峰后,悄悄折回,暗中潜伏,等待着收割漏网之鱼。 只是谁也没想到,寇梁二人直接就被拿去防突厥了?! 难道真能未卜先知? “我不知道他勾结的是突厥.....”陈宴耸耸肩,漫不经心道。 “那你是如何提前,针对性部署的?”豆卢翎闻言,愈发疑惑,忍不住追问道。 “我觉得明少遐,内力不足必借外力.....”陈宴呼出一口浊气,嘴角微微上扬,平静解释道:“所以特地再防了一手,也是多留一支机动策应的总预备队!” 陈宴既不会卜卦,也没有统子,更没有可视化地图..... 只是对明少遐这个家伙的人物底色,与其手里可打的牌,做了极致的剖析和最坏的打算。 并且还牢记了那位的用兵手段,总预备队不动..... “阿兄简直神了!” “他到底是跟谁学的用兵之道呀?” “简直神乎其技!” 宇文泽叹为观止,那看向陈宴的双眼里,尽是说不出的崇拜,心中暗道。 什么叫算无遗策? 这就是了! 他阿兄在他眼中,就是最厉害的存在..... 王雄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陈兄,高啊!” 那一刻,观察了陈宴一路的王雄,彻底被陈宴所折服..... 这样的柱国嫡孙,值得他们父子,与他们整个家族效忠! 跟在如此人物身后,何愁前途不够青云? “魏国公究竟是为何,舍弃这样的儿子,却要选陈辞旧、陈故白的?”豆卢翎望着陈宴,脑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别说明眼人了,只要不傻有点脑子,都知道该怎样选.... 有这样的儿子,还是嫡子,何愁宗族不兴? “行了,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即刻赶往赫连识军营!” 陈宴按了按手,余光瞥向西北方向,沉声道。 随即,又指了指被囚禁的刘穆之,对游显吩咐道:“将他一起带上.....” “是!” 众人齐声应道。 刘穆之却是欣喜若狂,但并非是因为,重获自由、性命无忧那么简单..... ~~~~ 暮色彻底沉下时,血色残阳将大周的玄色旌旗染成暗红色。 突厥铁骑的弯刀已如乌云压境。寇洛、梁士彦率领的泾州兵,列成的盾阵在铁蹄声中震颤,牛皮盾牌上的饕餮纹被月光割裂成破碎的残像。 前排士卒的槊尖尚未完全举起,裹着狼皮的骑兵已裹挟着躁郁的热风突入阵中。 弯刀划过脖颈的闷响混着战马的嘶鸣,瞬间撕开步卒们精心构筑的防线。 “结阵!结阵!”队主的怒吼被箭矢破空声淹没。 突厥人射出的鸣镝,尖啸着掠过傍晚的天空,带着倒刺的狼牙箭轻易穿透皮甲,中箭的士卒惨叫着栽倒,在泥泞中抽搐。 步卒们攥着青铜戈矛奋力格挡,却抵不住骑兵居高临下的劈砍,飞溅的血珠在霞光下凝成暗红的雾霭。 十里开外,一处土坡之上,赫连识的骑兵驻扎于此。 “大人,突厥先头骑兵,已与寇梁二位相接交锋.....” “战力差距有些悬殊!” 赫连识极目远眺,观察那边的战况,判断出了泾州兵的劣势,汇报道。 “嗯。” 陈宴同样注视着那边,轻轻应了一声。 步骑差距在这种情况下,被无限放大,别说是战胜了,恐怕也撑不了太久。 “陈宴大人,突厥三千铁骑来势汹汹,驰骋如风,还是在其特勤率领下,士气旺盛.....” 祖珽上前,略作措辞后,提议道:“咱们是否战略收缩,依托有利地形,节节抗击?” 身为泾州司马,军事主官,祖珽很清楚平原对战,于己方极为不利,尤其己方还有兵力劣势。 尽管他说得很委婉,却是在突厥强大兵威之下,萌生了避战的念头..... 毕竟,他们只有三千骑兵,还无后续辎重部队,大不了让突厥抢一通,就会退去了,没必要硬碰硬。 “祖司马,你说得倒是容易!”王雄闻言,当即反驳道,“我们撤了,安定城内十数万户百姓怎么办?” “是啊!” 豆卢翎没有任何犹豫,附和道:“难道眼睁睁看着,泾州百姓被突厥铁骑肆意践踏?” 祖珽瞥了一眼,不愿与他们进行没有意义的争辩,径直看向能最终拍板的陈宴,再次劝道:“陈宴大人,敌强我弱,先暂避锋芒才是上策啊!” 平原是骑兵的主场,没有兵力压制的步卒顶上去,说难听点就是送死。 而他们驻地这边,仅仅只有一百骑兵..... 一百对三千,数量上太过于悬殊了,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 陈宴听乐了,似笑非笑,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先避他锋芒?” “取马槊来!” 第201章 战前动员 游显应声而动,与几位绣衣使者一同,取来了陈宴的马槊与盔甲。 祖珽见状,一个匪夷所思的恐怖念头,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咽了口唾沫后,试探性验证着猜测:“陈宴大人,你....你莫非是想亲自率军,对突厥骑兵发起冲锋?” 眼眸之中,满是震惊。 不仅不避战,反而要主动出击,还是亲自领军? 想他祖珽出任泾州司马多年,从未有一次是身先士卒的,尤其是在敌强我弱的状况下..... 好勇的年轻人! “不然呢?” 陈宴斜了眼祖珽,伸手接过马槊,反问道。 真以为他陈某人是在虚张声势? “万万不可啊!” 祖珽见他根本不似在说笑,心中猛地一咯噔,连忙劝道:“陈宴大人你如今节制泾州军政,绝不能出什么意外!” 那一刻,祖珽是肉眼可见的慌了..... 当下的陈宴,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而是泾州的主心骨! 亲自率军一马当先冲锋,一旦亡故,必军心大乱,倘若被擒,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个缜密谨慎剪除惊鸿会之人,怎会突然变得如此莽撞了? 陈宴远眺那厮杀作一团的战场,淡然一笑,厉声道:“他们劳师袭远,人困马乏,不过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而已!” “何惧之有?” 不可否认,三千突厥铁骑,纸面实力看起来的确很强..... 但终归劳累了那么远,长途奔袭,不疲乏是不可能的! 而且,陈宴信奉的是先生那句话,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要的就是以锐碰锐! “将门虎子!” 王雄被陈宴身上,散发出的睥睨天下的气势所感染,心中不由地点评道:“此等气魄,不愧是陈老柱国嫡孙!” 不止是他,豆卢翎亦是心悦诚服。 大丈夫当如是也! 驰骋沙场,一往无前! “陈宴大人三思啊!”“你身上肩负的是整个泾州.....” 祖珽抱拳拦在了面前,再次劝阻,试图以大义来说服陈宴改变主意。 与此同时,赫连识、贺拔乐等诸将,也走上前来。 “怎么?” 陈宴并未搭理祖珽,而是转头看向了他俩,似笑非笑,问道:“赫连识,贺拔乐,你俩也准备要阻拦我?” 那双深邃的眸中,尽是凌厉与坚定。 “不!”赫连识摇头,脱口而出。 顿了顿,持军礼躬身道:“末将是想说,大人您不缺战功来加官进爵,但末将等人缺啊!” “还请大人将陷阵立功的机会,留给末将及这些儿郎们!” 言语之中,满是恳求。 “是啊!”贺拔乐随即附和,“大人何等胸襟,总不能与部将争抢功勋吧?” 两人一唱一和,展现着说话的语言艺术。 他们认同自家大人的战略部署,打的就是精锐,大周男儿岂会畏于突厥骑兵? 但也认可祖司马之言,不希望自家大人以身犯险..... 冒险立功之事,还是交予他们就好! 大人只管坐镇后方,静待捷报! “哈哈哈哈!” 陈宴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开怀大笑,抬手指了指,叹道:“是我陈宴带出来的兵!” 顿了顿,又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二人来凿穿那突厥骑兵!” “扬我大周军威!” 陈宴又怎会看不出,他们的心意呢? 也不再固执。 “多谢大人!” “末将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得到首肯的赫连识、贺拔乐,当即躬身抱拳。 在其眼中,那不是刀山火海,那是千载难逢的立功良机! “好。”陈宴昂首,将手中的马槊,丢回给游显后,向前走到土坡边缘,开口道:“赫连,贺拔,来看!” “突厥骑兵与泾州兵已经混战在了一块儿,短时间内难以抽身.....” “所以,此战你们的目的,并非是突袭打崩他们,而是穿插之后,不要恋战,直奔那莫贺咄特勤而去!” 先生曾说过,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是故,陈宴在听闻有突厥特勤之后,果断确定了斩首战术..... 擒贼先擒王! 陈宴为何不喜人海战法,却偏爱精兵战法? 并非是喜欢以少胜多的虚名,而是因为精锐单兵战力更强,其作战意志也更坚定.... 就比如现在,尽管泾州兵颓势尽显,却也就没有被冲垮! “末将明白!”赫连识、贺拔乐朗声应道。 “记住,能抓活的尽量抓活的.....”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叮嘱道:“实在抓不了,杀了也无妨!” 毋庸置疑,活的特勤更加价值,毕竟陈宴知晓突厥日后,会是新一代的草原霸主..... 现阶段用他们来对付,大周的北境劲敌柔然,再合适不过了。 但陈某人也清楚其中难度,不会下死命令,去为难自己的部将..... 反正处罗大汗又不止那么一个儿子。 “是,大人放心!”两人将吩咐牢牢记在了心头。 “走吧,我送你等出征.....” 陈宴招了招手,“再对将士们说几句话!” 显而易见,陈宴是要进行战前动员..... 现在没有政委,这些活儿只能他自己来干。 “全军集合!” 赫连识命副将吹响号角,将麾下一百骑兵全部聚集。 陈宴龙骧虎步,走到了最前方,面色严肃,朗声道:“在出战之前,我陈宴有几句心里话,要讲与大家听.....” “你们看到那边,与泾州兵缠斗的突厥铁骑了吗?”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了远端鏖战之处。 “看到了!”包括赫连识、贺拔乐在内,百余人齐声应道,气势十足。 “咱们的身后是大周百姓,退无可退!” 陈宴点点头,朗声道:“而你们尽管只有百骑,但却是随我陈宴从秦州杀出来的铁血将士,是精锐中的精锐!” 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敢与那三千外强中干的突厥骑兵,碰一碰?” 陈宴深谙战前动员之道,声音抑扬顿挫,振聋发聩,直抵每个人的内心。 “敢!” “只要陈宴大人一声令下,没有什么是不敢的!” 百余将士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 “好,很好!” 陈宴昂首,目光一凛,极为满意,开口道:“你们中有些人,可能会战死牺牲于此地.....” 略作铺垫后,旋即话锋一转,又道:“但我陈宴会亲自给你们抬棺,送进烈士陵园!” “族谱单开一页!” “你们的功勋,将照耀你们的族人!” “你们的家族将因你而腾飞!” 话音刚落。 就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山呼海啸: “愿为陈宴大人效死!” “愿为陈宴大人效死!” “愿为陈宴大人效死!” ...... 男人至死都在追求一场盛大的落幕。 有最崇敬的大人亲自抬棺,有进烈士陵园、族谱单开一页的荣誉,家族也将因功勋而受到荫庇,又何再惧一个“死”字? 至于金银珍宝? 陈宴大人何曾短缺过那些身外之物? 王雄目睹这一幕,深吸一口气,心中忍不住感慨:“陈兄莫非真是天生的将才,寥寥几句话,就能煽得这些府兵嗷嗷叫?” 陈宴目光如炬,抬手猛地一挥,吐出两个字:“出征!” 顷刻间,猛虎出闸! 第202章 东南风起,天降黄沙,贺拔乐斩将生擒 平原战场。 朔风卷着砂砾如刀,泾州兵的战旗,在突厥骑兵的铁蹄下残破飘摇。 突厥弯刀映着血色残阳,百余精骑呈半月形包抄而来。 马蹄碾碎的不仅是满地箭镞,更是要碾碎泾州兵最后的抵抗意志。 “雄鹰般的勇士们,周国的军队已经颓势尽显!” “一鼓作气,吃掉他们!” “安定城已经离得不远了,抢得痛快!” 莫贺咄骑在全身乌黑的骏马之上,手中挥舞着弯刀,在砍倒一个泾州兵,环视左右,用突厥语朗声道。 莫贺咄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杀出数千人的周国军队,挡住自己与麾下铁骑的去路,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屠尽他们,安定唾手可得! “杀!” “杀!” “杀光这些周军!” “抢光安定的金银,粮食,还有女人!” “奴仆也不能少!” 周遭杀红眼的突厥狼兵,欢呼雀跃,愈发卖力地挥舞着弯刀,策动胯下马,朝前冲去。 那一双双泛着红光的眸中,映射出的是无尽贪婪! 奔袭千里,风餐露宿,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 “合阵!” “合阵!” 寇洛看着那边被冲垮的缺口,厉声疾呼,满是焦急之态。 倘若军阵散了,他们再也无法组织防御..... 就彻底是待宰的羔羊了! “这些该死的骑兵,怎会如此厉害?” “我们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陈兄为何还没来啊?” 身为处于一线的主将,梁士彦深知麾下泾州兵的状况,距离彻底崩溃,恐怕要不了多久了。 却迟迟不见援军到来.....而且,他们还是进退两难之境,只要溃败就会被群狼吞噬。 寇洛闻言,摇了摇头,沉声道:“别想那些没用的!” “不想死在这里,拖也得拖到大哥来支援!” 寇洛深知如此绝地之下,自怨自艾是没用的..... 只能竭力死扛,拼尽一切拖延。 突厥的弯刀锋芒毕露,喊杀声、马嘶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一片。 堆积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蜿蜒成河,将黄土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就在两军厮杀正酣之时,东南天际突然泛起一片诡异的暗黄色。起初只是天边的一抹浅黄,眨眼间便化作滚滚黄云,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狂风裹挟着尖锐的呼啸声,像无数把利刃划破空气。 前排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细密的砂砾已劈头盖脸砸下,打得铠甲叮当作响。 “风!” “起风了!” “好多沙土.....” 不知谁惊恐地大喊一声。 霎时间,遮天蔽日的沙土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天地瞬间陷入一片混沌。 狂风卷着砂砾形成巨大的沙柱,所到之处,士兵们被吹得东倒西歪。 突厥战马受惊狂嘶,前蹄腾空而起,将骑手纷纷掀翻在地。 “该死的!” “怎会突然刮起了大风?” “还是对着我军来的?” 莫贺咄望着那陡生的异变,眉头紧蹙,喃喃自语。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也无妨,这支周军步卒已经崩溃在即,刮怎样的风,也挽救不了他们的败局.....” 这股骤起的风说来也怪,自东南向西北迎面而来,吹向的都是莫贺咄麾下的铁骑。 尤其是那风力,极大程度上阻碍了战马的冲击..... 但莫贺咄不以为意,己方的优势太大了..... 只是这位突厥特勤不知道的是,距离他三里外,有一支百人骑兵,正争先恐后奔袭而来。 “杀!” “是东南风,上天都在襄助咱们!”“儿郎们,随本将冲锋!” 赫连识手持马槊,瞥了眼身后刮向敌军的狂风,嘴角止不住上扬,大笑道。 那一刻,无论是赫连识,还是那一往无前的百余骑兵,都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天意? 什么叫上天的偏袒与眷顾? 他们策马顺风而行,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娘的!” “这是哪来的妖风,还卷起了这么多的沙土飞.....” 一名突厥骑兵被吹起黄沙,迷了眼睛,不得不放缓速度,口中忍不住骂骂咧咧。 但话还未说完,就迎面挨上了一道马槊。 头颅瞬间被枭飞。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次呼吸时间。 得手的正是贺拔乐。 “不要恋战!” “别忘了陈宴大人的交代!” 赫连识见他略略有些上头,当即出声提醒道。 贺拔乐颔首,勒着马绳,握紧马槊,继续随着大部队,朝前疾驰而去。 “又一支骑兵?” 随着这百人骑兵的迅速穿插而过,因漫天黄沙而压力骤减的泾州兵,终于注意到了他们,朗声道:“是我大周的盔甲制式!” “是陈宴大人的援军到了!” “弟兄们,陈宴大人没有放弃我们!” “杀啊!” 在赫连识等骑兵被认出后,一时之间,已经抵达临界点,即将溃败的泾州兵,陡然间士气大涨。 强忍着力竭与伤痛,发疯一般向此前压着自己打的突厥骑兵,扑杀而去。 “特勤,这风来得太过诡异,遮天蔽日的,咱们是否暂且撤退?” “眼睛都不太能睁开......” 阿史那骨禄策马来到莫贺咄身旁,提议道。 大风带来的黄沙太大,由于己方是逆风,几乎吹得眼睛都快,不太能睁开,完全不利于作战! 倘若周军趁机反攻,再有援军相助,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会全军覆没! “不退!” 莫贺咄强忍着黄沙迷眼,咬牙道:“区区破风,岂能阻挡我大军的脚步?” “当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杀至安定城下!” 俨然一副坚定到倔强的模样。 退? 眼前周军犹如一座摇摇欲坠的破房子,就只差临门一脚了! 莫贺咄怎会愿意放弃,近在咫尺的胜利果实? 阿史那骨禄眉头紧蹙,拍打着黄沙,试图劝阻:“可这种状况下,万一有周国骑兵杀入,容易被.....” 特勤上头了,但阿史那骨禄没有,依旧保持着冷静。 他们身陷黄沙之中,缺乏反制自保能力,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极有可能由胜转败..... “赫连大哥,快看那人的盔甲制式!” 贺拔乐敏锐地锁定了目标,两眼放光,用手中马槊指了过去。 “拿下他,就是头功!” 赫连识随即看向,认出了莫贺咄的装扮,与周围突厥人的不同,亦是瞬间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啊!” 一连串突厥骑兵的惨叫声,惊醒了阿史那骨禄,连声道:“是周国的骑兵杀过来了!” “保护特勤!” “保护特勤!” 旋即,周遭的突厥骑兵,迅速向莫贺咄靠拢。 “特勤?” 傅伏闻言,喃喃重复,嘴角止不住上扬,朝前方的主将大喝道:“赫连将军,看来咱们是来对了!” 无巧不成书,赫连识的部将傅伏,刚好听得懂突厥话。 赫连识与贺拔乐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三个字:掏遭了! “来将何人?” 阿史那骨禄顶着黄沙遮目,一马当先,操着生疏的汉话,问道。 “你爷爷乃是陈宴大人麾下,贺拔乐是也!” 贺拔乐纵马疾驰,借助着狂风黄沙的辅助,一槊挑飞了阿史那骨禄。“啊!” 一声哀嚎响起,鲜血飞溅。 眼睛都难以睁开的突厥猛将,随之殒命。 上一次赫连识有斩将之功,这一次他贺拔乐绝不能再错过。 擒了那突厥特勤,功劳只会更大! 他们怎会突到了此处?还有万夫不当之勇........莫贺咄见状,心中涌现一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道:“不妙!” 此时此刻,莫贺咄无比后悔,没有听从阿史那骨禄的建议。 但为时已晚了,因为贺拔乐已经杀至身前,一马槊勾住了他。 “特勤!” “特勤!” 周围突厥亲卫疾呼。 “成了,小崽子你是老子的猎物了!” 贺拔乐将莫贺咄打晕,丢在马背上,大笑道。 那看向他的目光,像是在金山银山.... 毕竟,那可是突厥王子啊! “得手了,撤!” “不要恋战!” 赫连识见贺拔乐功成,当即厉声吩咐道。 九十余骑兵紧随其后,扬长而去。 “快追!” “救回特勤!” 执失思力脸上大变,当即命令失神的突厥骑兵去抢人。 可逆风终究是逆风,得了莫贺咄的贺拔乐等人,借着黄沙,远远地甩掉了追兵。 而寇洛与梁士彦也趁机,鸣金收兵,聚拢剩余的泾州兵且战且退,撤回安定城。 ~~~~ 土坡驻地。 贺拔乐下马,将莫贺咄抗在肩上,朝陈宴飞奔而去献俘,难掩兴奋之色,笑道:“大人,这突厥的什么莫贺咄特勤,末将给抓回来了!” “还请大人查验!” 第203章 贺拔乐:忠诚! “恭喜陈宴大人!” “贺喜陈宴大人!” 在贺拔乐出现,将昏迷的莫贺咄丢在陈宴面前之际,游显率先起头,恭贺声此起彼伏。 “大人,我等幸不辱命!” 赫连识诸将紧随其后,与贺拔乐并肩而立,朝陈宴躬身抱拳,朗声道。 “方才东南风大作,卷起漫天黄沙冲向突厥大军,极大程度上提高了生擒的概率......” “连上天都在帮他!” 王雄垂眸,扫了眼地上的俘虏莫贺咄,又瞥向了陈宴,心中暗自感慨道。 有能力,有手腕,有魄力,有大冢宰的青睐,还有上天的眷顾与大福缘,更是老柱国之嫡孙..... 王雄暗下决心,回到长安之后,必须要坚定不移地劝父亲站队了! 投效这样的柱国嫡孙,王家的未来定然光明璀璨! “哈哈哈哈!” 陈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开怀大笑:“贺拔乐,真虎将也!” “大人谬赞了!” 贺拔乐颔首,满面红光,正色道:“能为大人效力,乃是末将的荣幸!” 贺拔乐春风得意,却并未飘得忘乎所以..... 他心中清楚地知晓,自己的贵人是谁! “娘的!” “怎就被贺拔乐抢了头功!” “在陈宴大人面前,大出风头!” 听到陈宴那“虎将”的夸赞,周围诸将包括赫连识在内,说不艳羡是假的。 谁不想被领导记住呢? 尤其还是一位前途光明,未来不可限量的领导..... “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陈宴淡然一笑,将手握在贺拔乐的腕上,问道。 如此大功,给黄金万两,绸缎万匹,哪怕是请大冢宰封其爵位,都一点不过分..... 那可是突厥特勤啊!处罗大汗的儿子,还是活的! 莫贺咄价值太大了,陈某人能用他来下一盘大棋..... 贺拔乐略作沉思,摇了摇头,开口道:“大人,金银布帛什么的,末将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去抢.....” 顿了顿,目光一凛,又继续道:“还请您为末将赠诗一首,以褒功绩!” 贺拔乐出身贺拔家族,可不是什么没读过书的大老粗..... 跟着这位爷,那些身外之物不会缺的。 他要的是在史书上留下名字! 要知道一个普通人,在史书上留痕到底有多难..... “贺拔乐还真会要啊!” 旁侧的赫连识闻言,猛地一怔愣,心中不由地感慨道。 “这家伙真是个聪明人!”王雄与豆卢翎相视一眼,亦是小声夸赞道。 周围但凡有些见识之人,都在感叹贺拔乐的脑子活络..... 毕竟,只要向这位大周诗仙,讨得一首千古流传的佳作,他也将一同被世人铭记。 “这有何难?” “让我好好想一想.....” 陈宴眉头微挑,先前踱步而去,学起了曹植七步成诗,实则是脑子里开始筛选。 众将屏气凝神,侧目相随之。 “有了!” 当走到第七步之时,陈宴猛地一拍手,口中忽吟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念到此处,稍作停顿,回身走到贺拔乐的面前,拍在他的肩上,又继续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刘穆之口中喃喃重复,细品着其中韵味,忍不住夸赞道:“好诗,好诗啊!” 明月成为了永恒的见证者,边关则是历史的舞台,二者相互交织,勾勒出一幅跨越千年的苍茫画卷。 明月的皎洁与边关的苍凉形成鲜明对比,既营造出雄浑壮阔的意境,又暗含着岁月流逝、朝代更迭的历史沧桑感。 “万里长征人未还”,将视角从宏大的历史时空拉回到现实,聚焦于战争中的个体命运。 “人未还”,三个字简洁而沉重,道出了无数征人的悲剧命运。 多少家庭因战争破碎,多少亲人盼不到游子归来,战争的残酷与无情在此刻显露无遗。这一句与上句形成强烈反差,历史的宏大与个体的渺小、永恒的明月与短暂的生命相互映衬。 随即,笔锋陡然一转,由悲怆转为豪迈,展现出对对良将的热切期盼。 以坚定的语气表达出捍卫国家领土、守护和平的决心,气势磅礴,掷地有声。 刘穆之此前也曾听闻,大周诗仙之盛名,今日一见,的确名不虚传! “阿兄之诗才,当真是旷古烁今!”宇文泽早已习以为常,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道。 “龙城飞将的赞誉,岂是他贺拔乐能担得起的?”豆卢翎呼出一口浊气,颇有几分酸意,心中不忿道。 他豆卢翎只会比贺拔乐更强! 下一次,他也要从陈宴那儿讨一首诗..... “龙城飞将,他贺拔乐可以,我傅伏也可以!” “下一次我定要为陈宴大人,建旷世功勋!” 傅伏口中不住念叨那四个字,下意识攥紧拳头,目光无比坚定。 也要走进大人的视线,受大人重用! “多谢大人赠诗!” 身为全场焦点的贺拔乐,此刻无比激动,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 将他比作卫青、李广,多高的赞誉啊! 日后他就是陈宴大人,最最最忠心的狗! 贺拔乐:忠诚! 陈宴淡然一笑,伸手托起了跪在地上的贺拔乐,转头喊道:“游显。” “在。”游显应声而出。 陈宴抬手轻指,吩咐道:“将众将士的功勋记录在册,返回长安之后,我要为他们请功!” 贺拔乐的确是头功,但没有其余府兵的相助,任凭其再如何勇猛,单骑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陈某人不会厚此薄彼。 没有谁比他更懂,如何将一碗水端平。 “是。”游显颔首。 “多谢大人!”赫连识等诸将及府兵,亦是无比激动。 他们就知晓,陈宴大人是不会忘记自己的..... “把这位突厥特勤弄醒....”陈宴给朱异递了个眼神。“是。” 朱异应声而动,提出一桶水,就浇在了他的头上。 “哗!” “咳...咳咳...” 莫贺咄在一阵轻咳声中醒来,环视左右陌生的环境,下意识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说着,他忽得记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是被周军擒拿了..... “醒了?” 陈宴见状,上前一步,笑道:“莫贺咄特勤,初次见面!” “......” 莫贺咄抬头望着陈宴,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陈宴见这位突厥特勤,没有作出回应,以为是语言不通,便放弃了暂时的沟通,旋即转头看向了赫连识,问道:“赫连,此战咱们本部一百骑兵,损失了多少?” “战死三人,重伤两人,轻伤七人!”赫连识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回道。 因为大风黄沙的缘故,此次伤亡极低..... 那三个伤亡,还是由于自己恋战被合围了走不出来。 陈宴正欲开口,就只见刚还“语言不通”的莫贺咄,脸上写满了震惊,错愕不已,操着一口生疏的汉话,诧异道:“你只有一百骑兵?!” “这么点人你就敢,拿来冲击我?!!!” —— ps:一个普通人想在史书上,留下姓名到底有多难? 以本书架空的南北朝正史举例,东西两魏的河桥之战。 宇文泰手下有一个小兵,找到了藏在桥洞下落单的敌方大将高敖曹(被称为小项羽)。 高敖曹对他说:“来,与尔开国公”(拿我的头去换个开国公爵吧!) 宇文泰回去没有给他开国公,而是给这个小兵赏了绢一万匹。 但是西魏当时没那么多钱,就约定分期付款,据说一直分了43年,历经西魏、北周、隋朝,直到杨坚篡位建立隋朝都没还完...... 重点是,至今我们都不知道,这位小兵姓什么叫什么! 相比在史书上留下姓名,在文学作品中留下姓名,就比较简单了: 比如请李白旅游的汪伦,大晚上被苏轼摇醒的张怀民..... 第204章 一百人有一百人的打法! “莫贺咄特勤,原来你听得懂也会说汉话呀!” 陈宴听到那一惊一乍的声音,嘴角微微上扬,回头看去,笑道。 在方才没得到回应的开场白后,他都打算等会找个会突厥话的翻译了..... 结果这小子居然说得还挺流利。 “回答我的问题!” 莫贺咄死死地盯着陈宴的眼睛,再次厉声问道:“你手里仅有一百骑兵,就敢直接冲击我三千铁骑?” “还生擒了本特勤?” 言语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但凡有个对等数量,或者一千两千,莫贺咄都还能接受..... 可那却仅是一百! 三十比一啊! 面前这年轻的周国主将,是怎么有如此胆量的? 莫贺咄百思不得其解。 “对啊!” 陈宴耸耸肩,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一百人有一百人的打法!” 来e去是go,玄武门里double kill。 点头yes,摇头no,奉天靖难,go,go,go。 他李二凤八百人就敢玄武门之变,三千五百玄甲军就敢碰窦建德十万大军。 还有他朱老四judy,八百人就敢起兵,奉天靖难。 如今他陈宴手中,足足有一百精锐骑兵啊,有何不敢的? 只能说少见多怪! “疯了!”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莫贺咄笑了,止不住摇头,甩动无数水珠,沉声道。 太疯狂了。 简直比他率军绕道吐谷浑,千里奔袭泾州还离谱! “或许吧!” 陈宴不以为意,反问道:“但我最后赢了,不是吗?” 不可否认,其中有运气的成分,上天是眷顾无畏者的。 而且,赢了就什么都是对的..... 就如同郝蕾老师那句,不红才是原罪。 “呵!” 莫贺咄闻言,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轻蔑,不屑道:“如果没有那大风,没有那卷起的漫天黄沙,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莫贺咄的脸上,写满了不服。 眼前之人的将领,的确有几分本事,阵斩了他的大将阿史那骨禄,但天时之力,至少占据了八成以上..... 他输得太憋屈了! “但这世间没有如果.....”陈宴轻笑一声,风轻云淡道。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顿了顿,朝左右吩咐道:“将莫贺咄特勤请入帐中,好吃好喝,以礼相待!” 说着,同时躬身一把扯下了,莫贺咄脖子上的吊坠。 “遵命。” 游显应了一声,当即招手唤来两个绣衣使者,将这位突厥特勤,请了进去。 “阿兄这是想拿这位特勤,做什么文章?”宇文泽看着陈宴的动作,心中嘀咕道。 宇文泽从未见过,他阿兄对敌人,尤其是败军之将的敌人,如此客气的..... 里面肯定有猫腻! “派人去将这玩意儿,送到突厥大军那边去,让他们派人来谈判,赎回他们的特勤!” 陈宴随手,将刚扯下的那吊坠,丢给了赫连识。显而易见,大胜而归,优势在我,不上谈判桌,将利益最大化,都对不起贺拔乐等人拿命博回来的机会..... “是。”赫连识颔首,接过那吊坠。 “大人,安定城内,韩氏、滕氏、费氏联合发动叛乱,试图与明少遐里应外合.....” “已经被贺若敦、柳元景两位大人平定了!” 游显拿着刚传回的一份情报,上前汇报道。 “嗯。”陈宴轻轻应了一声。 那韩氏,正是此前括苍峰上,韩长鸾的家族.... 而那滕氏、费氏,亦是安定本地大族,早已与明少遐串通一气,约好了同时作乱,吃掉朝廷军的同时,彻底掌控泾州。 只是他们没想到,生性多疑的陈宴,在营造倾巢而出的假象后,还特意留下了,贺若敦这支控制安定的兵马.... 并利用肖邻,也就是司徒洄,曾经秘密挖掘的地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安定城中。 杀了叛乱之徒一个措手不及! “大人,安定已经肃清,咱们是否先移师回城内?”游显请示道。 陈宴摇了摇头,随即看向赫连识等诸将,开口道:“赫连,你们先做拔营准备.....” “我要与那位特勤,单独聊一聊!” 说着,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其各司其职。 “是。”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各自退去处理事务。 关押莫贺咄的大帐外。 “你们在外等候.....” 陈宴顿住脚步,朝左右两边的红叶与朱异吩咐后,撩开帐帷准备进去。 可红叶好似没听到一般,依旧侧了一个身位,跟在陈宴后边。 陈宴见状,抬着帐帷,问道:“红叶,没听清我刚才说什么吗?” “听清了....”红叶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 “那你还....?”陈宴扯了扯嘴角,颇有几分无奈。“我爹临终前说了,你是泾州百姓唯一的希望,要寸步不离的保护大人你!”红叶面无表情,扫了眼陈宴,严肃回道。 红叶习武时曾听闻,突厥人极擅骑射与近身搏击,她放心不下陈宴的人身安危。 尤其还是在那帐中,突厥特勤连一点限制都没做的情况下..... “我...你....” 看着担忧自己的女人,陈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妥协了,道:“行吧!” 说着,招手示意朱异一起跟上。 莫贺咄随意地坐在一张小桌前,喝着上面的茶水,看向进帐坐在自己对面的陈宴,问道:“我这都已经被擒,成了阶下囚,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陈宴!” “大周明镜司朱雀掌镜使,兼节制泾州军政.....” 陈宴淡然一笑,做起了自我介绍。 顿了顿,又补充道:“与特勤你达成合作的明少遐,在几个时辰前,已经被陈某正法了!” “原来你就是那位大周诗仙,戡乱秦州的少年军神啊!” 莫贺咄放下手中的茶碗,直勾勾地望着陈宴,恍然大悟,叹道:“难怪用兵如此厉害.....” “败在你的手上,我输得不冤!” 说着,嘴角勾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输在陈宴手上,的确不冤,难受的是,要成就让人家百骑破三千的威名了。 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是天时地利,将士用命罢了!”陈宴说得那叫一个风轻云淡。 俨然一副凡尔赛的模样。 “陈将军,你这特地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与我闲聊吧?”莫贺咄收敛情绪,正色问道。 莫贺咄很清楚,如此人物,不会有羞辱人的恶趣味..... 特意留下自己,又单独相见,恐怕是另有所图! “要不说莫贺咄特勤,是处罗大汗最聪慧的儿子呢?” 陈宴闻言,眉头一挑,右手轻放在桌面上,意味深长道:“陈某是想与你谈一桩合作!” 第205章 互市 “哦?” “陈将军你还真是有意思!” 莫贺咄颇为意外,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宴,问道:“咱们双方之间才结束大战,你就要谈合作了?” 这位打败他的周国将领,会借机交易勒索,拿自己大做文章,攫取更多的利益。 但却从未曾想过,此人竟是要与自己合作? 有趣啊! “中原有句古话,叫作不打不相识!”陈宴淡然一笑,指节轻敲桌面,玩味道。 当然,还有一句话叫做,只有打赢了,才能在谈判桌上,谈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陈将军,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莫贺咄闻言,端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叹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就是不知你想谈什么合作了?” 那一刻,这位突厥特勤被面前,年轻的他国将领,勾起了浓厚的好奇心..... 又是怎样的合作,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谈..... “互市!”陈宴目光一凛,徐徐吐出两个字。 “什么意思?”莫贺咄喃喃重复,有些不明所以,问道。 这两个汉文,他倒都是认识,但组合起来的含义,却是极为的陌生..... 曾经从未听说过。 “通俗易懂的说,就是我大周与突厥做买卖.....” 陈宴笑了笑,耐心解释道:“互相交易各自所需的东西!” “倒是一个很新奇的提议.....” 莫贺咄点点头,略作沉思后,放下茶碗,开口问道:“陈将军展开说说,你具体能提供什么来进行交易?” “互市”这个概念,莫贺咄有些许陌生,但以往的“关市”,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只不过,自从慕容氏前燕以来,尤其是设立六镇后,中原与草原之间就只剩下了征伐。 通商的“关市”,阻隔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让人快要忘却它的存在.....“我大周可以出粮食、茶叶、药材、丝绸、布匹、瓷器、盐、铁制农具......”陈宴对症下药,徐徐道。 陈宴给出的,都是制作好的成品.... 可以授人以鱼,但绝不可以授人以渔! 他是不可能犯,李二凤那间接助力吐蕃崛起的致命错误的.... 不可能给突厥送去任何的技术! “那你又想得到什么呢?”莫贺咄深吸一口气,直直地望着陈宴,忍不住问道。 显而易见,陈宴开出要交易之物,很具诚意,那些都是现下突厥急需的东西。 莫贺咄心动了。 有周国源源不断提供这些物品,他突厥必能以更快的速度崛起..... “香料、珠宝、奴隶、牲畜.....” 陈宴昂首,对上莫贺咄的目光,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以及马匹,还有盟友!” 言及于此,图穷匕见。 前面的不过是寻常,重要的都藏在后面.... “马匹?” “哈哈!” 莫贺咄睫毛微颤,敏锐第抓住了重点,笑出了声,反问道:“给你们周国,组建更多的骑兵吗?” “我突厥又为何要与你周国,结成盟友呢?” 此前的交锋,这位突厥特勤就已经,领教到了周国骑兵的厉害之处..... 面对这两个问题,陈宴不慌不忙,竖起了一根手指,意味深长地给出了回答:“因为咱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陈宴是在抄某位长孙大佬的作业..... 扶持新的游牧民族,削弱并打倒原来有威胁的草原霸主! 换个言简意赅的称呼,叫作草原均势。“柔然!”莫贺咄没有任何犹豫,将那“共同的敌人”,脱口而出。 眼眸之中,满是杀意。 突厥,曾是柔然的锻铁奴,没少被压迫。 自掌握冶铁技术以来,突厥逐渐崛起,开始反抗,与柔然互相征伐。 虽然胜了数次,却依旧难以扳倒那个日渐衰落,却依旧强势的庞然大物...... “正是。” 陈宴淡然一笑,说道:“你突厥也需要一个,坚定且能分担压力的盟友吧?” 顿了顿,又继续道:“而且,这盟友还能提供,你们所需的各种战略物资!” 从前燕开始,盘踞北境的柔然,就一直都是心腹大患.... 将突厥扶持起来,借它的刀来对付柔然,大周的北部压力能减小不少。 而且,倘若能开启“互市”,就意味着打通了一条商路,还能够提高朝廷的收入,有百利而无一害。 莫贺咄深思片刻,长叹一声,说道:“不可否认,陈将军你开出的条件很诱人,我无法拒绝.....”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你能代表得了,周国朝廷吗?” 真不是这位突厥特勤,故意质疑陈宴,而是他太过于年轻了,瞧起来比自己岁数还小.... 别看他年纪轻轻,就节制泾州军政大权。 但终归姓陈而非宇文,并不是皇子,能有那么大的话语权与能量? 拍得了“互市”与“结盟”的板? 任凭说的再怎样天花乱坠,做不了主都是白扯.... 所以,莫贺咄必须确定这一点。 “问得好!”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如实坦诚道:“在下的确代表不了.....” 莫贺咄听到这话,顿时眉头紧蹙,一股被戏耍之感,油然而生,正欲开口之时,就又听得陈宴说道:“不过,在下身后的大冢宰可以!” “宇文沪?” 莫贺咄双眼微眯,疑惑地望向陈宴,问道:“你们周国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摄朝纲的权臣?”天官大冢宰,晋王宇文沪,身为突厥特勤,莫贺咄当然知晓他是谁的..... 说是周国臣子,却是实际上的国主,皇帝年幼无实权,一切都由这位大冢宰做主。 倘若真如这般所言,那“互市”与“结盟”,至少有七成的可能成功推行。 “正是。” 陈宴颔首,斩钉截铁道:“在下可以说服大冢宰!” “你就如此确信?”莫贺咄见他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将信将疑,问道。 莫贺咄不太相信堂堂一国权臣,能完全听一个年轻的..... “当然!” 陈宴挑了挑眉,笑道:“大冢宰连唯一的儿子,都安排于在下身边历练了.....” 旋即,朝帐外喊道:“阿泽,进来!” “阿兄!” 事先被安排在帐外的宇文泽,应声而入,朝陈宴行了一礼。 “宇文泽?” “宇文沪的世子?” 莫贺咄顷刻间,就猜出了宇文泽的身份,心中惊诧道:“他叫陈宴为阿兄?” 那一刻,他敏锐地嗅到了,两人不一般的关系..... 忽得有些理解,为何这位周国将领,年纪轻轻就能手握重权,还能有那般自信了。 要不是这俩着实长得不像,莫贺咄都怀疑姓陈这位,是宇文沪的私生子了..... “特勤,你的父亲不止你一个儿子吧?” 陈宴抿唇轻笑,趁热打铁,说道:“据陈某所知,你有十几个兄弟.....” 言语之中,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陈将军,你想表达什么?”莫贺咄收回思绪,试探性问道。 陈宴昂首,双目炯炯,一字一顿道:“与我合作,大周可助你登上大汗之位!” 第206章 一举两得,面子里子都有了 “阿兄他....他打得竟是这么一个主意?!” 宇文泽听到这话,原本平静的眸中,满是错愕之色,心中诧异道。 在看到将生擒的突厥特勤,单独关押并嘱咐以礼相待之时,他就知晓自家阿兄算盘打得很大..... 但却没想到,打得会那么大! 直接就准备扶持一个亲近大周的突厥可汗! 只是不得不说,这一手很是高明,对大周有极大好处,父亲肯定会同意的。 “陈将军说得倒是轻巧.....” 莫贺咄先是眼前一亮,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的光黯淡了下去,无奈摇头,苦笑道:“你应该也清楚,大汗之争本就激烈,而如今拜你所赐,本特勤千里奔袭,不仅无功还被生擒,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说罢,长长叹了一口气。 不可否认,陈宴的提议,的确很让人心动,有周国相助,他可以较为轻松地扫平那些兄弟.... 只是今日战败的消息,传回国内后,他必定威望大跌,沦为笑话,谁会愿意让一个阶下囚上位呢? 以往那些被压制的兄弟,绝对会抓住时机,落井下石,断了自己的继位可能。 “什么叫被生擒?” 陈宴淡然一笑,纠正道:“这分明是有大胆识,大谋略,大智慧,为突厥大局与国家利益,单骑入我大周军营,洽谈合作!” “何等英雄啊!” 说着,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过去。 什么形象在于怎样描述..... 没有谁比陈宴更懂如何使用春秋笔法! “哈哈哈哈!” 莫贺咄几乎秒会意,嘴角止不住上扬,顾虑顿消,开怀大笑,指了指陈宴,夸赞道:“陈将军你还真是个妙人!” “周国有你,很难不兴盛啊!” 莫贺咄对陈宴愈发高看,简直就是玲珑心思..... 只要周国方面愿意配合,非但不会有损威望,还大有助益!不仅凭借大智慧,大勇气,谈妥了能带来极大好处的“互市”,还收获了一个对抗柔软的盟友! 何等大功啊! 突厥是崇拜英雄的,有如此不世功勋,他的威望将不可同日而语。 “如何?” 陈宴捧着桌上的茶碗,向前伸了伸,笑问道:“特勤,可愿与陈某合作?” “莫贺咄还有拒绝的理由吗?”莫贺咄举起茶碗,碰了上去,反问道。 有这么强有力的盟友,碾压兄弟不成问题..... 主要是对付柔然了! 打倒它,突厥就是新一代的草原霸主! 而他莫贺咄就是毋庸置疑的大汗。 “为了做戏做全套.....” 陈宴颔首,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特勤还得随陈某前往一趟长安,面见大冢宰,签订国书!” “再由我大周派遣特使,护送特勤返回突厥国内!” 面子工程虽常被人诟病,但却着实好用,不然也不可能被后世发扬光大..... 这一通操作下来,突厥特勤被擒之事圆过去了,面子有了,而前往长安拜见,变相又是在给大冢宰增加威望! 一举两得,面子里子都有了。 “很是妥善!”莫贺咄点头,抱拳道,“那一切就听从陈将军安排了!” 这事无巨细的安排,饶是他莫贺咄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去长安走一遭,返回突厥之日,只会威望更甚,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大人,莫贺咄特勤的部下到了!” 一直守在外边的游显,走进帐中,来到陈宴身侧,恭敬汇报道。 陈宴抬了抬手,看向莫贺咄,笑道:“还请特勤手书一封,让其回去领十骑前去安定,作为特勤前往长安的扈从,剩余人马原地驻扎,如此可好?”按陈宴原本的计划A,如果这位突厥特勤是个认死理的犟种,合作谈不拢的话,就直接用人换战马的.... 但现在谈判极其顺利,陈某人就顺势启用了计划B。 一同返回长安,朝拜天子与大冢宰。 莫贺咄点头,认同道:“可。” “陈将军取纸笔来吧!” ~~~~ 戌时梆子声穿透夜色,整座城池笼罩在紧绷的静谧里。 城头火把明灭,将巡逻士卒的身影投射在斑驳城墙上,恍若游弋的黑色巨影。 新换的戒严令旗裹着夜风猎猎作响,明黄的“禁”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似悬在百姓心头的警示。 街巷深处,店家早早闭了门板,唯有几盏灯笼隔着窗纸透出朦胧光晕。 青石板路上,铁甲相撞的铿锵声由远及近,十余人的马队举着火把疾驰而过,火光照亮街角蜷缩的野犬,又迅速隐入黑暗。 州衙。 返回安定,将突厥特勤莫贺咄安置好后,陈宴就领着宇文沪、王雄等人来到了议事厅。 并派人去传召了,同样返回的寇洛、梁士彦、贺若敦等人。 “游显,命人将重创惊鸿会的消息放出去,传遍安定及整个泾州.....”陈宴端坐在主位之上,略作沉思后,看向游显,吩咐道。 “是。”立于一侧的游显,颔首应道。 宇文泽闻言,不明所以,疑惑问道:“阿兄,咱们不是全歼了惊鸿会,彻底将匪患剿灭了吗?” 突袭括苍峰的惊鸿会精锐,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侥幸逃脱那几个,也被守在下方的封孝琰诛杀。 而留守王母宫山瑶池峰的匪徒,也被全部清剿,哪来的重创一说呢? “是啊!” 陈宴回眸,似笑非笑地看向宇文泽,“阿泽,你再好好想一想.....” 言语之中,满是耐人寻味。 “少爷,几位大人到了!”就在这时,身后的朱异察觉到进门的几人,提醒道。 “陈兄(大哥)!” 寇洛、梁士彦、封孝琰、贺若敦、柳元景并肩走进了议事厅,朝陈宴行礼。 这四人在独当一面,经历血战后,褪去了稚嫩与浮躁,多了几分沉稳与肃杀。 “寇洛,梁士彦,你们那边此次伤亡如何?”陈宴的目光,径直落在两人的身上,开口问道。 寇梁二人的任务,是半路阻敌,又是以步对骑,压力是最大的,伤亡也是最惨重的。 “我这边活下来的泾州兵有五百余人,梁兄那边是三百余人!”寇洛闻言,与梁士彦相视一眼,叹了口气,如实道。 说着,又想起了当时惨烈的战况,差点就回不来了.... “嗯,辛苦了!”陈宴颔首,说道。 “为国尽忠,岂有谈辛苦之理?”寇梁二人郑重道。 “安定城内作乱的几大家族,你是如何处置的?”陈宴看向贺若敦,问道。 “我与柳兄平定叛乱后,将那几大家族之人,全部软禁在了各自府中.....” 贺若敦没有任何犹豫,说道:“等候陈兄的发落!” “好!” “我欲抄没韩氏等家族,以他们的家产与女人,来抚恤战死牺牲的兵卒亲眷,嘉奖英勇建功的将士.....” 陈宴抬眸,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战后第一要务,就是要兑现战功。 不能让他们白死白浴血奋战。 否则,日后还有谁愿意效忠呢? “陈兄如此安排甚佳!”众人齐声道。 陈宴话锋一转,沉声道:“至于惊鸿会这么多年积聚的钱财,咱们拿其中三成....” “剩余的押送回长安,由大冢宰处置!” 第207章 准确来说,是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翌日。 夜色漫过前任刺史府邸的飞檐,朱漆大门衔着两盏八角宫灯,暖黄光晕将石狮子的轮廓晕染得朦胧。 檐角铜铃不再叮咚,唯有夜风掠过回廊时,发出细若游丝的震颤。整座府邸仿佛沉入墨色绸缎。 唯有各处檐角、门楣悬着的灯笼次第亮起,连成蜿蜒的星火,在黛瓦白墙间勾勒出流动的金线。 “娘!” “娘!” 明以宁一路小跑,急匆匆推门而入,在将屋内伺候的侍女,全部赶出去后,将屋门重重合上。 明以宁,明少遐嫡长子。 他的母亲池婉见状,停下手中的绣花针,开口问道:“宁儿,你如此慌张作甚?” “是发生什么了?” 隐约间,这位刺史夫人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在翻滚...... “娘,出大事了!” 明以宁喘着粗气,胸前上下起伏,双手撑在桌前,望向池婉,压低声音说道:“陈...陈宴王母宫山剿匪大胜归来!” “宁儿,你说什么?!” 池婉闻言,猛地一怔,绣花针扎破了纤细娇嫩的手指,豆粒大小的血珠,不停从伤口处涌出,但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陈宴大胜归来,不就意味着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 显而易见,作为正室夫人以及嫡长子,明少遐最为亲近的二人,自然是清楚他都做了些什么的。 “现在整个安定都传遍了!” 明以宁狠狠咽了口唾沫,稍作平复躁动的心绪,沉声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说陈宴大人以最小的代价,一战重创惊鸿会,真乃兵仙在世!” 那大胜的消息,一日之间,就在安定城内传遍了..... 使原本就声名显赫的陈宴,在泾州的威望直接到达了顶峰! 越是这样,就越代表着他父亲的危险处境..... “哐当!” 池婉恍惚,一不小心跌坐在了地上,桌上的东西散作一团。 “娘,你没事吧?” 明以宁连忙上前,搀扶起了母亲,坐回凳上,关切道。 “无碍....”“无碍....” 池婉双眼迷茫,并未回神,只是下意识摆手。 “娘,你说那陈宴,会不会查出惊鸿会与爹,与咱们家的关系?”明以宁握住池婉的手臂,声音微颤,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一刻,明以宁是真的胆战心惊.... 陈宴那么厉害,倘若真让他在王母宫山上,找到了什么证据,或者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顺藤摸瓜..... 不就什么都完了吗? 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不要胡说!” 池婉好似被刺激到一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脱口而出,厉声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惊鸿会与你爹,与咱们明氏一族,没有任何瓜葛!” “记住了,任何人问起,都得这么说!” 说着,还狠狠瞪了明以宁一眼,示意其不要乱说话。 此前她的丈夫,将关系切割得极为细致.... 只要不自己露出马脚,绝对查不到的! 而且,她丈夫明少遐是多么聪明厉害之人,纵使是不幸落败,也不可能被陈宴抓到的..... “是....孩儿明白!”明以宁心领神会,应道。 就在这时,传来一道调侃的戏谑声:“哟!” “原来堂堂已故刺史一族,还与祸害泾州的匪患惊鸿会,关系匪浅啊!” “啧啧啧!” “谁?!”池婉明显被惊到了,寻声而去,四处张望,一无所获,“是谁在说话?!” 明以宁亦是戒备着周围。 那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不由地有些心慌..... “在下。” 紧闭的房门,骤然被推开,几个一身黑的家伙,大摇大摆走入视线之中。 “来人啊!” “有刺客!” 池婉、明以宁母子二人见状,几乎是同一时间,扯着嗓子朝外大喊。 “别喊了!”“吵得很!” 领头黑衣人连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抬手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府上的护卫来不了了,都在那儿呼呼大睡呢!” 池婉见外边迟迟没有动静,不得不相信了领头黑衣人的话,质问道:“你是何人?” “藏头露尾潜入我明府,究竟意欲作甚!” 尽管池婉竭力遏制着心头的恐惧,但她的声音却不住地在颤抖。 大事不妙之感占据了全身。 “明夫人,你方才如此镇定.....”领头黑衣人将这情绪变化,尽收眼底,打趣道,“现在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慌了?” “你们到底是谁?” “可知这里是明刺史的府邸!” “岂是你们所能擅闯的?” 明以宁不知是哪儿,莫名涌现上一股勇气,厉声呵斥道。 “知道啊!” “要是不知道,我们就不来了....” “明大公子!” 领头黑衣人的声音中透着玩味,不慌不忙,伸手扯下了脸上遮掩的黑色面罩。 可那庐山真面目,却令明以宁错愕不已,瞪大了双眼,浑身颤抖,难以置信道:“陈...陈宴?!” “怎么会是你?!” 陈宴的画像,早已传遍了泾州高层,明以宁一眼就认出了这被黑衣所包裹之人,正是大胜他父亲的那位大周诗仙。 他意外极了,从未想过前来的竟会是此人! “陈宴?” “你就是陈宴?” 池婉直直地盯着,问道。 比想象中与画像上,还要更加年轻..... “是我!” 陈宴淡然一笑,开口道:“不然,谁会大晚上的不辞辛劳,前来除恶务尽呢?”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除恶务尽?” 明以宁喃喃重复,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你...你要对我明家动手?!”陈宴举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耐心解释道:“准确来说,是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不将明氏一族物理超度了,怎么对得起明少遐同志呢? “你敢!” 明以宁咬牙,愤愤道:“我父乃是受泾州百姓爱戴,有口皆碑的刺史!” “你就不怕被百姓口诛笔伐吗?” “怕啊!” 陈宴耸耸肩,如实说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问题在于,是惊鸿会的匪徒,趁夜突袭了明刺史府邸,屠杀明刺史的亲眷,与在下又有何干系呢?” 说罢,陈宴开怀大笑。 善游者溺于水,善骑者坠于马,让明氏一族死于明少遐一手缔造的惊鸿会,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你...你...你!” 明以宁惶恐无比,抬手颤抖地指着陈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我什么我?”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玩味道:“明大公子那么想念你爹.....” “陈某这人心善,就让你们父子相见吧!” 说着,轻轻招了招手。 陈宴将爹给抓了?........明以宁心头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念头,却只见旁边的黑衣人,丢来了一个血淋淋的狰狞玩意儿,看起来像个人,失声大叫:“啊!” “这!” “这是什么鬼东西?!” 池婉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你老子明少遐呀!” 陈宴努努嘴,笑道:“明夫人,明大公子,你二位难道还认不出来?” “是老爷...确是老爷无疑....”经陈宴的提醒,池婉才定睛去辨别,认出了那狰狞之物,正是明少遐。 “陈宴!” “你对我爹做了什么!” 明以宁歇斯底里质问。 “别一惊一乍的.....” 陈宴眨了眨眼,云淡风轻道:“不过就是剥皮实草而已!” 第208章 照着那族谱,挨个点名! “不过剥皮实草???” 明以宁整个人都傻眼了,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惊愕地望着陈宴,“你怎能将这般歹毒行径,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世上怎会有你这样心狠手辣之人!” 明以宁不敢想象,自己的父亲在死前,究竟经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面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简直就是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少见多怪,这不已经让你见到了吗?” 陈宴挑了挑眉,反问道。 旋即,不再搭理明以宁,而是转头看向了,左手侧身材凹凸有致的黑衣人,开口道:“红叶,交给你一个任务.....” “陈宴大人您吩咐!” 红叶应声出列,等候着命令。 “将这府邸之中,明少遐的所有直系血脉剥皮实草!” 陈宴抬起手来,随性地对明以宁指了指,淡然一笑,“能够做到吧?” 都说百善孝为先,当爹的都已经被剥皮实草了,倘若做儿女不跟上,岂非是不孝呢? 他这人善,不愿他们担上这样的骂名! “陈宴!” “你这蛇蝎心肠、歹毒残暴之人,不得好死!” “佛祖一定会贬你下阿鼻地狱的!” 被绣衣使者左右摁住的明以宁,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朝陈宴所在的方向,不断的咒骂。 “能!” 红叶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 “那就去吧....” “你有一整夜的时间,不着急,慢慢玩!” 陈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去了。 “多谢了!” 红叶颔首,望向陈宴的目光,无比柔和,心中感动不已。 红叶又怎会不明白,如此安排就是为了让她亲手报仇?令杀父仇人明少遐,断子绝孙! 话音落下。 红叶不再停留,抓过绣衣使者控制下的明以宁,就径直朝外走去。 陈宴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地吩咐道:“游显,你安排人去将明少遐的族谱,给翻出来!” “照着那族谱,挨个点名!” “但凡与明少遐有一丝血缘的,不能留一个活口!” 好久没有族谱点名了,甚至怀念啊! 反正都是“惊鸿会”所为,只能怪他们残暴了..... “是。” 游显应了一声,朝边上候命的绣衣使者,开口道:“你们俩,快去!” “至于明氏家产,就由咱们朱雀卫分了吧.....” 陈宴目光扫过在场,包括游显在内的绣衣使者,嘴角微微上扬,笑道:“这些时日,大家都辛苦了!” 划重点,陈宴的分,是自己一点不拿,全部拿出去分..... 他早已经不缺银子了,等后续那些项目上马,银子只会多到花不完,明氏这点家产还看不上。 不如拿来收买人心,犒劳下属! “多谢大人!” 游显等绣衣使者相视一眼,齐齐躬身行礼。 有这样的上官,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岂有不尽忠效命的? “行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陈宴按了按手,领着朱异朝外走去。 行至门口处之时,突然回头笑道:“结束之后,记得一把大火点了这明府!” ~~~~ 翌日。 清晨。 州衙。陈宴早早就起了,换了身宽松的衣衫,在院中打着八段锦,而红叶抱着剑在一旁假寐,朱异则是盘腿打坐养气。 “大人,薛稷回来了!” 游显从外边快步走来,来到陈宴身旁,汇报道。 “谁?” 正在摇头摆尾去心火的陈宴,动作瞬间停住,先是一怔,随后两眼放光,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薛氏那愣种?” “快请!” 陈宴脸上的神色,是肉眼可见的迫不及待。 “是。”游显应了一声,没有任何停留,当即照做去请。 “薛稷是谁?” “她怎会如此兴奋?” 红叶听到这对话,尤其是在徐徐睁开眼,看到陈宴的表情后,心中疑惑道。 她从那笑容中,看到了不怀好意.... 片刻后。 游显就领着满身狼藉,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的薛稷,来到了院中。 “薛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陈宴上前相迎,极为热情。 毕竟,这愣头青可是自己的恩人..... 要是没有他,绣衣使者可没那么容易,摸到上王母宫山瑶池峰的路。 多半得大费一波周章。 “见过陈宴大人!”薛稷抱拳行礼,连称呼都变了,不见丝毫此前桀骜之色。 这垂头丧气的模样,犹如打蔫的茄子。 没办法,在进城的路上,薛稷已然听闻了陈宴的大获全胜..... 而反观他自己,信心满满地冲上王母宫山,却因为兵力悬殊,被追得抱头鼠窜,损失了十之七八的私兵,差点还殒命于此。 王雄、豆卢翎等紧随其后而至,人未到声先至,笑问道:“薛稷,方才听人说你回来了?” “还真是你啊!” 王雄走到薛稷面前后,又明知故问道:“你这分兵那一路,战果如何啊?” 几人急吼吼赶过来看热闹,就是受命“落井下石”的.....“想必有了那独自大展拳脚的机会,咱们薛兄一定立下了旷世奇功吧?”豆卢翎接过话茬,戏谑道。 “你俩是不是故意,赶来看我笑话的!” 薛稷闻言,又羞又赧,几乎快尴尬得抠出三室一厅。 “那哪儿呀?” 王雄好似没瞧见一般,继续诛心道:“分兵不是你上赶着提议,还激将陈兄同意的吗?” “陈宴大人,薛某输了!” “是我技不如人!” 薛稷无奈地叹了口气,朝陈宴拱了拱手。 那一刻,他是心服口服... 之前心比天高,如今打了才知道,双方差距是有多大。 而且,前来泾州的所有人里,只有自己寸功未立..... 豆卢翎与陈宴交换一个眼神后,看向薛稷,笑道:“薛兄当初的较量,虽说没有赌注.....” “但咱们都是世家望族出身,输也得输得体面不是?” 言语之中,满是暗示。 很显然,这些位都是事先串通好,特意请来的捧哏。 毕竟,有些话不能从陈宴的嘴里说出来..... “那是当然!” 薛稷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这个坑,昂首道:“我薛稷欠陈宴大人一件事!”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轻轻拍了拍薛稷的手,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哪儿需要什么刀山火海呀!” ~~~~ 半月后。 在这段时日里,陈宴抚恤了阵亡的兵卒,嘉奖了立功的将士,以泾州长史的身份为牺牲的司徒洄发丧,兑现了亲自抬棺,送葬烈士陵园的承诺,并出台了一系列安抚百姓的政策,稳定了泾州时局。 州衙。 陈宴正与柳元景、刘穆之一同署理着泾州政务,就见得游显快步而来,禀告道:“大人,朝廷派来的新任刺史到了!” 第209章 意料之外的泾州总管兼刺史 “终于是来了.....” “快快有请!” 陈宴闻言,旋即抬头,露出一抹喜色,笑道。 说着,站起身来,朝门外相迎而去。 陈宴不清楚朝廷,或者说大冢宰,选泾州一把手为何会选了这么久..... 但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给盼来了,新任刺史一来,他就可以启程回长安了! 柳元景亦是紧随其后,心中喃喃道:“也不知道大冢宰,派遣的是哪位大人前来担任.....” 不过,柳元景可以肯定一点,泾州乃是要地,被派遣来的定是大冢宰心腹无疑。 “哈哈哈哈!” 门外。 人未到,笑声先至。 片刻后,数人出现在眼前,走在最前方那位,又继续道:“阿宴,你这些日子做得很不错呀!” “将泾州打理得井井有条!” 字里行间,尽是夸赞。 进城这一路上,他们一行人都看到了,安定与泾州繁荣依旧,更胜以往,并未受到兵祸的影响..... 可见主政之人的能力。 “督...督主?!” 陈宴在看清最前方那人的面容时,先是一怔,大为意外,旋即喜笑颜开,躬身抱拳行礼:“属下见过督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明镜司督主尉迟渂,陈宴的顶头上司。 “都是自家人,阿宴无需多礼!” 尉迟渂伸手,托起了陈宴,脸上满是和煦的笑意,开口道。 陈宴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了什么,求证道:“督主,莫非您就是,新任的泾州刺史?” “咱们督主可并非仅是刺史....” “而是总管哦!” “都督泾州等西北七州诸军事!” 后边同行的人群中,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回答了陈宴的问题。 陈宴抬眸望去,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笑道:“洛掌镜使?” “你怎么也随督主前来了?”声音的主人,正是他的同僚,青龙卫掌镜使,洛江停。 那一刻,陈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明镜司督主及青龙掌镜使,双双联袂而来,释放出的讯号可不简单啊! 尉迟渂抿唇轻笑,抬手指了指,说道:“洛江停这小子,被大冢宰任命为了原州刺史.....” “刚巧与本座顺路同行了!” “在安定停歇一日后,明日就将去原州赴任!” 原州与泾州相邻,就在西北方向,是故这对上下级,选了同行前来。 “恭喜督主!” “恭喜洛掌镜使了!” 陈宴朝二人抱拳,笑着恭贺道。 明镜司任职没什么不好,但出镇地方,可以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封疆大吏,大权在握,代替朝廷在地方行使最高权力。 “哈哈哈哈!” 尉迟渂开怀大笑,抬手拍了拍陈宴的肩,“同喜同喜!” “同喜?” 陈宴眉头微挑,“督主这是何意?” 他隐约间,已经大概猜到了..... 尉迟渂外镇,督主的位置空出来了..... 但陈某人总感觉,这个“同喜”,应该不止于此。 “这喜嘛,你返回长安后,自然就知晓了!”尉迟渂打了个哑谜,笑眯眯地意味深长道。 顿了顿,目光移向后边相迎的几位,又继续道:“阿宴,这几位不介绍一下?” 柳元景闻言,当即上前,再次抱拳行礼:“柳元景见过督主....” “哦不,先该称呼为总管了!” 尉迟渂上下打量着他,不由地点点头,“你是随阿宴,来泾州剿匪那柳家小子?” “倒真是一表人才!” 言语之中,满是赞赏。 “总管谬赞了,小子愧不敢当!”柳元景颔首,自谦道。 “你当得起....”尉迟渂按了按手,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江停,将他的任命书取来!” “任命书?”柳元景听到这话,微微一怔,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洛江停接过亲卫递来的任命书,递到了柳元景的手上,开口道:“大冢宰授你为原州长史,令到之日,即刻上任!” 原州长史........柳元景手捧那封任命书,难掩激动与意外之色,当即朝长安所在方向一拜:“多谢大冢宰!” 又朝尉迟渂一拜:“多谢总管!” 柳元景没想到,任命书会来得如此突然,而且这一入仕就是长史,原州的三把手。 他的起点,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终点..... “你小子谢错人了,该谢的可不是本座!”尉迟渂见状,摇了摇手指,意味深长地提醒道。 柳元景闻言,脑中飞速运转,猛地恍然大悟,当即转身朝陈宴深深一拜:“多谢陈兄!” “这就对了嘛.....” 尉迟渂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阿宴送往长安的汇报,可没少替你美言!” 别人不知道,难道他尉迟渂还能不清楚吗? 若是没有陈宴递给,大冢宰那密函上的“美言”,纵使柳元景再有本事,出身再好,也很难直接被授予,大州长史这样的地方高官..... 顶多起步就是个县令。 “我不过是据事而书,无需如此!” 陈宴淡然一笑,摆了摆手,正色道:“大冢宰会如此任命,都是因为看中你的能力!” 柳元景目光一凛,重重颔首,默默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 “阿宴,这位是....?”尉迟渂将目光,移到了后边看起来老成持重之人身上,问道。 “刘穆之....”陈宴侧着身子,介绍道。 “哦?” 尉迟渂闻言,略作回忆,说道:“就是那位守节不降的泾州大才?” 在那封密函中,不仅如实写了泾州一系列事件,与表述柳元景、王雄等人之功,还不忘提及了刘穆之。 任凭明少遐如何威逼利诱,却守节不降,很有骨气。 “见过总管!”刘穆之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的确不错!” 尉迟渂打量一番后,夸赞道。 有气节有能力,收入麾下将是一大助力...... “游显。”陈宴喊道。“在。”游显应声上前,应道。 “命人准备宴席,我要为督主,为洛掌镜使接风洗尘!”陈宴吩咐道。 “是。” ~~~~ 夜。 宴席上。 鎏金铜锅里,罐罐肉咕嘟作响,精选的带骨羊肉在秘制老汤中翻滚,辅以花椒、草果、小茴香,炖至酥烂时连骨缝里都沁着红亮的汤汁,筷子轻挑便骨肉分离,脂香混着香料气息直钻鼻腔。 雕花瓷盘端上的泾川罐罐馍金黄酥脆,表面撒满芝麻,掰开后蜂窝状的气孔蒸腾着麦香,蘸上羊肉汤里的油辣子,酸辣劲爽瞬间激活味蕾。 另有一盘泾州酿皮泛着晶莹的米白色,浇上蒜泥香醋与秘制麻酱,搭配翠绿黄瓜丝,入口爽滑筋道,酸香醇厚。 陶制蒸屉揭开时白雾升腾,泾川暖锅露出真容:底层是吸饱汤汁的白萝卜与炸豆腐,中层码着肥瘦相间的酥肉、手工粉条。 顶部铺满金黄蛋饺与鲜嫩菠菜,淋上用鸡骨、牛棒骨熬制的高汤,荤素交融的香气在席间弥漫。 陈宴端起酒杯,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尉迟渂,开口道:“无论您是不是督主了,依旧永远是陈宴的上级.....” “我敬您!” 陈宴在长安之时,可没少受人家的照拂。 没有尉迟渂的暗中关照,之前很多事难以顺利推行..... 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头的。 “咱们之间,何时如此生分了?” 尉迟渂端起酒杯,碰了上去,笑道:“同饮同饮!” 旋即,两人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后。 尉迟渂有些微醺,将手搭在陈宴的肩头,意味深长地叮嘱道:“阿宴,日后你要好生辅佐大冢宰!” —— ps:总管制度。 对属州刺史有严格的军事号令权,可召集总管区的刺史参与军事行动。 同时,负责总管区内的军事防卫,镇抚一方,还可训教管内府兵,管理军坊等,掌管着区域内的军事训练、调度和防务等重要事务。 总管通常兼任所驻州的刺史,兼管军民两政。 总管府是州级政区之上的政治建制,总管拥有中央授予的州县官员任罢权力,可对辖区内的民政事务进行管理,包括户籍、赋税、治安等诸多方面。 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垂直管理,将地方权力集中到中央,减少了地方割据的可能性。 第210章 返程长安,归来已是秋 “督主,您这是何意?” 陈宴握着酒杯,听出了几分托付的味道,问道。 同时,心中隐隐泛起了几分猜测..... 由于这宴席上,只有他们仨,并无外人,尉迟渂没有藏着掖着,直言道:“你不在长安的这些日子里,那两位没少给大冢宰出招!” 那两位咬字极重,毋庸置疑,指的正是兴风作浪的两位老柱国。 而态势已经进展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双方的斗争你来我往。 陈宴心领神会,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口中喃喃道:“看来最后的决战快到了.....” 观大冢宰这布局落子,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力度,一看就是快要一决胜负了..... 最后时刻即将来临! “你有数就好!” 尉迟渂点头,沉声道:“凭借你的整饬吏治之法,大冢宰逐渐瓦解了那两位不少的势力,但也万不可掉以轻心!” 陈宴在泾州剿匪平乱之际,大冢宰在长安也没有闲着..... 对弈的同时,不停地借人事任免权,对两位老柱国进行着蚕食。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有不小的威望与能量。 尉迟渂最忧虑一点,就是怕他们狗急跳墙,鱼死网破,爆发内乱,有损大周国立,被东边的齐国趁虚而入..... “明白。”陈宴颔首,对其中的利害,心知肚明。 他们这些人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尉迟渂对陈宴的能力,很是放心,不再多言,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突厥特勤这事儿,你办得很漂亮!” “将一场兵祸完美扭转成了,一位对抗柔然的强有力盟友.....” “都是大冢宰与督主您培养的好!”陈宴笑了笑,端起了酒杯。 随后,三人把酒言欢,彻夜叙旧。 ~~~~ 两日后。 州衙。 房间内。 “少爷,刘穆之到了!”朱异领着刘穆之走了进来,停在陈宴面前。 “陈宴大人,不知唤小人前来,是有何事?”刘穆之躬身抱拳,问道。 “穆之,你的能力这些时日,是有目共睹的.....” 正背对着两人修剪盆栽的陈宴,转过身来,悠悠道:“我即将返回长安,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若是愿意出仕的话,我可在总管府,为你谋个一官半职!” 刘穆之大才之名,在泾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是故,陈宴在将他从瑶池峰救出来后,在尉迟渂赴任前的半月里,拽着他一同署理泾州政务。 结果的确是名不虚传,很有章法地将繁杂的政务,署理得井井有条..... 刘穆之闻言,目光如炬,朗声:“陈宴大人,在下想为您效命!” 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要考虑清楚啊,投入我的麾下,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官职的......” 陈宴对刘穆之的选择,并不意外,淡然一笑,开口道:“只能委屈你在府上做幕僚,可没有泾州这即刻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 这是试探,其实也是实话实说..... 陈某人任职于明镜司,回长安后大概率是接任督主之位,而面前这个文士,却并不适合在明镜司。 只能先行替他打理产业,也不知道会沉寂多久..... “属下甘愿!”刘穆之的自称都变了,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哪怕终生为幕僚,也绝无怨言!” “你真的想好了?”陈宴放下剪子,双手背于身后,再次问道。 “人这一辈子,没有几次能遇明主的机会.....” “属下怎会错失呢?” 刘穆之昂首,眼眸之中写满了坚定,郑重道。 他愿意去赌,更愿意去相信自己的眼光..... 跟前这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岂是池中之物? 幕僚只会是暂时的,有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他..... “好,很好!” 陈宴将刘穆之的反应,尽收眼底,大为满意,笑道:“我没看错你刘穆之.....” “去吧!”“收拾行囊,随我一同返回长安!” “在那会有你施展才华的舞台.....” 说着,轻轻摆了摆手。 “多谢主上!” 刘穆之闻言,大喜过望,躬身一拜,旋即转身离去。 陈宴瞥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后,将目光转到了角落里的女人身上,开口道:“红叶,泾州之事已经平定,泾州百姓也已无恙,我不日将返回长安.....” “怎么?” 红叶秀眉微蹙,问道:“陈宴大人话这意思,是准备要赶我走了?” 显而易见,她从那言外之意中,听出了“逐客令”的味道..... “我可没这意思....” 陈宴见红叶误会了,摇摇头,解释道:“有你这样武艺精湛的高手护卫左右,我是求之不得的!”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只是,我知你这样的江湖儿女,都喜欢自由,不喜被束缚......” 比朱异、陆藏锋仅弱一线,未来还有无限可能的年轻高手,陈宴又怎会舍得赶走呢? 但就怕人家不愿意留下..... “父亲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他离开后,我已经没了去处.....”红叶的俏脸之上,忽得浮现出一缕落寞之色,长叹了口气,幽幽道。 俨然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除父亲外的亲人,都死在了惊鸿会的屠戮中,而唯一的父亲,如今也去了,她好似一只孤苦伶仃的野鬼..... 陈宴见状,当即发出了邀请:“那红叶姑娘可愿,随陈某前往长安?” “你想让我也做你的护卫?”红叶闻言,收敛情绪,瞥了朱异一眼,反问道。 “对啊!” 陈宴耸耸肩,坦然道:“我这个人很惜命的.....” “我收取费用很高的.....”红叶轻抿薄唇,柔声道。 “哈哈哈哈!” 陈宴嘴角止不住上扬,指了指自己,开怀大笑:“小瞧陈某了不是?” “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费用定让姑娘满意!” 费用很高? 再高能有多高? 一年一千两?五千两?还是一万两?哪怕是十万两,陈某人也出得起的! 更何况,某个见色起意的家伙,还吃人家的颜..... “那就一言为定!”红叶望向陈宴,轻声笑道。 ~~~~ 七日后。 傍晚。 暮色渐浓。 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出现在长安城门外。 “长安,可算是回来了!” “这一趟可真够久的....” 陈宴翻身下马,望着久违的故地,忍不住叹道。 离去时是夏日,归来已是秋了。 “还是长安令人心旷神怡啊!” 王雄发出一声感慨后,朝陈宴拱了拱手,说道:“陈兄,离家日久,我就先回府拜见父母了!” “我也是。”思家心切的豆卢翎等人,接连附和。 “去吧!”陈宴摆摆手应允。 众人不再做停留,旋即各自策马而去。 “长安还是这样,没有一点变化....” 陈宴领着宇文泽、朱异等人,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忽得注意到边上眉飞色舞的人群,开口道:“那边这么热闹,是在议论什么?” “朱异,你去探听一二....” 朱异点头,应声而动,翻身下马走向了人群,询问清楚后返回,“少爷,他们在议论两高门联姻之事.....” “哦?” 陈宴吃瓜心起,好奇地问道:“哪两家结亲?” 朱异:“是杨大将军长子要迎娶独孤柱国七女.....” “你说是谁娶谁?!” 陈宴面色突变,头皮瞬间发麻,“杨和独孤?!” 那一刻,像是触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 第211章 历史重叠的恐惧感,上赶着主动揽活的陈宴 “阿兄,你这是怎么了?” 宇文泽目睹这一幕,握着陈宴的手,关切地问道。 这状况太过反常了..... 无论是在秦州,还是泾州之时,哪怕局势再危急,阿兄都站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他还从未见过,自家阿兄如此失态过! “没事....没事!” 陈宴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安抚担心自己的宇文泽。 只是历史重叠的恐惧感,依旧还并未消退.... 杨与独孤,两个结合在一起异常可怖的姓氏.... 朱异见陈宴的情绪平复下来后,再次详细重复道:“少爷,是杨钦大将军嫡长子杨恭,即将要迎娶独孤老柱国的第七女,独孤弥罗!” 顿了顿,又继续道:“婚期定在了七日后!” 杨钦,大周十二大将军之一,武力超群,兵法绝伦。 就在这时,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飘荡传入了耳中: “杨少将军与独孤小姐,郎才女貌,当真是天作之合!” “谁说不是呢?” “而且,独孤老柱国说了,在大婚当日,要全长安布粥,让全城百姓一起同乐!” “那真是太好了!” “到时定要去沾沾喜气!” ...... 百姓的脸上,满是祝福之色。 但其实他们在乎的,并不是哪家成亲,哪家联姻,而是全城布粥这一举动..... 每个寻常百姓都能从中获利。 “游显,赫连!” 陈宴彻底平静下来,双眸中透着理智,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偏激,开口喊道。 “在。” 二人应声走出,朝陈宴抱拳,等候命令。“你们带人各自先行返回....” 陈宴斜了眼依旧议论得起劲的人群,抬手轻挥,吩咐道。 “遵命。” 游显与赫连识并未犹豫,当即领着各自麾下的绣衣使者与府兵,迅速离去。 陈宴转头,看向边上宇文泽,又继续道:“阿泽,咱们走!” “阿兄,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宇文泽不明所以,疑惑道。 现在的他,真是一头雾水..... 看不懂自家阿兄的反应,更不明白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哪儿..... “你家,晋王府!” 陈宴翻身上马,“驾!” 宇文泽、朱异、红叶、刘穆之等人见状,紧随其后追赶。 ~~~~ 沉香袅袅,夜色如墨。 晋王府。 书房。 玄色锦缎软帘半掩,宇文沪坐在紫檀木榻上,膝头摊开一卷泛黄古籍。 青铜博山炉中升起青烟,在壁灯昏黄的光晕里缭绕,将他的身影映在素白的纱帐上,忽明忽暗,恍若鬼魅。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却难掩指腹上因常年握剑而留下的薄茧。 烛火突然晃动,宇文沪抬眸,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窗外。 晚风掠过竹林,发出沙沙轻响。 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们被轻轻推开,王府亲卫躬身而入:“大冢宰,陈掌镜使与世子求见!” “阿宴这就来了?” 宇文沪闻言,徐徐将书页合上,开口道:“让他们进来吧!” 亲卫颔首,领命而去。 片刻后,两道年轻人影出现在书房之中,宇文沪的面前。 “臣下见过大冢宰!”陈宴躬身抱拳,朗声道。“孩儿见过父亲!”宇文泽亦是同时恭敬行礼。 “免礼吧!” 宇文沪嘴角含笑,目光柔和地打量着二人,皮肤黝黑了些,也更精壮了,最终停留在陈宴的身上,问道:“阿宴,不是让你回来后,先行回府歇息吗?” “怎的如此着急就过来了?” 由于考虑到阿宴从泾州返回长安,舟车劳顿的缘故,宇文沪特地命人告知他不必着急拜见.... 都是自家人,晚一日前来也无妨。 结果这孩子,还是急吼吼的过来了.... 陈宴听到这话,呼出一口浊气,欲言又止道:“大冢宰,臣下原本真是打算,在街边上闲逛,边慢悠悠回府的,但.....” 陈宴如今已经过了,上赶着表忠心的阶段,再加上大冢宰爸爸的体恤,他真准备在朱雀大街上闲逛,回府后再与澹台明月、萧芷晴,探讨人生,一诉相思之苦..... 不过,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 “哦?” 宇文泽略作思索,笑问道:“是你进城之后,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 他很好奇是什么,让阿宴改变了主意,还来得这么久,连衣衫都未曾来得及换..... “正是。”陈宴颔首,应道。 “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这副模样.....” 宇文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宴,转动着玉扳指,抬了抬手:“说来听听!” 目睹了全程的宇文泽,也是第一次见他阿兄这样,而且还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就是听到两家结亲吗? 联姻之事,再寻常不过了,那又咋了? 陈宴抬头,对上宇文沪的目光,沉声问道:“大冢宰,独孤家与杨家是否,要在七日后,举行大婚?” “你也听说了?” “确有此事!” 宇文沪眉头微挑,回道。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继续道:“不过,要举行大婚的,也不止他们两家.....” 得到肯定答复的陈宴,只觉脊背发寒,并未仔细听后面半句,几乎是脱口而出:“大冢宰,杨钦本就是独孤昭的老部下,这再让他们结成儿女亲家,亲上加亲.....” “那杨与独孤真就,彻底是一家了!”那一刻,陈宴疑惑极了。 他不明白,大冢宰爸爸难道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危害? 精通帝王心术的大冢宰爸爸,又怎会同意呢? “本王知晓。” 宇文泽闻言,停下转动的玉扳指,眸中闪过一抹阴鸷,沉声道:“只是独孤昭那老匹夫,直接进宫请了陛下的旨意赐婚.....” “木已成舟,本王知晓之时,再想阻挠已经来不及了!” 尽管小皇帝是傀儡,是他的提线木偶,但终归明面上,代表的是大周,是宇文氏..... 一旦出尔反尔,动摇的是皇权威信! 宇文沪出于大局考虑,斟酌再三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大冢宰,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这两家顺利结亲!”陈宴昂首,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一字一顿道。 “可现在已成定局....” 宇文沪指尖轻点额间,摇摇头,“全长安都已知晓了!” 身为大周朝堂的掌舵人,宇文沪又怎会不清楚其中危害? 但这就是独孤昭的聪明之处..... 闹得满城皆知,做成既定事实,避免被横加阻拦。 “臣下明白....” 陈宴点头,他理解大冢宰爸爸的难处,躬身抱拳,郑重道:“大冢宰,将此事全权交予臣下处置如何?” 宇文沪听到这话,意味深长地瞅了陈宴一眼,答允道:“好。” 以前都是他安排任务,头次见阿宴上赶着主动揽活的..... “大冢宰放心....”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承诺道:“臣下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无论杨钦是不是杨忠,杨恭是不是普六茹坚,独孤弥罗又是不是独孤伽罗,都不可能让他们顺利成婚..... 更不可能让他们活下去! 否则,身为大冢宰头号走狗的陈某人,日后绝没有好下场! ——— 加更,义父们求个五星书评~~~ 第212章 只能为自己觅一个有力的妻族了 “阿宴,按你心中所想,大胆放手去做吧!” 宇文沪将陈宴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还是那句话,出了任何问题,有本王替你兜着.....” 自家孩子有积极性是好事。 作为长辈,自然得支撑并撑腰了! 而且,宇文沪也相信阿宴的判断与能力..... 大冢宰爸爸的话,还是那么让人暖心...........陈宴闻言,心中感慨一句,抱拳道:“多谢大冢宰!”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您方才说,要举行大婚的,不止他们两家.....” “不知还有谁?” 成亲对象不清楚,但能被大冢宰爸爸那样提及的,陈宴可以肯定绝不是普通人家。 “阿宴,你说还能是谁呢?” 宇文沪眉头一挑,双眼微眯,意味深长地望向陈宴,反问道。 言语之中,满是玩味。 旁侧的宇文泽,打量着自己老爹,一个大胆的猜测脱口而出:“父亲您这眼神,这表情,不会是阿兄吧?!” “您给阿兄赐婚了?!” 有些猝不及防,有些意外震惊,但更多的是好奇! 也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能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嫁给他那么优秀的阿兄..... “严格来说,并非是为父赐婚,而是你阿兄自己寻的!” 宇文沪抿唇轻笑,转动着玉扳指,开口道。 言语之中,满是耐人寻味。 “大冢宰,您这是同意了?”陈宴眼前一亮,问道。 听到这段对话的宇文泽,先是看了看老爹,又瞧了瞧阿兄,整个人一头雾水。 完全不知道这俩,究竟又在打什么哑谜..... “河东裴氏嫡女,做你的正妻,倒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宇文沪端起手边小桌上的茶碗,浅浅喝了一口,夸赞道:“你这孩子的眼光,很不错!” 其实陈宴前往裴府之事,宇文沪从始至终都是知晓的。 而这桩婚事,在陈宴刚离开长安,前往泾州剿匪,裴纳言就到他跟前来求了..... 再加上细盐之事,只要不傻,都能看出这双方达成了某种默契。河东裴氏嫡女,有家世,有背景,关中六姓之一,名门望族。 其父兄叔伯都不凡。 裴岁晚本人也不是花瓶,极有才华,可以是一个很好的贤内助。 关键是她也倾心于他.... 为阿宴定下这么一位,各方面皆佳的姑娘为正妻,宇文沪也能给阿棠一个交代了! “河东裴氏嫡女?” “裴岁晚?” “长安第一才女?” 宇文泽在听到陈宴联姻对象之时,喜上眉梢,叹道:“阿兄好福气啊!” 那位可是才貌双全啊! 多少长安世家子弟的梦中情人! 而且,迟钝如宇文泽都知道,裴大小姐对阿兄早已是芳心暗许了..... 陈宴淡然一笑,说道:“祖父他老人家走得早,臣下没有陈家的支持.....” “只能为自己觅一个有力的妻族了!” 陈宴其实并不理解,原主为何会看上温念姝那个碧池,以及温家那个对自己毫无助力的三流家族。 他信奉的依旧还是那句话: 你终会明白,前途比爱情重要,你还会明白,爱情比前途更难得,但最后你会明白,对的人会站在你的前途里! 有了裴岁晚,有了河东裴氏,陈宴向上爬的每一步,才会更加的坚实。 “阿泽,多向你阿兄学着点!” 宇文沪闻言,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宇文泽,开口道。 但凡自家的独子,有这头脑,有这觉悟,有这主观能动性,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都不需要为他过多操心了! 不过,所幸这么优秀的孩子,也是自家的,是阿棠留给他的瑰宝..... “谨遵父亲教诲。”宇文泽恭敬应道。 只是思绪有些飘离,也不知道父亲会给自己,定下哪家的姑娘呢..... 陈宴双眼微眯,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询问道:“大冢宰,您这特地同时也定下臣下的婚期,也是因为他们两家联姻的缘故吧?” 他就说以大冢宰爸爸的脾性,怎会对独孤昭的出招,视若无睹,坐以待毙呢?“没错!” 宇文沪会心一笑,开口道:“年轻一代里,只有你的威望,才能盖过他们!” 独孤昭不是要借联姻造势吗? 那就打出对对胡,削弱其影响力! 杨恭那小子,岂有他家阿宴的威名? 长安及大周百姓,接下来只会对陈裴两家的结合,津津乐道! “但凭大冢宰吩咐!”陈宴颔首。 在这世界上,亲爹亲弟会害他,但唯独大冢宰爸爸不会..... “要娶裴氏嫡女,区区一个掌镜使的身份可不够.....” 宇文沪轻抚玉扳指,注视着陈宴,笑道:“你又在泾州立下那么大功勋,位置也该动一动了!” “正好阿渂外镇,明镜司督主的位置空了出来,就由你来接任吧!” 这一回,这孩子立下的功劳,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仅成功剿匪,粉碎了明少遐的阴谋。 还以少胜多,大败突厥三千骑兵,扬大周军威的同时,甚至生擒了突厥特勤,并与其达成合作。 如此大功与威望,坐上明镜司督主之位,不会有人能提出任何异议,也匹配裴氏嫡女的身份! “多谢大冢宰的信任与栽培!”陈宴没有任何犹豫,跪在地上,朗声谢道。 尽管这挪位子,本就在意料之中,但心绪依旧还是有些澎湃..... 整个明镜司在握,就意味着有更大的权力,能做更多的事..... 宇文沪起身,走到堆满文书的公务桌旁,抽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诏书,笑道:“阿宴,既然你来都来了,那本王就将拟好的封赏.....” “一并予你了!” 陈宴与宇文泽几乎同时抬头,齐齐侧目,屏气凝神。 宇文沪嘴角微微上扬,眸中满是自豪,道:“领冠军将军,加食邑一千两百户!” “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歌伎舞姬各百名!” ...... 一系列封赏,被不紧不慢的念出。 其实以他家阿宴此次的功劳,足以授前将军,乃至征西将军,但宇文沪终究还是给,压了一压,给定的是冠军将军。 因为这孩子,他终究年岁还是太轻,每一步必须走稳走扎实.....待再过些年头,多多打磨后也不迟! “多谢大冢宰!” 陈宴举起双手接过,谢道。 在那位大领导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他又怎会感受不到,大冢宰的拳拳爱护之心呢? “阿宴,勋位再提一提,就可授开府了.....”宇文沪扶起了地上的陈宴,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臣下明白!”陈宴重重点头。 开府,意味着可以开设府署与自聘幕僚属官,组建自己的体系团队。 这是现阶段,陈宴梦寐以求的权力..... 宇文泽见状,再经过良久的思想斗争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阿兄都得了那么多封赏,那孩儿的呢?” “区区微薄之功,你还要上封赏了?”宇文沪闻言,脸色突变,沉声道。 “孩儿不敢!”宇文泽被吓了一激灵,低着头,战战兢兢道。 “哈哈哈哈!” 但他想象中劈头盖脸的痛骂,并未来到,相反却是一阵开怀的笑声:“瞧给你吓的!” “为父岂是那种赏罚不分之人?” “阿泽,加辅国将军,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说罢,宇文沪抬手,轻轻拍了拍宇文泽的肩膀。 自己儿子的进步,作为父亲都是看在眼里的..... 就是胆子仍旧是太小了。 “多谢父亲!”宇文泽露出一抹喜色,笑道。 这封赏对于宇文泽来说的精神价值,远大于物质价值...... 他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认可。 “你的长进还不够,日后还得多跟在你阿兄身边历练!”宇文沪叮嘱道。 “孩儿谨记!”宇文泽强压激动的心情,浑身颤抖道。 陈宴若有所思,斟酌许久后,才开口道:“大冢宰,臣下想问一个问题......” 宇文沪:“问!” 陈宴略作措辞,观察着大冢宰爸爸的神色,道:“倘若让阿泽娶独孤昭之女,独孤弥罗为妻,可否?” 第213章 长安有的是好姑娘,为何要让孩儿娶独孤弥罗呢? “嗯?” “让阿泽娶独孤弥罗?” “......” 宇文沪听着陈宴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略作沉默与思索后,眸中满是深邃,旋即给出了一个极其肯定的答复:“可以!” 宇文泽:“???” 那一刻,被直接决定的当事人,脸上写满了问号。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到时就还请大冢宰,以陛下的名义下诏,为这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赐婚了!”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抬手轻拍宇文泽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让小皇帝下诏赐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直接做成无可更改的既定事实..... “的确很般配!” “哈哈哈哈!” 宇文沪亦是审视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不由地点头,与陈宴相视一眼后,两人笑得心照不宣。 “父亲与阿兄到底在聊些什么??” “为何突然之间,就变成我要娶独孤弥罗了???” 宇文泽被这笑声,整得愈发困惑,不明所以,Cpu都快烧了。 关键是还根本听不懂..... 明明要娶那女人的是杨恭啊! 他娶她干嘛呢? “臣下真想瞧瞧,咱们独孤老柱国的脸色,会有多么精彩.....” 陈宴收敛笑意,双眼微眯,玩味道。 他已经可以脑补出那个画面了..... 自己最疼爱的嫡女儿,被迫不得不嫁给政敌死对头的儿子,恐怕比生吃广式双马尾还恶心! 宇文沪似是想起了什么,单手背于身后,夸赞道:“对了,阿宴你此前上呈的密函中,写的“互市”与“结盟”,本王都看了.....” “很不错,乃是良策!” 眼眸之中,满是赞赏。 无论是“互市”,还是“结盟”,对稳定边境都很有建设性..... 而在一方的资源投入减少了,就可以将剩下的资源,投入其他方面,形成正向循环。“互市一开,朝廷多一条财路外,还能得到更多优质战马,组建打造更精锐的骑兵.....” 陈宴颔首,正色道。 互市开启,毋庸置疑将极大提高财政收入,但他更重视的是,骑兵的建设..... 这个时代最强的战力兵种。 待后边坐上高位,积攒到足够的战马与资金,就可以着手打造李二的玄甲军了。 陈宴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咱们还是一手钱袋子,一手刀把子!” “嗯。” 宇文沪深以为然,问道:“你觉得此事,由谁来经办,比较合适?” 纵使没有陈宴的提醒,宇文沪也早已想到这一点..... 突厥哪怕成了盟友,那终究也是外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通商的同时,也必须得防一手,以免被鹰啄了眼睛。 陈宴闻言,脑中飞速运转,略作措辞后,开口道:“臣下以为,当请于老柱国挂名主办,再由夏官府吏部大夫韦见深,平阳侯陶追协办!” 显而易见,请德高望重之人挂名,是为了减少明面上的阻力,再由有能力之人办事,就可事半功倍推进了。 当然,陈某人这推荐的人选,是很考究,也更有私心的.... 他在为自己的未来,不断积攒人脉与政治冗余。 “如此安排,甚是妥当,就按你说得这么办!” 宇文沪想了想,点头认同,拍板道。 言语之中,满是欣慰。 这孩子思虑很是周全,再留在身边磨砺几年,就可以放出去独当一面了。 顿了顿,心中想到了一个人,又继续道:“至于那位突厥特勤,本王打算先晾他几日,你觉得如何?” “父亲,这不合适吧?” 宇文泽闻言,眉头微皱,提出了异议:“万一那莫贺咄特勤,觉得咱们没有礼数,心生芥蒂.....” 在宇文泽看来,莫贺咄哪怕被生擒,也终归是突厥特勤,大汗的儿子,如此对待有些太过于怠慢了。 在结盟中生出嫌隙,那就不好了..... 陈宴眨了眨眼,却品出了另一层意思,试探性询问道:“大冢宰,您是准备让他先在长安,看看我大周的强盛?” 他的大冢宰爸爸,可不是什么傲慢之人....这般安排一定是有所图谋。 而大概率就是为了,让莫贺咄特勤先行看到长安的繁荣,见识到盟友的强盛..... 只有这样,结盟与合作才会更加的稳固与顺利! 说不定还能用纸醉金迷,腐蚀一下那位突厥特勤..... “原来如此.....”宇文泽闻言,一拍脑袋,顿时恍然大悟。 他怎么也没想到,其中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宇文沪见状,瞥了眼宇文泽,抬手指了指,语重心长道:“你啊,天资是不错的,平日也勤奋,就是脑子常转不过弯来.....” 顿了顿,又叮嘱道:“跟在你阿兄身边,要多看多学多想,知道吗?”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宇文沪各方面还是较为满意的,就是不太开窍,欠缺磨砺。 不过,所幸他听得进话,也所幸有阿宴在这孩子身边..... 假以时日,多加雕琢,多予历练,哪怕成不了大器,也是守成有余了! “孩儿知道了!”宇文泽躬身垂首,虚心接受。 宇文沪抿唇轻笑,走到宇文泽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既然知道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这段时间,阿宴要全盘接手明镜司,要处置独孤家与杨家的联姻,还要筹备自己与裴氏的婚事,会极其忙,难以抽出多余的精力..... 而此事不算难,正好用来磨砺儿子。 “孩儿领命!” 宇文泽抱拳,信誓旦旦道:“必不会让父亲您失望的!” 他答应得极其痛快。 反正遇到难题就去请教阿兄..... 阿兄不可能不帮的! 陈宴瞥了眼窗外,夜色渐浓,见聊得差不多了,开口道:“天色不早了,臣下就不打扰大冢宰休息了.....” “告退!” 在得到大冢宰爸爸点头同意后,陈宴没有停留,行了一礼,当即快步离去。 在陈宴走后,宇文沪见宇文泽依旧站在那不动,问道:“阿泽,你怎么还不回房?” “孩儿心有不解,想请父亲解惑....”宇文泽斟酌再三,小心翼翼道。 “哦?” 宇文沪颇有几分意外,抬了抬手:“说吧!” 宇文泽打量着父亲的神色,鼓足勇气,问出了萦绕在心头的疑惑:“长安有的是好姑娘,为何要让孩儿娶独孤弥罗呢?” 第214章 待她亡故后,为父会帮你择一世家好姑娘联姻..... “怎么?” “是觉得为父偏心?” 宇文沪闻言,轻轻转动着玉扳指,语气陡然一变,不徐不疾地反问道:“让你阿兄娶裴氏嫡女,轮到你却是独孤氏女?” 尽管宇文泽已经在竭力遮掩了,但在自己儿子的脸上,还有眼神中,宇文泽依旧读出了他心中的落差。 毕竟,独孤弥罗的才学容貌,或许不比裴岁晚差,但她的身份.... “不敢!” 宇文泽秒从心,说道:“孩儿愚笨,都听父亲安排.....” 其实他没有不忿,也没有嫉妒不平衡..... 只是想不明白。 不明白韦氏女、杜氏女、柳氏女、薛氏女,娶哪个不行,偏偏却是独孤氏女.... 宇文泽看着纠结困惑的宇文泽,嘴角止不住上扬,忍俊不禁,笑道:“傻孩子,娶回去好吃好喝放那儿就行了,又没人逼你与她举案齐眉.....”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阿兄会帮你处置好一切的!” 那对视的目光中,满是意味深长。 仿佛在说,一个是你亲爹,一个是你阿兄,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 “?!” 宇文泽闻言,猛地一怔,眸中困惑尽散,取而代之的是诧异,试探性问道:“父亲,您与阿兄不会打的是,那个主意吧?!” 宇文泽只是在那些方面,脑子转得不够快,但却不是傻..... 老爹将话都点到那个份上了,他又怎会不清楚呢? 好吃好喝放那..... 不用举案齐眉..... 他阿兄会处置..... 十之八九,是会在独孤氏饮食或用品中做手脚,潜移默化毒死她! “为什么不呢?”宇文沪拿起榻上的书卷,似笑非笑,说道:“待她亡故后,为父会帮你择一世家好姑娘联姻.....” 顿了顿,又继续道:“就是要委屈你,担上鳏夫之名了!” 在阿宴提出,让阿泽娶独孤弥罗之时,宇文沪迟疑了一瞬,就明白了这孩子的企图..... 他的眼光极其长远,可不是单纯为了,恶心独孤昭那么简单。 而是,已经看到了,在斗倒两大柱国之后,让阿泽以皇族与独孤氏女婿的双重身份,全盘接受独孤氏的政治遗产! 至于独孤弥罗在失去利用价值以后,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阿宴会让她悄无声息的“意外”,将那个位置空出来..... 鳏夫又如何? 偌大的长安,有的是姑娘想成为晋王世子妃! “孩儿不委屈!” 将一切理顺,明白父兄意图的宇文泽,斩钉截铁道:“一切都听从父亲与阿兄安排!” 宇文沪轻甩衣袖,满意点头,夸赞道:“这才是我宇文沪的好儿子.....” ~~~~ 府邸外边。 门前九尺石狮蹲踞汉白玉基座,利爪下盘踞着雕琢繁复的祥云纹,鬃毛卷曲如浪,怒目圆睁似要踏碎往来云影。 朱漆大门衔着兽首铜环,门板上纵横交错的鎏金铜钉,在灯笼光照下流淌着液态的金。 门楣悬着五凤朝阳纹的朱漆牌匾,九道描金云龙纹沿着飞檐垂脊蜿蜒而下,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铃随晚风轻晃。 “少爷,你这府邸还真不小啊!” 红叶驻足门外,目光从左到右扫过,感慨道。 这富贵程度,远胜安定每一个大户宅邸..... 不仅是占地面积大,地段还特别好。 纵使红叶从未来过长安,也知晓皇城边上的府邸,寸土寸金,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 “现在还担心我养不起你吗?”陈宴淡然一笑,打趣道。“是小女子多虑了!”红叶很是配合,微微欠身,笑道。 陈宴的目光,落在了门楣悬着的鎏金匾额之上,“督主府”三个飞白大字,笔锋凌厉。 “督主府.....” 陈宴喃喃念着,叹道:“这换牌匾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这一看就是早换好了..... 多半是老督主离京之时,大冢宰就遣人来更替了。 众人并未在大门处,多作逗留,径直进入了府中。 “少爷!” “少爷!” 刚进入前院中,就只见一道青色的小小人影,飞奔而来,扑入了陈宴的怀中,“你可算是回来了!” “想死青鱼了!” 说着,小脸靠在陈宴的胸口上,滚热的泪珠滑下,寖湿了衣衫。 满是欣喜之色。 这几个月里,青鱼担忧极了..... 由于远隔千里,只能通过朱雀卫定时传信,来获悉自己少爷的平安消息。 在抱住少爷的那一刻,她悬着的心,才是彻底放了下来。 “乖,乖,不哭!” 陈宴抬手,轻轻替小丫头擦眼泪,安抚道:“少爷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旋即,又捏了捏小丫头的脸,打趣道:“几个月不见,咱们小青鱼倒是圆润了不少呀!” 你别说,你真别说,不仅是小脸,就连雷都变大了不少..... “哪儿有?” 青鱼轻咬嘴唇,娇嗔道:“人家想少爷,整天茶不思饭不想呢!” 只不过话音刚落,身后就紧接着,传来了拆台的声音: “也不知道哪个茶不思饭不想的人,一顿要吃两碗饭,吃得比谁都香呢!”“明月!” 以两人之间的熟悉程度,青鱼一听就知道是谁,回头瞪了一眼,噘嘴解释道:“我那是怕身体垮了,少爷回来会伤心的!” “是是是。”澹台明月秀眉微挑,敷衍应道。 “明月,过来!” “让你家少爷抱抱!” 陈宴将青鱼放下,朝澹台明月张开了双臂。 对家里这个面冷心热的暖床丫头,他还真挺想念的..... “嗯。” 尽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澹台明月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在应了一声吼,扭捏着上前,抱向了陈宴。 她身心都给了他,又怎会不思念呢? 只是出于羞涩,简单一抱后,就很快松开了..... “阿宴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一旁的云汐看着陈宴,两眼放光,兴奋地招了招手。 “云姑娘,好久不见啊!”陈宴嘴角含笑,问候道,“这段时日在长安,可还算住得习惯啊?” “嗯嗯嗯!”云汐小手紧攥着挎包,连连点头,应道。 “他这还没成婚,府上女人就这么多了.....” 红叶将陈宴与每个女人交谈,尽收眼底,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日后成婚了还了得?” 之前她还觉得陈宴挺正派的,却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花心大萝卜..... 朱异闻言,嗅到了一股子酸味,玩味问道:“红叶姑娘,你这是吃醋了?” “没有!” 红叶瞪了一眼,咬牙否认。 朱异笑而不语,对某个口是心非的女人耸耸肩。 “咱们也别在这站着了....”澹台明月看着立于院中的众人,对陈宴笑道:“厅内备下了晚膳,坐下边用边聊吧?” “对!” 青鱼当即接过话茬,附和道:“明月知道少爷今日回长安,一大早就在督促厨房备少爷爱吃的菜!” 被“拆穿”的澹台明月,脸色绯红:“青鱼!” 青鱼吐了吐小舌头,拉着陈宴朝里走去。 鎏金暖锅里,雪白的驼峰肉在鸡汤中翻滚,佐以切成骰子状的香菇、嫩笋,热气裹挟着醇厚鲜香扑面而来。 水晶般剔透的琉璃盘里,「金齑玉脍」薄如蝉翼的生鱼片铺展,缀着细碎的金黄色蒜齑与碧绿葱丝,淋上秘制酸梅酱汁,酸甜清爽。 烤架上油花滋滋作响,外焦里嫩的胡羊排裹满西域香料,表皮烤至琥珀色,刀叉轻划便骨肉分离。 冰纹青瓷碗里,「虾炙」晶莹透亮,虾身蜷成牡丹状,裹着由桂花蜜、梅子酱调制的琥珀色酱汁,入口弹牙清甜。 甜羹「杏酪」,杏仁磨浆熬煮得浓稠绵密,撒上玫瑰花瓣与松子仁,香甜在舌尖层层化开,余韵悠长。 陈宴坐在主位之上,抬手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明月,这位是青鱼.....” “她俩是府上的管事!” “这位是云汐姑娘,神医弟子!” “这位是温润,我府上的护卫!”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位是红叶,已故泾州长史之女,武功高强!” “这位是刘穆之,泾州大才,以后就是咱们府上的幕僚了!” 在陈宴介绍完后,云汐率先热情的拉着寒暄。 “青鱼,你待会给他俩安排房间....” 陈宴瞥了眼红叶与刘穆之身上的衣衫,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道:“明日从库房里多取些锦缎,将他们从春到冬的衣衫,全给只办理!” “是,少爷....”青鱼乖巧应道。 陈宴又看向两人,叮嘱道:“日后住在府上,有各种方面的需求,找青鱼即可!” 而青鱼的目光,却悄悄在红叶的脸上打转了,心中嘀咕道:“这红叶姑娘生得好生俊俏,不会是少爷见色起意,将人家姑娘骗回来的吧?” 第215章 他们抄不到莞式的精髓!(二合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一路舟车劳顿归来的陈宴,并未急着回房歇息。 而是单独领着澹台明月与刘穆之,来到了书房之中。 “明月,春满楼那边试点状况如何了?”他坐在主位上,看向澹台明月,询问道。 在离开长安前往泾州之前,姑娘(技师)还处在培训中。 是故,就将开业之事,全权交付给了小辣椒处理。 “远超少爷你的预期.....” 澹台明月闻言,因酒劲俏脸有些微红,轻声道:“莞式在春满楼一经推出,就火爆了长安!” 顿了顿,回忆起春满楼门前的画面,又继续道:“甚至,一度人满为患,还衍生出了天不亮,就有人在楼外代排赚取差价的职业.....” 长安是大周的京城,有的是权贵与富商,而春满楼一家的接待能力有限。 所以必然催生出了,“代排”这种“黄牛”..... 出现这种现象,就足以说明莞式的试点,大获成功! “顺利就好.....” 陈宴点头,并没有太过意外,毕竟那都是在后世经过市场检验的,抄过来还有新鲜感加持,火爆是必然的,又问道:“那其他青楼勾栏姑娘的培训,进行的如何了?” 显而易见,陈宴临行前交代的任务,并不只有莞式试点,还有对其他“分店”的系统性培训。 在春满楼试点成功后,就可在第一时间,着手将莞式复制粘贴,大肆铺开..... 他要鲸吞整个市场!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攒下足够数量的银子,后续的谋划才能顺利铺展开来..... 澹台明月轻抿红唇,说道:“按少爷你的安排,在春满楼试点成功后,就马不停蹄在全长安推进.....” “再过半个月,就可以陆续开业了!” “宋副使负责营造的会所,也已全部竣工了.....” 对陈宴留下的部署,澹台明月都是不折不扣执行的。 而留守长安的朱雀卫众人,亦是尽心竭力配合..... 他们都清楚,这其中能有多大的利益。 更清楚事成之后,以自家大人的性格,绝对亏待不了他们的。 “很好!” 陈宴极为满意,淡然一笑,说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只是每天盯着,算不得什么辛苦.....” 澹台明月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秀眉微蹙,道:“只是春满楼成功后,长安滋生了不少模仿的!” 言语之中,满是忧虑。 春满楼火爆没几日后,同样打着“莞式”的模仿者,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与正牌抢生意..... 澹台明月很是担心,被劣币驱逐了良币。 “无妨,不用管他们....” 陈宴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自信满满地斩钉截铁道:“他们抄不到莞式的精髓!” 服务行业的关键是什么? 是服务啊! 他手下的姑娘(技师),都是经过系统性培训的,手法与技巧都是后世千锤百炼后的,还有严格的考核机制。 而那些模仿的“劣币”,不仅不会分流,还会在他们低劣手法的对比之下,使更多权贵与富商,情愿去正牌之处消费..... 当然,陈宴也不怕那些姑娘跳槽,除了捏着她们的身契外,每个人仅掌握部分莞式,还是防了一手的。 听完全程的刘穆之,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忍不住问道:“主上,不知你们所言的莞式,是为何物呀?” 那一刻,刘穆之甚至都怀疑,是否是自己孤陋寡闻了,“莞式”二字,从未听说过..... 陈宴倚靠在椅背上,轻轻挥手,吩咐道:“明月,你去将相关的东西,全部取来....” “给穆之瞧瞧!” 澹台明月颔首,应声而动,快步前往书房另一处架子,将东西取来,“刘先生,给!” 说着,将一叠厚厚的文书,双手捧向了刘穆之。 其中包括账簿、人员名单、管理机制、审核机制、姿势图鉴...... 被勾起浓郁好奇心的刘穆之,接过后翻开最上面那一本,却被出现的画面,给惊呆了,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这...这不就是春宫图吗?!”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傻眼了。 但震惊过后,又很快冷静下来,翻开了下面一层的账簿,敏锐地迅速扫过其上每一个数字,心中呢喃道:“不,不对,这其中每日顾客数量,还有盈利怎会如此之高?!” 方才听主上与那明月姑娘谈话之时,刘穆之已经对“莞式”吸金能力,有了初步的心里建设..... 但当亲眼看到,具体账簿之际,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浅薄! 那何止是吸金? 简直就是摇钱树啊!而且,这还仅仅只是春满楼一家的...... 陈宴将刘穆之的表情,尽收眼底,打了个哈欠,看向澹台明月,吩咐道:“明月,即日起,将你手中莞式的事情,移交给穆之处理.....” 这人带回来了,就要用的,总不能养着让他吃白饭吧? 正好陈宴也想看看,这所谓泾州大才的能力,到底有多么的出众...... “是。”澹台明月没有任何犹豫,点头应道。 陈宴见刘穆之迟迟没有反应,抿了抿唇,开口问道:“穆之你不说话,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没有!” 刘穆之回过神来,脱口而出。 顿了顿,略作斟酌后,又继续道:“只是属下不明白,这名册之上,为何会有这么多姑娘的名姓?” 督办“莞式”的后续铺开与管理,对刘穆之来说,并非是什么难事。 但让他无比困惑的是,如此庞大的姑娘名单,快涵盖整个长安了吧? 自家主上究竟是怎么搜罗到的呢? 陈宴闻言,挑了挑眉,平静笑道:“因为长安青楼的管制之权,大冢宰已经赐予我了!” 这还是上次秦州戡乱归来,他什么都不要,独求的赏赐..... 全长安的青楼?那这一旦全部铺开,将会带来多么恐怖的利润?............刘穆之猛地怔愣,心中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狠狠咽了口唾沫,平复下来后,双手抱拳,躬身道:“主上放心!” “属下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一刻,刘穆之感觉到了,这位主上的深不可测..... 之前只是窥见了他的冰山一角而已。 单是全长安“莞式”的开业,就够自己忙好一阵了。 “行,回去早些歇息吧!” 陈宴摆摆手:“明日会有人来与你对接的......” “是。” “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刘穆之行了一礼后,快步退出了书房。 当门被合上,陈宴悠悠起身,指尖挑起澹台明月的下颌,轻笑道:“我的小明月!” “干嘛?”有些微醺的澹台明月,身形一颤,往后缩了缩。“你说这个时辰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什么?”陈宴似笑非笑,一把将小辣椒橫抱而起,玩味道,“当然是做点爱做的事儿咯!” “这里是书房,别乱来!”澹台明月抬手,轻轻推了推某个色鬼的胸口,羞涩道。 陈宴舔了舔嘴唇,坏笑道:“这不正好尝试一下?” ~~~~ 大丰泰酒楼。 朱漆回廊环绕的顶层楼阁,四角悬着青铜蟠螭纹风铃,风过时叮当清响与楼下市声交织。 金丝湘妃竹帘半卷,将八丈见方的露台笼在柔和光影里,檀木长案上博山炉青烟袅袅,混着冰镇酸梅汤的果香、新切的水晶肴肉香气,在雕花木格窗漏进的夕阳中流转。 角落里博古架上,青瓷冰裂纹瓶插着半谢的芍药,鎏金镂空香球悬在梁间轻晃。 穿月白襕衫的高炅将夜光杯斟满葡萄酒,“再过四日,阿恭你就是独孤公的乘龙快婿了!” “可喜可贺啊!” 高炅,司士大夫高炳之子,杨恭同窗好友。 独孤章接过话茬,亦是将酒杯斟满,笑道:“我的好妹夫,大婚礼成之日,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来干!” “干!” 被恭贺的杨恭,同样举起了酒杯碰在一起,三人一饮而尽。 高炅因有劲有些上头,摇摇晃晃,将手搭在杨恭肩上,笑道:“阿恭,你的大婚可是,着实刺激到了咱们那位大冢宰......” “迫不及待安排他那条走狗,与裴氏的裴岁晚成婚,想一抢你的风头!” 杨恭轻笑一声,叹道:“说到那陈宴,他还真是厉害......” “秦州戡乱之后,又泾州剿匪,现在都因功升明镜司督主,还加冠军将军了!” “真不知道,魏国公有没有后悔啊......” 就三人议论陈宴之时,一个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几位公子,你们的鲜虾蹄子烩南炒鳝鱼!” “嗯?” 独孤章一怔,疑惑道:“我们没点过什么鲜虾蹄子烩南炒鳝鱼呀?” 而楼阁内的杨恭护卫,冯豫凝视着那小二,敏锐察觉到了异样:“有杀气!” —— 加更加更,两章都是三千大章,求个小礼物和五星书评,(っ) 第216章 被杀干净的黑衣刺客 “点没点不重要,送来就是让你们黄泉路上吃的!” 那小二的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从托盘之下翻出一柄短刀,径直朝前杀去。 “你是刺客!” 独孤章见状,猛地猜出了他的身份。 “啊!”高炅尖叫一声,连连向后躲去。 “砰!” 就在那小二的短刀,即将划到离得最近的独孤章之时,护卫冯豫的剑到了,一击将那短刀挑飞。 “公子无忧,有小人在,他掀不起任何波澜!” 独孤章的护卫刘进,高炅的护卫林鸣经,紧随其后杀至。 三人从三个不同房间,朝那小二发起合击。 “噗!” 手中已无兵刃的小二,被打得连连败退,口中一口鲜血喷出,咬牙道:“他们的护卫,怎会如此厉害?” “得先撤!” 旋即,小二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朝阁楼窗户越去,试图借此逃出生天。 “来都来了,还想逃?” “痴心妄想!” 冯豫一眼识破了他的意图,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将手中之剑用力向前一掷。 “啊!” 那即将翻窗越出的小二,被剑插了个透心凉,鲜血喷涌而出,发出一声惨叫后,无力倒下。 “这小二竟是刺客假扮的?” 独孤章看着床边那插着剑的尸体,只觉一阵后怕,额间寖出冷汗,“是谁用这毒计,要置咱们于死地?” 若非自己三人的护卫敏锐,险些就被得手了..... 这小聚吃个酒,也太过于惊心动魄了吧? “嗖嗖嗖!” 杨恭闻言,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只听得数道破空声。被掷出的飞镖,朝三人疾驰而来。 “不好!” “还有刺客!” 杨恭与高炅相视一眼,几乎是脱口而出。 “公子小心!” 身为习武之人的护卫三人,感知与反应极为敏锐,迅速挥舞兵刃。 “铛铛铛!” 一连串金属碰撞声后,那些即将致命的暗器被挡下。 “哪来的宵小之徒,敢在天子脚下行刺?” 杨恭的目光,迅速锁定那陡然出现在阁楼之内的刺客,当即出言厉声质问道。 “天子脚下?” “呵!” 黑衣人喃喃重复,冷哼一声,反怼道:“篡位僭越之辈,也敢妄称天子?” 言语之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别跟他废话!” “完成任务要紧!” “先宰了杨恭!” 另一黑衣人冷声开口打断,阴森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杨恭。 他没有忘记,他们此行前来是为了什么的..... “杀!” 其余黑衣人闻言,当即齐齐持刀,朝杨恭冲杀而去。 “他们这些刺客是冲阿恭(我)来的?!” “有人要毁了独孤家与杨家的联姻?!” 独孤章、高炅、杨恭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心头冒出了同样的念头。 刺杀其余两人,或许可能是另有企图.....但这要杀杨恭,有且仅有一种可能了! 婚礼在即,新郎官一死,两家的联姻就只能崩了..... 如此用心,极其歹毒。 “砰砰砰!” 冯豫等人迅速迎了上去,杀做一团。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前来行刺的黑衣人,接连倒下。 “就凭你们这三脚猫功夫,也想谋害我家公子?”冯豫一剑刺倒一个黑衣人后,又飞身一脚踹在了另一个黑衣人身上,讥笑道。 “砰!” “啊!” 那黑衣人吃痛一声,被径直踹飞,撞在了墙上。 仅剩的黑衣人见局势不妙,果断做出判断:“这岔子很硬,咱们不是对手!” “先撤,从长计议!” 生死关头,他们没有任何犹豫,旋即做鸟兽四散。 “想得倒是挺美,将命留下来吧!”刘进冷笑一声,大步流星上前杀去,大有要将这些刺客尽数斩杀的气势。 “留个活口,等会审问!”杨恭此时却格外冷静清醒,朗声开口道。 显而易见,他想要撬开这些家伙的嘴,挖出幕后之人..... “是。” 刘进颔首,应了一声,继续通杀溃败的落水狗。 高炅看着这一边倒,大获全胜的局势,轻蔑一笑,嘲弄道:“这些刺客武功稀松平常,不过如此.....” “就这也想谋害阿恭?” 言语之中,满是不屑。 但话还未说完,身后不远处,就响起了一道反问声:“是吗?” “谁?!” 方才还得意的高炅,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去,惊诧道:“他怎么从阴影中,悄无声息出来了?”那一刻,他只觉头皮发麻..... 因为在他出声之前,连一点其他声音,都未曾听到,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近处..... “杀杨恭之人!” 那戴着鬼面之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回道。 身形一闪,犹如鬼魅,目标极其明确,径直朝杨恭扑杀而去。 “砰!” 就在鬼面人即将接触到杨恭之际,冯豫的速度更快,一拳就轰在了他的身上,“凭你想动我家公子,还不够格?” 说罢,就厮杀在了一起。 那鬼面人身法了得,近身搏击却稀松平常,渐渐落入了下风。 “这几波刺客,不是一伙的.....” “究竟是哪些人,要将我除之而后快?” 杨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复盘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中飞速运转。 其实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这里面一定有宇文沪之人,但却绝对不止那一方! 绝对还有其他势力的参与..... 可他与独孤氏的婚事,又触动了谁的利益呢? 很快,半炷香后。 鬼面人被冯豫斩杀。 “杨公子,活口在此!”刘进也提着仅剩的黑衣人归来,一脚踹在其腿上,让他跪在了杨恭面前。 “说!” 杨恭神色严肃至极,审视着那黑衣人,厉声问道:“是谁派你来行刺杨某的?” “别杀我!” “别杀我!” “我还不想死.....” 那黑衣人好似被吓破了胆一般,双手撑在地上,口中不断哀求。“我家公子问你话呢!” “赶紧回答,否则不仅杀你,还会将你折磨而死!” 冯豫一巴掌呼在了那黑衣人的脸上,骂骂咧咧道。 “我不知道!” 吃了一记大耳瓜子后,那黑衣人眼神都清澈了不少,却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不知道?” “这个时候了还嘴硬?” 冯豫冷笑一声,反问道。 杨恭见状,朝自己的护卫使了个眼神。 冯豫心领神会,将手中剑举起,就刺在了黑衣人的腿上。 “啊!” 被扎穿小腿的黑衣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哀嚎道:“是有人发了买杨恭人头的悬赏!” “买主是谁,我真不知道啊!” 说着,捂住自己的腿,在地上翻滚。 “公子,他这副模样,应是真不清楚.....”冯豫扫了一眼,靠近杨恭,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既然没有,那就没活着的必要了!”杨恭眸中闪过一抹阴鸷,似笑非笑,淡淡开口。 “啊!” 冯豫闻言,没有任何停顿,又一剑割破了黑衣人的咽喉。 “买凶杀人倒是好手段.....” 高炅目光环视阁楼内,满地的刺客尸体,双手背于身后,叹道:“只是幕后之人,千算万算恐怕都没料到,咱们的护卫能如此厉害!” “不能掉以轻心,疏忽大意.....” 尽管已经安全,但杨恭却依旧是眉头紧锁,沉声道:“我觉得幕后之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咱们还是得谨.....唔!”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口黑血就溢了出来。 杨恭两眼发白,瞬间无神,整个身体朝后倒去...... 第217章 杨恭中毒暴毙 “的确,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还在感慨的高炅,颇为赞同地点头附和着杨恭的话,余光却猛地察觉到了向后倾倒的人影,“阿恭!” 说着,下意识伸手去抓。 独孤章:“妹夫!” 冯豫:“公子!” 刘进、林鸣经:“杨公子!” 周边数人见状,当即亦是紧随其后,慌忙围了上去。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刚才还好端端的杨恭,为何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阿恭,你这是怎么了?” “可别吓我们啊!” 高炅扑在地上,握着口吐黑血的杨恭,方寸大乱,焦急道。 “我...我...咳...去...” 杨恭七窍开始流着黑血,不断轻咳,口齿变得不再清晰,磕磕绊绊的呢喃低语。 那模样看起来极为渗人..... “什么?” “你说什么?” 高炅俯身,竭力想去听杨恭在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 隐约只捕捉到一个“去”字..... 这个时候要去什么呢? “公子这是中毒之相!” 冯豫凝视着杨恭溢出的黑血,深吸一口气后,迅速做出了判断。 随即,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腕,将指头搭了上去,却露出慌乱之色:“公子的脉搏,也越来越弱了!” 显而易见,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毒素,在不断侵蚀着杨恭的生机..... “中毒?!” 高炅闻言,瞪大了双眼,诧异不已,难以置信道:“刚才的刺客,不都被杀了吗?” “他们何时投的毒?”整个全程,他高炅又不是不在场,那些刺客别说伤到阿恭了,就连其毛发都没碰到过,怎么下得毒? 倘若是此前酒菜中的,那又为何自己与独孤章却没事呢? 那一刻,高炅百思不得其解..... “阿炅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独孤章见状,厉声喝止打断高炅。 顿了顿,又继续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去请大夫来救治妹夫!” 独孤章依旧保持着冷静与清醒。 跟杨恭的性命相比,幕后凶手是谁,又是怎么投毒的,根本就无关紧要...... 得分得清轻重缓急,救人最重要! “对,对,先救阿恭才是最重要的!” 被喝醒的高炅,收回思绪,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刘进,你赶紧去附近请大夫,多请几个!” 独孤章略作思索,看向自己的护卫,着重吩咐道。 顿了顿,又有条不紊地继续道:“再让大丰泰的人,去京兆府报官,还有去通知杨大将军!” 大夫数量必须多多益善,以免一个不行,耽搁了最佳的救治时间。 而之所以让大丰泰的人前去,是因为得留下护卫保障安全,避免还有幕后之人安排的刺客..... “是。” 刘进颔首,没敢做任何停留,当即领命而去。 “阿恭,坚持住!” “大夫很快就来了....” 独孤章上前,一把推开高炅,紧紧握住杨恭的手,目光坚毅,言语激励道:“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我....难.....受.....”杨恭七窍的黑血接连不断地流着,极其痛苦地做出回应。 “撑住!” “一定要撑住!” 独孤章死死盯着,声音更加坚定,咬牙道。 独孤章此举,不仅是为了挽救他的命,更是为了独孤氏的盟友.....杨恭绝对不能出事! 也绝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一炷香后。 “公子,大夫来了!” 刘进连拉带拽,拖着几个四五十岁的老头,返回了楼阁之中。 “见过两位公子!” 曾大夫等人小心翼翼地朝独孤章二人行礼,在来的路上,刘进已经给他们简述了事情的经过。 “别整这些虚礼了.....” 独孤章见状,不耐烦地摆手,催促道:“快过来诊治!”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关键,他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顿了顿,又继续道:“只要替阿恭解了毒,我赏那人一千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独孤章毫不犹豫抛出了重赏。 “一千两银子?!” “这么多?!” 曾大夫等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都惊住了。 活了这大几十年,何曾见过那么多银子? 足够他们下半辈子的锦衣玉食了..... “瞧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救了阿恭的性命,杨钦大将军还能亏待得了你们?” 独孤章扫了一眼,轻哼道。 一千两仅是开胃小菜,只要救得了杨恭,杨家与独孤家都会将其奉为座上宾的,万两白银都不成问题。 “我等一定尽心竭力!”曾大夫等人两眼放光,齐声道。 随即,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搭上了杨恭的脉搏。 另一人则是翻开了他的眼睑。 半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如何了?” 独孤章还沉得住气,高炅却是等得不耐烦了,问道:“可识得此毒?”“可有解救之法?” 这几个老东西在那一言不发,让他本就慌乱的心愈发焦躁..... “不好!” 把着左右脉搏的两位大夫,几乎是同时睁眼,脱口而出。 “什么不好了?” 高炅见状,心中猛地一咯噔,追问道:“快说话呀!” 三位大夫相视一眼,面露紧张之色,最终曾大夫开口道:“杨公子的脉搏在衰弱,是毒素攻心之兆!” “什么?!” “那不赶紧医治!” “你等还愣着干嘛?” 就连沉稳的独孤章,都坐不住了,同时与高炅一同催促道。 三位大夫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互相的为难。 他们也不想杵着不动,也并非是不想拿那奖赏..... 而是真的束手无策! 他们只是街头乡医,平日里也就治治附近百姓的头痛脑热、跌打损伤,哪儿会解什么毒啊? “唔....” “去....” 杨恭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攥紧了独孤章的指尖,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 “阿恭,你怎么了?” 高炅这回倒是听清了,连忙问道:“去什么呀?” “啊!” 可杨恭却没再做出回应,呜咽一声后,就连握着独孤章指头的手,都无力地垂了下去..... “阿恭,你醒醒!” “你快醒醒啊!” “别吓我们!” 独孤章与高炅见状,顿时就慌了神,推搡呼唤了半天,依旧不见任何反应,转头看向那几个大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回应他们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说话!”高炅再也忍不了了,克制不住那暴脾气,厉声大喝道。 曾大夫被吓了一激灵,声音颤抖,战战兢兢地磕绊道:“杨...杨公子他....” “别吞吞吐吐的!” “不然我一刀劈了你!” 高炅从地上抄起一把刀,架在曾大夫的脖颈上,威胁道。 曾大夫恐惧地闭上双眼,好似鼓足毕生勇气后,脱口而出道:“杨公子他去了!” “你说什么?!”高炅听到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阿炅,你冷静点!”独孤章一把夺过他的刀,沉声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 “京兆府的人来了!” 就在这时,护卫林鸣经喊了一声。 “独孤公子,高公子,眼下状况如何了?”刘秉忠从外快步走入楼阁,焦急地问道。 “刘府尹,你怎么亲自前来了?”独孤章一怔,疑惑道。 “发生了如此大事,本府不来能行吗?”刘秉忠摇头,无奈道。 要知道出事的可是,杨大将军嫡长子啊! 还又是遇刺,又是中毒的.....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杨公子他如何了?可否转危为安?” 独孤章长叹一声,沉声道:“阿恭他毒发身亡了!” “什么?!” 刘秉忠惊了,“杨公子殁了?!” “那该如何向杨大将军与独孤老柱国交代啊?!” 那一刻,刘秉忠整个人如遭雷击...... 就在这时,楼阁外响起了两道声音: “杨大将军到!” “明镜司督主,陈宴大人到!” 第218章 杨伯父,就是陈宴毒害了阿恭! 紧接着,从外率先走进了两个人,其余侍从随后.... 左边那位,一袭藏青直裰,月白中衣的袖口若隐若现,身形挺拔如松,经年累月的军旅生涯,让他即便褪去甲胄,举手投足间仍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上,岁月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眉骨高挺,一双虎目深沉如渊,眼角布满了鱼尾纹,却掩不住其中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一切。 挺直的鼻梁上有道淡淡的疤痕,从眉骨斜划至眼角,为他增添了几分沧桑与刚毅。 此人正是杨恭之父,十二大将军之一,杨钦。 而右边那位,则是新晋的明镜司督主。 “陈宴?” “他怎么也来了?” 独孤章望着一同进来的陈宴,眉头微皱,疑惑不已,心中暗道。 分明记得没派人去知会明镜司才对..... 为何却会不请自来? 杨钦快步来到独孤章、高炅面前,急迫询问道:“阿章,阿炅,我儿阿恭如何了?” “可还安好否?” 言语之中,满是焦急。 来通报之人说,他儿阿恭先是遇刺,后又中毒,生死未卜..... 可面对一位父亲的询问,两人却陷入了同样的沉默之中,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你们倒是说话呀!” “阿恭他怎么样了?” 杨钦见状,脸部横肉颤抖,厉声催促道。 就这两人的反应,一股不好的预感,浮现在他的心头..... 自己最出类拔萃的嫡长子,大概或许已经..... “杨叔父,还请节哀!” 独孤章反复措辞后,把心一横,开口道:“阿恭他...他去了!” “那毒发作太快,大夫来不及救治.....” 说着,与高炅同时侧身,露出了倒在地上,七窍流黑血而死的杨恭。 在那种情况下,他独孤章真的尽力了.....“阿恭!” “我的阿恭!” 杨钦看着已是一具尸体的儿子,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纠做一团,扑了上去,顾不得污秽的黑血,将杨恭抱在怀里,咬牙切齿道:“为父一定会抓出凶手,血债血偿!” “告慰你的在天之灵!” 杨钦的喉结在粗糙的脖颈间剧烈滚动,像是要咽下千斤重的石块。 那双常年握惯长枪、能徒手掰弯箭镞的大手,此刻却微微颤抖着按上眼窝,指缝间渗出的水光,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那是他的嫡长子,是他最优秀的儿子,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培养的继承人,一切都化为泡影了,又怎能不心如刀绞呢? “杨大将军节哀!” 陈宴适时上前,来到杨钦身侧,瞥了眼他怀中的杨恭后,开口道:“我明镜司定会竭力,缉拿到对贵公子下毒手的歹徒!” “我京兆府亦会全力协助的!”刘秉忠闻言,没有任何犹豫,迅速附和道。 有了陈掌镜使,不,是陈大督主的表态,他破案的压力顿时骤减..... “陈宴,你在这里惺惺作态什么?” 高炅目睹这一幕,却是露出一抹冷笑,阴阳怪气地问道。 顿了顿,又一字一顿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阿炅,不可胡言!”独孤章猛地一怔,当即试图阻止高炅。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竟敢直接对着陈宴口出狂言..... 指向性还那么明确。 “高炅高大公子,你这话是何意啊?”陈宴循声望去,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问道。 言语之中,满是不悦。 高炅昂首,冷哼一声,抬起手来,指着陈宴的鼻子,就劈头盖脸地斥责道:“阿恭中毒身亡,绝对与你这心狠手辣之徒,脱不了干系!” “你就是想破坏杨家与独孤家的联......” “啪!” 但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清脆的大耳瓜子声,所无情打断。 陈宴轻轻吹了吹,刚扇过人的右手。 而在他动手的同一时间,朱异与绣衣使者们上前,钳制住了试图阻拦的护卫林鸣经。 “阿炅!”独孤章大喊。 “你...”“你敢打我?” 高炅捂着火辣辣的左脸,难以置信地望着陈宴,质问道:“你竟敢当着杨伯父的面,对我动手?” “打你又如何?” 陈宴斜了一眼,撇撇嘴,反手又是一记大耳瓜子。 “啪!” 这次的力道更重,高炅直接被扇翻在地,却在抹去嘴角的鲜血后,愈发自信,振振有词道:“陈宴,你怕是被我说中,心虚了.....” “啪!” 陈宴不语,回应的只有又一记大耳瓜子。 这一次高炅不知是不是被打醒了,果断地改变了策略,爬到杨钦身旁,声嘶力竭地指控道:“杨伯父,就是陈宴毒害了阿恭!” “绝对是他所为!” 但杨钦的反应,却与高炅的预料截然相反,厉声道:“闭嘴!” 顿了顿,又质问道:“你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可有证据?” 说着,伸出了一只手,好似在要证据一般。 “没...没有...” 高炅一时语塞,低下头,磕磕绊绊道。 杨钦目光一凛,再次开口质问道:“没有证据,空口白牙陷害明镜司督主,你可知是何罪?” “我...我...”高炅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作答。 “退下!”杨钦猛地一甩衣袖,喝道。 高炅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灰溜溜退至一旁,余光瞥向某人的眸中,尽是怨毒之色。 杨钦深吸一口气后,转头看向了陈宴,开口道:“陈督主,高炅因小儿之死,受了些许刺激,失言顶撞了督主,还望勿要见怪!” 很显然,尽管在丧子之痛下,杨钦依旧保有理智,并未昏头..... 将问题归结于受了刺激,就为了避免某人趁机发难,保下鲁莽冲动却是一心为阿恭的高炅。 “无妨!” 陈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轻笑道:“我又岂会跟一个失了智的蠢货计较呢?” “你.....”高炅怒视,紧咬着牙关,却不敢再多言语。 陈宴懒得再对疯狗诛心,淡然一笑,看向杨钦,开口道:“依在下之见,先查明贵公子的死因,揪出下毒的凶手,才是当务之急....” “是啊!” 李璮接过话茬,附和道:“督主说得对,以免有些东西,空口白牙地在那....血口喷人!”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 说着,余光还瞥向了角落里的某个人。 “刘府尹,有劳了!” 尽管这两人有看热闹的嫌疑,但不否认其话说得确实在理,杨钦面色严肃,将怀中的爱子尸体,递向了刘秉忠。 “是。” “你们几个快去.....” 刘秉忠颔首,应了一声,当即招手让人开始着手验尸,并去检查那桌上的酒菜。 “阿章,你来说说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杨钦起身,唤来了独孤章,询问道。 “今日我三人相约,在大丰泰吃酒.....” 独孤章略作回忆,整理思绪后,如实道:“接连有几波来行刺阿恭,不过都被护卫给诛杀了!”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楼阁内,地上那些黑衣刺客的尸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但不知为何,在解除危险后,阿恭会突然口吐鲜血.....” 地上这些黑衣人的尸体,应该就是那些刺客了..........杨钦顺着所指方向看去,心中得出判断,又问道:“那此前阿恭都吃了喝了些什么?” 独孤章眉头紧蹙,沉声道:“说来也怪,我们三人吃喝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提到这个问题,独孤章也是疑惑不解。 按理来说,吃喝相同的酒菜,要中毒也得三人一起中毒才对..... 却偏偏只有一人中毒! 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独孤章的护卫刘进,适时开口:“公子,可还记得有一个黑衣人说得那话.....” “什么话!”杨钦与独孤章几乎是脱口而出。 刘进满是为难之色:“那话对陛下有些大不敬.....” “别管什么大不敬,出了任何事,由我来担责!”杨钦沉声道,“你尽管说!” 刘进得到定心丸,略作回忆,小心翼翼复述道:“篡位僭越之辈,也敢妄称天子?” —— 感谢大家的礼物和五星书评,晚风跪谢了,今天继续加更,三章八千字( w ) 后面评分能冲上9.0的话,就持续性加更来回馈各位义父的厚爱(ゝw) 第219章 陈宴:在下对贵公子之死,深表痛心.... “是,没错,我也记得其中一个黑衣刺客,说过这句话.....” 刘进之言,瞬间也点燃了独孤章的回忆,不由地点头,附和道。 那个时候局势紧张,并未太留心那话,现在细细想来,的确是有问题的..... “我也听到了!”角落里的护卫林鸣经亦是朗声道。 “篡位僭越?” “妄称天子?” 杨钦眉头微皱,喃喃重复着,疑惑道:“难道这些刺客,是忠于前燕慕容氏的余孽派来的?” “可他们杀阿恭,又是要达成怎样的企图呢?” 复国? 大周府兵都握在,宇文皇室与六柱国手中,那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但问题在于,别说是杀了阿恭,哪怕是杀了他杨钦,也动摇不了大周的统治根基呀! 在杨钦陷入沉思之际,高炅见缝插针,开口道:“杨叔父,不排除是幕后之人,打着前燕的名号,来遮掩自己的踪迹......” 言语之中,满是意有所指。 毕竟,那黑衣人是前来行刺的,只要不傻都不会暴露底细..... 能说出暴露根脚之言,未免有些太过于刻意了! 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想说我就直说吧!” 陈宴听出了那弦外之音,眉头一挑,目光轻移落在高炅身上,似笑非笑:“何必如此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地含沙射影呢?” 俨然一副坦荡至极的模样。 “陈督主误会了!” 杨钦见状,当即替高炅,找补了起来:“阿炅并无此意!” 说着,余光狠狠瞪了一眼,示意他别在口不择言。 心里那么想的,也不能说出来啊! 陈宴又不是好脾气的善茬,万一此子借题发挥,有他遭罪的了..... 真是不省心! “是啊!” 独孤章见状,略作措辞,满脸赔笑,附和道:“阿炅说得其实是,那阴险狡诈的幕后之人......”若非高炅之父高炳,与独孤氏有深厚的交情,他独孤章真不想替这个蠢货圆了..... “哦?”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与李璮相视一眼后,笑道:“那看来是陈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咯?” 独孤章打了个哈哈,果断选择了转移话题:“还不知陈督主为何是,与杨伯父一同前来的?” 这字里行间,还藏着几分试探..... 独孤章只是嘴上没说,心中对这位新任的明镜司督主,也是极度怀疑的。 尤其还是在,并未通知他的情况下,不请自来..... 陈宴淡然一笑,情绪没有任何波澜,说道:“我与老李听完曲儿出来,刚巧碰到匆匆而来的杨大将军.....” “听闻杨大公子遇刺,就结伴同来了!” “嗯。”杨钦闻言,应了一声,肯定了陈宴的说法。 那的确是凑巧遇到的,相见之时,还有不小的酒气,一看就是刚喝了不少..... 哪怕是现在,散去了不少,依旧能闻到那酒气。 京兆府法曹参军张胤先,来到刘秉忠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后,他快步上前,朝二人抱拳:“杨大将军,陈督主,那边的查探结果出来了.....” “快说!” 杨钦听到这话,再无心顾及其他,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那究竟是哪种毒?” “又是被下在了何处?” 杨钦之所以如此急迫,是因为想通过毒素顺藤摸瓜,揪出那该死的幕后之人..... 无论是谁,敢对他的嫡长子出手,都要让那人付出血的代价! 而独孤章亦是聚精会神听着,唯恐漏过了一个字。 但他的出发点,只是怕自己也吃到了毒...... 刘秉忠抿了抿唇,似有些迟疑,略作措辞后,说道:“杨大将军,经过下官手下人的反复查探.....” “三位公子所食的酒菜之中,无毒!” 说罢,余光瞥向杨钦的脸色,观察着他的神色。 这样的结果,检查酒菜的吏员,无一不觉得奇怪..... 在再三检查之后核实,确认无误后,才敢上报.....“你说什么?!” “无毒?!” 杨钦听到那两个字,诧异不已,直勾勾地瞪向刘秉忠,厉声道:“那我家阿恭所中之毒,是从何而来的呢!” 酒菜没毒,总不能是凭空产生的吧? 质问声里裹挟着二十载杀伐之气,刘秉忠身后的京兆府吏员们,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皆是战战兢兢。 那目光扫过之处,仿佛连空气都凝结成冰。 “呼~” “还好,还好!” 在杨钦发怒之际,独孤章却在心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俩高枕无忧,不用提心吊胆了..... “杨大将军你息怒....” 刘秉忠额间寖出一丝冷汗,硬着头皮,替自己及手下人辩解道:“下官也不知啊!” “那查出是什么毒了吗?”杨钦深吸一口气,暂时平复住心情,再次开口问道。 刘秉忠闻言,面露苦色,打量着杨钦的神情,小心翼翼说道:“也...也没有...杨公子所中之毒,太过于诡异,皆是闻所未闻.....” “还需查验古籍,细细分辨.....” “你...你们!”杨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火使得胸前上下起伏,抬手指向刘秉忠,又扫过京兆府众人。 顿了顿,又厉声斥责道:“朝廷每年花那么多银子,养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养士千日用士一时,结果却是一无是处! 查不出毒被下在了哪儿就算了,就连是什么毒都不知晓! 废物啊! 刘秉忠看向盛怒的杨钦,硬着头皮,解释道:“杨大将军,真不是下官京兆府之人无用.....” “着实是这毒来得太过于蹊跷,未曾遇见过!” “给下官些时间,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还杨公子个公道!” 刘秉忠心中,也是有苦说不出..... 你杨钦的宝贝嫡长子,能在严密防守,杀尽黑衣刺客的情况下,还被毒死了,那对方能是泛泛之辈吗? 那手段,那所用之毒,能有那么好查吗?他京兆府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 杨钦瞪了一眼刘秉忠厚,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转头看向了边上,静静旁观的陈宴,压下火气,语气柔和了不少,问道:“陈督主,你乃明镜司首座,也是屡破大案,可有何看法吗?” 此前在长安,陈宴那一系列手段,杨钦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一次以雷霆之势,捣毁泾州刺史的阴谋,更足见其能力。 京兆府查不到的线索,或许他会有什么发现呢? “在下对贵公子之死,深表痛心....”陈宴闻言,不慌不忙地朝杨恭,抱了抱拳,沉声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此案的后续调查,我明镜司不太方便参与.....” “以免有人说陈某是贼喊捉贼!” 那字里行间,突显的就只有两个字: 避嫌。 尽管说得极其委婉,却是一副根本不想管的模样。 “没错!” 李璮快速接过话茬,附和道:“为了不被泼脏水,我明镜司还是不掺和的好.....” 说罢,他转头与陈宴相视一眼。 “就先告辞了!” 两人同时朝杨钦拱手,旋即转身离去。 走得很是决绝,没有丝毫欲擒故纵的意思..... 杨钦很是意外,望着两人的背影,朗声呼喊:“陈督主,李掌镜使.....” ~~~~ 三日后。 因杨恭之死,婚事告吹,原本既定的大婚被取消。 卫国公府。(独孤) 初秋的斜阳透过斑驳的竹影,在青石茶案上洒下碎金。 鎏金兽首香炉袅袅腾起龙涎香,与紫砂壶中氤氲的蜀地茶香缠绵交织。 身着玄色云纹锦袍的独孤昭,轻叩茶盏,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缠枝莲纹缓缓滑落,“阿钦,你觉得阿恭之死,是宇文沪与陈宴所为吗?” 杨钦将茶渣拨入鎏银茶洗,动作行云流水,摇头道:“独孤大哥,我恰恰觉着他二人的嫌疑,其实是最小的......” 第220章 幕后的雇主 “哦?” 独孤章一怔,端起茶盏,轻轻摩挲,问道:“阿钦,你如此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能将杀子嫌疑最大的二人,给排除了可能,怎么看都是有了线索..... “首先,那些行刺的黑衣人,被阿恭他们三人的护卫,斩杀殆尽了.....” 杨钦点头,回忆着那夜的状况,徐徐沉声道:“而陈宴与阿炅那孩子,当场是发生了冲突的.....” “陈宴麾下的绣衣使者,很轻易就联手制服了阿炅的护卫!” 言及于此,目光凛然。 对于发生冲突那一幕,杨钦也是留心了的..... 之所以没有立刻阻拦,丧子之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想亲眼看看陈宴麾下,绣衣使者的武力..... 最终,高炅着实是狠狠挨了好几巴掌! 独孤章若有所思,说道:“从这方面来看,陈宴的嫌疑的确很小.....” “他想用行刺的办法除掉阿恭,大可让绣衣使者乔装打扮!” 换在陈宴的角度来思考,堂堂督主,握着整个明镜司..... 大可让麾下绣衣使者,做黑衣刺客打扮,将那夜楼阁内的所有人,全部杀了,再伪造现场,进行栽赃嫁祸! 哪怕他们怀疑他,也很难找到确凿的证据..... 何必大费周章去雇佣废物,被杀了个干净,得不偿失呢? “陈宴虽说是宇文沪那厮的走狗.....” 杨钦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叹道:“但不可否认,陈虎老柱国这嫡孙办事,向来是极其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而且.....” 尽管身处不同阵营,但杨钦对陈宴的评价,却是极高的..... 从他经办的那些案子,就能看出来,这是个缜密又心狠的小子。 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快接班尉迟渂,成为执掌明镜司的督主! 那些黑衣刺客太蠢了..... “而且什么?”独孤昭问道。杨钦放下茶盏,并未卖关子,径直说道:“我手下人顺着那些刺客的尸体,摸出了幕后的雇主.....” “你也查到了?”独孤章眉头微挑,反应极其耐人寻味。 “独孤大哥,你莫非也是.....?!” 杨钦一怔,愣了愣神,诧异地望向独孤昭。 听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都有收获..... “咱俩同时写在纸上,看看是否相同.....”独孤昭轻敲桌面,提议道。 杨钦颔首同意。 很快,独孤昭唤来府上侍从,送来了纸笔。 两人同时提笔,迅速书写,在相视一眼之后,又同时将墨迹未干的纸张举起,揭晓了最终的答案..... 两张纸其上,赫然是两个如出一辙的大字: 皇帝! “还真是他!”独孤昭双眼微眯,“宇文氏这小崽子!” 那眸中神色,复杂至极。 “独孤大哥,你觉得他如此行事的动机是什么?”得到印证的杨钦,呼出一口浊气,问道。 独孤昭余光瞥了眼,皇宫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玩味道:“这十五岁的小皇帝,不甘被宇文沪所摆布.....” “所以起了夺权的心思!” “想进一步激化,咱们与宇文沪之间的矛盾.....” “而他躲在后边,坐收渔利,摘桃子!” 都到了这一步,独孤昭又怎会不清楚,那宫中的小皇帝,此前配合他们赐婚阿恭与弥罗,就是为了激起鹬蚌相争呢? 没有哪个皇帝,会甘心会愿意做被权臣摆布的傀儡..... 所以,要挑起矛盾。 在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那小崽子再站出来,摘取最后的胜利果实! 杨钦扯了扯嘴角,攥紧拳头,咬牙道:“大丞相这嫡子,还真是心狠手辣,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毋庸置疑,他家阿恭出事,最容易最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就是,与他们势同水火的宇文沪.....将矛头都引向他,让台前双方打生打死,真是好手段呢! 就是可怜自己优秀的嫡长子,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独孤昭昂首,话锋一转,斩钉截铁道:“但那小皇帝终归只有十五岁,太过于稚嫩了.....” “最终让阿恭身亡的毒,恐怕并非是他所为!” 并非是独孤昭要替宇文俨开脱,而是纯粹觉得那小东西办不到! 他没这个本事! 否则,也不会雇佣一群被杀个干净、还徒劳无功的刺客..... 杨钦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沉声道:“说到阿恭所中之毒,更是一件咄咄怪事!” “查了这好些天,不仅没查出是什么毒.....” “甚至就连是怎么投毒的,都未曾查到!” 这三日里,杨钦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几乎发动了手中全部的资源。 所有环节都查了,就连明镜司都暗中排查了..... 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是什么毒查不到,是怎么投的毒,也查不到,快成了一桩悬案。 “这得手之人,手段还真是不同寻常....”独孤章点头,不仅是杨钦,同样令人调查的他,在这方面也没有任何进展。 好似鬼神所为一般。 就在这时,边上传来一道呼唤声: “老爷!” 来人是朱浮,卫国公府首席幕僚。 独孤昭回头扫了一眼,格外不悦,沉声道:“不是说过不要前来打扰吗?” “老爷,小人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第一时间,让您与杨大将军知晓.....”朱浮躬身,轻声道。 “说!”独孤昭轻哼一声,缓缓吐出一个字。 尽管有些不满,但独孤昭知晓自己这幕僚,并非是拎不清轻重缓急之人.....他能这么说,恐怕事儿不会小。 朱浮略作措辞,眉头紧锁,满是为难之色,说道:“坊间传闻,是咱家七小姐克死了....克死了杨公子.....” “现在恐怕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 说罢,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主子的表情。 之前他们卫国公府的布局,现在成了反噬..... 宣扬的天作之合,成了灾星克夫不说,自家七小姐的名声还尽毁。 无论传闻的真假,杨恭之死是真的,长安的百姓只会相信,是七小姐克死的。 “该死的!” “是哪个混账玩意儿在那造谣!” 杨钦怒不可遏,一拳砸在了石桌上,骂道。 旋即,转头看向独孤昭,又继续道:“独孤大哥,弟是个明事理之人,可从未有过如此想法啊!” 但此时此刻的独孤昭脸上,却并无半点怒意,好似陷入了沉思一般..... 过了半晌,他猛地抬起头来,朗声道:“老夫懂了.....” “原来如此!” 俨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什么?”杨钦不明所以,疑惑道。 独孤昭眸中闪过一抹杀意,冷笑道:“阿钦,那幕后下毒之人,是要借阿恭之死,令咱们死力与宇文沪相斗,拼个你死我活!” “是要挑起大周的内乱!” 那一刻,独孤昭已经将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造谣他的女儿,就是为了火上浇油,将矛盾冲突烧的更剧烈! 要知道宇文沪那厮,是想解决掉他们,但却想要一个完整的大周,独揽大权,绝不会想支离破碎..... 那幕后之人的意图,是想让大周乱起来! 杨钦亦是醍醐灌顶,沉声道:“如此用心,真是歹毒至极啊!” “这会是谁呢?” 第221章 暴怒而来的赵虔 若非有独孤大哥的透彻分析,杨钦怎么也没想到,这其中竟藏了如此大一个局,足以颠覆目前的所有...... 差点就遭了幕后之人的当! “这是个好问题.....” 独孤昭呼出一口浊气,目光渐渐变得愈发深邃,沉吟道:“可能是南边的萧梁,可能是东边的高齐,也可能是此前陈宴那小子,在秦州没有剿灭干净的通天会!” 当下掌握的信息太少,纵使是独孤昭,一时之间,也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 一切皆有可能。 而被列举出来的三方势力,则是嫌疑最大的..... 毕竟,没有谁比他们更期望,大周社稷倾覆的! “不管是谁,阿恭的仇不能不报!” 杨钦闻言,眉头皱成了“川”字,周身散发的杀意更甚,攥紧拳头,厉声道。 顿了顿,又看向独孤昭,继续道:“独孤大哥,你说咱们该从何入手呢?” 对杨钦来说,毒死杨恭的那混账东西,来自哪方都不重要..... 让他死,最为重要! 独孤昭将杨钦的反应,尽收眼底,依旧保持着最大的冷静与克制,理智分析当下局势后,开口道:“幕后之人来势汹汹,要在短时间内缉凶,难度不小,咱们或许得求助于......”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外边的骚动所打断: “独孤!” “独孤!” 赵虔眉宇间蕴着怒意,自外而来,口中不断喊着。 而因为独孤昭的事前吩咐,卫国公府上的侍从阻拦着他的去路,恭敬道:“赵老柱国,您稍待片刻,容小人前去通禀.....” “都什么时候了,还通禀个屁!” “让开!” 赵虔显然没有等待的耐心,双手猛地一用力,就推开了左右的侍从,大步来到院中。 被推开的侍从紧随其后而至,继续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都退下吧....” 独孤昭见状,轻轻摆手,遣走了那些侍从,看向赵虔,开口道:“赵兄,你怎么前来了?” 尽管是那么问,但独孤昭心中却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独孤,长安城内盛传的消息,你难道没听说的吗?” 赵虔胸中气血难平,双手叉腰,反问道:“怎么还坐得住的?”赵虔想不明白,以独孤昭的消息渠道,应该早就知晓才是的..... 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搁这儿悠哉饮茶呢? “你说得是,弥罗克死阿恭的传闻?”独孤昭摩挲着茶盏,不徐不疾地说道。 “正是!” 赵虔点头,虎目充斥着怒火,咬牙痛骂道:“宇文沪那厮的手段,真是太令人作呕了!” “竟以这种事来做文章,不惜毁了一个小姑娘的名节.....” 对于宇文沪借阿恭之死,来造独孤弥罗的谣,用以攻击他们的这种行径,赵虔只感觉无比恶心..... 以及下作! 堂堂一国权臣,大冢宰,竟能做出如此勾当? 与暴怒的赵虔形成鲜明对比,独孤昭却是格外的冷静,并未附和,而是安抚道:“赵兄,你稍安勿躁!” 顿了顿,又继续道:“先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平复一下躁郁.....” 说着,再拿出一只茶盏,满上满杯后,指了指侧边空置的座位。 “安不了一点!” 赵虔的愤怒占据了高峰,猛地一挥衣袖,咬牙切齿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字里行间,皆是对宇文沪的不满。 好似下一刻就要打杀出去般。 独孤昭见状,并未继续安抚火大上头的老友,而是直接问道:“赵兄,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宇文沪所为?” “不然呢?” 赵虔并未多想,几乎是脱口而出:“除了他还能有谁,会毒杀阿恭,来破坏你们两家的联姻?” “除了宇文沪那卑鄙小人,和他身边那条为虎作伥的走狗,谁还能推动那谣言?” 阿恭死了,联姻没了,其中获利最大,最乐意看到这种结局的是谁? 只能是宇文沪! 而且,那造谣独孤弥罗克死杨恭的谣言,能蔓延得那么快,传得那么广,一看就是那走狗陈宴的手笔! “如果老夫说,并非是宇文沪所为呢?”独孤昭对上赵虔的眼睛,摇了摇头,平静问道。 “那怎么可能?” 赵虔第一时间发出质疑,旋即转头看向了杨恭,却只见他重重点头,认同了独孤昭的说法。 目睹这一幕,原本处于暴怒中的赵虔,逐渐冷静下来,虎眸微眯,看向独孤昭,问道:“独孤,你这话是何意?” 连刚承受丧子之痛的杨钦,都表示赞同,就已经很能说明了.....“赵兄,你刚才那激烈的反应,恰恰正中幕后之人的下怀.....” 独孤昭抿唇轻笑,轻轻按了按手,“先坐下,喝杯茶,冷静冷静!” 赵虔坐在了石桌一侧,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后,问道:“独孤,阿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难道还另有其人?” 赵虔只是易怒暴躁,却并非是个愚蠢之人...... 从面前这二位的反应中,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尤其是独孤都能替宇文沪作保,就更能说明事态的复杂性了..... 或许这背后真有一只大手! “赵兄,想必你也查到了,那些黑衣刺客,是小皇帝收买的吧?”独孤昭拿起壶,给赵虔空了的茶盏满上,不慌不忙地问道。 “嗯。” 赵虔点头,沉声道:“宇文氏这些家伙,都是一丘之貉.....” 独孤昭抿了抿唇,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下毒之人,却并非是宇文沪.....” “是有居心叵测之徒,欲借阿恭之死,来挑起大周的内斗!” “打算让咱们与宇文沪火拼,两败俱伤.....” 说罢,他的手掌拍在石桌之上。 满是严肃之色。 他们与宇文沪相争相斗,纵使打得头破血流,说到底那也是大周的家务事..... 可若是被旁人利用,想趁机摘桃子,那性质就变了。 彻底冷静下来的赵虔,敏锐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口道:“那你们觉得从中作梗的,是萧梁,还是高齐?” “暂时还无从得知!”独孤昭与杨钦相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毒素是何与投毒方式,还未曾获悉,难有进一步突破..... 也就无法从大方向上,锁定幕后出手之人,究竟是来自哪方势力! “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阿恭白死?”赵虔闻言极其愤懑,咬牙道,“就这样被人愚弄戏耍?” 被外人玩弄,蹬鼻子上脸到这个地步,赵虔咽不下这口气。 独孤昭沉吟片刻,略作措辞后,竖起一根手指,悠悠道:“其实也有一个,或许能在短时间内,解决的办法......” “什么?”赵虔、杨钦齐声问道。 “与明镜司合作!” 独孤昭眸中闪过一抹纠结,叹了口气,沉声道:“让陈宴来接手,彻查此案!” 第222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 “独孤,你是认真的?” 赵虔听到这个对策,直接傻眼了。 让他们政敌的走狗来查案? 莫非是疯了不成? 那他娘的可是陈宴啊! 宇文沪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能出手相助? “除了这个办法,你还能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面对质疑,独孤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后,徐徐道。 “.......” 赵虔被问住了,陷入了沉默,在心中反复权衡利弊后,叹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除去立场与阵营,单对老兄弟陈虎这嫡孙的能力,赵虔还是很认可的..... 尤其是陈宴手中还握有明镜司,倘若他都查不出来,那其他人也就悬了! 得到赵虔的认同后,独孤昭转头看向杨钦,说道:“阿钦,你寻个机会,好好与陈宴聊一聊此事吧.....” “嗯。”杨钦点头,应道。 哪怕是去求,他也要手刃凶手,血债血偿,还嫡长子一个公道。 赵虔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鼻中轻哼一声,道:“以那小兔崽子,那贪婪的德行,纵使是同意了查案.....” “也肯定会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 陈宴在长安内外,办得那些案子,赵虔都是清楚的..... 无一不是抄家结尾。 贪字写在了他的脸上..... 现在机会送到嘴边了,以其脾气秉性,绝不会轻易错失的! “被陈宴狠狠敲诈,也好过被居心叵测之徒,玩弄于股掌之间吧?” 独孤昭目光一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咬牙道:“那人不除,谁知道下一个被毒死的是谁!” 独孤昭当然清楚,陈宴那小子是什么样的货色..... 但那幕后歹徒不除掉,他们这些人皆会寝食难安。 两害相权取其轻。还能顺带给杨恭报仇,出点血就出点血吧! “的确!” 赵虔略作思索后,认同了独孤昭的观点。 顿了顿,又继续道:“那就暂且与宇文沪休战吧.....” “一致对外!” 话音落下。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点头,达成默契。 现下这种局势,必须得暂时搁置弄死陈宴,斩断宇文沪左膀右臂的计划..... 留下他的狗命还有用! ~~~~ 明镜司。 灰黑色的石砖路蜿蜒向前,两侧廊柱皆刻着狞厉的獬豸浮雕,兽瞳嵌着暗红琉璃,在天光下泛着血芒。 主殿飞檐如鸦翼斜展,青铜兽首衔着铁链垂落,风过时发出细碎的铮鸣。 中庭处,十二面玄色纛旗猎猎作响,旗面绣着吞日飞鱼纹,边缘缀着的银铃在穿堂风中发出摄人心魄的震颤。 青砖缝隙里凝结着暗红痕迹,经年累月的浸染让地面泛着诡异的油光。 议事大殿。 明镜司四卫在长安的中高层,早已齐至等候。 片刻后,玄铁门轰然洞开。 陈宴身着督主麒麟服,蟒纹曳地,腰悬鎏金吞口刀,踏着青石板而入。 明镜司所属分列两侧,皆是面朝他,齐齐恭敬行礼,发出山呼:“见过督主!” “见过督主!” “见过督主!” 在朝拜声中,陈宴拾级而上,坐在独属于明镜司最高话事人的位置上,朱异与红叶持剑护卫在左右,轻轻挥手,笑道:“都免礼吧!” 遥想半年多前,初到这个时代之际,他还是天牢死狱中,等待斩首的一个死囚..... 如今已经接过尉迟渂的权柄,成为了明镜司的新任督主..... 还真是时移事易啊!“多谢督主!”众人齐声谢道。 “诸位,本督带来了几份,陛下的任命诏书!”陈宴站起身来,淡然一笑,朗声道。 说着,伸手接过了朱异递来的那些黄封诏书。 阶下一众明镜司骨干,皆聚精会神地注视着。 他们都清楚,随着老督主与洛掌镜使的调动,许多人的位置,都会动一动了..... 就是不知会不会轮到自己了。 陈宴展开第一封诏书,朗声念道:“大周皇帝令:原玄武卫掌镜使李璮,接任青龙掌镜使!” “多谢陛下!” “多谢大冢宰!” “多谢督主!” 第一个被提拔的李璮,走出队列,躬身朝陈宴行礼谢恩,并接过朱异递来的诏书。 宫中的小皇帝没多少实权,不用想都知晓这是谁的安排。 还得是他的好大哥啊! 自己高升了,也没忘拉兄弟一把! 这大哥没认错! 紧接着,陈宴又展开了第二封诏书,朗声念道:“大周皇帝令:原朱雀卫副使宋非,接任玄武掌镜使!” “多谢陛下!” “多谢大冢宰!” “多谢督主!” 宋非闻之,旋即出列,朝陈宴恭敬行礼谢恩,并接过朱异送来的诏书,眸中是难掩的激动之色。 当初的选择没有错,更没有跟错人..... 而且,宋非清楚地知晓,作为最早追随的嫡系,只要更加尽心竭力,不折不扣完成督主大人交代的差事,日后只会平步青云! 陈宴又抽出第三份诏书,朗声念道:“大周皇帝令:原朱雀卫指挥佥事游显,接任朱雀掌镜使!” “多谢陛下!” “多谢大冢宰!” “多谢督主!”游显快步出列,朝陈宴恭敬行礼谢恩,双手接过朱异送来的诏书。 感受着掌心的触感,强压着上扬的嘴角。 这么久以来的鞍前马后,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报..... 论跟对主子的重要性! 陈宴展开手中最后一份诏书,朗声念道:“大周皇帝令:原朱雀卫副使张文谦,卸去明镜司职务,改任夏州长史,即日赴任!” “多谢陛下!” “多谢大冢宰!” “多谢督主!” 张文谦先是一怔,很是意外,旋即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之色,快步出列,朝陈宴恭敬行礼谢恩。 他刚还在疑惑宋非之后是游显,为何会跳过了自己..... 原来如此! “老张,下周长史啊,真是可喜可贺!”宋非、李璮等人满脸笑意,上前恭贺。 虽说是从京官调到了地方,但那是夏州三把手啊! 而且,夏州还是边境重镇,极其容易出政绩之地..... 足可见某人对他的厚爱。 “一切都是大冢宰与督主的拔擢!”张文谦大为感动,再次朝阶上的陈宴抱拳,发自内心道。 “老张,去了夏州好好干.....” 陈宴颔首,淡然一笑,开口道:“本督会在长安替你打点的!” “多谢督主!”张文谦眼眶微红,径直跪在了地上。 “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谢?”陈宴走了下来,伸手搀扶起了张文谦,轻拍他的手,笑道。 “老张,这可是大喜....” 李璮用手肘,顶了顶张文谦,挤眉弄眼道:“你得请客啊!” “那是当然!”张文谦没有任何犹豫,点头应道。 “哈哈哈哈!” 众人相视一眼,同时开怀大笑。 “看来日后得与陈宴打好关系了.....”边上的白虎卫掌镜使殷师知,目睹这一幕,心中暗道。 那一刻,他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必须积极向这位督主靠拢,自己的未来才会是一片坦途! ~~~~ 督主大殿。 陈宴在宣读完任命后,就回到了这里,将腿搭在桌上,闭眼假寐。 而李璮却是快步走了过来,满脸谄媚,笑道:“我的好督主,我的好大哥.....” “有一个疑惑,困在我心头好多天了....” 说着,搓了搓手。 陈宴猛地睁开眼,瞅着那给里给气的模样,厉声喝道:“与我保持三步距离!”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红叶迅速上前,将某人精准挡在了三步之外。 李璮也不恼,探出头来,笑道:“兄弟我是想问,杨恭之死,是否系大哥所为?” “除了我,还能是谁呢?” 陈宴闻言,眉头一挑,玩味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是我买通了小皇帝身边的内侍,煽动蛊惑他雇佣的杀手行刺.....” 陈宴深知一个道理,对付独孤昭这样的聪明人,就得让他自作聪明,自行脑补。 当然,对于那小皇帝,利用完之后,陈某人反手就毫不犹豫地将其卖了。 “还真是啊!” 李璮早有猜测,倒是并不惊讶,直接问了最大的困惑:“那大哥你究竟是,如何将他毒死,还不着任何痕迹的呢?” 不止是独孤昭、杨钦、赵虔百思不得其解.... 他李璮研究了数日,同样也是毫无头绪。 甚至都快觉得是能请动鬼神了..... 到底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下的毒? “哈哈哈哈!” 陈宴的嘴角止不住上扬,笑出了声,最后却是意味深长地突出了两个字:“秘密!” 第223章 陈宴的一点心意 翌日。 长安。 浮云茶楼。 雕花木窗漏进几缕碎金,湘妃竹帘在穿堂风里轻晃。 二楼雅间里,青玉盏中的碧螺春正浮着袅袅茶烟。 桌上的枣泥酥还冒着热气。 宇文泽与莫贺咄正对坐饮茶,陈宴领着朱异与红叶,姗姗来迟,拱手笑道:“这些时日陈某庶务缠身,慢待特勤了!” “见谅!” 这既是赔罪的场面话,也是实话实说。 回长安这些日子,又要弄杨恭,又要接管明镜司,还要筹备婚事,陈宴是真的没有那么多的闲暇..... 也就今日才空出时间来。 “无妨!” 莫贺咄不以为意,替陈宴斟上一杯茶,笑道:“这几日晋王世子可是领本特勤,去了好地方.....” 顿了顿,又继续道:“陈将军,你们周国的姑娘,很润!” “尤其是那青楼的莞式,更是闻所未闻,令人陶醉其中啊!” 原本莫贺咄对女色,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但被宇文泽带去后,一下子就被迷住了,几乎每晚都要去过夜。 现在的莫贺咄,与执失思力等人,皆是眼眶深陷,青黑的眼袋垂坠如袋,就连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陈宴顺势坐下,淡然一笑,开口道:“不瞒特勤,那莞式正是我的产业.....” “特勤要是喜欢的话,待返程之时,我送你几个姑娘,保管环肥燕瘦!” 说罢,眉头轻挑。 如今陈宴手中,最不缺的就是姑娘..... 能用来打开外交途径,就是发挥出了最大的价值! “哈哈哈哈!” “那感情好!”莫贺咄开怀大笑,心满意足地收下。 顿了顿,话锋一转,直入主题,继续道:“就是不知你们大冢宰,何时可以接见.....” “本特勤可是已经逗留不少时日了!” 细细算来,自到达长安开始,少说有六七日了..... 不过,尽管周国大冢宰未曾露面,但除了他的世子外,还派遣了专门的周国官员前来。 各种细节已经磋商得差不多了..... 就差双方签字盖章达成合作与结盟! “特勤莫急!” 陈宴笑了笑,与宇文泽交换一个眼神后,说道:“大冢宰最近政务繁忙,才抽出空来,定于明日下午相见,签订国书.....” “本特勤就知晓陈将军一来,就会有好消息.....” 莫贺咄点头,既定下了时间,便有了归期,旋即看向陈宴与宇文泽,笑问道:“那不知今日可有何安排?” 除却正事外,这位此前生活在娱乐匮乏的茫茫大漠草原的突厥特勤,对长安的纸醉金迷,颇有了几分上瘾..... 陈宴眨了眨眼,并未卖关子,意味深长道:“今日想邀请特勤去一个好地方!” ~~~~ 长安郊外。 骑兵军营。 校场。 “听说陈宴大人受大司马之命,要来慰问咱们.....” “什么时候才会到啊!” 淳于量朝营门方向,极目远眺,叹道。 陈宴大人要来的消息,昨日就已经传遍了军营..... 但此刻的淳于量,几乎快望眼欲穿。 “也不知下次何时才能有机会,再追随陈宴大人建功立业....”傅伏同样望着营门处,心中却是不同的考量。 毕竟,谁能拒绝为这样,用兵如神的将军征战呢? 每次都能抢得盆满钵满不说,还有战功与荣誉.....当然,傅伏最想要的依旧是,立下大功,被陈宴大人记住自己的名字! 并未前往泾州剿匪的彭宠,看到正在慎重整理着装的贺拔乐,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贺拔乐,听说你生擒突厥特勤后,别的没要,就要陈宴大人为你赋了一首诗,是吗?” “对啊!” 听到这话,贺拔乐顿时就来了精神,兴致极其盎然,笑道:“要念与诸位听一听吗?” 彭宠还未回答,就只听边上的赫连识,率先做出了回复:“不需要!” 淳于量紧随其后:“大可不必!” 傅伏亦是收回思绪,脱口而出:“可以闭嘴了!” 他们并非是嫌弃,陈宴所作之诗不好..... 而是贺拔乐这瘪犊子,在拿到赠诗后,极尽炫耀,好似唯恐会有人不知晓一般,疯狂在每个人耳边念叨。 几乎是早中晚各要来一次。 将大家折磨得够呛! 好不容易回长安后,消停了不少,结果又来? 贺拔乐对众人的抗拒,充耳不闻,清了清嗓子,自顾自念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陈宴大人赞我为龙城飞将!” “我贺拔乐这条命,今后都是陈宴大人的!” 说罢,贺拔乐昂首挺胸,目光环视左右。 满是得意之色。 “姓贺拔的,你真他娘的该死啊!” 彭宠看着贺拔乐那欠揍的模样,咬牙切齿道。 他可算是知晓,这小子为何不要赏赐,而是要赠诗了..... 单是龙城飞将四字,就足以抵万金了! “老子好想揍他!” “贺拔乐这瘪犊子,凭什么能得到陈宴大人的赠诗?” 周遭未曾前往泾州的府兵,目睹这一幕,气得咬咬牙。嫉妒使他们面目全非。 贺拔乐何德何能,能配得上如此赞誉啊? 也就是泾州剿匪他们没去,才被这家伙抢到了先机..... “你们就羡慕去吧!” “哈哈哈哈!” 贺拔乐见状,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仰天大笑,继续“火上浇油”。 若是不炫耀,那不是白得赠诗了吗? “真是看不惯这小子的嘴脸!” “等下次老子立大功了,也要请陈宴大人赋诗相赠!” 周围的彭宠等人,一个个被刺激得攥紧了拳头,愤愤道。 试问谁能拒绝得了这种诱惑呢? 而且,他们自问自己的能力,也绝不逊色于贺拔那小子! 就在这时,营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陈宴大人到!” 片刻后,陈宴与宇文泽、莫贺咄走在最前边,顾屿辞落后半个身位引路,朱异、红叶、游显等则在最后边。 原本还议论纷纷的将领们,瞬间收敛玩闹之色,皆是肃穆无比,齐齐列队,朗声道:“见过陈宴大人!” “见过陈宴大人!” 军营中府兵们的致礼声,划破了天际,震耳欲聋。 “杀气腾腾的军容.....” “陈宴竟在这群虎狼之师中,有如此高的威望!” 莫贺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露出一抹凝重之色,心中暗道。 莫贺咄不仅从这群如狼似虎的府兵身上,感受到了浓郁的杀气,更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对陈宴奉若神明的尊崇。 一个十七岁的年轻将领,能有如此威望,是何等恐怖之事啊! 而且,这些府兵还仅是周国大军的冰山一隅..... “诸位,好久不见啊!”“别来无恙!” 陈宴走上校场高台,朝下方一张张熟面孔,拱了拱手,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今日,本督与晋王世子是受大司马之托,前来犒赏有功之将的!” “赫连识,出列!” “在。”泾州剿匪的府兵主将赫连识,应声而出,面朝陈宴,恭敬行军礼。 “加虎威将军,升右果毅都尉!” 念罢,朱异将加封诏书递了过去。 “多谢大司马!” “多谢陈宴大人!” 赫连识将头垂下,沉声道。 “贺拔乐,出列!” 陈宴目光轻移,锁定下方将领中一人,朗声道。 “在。”贺拔乐早已收敛了嬉笑之色,快步走出,朝陈宴恭敬行军礼。 “这是生擒我那猛将?”旁侧的莫贺咄,一眼就认出了他。 “加虎牙将军,升校尉!”陈宴宣读道。 “多谢大司马!” “多谢陈宴大人!” 贺拔乐行礼谢恩。 “这箱银子,是大司马嘉奖大家的!” 陈宴掀开左手边的大箱子,露出银灿灿的一片,朗声道。 顿了顿,又掀开右手边的大箱子,淡然一笑,又继续道:“而这一箱银子,是陈某的一点心意!” “泾州剿匪,有劳诸位了!” 下方的府兵们,望着那两箱银子,又是兴奋又是感动,齐齐道:“多谢陈宴大人!” 之后陈宴将分发银子的任务,交与了顾屿辞负责,自己则带着莫贺咄等人,转起了军营。 就在有说有笑的时候,莫贺咄的眸中闪过一抹深邃,忽得冷不丁开口问道:“陈兄,你们的大冢宰,这几日故意都不接见,可就是为了让本特勤亲眼,见识你们周国的强大?” 第224章 结拜?各怀鬼胎的兄弟! 正与陆藏锋一本正经聊着扬州瘦马的执失思力,听到这话,猛地一怔,心中暗道:“周国的大冢宰迟迟不露面,就是为了让我们见到,他们的国力与繁荣?” “还真是不同寻常.....” 若非自家特勤之言,执失思力还真没往那方面去想。 不过现在看来,的确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尤其是见过那些,敢以一百冲三千的虎狼之师,大为震撼后,更是如此。 被瞧出来了吗?.......宇文泽眉头微皱,露出一抹被识破的紧张之色,将目光投向了自家阿兄。 “哈哈哈哈!” 陈宴却是面不红心不跳,开怀大笑,张口就来:“特勤你这可就属于是多想了.....” “最近长安发生了不少事,我们大冢宰是真脱不开身!” “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 莫贺咄看出来了又如何?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那位即将成婚的大将军之子,在大丰泰先是遇刺,后又毒发身亡?”莫贺咄打量着陈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并未在那个问题上纠结,顺着他的话,笑道。 杨恭之死,因为此前大婚的造势,在长安闹得可谓是沸沸扬扬..... 就连莫贺咄都不仅听说了,还派执失思力去打探了一二。 “正是!”陈宴颔首应道。 莫贺咄似是想到了什么,单手背于身后,眉头一挑,玩味道:“说来也怪,来了这么久,都无人前来刺杀本特勤.....” 真不知那搅乱长安局势的幕后之人,是怎么想的.... 直接杀他不是收效更高吗? 还能挑动周国与突厥的矛盾..... “特勤说笑了!” 陈宴淡然一笑,反问道:“你既随陈某来了长安,又怎会让你出事呢?” 宇文泽领着莫贺咄,在长安游玩这几日,明镜司的绣衣使者们改着便装,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围得严严实实.....真当没有有心之人想弄死他? “你陈将军的本事,我比谁都清楚!” 莫贺咄抿唇轻笑,目光对上陈宴的眼睛,又意味深长道:“明日签订国书后,将离开长安返回突厥,临行之前,我有一个心愿.....” 这家伙怎么连自称都变了?.........陈宴敏锐地捕捉到莫贺咄的变化,心中嘀咕一句,却依旧是面不改色,笑道:“特勤但讲无妨!” “只要是在陈某能力范围之内的,一定帮特勤实现!” “绝不会让特勤带着遗憾归国的!” 别看陈某人说得言之凿凿,实则他的措辞极其讲究,给自己留足了余地...... 可进可退。 做不了就直接以超出能力为理由拒绝。 “放心!” 莫贺咄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我的心愿绝对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 字里行间,皆是自信。 “愿闻其详!”陈宴亦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抬手道。 “泾州一战,我对你的胆识与智谋,很是钦佩....” 莫贺咄昂首,双目炯炯,望向陈宴,情真意切道:“莫贺咄欲与陈将军你结为兄弟,日后同进同退,互相帮扶,可愿否?” 这个选择,是莫贺咄深思熟虑已久的..... 他笃定陈宴日后,必定是名满天下的大人物! 而有了兄弟这层关系,待自己登上大汗之位后,就有了更多的...... “???” 宇文泽被惊住了,满脸问号,心中诧异道:“难怪说得那般肯定!” “他的心愿竟是,与阿兄结为兄弟?!” “这莫贺咄特勤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尽管宇文泽看不懂莫贺咄的意图,但可以肯定其中的算计,绝对不简单..... “突厥特勤怎么忽然就要,与陈宴大人结拜了?!”被派来领路的赫连识,听到这话,亦是满脸震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突厥特勤会来这么一手..... “哈哈哈哈!” 陈宴昂首,大笑道:“莫贺咄特勤你率三千铁骑,绕道吐谷浑,千里奔袭,陈某对你同样是钦佩的紧!” “如此壮举,实乃当世豪杰也!” 说着,举起右手,竖起了大拇指。 “陈兄可愿否?”听着这模棱两可的回应,莫贺咄再次发问。 周围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陈宴。 “那是当然!” 陈宴没有任何犹豫,振振有词道:“能与未来的突厥大汗结为兄弟,乃我之幸也!” “朱异,去取酒来!” 朱异颔首,应声而动,去取回了两坛子酒。 两人相视一眼,面对而立。 陈宴:“皇天后土在上!” 莫贺咄:“长生天在上!” “我陈宴....” “我阿史那·莫贺咄.....”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 “自此之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若有背义忘恩,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 “愿神明见证庇佑,兄弟情谊,地久天长!”莫贺咄伸出了右手:“陈兄!” 陈宴伸手握了上去:“莫贺咄!” “我的兄弟,这是我王族的金刀,赠予你!” 莫贺咄解下自己腰间的一柄金色短刀,递了上去,说道。 陈宴接过后,亦是解下了自己腰间悬挂的玉佩,说道:“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玉佩,赠予你!” 玉佩呈双鱼并蒂之形,工匠以鬼斧神工之技,将两尾锦鲤雕刻得栩栩如生,鱼鳍薄如蝉翼,鳞片纤毫毕现,甚至能看清鱼目之中镶嵌的两颗夜明珠。 莫贺咄握住那玉佩,便知其质地乃是千载难遇的羊脂白玉,触手生温,通透如凝脂,竟隐隐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晕,大笑道:“今日咱们定要不醉不归!” ~~~~ 督主府。 大门外。 酒过三巡,送走莫贺咄等人,待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于夜色之际。 陈宴脸上笑意瞬间凝固,嘴角扯出的弧度,僵成一道冷硬的直线,眼尾纹路里渗出阴鸷寒光。 原本微眯的醉熏眼眸陡然睁开,眼底翻涌的戾气如寒潭结冰。 阿兄的脸色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会替人变得如此阴沉了?.......旁侧的宇文泽,敏锐地捕捉到了陈宴的异样,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兄,你这是怎么了?” “莫贺咄日后绝不能留!”陈宴的睫毛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像两柄即将出鞘的寒刃,斩钉截铁厉声道。 “阿兄你说什么?!” 宇文泽一怔,酒劲都瞬间消散了不少,诧异道:“你俩不今日才结为兄弟吗?!” 难道是喝酒喝出幻觉了? 没记错的话,他俩刚还把酒言欢,甚至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各怀鬼胎的兄弟?” 陈宴瞥了眼莫贺咄消失的方向,眸中闪过一抹阴鸷,“哈哈哈哈!” 第225章 分裂的突厥,才是好突厥! “阿兄,你这是何意?” “小弟愚钝,没太听明白.....” 宇文泽愣了愣神,一头雾水,迷茫地望着陈宴。 什么叫各怀鬼胎? 刚才他俩不是一个比一个真诚吗? 而且,自家阿兄这笑得好生奇怪啊! “阿泽,我来问你.....”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略作缓和情绪后,平静地开口道:“你觉得莫贺咄,为何要上赶着与我结为兄弟呢?” 要知道莫贺咄可是突厥特勤,大汗之子,尽管陈某人如今乃是明镜司督主,手握权柄..... 但单论身份而言,依旧是差了不少的。 他此举可是属于,明显得屈尊降贵了..... 尤其是等级观念极重的突厥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宇文泽回忆着莫贺咄此前的话,试探性问道:“不是因为钦佩阿兄你的胆识与智谋吗?” “泾州一战,你将他打服了.....” 只是说到最后,宇文泽的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愈发的弱..... 因为细细想来,这话的破绽太多了。 不可否认,他阿兄的行军兵法与人格魅力是强,但那仅是一战的,而且其中还有东南风起,天降黄沙的助力..... 按正常逻辑而言,莫贺咄应该是不服才对! “这鬼话你也信?” 陈宴挑了挑眉,眸中满是深邃,玩味道:“他不过是为了,日后有由头,索要更多的援助罢了......” 看似诚心结拜,实则全是算计。 他那位异姓兄弟的目的,也不仅是援助,陈宴只是没有往下继续透露而已。 当然,陈某人能同意结拜,同样也全是算计,就看最后谁能更胜一筹了..... “那阿兄你刚为何说,日后莫贺咄绝不能留呢?”宇文泽若有所思,似是想起了什么,试探性确认道。 那句话听起来是动了杀心的,宇文泽要验证这个判断.....他阿兄是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做下这个决定的! 陈宴闻言,淡然一笑,拉着宇文泽往府中而去,同时边走边问道:“阿泽,你不觉得这位突厥特勤,很可怕吗?” 顿了顿,又继续道:“沉迷女色那么多日,依旧保有清晰的头脑,以及准确的判断,刁钻的算计.....” “倘若让这样的人物,彻底坐稳突厥大汗之位,将是咱们大周北境心腹大患.....” “而且,远比柔然来得更加可怕!”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吕祖这首诗,可是清晰阐述了,什么叫色字头上一把刀.... 但那莫贺咄连一点玩物丧志都没有,甚至还有闲暇做出谋划,足可见其韧性! 这样的人物太过于可怖..... 一旦联手覆灭柔然之后,转眼就将成为劲敌! 宇文泽意识到了其中的严重性,倒吸一口凉气后,当即问道:“那阿兄你打算怎么办?” 他了解自家阿兄,绝不可能是养虎为患之人..... 能深知危害,依旧选择与莫贺咄结拜,必定是有了应对之策!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狠厉,抬头望去,似笑非笑,说道:“待联合突厥击溃柔然之后,要么想办法将其毒死.....” “要么扶持他的兄弟上位,使两虎相争,突厥分裂!” 陈宴某两个字咬得极重,是击溃而非击灭..... 他要的是北境草原上,多股势力并存! 半死不活的柔然,才是好柔然..... 同样的,分裂的突厥,才是好突厥! 再辅以草原均势之术,使草原一直处于乱战之中,则北境定矣! “可阿兄你们不是对天盟誓,结为兄弟了吗?” 宇文泽听到毒死二字,不由地想到了两人结拜时的誓言,很是担忧道:“若是违背,万一应验了......” 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宇文泽可不想失去他的阿兄..... 陈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忧心忡忡的傻弟弟,嘴角止不住上扬,开怀笑道:“首先,你阿兄我不信皇天后土.....” “其次,我更不信长生天,他们也管不到我......” 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时代青年,陈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质疑高王,理解高王,成为高王..... 赌咒发誓就跟放屁一样! 宇文泽闻言,整个人愣住了,完全没预料到还能这样玩,又继续问道:“那阿兄母亲的玉佩呢?” “我母亲的遗物,我又怎会随身携带呢?” 陈宴耸耸肩,漫不经心道:“那好像是哪次抄家,抄回来的玉佩,明月觉得好看,就给我做了配饰......” 老娘的遗物,是能给莫贺咄的? 那可是陈某人的退路..... 倘若日后犯了什么大错,他还得学乌拉那拉宜嗖清点姐姐的遗物...... “阿泽受教了!” 宇文泽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躬身朝陈宴一拜。 自家阿兄的操作层出不穷..... 他要学得东西太多太多了! ~~~~ 三日后。 墨色帷幔自朱漆门楣垂落,将昔日雕梁画栋的侯府裹成素白棺椁。 青石阶上撒满粗麻纸钱,被风卷着撞向鎏金铜钉,发出簌簌声响。 中庭白幡招展,三十六根素烛在廊下明明灭灭,烛泪凝结成霜,顺着錾花烛台蜿蜒而下,在青砖上积成惨白的痂。 穿麻衣的仆役垂首往来,腰间铜铃随着脚步轻晃,惊起檐角守灵的乌鸦。 灵堂深处,楠木棺椁覆着织金蟒缎,七重锦被下压着翡翠玉枕,檐角悬着的引魂幡随穿堂风猎猎作响。 廊下传来呜咽的埙声,混着香炉中盘旋的青烟,将整座庭院浸在粘稠的哀伤里。“阿恭!” “我的孩儿!” “你怎的就舍下娘而去了呢!” “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账害了你啊!” “娘与爹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杨恭的生母,杨夫人就倚靠在棺椁旁恸哭,悲痛欲绝。 她为杨钦生了三个嫡子,可老二老三都早早夭折了,只剩下老大还在..... 如今,长子也离她而去了..... “杨兄,节哀!” 平阳侯陶追领着世子陶允轼走了进来,朝立于一旁黯然神伤的杨钦,拱了拱手。 “嗯。” 杨钦点头,应了一声。 “可查出了毒害贤侄的凶手?”陶追将陶允轼遣去为杨恭上香后,压低声音问道。 “还未....” 杨钦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那歹人手段太过高明!” “京兆府毫无进展.....” 说着,余光瞥了眼灵堂中,前来致哀的刘秉忠等人。 不仅是京兆府,杨钦调动了手中一切能调动的资源,依旧同样是一无所获。 真就像是鬼神所为一般。 但他坚信定然是人祸..... 就在这时,灵堂外传来了通报声: “明镜司陈督主到!” “晋王世子到!” 紧接着,众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两个身着黑衣的年轻人。“陈宴怎么也前来了?”边上的高炅目不转睛地盯着,低声道,“不会是来落井下石的吧?” 眼眸之中,满是敌意。 “陈兄居然也来了?” “他与杨恭有交情?” 陶允轼闻言,回眸朝陈宴望去,心中泛起了嘀咕,猜测道:“莫非是来看热闹的?” 他可不记得,这俩有什么私交啊.... 尤其是双方的阵营还是对立的。 “阿炅,不得胡言!” 独孤章的反应很是迅速,当即打断了高炅,厉声道:“万不可与他再起冲突......” “杨大将军节哀!” “我与阿泽来送杨公子最后一程!” “杨大将军切勿过度悲痛,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陈宴来到杨钦面前,开口道。 宇文泽跟在边上,亦是颔首抱拳。 “二位有心了!” 杨钦回了一礼,“杨某替阿恭谢过了!” 在一番寒暄过后,陈宴独自来到了棺椁前,扫过倚靠在上面眼睛都哭红的女人,最终目光落在那具尸体上,心中喃喃道:“杨恭,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千万不要再姓杨,更不要娶独孤女了.....” “走好!” 陈宴没有任何愧疚,只有心头巨石彻底落地的释然。 无论是不是同一个人,也不管是不是同一个朝代,他都必须死! 陈宴是不会给自己的未来,留下任何隐患的.... 侯府杨管家走上前来,恭敬道:“陈督主,我家大将军请您与世子爷,到内堂一叙!” 第226章 让凶手去查凶手 杨钦这个时候要见我?难道还是怀疑到我身上了吗?.........陈宴闻言,心中不由地泛起了嘀咕,却依旧面不改色,抬了抬手,笑道:“前方带路吧!” 这个时间点,还是在杨恭的灵堂之上,是他设计的哪个环节,出现问题,被看出破绽了吗? 杨管家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陈督主,世子爷,这边请!” 说罢,走在前方引路。 内堂。 独孤老匹夫也在?........陈宴与宇文泽并肩入内,朱异、红叶、陆藏锋紧随其后,敏锐注意到站在杨恭边上的独孤昭,两人相视一眼后,齐齐行礼:“见过独孤老柱国!” “见过杨大将军!” 同时,余光瞥过内堂后边站着的亲卫。 那些虎背熊腰还精壮的家伙,一看就是百战之兵,除了没携带武器外,陈宴怎么瞧,都像是埋伏的刀斧手..... “陈督主,世子,无需如此多礼!”独孤昭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随性地摆了摆手。 那笑容之中,满是和煦。 “陈某是晚辈,当不起老柱国这一声督主.....” 陈宴淡然一笑,单手背于身后,将姿态放低,却依旧不卑不亢道:“您唤晚辈名字即可!” 尽管在陈某人的眼中,独孤昭与赵虔皆是老匹夫..... 但在场面之上,该有的体面还是得保持的! “老伙计这最宠爱的嫡孙,如今长得还真是出类拔萃,仪表堂堂啊!” 独孤昭的视线,在陈宴身上不停流转,眸中目光愈发深邃,长叹一声,感慨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自你祖父葬礼之后,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光阴如骏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老家伙陈虎的嫡孙都长这么大了,而自己也是华发早生,已经老了..... 曾经并肩征战的岁月里,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和他的嫡孙最终走到了对立面? 真是令人唏嘘!老匹夫还续上旧了?........陈宴嘴角微微上扬,颔首笑道:“正是,老柱国好记性!” 记忆之中,独孤昭与原主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老爷子的葬礼上。 只是陈宴有些摸不清,老匹夫突然提这一茬,打感情牌,究竟是在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独孤昭收敛情绪,抬手指了指杨钦,看向陈宴,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也很是好奇,老夫与阿钦请你还有世子来此地,到底意欲何为吧?” “老柱国的确是洞若观火!” 陈宴也没想到独孤章能直接点出来,颇有几分意外,坦然点头承认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地试探道:“总不能是怀疑到晚辈头上,要十面埋伏,拿下问罪吧?”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里是杨府,晚辈恐怕是难以逃出生天了......” 说罢,故作无奈地摇头。 俨然一副认命的模样。 朱异与红叶闻言,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剑,与陆藏锋一同,戒备着内堂中的亲卫。 不过,尽管陈宴嘴上说是那么说,但他如此惜命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以身犯险呢? 在这座府邸之外,早已埋伏好了绣衣使者,一旦有变,就会杀将进来...... 天柱大将军是如何死的,陈宴比谁都记得清楚! “哈哈哈哈!” 独孤昭听到这话,不恼反笑,指尖轻点陈宴,开口道:“你这孩子与你祖父的性格,还真是不一样.....” “真会说笑啊!” 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之中,不经意间闪过一抹异色。 不提这两小子旁边都是高手,这里是杨恭的府邸,就算真要动手,也不可能选在这里的..... 而且,独孤昭早已知悉,杨府外有不少化作普通百姓的绣衣使者,在来回流转..... “玩笑而已!” “两位长辈可莫要见怪!” 陈宴见状,当即抱拳,一副致歉的模样,给出了台阶。“罢了,你是个聪明人,也没有跟你拐弯抹角的必要.....” 独孤昭摆了摆手,转头看向杨钦,开口道:“阿钦,你来说吧!” “嗯。” 杨钦点头,应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将姿态放低,说道:“陈督主,在下特意请你前来单独相见,是为了请你彻查小儿遇害一案!” “什么?!” 陈宴惊住了,抬手指了指自己,满是错愕之色,难以置信道:“杨大将军是要让陈某,去查贵公子之死?!” “我没听错吧?!” 那一刻,饶是以陈某人的定力,都意外极了,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死者的亲爹让凶手去查凶手? 还真是乐子啊! “???” “让阿兄来查毒杀杨恭的真凶?!” 原本小心翼翼提防发难的宇文泽,也是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虽说他一点其中的细节都不知晓,但从泾州返回长安的那一夜,他可是在现场啊! 那是宇文泽第一次见到,自家阿兄那么想让一个人去死,还是极其迫切那种...... “没有!” 杨钦闻言,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回应。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瞒陈督主,那幕后凶手藏得极深,手段也极其高明.....” “京兆府与杨某都一筹莫展!” “还请陈督主施以援手!” 说罢,无奈叹了口气后,朝陈宴拱手抱拳,一副极其真诚的模样。 “???”宇文泽见独孤昭并无反对,便知两人达成了高度共识,心中诧异道:“杨钦与独孤昭都疯了吧?!” 宇文泽根本看不懂一点儿..... 不怀疑阿兄,反而还求着让他查案??? 这俩不至于同时失了智吧? “杨大将军亲自开口,陈某不敢推辞.....” 陈宴颔首,抿唇轻笑,回道。 顿了顿,眉头微皱后,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只是那夜大将军应该还记得,可是有人口口声声指认,是陈某谋害了贵公子啊!” 那神态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将为难之色展现得淋漓尽致。 杨钦一听,就知晓暗指的是谁,当即沉声安抚道:“陈督主不必将高炅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杨某自是信得过陈督主的.....” 陈宴却是摇头,为难之色愈发浓郁,“陈某从未担心过这点.....” “只是唯恐才疏学浅,能力有限,辜负了杨大将军的期盼,也对不住贵公子的在天之灵!” 那言辞说得甚是恳切,好似发自肺腑一般。 像极了在婉拒..... 这小子是在要价..........杨钦活了这么多年,又怎会看不出陈宴的意图,径直说道:“不会让督主白出力的!” “只要查出毒害犬子的幕后真凶,杨某双手奉上十万两,作为酬谢!” 说罢,招手唤亲卫,取来早已准备好的银票。 只要能为爱子报仇,他不惜花费重金..... “谈银子太见外了.....” 陈宴见状,咂咂嘴,话锋一转,笑道:“陈某还是更喜欢,杨家在朱雀大街的那几处商铺,以及城外的几处庄子!” 第227章 赐婚圣旨 还真是如传闻中那般贪婪..........杨钦望着得寸进尺的陈宴,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句,却依旧面不改色,恳切道:“只要能抓住真凶,那些一并赠予督主!” 贪就贪吧,只要能血债血偿,替阿恭报仇,并解决一个大隐患,付出些身外之物,也是值得的...... “那凶手真是歹毒至极,竟害我大周未来栋梁,何等险恶之徒.....” 得到许肯后,陈宴立刻变成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振振有词道:“杨大将军放心,陈某必定竭尽所能,还杨大公子一个公道!” 说罢,抬起手来,重重拍着胸口。 义正言辞地立下了flag! 不过,花重金作为报酬的杨钦,怎么也没想不到,某些家伙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还骂得那么朗朗上口! 独孤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暗笑道:“这小子变脸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啊!” 不过,贪婪倒是一个弱点..... 不怕他贪,就怕他不贪! 日后可以作为突破点,恐怕只要给出足够的利益,让他背叛宇文沪也不是不可能! 说不定还能成为,刺向宇文沪最锋利的刀刃..... “那就有劳陈督主了!” 杨钦目光灼灼,沉声托付道。 “好说好说.....” “对阿恭的离去,我也是心痛不已啊!” 陈宴一手捂着心口处,另一手抬起,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幽幽道:“曾经一直想引他为知己的......” 那神情看起来极度悲伤,好似痛失挚友一般。 “阿兄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宇文泽强压着上扬地嘴角,心中感慨道。 就这一手,睁眼说瞎话,随口胡诌的本事,就足以见自己与阿兄的差距了。 他还得学啊! “老爷!”就在这时,朱浮在侯府侍从的引领下,出现在了内堂之中,满是焦急之色。 “你怎么来了?” 独孤昭看向本该在府中的幕僚,问道。 不知为何,心中涌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府中来了一道圣旨!”朱浮眼下一口唾沫,平复住情绪后,沉声道。 “圣旨?” 独孤昭不解,喃喃道:“什么圣旨?” 杨钦与陈宴、宇文泽,亦是同样疑惑地将目光,投向了朱浮。 “陛下赐婚七小姐于晋王世子.....” 朱浮略作措辞,声音颤抖道:“婚期定在了下月十八!” “什么?!” 独孤昭一怔,诧异不已,瞪向了朱浮。 陛下赐婚? 他的七女儿? 婚期还就在下个月了? “赐婚?!” 比他反应更大的却是陈宴,满是错愕之色,几乎是失声喊出来的:“对象还是阿泽?!” 陈宴在进行震惊的表情管理时,右手也没有闲着,在众人的视觉死角中,径直用力掐向了宇文泽的后背。 “嘶~” 宇文泽一阵吃痛,看着自家阿兄递来的眼神,猛地心领神会,冲向朱浮,厉声质问道:“什么鬼!” “你没看错吧?!” “杨公子新丧,陛下怎会突然将未亡人赐婚与本世子呢?” 说着,一把拎住了朱浮的衣领,几乎快将他给提起来了。跟在自家阿兄身边,熏陶了如此之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千真万确!” 瘦小文弱的朱浮有些惊慌,抓着宇文泽的手,唯恐他将自己给掐死了,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世子那份赐婚圣旨,恐怕应该也已经送到王府了.....” 宇文泽拎了朱浮半晌,在喘了几口粗气,平复心绪后,才将他扔在了地上。 “他俩这反应,不像是事先知情的....” 杨钦暗中观察着陈宴二人,心中做出了相应判断,很是疑惑:“宇文沪怎会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娶独孤大哥的弥罗?!” “除非是.....” 那可是独子啊! 宇文沪让他娶谁都不可能娶政敌的女儿..... 尤其还是刚传出克夫谣言的政敌女儿。 是故,一个大胆的猜测,不受控制地涌现在杨钦的心头...... “那小皇帝还真是,一点儿都按耐不住了啊!” 独孤昭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余光瞥向了皇宫方向,心中冷笑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小皇帝竟能想到直接下圣旨,做成既定事实..... 让被赐婚的双方不得不遵从。 妄图加剧斗争之心,昭然若揭! “不!” “如此有悖礼法人伦!” “怎么可以这样呢!” 宇文泽变得极为激动,径直冲向独孤昭,一把抓住他的手,疾声道:“独孤老柱国,咱们快快入宫面见陛下!” “恳请陛下收回成名!” 俨然一副焦急的模样,瞧不出任何作伪之色。正所谓,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宇文泽或许没将陈宴,别的本事学精,但在耳濡目染之下,将这一手演技,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天子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理?” 独孤昭扒开宇文泽的手,气得有些发抖,咬牙切齿道:“身为臣子,只得遵从!” 那一刻,独孤昭的牙都快咬碎了..... 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做下一个决定: 待他斗倒宇文沪后,有的是手段收拾那上蹿下跳的小皇帝,绝不可能向宇文沪这样宽容! 连发圣旨的权力,都不能让那小崽子有! 宇文泽戏精上身,装作想起什么的模样,看向独孤昭与杨钦,连忙焦急解释道:“老柱国,大将军,这绝不可能是我父王的意思.....” “您二位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陈宴那凝重的表情,恐怕也已经看出问题了吧..........杨钦的余光,瞥向了边上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能掐的出水的陈宴,最后落回宇文泽身上,说道:“世子无需如此,我等心中都有数!” 这个晋王世子,在长安世家的眼中,一直都是老实到愚昧的形象,倘若真是宇文沪做的,他不知情很正常..... 但陈宴却是那副表情,就足以很能说明问题了。 是小皇帝要火上浇油,行挑唆之事! 独孤昭知晓木已成舟,无法更改,随即深吸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看向陈宴,开口道:“阿宴,对于查案之事,老夫还要一个不情之请......” “老柱国说得哪里话....” 陈宴凹着严肃神态,抬了抬手:“请讲!” “阿章!” 独孤昭轻声唤道。 “在。”独孤章应声而出。 独孤昭抬手,指了指独孤章,以一种商量的口吻,言辞恳切道:“我这小儿愚钝,还望阿宴在查案之时,将他带在身边,跟随学习,再指点一二......” “可好?” 老匹夫这是不放心,要在我身边插个真眼了...........陈宴一眼就瞧出了独孤昭的意图,没有任何犹豫与推阻,爽快答应道:“老柱国都开金口了,晚辈岂有拒绝之理?” 第228章 蛇缠藤与紫猴花 翌日。 长安。 京兆府。 官署。 “见过陈督主!” “见过世子!” “见过独孤公子!” 刘秉忠匆忙快步赶出来相迎,朝自外而入的陈宴等人行礼。 原本正好好地处理着公务,也不知这几位爷,为何突然就前来了..... “老刘,这里又没外人,无需如此多礼!”陈宴见状,淡然一笑,随性地摆了摆手,上前搭住刘秉忠的肩膀,继续往里而去。 “陈督主,你们怎么大驾光临了?” 刘秉忠余光瞥了眼其他几人,看向陈宴,小心翼翼地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下官也好提前做些准备,早早在门外相迎啊......” 刘秉忠满脸堆笑,将姿态放得极低,倘若由外边人瞧见了,很难将他与堂堂京兆府尹,联系在一起..... 不过也没办法,之前这位爷是朱雀掌镜使的时候,就已经够令人胆战心惊了。 现在更是成了督主,不谨小慎微不行啊! 走入署理公务的厅内后,陈宴走到主位,拉过椅子坐下,径直道出了来意:“本督受杨钦大将军之托,前来协助京兆府,调查毒害杨大公子的歹徒!” “老刘,命人将相关卷宗送来!” 这位爷啥时候这么热心肠了?........刘秉忠听到这话,猛地一怔,心中不由地泛起了嘀咕,却依旧是面不改色,应道:“是。” 旋即,看向边上候着的手下人,吩咐道:“你们几个赶紧去办!” “遵命!” 张胤先等人应了一声后,一刻不敢耽搁,快步前去照做。 之前刚见到陈宴的时候,刘秉忠根本没将这位爷,往杨恭那案子上联想..... 毕竟,这双方是对立的,平日里没少使各种手段,互相攻伐,不趁机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刘秉忠大概猜测,能出现如此反常的画面,是因为达成了什么交易...... 不过,有人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他是求之不得的! 半刻钟后。 “陈督主,所有卷宗都在此,还请过目....”刘秉忠恭敬地站在旁侧,指了指张胤先等人取回的卷宗。 顿了顿,又好心提醒道:“杨恭公子的案子太过于玄乎,别说是以何种方式投毒了,就连所中之毒都难以分辨.....” “要是不难,人杨大将军也不会请本督前来了.....” 陈宴抬眸,扫过那一叠卷宗,不以为意,笑道。 旋即,轻轻招手,吩咐道:“游显,你们带人翻阅卷宗!” “独孤兄,你也一同吧.....” “是。”游显颔首,恭敬道。 “嗯。”独孤章轻轻应了一声,没有任何犹豫,就率先拿起了一本卷宗。 原本独孤章还想,找个什么由头加入其中,以免陈宴对卷宗做手脚.....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就直接安排了,根本都不需要开口。 “阿兄这是准备如何来下这盘棋呢?”坐在旁侧,始终一言不发默默旁观的宇文泽,一直关注着现场,心中暗道。 已知毒是阿兄下的,杨恭是阿兄杀的,那又该如何栽赃嫁祸到别人身上? 而那被选中的幸运儿,又是谁呢? 宇文泽无比好奇。 半个时辰后。 陈宴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何了?” “大人,没有任何发现.....”游显合上手中的卷宗,摇了摇头。 “属下也是。”绣衣使者们接连异口同声地回道。 “我也是!” 一直眼观六路监视的独孤章,最后开口,“所有的线索,都断在了毒素来源以及投毒方式之上......” 在亲眼看过卷宗之后,独孤章才知晓了,此案的真正难度..... 线索断在了那两个最关键处! 而且,根本无法绕过..... 京兆府迟迟没有破案,并非是尸位素餐,是完全没有办法。 “嗯....” “本督知晓了!” 陈宴点头,面无表情,看向刘秉忠,问道:“老刘,那夜杨恭他们所饮之酒,所食之菜,可还在?” “在的,当夜下官就令他们,将一切涉案之物,都全部封存了.....”刘秉忠略作思索后,快速回道:“只是因为天气炎热,哪怕储存于冰室,那些菜肴也已经出现了腐败!” 死者毕竟是杨大将军的嫡长子,京兆府上下不敢不慎重对待..... 别说是酒菜封存了,就连大丰泰也一起封了,未破案之前,不得复营业。 “无妨,只要仍在就好了....” 陈宴摩挲着下颌,开口道:“游显,你带人再次检查那些酒菜!” “是。” 得到命令的游显,当即与张胤先一同前往冰室。 “陈督主,京兆府反复确认过了,你还是觉得问题出在那些酒菜上面?”独孤章闻言,却提出了不同异议。 “没错!” 陈宴眉头一挑,斩钉截铁道:“本督认为那毒,绝不可能是凭空产生的,更不可能是外界谣传的鬼神所为......” “一定有其来源!” 俨然一副一意孤行的模样。 “在下相信督主的判断!” “拭目以待了!” 独孤章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笑道。 那一刻,独孤章觉得陈宴不过如此.... 毕竟,他自己就是证明,过了这么多天,没有出任何事,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却非得再去撞南墙,做无用之功。 这陈宴作诗打仗厉害,查案还是不行..... 不过,认为是那么认为,独孤章还是给自己的护卫,递了个眼神,示意其过去盯着,以免做什么手脚。 一炷香后。 “大人!” 游显等绣衣使者,及张胤先与独孤章的护卫一同返回,声音中颇有几分激动。 “如何了?”陈宴端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问道。 “在那酒中,有发现!”游显一字一顿道。 “酒?” “莫非真有什么遗漏之处?” 独孤章一怔,心中泛起了波澜,当即向跟随前往的护卫,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只见那几个护卫摇头,示意并无异样举动.....“讲。”陈宴抬了抬手。 “吴明彻,线索是你发现的,就由你来说吧.....”游显轻拍身旁绣衣使者的肩膀,将机会让了出去。 “禀大人,那酒中无毒,但有一味药,名唤蛇缠藤!”吴明彻当即接过话茬,说出了一个极其陌生之物。 “药?!” 独孤章却是惊住了,心头一紧,迫不及待追问道:“这蛇缠藤莫非是有毒?!” 说着,额间不由地寖出了冷汗。 莫名觉得自己的性命,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无毒,独孤公子不必紧张....”吴明彻摇头,安抚道。 “那就好,那就好!” 独孤章松了口气,轻拍胸口,喃喃道:“说不定就是酿酒时,加进去的佐料......” 但他悬着的心刚一放下,就只听得吴明彻继续说道:“只是那蛇缠藤单独的确无毒,倘若与紫猴花混在一起,那就是剧毒!” “最开始不会有异样,可过了一段时间后,就会无声无息,毫无征兆地毒发!” “你说什么?!” 独孤章的笑容,瞬间凝固,几乎是吼出来的。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喃喃道:“那不就是阿恭的症状吗?!” 将一切串联之后,独孤章只觉细思极恐。 幸亏自己后面,没接触过那紫猴花..... 不然,就步杨恭的后尘了! 待事后也得提醒高炅一句..... “利用相生相克之法来下毒.....” “这歹人的手段,还真是不同寻常啊!” 陈宴眉头微皱,指节轻敲着桌面,沉声道:“难怪京兆府与杨大将军都查不出来.....” “陈督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独孤章平复住心绪后,询问道。 “那就得有劳独孤兄你了......”陈宴淡然一笑,努努嘴。 “我?”独孤章一怔,指了指自己,满脸疑惑。 “对,烦请独孤兄带人去查杨府中,何人最近有大笔银子的进账.......”陈宴点头,说道。 “等等!” 独孤章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打断,不解道:“这为什么是查银子,而不查杨府中的紫猴花呢?” 第229章 府中内鬼 “这还能是为什么?” “距离大丰泰毒杀杨恭,已经过去了多少时日......” 宇文泽轻哼一声,抢先开口,以一种几乎嘲讽的口吻,回道:“那投毒之人再傻,再愚蠢,也早已将一切都清理了!” 别说凶手是他阿兄,换做任何一个有脑子之人,这么充裕的时间内,怎么也能将紫猴花这条线,给抹除干净吧? 难不成傻到等你去查? “的确,幕后之人能做得如此高明,必定是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来暴露出线索的......” 刘秉忠深以为然,接过话茬,点头认可道:“陈督主这个切入点,却是极好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而杨府中的内鬼,是不敢直接消失的.....” 且抛开旁的不谈,刘秉忠对陈宴的精准抓点,是极为钦佩的.... 在充足的时间下,一切有关的线索与漏洞,都能解决到完美无缺的程度。 但那杨府中给杨恭下紫猴花的“内鬼”,却是不敢轻易消失的..... 一旦那样就是自己露出马脚了! 反正此前所有线索都断了,安心待在杨府反而是最安全稳妥的。 “阿泽与老刘说得很对!” 陈宴淡然一笑,抬手轻拍,夸赞道。 眸中满是欣慰之色。 从昨日的临场发挥飙演技,到今日的配合引导,是真的有了十足的成长..... 陈宴让我带人去搜查,恐怕就是为了避嫌,这家伙还真是谨慎.........独孤章略作思索,心中猜测起了陈宴的意图,开口道:“既然有了突破口,那就宜早不宜迟,即刻前往杨府缉凶吧!” ~~~~ 杨府。 “老爷,京兆府之人将咱们府邸,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杨管家从外边匆匆而来,神态焦急,停在杨钦身旁,汇报道。 “京兆府?” “刘秉忠这是想作甚?” 杨钦闻言,眉头微皱,喃喃疑惑道。 抄家? 换明镜司来,还有这种可能..... 他刘秉忠还没这胆子,也没这权力! 片刻后。 外边传来了一道告罪声: “杨大将军,事发突然,擅自围了贵府,还请见谅!” 紧接着,陈宴领着宇文泽、刘秉忠、独孤章等一行人,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陈督主,世子,刘府尹,阿章,你们这是......?”在看清来者的面容,尤其是独孤章后,杨钦神色是愈发的不解,问道。 有独孤章能同来,就表明绝不是坏事..... 只是那这围府的操作,又是意欲何为呢? 陈宴给独孤章递了个眼神,他心领神会,当即上前抱拳,解释道:“杨叔父稍安勿躁,刘府尹围府是防止,对阿恭投毒之人逃了!” “只得出其不意,先斩后奏......” 让府役围杨府,不仅得到了独孤章的赞同,甚至,还是他亲自提议的.... 就是为了预防,好不容易有了突破,最终因不够谨慎,功亏一篑。 “你们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杨钦敏锐地抓住了话中的重点,面色突变,惊诧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才过了仅仅一日啊,就取得了那么大的进展...... “嗯!” 独孤章朝杨钦点头致意,沉声道:“杨叔父,陈督主查案的确有门道.....” “是府中出了内鬼!” 独孤章盯了全过程,可以肯定陈宴绝对没有做手脚.... 旋即,上前附在杨钦的耳边,详述了经过。 “原来如此!” 听完过后,杨钦顿时犹如茅塞顿开,叹道:“难怪之前怎么也查不出来.....” 谁能想到那是药性相克,所产生的毒素呢? 此前毫无进展的原因,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顿了顿,看向陈宴,抱拳道:“陈督主,需要杨某如何配合?” “你尽管开口!” 言语之中,多了几分敬服。 怪不得宇文沪能如此重用此子..... 陈宴就是陈宴,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就请杨大将军派亲信,随独孤兄一同在府上排查捉奸吧!”陈宴抬手,指了指独孤章,将事情丢了出去。让他们自己的人去查,全程不经手一下,任凭这位杨大将军如何戒备,都不会怀疑结果的可信度..... “好。” 杨钦闻言,颇有几分意外地看了眼陈宴,应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杨归,你带本侯的亲兵,前去协助阿章!” “是!” 杨管家颔首,领命而去,点齐亲兵后,在独孤章的调度下,开始了排查捉奸。 笼罩在杨钦心头的阴云,散去了不少,朝边上伺候的侍从,吩咐道:“给陈督主,世子,刘府尹看茶!” ~~~~ 两个时辰后。 府中依旧在如火如荼的排查着。 杨钦则捧着一个精雕细琢的檀木盒子,来到陈宴的身前,径直递了上去,“陈督主,给!” “杨大将军,你这是.....?” 陈宴一怔,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疑惑问道。 “昨日答允给陈督主你的银票,以及那些地契.....”杨钦不慌不忙,将那檀木盒子翻开。 其中正是十万两银票,还有朱雀大街铺子、城外地皮的地契..... “大将军,这未免也太早了些吧?” 陈宴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提醒道:“现在仅是有了线索,凶手可还未抓住呢!” “只要逮住府中内鬼,再顺藤摸瓜,就能揪出幕后之人了.....”杨钦摇头,说道。 顿了顿,再次将檀木盒子递上,继续道:“还请陈督主笑纳!” 已经进展到了这一步,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现在兑现了报酬,他俩就两清了! 杨钦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那本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宴嘴角微微上扬,坦然接过檀木盒子,交给了离得最近的红叶。 “杨叔父,小侄将人给抓住了!” 就在这时,独孤章从外边一路快跑,冲了进来,尽管喘着粗气,却依旧难掩激动之色。 “是谁?”杨钦循声望去,脱口而出。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是哪个狗东西吃里扒外了! “带上来!”独孤章朝外大喊。 “唔唔唔!” 紧接着,一个被堵住了嘴,年纪在四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被亲兵们押了上来。 “贾思同?!” “怎么说你?!” 哪怕隔了一段距离,但杨钦依旧是一眼就认出了是谁,厉声质问道:“本侯平日里待你不薄吧!” “你为何要勾连外人,对本侯的阿恭,下如此毒手!” 说着,上前摘下了堵嘴的布条。 这不是别人,乃是在杨府待了十多年的老仆。 “冤枉啊!” “老爷,小人冤枉啊!” “借小人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伙同外人对大公子下毒啊!” 解开束缚的瞬间,贾思同连忙张口就喊起了冤。 “你冤枉?” 独孤章听乐了,一把用力捏住他的肩膀,冷笑道:“贾思同,那你来解释一下,你儿子家中那些银票,以及地契是如何来的?” “这么巨大数目的银票,可别说是杨叔父赏给你的!” 之所以排查用了两个时辰,从白天查到了傍晚,就是不仅要查杨府家仆,还要查他们的相关亲眷..... “是...是....”贾思同有些心虚,额间寖出冷汗,磕绊道。 “快说!”杨钦压制着胸中火气,咬牙道。 贾思同顶不住这压力,双腿发软,双眼一闭,就将话往外倒:“是之前有一天夜里,有一个黑衣人来找小人,说是将一种药材粉末,下在大公子的饮食中,就给小人那些东西!”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辩解道:“小人用府中的牲畜,一一试过后无事,才加进了大公子的饮食里.....” “小人真没有谋害大公子之心啊!” “你...你真他娘的该死!”杨钦气不打一处来,却依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向杨管家,“杨归,阿章,拿着这些地契去查,将买通贾思同的歹徒揪出来!” “遵命。” 杨管家应了一声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转身而去。 又是两个时辰后。 “老爷,查出了!” 杨管家与独孤章领着人匆匆而回,汇报道:“买通贾思同的是......” 严禁分享直链或书源文件 第230章 买通贾思同的是...... “是谁!” “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犊子!” 杨钦几乎是从椅子上,弹射起步,长时间的等待与克制,令他再也压不住胸中的愤怒,歇斯底里地咆哮了出来。 “是天官府小冢宰,梁崴!” 杨管家被吓了一激灵,连连退后几步,垂下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些地契的源头,最后都查到了他.....” 尽管地契与地的主人,事先已经被转了无数次手,被更换了无数次..... 但杨家与独孤家的渠道也不是吃素的,最终追根溯源下,锁定了他! “竟然是他?!” “怎会是他?!” 杨钦听到这个名字,猛地一怔,诧异不已的同时,火气消失得荡然无存,陷入了沉思。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杨钦却是知晓的..... 独孤大哥前不久才,收买拿下的天官府显贵,宇文沪一系的大员。 可现在来看,这家伙极有可能是故意被收买,来骗取他们信任的...... 细思极恐。 杨钦将一切串起来联系,隐隐头皮有些发麻..... “梁崴?!” “这怎么又牵扯上小冢宰了?!” 刘秉忠亦是惊了,心中疑惑道。 小冢宰梁崴根本没有东西呀! 案件发展到这一步,他是愈发看不懂了..... 不过,也不需要他看懂,反正乖乖配合那位爷就行了。 “小冢宰梁崴?!” 陈宴顿时张大了嘴,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惊诧道。 顿了顿,看向独孤章,再次求证道:“独孤兄,你确定没查错?” “梁大人与杨公子,与杨大将军,可向来都是无冤无仇的啊!” 那一刻的陈某人,犹如影帝附体,演技爆棚..... 恰到好处地演出了那种错愕感,却又并不突兀。 “我与杨管家反复核实过.....” “绝无纰漏!” “就是梁崴!” 独孤章目光凛然,斩钉截铁道:“我独孤章敢拿性命担保!” 俨然一副要发誓赌咒的模样。 “点兵!” 杨钦再也顾不得旁的了,眸中满是滔天的杀意,厉声道:“将本侯的盔甲兵刃取来!” “遵命!” 一众杨府亲兵应声而动,前去召集府中其他亲兵。 “杨大将军,你这是想作甚啊?”陈宴见状,快步上前,明知故问道。 “马踏小冢宰府!” 杨钦眼中的怒火,已经快要溢出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让梁崴那王八犊子,血债血偿!” 此时此刻,杨钦的脑子里,就只有两个字: 报仇! 嫡长子被毒杀之仇,不得不报! 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大将军,三思啊!” “千万要慎重!” 陈宴一把拽住杨钦的右臂,劝道。 独孤章目睹这一幕,颇有几分意外,同时抓住杨钦的左臂,附和道:“是啊,杨叔父,千万不要冲动,那可是小冢宰!”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宴不仅没有拱火,反而在好言相劝..... “怎么?” “陈督主是要阻本侯为子报仇?” 杨钦却是极为的不悦,目光凌厉,审视着陈宴,厉声质问道。 “恰恰相反!” 陈宴摇头,沉声道:“本督是想提醒大将军,你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遗漏了这其中的最关键点!”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什么意思?”杨钦恢复了几分理智,双眼微眯,道:“还请陈督主明言!” 那凝重的表情,仿佛在无声表达:别卖关子,赶紧说! “我的杨大将军,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陈宴松开杨钦的手,长叹一声,沉声道:“这位小冢宰大人,会无缘无故出手,以毒杀令郎的方式,来搅乱长安局势,挑起争端吗?” “呼~” “呼~” 杨钦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考后,认同道:“你说得有道理!” “他做这一切定然,都是有缘由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陈督主,依你之见,觉得该当如何?” 经过陈宴的提醒,那一刻,杨钦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而他杨家满门与梁崴,可以说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再加上独孤大哥对其拉拢,甚至还有几分亲近..... 正常情况下,怎会如此行事呢? 除非..... 陈宴闻言,来回踱步,很快给出了应对之策:“先派人密切监视小冢宰府!” “再细细调查梁崴与哪方势力,有暗中往来.....” “最后出其不意,一网打尽!” 杨钦不由地点头,“如此甚好!” “那就依陈督主所言行事!” 顿了顿,朝陈宴抱拳拱手,郑重道:“杨某欠你一个人情.....” 对于这条理清晰的部署,杨钦听得出好歹,其中没有挖坑,都是在为他考虑..... ~~~~ 小冢宰府。 夜幕笼罩下,已然褪去白日的威严,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门楼上的鎏金匾额在月光里泛着冷冽的光,朱漆大门紧闭如沉默的巨兽,铜钉投射出细碎阴影,似在守护着沉睡的府邸。 穿过门廊,庭院里的松柏化作墨色剪影,盆栽在月光下凝成一团团模糊的轮廓。 假山与水池隐入黑暗,唯有水面偶尔泛起粼粼微光,是鲤鱼摆尾时搅碎了倒影的月光。 回廊深处烛火零星,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面投下破碎的光影,风吹过时,窗纸轻颤,烛火摇曳,那些影子便如鬼魅般扭动。 “老爷,如此良辰美景好时光,要再来一次吗?” 床榻之上,一年轻美艳女子仅覆盖着薄纱,素手轻推身侧的男人,娇媚地问道。 “不来了,你家老爷这腰不行了.....” “下次吧!” 梁崴闻言,叹了口气,果断拒绝道。 中年男人最大的悲哀,就是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砰!” 就在梁崴准备抱着美妾,打算相拥入眠之时,响起了猝不及防的破门声。 紧接着,一道戏谑又蕴含杀意的嘲弄声,自外边飘来:“梁崴啊梁崴,你这日子还真是惬意啊!” “谁!” 梁崴一惊,警惕地望着外边。 不知为何,那声音令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啊!”那美妾却是被吓到了,慌乱地钻进了梁崴的怀中。 “索你性命之人!” 声音主人的步伐沉重,迈入了房内。 “杨...杨钦?!” 梁崴逐渐看清了来人的脸,满是难以置信,诧异道:“你怎么来了,还披着甲提着刀......” 说罢,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是真的感受到了,那浓郁又刺骨的杀意..... “梁崴,你勾连齐国,谋害我儿阿恭,欲颠覆我大周江山社稷.....” “今日就要将你就地正法!” 杨钦将手中刀举起,径直指向了床榻上的梁崴,厉声道。 “???” 梁崴都懵了,听着这一连串被扣下的大帽子,不明所以,激动反问道:“我他娘什么时候害你家杨恭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顿了顿,意识到杨钦手持利器,将语气放缓,以商量的口吻,继续道:“咱们能先将刀放下吗.......” 第231章 小冢宰谋反的证据 梁崴是真的有些慌..... 唯恐姓杨这武夫,冲动之下真不管不顾地一刀砍下来.... 那就全都完了! “梁崴,你是敢做不敢当,对吗?” 杨钦怒视矢口否认的梁崴,眸中的寒意愈发浓郁,厉声质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要是直接了当的承认了,本侯就还敬你是一条汉子!” 单论此前那困住他们的做局算计,狠辣手段,但凡到这一步,梁崴能坦荡认了,杨钦都觉得他是个人物..... 结果却像极了,一个色厉内荏的小丑。 “???” 面对杨钦劈头盖脸的连番指责,梁崴是真的绷不住了,顾不得被刀对着鼻子,无奈道:“我什么都没做,你他娘要我认什么啊!” “来人!” “快来人啊!” “有刺客!”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美妾终于从惊慌中反应过来,抬起头来,扯着嗓子朝外大喊,试图唤来援兵。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动手的并非是杨钦,而是梁崴,咬牙道:“别喊了!” “他杨钦都能提着刀带着人,闯到这儿来了.....” “咱们府上之人,肯定已经被他给收拾了!” 这个蠢女人想不通,难道他梁崴还看不透这一点吗? 小冢宰府又不是街边菜市场,说能进就能进的..... 能如此大张旗鼓的出现,就只能说明,府上护卫早被料理干净了! 只是,令梁崴费解的是,就是如何悄无声息做到的,连一丝打斗声都没有...... 杨钦闻言,高看了一眼,轻哼道:“梁崴,你倒是看得明白.....” “明白?” “我不明白!” 在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后,梁崴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胆怯,梗着脖子望向杨钦,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你口口声声,指责我杀了你的儿子,还勾连齐国,要颠覆大周江山社稷,拿出证据来!”说着,径直摊开了手。 大有一副索要的架势。 他梁崴或许做过很多龌龊事,贪赃枉法,侵占民田,收受贿赂,更是都没少干..... 但唯独这两件,却是从没有做过! 话音刚落,屋外又飘来一道玩味的戏谑声:“小冢宰大人,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都到这一步了,又何必垂死挣扎呢?” 紧接着,几道身影自外而入,领头的是一个极为俊朗挺拔的年轻人。 “陈....陈督主?!” “你怎么也在这儿?!” 那声音或许无法快速辨认,但梁崴却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明镜司督主陈宴。 满是震惊与疑惑。 他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自己的府邸中? “杨大将军说这儿有谋逆的反贼,本督就跟过来看看了......”陈宴双手抱在胸前,随性地耸耸肩,笑道。 “不是想要证据吗?” “来,给咱们的小冢宰大人好好看一看,瞧一瞧!” 杨钦斜了梁崴一眼后,伸手抓住亲兵捧着的东西,一把砸在了他的脸上。 “不!” “这怎么可能?!” 梁崴在混乱中,抓过一封密信拆开翻开,在略略扫过几行字后,瞳孔顿时紧缩,又抓过一封密信翻看,面色铁青得可怕,猛地将其狠狠撕碎成残渣,厉声喝道:“我从未写过这些东西!” “这俱是伪造的,是有人要栽赃陷害我!” 不可否认,那些私通齐国的密信上,无一例外,都是他的字迹..... 其中也包含了,什么蛇缠藤、紫猴花的来源..... 但梁崴真的从没就没写过啊! 位高权重的小冢宰当得好好的,自己为什么会想不开去勾结齐国呢? “梁崴啊梁崴,你这卖国求荣的无耻之徒,还真是好手段!” 杨钦嘴角勾起一抹冷冽,似笑非笑道:“先假意答应独孤大哥的拉拢,骗取信任,再毒杀我儿阿恭,欲挑动我大周的内乱,最后欲齐国里应外合,引贼兵长驱直入,对吧?”结合这一连串的证据与信息,杨钦又怎会看不透梁崴的意图呢? 看似是脚踏宇文沪与独孤大哥,这两条船,在两头押注,谁输谁赢他都可以笑到最后..... 但实则其真正相帮的是,大周的宿敌高氏齐国! 要的是更多的利益! “放屁!” “这是构陷!” “这是诬蔑!” 梁崴扯了扯嘴角,当即破口反驳道。 他姥姥的,窦娥都没自己冤啊! 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证据都摆在了面前,梁崴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杨钦举起刀,点了点那些密信,冷笑道。 梁崴并不想与陷害自己的杨钦,多费什么口舌,转头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看热闹的陈宴,求助道:“陈督主,我乃天官府属官,是大冢宰的人.....” “杨钦他捏造伪证,要栽赃陷害于我!” “你要帮我啊!” 说着,抓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翻身下床,朝自己的救星而去。 梁崴坚信,以大冢宰与两大柱国水火不容的态势,这位督主大人绝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小冢宰,你或许忘了,匡扶大周江山社稷,防微杜渐,铲除一切图谋不轨之徒,是我明镜司的职责!” 陈宴一脚将跌跌撞撞而来的梁崴,踹翻在地,昂首道:“不管犯事的是谁的人,本督只会站在国法那边!” 旋即,重重一甩衣袖。 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你....你们!” 梁崴傻眼了,难以置信地望着两人。 怎么也没想到,这俩竟然站在一边联手了..... 他成弃子了?! “梁崴,在你勾结齐国,毒害我儿阿恭之时,就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杨钦起了杀心,咬牙攥紧手中刀,就准备朝梁崴头上劈去。欲复仇而后快。 “杨大将军且慢!” 陈宴却叫住了杨钦,并眼神示意朱异,将他给拦下。 红叶随之亦是同时上前,将梁崴保护起来,并将其五花大绑,顺带堵住了嘴。 “嗯?”杨钦疑惑地望向陈宴。 那一刻,心悬到嗓子眼的梁崴,不由地松了口气..... 陈宴抬手,指了指地上的家伙,淡淡道:“他犯得是叛国谋逆大罪,需得按流程定罪,再明正典刑.....” 对陈某人来说,流程怎么走都是可以的,反正原则在他的手上。 但这一次绝佳树立典型的机会..... “难道本侯还不能,亲自手刃他为阿恭报仇了吗?”杨钦大为不悦,斜视陈宴,沉声道。 “直接杀了梁崴,太便宜他了.....” 陈宴上前,轻拍朱异示意其让开,靠近杨钦,似笑非笑,玩味道:“我明镜司有一百零八种酷刑,能够让小冢宰大人生不如死!” “是不能让他死得太容易了.....” 杨钦听到这话,霎时间火气顿消,气血平复,点头认同后,将刀收起,朝陈宴抱拳:“那就交给陈督主了!” 你别说,你真别说,杨钦真觉得陈宴说得在理..... 倘若让梁崴死得太过痛快了,又怎能对得起他的阿恭呢? 而明镜司就是最好的选择! “杨大将军放心,本督一定会令,杨恭公子的在天之灵满意的!”陈宴淡然一笑,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多谢了!” 杨钦颔首,领着亲兵径直朝外而去。 “游显,将咱们的小冢宰押回明镜司!”陈宴打了个响指,吩咐道。 “是。” 游显当即唤来两个绣衣使者,押解梁崴返回。 “老宋,抄家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陈宴将手搭在宋非的肩上,余光注意到了床榻上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这娘们不错,梁崴很有眼光,也一并赏给你了!” 第232章 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 “多谢大人!” 宋非朝陈宴抱拳拱手,回眸扫了眼那女人,不由地舔了舔嘴唇。 不得不说,的确是尤物..... 而周围的一个个绣衣使者,开始摩拳擦掌,都惦记起了梁府的美妾佳人。 遇到大家都想一品芳泽的,也不是不能排队..... “哈切~” 陈宴迎着月光,走在梁府偌大的院中,打过哈切后又伸了个懒腰,“又完成一项差事!” “回府睡觉去.....” 就在陈某人盘算着,回去后如何折腾萧芷晴之际,边上的假山中,窜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小孩,焦急地冲着五花大绑的梁崴叫喊: “爹!” “爹!” “你们要将我爹带到哪儿去!” “赶紧放了我爹!” 他名唤梁昱初,乃是梁崴十岁的小儿子。 傍晚时在假山游戏,玩累了就睡在了洞中,直到刚才被院中的动静所惊醒。 “小孩儿,你是梁崴的儿子?” 陈宴停下脚步,垂眸打量着圆柱形的梁昱初,笑得人畜无害,问道。 “没错,我爹就是小冢宰!” 梁昱初昂首,斩钉截铁道。 颇有几分趾高气昂的味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坏人,我劝你赶紧放了我爹!” “不然,小爷砍死你!” 说罢,有模有样地挥舞起了手中的木剑,以示威胁之态。 “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小孩儿......” 陈宴目睹这一幕,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大人,这该如何处置?” 游显观摩着陈宴的表情,凑上前来,问道。 他现在摸不清自家大人的态度,还是得请示,不敢擅作主张..... “你看他长得胖嘟嘟的,甚是可爱.....” 陈宴抬手,指了指梁昱初,风轻云淡道:“做成烤乳猪得了!” 做儿子的先爹一步去死,提前在黄泉路上等候..... 实乃大孝之举啊! “是。” 游显颔首,应了一声后,示意边上两个绣衣使者,将梁昱初给拖了下去。 ~~~~ 翌日。 明镜司。 刑室。 “布鲁诺以身点燃火光....” “苏格拉底饮鸩挥别了城邦.....” “路易十六把头颅高昂.....” “从此天地阴阳!” “拿破仑用膳拌着砒霜.....” “肯尼迪开脑洞都已成过往....”“安倍心胸宽广.....” 陈宴用锦鲤抄的调子,口中哼唱小曲儿,领着宋非、游显前来。 “哗!” 一名绣衣使者拎起一桶凉水,径直从刑架上,昏死过去的梁崴头上泼下。 在刺激下,梁崴从昏死中强行开机醒来,“陈...陈宴.....” “梁大人,本督这明镜司的酷刑如何?”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饶有兴致地看向梁崴,用一种炫耀的口吻,笑道:“都是本督亲自改进的哦!” 在接任督主,彻底执掌明镜司后,陈某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朱雀卫的酷刑,在其余两卫中推广..... 统一标准! “我....我是冤枉的!” 身上没一块好肉的梁崴,可没心情听陈宴扯那些,径直喊起了冤:“我从未勾结齐国,更从未派人给杨恭下过什么毒,陈督主明鉴啊!” 说到最后,几乎是以一种哀求的语气。 他梁崴是真的冤! 足以六月飞雪的程度..... “本督当然知道!” 陈宴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无比肯定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因为杨恭是本督毒死的.....” “你勾结齐国的那些证据,也都是本督伪造的!” 俨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众所周知,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 彼时彼刻就如此时此刻。 而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幕后推手,陈某人比谁都清楚! “陈宴!” “你说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 那一刻,梁崴人都傻了,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陈宴,疯狂挣扎着咆哮。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督说,一切都是本督所为!” 陈宴淡然一笑,极其有耐心地重复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然后栽赃嫁祸到了你的头上!” 梁崴陷入极度震惊之中,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解地问道:“陈宴,陈大督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崴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记得,自己与陈宴之间,曾经有什么仇有什么冤啊? 为何要以这种手段,来构陷他呢? 陈宴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梁大人,小冢宰,我也想问你,为什么要背叛大冢宰?” “为什么要投靠独孤昭呢?”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要知道大冢宰待他,可是不薄啊..... “我....我.....” 梁崴哑口无言,脑中迭荡过后,难以置信道:“宇文沪早就知晓了?!” 那一瞬间,他猛地意识到,宇文沪绝不是从杨钦嘴里,知晓他暗中投靠了独孤老柱国...... 有这一局,说明其恐怕早已是一清二楚了!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他为何不直接对我发难呢?” 饶是共事了那么久,梁崴也看不懂宇文沪的意图了。以他的权势,随时可以撤了自己的职,何必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呢? 陈宴揉了揉脖子,不慌不忙地说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灭你梁大人九族啊!” 让这位小冢宰,来背毒杀杨恭的黑锅,是一方面的原因.....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要杀鸡儆猴! 震慑怀有二心摇摆不定之人。 “姓陈的,这是你给宇文沪出的主意吧!”梁崴看着陈宴那表情,似是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 如此狠辣的手段,有且仅有可能出自,面前这一位..... 陈宴打了个响指,笑道:“要不说梁大人能坐上小冢宰的位置呢,一猜就中!” 言语之中,满是赞赏。 “陈宴,你真他娘是个混账玩意儿!” 梁崴气得胸前上下起伏,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他是动了资本的蛋糕、炸鸡、薯条、奶酪、披萨、汉堡、桌饺、馄饨、火锅、炸鱼、烤鸭、鸡排、臭豆腐、马卡龙、红烧肉、肉夹馍、螺蛳粉吗? 怎么能遇到这么一个,贱得不能再贱的家伙啊! “骂吧骂吧.....” 陈宴根本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愈发开怀,玩味道:“不过不得不说,梁大人你的妾室选得真不错,女儿也很润!” 这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盖饭真好吃! 值得点赞。 梁崴被刺激得彻底抓狂暴走,歇斯底里道:“小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陈宴却是鸟都没鸟,径直走到行刑的绣衣使者面前,问道:“他的刑罚进行到哪一项了?” “突地吼。” “参汤和大夫备好,别让他在斩首之前咽气了.....”陈宴点点头,叮嘱道。 “是。” “待会见这玩意儿给梁崴服下.....”陈宴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递给了那绣衣使者。 其中装的是,能让人神智混乱的哑药..... ~~~~ 长安。 西市。 独柳树。 午时三刻的梆子声轰然炸响,震得围观的人群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那株三人合抱的古柳枝叶蜷曲,树皮上斑驳的血痕经年累月渗入纹理,此刻在烈日下泛着诡异的乌光。 刽子手们玄铁大刀早已浸透桐油,刀刃映着赤日如同泼了层血。 梁崴及其亲眷被粗粝麻绳勒得双臂发紫,脖颈卡在特制的木架间,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苍白的脸。 监斩官猛地掷下朱漆令箭,箭尾孔雀翎簌簌颤动,破空声惊起柳梢蛰伏的乌鸦。 “这午时三刻斩首,一连串砍下来,还挺有意思的.....”作贵公子打扮的陈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的画面,感叹道。 “你居然有看这个的癖好?” “还专程前来.....” 红叶撇撇嘴,吐槽道。 “闲来无事,这不正好打发一下时间嘛.....”陈宴耸耸肩,“走吧!” “去哪儿?”红叶问道。 “魏国公府!” 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似笑非笑道:“我这嫡长子都快成婚了,魏国公要是不表示一下,怎么能说得过去呢?” 第233章 陈故白献策陈通渊,试图拿捏陈宴 魏国公府。 书房。 檀木屏风将外间喧扰隔绝,沉香袅袅自博山炉中升腾,与墨香交织成古雅气韵。 四壁皆是乌木嵌螺钿的博古架,层层叠叠摆满线装古籍,泛黄的书卷间偶尔探出几片夹页的银杏叶。 酸枝木书案上,端砚蓄着未干的墨汁,紫毫笔搁在螭龙纹笔架上微微倾斜。 “故白,过些时日,为父打算为你谋个一官半职.....” “你也老大不小,该入仕了!” 陈通渊端坐在檀木椅上,轻轻摩挲着案上的青瓷茶盏,看向对面的陈故白,开口道。 最被寄予厚望的辞旧不在了,日子还长,生活还得向前看,接下来要好好培养嫡三子。 陈通渊打算走大司寇的途径,最好是去到秋官府里,既容易升迁,又能得到赵老柱国的照拂..... “是,孩儿一切都听父亲的安排!” 陈故白颔首,极为乖巧顺从地应道。 眸中却是竭力遏制的激动之色。 二哥死后,终于能有个一官半职了..... 看陈宴整日耀武扬威,他可羡慕坏了! 陈故白坚信,只要给自己足够施展才华的舞台,必定不会输给那该死的大哥! “嗯....” 陈通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眉头深锁如镌刻的沟壑,眉间凝着化不开的郁色。 手指依旧反复摩挲着青瓷茶盏,指节泛白却浑然不觉。 盏中冷透的茶汤,随着细微的颤抖,在杯沿凝成深色水痕。 “父亲,您这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何为难之事?” 陈故白极擅察言观色,将老爹的状况,尽收眼底,以贴心的口吻,试探性询问道:“可否告知孩儿,看看能否为您排忧解难.....” 陈通渊闻言,呼出一口浊气,眉间愁云依旧未消散,沉声道:“陈宴那逆子大婚将近,督主府上筹备得如火如荼.....” “咱们魏国公府却连一张请柬,一声知会都没有!” 说罢,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指关节嘎吱作响。 言语之中,满是不悦。 长安有头有脸的高官显贵,都早已收到了请柬。 而唯独漏了魏国公府,以及他这个父亲.....不知是疏忽还是故意的! “您是大哥的亲生父亲,孩儿是大哥的嫡亲弟弟,咱们魏国公府是大哥的家,他怎么可能会忘了呢?”陈故白宽慰道。 “哼!” 陈通渊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撇嘴道:“那孽障现在冷酷无情,胆大妄为,还有宇文沪纵容,什么事做不出来?” 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陈宴如今是真的位高权重了..... 甚至官职上,都已经高于自己这个父亲了。 而且,陈通渊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是孽障刻意为之..... 欲令魏国公府成为整个长安的笑柄! “父亲切莫动怒!” 陈故白安抚一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贼溜地转着,意味深长地笑道:“咱们好好想一想,倘若您不去,大哥与裴氏女拜高堂之时,拜谁呢?” “岂非在长安显贵面前,失了礼数......” 字里行间,皆是暗示。 做儿子的大婚,亲爹不前往,别的暂且不提,面子上就过不去..... “对啊!” 陈通渊好似被点醒一般,猛地恍然大悟,冷冷道:“到那时有陈宴求为父的......” 说罢,原本紧皱的眉头,骤然舒展开来,愁云尽散。 要对付如今性情大变后的陈宴,难度无异于登天..... 但手握软肋,摆谱还不容易吗? 轻而易举地拿捏! “没错!” 陈故白重重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提醒道:“父亲,这种机会可不常有,在大哥没拿出足够诚意之前,你可别轻易松口.....” 诚意二字,咬字极重。 这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得好好敲诈了...... 陈通渊昂首,眸中满是狠厉之色,咬牙道:“放心,为父定然要陈宴那逆子,狠狠出一次血......” 以往被施加的所有屈辱,还有那被勒索走的金银,他陈通渊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必让那逆子悔不当初!只是父子二人的自嗨,还未高兴多久,就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道咂舌的戏谑声: “啧!” “魏国公还真是怀念本督呢!” “就是不知你们父子二人,打算如何让本督出血啊!” 紧接着,书房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十余号人走入其中,陈宴走在最前面,朱异、红叶紧紧跟随左右,游显等绣衣使者则在后边。 “陈...陈宴?!” 陈通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看着准备算计之人,陡然出现在眼前,被吓了一激灵,几乎是弹射般站了起来,满是错愕之色。 怎么刚一说他,他就直接来了呢??? 莫名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既视感。 顿了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进来了,为何连通报都没有啊?!” “魏国公府是本督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陈宴走上前去,拉开一张檀木椅,自顾自地坐下,风轻云淡地笑道:“本督回来要什么通报呢?” 尽管说是那么说,实际上却是,这座国公府已经被渗透得跟筛子一样了..... 而不愿意配合的家仆,也被绣衣使者们,以武力强势镇住。 当然如入无人之境咯! “陈宴,你此次回来又想要作甚?”陈通渊深吸一口气,直勾勾地盯着陈宴,沉声问道。 别看方才谋划得很起劲,还一口一个逆子孽障..... 但当真人毫无征兆地乍现在面前之后,曾经积累的恐惧,直接导致气势不足。 甚至,心中还在下意识忧虑,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来‘求’魏国公啊!” “‘求’魏国公莅临本督的大婚!” 陈宴淡然一笑,翘起了二郎腿,似笑非笑,玩味道。 其中某个字眼,咬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很是突出。 他真的是什么都听到了!也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陈通渊听到这话,心中嘀咕一句,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是为此而来的?” 他怎么看面前这个逆子,都不像是个能求人的人..... 尤其如今还贵为督主,执掌明镜司了。 “当然啦!”陈宴打了个响指,斩钉截铁道。 旋即,又抬起手来,指了指陈故白,笑道:“故白不都说了嘛,魏国公不去,本督的高堂拜谁呢?” 陈故白闻言,好似打了一记强心针,获得梁静茹赋予的勇气般,走到陈宴身侧,提醒道:“大哥,你既然要求人,那就得拿出求人的态度来......” 说着,向自家老爹使眼神。 示意他赶紧硬气起来。 这人家都已经自己送上门来了..... “啪!” 不过,陈故白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清脆的大耳瓜子声,所无情替代。 “啊!”猝不及防的陈故白,捂着脸惨叫。 顿了顿,下意识斥责道:“大哥,你就是这么求人的吗!” “啪!” “啊!” 陈宴一个反手,又是一记清脆嘹亮的大耳瓜子。 “故白!”陈通渊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喊道。 “逗你们玩玩而已,不会真当真了吧?” 陈宴乐了,活动着手腕,重新坐回檀木椅上,将腿搭在桌上,似笑非笑道:“觉得能以此拿捏本督?” “幼稚!” 一旁目睹了全程的朱异与红叶,相视一眼,亦是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拿根本就不重要的东西威胁? 还是威胁他们家少爷? 脑子进水了吧! “陈宴!” “你回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陈通渊将陈故白拉过,护在身后,怒视陈宴,厉声问道。 “不干嘛,别那么紧张......” 陈宴耸耸肩,悠哉地晃着腿,漫不经心道:“就是要魏国公府出一份聘礼而已!” 第234章 三床被子而已哪里多了? “你说什么?!” “你成亲,你大婚,还要我魏国公府出聘礼?!” 陈通渊气笑了,瞪大双眼,满是诧异之色。 那一刻,莫名有种倒反天罡的感觉..... 求人的不应该是他吗? 狮子大开口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怎么还反过来了? “对啊!” 陈宴咂咂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笑道:“本督乃是魏国公世子,老爷子嫡长孙,此番成亲,国公府出一份聘礼,难道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别说陈某人没被族谱除名,哪怕被除了又如何? 依旧是合情合理的! 谁敢唱反调,那就跟明镜司的刀说理去吧..... “没有!” “一两银子都不可能!” 陈通渊好似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硬气至极地做出了回应。 “真的?” 陈宴见状,不慌不忙地问道。 “没错!” 陈通渊昂首,厉声道:“只要我陈通渊还在,你一两银子的聘礼都别想拿到!” 大婚不仅不求着他去坐高堂,还想要聘礼,连吃带拿? 门都没有! 陈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难得硬气的生物爹,提醒道:“本督的婚事,乃是大冢宰保媒,陛下亲自赐婚,魏国公是要抗旨忤逆不成吗?” “我...我.....” 两顶大帽子扣下来,陈通渊硬气不过三秒,瞬间就软了下来,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给了自己不情愿..... 不给又是违抗上意。 实实在在的一根筋两头堵!“行了!” 陈宴斜了眼陈通渊,淡然一笑,竖起两根手指,说道:“本督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自己将聘礼交出来,咱们皆大欢喜,不伤颜面!” “要么由本督麾下的绣衣使者,来着手清点所需之物!” 众所周知,他陈宴是个心慈手软,妇人之仁,重视亲情之人,最看不得就是老父亲为难...... 话音落下。 后边一直安静站着的绣衣使者们,应声上前,接连拔出了腰间佩刀。 准备来一个以理服人,爱的感化。 “怎么?” 陈通渊见状,强压心底泛起的胆怯,咬牙道:“陈大督主,你是想要对魏国公府进行抄家吗?” 俨然一副打算硬刚到底的模样。 “魏国公稍安勿躁!” 陈宴按了按手,朝陈故白努努嘴,笑道:“你说本督这三弟,还尚未成婚,也并无子嗣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通渊一怔,不明所以,问道。 他不相信陈宴能那么好心,要给故白同时娶一房媳妇儿..... “大哥,你想做什么?”陈故白脱口而出。 一股不妙的感觉,在胸中油然而生。 “别那么紧张.....” 陈宴淡然一笑,目光轻移,扫过那父子二人,开口道:“就是如果魏国公不愿意配合的话,本督不介意让手下人,替三弟清理一下烦恼根!” 陈故白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胯下发冷,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满眼皆是对鸡飞蛋打的恐惧..... 而且,观陈宴的神态表情,似乎并不像是在说笑....... “你!” “混账!” 陈通渊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 “三....”陈宴却是不以为意,举起了三根手指,贴心地给出了倒计时服务。 游显领着两个绣衣使者,径直上前,一把制住了陈故白。 “二.....” 陈宴压下了一根手指。 “逆子,你想要什么样的聘礼?” “直言吧!” 陈通渊的牙齿都快咬碎,却不得不妥协,沉声道。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对这个逆子,已经有了一个深刻的了解..... 既然说得出来,那就定然也干的出来! “魏国公,你说你总是不长记性.....” 陈宴抬手,指了指陈通渊,调侃道:“早这样配合不就好了吗?” 人嘛,就是贱! 明知道最终结果,会是怎么样的,却总还想试图挣扎一下..... 鼻青脸肿之后,还是得按既定过程来,又何必呢? “赶紧说!”陈通渊不愿被继续嘲讽,催促道。 陈宴淡然一笑,伸了个懒腰,开口道:“本督要的也不多,就黄金百斤,丝绸三百匹,要蜀锦和冰纨....” “再金银器五百事,良田百顷契约!” “再随便搭些庄子啊,铺子什么的....” 红叶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事先列好的清单,递了上去。 “这还不多?!” 陈通渊伸手接过,快速浏览过后,整个人都惊了。 孽障口中说的那些确实不多..... 但手里清单上,密密麻麻的内容,就近乎要掏空魏国公府大半家底了! 真他娘的狠啊! “多吗?” 陈宴不以为意,咂咂嘴,朗声道:“本督要迎娶的可是裴氏嫡女!” “聘礼给少了,会落人笑柄的.....”“魏国公也不想陈家,被长安百姓议论吧?” 其实像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陈宴只差最后一步了..... 聘礼早已送到了裴府。 只是他单纯想让魏国公府,好好出一出血而已! “给!” “我给!” 陈通渊咬牙,厉声道:“将故白放开!” 见魏国公欣然应允后,游显等人也极为识趣的将他的好大儿,还给了他。 “放心吧,本督也不是个占便宜之人,不会让你白给的.....” 陈宴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待下次三弟大婚之时,本督会返三被的!” “三倍?!” “这么多?!” 陈通渊一怔,听着那个从陈宴嘴中出来的数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满是难以置信。 这逆子良心发现了??? “不多不多....” 陈宴摆摆手,玩味道:“三床被子而已哪里多了?” 别说只是三床了,亲弟弟成婚,给十床被子都行..... 向江西老表致敬! “你!” 还未高兴过片刻,意识到被戏耍的陈通渊,一口怒气堵在了胸口。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混账的东西? “哈哈哈哈!” 陈宴站起身来,开怀大笑,朝陈通渊拱了拱手,“多谢魏国公的聘礼,本督就先行告辞了!” 顿了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一物,继续道:“哦对,这是你们父子俩想要的请柬,欢迎前来!” 说罢,随手丢到了陈通渊的脚边。好似在说,爱来不来..... ~~~~ 夜。 魏国公府。 寝居。 “凭什么他陈宴就能被赐婚?” “迎娶的还是裴氏嫡女?” “还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我?” 陈故白将桌上的瓷器,含怒尽数推在地上,发出破碎声,愤愤不平道。 “三哥,你消消气,别动怒!” “气大伤身!” 边上的陈泊峤见状,劝道:“大哥他就那脾气.....” “消不了一点儿!” “是可忍孰不可忍!” 瓷器尽数被砸碎后,陈故白依旧不解气,一拳砸在了桌上,厉声道。 那一刻,他对陈宴的不满,到达了顶峰! “大哥现在贵为明镜司督主,咱们不忍又能如何呢?”陈泊峤眨了眨眼,略作措辞后,说道。 陈故白喘着粗气,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眸中闪过一抹阴鸷,冷笑道:“以陈宴如今的权势,我的确奈何不了他.....” “但我能毁了他的大婚!” “泊峤,附耳过来....” 说着,朝庶弟招了招手。 陈泊峤没有任何犹豫,将耳朵凑了过去,在听完陈故白的话后,轻声道:“这...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 陈故白昂首,笑得极为邪祟,将手按在陈泊峤的肩上,“照三哥的话去做!” 陈泊峤眸中闪过一抹耐人寻味之色,乖巧应道:“是。” 第235章 论情报的重要性,继续抄老朱的作业 两日后。 明镜司。 陈宴正伏于案上,翻看着澹台明月理好的宴席菜单,忽地左手指尖敲了敲额头,似是记起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向边上的宋非,开口道:“老宋,将大婚当日,迎亲路上的布防图,取来再给本督看看.....” “大人,给!” 宋非应声而动,很是迅速将其取来。 “不行,不行.....” 陈宴合上菜单,不紧不慢地扫过从裴府到督主府,路上各个关键要点,略作思索后,眉头微皱,不由地摇了摇头。 “大人,您是觉得哪儿还有纰漏吗?”宋非躬身,请示道。 这迎亲布防图,已经是修改后的第四版了..... “咱们直接的部署,大部分侧重是提防刺杀,以及遭遇突发刺杀后的处理预案......” 陈宴注视着平放在案上的布防图,轻轻摩挲着指腹,沉声道:“但还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 并非是陈某人鸡蛋里挑骨头,也非是谨慎过头..... 他与裴氏的联姻,太过于重要,容不得出一丁点差池! 而且,杨恭刚死没多久,联姻告吹,难保有些心怀不轨之人不会想依瓢画葫芦,故技重施..... “还请大人明示!”宋非绞尽脑汁思索,依旧未曾想到还忽略了什么,当即恭敬道。 陈宴并未卖关子,径直解答道:“咱们疏漏了,万一他们就是想,造成现场的混乱.....” 说着,抬起手来,轻点在图上的道路两旁。 那所指的位置上,以他陈宴如今的名望,必将有无数观礼的百姓..... 只要有心之人,将爪牙伸向他们,那么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属下明白!” 宋非会意,重重点头,“这就再去重新拟定.....” 陈宴抬起右手,轻轻晃了晃,又叮嘱道:“还有本督府内,大冢宰那日会亲自前来,安全是重中之重!” 无论是因为自己立下的功勋,以及如今的身份地位,还是出于老娘的关系,大冢宰与大司马到场是必然的..... 大腿爸爸的安危,那是高于一切的!那可是比亲爹还亲的存在! “是。”宋非点头应道。 陈宴向后,倚靠在椅背上,又想了想,再次开口道:“后厨与地窖也得重点盯防.....” 后厨自不用多说了,而地窖是存放酒水之所,绝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是。” 宋非将一切默默记在心头,行礼过后,前去再次做出部署。 陈宴将其他人,也一同遣了出去。 朱异与红叶则是守在门外。 此时,偌大的殿内,只剩下陈宴一人。 “明镜司这四卫,目前还勉强算是够用.....” 他慵懒地将腿搭在桌案上,仰头望着上方,若有所思,喃喃道:“但再往后走,就会显得捉襟见肘了!” 太祖创明镜司之际,考虑得是那时的前燕(西燕)的局势..... 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卫,从数量上就逐渐显露出颓势。 难以满足日益增加的各方面需求..... 前任督主尉迟渂,或许已有所察觉,只是时间太短,还来不及改革,就出镇泾州,都督西北去了。 “也是时候该考虑扩建之事了......” 陈宴坐起身来,提笔于纸上,写下了在心中拟好的新七卫的名单。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这十一卫,不仅可以增强朝廷,对长安,对地方的掌控,也可以增加陈宴自己手中的权柄。 触角伸得更长,积累更多的政治冗余。 “而且,现下的明镜司,在职能完备上,较之锦衣卫,还是太过简陋了......” 陈宴再次提笔,在新七卫下方划了一条横线,喃喃道。 能出现杨与独孤联姻,这种被打时间差的事件.... 就足以说明,明镜司对长安的掌控力度,还是不够,远远不够!那种事有且仅能发生这一次。 念及此处,陈宴心头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脸,又提笔在纸上写画,“得继续抄老朱的作业了!” “监视这一块儿,必须得加强.....” 要不说人家老朱,是开局一个碗的千古一帝呢? 给打出的模板就是好。 接下来得做的就是,各种收买策反,在各级官员身边安插眼线,秘密监视。 要达到老朱那种,其吃饭聊天都能知道的效果..... 陈宴余光瞥到挂在墙上的那几件“工作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沉声道:“服饰也得更新换代.....” “飞鱼服就挺好的!” “再配上绣春刀,完美!” 既然抄了大明的作业,那就抄得彻底一点..... 而且,就审美而言,他也是真欣赏飞鱼服与绣春刀的搭配! 一个字,帅! “全国情报网这玩意儿,也得着手打造了.....” 陈宴抽出一张新的纸,提笔写下那五个字。 论情报的重要性,古往今来无有能出其右者! 远的不说,只要有这玩意儿,秦州事件就能扼杀在萌芽之中,岂能让通天会发展起来,给其可趁之机? 不过,要打造全国情报网,要烧进去的银子,可就是天文数字了..... 但陈宴偏偏最不缺的,恰巧就是银子! 垄断的青楼莞式,细盐,以及后面将要上马的各大项目,能够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 再花重金收买江湖人士为己用,打造一支专业的刺客团..... “不过刀磨得太快,也是容易被反噬的......” 陈宴不由地考虑到了制衡的问题。 果然还是屁股决定脑袋。念及此处,提笔在纸上,又写下两个字: 东厂。 那要很久以后才会应对的了,现在的当务之急,依旧是扩充家底! “迎娶裴氏后,才算是与关中望族搭上线了.....” 陈宴放下手中笔,叹了口气,目光一凛,喃喃道:“但还是不够,此前的部署仍旧得一一落实!” 或许是在那位大佬身边,待了许多年,哪怕如今身处高位,陈宴心头依旧充斥着危机感..... 还是有那种,掌控不了自己命运的感觉.... 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陈宴无奈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幽幽道:“只是岁晚这正妻进了门,日后能去青楼潇洒的机会,怕是就不多了......” “哐哐哐!” 就在这时,外边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进。”正在感慨的陈宴收回思绪,开口道。 “少爷!”朱异快步入内,停在了面前。 “怎么了?” “魏国公府将聘礼送到咱们府上了......”朱异说道,“陈故白还递了一句话!” “什么话?”陈宴闻言,眉头一挑,问道。 “他说他以前做了太多错事,对不起少爷你.....” 朱异略作回忆,一五一十转述道:“想邀请少爷你,去江南岸把酒畅饮,消弭误会,冰释前嫌,诉兄弟情谊!” “哦?” 陈宴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眸中闪过一抹异色,意味深长道:“我的好三弟,这是想求和呀!” “少爷,去吗?”朱异请示道。 “去!” 陈宴连一点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道:“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能不去呢?” 第236章 冰释前嫌的兄弟二人?陈通渊领人抓奸 江南岸。 雕花木桌上,鎏金缠枝纹银盘层层叠叠,摆满珍馐美馔。 琥珀色夜光杯中,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泛着胭脂色涟漪,酒香混着炙肉焦香在暖阁中萦绕。 中央瓷盘盛着脍切如纸的鲥鱼生,配着嫩绿芥末酱与殷红的蓼花。 银釜中慢煨的驼峰羹浮着金箔,乳白汤汁裹着枸杞、松子,热气蒸腾间飘来肉桂与胡椒的异域香气。 竹制蒸笼掀开,「蟹粉小笼」薄皮透光,顶端褶皱如花苞,轻轻咬开便涌出金黄蟹油。 更有一盘「牡丹鱼片」令人惊艳——雪白的鳜鱼肉片雕成层层花瓣,配着嫩黄的玉兰片与鲜红枸杞,淋上酸甜的糖醋汁,宛如绽放的瓷釉牡丹。 “大哥,你来了?” “快请上坐!” 陈故白见陈宴领着朱异与红叶进门,就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朝一桌主位,做了个请的手势。 将姿态放得极低。 “哟!” 陈宴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上了主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故白,调侃道:“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咱们居然也有兄友弟恭的一天了.....” 言语之中,满是戏谑。 “大哥这是说得哪里话?” 陈故白闻言,不气也不恼,反而满脸堆笑地坐在了陈宴的下手位,谄媚道:“以前都是小弟不懂事!” “哈哈哈哈!”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没有要为难的意思,笑道:“咱亲兄弟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俨然一副极其大度的模样。 “???” 可这出人意料的一幕,却是看呆了护卫在旁侧的朱异,心中诧异道:“这是少爷能说出来的话?!” “是我没睡醒,还是少爷中邪了?!” 别人他或许不了解,但对于自家少爷,朱异还能不了解吗? 这能是宽宏大量的人? 要是真的不计前嫌,就不会让陈开元、陈稚芸,一个畏罪自尽,一个为子所杀了.....少爷玩的是哪一出? “是极是极,大哥说得对!” 这状况比陈故白预想的还要顺利,当即接过话茬,附和道:“咱们兄弟之间,岂能因过往龃龉,而产生隔阂呢?” 那一刻,陈故白竭力克制着,眸中的兴奋之色..... 看来是快上套了! “三弟有心了,桌上这些菜都是为兄爱吃的.....” 陈宴淡然一笑,目光扫过桌上飘荡着香气的菜肴,开口道:“还皆是色香味俱全!” 尽管嘴上说归说,他却没有任何要动筷子的意思..... 陈故白瞧出了陈宴的戒备,笑道:“大哥放心,弟是诚心悔过修好,又怎会在菜中下毒呢?” 说罢,就拿出事先准备的好的银针,挨个插入每道菜肴与酒之中。 无一变黑。 又拿起筷子,每道都夹了一小块,放进自己的口中咀嚼并咽下。 “为兄自是信得过三弟的!” 陈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就夹了块牡丹鱼片品尝:“甚是美味!” “大哥今日能赏光前来,是给弟面子.....” “弟先敬大哥三杯!” 陈故白见博取到了信任,端起酒杯就连饮了三杯。 “这陈故白也转性了?” “居然真没在酒菜里下毒?” 朱异见状,疑惑地望向陈故白,心中不解道。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小子最是小心眼记仇.... 而自家少爷前两日,才又扇了他几记大耳瓜子,又拿断他根来威胁了魏国公..... “三弟都如此痛快了,为兄岂能落下?” “也敬三弟!” 陈宴举起身前的酒杯,亦是一饮而尽,好似戒心尽消一般。 又连喝几杯后,陈故白脸色微红,将手搭在陈宴的肩上,开口道:“大哥,有些心里话,旁人在场弟说不出口.....” 陈宴听懂了那言外之意,抬手轻摆:“朱异,红叶,你俩且先去外边等候!”“少爷,这.....” 朱异愣了愣,有些犹豫。 他可不放心,自家少爷与这小子独处..... “这阁内就我与大哥,能出得了什么事?” 陈故白昂首,醉醺醺地望向朱异,说道:“外边也是有人招待你们的.....” “去吧!”陈宴再次摆手。 “是。”朱异艰难地将这个字,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在阁内只剩下他两人之时。 陈故白举起酒杯,长长叹了口气,声情并茂道:“大哥,以往与二哥对你所做之事,每每想起来,弟总是深感愧疚啊!” “无妨,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陈宴听得很是动容,“既然三弟能幡然悔悟,就无需再提了!” “来喝!” 说着,亦是举起了酒杯,碰了上去。 这家伙现在看起来是冷酷无情,但骨子里对亲情的重视,还是一如既往,始终没变的..........陈故白见状,心中嘀咕一声,笑道:“干!” 在饮尽杯中酒后,他直接戴起了高帽:“大哥,你是不知弟对兄长,如今有多么的钦佩!” “醉酒斗王谢,成诗仙之名!” “秦州戡乱!” “泾州剿匪!” “真英雄也!” 陈故白如数家珍,说得好似真心话一般。 “三弟谬赞了!” 陈宴摇摇晃晃,按了按手,笑道:“虚名而已,不值一提.....” “在弟看来,当今天下豪杰无有能出大哥之右者!”陈故白继续吹捧。 “哈哈哈.....” 陈宴开怀大笑,却忽得抬手扶住了脑袋,“我怎么有些头晕.....” ~~~~ 夜。两盏朱红纱灯悬在雕花门楣两侧,灯笼穗随着晚风轻轻摇晃,映得“桃花流水”的鎏金匾额泛起柔光。 这座客栈的门外,驻足了一群衣着华丽之人。 “泊峤,你真确定陈宴那逆子,强行掳走了宁家小姐?” “还在这里面行不轨之事?” 陈通渊看向报信的陈泊峤,问道。 正是自己这个庶子,将他们聚集起来了...... 而来的人也极为考究,除了他陈通渊外,还有那宁家小姐的父亲宁徵,京兆府尹刘秉忠,以及裴氏嫡子裴西楼等人...... “孩儿不敢撒谎!” 陈泊峤低下头,抱拳道:“大哥与宁家小姐,此刻就在三楼客栈房间之中苟且......” “诸位,是我陈通渊教子无方啊!” 陈通渊闻言,朝到场的几人,开口道。 看似致歉,实则坐实。 “陈督主好大的官威,成婚在即,竟还毁我女儿清白!”宁徵猛地一甩衣袖,顺势发难。 “魏国公,宁大人,耳听为虚,岂能因一面之词就能断定的?”裴西楼打量着两人,反问道。 那一刻,裴西楼嗅出了其中的猫腻..... 看着这几个一唱一和,还说得信誓旦旦的家伙,他妹夫极可能不慎中了圈套。 “那就一同上去看看!” 陈通渊率先走进了桃花流水。 “走!” 其余人亦是紧随其后。 “砰!” 陈通渊的护卫,一脚踹开了房间门。 “啊!” 房内传来了宁楚窈受到惊吓的声音。 “窈儿,还真在此处!”宁徵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彻底相信了陈泊峤的说法。 “陈宴那孽障竟还有脸在酣睡.....” 陈通渊望着床上,那仍旧背对着他们在呼呼大睡的男人,大步上前将他一把翻了过来,却忽得脸色大变:“故...故白?!” 第237章 呀!这胆大包天之徒,竟是本督三弟! “三哥??” 陈泊峤在看清床榻上男人的脸之时,神情调整得极快,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失声道:“怎会是三哥?!” 那模样那语态,将难以置信拿捏得淋漓尽致。 “陈故白?” 宁徵亦是一怔,眉头紧张,疑惑又诧异道:“不是说是陈宴吗?!” 事实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好好的明镜司督主,当朝红人陈宴,怎得就变成什么官职都没有的陈故白了??? 我妹夫那么多心眼子,哪是如此容易上套的.........裴西楼的目睹这一幕,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玩味地望向陈通渊,开口道:“魏国公,这还真是一出好戏啊!” “哈哈哈哈!” 这世上有人忧愁,自然就会有人欢喜..... 笑容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看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刘秉忠面无表情,目光扫过床榻上仍在酣睡的陈故白,还有陈通渊与陈泊峤,心中暗叹道。 刘秉忠也不清楚魏国公怎么想的,敢算计那位爷? 要知道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 不过,作为一个看客,这出戏码还是极为有趣的! “陈宴呢!” 被裴西楼嘲弄的陈通渊回过神来,看向陈泊峤,脖颈青筋暴起,咆哮道:“泊峤,你告诉我,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会是你三哥故白!” 陈通渊心中火气在忍不住地滋生。 之前说得那叫一个信誓旦旦,还保证妥帖,让他这个父亲,只需配合着前来抓奸,将尘埃落定即可..... 结果,抓奸抓到的是他唯一的嫡子?! “孩...孩儿也不知晓啊!” “之前真是大哥,不知为何变成三哥了.....” 陈泊峤低下头,声音越说越没底气,竭力维持着战战兢兢的姿态。 就在陈通渊准备继续发难,劈头盖脸痛骂之时,众人的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哈切~” “是谁在念叨本督?” “这大晚上的,魏国公为何如此大的火气?” “是被捉奸在床了吗?” 衣衫穿戴整齐的陈宴,打着哈欠从门外,身后跟着朱异与红叶,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 只是字里行间,满是含沙射影与意有所指..... “陈....陈宴?!” 陈通渊循声望去,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逆子,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从后边出来了?!” 他都傻眼了。 按故白设计好的剧本,这孽障此时此刻,不应该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吗? 为何却是从外边来的? “本督在旁边江南岸吃酒,不慎有些醉意,就在隔壁开了间房休息......” “这不你们太吵了,就出来瞧瞧是怎么回事嘛!” 陈宴又长长打了个哈欠,好似真的很困一般,风轻云淡地回道。 “你!” 陈通渊瞅着这模样,有苦说不出,恨得咬牙切齿。 可陈宴却并未继续搭理他,目光移到了一旁嘴角含笑的裴西楼之上,明知故问道:“二舅哥,天色也不早了,你怎么也在此处呀?” 裴西楼闻言,将折扇轻轻合上,抬起手掌示意陈通渊与陈泊峤,玩味道:“这不有人说妹夫你,仗着武力强行掳了宁家小姐宁楚窈,酒后乱性嘛.....” “非得让咱们裴氏派人来看看!” “果真没有白来.....” 说罢,余光瞥了眼床榻之上。 在陈宴出现的那一刻,裴西楼就心知肚明,局肯定是魏国公父子设下的,但也肯定早就被他的好妹夫识破,给将计就计了! 他虽不知自家妹夫,想达成怎样的目的,但却极为配合地打起了助攻。 “武力掳人?” “酒后乱性?” “何人敢在天子脚下,如此肆意妄为?” 陈宴闻言,抬起手来,轻掩着嘴,满是错愕之色。旋即,快步走到床榻边上,震惊道:“呀!” “这胆大包天之徒,竟是本督三弟!” 说罢,踉跄着退后三步,夸张地捂住胸口。 莫名有种刻意的意外感。 “这逆子真是越来越会,装模作样了.....” “还与裴氏那小子一唱一和的!” 陈通渊将陈宴的神态,尽收眼底,又扫过裴西楼,心中怨毒道。 就这假的不能再假的表演,他怎会看不出是故意的呢? “少爷这演得还真是浮夸.....” 朱异在后边抱剑而立,在看完陈宴“拙劣的表演”后,径直将目光移到了陈通渊身上,心中暗笑道:“不过,魏国公的脸色,也是真的难看!” 那神态像是生吞了,几斤粪便一样恶心..... 论会戏耍人,还是得自家少爷。 有趣的紧啊! “你就是那宁家的宁楚窈吧?” 陈宴好似终于注意到了,床榻边上裹着被子,蜷缩在一角颤抖的女人,上下打量之后,似笑非笑道:“你俩这身上可没任何反抗痕迹,不像是被武力掳来的啊!” “我...我....” 宁楚窈被问得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紧紧攥着被子。 俨然一副心虚的模样。 她身上就算有伤痕,也只可能是那种事后,留下的痕迹..... “刘府尹!”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微微回头,喊道。 “在。”刘秉忠闻言,快步上前应道。 说着,近距离余光瞥了眼床榻上的宁楚窈。 眸中满是同情之色。 又有人要倒大霉咯..... 陈宴淡然一笑,问道:“你来告诉本督,按大周律法,未出阁女子与男人私通,是何罪责?” “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 刘秉忠略作思索,快速回道。 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男处以宫刑,女杖八十七!” “情况严重者,可处以极刑!” 刘秉忠好似一个没有感情的律法机器,将相关条款全部背了出来。 而且,声音极大,足以让房内所有人听清..... 陈宴阴着脸,严肃无比,抬手直接指向宁楚窈,呵斥道:“你二人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光天化日媾和,坏我大周风气!” “当从重处置!” 自小长在深闺之中的宁楚窈,先听着那律法,又感受这扑面而来的威势,顿时吓得方寸大乱,连忙解释,试图替自己开脱: “不!” “不是这样的!” “是陈家三郎告诉小女子说,有一个能够嫁入督主府的方法.....” “只要小女子配合,日后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小女子真没与他苟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床上啊!” 宁楚窈是真的慌了。 再也顾不得其他,前因后果全部倒了出来,将陈故白卖了个彻底。 “妹夫这一手高啊!” 裴西楼见状,心中忍不住夸赞一句后,余光瞥向床榻上依旧酣睡的家伙,吐槽道:“这陈家的蠢货,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怎么有胆量敢对妹夫出手的?” 对于陈故白的评价,裴西楼只有八个字: 不自量力。 蠢不自知。 算计谁不好,非要算计他妹夫?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闻闻这床榻上,这被褥上的味道,还敢矢口否认说没有?” 陈宴撇撇嘴,指了指泛着石楠花味道的床榻,看向宁楚窈,厉声道:“告诉本督,陈故白所说的方法是什么!” 第238章 魏国公,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他.....他说他会灌醉督主你!” 当寒光擦过脸颊的瞬间,宁楚窈睫毛上凝着的水珠终于坠下,在苍白的皮肤划出滚烫的痕迹,脱口而出。 接着像是已经彻底放弃抵抗,破罐子破摔一般,又继续道:“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就一定会娶我的!” “说不定还能是正妻.....” 宁楚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下唇被咬出紫痕,呜咽声卡在喉间。 泪水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斑驳,连带着身体也跟着抖成筛糠,沾着泪珠的睫毛不停颤动,却连闭眼逃避的勇气都没有。 陈故白的意图,被清晰无误地揭露了出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一群人“捉奸在床”,哪怕陈宴已经贵为督主,无论出于哪方面考虑,还是基于名声..... 都不得不娶这个女人! 只是此时此刻,宁楚窈心中那叫一个悔啊! 要是自己不贪心,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听得“正妻”二字,原本还在看热闹的裴西楼,顿时脸色突变,怒视宁徵,厉声道:“你们宁氏一族真是好家风啊!” “你宁大人更是教的一个好女儿呢!” “竟能恬不知耻到如此地步?” “还算计到我河东裴氏头上了?” 违背圣旨的后果,裴西楼是极其清楚的..... 站在大冢宰对立面的那两位老柱国,肯定会趁机发难! 无论是妹夫,还是他们裴氏一族,都会受到牵连! 倘若真让他们得逞了,自家的名声威望都会严重受损..... 而且,一个三流家族的女人,还要抢他妹妹的正妻之位? 还真是歹毒至极,又痴心妄想呢! “裴大人息怒!” 宁徵赶忙低头,躬身抱拳:“都是在下管教不严,太过纵容这逆女,才导致.....” 那一刻,宁徵在心中骂死了宁楚窈! 跟她娘一样都是废物,恐吓一下就什么都出来了..... 纵使没有伤痕,只要咬死了,都还有余地,自己也不会陷入这两难之中。结果,分明是好好的受害者变成这样了..... 只是宁徵还没说完,就被裴西楼怒气冲冲地打断:“裴某不想听这些废话!” “今夜之事,定会一五一十回去禀告于家父,以及各位叔伯!” 宁徵顿时头皮发麻,慌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裴大人,您千万不要如此啊,给下官留一条活路吧.....” 这件事要是传到了,裴氏那些位的耳中,自己一家就算是彻底完了。 再加上还有明镜司督主,极可能会家破人亡的.....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朝裴西楼按了按手,笑道:“二舅哥,你跑偏了,宁家最多就是个,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从犯野鸡,出主意的可是陈故白!” 说罢,目光落在了陈通渊的身上,似笑非笑道:“魏国公,是否该给出一个交代!” “这.....”陈通渊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 此次真的是,狐狸没打着,惹得一身骚..... “也罢,这当事人之一,还睡得正香呢.....” 陈宴并未继续为难陈通渊,眨了眨眼,笑道:“也得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红叶应声而动,径直上前,从腰间取出一根银针,猛地扎在了陈故白的合谷穴之上。 “唔.....” 手掌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刺激得陈故白睁开了眼,迷茫地望着周围,“我这是在哪儿?” “头怎么也这么晕?” “腰还那么酸?” 而且,身上还有某种运动过后,传来的阵阵精疲力尽感.....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三弟,本督的好三弟,你终于醒啦!” “啊!” 陈故白被吓了一激灵,眼神顷刻间强行聚焦,那种化成灰都认识的脸,映入眼帘,诧异道:“陈....陈宴?!” “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应该在.....” 言及于此,陈故白猛地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了,声音旋即戛然而止。 眉宇间却依旧是异常的困惑。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衣衫还会如此的整齐? “三弟,你要不看看,旁边睡着的是谁?” 陈宴淡然一笑,抬起手来,指了指角落里哭得我见犹怜的女人,提醒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再好好闻一闻,这床榻被褥上,是什么味道?” “宁楚窈?!” 陈故白顺着所指方向看去,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同谋者,诧异不已,“你...为什么是我?!” 陈故白分明记得,在江南岸的时候陈宴晕过去了,然后就把他送到这房间,让宁楚窈睡他..... 一切进行得无比顺利! 怎么好端端地变成了,自己与宁楚窈睡一起了??? 还发生了那样的事儿?! “三弟,别装傻了....” “你的这位同伙,在你醒过来之前,就已经什么都招了!”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别想着否认,后边这几位你精挑细选的抓奸之人,可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说着,陈宴侧开一个身位,露出后边被挡住的刘秉忠、裴西楼等人。 那酒壶是特制的,壶柄上有机关,按住就能倒出掺了慢性迷药与春药的酒..... 陈宴尽管从始至终,都未触碰过那酒壶,但其中的两种酒,却是由陈泊峤准备的。 他只是悄悄将那两种酒,调换了一下位置.... “啪!” “啊!” 陈通渊一个箭步上前,就甩出一记大耳瓜子,猝不及防的陈故白发出一声吃痛的惨叫。 疑惑地望向自己父亲。 “你这逆子!” 陈通渊怒不可遏,呵斥道:“真是有辱我魏国公府门风!” 局势到了这一步,陈通渊能做得就只有壮士断腕,弃车保帅.....“魏国公,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陈宴见状,轻轻朝红叶招了招手,示意她拦住陈通渊,又转头看向刘秉忠,问道:“刘府尹,你刚才说男女通奸,该如何处置来着?” “陈...阿宴,故白是你弟弟.....”陈通渊装不下去了,连忙改口,说道。 陈宴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国法面前,岂有私情一说?” “本督今日要是徇私了,往后执掌明镜司,还如何令世人信服?” 抑扬顿挫。 掷地有声。 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大公无私! 将陈通渊的话,堵了个彻彻底底.... “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 “男处以宫刑,女杖八十七!” “情况严重者,可处以极刑!” 刘秉忠面无表情,极为配合地再次重复。 “好!” 陈宴昂首,猛地一拍手,沉声道:“亲亲相隐,那就交于京兆府来全权处置吧.....” —— ps:穿越小课堂之利用穴位折磨篇。 在中医针灸中,不同穴位因所在部位、神经分布等因素,针刺时的痛感会有所差异。 1. 合谷穴:位于手背第1、2掌骨间,靠近第2掌骨桡侧中点。此处肌肉较薄,神经末梢丰富,针刺时痛感相对明显。 2. 攒竹穴:在眉头凹陷中,眶上切迹处。由于靠近眼眶,皮肤较薄,针刺时可能会有较强的酸胀感或痛感。 3. 太冲穴:位于足背第1、2跖骨间,跖骨底结合部前方凹陷中。此处组织致密,针刺时可能会有较明显的痛感。 4. 涌泉穴:在足底部,蜷足时足心最凹陷处。足底皮肤厚、神经末梢敏感,针刺时可能会有较强的刺激感。 5. 足三里穴:位于小腿外侧,犊鼻下3寸,胫骨前嵴外1横指处。虽然肌肉较丰厚,但因深层有神经分布,针刺时若刺激到神经,可能会有较明显的痛感。 若有遗漏之处,还请各位大佬补充。 第239章 少爷这一切是做给柱国旧部看的! 不是,你陈大督主原来也知道,什么叫亲亲相隐啊..........刘秉忠听到陈宴那义正辞严的鬼话,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脸上依旧是面不改色,当即应道:“遵命!” 旋即,转头朝门外朗声道:“来人啊!” 那一刻,刘秉忠是真的有点难绷..... 自家的案子,他办得还少? 也不知道一刀一个老表的是谁..... “在。” 跟随前来的京兆府吏员们,快步进门。 “陈故白私通宁家女,构陷明镜司督主.....” 刘秉忠没有任何停顿,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先施以宫刑,投入大狱关押一年半,再斩首示众!” 顿了顿,又扫了眼床榻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继续道:“宁氏楚窈,杖八十七,关押一年半!” “遵命。”京兆府官吏们颔首应道。 “刘府尹这判决,还真是有意思.....”裴西楼似笑非笑,心中暗道。 正常判罚,向来皆是择最重一项,施加刑罚。 结果,这位京兆府尹大人,却是直接叠加刑罚,最后玩够了再处死...... 主打一个纯折磨! 怎么看都像是给自家妹夫的投名状..... “爹,爹,救我啊!” 陈故白只觉胯下一凉,看向陈通渊,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焦急呼喊道:“孩儿不想受宫刑成阉人,更不想死啊!” 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能救自己的就只有老父亲了..... “爹,女儿的身子骨,别说仗八十七了,连二十都受不住.....” “求您替女儿想想办法吧!” 宁楚窈哭得双眼红肿,呜咽着望向宁徵。 仗八十七,足以将她活活打死了..... 一想到那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有过程中的痛苦,宁楚窈就满是恐惧..... “故白莫怕!”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饶有兴致地看向陈故白,轻轻按了按手,安抚道:“为兄明镜司有手法一流的匠人,那割得叫干净利落,连根切断,不会有太多痛苦的......” 明镜司有没有擅长格叽的匠人,其实陈大督主真不知道..... 但有擅长乱弹琴的绣衣使者!保管让陈故白同志宾至如归! 陈通渊上前,拦在京兆府的吏员面前,望向陈宴,打起了感情牌:“陈...阿宴,故白是你弟弟,亲弟弟啊!” “你就不能高抬贵手,饶恕他这一次吗?” 那个亲字,咬字极重。 好似在刻意凸显什么..... “魏国公,本督知你爱子心切.....”陈宴见状,语重心长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可你的宝贝儿子,犯得是国法,本督刚才已经跟你说清楚了!” 俨然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 “陈宴,你这次想要什么?” 陈通渊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开口道:“就直接说吧,别拐弯抹角了.....” 经过此前那么多事,陈通渊对如今的脾气秉性,早已门清了,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他就是要敲诈! 大不了花钱消灾得了! “魏国公,听你这意思,是要当众贿赂本督?” 可陈宴这一次的反应,却是出乎了意料,先是一诧,旋即将声调提高,振振有词道:“将本督当成什么人了!” “本督两袖清风,光明磊落,岂能收受你的贿赂,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说着,同时抬起手来,径直指向陈通渊。 一副质问的姿态。 好似对这种行径,极为的愤怒般。 “魏国公,你今日此举,裴某会向御史台参你一本的!” 裴西楼接过话茬,适时补刀道。 尽管不知妹夫究竟想达成怎样的目的,但作为舅哥,那是一定要帮帮场子的...... “你....你们.....!” 陈通渊看着这一幕,着实是气笑了。 怎么好意思说得出来的? 你陈宴收得还少? 两袖清风?光明磊落?真是恬不知耻! 还有一个帮腔作势的..... 红叶用手肘,顶了顶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朱异,用唇语无声问道:“他怎么一点都不脸红?” “咱家少爷脸皮厚呗!”朱异耸耸肩,用唇语无声回道。 对少爷的这些操作,他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魏国公,你乃朝廷重臣,当大义灭亲,为世人做出表率才对!” 陈宴昂首,看向陈通渊,大义凛然地朗声道。 顿了顿,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反正死这么一个儿子,不还有的是儿子嘛.......” 说得那叫一个风轻云淡。 “别扯那些冠冕堂皇的屁话......” “真就没有一点,可以转圜的余地?” 陈通渊听不下去了,什么叫死一个,不还有的是吗? 吃的是灯草灰,放的是轻巧屁。 合着杀得不是你的嫡子,你不心疼是吧? “你要保下陈故白的性命呢,其实也不是不行.....”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似笑非笑,玩味道。 “别卖关子,你到底想怎么样,就直说吧!”陈通渊就知道这孽障是要开价的,之所以前面扯那些屁话,不过是为了坐地起价,催促道。 “故白是本督的弟弟,本督可以不跟他计较.....” 陈宴扫了眼床榻上颤抖的陈故白,笑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私通女子,乃是重罪!” “除非,他将她娶了......” 说着,抬起手来,径直指向了角落里的那个女人。 “让陈故白娶我?” “嫁入魏国公府也不错.....” 被指到的宁楚窈闻言,露出一抹窃喜之色,心中暗自盘算道。 无论是嫁给陈大郎,还是陈三郎,都是她高攀了..... 免于杖责,还能高嫁国公府,怎么看都是赚的! “父亲,我不想娶宁楚窈.....”陈故白余光瞥了眼兴奋的宁楚窈,沉声道。 除了容貌身段尚可外,这女人的家世门第都配不上自己.... 他陈故白要娶也得娶六姓女为妻啊! “啪!” 只是话还未说完,陈通渊的巴掌就先到了,骂道:“拎不清轻重的东西,现在哪儿有你选择的地步?” 还挑三拣四? 不娶就是个死,还是先成阉人,再处以极刑..... 顿了顿,转头看向被天降馅饼,砸的有些发晕的宁徵,问道:“宁大人,可愿同意这桩婚事?” “同意同意!” 宁徵两眼放光,连一丁点犹豫都没有,满口答应。 以宁氏在长安的地位,想与魏国公府结亲,那无异于痴人说梦,哪怕是嫁女为妾,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 现在这天赐的机会,又怎能不抓住呢? “哈哈哈哈!” “那就早些订下婚期吧....” 陈宴开怀大笑,朝陈故白抱拳,拱了拱手,“为兄就恭贺三弟觅得佳妇了!” “你!”陈故白双目怒视,咬牙切齿。 杀人还要诛心啊! ~~~~ 夜。 返回督主府途中。 陈宴欣赏着那轮圆月,吩咐道:“朱异,将陈故白所为之事,让游显一五一十散布出去!” “再去新都侯府,递上我明日的拜帖!” 朱异一怔,疑惑道:“少爷,你这大婚在即,还要去拜访新都侯?” 这新都侯不是别人,正是此前随陈宴泾州剿匪的王雄之父,老爷子麾下十二大将军之一,王铮。 “你猜错少爷我为何要对陈故白,将计就计,还特地手下留情,放了他一马?”陈宴似笑非笑,反问道。 真以为陈某人是心慈手软,兄弟情深? 红叶眨了眨眼,开口道:“少爷这一切是做给柱国旧部看的!” 第240章 请教马槊?邀请一同祭拜祖父的灵位! 翌日。 新都侯府。 金风掠过朱漆角门,将侯府后花园染作斑斓画卷。 荷塘残叶垂首,暗红的茎秆间漂浮着零星莲蓬,水面倒映着褪色的朱廊,偶有几片银杏叶打着旋儿坠入,惊散了游鱼拖曳的涟漪。 沿鹅卵石小径徐行,墙角的金桂开得正好,细碎的黄花缀满枝头,甜香裹着薄雾沁入肺腑。 转过太湖石堆砌的月洞门,忽见一片枫林烧透半面粉墙,霜红的枫叶与黛瓦相映,廊下晾晒的柿饼在光影间明灭,恍若散落的灯笼。 “王兄,你说这老爷子这嫡孙,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来拜访你呢?” 豆卢苌与王铮对坐于石桌前,抿了一口碗中茶后,笑问道。 豆卢苌,豆卢翎之父,永昌侯,昔日陈老爷子麾下,十二大将军之一。 “你可是问了一个好问题.....” 王铮轻捏胡须,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道:“本侯也想知晓,这位大冢宰身边的红人,新任明镜司督主,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尽管两人说是那么说,可对于陈宴的大概意图,早已是心照不宣了..... 不然,豆卢翎此时此刻,也不可能出现在新都侯府..... “老爷,明镜司陈督主到了!” 侯府管家走上前来,恭敬通报道。 “你看,这一说他,他就来了.....” 王铮抬手指了指,笑道:“速速有请!” 旋即,又补充道:“让阿雄前去相迎.....” 王雄,王家嫡长子,侯府世子,让他去接既是给足面子,不敢慢待,又是释放了某种信号..... 庭院中。 “王兄,好久不见啊!” 陈宴远远就看见了,前来相迎的王雄,抱拳道。 “陈兄,别来无恙!” 王雄笑得极为开心,拱了拱手,说道:“恭喜你升任督主!” “王兄不也升奉骑都尉了吗?”陈宴挑了挑眉,笑道。 “咱们待会再叙旧.....” 王雄想起父亲与世叔还在等待,开口道:“这边请!”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后花园。 “王世伯,豆卢世伯!” 陈宴驻足于石桌旁,面向王铮与豆卢苌,持后辈礼,恭敬道。 “陈督主!”两人回道。 “两位世伯这称呼,可就太过见外了.....” 陈宴摇头,和煦一笑,说道:“侄儿是晚辈,唤名字就好!” 豆卢翎上下打量着陈宴,与王雄相视一眼后,不由地点头,感慨道:“阿宴,如今的你,还真是脱胎换骨了!” 说着,指尖轻点石桌边上的位置,示意其坐下。 面前这个许久未见的年轻人,给他们二人的观感,与曾经是大不一样了...... 或许真如坊间传闻那般,这个自幼就没了母亲的孩子,一直在藏拙,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豆卢世伯谬赞了!” 陈宴顺势坐在了石桌旁,笑道:“侄儿再如何改变,那也依旧是老爷子的孙儿.....”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陈宴在表明态度,以及点出那个如今很少,被世人提及的身份..... “哈哈,没错!” 王铮大笑,注视着陈宴,也懒得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道:“阿宴今日前来拜访是....?” “祖父在世时常常夸赞,王世伯之马槊乃当世无双!” 陈宴不慌不忙,站起身来,朝王铮躬身一拜,朗声道:“侄儿特前来请教!” “还望世伯不吝赐教!” 陈某人挑这个时间过来,其中目的毋庸置疑有很多..... 但一部分原因,真是为了精进马槊! 毕竟,来都来了,能与马槊大师学些东西,也是大有裨益的.... “老爷子真是如此说的?!” 王铮一惊,嘴角止不住上扬,笑道:“阿宴都亲自上门来学了,世伯又怎能不倾囊相授呢?” 不怪王铮笑得这么不值钱。 那可是他们的老大哥,老领导的夸赞啊!如今从老爷子嫡孙的口中说出来,更是一种莫大的认可! “那就多谢世伯了!”陈宴颔首,谢道。 王铮派人去取来了马槊,开口道:“来,咱们从最基本的握姿与姿势讲起.....” “好。”陈宴点头,聚精会神地盯着。 旁侧的王雄,亦是不敢有任何的走神,这可是他父亲的亲自教授啊!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王铮直接用马槊做起了示范。 握持:双手握柄,右手在前(靠近槊头)控制方向,左手在后发力,柄尾抵于腋下或肘窝,形成稳定支撑。 姿势:骑兵骑行时,槊身斜向前上方,保持矛头朝前,便于随时突刺或格挡,同时减少骑行阻力。 在让陈宴尝试,并纠正一些细节后,王铮又兴致勃勃地继续道:“接下来,咱们再来讲讲,马槊的主要运用方式.....” 突刺(主要攻击方式):利用战马冲锋的冲击力,将槊头对准敌人躯干、盔甲缝隙等薄弱处,瞬间发力前推,借助惯性刺穿目标,类似“长枪冲刺”。 横扫与劈砍:当突刺未中或需应对集群敌人时,以腰部为轴转动身体,带动槊身横向挥扫,攻击敌人颈部、马匹等部位; 劈砍则用于自上而下击打敌人头部或肩部,需手臂与腰部协同发力,但因槊头较重,劈砍频率低于突刺。 格挡与防御: 面对敌方兵器(如刀、剑)攻击时,用槊身中段或靠近矛头的部位横向格挡,借长柄优势推开敌方兵器,同时调整姿势准备反击。 王铮正欲继续讲解,似是想到了什么,摆手笑道:“至于这战术配合,恐怕阿宴都不在世伯之下了,就不多赘言.....” 无论是秦州戡乱,还是泾州剿匪,无不昭示着,战术配合早已被面前这孩子,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世伯这是折煞侄儿了!” 陈宴握着马槊,满脸堆笑,开口道:“侄儿年轻,要向两位世伯学得东西,还有很多!” “你这孩子真是会说话!” 王铮被哄得极为开心,抬手指了指陈宴,又叮嘱道:“记住马槊的八字核心技法:以马为势,以槊为锋!” 王铮可算是理解大冢宰,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了..... 小嘴跟抹了蜜一样,又有格外突出的能力,换作哪个长辈能不喜欢呢? “是。”陈宴颔首,将八字真言牢牢记在了心头。 “说再多也不如现场练练.....” 王铮径直将手中的马槊,丢给了王雄,喊道:“阿雄,过来陪阿宴练练手!” “是。” 王雄应了一声,当即与陈宴去到空旷处,又命府中亲兵,取来盔甲战马还有未开刃的马槊。“王兄,那咱俩这就开始吧?”陈宴已是摩拳擦掌,笑道。 “陈兄我可是不会留手的哦!”王雄眸中绽放着精光,一直想与他过过招来着。 旋即,两人战作一团。 “豆卢,你看他的容貌,是不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老爷子.....”王铮眺望着那边,端起茶碗轻轻抿了抿,感慨道。 日光照耀下,战马上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与记忆中的脸庞,不由地重叠在了一起..... “何止是容貌像?” 豆卢苌呼出一口浊气,目不斜视地望着陈宴,叹道:“他的英武,他的用兵,皆是一脉相承!” “心性与手段,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自泾州归来后,豆卢翎已经快将陈宴夸上天了..... 尤其是那一手,因势利导,借用内鬼来传递消息,引贼入套的神来之笔。 “是啊,对比之下,老爷子的那几个儿子,孙儿,真的是一坨狗屎......” 王铮撇撇嘴,轻哼一声,嫌弃道:“也就会窝里斗,还玩不过人家!” 字里行间,皆是瞧不上。 对于陈通渊等人,王铮的评价很简单: 扶不上墙的烂泥! 尤其昨夜陈故白的行径,更是令人不齿..... 站队这样一方,别说考虑前途了,恐怕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内耗之中! “看来王兄已经做出选择了.....”豆卢苌意味深长道。 “豆卢,你不也是吗?”王铮眉头一挑,反问道。 两人相视一眼,开怀大笑:“哈哈哈哈!” “多谢世伯的教授!” 陈宴大汗淋漓的回来,朝王铮抱拳,感谢道:“侄儿受益匪浅!” “有用就好.....” 王铮按了按手,笑眯眯地问道:“阿宴,你这大婚在即,百忙之中前来登门,应该不只是为了请教马槊,这么简单吧?” “什么都瞒不过世伯!” “侄儿是还有一件事.....” 陈宴点头,并未否认,淡然一笑,郑重道:“想请诸位世伯,在大婚之前,前去侄儿府上,一同祭拜祖父的灵位!” 第241章 王铮与豆卢苌的选择 “去你的府上,一同祭拜老爷子的灵位?” 王铮与豆卢苌听到这话,眸中几乎是同时闪过复杂的异色,异口同声问道。 他二人早就听说,老爷子的灵位到了督主府,还是陈通渊亲自送到陈宴手上的..... 而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这恐怕并非是一场普通的祭拜,而是要向外界传递某种zz信号..... 至于是什么,王与豆卢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正是。” 陈宴捂住胸口,声情并茂道:“祖父生前对侄儿这个嫡孙,倾尽了心血,又怎能不告知于他老人家呢?” 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的感人..... “是应该的....” 王铮点头,对陈宴愈发认可,叹道:“阿宴有心了,老爷子那些年没有白疼你!” “是啊,老爷子倘若知晓,阿宴你如今这般优秀.....” 豆卢苌亦是感慨,附和道:“也当含笑九泉了!” 手段、心性、城府、能力、天赋,皆是不缺,行事恩怨分明,还对自己人重情重义,不吝钱财..... 一切在长安都是有口皆碑的。 有这样的嫡孙,谁家会不羡慕呢? 唯一遗憾的是,老爷子生前未能亲眼见到,嫡孙如今取得的成就! 而未来,他只会站得更高..... “两位世伯,也是许久未见祖父了吧?” “可愿同祭?”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目光凛然,注视着二人,再次诚挚地发出邀请。 不过,这看似是在问祭拜,却问得并不仅是祭拜..... “当然,世伯一定前往!”王铮昂首,没有丝毫犹豫地给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肯定答复。 “世伯也往,去与老爷子好好喝一杯.....” 豆卢翎轻捏胡须,紧随其后地给出了同样的答复。 成了..........陈宴听着两人的表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徐徐起身,退后三步,持晚辈礼,朝王与豆卢躬身作揖,“那小侄就在府中,恭候两位世伯的大驾了!” 尽管陈宴已经在竭力克制,却依旧难掩激动兴奋之色。 布局这么久,终究顺利地迈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好。” 王铮上前,伸手托起了陈宴,轻拍他的肩膀,笑道:“阿宴,听阿雄说你可是海量,咱们伯侄之间,可还从未喝过呢!” “是啊,我家阿翎也是如此说的....”豆卢苌笑了笑,附和道,“咱们今日怎么说,也得好好喝一杯吧?” “两位世伯都这么说了,小侄敢不从命?” 陈宴淡然一笑,抱拳道:“定当一醉方休!” 喝酒是联络感情最好的方式。 哪怕这俩军侯,在长安是出了名的能喝,陈宴也是无惧的。 反正身上常备有云汐准备的醒酒药..... ~~~~ 鎏金缠枝莲纹食盒层层打开,侯府正厅的八仙桌上霎时腾起袅袅热气。 最中央是白玉雕成的九转玲珑盅,盅内佛跳墙汤汁浓稠如琥珀,海参、鱼翅在乳白高汤中若隐若现,氤氲着陈年花雕的醇香。 左侧青瓷大盘盛着凤凰涅槃,整鸡披挂金红脆皮,腹中填塞的莲子、草菇吸饱肉汁,衬着三茎翡翠般的菜心,恰似凤羽生辉。 右侧的龙门戏水最是精巧——炸得金黄酥脆的鲤鱼昂首摆尾,浇淋着琥珀色的糖醋汁,盘边糖丝拉出丈许长的虹桥。 青铜冰鉴中沉着两坛佳酿,一坛是三十年女儿红,坛口封泥刚启便涌出醇厚酒香;一坛梨花白盛在夜光杯里,酒液清冽如融雪。 “两位世伯,小侄先敬您二位一杯!” 陈宴端起酒杯,面向王铮与豆卢苌,开口道。“来,干了!” 桌上的其余四人,亦是举起了酒杯,碰在了一起。 在上菜以前,豆卢苌特意命人回府,将豆卢翎叫了过来,一同参加这个家宴。 那大坛女儿红见底后,王铮脸色泛起了红色,有些微醺,握住陈宴的手,说道:“阿宴,我家阿雄不成器,日后还望你多多提携才是!” “我家阿翎也是,日后少不得你的照拂!”豆卢苌有样学样,抬手指了指,沉声道。 “两位世伯说得哪里话?” 陈宴反手握住王铮的手,淡然一笑,开口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小侄与阿雄、阿翎乃是从战场上,浴血奋战活下来的生死兄弟,过命的交情.....” “自当勠力同心,互相扶持!” 王铮点头,嘴角含笑,对这回答很是满意,朗声道:“没错,很对,你们之间就该如此!” 陈宴对自己人是什么样的,看看明镜司那些家伙,就再清楚不过了...... 有钱有名有利有高升! 有了他的承诺,嫡子与家族未来的前途,是不用担心了..... “来,你们兄弟三人,同饮一杯!”豆卢苌抬手,看向桌上的三个年轻人,朗声道。 “大哥,兄弟我敬你!” 王雄与豆卢翎相视一眼,极为默契地改口,端起了酒杯。 “一切都在酒里了!”陈宴淡然一笑,碰了上去。 “干!” 三人也不含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又是一坛女儿红见底,陈宴吃了块糖醋鲤鱼压酒,问道:“两位世伯,你们家中应该还有,不少未出仕的子弟吧?” “阿宴,你这话是何意?”王铮若有所思,问道。 尽管酒精迟滞了大脑,但无论是王铮,还是豆卢苌,都隐约间品出了那言外之意..... “这些子弟埋没家中太过可惜,还请两位世伯拟一份名单给小侄......”“小侄好上呈大冢宰,择贤提拔!” 陈宴眉头一挑,抿唇轻笑,义正辞严道。 这是在送人情,亦是陈某人在扩充自己的势力..... 王家、豆卢家既已决定站队,那他们子侄,就可成为他权力的触角。 这孩子是真会来事啊.........王铮与豆卢苌心中,几乎是同时冒出了这句感慨,两人抱拳道:“那就有劳贤侄了!” 对于这个提议,他们没有任何的拒绝的理由。 家中子弟出仕越多,站得位置越高,家族就会越昌盛..... 陈宴将两人的酒杯满上,朗声笑道:“为朝廷选贤举能,乃是小侄身为大周臣子,应尽的义务!” ~~~~ 翌日。 督主府。 贺若弼领着亲兵自外而来,远远就瞧见了院中,刚到不久的王铮、豆卢苌二人,朗声道:“王兄,豆卢兄,你二位来得还真是早啊!” “祭拜老爷子,岂能晚到?”王铮单手背于身后,环视着府中环境,回道。 “你不也来得挺早的吗?”豆卢苌眉头轻挑,反问道。 “哈哈哈哈!” 三人心照不宣,同时放声大笑。 最后到场的梁观,目光扫过前后脚来得五人,感慨道:“没想到咱们六人再次齐聚,会是在这里,在这种场合之下.....” “阿观,你居然也前来了?”封蘅闻言,朝他挤眉弄眼,调侃道,“你与魏国公的私交,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 这魏国公不是别人,正是陈通渊。 梁观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沉声道:“个人交情与家族未来相比,孰轻孰重,我梁观还是拎得清的!” 就在封蘅打算,再打趣几句之时,澹台明月走上前来,朝六人施施然行礼,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卑不亢道:“诸位侯爷这边请!” “我家少爷已在祠堂恭候!” 第242章 从始至终要的都是,陈虎留下的人脉..... 祠堂坐落在府中最幽深的正北隅。 三进青砖黛瓦的院落被苍劲的古柏环绕,门前一对半人高的青铜香炉常年飘着青烟。 踏入朱漆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刻着“世笃忠贞”四个镏金大字的匾额。 两侧廊柱上悬着黑底金字的楹联,上联“祖德流芳思木本”,下联“宗功浩大想水源”,笔力苍劲,透着庄重肃穆之气。 正厅中央供奉着三尺高的紫檀木神龛,龛内整齐排列着历代先祖的牌位,最高处是陈老爷子的鎏金牌位。 边缘雕刻着海水江崖纹,牌位前的青铜香炉里插着三炷檀香,轻烟袅袅直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朦胧的轨迹。 神龛前的供桌上,摆着成套的青花缠枝莲纹祭器,里面盛着刚上供的三牲祭品与时新瓜果,两只鎏金烛台点燃着粗大的白烛,烛火摇曳间,映得牌位上的金字忽明忽暗。 “这是老爷子曾经的金甲、兵刃、印信.....” 各自的亲兵们,留在了外边,六人则在澹台明月的引领下,走进了祠堂之中,就注意到了东侧墙面,以整面紫檀木为底,镶嵌的老柱国旧物,心中不由地喃喃道: “还真如外界传闻那般,陈通渊什么都给了!” 那柄鎏金盘龙槊,槊身长达一丈二,槊杆上缠绕的赤铜龙纹因岁月摩挲而泛着温润光泽。 那副铁胎弓,弓弦虽已由牛筋化为暗褐色,弓身却依然紧绷,弓臂上雕刻的白虎图腾栩栩如生。 ...... 当老爷子的灵牌与旧物,一一映入眼帘之际,他们进一步深刻认识到了,陈通渊的废物程度。 “见过诸位世伯!” 早已等候在祠堂中的陈宴,朝入内的六人,躬身行礼。 “阿宴无需多礼!”王铮快步上前,伸手托住了陈宴。 “祖父,您看看,您昔日的旧部,都来探望您了.....” 陈宴转身,面向陈老爷子的灵牌,抬起手来,指尖从左到右扫过,朗声道:“他们心中无一不记挂着您呢!” 王铮、豆卢苌等人,亦是齐齐注目着老领导的牌位。 “还请诸位世伯,随小侄一同为祖父上香!”陈宴开口道。 “嗯。”六人齐声应道。 “祖父,我今日终于将他们,再次凝在了一起.....” 陈宴接过澹台明月递来的三柱清香,率先走到灵牌前,目光深邃,连连三拜,心中暗道:“没有让您昔日辛苦打下的势力,沦为一盘散沙,没有让您所做的一切,付诸于东流!” “您在天上瞧好了,陈氏一族会在我的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那一刻,陈宴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筹谋如此之久,终于功成,却依旧还是远远不够的! 赵虔与独孤昭还在,就仍然有倾覆之危..... “老爷子,你这嫡孙,可不是一般的出类拔萃.....” 王铮接过澹台明月递来的三柱清香,紧随其后上前,余光瞥了眼陈宴,望向灵牌,不由地在心中叹道:“那手腕那心性那城府,是出乎意料的厉害!” 不仅是老爷子后继有人,他们也再次有了主心骨..... 王铮相信,在老爷子嫡孙的带领下,他们六家将永享富贵! 豆卢翎、封蘅、梁观等人,亦是接连挨个上香。 陈宴转过身来,面向众人,酝酿着情绪,开口道:“诸位,当着祖父的面,小侄有几句心里话,想同世伯们讲.....” 顿了顿,又继续道:“祖父是已仙逝了,但他老人家曾经与诸位的那份情谊,应该延续下去!” 图穷匕见。 很显然,这才是陈宴组织这场祭拜的真正目的..... “阿宴说得没错!” 王铮闻言,当即站出来帮腔:“那份情谊,那份生死之交,不能断在了咱们手中!” “否则,日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老爷子?” 说到激动之处,王铮抬起手来,径直指向了高处的灵牌。 “是啊!” “老爷子是走了,但他的嫡孙还在.....” 豆卢苌昂首,附和道。 顿了顿,又反问道:“咱们这些人之中,谁没受过老爷子的恩惠与提拔?” 豆卢苌的话,直接将问题上了一个高度.....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那份恩情要报报之于陈宴。 “的确,要是人走茶凉,忘恩负义,那与畜生何异呢?”贺若弼点头,颇为认同。“老爷子,我封蘅以前听你的,今后唯阿宴之命是从!” 封蘅理了理衣衫,先是朝老爷子一拜,又朝陈宴一拜,沉声道:“纵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有了三人的表态,另外的三人也不再迟疑,哪怕是梁观也在最后,当着老爷子灵牌的面宣誓效忠。 “世伯们言重了!” “小侄何德何能啊!” 陈宴见状,顿时影帝上身,那诚惶诚恐之态,被信手拈来。 “阿宴你当得起!” 王铮将手搭在陈宴肩上,郑重其事道:“我等相信你,老爷子也相信你!” 豆卢苌等五人亦是接连附和。 陈宴在一阵为难纠结后,好似终于下定决心般,沉声道:“承蒙诸位世伯厚爱!” “小侄也当着祖父的面表个态,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但凡任何好处,我陈宴绝不会一人独享!” ~~~~ 晋王府。 书房。 宇文沪正看着宇文泽批阅的公务,公羊恢自外匆匆而来,言简意赅地汇报道:“大冢宰,陈老柱国的旧部,今日在督主府中,一同祭拜老柱国!” “祭拜老柱国?” “在阿兄的府中?” 站在一旁的宇文泽,听到公羊恢的话,不由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嗯。” 宇文沪闻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宇文泽,问道:“阿泽,你可知晓你阿兄,为何对魏国公多加打压,却保持了极大的克制,一直没有下死手吗?” 杀了陈开元,杀了陈稚芸,唯独留着最憎恶他,最恨不得他去死的魏国公陈通渊..... “阿兄绝不可能,是因为心慈手软!” 宇文泽略作思索,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猜测道:“莫非是为了陈老柱国的......?” 跟在阿兄身边经历了那么多,宇文泽又怎会不清楚他的脾气秉性呢? 那奉行的是道德可以有遗憾,生命不能有隐患..... 主打一个斩尽杀绝,心狠手辣! 再结合聚集旧部,祭拜老柱国这事儿..... “你这孩子这些日子,没白跟在你阿兄身边!” 宇文沪满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道:“阿宴从始至终要的都是,陈虎留下的人脉.....” “要全盘接手他祖父,留下的一切!” 身为八柱国之一的陈虎,留下的遗产,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那魏国公的爵位吗? 是国公府中的万贯家财吗? 都不是! 或者准确来说,那皆是其次的..... 真正重要的是,陈虎经营那么多年的zz资源、人脉关系! 这些无形的东西,才是最有价值的! 要知道“继承”,远比亲手去打造,来得轻松太多..... “阿兄还真是深谋远虑!”宇文泽一怔,忍不住叹道。 好大的一盘棋。 他怎么也没想到,你们这就开始布局了...... 宇文沪转动玉扳指,开口道:“你阿兄曾跟为父说过一句话,人事即政治!” 顿了顿,又叮嘱道:“阿泽,你要牢牢记在心头!” 宇文泽颔首:“孩儿明白。” 宇文沪望向窗外,随风摇摆的竹林。 当初天牢死狱中的承诺,他终是完美兑现! 柱国旧部归心..... 收陈家兵权...... 接下来,上蹿下跳的魏国公陈通渊,就没有了任何存在的价值! 第243章 仁孝?他陈宴能跟这两个字沾边? 魏国公府。 书房。 “齐迁,你说什么?!” “这消息可属实?!” 陈通渊听完自家幕僚的汇报后,神色骤变,铁青无比,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求证道。 那脸上写满了震惊.... “老爷,此消息千真万确!” “都已经传遍长安了.....” 齐迁躬着身子,点点头,给出了确定的答复。 顿了顿,又继续道:“长安百姓都在赞颂陈督主仁孝,赞颂那六位将军忠义......” 显而易见,这汇报的消息,正是王铮等六人同陈宴一起,在督主府祭拜老爷子一事。 而齐迁觉得,这消息能传出来,传得如此之广,并掀起那么大的舆论,那背后大概率有一只手,在推波助澜..... “仁孝?” “他陈宴能跟这两个字沾边?” 陈通渊听乐了,扯着嘴角,忍不住骂道:“一群不开眼还没脑子的愚民!” 手上沾至亲之血最多,不敬父亲的孽障,能被称为仁孝?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爷,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齐迁见状,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说罢,余光轻瞥打量着陈通渊的神色。 也不知自家主子,是不是气昏头了,现在已经抓不住重点了..... 毕竟,祭拜已经发生,无法改变,当下该思索的是应对之策。 “完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陈通渊骤然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精气神好似遭受了重创。 刚进门目睹这一幕的陈故白,看得不明所以,上前问道:“爹,什么完了?” 陈通渊却没有任何的反应。陈故白无奈之下,只得转头看向齐迁,再次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明白,究竟是何等恶讯,能将自己父亲打击到这个地步..... “想必三少爷还不知道,今日老柱国的六位旧部,齐聚督主府,一同祭拜了老柱国!”齐迁略作措辞,将重点组合,快速回道。 “祭拜祖父?” “那又如何了?” 陈故白眉头微皱,愈发疑惑:“我爹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祭拜就祭拜了呗..... 灵位不本就在陈宴的手上吗?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原本目光涣散的陈通渊,听到这话,猛地回过神来,抬手指向愚不可及的儿子,骂道:“就你这脑子,拿什么去跟陈宴斗!” “还敢设局去算计他?” 那一刻,陈通渊深刻意识到了,陈故白那不可救药的蠢! 甚至,比自己都还不如..... 他陈通渊再草包,再庸碌,好歹也能瞧出其中利害吧? 孟绾一究竟生了个啥儿子! “爹,孩儿说错什么了吗?” 陈故白一头雾水,只觉格外委屈,问道:“你干嘛骂我呀?” 齐迁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三少爷,倘若是一两位柱国旧部,或许可以解释为祭拜.....” 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严肃,又继续道:“但六位齐聚,那就是站队了!” “你说什么?!” “那祖父的旧部,都全部倒向陈宴了?!” “那他岂不是如虎添翼了?!” 陈故白的眼底瞬间掀起惊涛,墨色瞳孔剧烈收缩,像是被惊雷劈中般,猛地后退半步,腰间玉佩撞在身后博古架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六位叔伯的站队,必将让本就强大势力的陈宴,变得更加强大。 “何止如此.....” 陈通渊摇头,叹了口气,苦笑道:“在王铮他们选择陈宴的那一刻,咱们魏国公府上下,就没有了任何价值!”说罢,好似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 “爹,您这...这是何意?”陈故白问道。 不妙的预感,开始疯狂在心头升腾.... “赵老柱国愿意庇护我们,是因为打算拉拢你祖父曾经的旧部.....”陈通渊轻抚额头,字里行间皆是无奈。 纵使再草包再庸碌,他陈通渊又怎会看不出,赵虔的意图呢? 利用陈虎嫡子,现任魏国公的身份,将柱国旧部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 现在最后的价值也没了。 空剩下魏国公的头衔与爵位,属于是彻头彻尾的可有可无了! 陈故白闻言,瞪大了双眼,倒吸一口凉气,恐惧道:“那咱们岂非彻底成了,陈宴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可以对咱们的生死,予取予求!” 饶是陈故白再愚蠢,也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弃子。 无用的弃子。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梁观,都选择了陈宴呢!” 陈通渊咬牙,一拳重重砸在了身前木桌上,歇斯底里咆哮。 声音中是不甘不忿不服..... 发泄过后,陈通渊的眸中闪过一抹阴鸷。 他要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 裴府。 大婚前夜。 铜镜前的鎏金烛台燃着两对红烛,将菱花镜映得透亮。 裴岁晚端坐于雕花妆台前,侍女们轻手轻脚地为她挽起乌黑的发鬓。 为首的掌梳姑姑手持象牙梳,将发丝理得顺滑如瀑,先取三分之一发量在头顶挽成朵云髻,再用赤金镶玉的步摇固定,余下的青丝编成两股垂于肩侧,发尾系着小巧的珊瑚珠串。 妆台上摆满了精致的妆具,螺钿镶嵌的粉盒里盛着细腻的铅粉,侍女用羊毫粉扑轻蘸,从额头至下颌均匀敷开,衬得肌肤如凝脂般莹润。接着以青黛勾勒眉形,画出时下最流行的“远山眉”,眉峰轻挑如远山含黛。 画眼时,先用胭脂在眼皮晕染出淡淡的绯红,再以黑色眼线沿睫毛根部细细描摹,最后在眼角处点上一颗细小的珍珠靥,更添娇俏。 刚涂完唇脂的裴岁晚,似是想起了什么,吩咐道:“蓉儿,命人再去清点嫁妆.....” “不可有任何的遗漏!” “是,小姐!”伺候在一旁的贴身侍女蓉儿,连声应道,随即令人去清点。 妆毕,掌事嬷嬷捧来一面鎏金鸾鸟纹妆镜。 镜中的裴岁晚云鬓高耸,额间贴着精美的金箔花钿,两颊斜斜扫着胭脂。 朱唇微启时似有花瓣轻颤,一身藕荷色襦裙更衬得她身姿窈窕,全然是待嫁新娘的娇羞模样。 “岁晚,你这穿上红嫁衣,是真的好美啊!”闺中密友杜疏莹,忍不住夸赞道。 “是呀,堂姐这美得真是不可方物.....”裴风禾亦是点头附和,“怕是得迷死那陈督主!” “你俩就别拿我打趣了.....”裴岁晚轻抿红唇,略有几分娇羞,嗔道。 “哪有?” 杜疏莹轻抚上裴岁晚的肩,笑道:“能嫁于陈督主,还蒙陛下赐婚,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疏莹,你父亲不也在长安这些世家子弟中,给你挑选夫婿了吗?” 裴岁晚轻拍她的手,莞尔一笑,柔声道:“我可是听说,上门的媒人,都快将你府中的门槛,给踏破了.....” 杜疏莹露出一抹惆怅之色,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多是多,但没有哪一个是,比得上陈督主的.....” “无论是诗才相貌,还是能力官位.....” 杜疏莹说不羡慕裴岁晚是假的。 陈宴的每个方面,都符合她对梦中情郎的标准。 对比之下,那些前来提亲的世家公子,都是什么歪瓜裂枣? “堂姐,我听说你的夫婿,府中女人可不少....” 裴风禾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道:“每次出征归来,都会带回来好几个,还有不少大冢宰赏赐的歌伎舞姬.....” “还常去青楼勾栏之地......” “那又如何?” 裴岁晚美眸轻斜,不以为意,正色道:“我嫁过去即是当家主母,当有容人之量!” “一个合格的夫人,该做的不是给夫君添乱,而是做好贤内助,替夫君管好府中事务,令他没有后顾之忧!” 第244章 大婚与刺客 九月二十三。 金匮黄道,大吉,宜嫁娶。 陈宴骑在雪白骏马上,一身绯红圆领襕袍衬得他丰神俊朗,腰间蹀躞带上悬着金鱼袋,乌纱帽两侧的长脚随着马匹轻晃。 他身后跟着八名执金瓜斧的仆役,再往后是二十四抬的朱漆花轿,轿身雕着“鸾凤和鸣”纹样。 轿顶鎏金凤凰在朝阳下熠熠生辉,轿帘用双层红纱制成,隐约可见内里铺就的鸳鸯锦缎。 在接到新娘子后,队伍最前方的乐师们换了曲调,筚篥声转为悠扬的《霓裳曲》,横笛与羯鼓相和,节奏轻快喜庆。 抬嫁妆的小厮们排成两列,几十抬描金箱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有的箱笼顶盖掀开一角,露出里面叠得齐整的蜀锦绫罗;有的箱笼缝隙间透出金银器皿的光泽,隐约可见錾刻的缠枝莲纹。 最惹眼的是那几抬朱漆食盒,里面盛着“五子登科”“龙凤呈祥”的喜饼,香气随着队伍移动飘向街边。 沿途百姓簇拥在街道两侧,孩童们举着刚讨来的喜糖蹦跳追逐,老人们捻着胡须笑评嫁妆丰厚。 “这如此气派的阵仗,是哪家娶亲哪家嫁女呀?” 街右侧人群中,一个十五六岁,做乞丐打扮的少年,踮着脚尖张望。 “这都不知晓?” 离得最近的老人闻言,捏着胡须,笑道:“是明镜司督主陈宴大人,迎娶河东裴氏嫡女!” “多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你说得莫非是那位大周诗仙?”乞丐少年愣了愣神,诧异道。 河东裴氏嫡女是谁,他没听说过..... 但醉酒斗王谢的诗仙陈宴,却是如雷贯耳。 “哟,你这小乞丐还真挺有见识的,连着都知道....”老人一惊,颇有几分意外。 顿了顿,又继续道:“正是诗仙大人!” 旁侧围观的一摊主,笑呵呵道:“小乞丐,你就别在这儿杵着了.....” “快去那边吧!”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城西北的方向。 “为何?”乞丐少年不明所以,疑惑道。 可看这大叔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赶人呀.....“陈宴大人心善,趁这大婚之日布粥!” 那摊主昂首,满是敬仰之色,笑道:“要让全长安百姓一同沾沾喜气!” 显而易见,这是陈宴故意抄作业..... 恶心独孤昭与赵虔,是一方面的。 另一方面,是为了实惠于民,继续给自己积攒口碑,为日后发动群众打下坚实的基础。 毕竟,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还有粥喝?” 乞丐少年挠了挠头,顿时喜上眉梢,“陈宴大人真是大好人啊!” 说罢,连忙奔着西北方向,那布粥之处而去。 而街边的人群中,除了有围观看热闹沾喜气的百姓外,还有数十双狠厉的眸子,在目不转睛地窥视着..... “看到了吗?” “那骑在白马之上,一身大红袍,正春风得意的就是陈宴!” 青衫高大男子朝远处努努嘴,压低声音,朝左右开口道。 他的背上背着,一根由有粗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正是遮挡起来的兵刃。 “嗯。” 边上的蓝袍男子应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陈宴,沉声问道:“街道对面也已经就位,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前来行刺的,远不止他二人..... 隔着一条街的对面,同样也有,要得就是令陈宴左右不能相顾,大大增加成功率。 青山高大男子极为有耐心,平心静气道:“不急,等陈宴再靠近些,最好一击致命得手....唔!” 不过,他的话还未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仅剩下支吾声。 只见一根泛黑的细针,猝不及防地径直没入了,他的脖颈之中。 那黑色的是部分,是浸泡高浓度麻醉药染成的..... 蓝袍男子见状,心中直呼不妙,“大哥....唔!” 但在他正欲做出动作之际,一根黑色细针同样没入了其脖颈之中。 “唔唔唔!”随这二人一同前来,做平民打扮的刺客们,几乎在同一时间,被黑色细针夺取了性命。 与此同时,陈宴接亲途经的街道之上,同样的事情,在由绣衣使者不断上演。 “就这还想刺杀督主大人?” 元绉撇撇嘴,托着蓝袍男子的尸体,轻蔑一笑,吐槽道:“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格?” 言语之中,满是不屑。 “不要掉以轻心!” “速度清理干净后,赶紧回去.....” 尽管顺利收拾掉了这几个刺客,吴明彻却依旧没有松懈,沉声道。 “明白。” 元绉点头,收敛神色,应道:“督主的安危与大婚,才是重中之重!” 旋即,搀扶着尸体,当做他们一直还活着的样子,弄到了无人的街巷,以化尸粉处理。 在这些绣衣使者走后,隐于阁楼之上,目睹完全程的张遂,忍不住骂道:“一群蠢货!” “何止这被杀的,还有雇他们前来的,都是愚不可及的蠢货!” 晏清梧撇撇嘴,讥笑道:“陈宴那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护卫他的高手如云,沿途也必定严防死守,哪有那么容易得手的......” 显而易见,张遂与晏清梧二人,亦是受命前来刺杀的..... 却并未贸然动手。 因为他们清楚地知晓,新任明镜司督主的本事,更清楚刚才的那些事,不过是他手段的冰山一角! “不过,他防得再严实,也终归有百密一疏的地方.....” 张遂似笑非笑,玩味道:“观察了一路,那个漏洞他并未注意到!” “走吧....” 晏清梧合上手中的折扇,意味深长地笑道:“给这位算无遗策的陈大督主,送去一个大大的惊喜!” ~~~~ 督主府前。 朱漆照壁已被大红色的绸缎覆盖,壁面上用金线绣着的“囍”字足有一人高,在初升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两尊威武的石狮子脖颈上系着红绸花球,嘴里衔着的红绸带垂到台阶下,与台阶两侧每隔三步,便摆放的朱漆灯笼相映成趣。 一众好友兄弟下属,早已等候在了门外。 “可算是接回来了.....” 李璮远远望见那接亲队伍,叹道:“裴岁晚啊,长安第一才女,容貌称得上是沉鱼落雁,大哥好福气!” “赵国公给你订下的薛氏女,虽说才名比不上阿嫂,容貌却也是一等一的......”宇文泽闻言,开口道。 “那哪儿比得上,陛下给世子赐婚的独孤弥罗呀!”李璮挤眉弄眼,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调侃道。 宇文泽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咬牙道:“李璮,挖苦我很好玩是吧?” 说罢,强忍着想踹这个贱人的冲动。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下可不敢!” 李璮见好就收,当即转移起了话题,“咱们还是商量商量,待会怎么闹大哥的洞房吧?”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王雄、陶允轼等人的兴趣..... “压轿!” “请夫人下轿!” 在二十四抬的朱漆花轿停稳后,温润朗声喊道。 “就是现在....杀!” 轿帘微微扬起,隐匿在周围人群中的张遂,敏锐捕捉到时机已至,袖中暗器飞出,径直掷向陈宴。 “有刺客!” “快保护督主!” 朱异出手,轻松挡下了暗器,一众绣衣使者们将陈宴护住。 可张遂与晏清梧的突击目标,却并非是陈宴..... “不好,那俩刺客的目标,是夫人?!”朱异猛地恍然大悟。 张遂与晏清梧一左一右,朝花轿持剑刺去。 温润反应过来,疾驰而去,却落后了七八步之距:“完了,来不及了....” 第245章 她不是裴岁晚 七八步之距,看似没有多远..... 却是一步慢,步步慢,对于高手而言,可以完成很多事了。 “裴岁晚,去死吧!” “哈哈哈哈!” 张遂施展身法,极速向前而去,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大红花轿,忍不住大笑。 杀不了陈宴,难道还杀不了他即将过门的夫人吗? 反正能达到的效果是一样的! “声东击西?” 宇文泽注视着那俩刺客的动作,脑中一瞬猜出了其意图,“那俩刺客竟是冲阿嫂去的!” 念及此处,宇文泽的心不由地悬了起来..... “好手段!” “竟能想到对裴岁晚下手.....” 李璮双眼微眯,沉声道。 谁也没预料到,这两个刺客的脑子,居然能如此的活络,直接转变了行刺思路? 反正是要毁了联姻,让陈宴去死,或让裴岁晚去死,都可以令婚事变丧事..... 而且,在督主府门前,众目睽睽之下,其得手之后,必让他大哥声名扫地! 旋即,李璮的目光,投向了陈宴,却并未发现有任何异色,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铮!” “铮!” 两柄利剑几乎是,同时刺进了花轿之中,却并未如预想中的血肉横飞,美人香消玉殒.... 而是,两道短暂而响亮的金属撞击声! 原本还得意的张遂与晏清梧,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得向后暴退。 “两位未免高兴得太早了些吧?”与此同时,花轿之中飘出,一道女子的冰冷嘲讽。 张遂:“裴岁晚会武功?” 晏清梧:“她不是长安第一才女吗?” 两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错愕与疑惑。 这如此强悍的内力,必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无异,实力恐怕还在他们之上..... 可裴岁晚一个如此年轻,还专攻文学的世家女,是怎么练出来的? 旋即,从大红花轿之中,飞出了一个同样持剑的红衣女人..... “我处心积虑娶回来的女人,哪有那么好动的?”陈宴目睹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道。 裴岁晚,河东裴氏嫡女,是他陈某人与关中世家,牢牢绑定的关键一环,岂能对她的安危不上心? 出了任何意外,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是红叶!” 宇文泽一眼就认出了,那红衣女人是谁,不由地松了口气:“没事了,阿嫂无忧.....” “世子,她有这么厉害?”李璮闻言,将信将疑地问道。 这位名唤红叶的姑娘,最近这些时日,是形影不离地跟在他大哥身后,李璮不认识才是有鬼了...... 只是,他却从未见过她动手,不知其底细。 “当然,我可是亲眼目睹,红叶姑娘将惊鸿会十几号人,不费吹灰之力,杀了干干净净的.....”宇文泽目光一凛,斩钉截铁道。 王雄、豆卢翎等人亦是点头赞同。 那姑娘甚至能与晋王世子身边的护卫大战,最终全身而退..... “她不是裴岁晚....” 张遂望着红叶的脸,与画像上的那个温婉女人,相去甚远,当下得出判断。 顿了顿:“还是个高手!” 说着,眉头拧在了一块。 因为哪怕是联手,他都没把握能胜过这个女人,而且边上还有陈宴麾下的高手,在虎视眈眈,时间不多了.....“拼了!” 晏清梧当机立断,看向张遂,厉声道:“我来拖住她,你去杀裴岁晚!” “得手后分头撤!” 话音落下。 晏清梧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朝红叶冲杀而去。 “嗯。” 张遂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后,亦是施展身法,朝大红花轿中隐约可见的那女人而去。 “算盘打得挺响....” 红叶打量着二人,冷笑道:“就是不知阁下,有没有拖住我的本事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 晏清梧一剑直奔红叶面门而去。 “砰!” 红叶身形一闪,轻描淡写地躲过了晏清梧的攻势,同时一脚踹在了试图越过她的张遂身上。 就是这几个呼吸间的时间,温润、朱异及一众绣衣使者高手赶到。 “砰砰砰!” 朱异守在了花轿之前,其余人则是加入了战局中。 陈宴麾下何时,有这女子高手了.........逐渐力有不逮,却依旧在困兽犹斗的张遂,心中不解道。 如果没有这红衣女人,藏身于花轿之中,他们就已经得手,说不定此时此刻,甚至都全身而退了.....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嗖!” “嗖!” “啊!” “啊!”在张遂与晏清梧疲于应对温润等人,并萌生退意,试图遁去之际,只听得两道尖锐金属破空的声音响起。 是红叶趁机掷出了,两根细如发丝的银针,片刻后,径直整根没入了两人的后背与左臂。 “你武功那么高,竟然还如此使用暗器偷袭?”猝不及防的张遂,怒视红叶,质问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居然会行如此小人行径。 “兵不厌诈!”红叶面不红心不跳,缓缓吐出四个字。 “我的内力没了,你这暗器上抹了什么?” 正欲继续抵抗,困兽犹斗的晏清梧,浑身肌肉失去力量,浑身绵软无力,四肢瘫软。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像一滩软泥一般。 而同样中招张遂,也好不到哪儿去..... 出现了如出一辙的症状。 “没什么....” 红叶将剑负手收在身后,抿唇轻笑,风轻云淡道:“就是一点软筋散而已!” “该死的女人!” “你胜之不武.....” 张遂闻言,脸色煞白,忍不住骂道。 现在的他,不仅一点维持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连弄出藏在牙里的毒丸都没法..... “能有效解决你们就够了!” 红叶却是不以为意,笑道:“阶下囚扯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暗器咋了? 偷袭又咋了? 成王败寇,能高效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就足够了! “将那两人拿下!” “押回明镜司拷打审问!”陈宴招了招手,吩咐道。 “遵命。” 周围的绣衣使者们应声而动。 被清理掉牙中毒药,又被拽起的张遂,忽得仰天大喝道:“赵老柱国,我等有负您的重托!” “没有杀掉那裴岁晚!” 声音不小,足以传入周围观礼的百姓、官员与世家子弟耳中。 “赵老柱国何等光明磊落之人!” 陈宴斜了一眼,朗声道:“死到临头了,还想诬蔑赵老柱国?” “带回去严刑拷打!” “务必令其吐出实话!” “遵命。”一众绣衣使者将张晏二人的嘴堵上,迅速将其押走。 “当众将脏水泼在赵老匹夫的身上,还算是有点脑子.....”李璮靠在门前柱子上,将这一幕尽收于眼底,心中暗笑道。 当众将赵虔拉下水,是在激化矛盾.... 派遣刺客的是不是他,已经不重要了,明眼人都清楚,只是普通百姓可不知道。 他们容易信以为真。 毕竟,三人成虎啊! “夫人受惊了!” “请下轿吧!” 陈宴来到花轿之前,轻轻撩开了帘门。 “嗯。” 裴岁晚轻轻应了一声,走出了花轿。 透过红盖头,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的夫婿,思绪翩飞回了在裴府上轿之时...... 第246章 这在高堂之上的竟是......?! 时间回溯。 裴府门前。 “请夫人上轿!” 侍从们撩开帘门,毕恭毕敬道。 “终于快见到他了....” “今日后我就是他的妻.....” 裴岁晚在由蓉儿搀扶上花轿后,心中泛起了涟漪,还有几分迫不及待。 “这是什么动静.....唔!” 红盖头下视线不佳的裴岁晚,却敏锐察觉到坐垫下方,有一些细小的声音。 正欲去查探之时,却被一只手隔着红盖捂住了嘴。 “起轿!” 随着二十四抬的花轿被抬起,周围同时响起了欢快的鼓乐声。 “夫人不要惊慌!” 红叶贴近裴岁晚,压低声音,安抚道:“我是你夫君的人,不会伤害你的.....” “明白的话,就点头示意....” 裴岁晚闻言,心中的惊慌压下了不少,并照做轻轻点头。 红叶随即松开了捂嘴的手。 “你早就藏在这轿中了?” 裴岁晚将红盖头微微掀起,打量着面前的陌生女人,若有所思后,问道:“夫君派你来是做什么的?” 结合刚才的声响,以及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裴岁晚推测她只可能是,早就藏在了坐垫之下的暗格里。 “不愧是长安第一才女,夫人果然聪慧.....” 红叶点头,同样打量着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夸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少爷让我藏在轿中,沿途保护夫人安全,直至入府!”沿途变数太多,再加上许多围观百姓,危险程度几何倍增高,只有进了督主府,才是完全的安全。 “夫君这是怕有人,要对我图谋不轨?”裴岁晚眨了眨眼,试探性问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红叶颔首,“我家少爷向来思虑周全.....” 可裴岁晚依旧小心戒备着红叶,审视道:“那我又怎知,你不是早已潜入轿中.....” “意图潜入督主府行刺大冢宰之人呢?” 说罢,目不转睛地盯着红叶,捕捉着其脸上的微表情。 骗取她信任的可能性虽低,但不是没有的..... 裴岁晚既已嫁为人妇,那就得为夫婿多加考虑。 “夫人还真是谨慎.....” 红叶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份信件,“这是少爷的亲笔手书,上面还有督主大印!” 眼眸之中,满是赞赏之色。 这出身河东裴氏的主母,不简单..... 裴岁晚接过并拆开,映入眼帘的第一句就是: 岁晚吾妻亲启。 信中的内容是,陈宴对自己计划的全盘详述,以及对她的关怀与叮嘱。 裴岁晚轻抿红唇,强压着上扬的嘴角,看向红叶,柔声问道:“你叫什么?” “我名红叶。”红叶答道。 “红叶姑娘,接下来就有劳了!”裴岁晚在确定红叶,真是自己夫君的人之后,戒心尽消,莞尔一笑,柔声道。 “夫人客气。”红叶颔首。 ~~~~ 督主府内。 宇文沪放下茶碗,看着从外归来的宇文泽,问道:“阿泽,刚才外边怎么乱糟糟的?” “不会是有那丫头的仰慕者,前来抢亲吧?”宇文橫咬了口糕点,饶有兴致地打趣道。要知道裴岁晚可是,长安第一才女,又貌美如花,家世不俗,乃无数风流才子的梦中情人...... 不排除有人会脑子一热,做什么冲动之举。 当然,这种可能性还是,微乎其微的..... “二叔说笑了,偌大的长安,谁敢抢阿兄的婚呀?” 宇文泽摇头,笑道:“刚才不过是,有两个蟊贼行刺罢了!” 抢婚明镜司督主? 活腻味了不成! “行刺阿宴?” 原本等得有些无聊的宇文沪,顿时来了兴致。 “不,他们是行刺阿嫂....”宇文泽回道。 “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宇文沪点头,颇有几分赞赏,笑道:“知晓挑软柿子捏!” 顿了顿,又问道:“那你阿兄是如何解决的呢?” 自己这儿子能神态自若的归来,就足以说明,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没出什么大乱子,裴氏定然安然无恙。 宇文泽略作回忆后,说道:“阿兄事先让红叶姑娘,藏在了接亲阿嫂的花轿之中.....” “那红叶姑娘就是,孩儿之前与父亲您说过的,在泾州遇到的那不输于藏锋的高手!” 在回归长安后,宇文泽就将泾州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讲与了自己父亲听。 “嗯,为父对那女子有几分印象.....” 宇文沪瞥了眼陆藏锋,记起了那冒充长史的司徒洄之女,最终被阿宴收入了麾下。 顿了顿,又叮嘱道:“你阿兄这面面俱到的布置,也得多学学!” “是,孩儿明白....” 宇文泽恭敬颔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就是那俩蟊贼,在被生擒以后,大喊他们是赵老柱国的人!” “有点意思.....”宇文沪闻言,转动着玉扳指,玩味道:“不过,赵虔那厮再鲁莽,也还没这么蠢!” 谁家养的门客,能直接将恩主给卖了的? 而且,能想到刺杀裴岁晚的,也不可能是什么等闲之辈..... 过于明显的栽赃陷害了。 这长安城中,怕是有第三方势力,希望朝廷乱起来! “大哥,陈老柱国麾下的那六位,也已经到了.....”宇文橫注意到另一边的几人,提醒道。 正是一同与陈宴祭拜老爷子的王铮等人。 “本王倒是想看看,陈通渊那厮今日会不会来......” 宇文沪摩挲着茶碗,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戏谑道:“又会是何等的表情!” “父亲,魏国公在那边!”宇文泽指了指最角落里。 此时的陈通渊,那叫一个坐立难安,眉头紧蹙:“亲都接回来了,怎么还无人来请我去坐高堂?” 说罢,还不时地眺望外边。 来了这么久,督主府中比他官职小的,都有侍从招待,唯独他们无人问津。 “爹,大哥不会故意没设高堂吧?”陈故白猜测陈宴,有极大可能跳过了这个环节。 毕竟,易地而处,他也不可能拜一个,恨不得自己去死的爹..... “今日到场看那么多显贵,他怎么可能不遵规矩,擅改流程?”陈通渊冷哼一声。 陈宴的确仗着宇文沪的势,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但在这种对他如此重要场合,当着这么多权贵丢人,可能做的出来吗? 那逆子就是装,也得装过去..... “新人到!” 随着充当司仪的温润一声大喊,陈宴牵着裴岁晚入场,走进了拜堂的厅中。 而当一众观礼的宾客,看到此前被红布遮盖的高堂位置之时,皆是一片震惊:“这在高堂之上的竟是......?!” 端坐在本该由父母坐得位置上的,赫然是两座牌位..... 第247章 祖父和母亲的牌位,被强迫留下观礼的陈通渊 “这是....陈虎那老家伙的牌位?!” “还有他母亲的牌位?!” 饶是以于玠的定力,也不由地为之一震,心中惊叹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宴能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好家伙!” 宇文泽猛地一怔愣,眼睛都看直了,“阿兄要准备拜的高堂,竟是他祖父和母亲的牌位?!” 念及此处,朝一身喜袍的陈宴,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还是他阿兄敢想敢做啊! “是老爷子的牌位?!” 王铮直勾勾地望着,那不久前才祭拜过的牌位,心中忍不住叹道:“他这行事还真是出人意料!” 诧异归诧异,不过细细想来,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不拜老爷子,难不成去拜陈通渊吗? 旋即,王铮与豆卢苌等五人,交换了个眼神,皆是认同地点头。 “是阿棠的牌位.....” 宇文沪关注点与其他人不同,目光深邃地落在谢堇棠的牌位之上,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道:“阿宴大婚之日,也没有忘记他娘亲,果真是有孝心的好孩子!” 那眸中神色是格外的复杂..... 是意外、是眷念、是说不出的柔情..... 她的孩子真是跟她如出一辙。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这大婚真是没白来.....” 李璮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宴,心中玩味笑道:“大哥他这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 以他对某人的了解,这绝对是有意故意的! 而且,是在向到场宾客,以及向外界,释放一种政治信号..... “这就是赤裸裸的针对.....”京兆韦氏的代表韦鹤卿,目睹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心中叹道:“陈督主这一手甚是有趣!” 至于这针对的是谁,再明显不过了.... 但那并不重要,他京兆韦氏是站在陈宴这个朋友一边的。 而其他世家前来的代表,态度皆是不尽相同的。 “自作孽不可活啊!” 平阳侯陶追看乐了,摇摇头,注视着那两座牌位,叹道:“陈通渊将这个嫡子,亲手送进天牢死狱之时,恐怕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吧.....” 那个弃之如敝履、恨不得去死的儿子,却成了位高权重的明镜司督主..... 天意弄人啊! 可惜,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当日种什么因,今日就结什么果。 所幸他儿子陶允轼,纨绔归纨绔,在陈故白的挑唆下,因祸得福与陈宴交好了..... 也算是上天眷顾他平阳侯府。 “陈宴是在故意羞辱父亲.....” “还是当着这么多长安权贵,亲朋故旧的面!” 陈故白再如何愚蠢,也不可能看不出,高堂之上摆灵牌的动作是什么含义。 而且,能受邀到督主府来参加婚礼的,无不是长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他父亲的脸面,怕是丢姥姥家去了! “陈宴!” 陈通渊勃然大怒,面色铁青,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咬牙切齿大喝道。 尤其是感受到,在场宾客那戏谑的目光,更是只觉无地自容。 拜老爷子的牌位就算了,竟然还有谢堇棠那贱人的! 奇耻大辱啊! 难怪这逆子那一日会送来请柬.....“魏国公,今日乃是我家少爷的大喜之日,还望安分守己些!” “不要在府中闹事!” 朱异见状,适时挡在了正欲上前,扑向陈宴的陈通渊面前,厉声道。 字里行间,皆是威胁之意。 “朱异,你昔日不过是我国公府养的一条狗,怎么对我爹说话的?” “可还有一点尊卑?” 陈故白抬起手来,指向朱异,呵斥质问道。 过往那些年在国公府中之时,他对陈宴使得绊子,大多数都是被朱异给破坏了..... “陈三少爷,打狗也得看主人!” 李璮正欲说话,殷师知却抢先站了出来,沉声道:“在我明镜司督主的大婚之日闹事,是觉得我明镜司的刀,不利否?” 显而易见,这位白虎掌镜使是在表忠心..... 四大掌镜使可不能,只有他自己一个外人。 陈家父子送来的这么好的机会,必须得牢牢抓住了! “殷师知!”陈故白咬牙道。 “唰!” 后边的绣衣使者们,清澈的拔刀声响起。 “我.....” 陈故白感受着那浓郁的杀意,那准备输出的言语,全部都咽了下去。 因为这群如狼似虎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虚张声势,是真的敢动手的..... “你...你们....” 陈通渊见状,抬手指向殷师知,又指向王铮等人的方向,胸前气的上下起伏,“好,很好!” 这些混账竟眼睁睁看着他被羞辱,却没有一个人发声。 顿了顿,又继续道:“告辞!” 说罢,猛地一甩衣袖。“魏国公,还请留下观礼!”殷师知一个眼神示意绣衣使者上前,将陈通渊父子摁回了座位之上。 威胁归威胁,倘若今日真让他们离去了,传出去那可不利于督主大人的名声..... 无论如何,都是必须留下的! “你!”陈通渊咬牙切齿,但形势比人强,又不得不被迫屈服。 “魏国公?” 红盖头下,裴岁晚透过微微的缝隙,余光瞥见那盛怒又不甘状态下的陈通渊,心中暗道:“他就是那个曾经将夫君,送进天牢死狱的生父......” 从倾慕陈宴开始,她就将他的往事,了解了个透彻..... “诸位抱歉,发生了一点小插曲,还请见谅!” 陈宴淡然一笑,朝左右观礼的宾客,拱了拱手,风轻云淡道。 旋即,看向担任司仪的温润,又继续道:“仪式继续。” 其实,陈某人原本甚至是想,请比亲爹还亲的好爸爸大冢宰,一并为高堂的...... 但考虑到各方面的影响,综合利弊后,遂作罢。 温润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一拜天地!” 陈宴与裴岁晚面向正南方(象征天地方位),行稽首礼。 “二拜高堂!” 他与她转向老爷子与母亲的牌位,行跪拜礼。 宇文沪轻轻转动玉扳指,望着朝谢堇棠牌位跪拜的陈宴与裴岁晚,心中喃喃道:“阿棠,你的阿宴今日成婚了.....” “娶得是河东裴氏嫡女!” “这姑娘才貌双全,与阿宴很是般配!” “她还倾心于他,日后定会与阿宴举案齐眉,儿孙满堂的!” “阿棠,你要是还在,能亲眼看到阿宴成婚就好了!” “你放心,阿宴如今已经尽得陈虎势力,害你的陈通渊,很快就会去地下向你恕罪忏悔的!” 第248章 权臣之路的起点 对于裴岁晚这个成婚对象,宇文沪对她的相貌品行,是经过多加考察与把关的..... 不然,哪怕是阿宴做出了选择,宇文沪也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这是一个能在未来帮到他的贤内助! “夫妻对拜!” 随着司仪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两位新人相对而立,行顿首礼。 在拜下去的那一瞬间,陈宴注视着裴岁晚的炯炯双眸,坚定而明亮,充斥着进取,心中是无比的激昂:“从这一刻起,我与关中世家才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河东裴氏与裴氏子弟,都将成为我最大的助力!”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站稳脚跟! 背后不再是只有大冢宰,还有强有力的妻室。 一手皇族,一手世家,他陈宴梦寐以求的权臣之路的起点! 红盖头下的裴岁晚,隔着那层红纱,望向近在咫尺的夫婿,亦是美眸愈发深邃,心中激荡:“我现在是督主夫人,不久之后就是国公夫人.....” “我的夫君有大冢宰的青睐与提拔,又有我裴氏一族的鼎力相助,未来官位必定是节节攀升的!” 裴岁晚看起来像是恋爱脑,是相中了陈宴的相貌与才华..... 但更是相中了他的潜力! 双方强强联合,未来必定是一片青云坦途。 “可惜嫁与陈督主的是裴氏女.....” 韦鹤卿望着这对相对而拜的男女,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要是我的妹妹该有多好!” 念及此处,韦鹤卿在脑中思索起了,族中适龄的庶妹..... 京兆韦氏的嫡女为妾很难,但嫁一个庶女去为妾,也不是不可! 以一个庶妹来绑定与陈宴的关系,这笔买卖很是划算。 回去之后,要同父亲与叔伯们好好商议一番..... 商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陈宴,心中暗道道:“娶了裴氏女,又降服了柱国旧部,他还那么的年轻.....” “陈宴的未来不可限量啊!” 商挺能得出这个结论,能力本事是一方面,岁数又是一方面.... 哪怕再过十年,面前这个成婚的年轻人,也才不过二十七岁,恐怕将迎来属于他的时代..... 以往虽有交情,却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进一步交好! 而联姻是最快最直接最高效的方式.....正妻之位是裴氏的,不用想了,但商挺可以为自己的小女儿,谋一个侧夫人之位! 周围观礼的高官显贵中,但凡族中有适龄女儿的,几乎打着相同的算盘..... “礼成——” “送入洞房!” 红烛高燃,映得喜堂满堂生辉。 ~~~~ 夜色如墨,唯有漫天星子似碎钻般缀满穹庐,银河横亘天际,淡淡清辉洒向人间。 庭院深处,红灯笼沿着游廊一路蜿蜒,将青砖地染成一片温润的绯红,灯影在雕花木窗上摇曳,似有若无地勾勒出屋内晃动的烛火。 “藏锋,脚步轻些....” “咱们悄悄地摸过去!” 宇文泽在送走父亲与二叔后,领着陆藏锋,蹑手蹑脚朝洞房而去。 “世子,咱们真要去闹陈宴大人的洞房?” “不太合适吧?” 陆藏锋眉头微皱,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哪有什么不合适的?” “阿兄不会生气的!” 宇文泽闻言,信誓旦旦道。 说罢,还按了按手,示意他放一百二十个心。 “......” 陆藏锋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这是生不生气的问题? 自家兴致盎然的世子,似乎根本没有抓到重点..... 那位爷奇计百出,他的洞房能是那么好闹的? 别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 “李璮,宋非,游显?” “你们仨来得这么早?” 宇文泽瞧见洞房下,那几道很是熟悉且狗狗祟祟的人影,正猫着腰,往墙根下凑,压低声音招呼道。他以为自己来得已经够早了,却没想到这三个家伙,却是来得更早..... 都是同道中人啊! “嘘!” 李璮见状,当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叮嘱道:“世子不要声张,不要惊动了大哥!” “你们准备怎么闹洞房?” 宇文泽兴致愈发高涨,用手轻掩着嘴,用仅几人能听到声音,问道。 李璮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似笑非笑,玩味道:“闹洞房哪有听墙根来得有意思啊?” 顿了顿,又继续道:“明日再将细节说与大哥听.....” “妙极妙极!” 宇文泽眼前一亮,坏笑道:“阿兄肯定没想到,我们一大群人,会聚在这里听墙根.....” 又刺激又新鲜。 宇文泽长这么大,还从未做过听墙根之事! 与此同时,远处又狗狗祟祟地摸过来了几人,李璮见状,一把勾住走在最前面的王雄的脖子,低声问道:“王雄,你们几个怎么也来了?” “不会都是来听墙根的吧?” “莫非你们也是?”王雄眉头一挑,反问道。 先来者与后来者,相视一眼,指了指对方,皆是笑得心照不宣。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来来来,一人一个位置!” 李璮嘴角勾起一抹邪魅,招呼着众人,很是积极地安排起了各自的位置。 半个时辰后。 “都进去那么久了?” “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寇洛将右耳紧紧贴在墙根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声响,却是一无所获,再也按耐不住,问道。 “按理来说,现在却扇与合卺应该结束了吧?”豆卢翎点点头,若有所思,喃喃疑惑道。 豆卢翎虽说没有成过亲,但洞房的流程,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环节再怎么繁琐,这都半个多时辰了,怎么着也该提枪上阵了吧? 为何万众期待的动静,一直没有想起呢?依旧是一身骚包粉色的陶允轼,认同地附和:“是啊....哈...哈哈哈!” 不过,刚给出一个肯定答复,就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气,随即笑出了声。 “陶允轼,你干嘛?” 梁士彦见状,踹了那死胖子一脚,咬牙低声道:“笑这么大声,惊动了里面怎么办?” “哈....哈哈!” “我也不想啊!” 也不知是不是那一脚力气太大,陶允轼径直躺在地上,不间断地笑着,还不忘解释:“哈哈!控制不住想笑!” 他心里也委屈啊! 鬼知道怎么就笑起来了,还根本停不下来..... “这是什么毛.....哈哈哈哈!”李璮闻言,不明所以,刚张口吐槽了半句,却诡异地发出了同样的笑声。 “李璮!” “哈哈哈哈!” 王雄刚想制止李璮的加入,也开始不受控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我现在笑得肚子疼!” “这是怎么回事?” 豆卢翎、宋非、宇文泽等人,亦是一个接一个地加入大笑队伍。 躺在地上,笑得左右翻滚。 场面甚是壮观! “哈...哈哈!” “中计了!” 李璮苦逼地笑着,猛地恍然大悟:“大哥他肯定早就猜到,咱们会来停墙根,所以提前在石壁上,做了手脚......” 话音落下。 众人的耳边,旋即就响起了一道肆意又嘲弄的戏谑声: “要不说还是你李璮脑子活络呢?” “我这秘制笑粉的滋味不错吧!” 第249章 府中的财政大权 紧接着,陈宴领着红叶,不慌不忙地出现。 跟李某人猜测的一样,他早就算到了,这几个小子一定会不安分,要么想法子闹洞房,要么就是猫起来听墙根..... 所以,特地去寻云汐,备下了这吸入一段时间后,就能让人笑得不停的秘制药粉..... “大哥!” “大哥!” “哈哈!” “我错了!” “哈哈!” 李璮一边大笑着,一边朝陈宴所站的方向翻滚,积极认错忏悔,“我现在笑得肚子疼!” “快给我解药吧!” 这连续不间断的大笑,已经令他的腹部与面部肌肉,出现了明显的酸痛感。 甚至,嘴角肌肉长时间紧绷,已经在向僵硬的方向蔓延..... “是啊!” “哈哈!” 宇文泽见状,赶忙附和道:“阿兄,快给我们解药吧!” “哈哈!” “小弟笑得快岔气了!” 此时此刻的宇文泽同志,是真的欲哭无泪..... 从未笑得如此难受过,还根本无法控制! 忽然猛地意识到,藏锋前面为什么会出现那个表情了..... 只是现下悔之晚矣了! “阿泽,你也学坏了!” 陈宴躬身向前,饶有兴致打量着地上的宇文泽,笑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很可惜,这秘制笑粉没有解药哦!”说着,轻轻摊了摊手。 这并非是虚言,而是实话实说。 又不是下的什么毒药,怎会有相应的解药呢? 当然,云汐说了能做解除药粉的,陈宴特意没要而已.... “啊?!” “那怎么办?” “哈哈!” “我们不会要一直笑下去吧!” 王雄等人听到这话,皆是目瞪狗呆。 立时慌了神。 这一直不停地大笑,可比一些酷刑还要折磨人啊..... “没事,笑够一炷香自然就停了.....” 陈宴淡然一笑,漫不经心地安抚道。 都是自家兄弟,弄死是不可能的,但也必须得小惩大诫.... 一炷香(半个小时)还是问题不大的。 “一炷香???” “完了!” 李璮等人瞬间傻眼,心中猛地一咯噔。 芭比Q。 那一刻,这地上的一个个,皆是悔不当初.... 大晚上的干点啥不好,为啥非得来听这太岁的墙根? “来人啊!” 陈宴打了个响指,朗声道:“将他们抬下去!” “让他们面对面笑个尽兴!”“是。” 周围一众绣衣使者应声上前,强行憋着笑,拖走了地上包括李璮、宋非、游显在内的几个作死家伙。 ~~~~ 洞房内。 烛火“噼啪”的轻响,红烛的光晕在盖头上跳跃,映出一片暖融融的橘红。 裴岁晚微微垂下头,能看到盖头边缘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也能看到床榻上散落的花生、桂圆,在烛光下闪着微光。 她悄悄抬眼,透过盖头的缝隙,瞥见桌上并排放着的交杯酒,朱漆酒杯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一群小样儿.....” 陈宴回忆着刚才的那副画面,嘴角止不住上扬,快步走入屋内。 “夫君,刚才外边是什么动静?”裴岁晚听到男人靠近的声音,柔声问道。 陈宴用秤杆挑去自己新婚夫人的红盖头,露出那绝美的容颜,笑道:“没什么,就一群企图听墙根的小蟊贼,都被为夫给收拾了.....” 裴岁晚点点头,已经大概猜出了是哪些人,多半是与她夫君交好的晋王世子、青龙掌镜使那几位,嫣然一笑后,提醒道:“夫君,咱们该喝合卺酒了....” “好。” 陈宴点头,双手拿起桌上那寓意永结同心的合卺酒,其中一杯递给了裴岁晚。 “咕噜!” 两人交杯刚将酒饮完,就响起了一道细碎响动。 那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裴岁晚脸色绯红,尴尬地捂住肚子,低下头不敢与自己的新婚丈夫对视。 “夫人可是饿了?”陈宴淡然一笑,抬手轻抚裴岁晚的右脸,问道。 “嗯。”女人轻咬红唇,应道。 陈宴转头看向门外,大喊道:“青鱼,去厨房取些热乎的吃食来!” “是。” 青鱼回了一声后,就只听得她噔噔噔的快步朝厨房而去。 半刻钟后。满满一桌的菜肴迅速上齐。 青瓷盘里盛着薄如蝉翼、配金齑酱的鲈鱼脍,油亮焦香的驼峰炙;鎏金暖碗中是乳羊嵌鸽的“浑羊殁忽”。 奶白滑嫩的鱼白鸡胎羹“凤凰胎”;青铜鼎里炖着融合鲍鱼、鲤鱼、瑶柱的“五侯鲭”,牛乳米酒熬制的乳酿鱼。 银盘上码着撒核桃葡萄干的胡麻饼,雕成花鸟形状的糖渍蜜饯;水晶盏中是淋荔枝蜜的糯米团子“玉露团”。 “这些菜肴糕点,竟都是妾身爱吃的?!” “还上得这么快?!” 裴岁晚扫过桌上,那色香味俱全又熟悉的菜肴,诧异地望向了陈宴。 如此充分的准备,绝不可能是偶然与凑巧。 眸中微光流动,似是联想到了什么..... “都是从二舅哥那儿问到的....” 陈宴淡然一笑,拿去筷子夹了片鲈鱼,放进裴岁晚的碗中,开口道:“我知晓成婚仪式繁琐,就命厨房先行备下了!” 他在翻看过大周的成婚流程,时间长仪式多,而中间并无任何关照新娘之处。 猜测自家夫人定然是,一整日水米未进,所以早早让青鱼备下了这么一桌.... 她可以不吃,但想吃的时候不能没有! “夫君有心了!” 裴岁晚轻抿红唇,含情脉脉地望着陈宴,很是感动。 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百忙之中还惦记着自己..... “夫人来,趁热吃!” 陈宴又舀起一勺鱼白鸡胎羹,喂到了裴岁晚的嘴边,笑道:“也不知咱家府上的厨子,能不能做出裴府的味道.....” “嗯。” 裴岁晚张嘴接过,柔声道:“多谢夫君!” “要是不合口味的话,我就去将岳丈府中的厨子绑来!”陈宴淡然一笑,打趣道。 “噗嗤!” 裴岁晚闻言,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味道很不错!”“夫君也吃!” 说着,拿起筷子,给陈宴夹了块羊肉。 那一刻,裴岁晚的心中是万分感慨..... 自己的眼光与运气是真的好,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陈宴吃得差不多后,站起身来,去边上柜中,取来厚厚一叠东西,“夫人,给!” “这是大婚收到的贺礼清单.....” “还有府中的账簿?!” 裴岁晚伸手接过,放在桌上略作翻看后,颇有几分诧异,抬头望向将这些东西交给自己的男人,问道:“夫君,这是何意?” 这可不是简单的厚厚几张纸,而代表的是府中的财政大权..... “当家主母自是要掌家的!”陈宴坐了下来,以手撑面,望着神情复杂的女人,斩钉截铁道。 “这才成婚第一日,夫君就将全副身家相托.....”裴岁晚咬了咬红唇,轻抚桌上的账簿,轻声问道,“就这么信得过妾身能管好?” “我家夫人可是长安第一才女,这点小事还不是手拿把掐的?”陈宴笑道。 管不好? 堂堂河东裴氏精心培养的嫡女,怎么可能管不好呢? “都是虚名罢了!” 裴岁晚莞尔一笑,轻抚垂下的青丝,“既然夫君相信妾身,妾身也定不会让夫君失望的!” “青鱼与明月有管家之才,日后可协助夫人!”陈宴说道。 “好。” 裴岁晚眨了眨眼,温柔地应了一声后,专注地翻看起了账簿。 “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她.....” 陈宴则是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下颌,欣赏着女人的美貌,心中暗道:“真是好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岁晚忽地抬起头来,问道:“夫君,妾身有个疑惑之处.....” “这大冢宰与大司马为何除了送贺礼之外,还各自准备了一份聘礼呢?” 第250章 古人云,娶妻娶贤,诚不欺我也! 倘若是双份的贺礼,还能理解,毕竟长安谁人不知,她夫君是大冢宰的宠臣..... 可这聘礼就耐人寻味了! 若非至亲长辈,谁会如此为之呢? 那这关系就有点太..... 陈宴听出了言外之意,端起桌上的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问道:“夫人,你是想问大冢宰,为什么会待我如此特殊,对吧?” 那一种异于常人的好,以及信任与偏爱..... 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如果陈宴不知内情,也会无比好奇的。 “嗯。” 裴岁晚轻轻点头,坦然承认道:“什么都瞒不过夫君.....” 她还记得,第一次听闻自家夫君的化名之时,是大司马家的晚辈.... 现在细细想来,那恐怕不是为了解围,随口一说的.... “因为大冢宰曾与我母亲有旧....” 陈宴握住裴岁晚的手,淡然一笑,叹道:“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对于自己的枕边人,这个无伤大雅的秘密,倒是没有隐瞒的必要..... 至于是哪种有旧法,陈某人还真不知道。 但他希望最好是那种..... 就真的不需要自己努力了! “原来是婆母的关系.....” 裴岁晚恍然大悟,点点头,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目光坚定,毅然决然道:“夫君放心,此事妾身不会让第三人知晓的!” 出身于世家望族,自小见惯了勾心斗角,又怎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与影响呢? 她既已嫁为人妇,那就得站在夫君的角度考虑问题..... 绝不能让这件事,成为政敌攻击自家夫君与大冢宰的武器!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轻拍女人的秀手,沉声叮嘱道:“尽管大冢宰顾念旧情,亦视我如半子,咱们也必须敬之畏之慎之......” “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忘乎所以!” 纵观古今历史,有太多的反目成仇了..... 哪怕因母亲的缘故,深受大冢宰的信任与爱护,但陈宴深知伴君如伴虎,一直如履薄冰,不敢有丁点的飘.... 而夫妻一体,这些话是必须告诫的。 夫君看得还真是通透............裴岁晚闻言,心中感慨于他精准的自我认知,不由地点头,郑重应道:“妾身明白!”处在她夫君的位置,看似无比风光,背靠大树好乘凉,却是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的..... 说罢,裴岁晚又继续翻看起了贺礼。 “娶一个聪明的女人就这点好.....” 陈宴望着身旁这明事理的女人,抿唇轻笑,心中暗道:“一点就透,不需要过多赘言!” “诶,这为何会有一份,来自魏国公府的聘礼呢?” 裴岁晚美眸轻移,扫过那个不该出现的名字,大为意外,疑惑问道:“夫君与那位不是势同水火?” 魏国公同自家夫君的关系,她还是极为清楚的..... 无论出于哪个方面,他都不像是会准备的,而且还准备了那么多! 几乎是给出了大半的家底..... 也太过于反常了吧? “夫人或许不知,你男人是靠抄家起家的!” 陈宴闻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玩味道:“将刀子架在陈通渊的脖子上,他不敢不从,也不敢不给!” 说着,不由地回忆起了,那日与前几次的画面..... 陈通渊也不想给啊,但这老瘪犊子没有选择的余地。 “原来如此.....” 裴岁晚大概理解了自家男人的操作,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唤道:“夫君。” 俨然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嗯?” 陈宴见状,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妾身知晓夫君的过往,所以有些事情,夫君一定会去做的.....” 裴岁晚将桌上的册子都合上,轻抿红唇,略作措辞后,说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但妾身希望夫君,哪怕要去做,也不要亲手去做!” 裴岁晚很清楚,以自家男人与魏国公之间的矛盾纠葛,一定会有个结局的..... 尤其是柱国旧部们,都选择了站队,双方之间的了断,大概就在不久之后了。 裴岁晚身为人妇,非但不会阻止,反而会倾力无条件地支持! 只是弑父..... 哪怕冲突再大,也不能背这个恶名! 最好是假手他人去做.....“哈哈哈哈!” 陈宴沉默片刻后,开怀大笑,望着眼前这个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的女人,感慨道:“古人云,娶妻娶贤,诚不欺我也!” 贤妻旺三代,果然是真的..... “夫君,答应妾身,好吗?” 裴岁晚紧紧握住陈宴的手,眸中尽是关心,柔声恳求道:“为了自己,也为了咱们这个家.....” “夫人放心!” 陈宴反手握住她的秀手,笑道:“我清楚其中利害,绝不会经自己的手,更不会沾陈通渊一滴血的.....” 说着,眼底深处闪过一抹阴鸷狠厉。 向来准备充分的陈某人,早就为陈通渊,准备好了完美的死法..... 不可能有落人口实的风险。 还能顺带立起,不计前嫌的孝子形象! 也算是陈通渊为他,做出的最后一份贡献吧..... “那便好!” 裴岁晚点头,眉宇间满是温柔,嫣然笑道:“看来夫君已是成竹在胸,妾身就不多问了......” 好女人该问的问,不该问的绝不多嘴。 能让自己知道的,夫君自然会告诉她。 “能娶到岁晚乃是我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啊!”陈宴望着这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忍不住叹道。 这女人不仅有好的容貌,好的家世,还聪慧并体贴..... 千金易得,好妻难求! “能嫁与夫君也是妾身最大的幸运!”裴岁晚勾唇一笑,眸中柔情似水,对上男人的眼睛。 在浓情蜜意一会儿后,裴岁晚准备将带来的嫁妆与聘礼,全部过目一遍,方便明日的清点与入库。 可陈宴却伸手阻止,并将她一把拦腰抱起,“夫人,这些东西日后有的是时间看.....” “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该做正事了!” “嗯....” 裴岁晚将头埋入陈宴的怀中,脸色愈发绯红,充斥着羞涩。 哪怕此前府中嬷嬷,已经做过相关方面的教导。 但真要开始之时,还是抑制不住地紧张..... 陈宴将女人放在铺着喜被的床榻之上,舔了舔嘴唇,坏笑道:“为夫定会倾囊相授,还望岁晚夜涌泉相报,丝丝牵挂哦!” 第251章 不对!你是在诈我的话?! 翌日。 明镜司。 “见过大人!” 殷师知远远就瞧见了,一身常服打扮的陈宴走来,当即快步迎了上去,恭敬行礼。 “免礼吧!”陈宴摆了摆手。 “大人,您这刚大婚第二日,怎么就回官署了?” 殷师知直起身子,疑惑地问道:“不多陪陪夫人?” “大冢宰可是给您批了七日休沐的.....” 说着,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陈宴。 昨日的闹洞房,幸好因为与这位督主大人不熟,没好意思去,躲过了一劫..... 中招那几位,一个个的可遭老罪了。 “在府中闲着也是闲着.....” “就顺带过来逛逛!” 陈宴伸了个腰,回道。 正常家族成完亲第二日,新人是需早早起床,穿戴整齐后前往公婆的居所,行跪拜礼以示孝敬。 公婆还会对新人进行简短的训诫,内容多为教导新娘持家之道、夫妻和睦之道..... 但督主府中却无公婆,是故跳过了那些环节,二人因昨夜辛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陈宴用过午饭后,留裴岁晚在府中熟悉状况,并清点财物,自己则领着朱异与红叶,骑马溜达来了明镜司。 话音刚落。 陈宴就瞥到了,远远迎来的某人,饶有兴致地调侃道:“哟,游显,你小子今日还能来当值呀?” “大人,您就别取笑属下了.....” 游显行了一礼后,哭丧着那块面瘫的脸,苦涩道:“昨夜笑了足足一炷香,全身都在疼!” “您那一手太狠了!” 俨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谁能想到堂堂新任朱雀掌镜使,能落到如此下场呢? 还是因为伙同听墙根导致的..... 幸好还有那几位陪着他一起丢人! 殷师知瞅着游显,竭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以免自己笑出了声。 “看你小子还敢不敢,跟李璮蛇鼠一窝?”陈宴淡然一笑,抬手指了指游显,玩味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游显连连摆手。 某位领头的青龙掌镜使,今日可是连当值都没来,笑得床都下不了..... 陈宴满意地点头,轻拍游显的肩膀,开口道:“行了,许你两日休沐....” “好好休息去吧!” “多谢大人!”游显大喜过望,将事务同副使交接后,就快步往外而去。 虽然昨夜笑得有点难受,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得两日假期,也还是不错的,可以去教坊司好好潇洒一二了.... “殷掌镜使,昨日抓到的那两个刺客,审的如何了?” 陈宴单手背于身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可得知是受谁指派否?” 原本审讯之事,是由青龙卫负责的..... 但四大掌镜使昨夜“折”了三个。 没办法,就只能移交到幸存那一位手中了。 “督主恕罪.....” 殷师知闻言,当即躬身抱拳,沉声道:“那俩刺客像是受过相关方面的训练,嘴硬得很,哪怕一夜受酷刑,疼死过去四五次,也依旧咬死是大司寇之人!” 原本这位白虎掌镜使还想着,要借着这天赐良机,抓紧审出来,在陈大督主面前露露脸的..... 却未曾想到,那俩家伙是早已痛苦脱敏的死士。 酷刑对他们根本无济于事,极其的棘手! 若非需要审出幕后之人,殷师知是真想宰了解气的..... “哦?” “这俩竟如此抗造?”“练武的是不一样啊!” 陈宴顿时来了兴致,眉头轻挑,笑道。 酷刑好用是好用,却并非是万能的.... 能硬扛的终于出现了。 今日份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不就有了吗? 殷师知见督主大人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又继续补充道:“尤其是那女人,嘴硬不说,还不停口出污言秽语,辱骂诅咒督主您.....” “女人?” 陈宴抿了抿唇,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殷掌镜使,既然通过酷刑的身体折磨,撬不开他俩的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那咱们就攻心!” “督主可是胸中已有妙策?”殷师知试探性问道。 “走吧!” 陈宴淡然一笑,轻轻招手,说道:“待本督去会会那俩.....” ~~~~ 白虎堂。 刑讯室。 “你们这凶名赫赫,令人畏之如虎的明镜司,难道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还有那陈宴,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晏清梧凌乱的发丝黏着凝固的血痂贴在脸颊,原本秀丽的眉目如今满是淤青与伤痕。 左眼肿得只剩一条缝,嘴角撕裂的伤口结着黑痂,每呼吸一次,都有细碎血沫从破损的唇间溢出。 那件浸透血水的月白中衣早已不成样子,大片暗红血迹下,露出纵横交错的鞭痕,皮肉外翻,部分伤口还在渗出浑浊的组织液。 尽管已经变成了这副德行,但她那张嘴好似淬了毒一般,依旧在不停地输出。 “女人,你再多说一句....” 侯轨双眼眯成了一条线,竭力遏制着胸中的怒火,咬牙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这死娘们不仅侮辱明镜司,竟还敢侮辱他们督主大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别光说不做.....” 晏清梧冷哼一声,变本加厉道:“你要是要是有种就杀了我啊!” “死瘸子!” 显而易见,这个受尽酷刑的女人,就是在故意挑衅,试图求死,得一个痛快..... “你他娘的!” 侯轨胸中的怒火,止不住地在朝外溢出。 “行了,刑罚都停了....” 陈宴与殷师知自外边走了进来,“也都退下吧!” “是,督主。”侯轨点点头,瞪了刑架上那女人一眼,照做退了下去。 “陈宴,你这新婚燕尔之人,居然还来了?” 晏清梧望着这突然出现的年轻男人,颇有几分诧异与意外,嘲弄道:“可惜棋差一着,没让你成为鳏夫!” 言语之中,满是懊悔。 “大胆!” 殷师知厉声道:“竟敢直呼督主名姓,如此口出狂言!” 一心求死的晏清梧,破罐子破摔,冷哼道:“我不仅敢对他直呼大名,还敢问候他的八辈祖宗!” “¥#@¥¥¥%&***##@@@” 各种侮辱性的话语,张嘴就来。 可是在她输出得嘴都酸了时,却发现陈宴无动于衷,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不解地问道:“陈宴,我都这么指着鼻子骂你了.....” “你就一点都不动怒?” 陈宴耸耸肩,淡然一笑,漫不经心道:“瞧这话问的,本督有什么好与一个将死的梁国奸细置气的?” “也不知萧氏皇族,给了什么好处,能让你俩如此悍不畏死.....” “他萧氏也配?” 晏清梧嘴角勾起一抹不屑,轻蔑一笑,说道:“你明镜司还真是名不副实,徒有其.....” 只是刚说到一半,就意识到了问题,诧异道:“不对!你是在诈我的话?!” 第252章 要那种擅长给女人调理身体的大夫 晏清梧终是后知后觉..... 这姓陈的小崽子,之所以表现得那么风轻云淡,是在给她挖坑套话! 太阴险了! “对啊!” 陈宴淡然一笑,将晏清梧的情绪变化,尽收于眼底,耸耸肩,玩味道:“你这来自齐国的蠢货,还是挺有脑子的.....” 尽管因连夜的高强度酷刑折磨,导致这女人降低了大脑运转。 但反应依旧还是挺快的..... “呵!” 晏清梧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自诩聪明的明镜司督主,你就那么确定,我是来自齐国?” “而非真不是受赵老柱国指派呢?” 她试图以这种模棱两可的方式,继续混淆视听。 “其实你再如何舌灿莲花,也是没有用的....” 陈宴摩挲着下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晏清梧的表演,漫不经心地提醒道:“因为在来之前,本督已经去过你同伴那里了!” “陈宴,你还想再诈我一次?” 晏清梧冷笑,自信满满道:“张遂是什么人,我比你更了解,他不能吐露一个字的.....” 同样的伎俩,还想使用第二次? 真将她当傻子了? “你就这么确定?” 陈宴眨了眨眼,不慌不忙地反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本督可是同他许诺了,谁先招就留谁一条活命......” “要知道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会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 某些字眼上,咬得抑扬顿挫。 搭配着那极其蛊惑的语气,说得那叫一个煞有其事。 不过,这的确也符合囚徒困境..... 博弈双方因不信任何自身利益考量,个体的最优解往往是集体的最劣解。 “哈哈哈哈!” 晏清梧并未出现丝毫慌乱之色,相反却是大笑出声,嘲弄道:“陈宴啊陈宴,但凡张遂说了什么,你都不会来到我这里的.....”“你太低估一个死士了!” 想利用心理博弈来诈出有用的信息,手段是好手段,不过忘了关键一环..... 死士最不畏惧的就是死亡! 而且,这位督主大人能出现这里,不就恰恰说明,在张遂那无功而返,想拿自己碰碰运气吗? “啧,居然唬不住你.....” “没意思!”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咂咂嘴,颇有几分失望。 “原来被吹上天的明镜司督主,也会束手无策啊!” 晏清梧见陈宴因被自己说中而吃瘪,笑得愈发肆意,嘲讽道。 顿了顿,又道:“奉劝督主大人一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得不得任何你想要的信息,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继续上刑吧!” 说罢,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好似在说,姓陈的,就你那些小把戏,根本就奈何不了我..... 只是陈宴并未出现,她预想中的那种勃然大怒,大发雷霆,火冒三丈,而是依旧的格外平静,轻抚额头,笑道:“其实我刚才去你同伴,叫什么来着?” “张遂对吧?” “我也问了他一个同样的问题,只是改变了中间几个字而已.....”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改了什么?” 晏清梧见状,心中猛地一咯噔,问道。 面前这个小子,表现得太过于淡定了..... 很不对劲! “就是萧氏皇族改成了高氏皇族.....” 陈宴抿了抿唇,徐徐道:“你猜猜他是什么反应?” “张遂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晏清梧忽地松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回道。 还以为是什么高超伎俩呢? 结果就是将两大皇族的姓氏互换?就凭这也想诈到张遂,瞧不起谁呢? “你猜对了,他真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陈宴点头,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愈发玩味,开口道:“所以本督可以确定以及肯定,你们是高氏齐国之人!” “为什么?” 晏清梧不解,问道:“陈大督主,你就如此自信?” 经过前面言语的交锋,她听得出来,这次绝对不是套话了,而是真正的确定.... 可缘由在哪呢? “当然。” 陈宴眉头一挑,笑道:“知晓什么叫对照吗?” 顿了顿,又继续道:“在你对萧氏皇族,自骨子里发出鄙夷之时,本督就已经无比确信了!” 毋庸置疑,能被这样派出来的间谍死士,一定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必对主家脱敏..... 而对敌国那就不一定了! “对照?” 晏清梧喃喃重复着,这个从未听说过的词语,冷笑道:“这天下间鄙夷萧氏皇族之人,可不在少数啊!” 萧氏皇族,安于享乐,不思进取,内斗不断..... 但凡有识之士,鄙夷他们难道不正常吗? “可阁下忘了,能培养出像你们这样死士的势力,却是屈指可数的!” 陈宴摇头,眸中闪过一抹戏谑,淡淡道:“非齐即梁.....” “你刚才自己,给本督排除了错误的选项!” 能扛得住他改良后的明镜司酷刑之人,能是什么寻常死士? 必是砸了重金培养的! 而有这个资本,桌上不过就只有两个选项了..... 非此即彼。 在张遂毫无反应之时,陈宴心中的天平,就已经倾向于高氏齐国。 而在得到晏清梧的反应后,更是确定这俩死士来自于东边..... 大概率就是齐国在五战无法吞并大周后,选择了改变策略,试图从内部瓦解! “难怪宇文沪能重用你.....”晏清梧长叹一声,笑道:“你还真是不简单!” “但那又如何呢?” “你长安的百姓,都会认为是赵虔所为!” 识破又能怎? 他们的目的,反正是已经达到了..... 容易被愚弄的百姓,都会猜忌赵虔,而被构陷的这位老柱国,必定会选择对宇文沪反击的。 只是陈宴并未接晏清梧的话,转头看向了候在一旁的殷师知,吩咐道:“殷掌镜使,派人去寻几个好大夫来.....” “要那种擅长给女人调理身体的!” “陈宴,你这又是什么阴险手段!”晏清梧深知他绝不可能是好心,更不会大发慈悲,其中定有问题。 “嗯?” 殷师知不解,问道:“督主您这是何意?” 别说晏清梧了,就连他殷某人都没看懂..... 调理身体又是什么酷刑? “不将伤治好,将身体调理好,怎么生孩子呢?”陈宴轻拍殷师知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他不会是看上这个女人了吧?...........一个诡异的念头,浮现在殷师知的心头,斟酌再三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督主,您三思啊!” 这女人没上刑之前,姿势也就是中上,现在都血肉模糊了..... 有点太饥不择食了。 “三思你个头!” 陈宴见殷师知误会,翻了个白眼,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狰狞道:“去郊外抓几个流民乞丐,让她不停地给他们生!” “生到死为止!” 直接弄死太过可惜..... 还不如为大周的生育kpi做点贡献! “陈宴你不得好死!”晏清梧瞬间懂了陈宴的意图,那是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折磨,一想到会有肮脏的乞丐与流民,要在自己的身上蛄蛹,还要为他们生孩子,就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嘶~” 殷师知脑补着那个画面,倒吸一口凉气。 这报复心还真是强,差点真以为督主大人,不在乎这女人此前的辱骂呢! 第253章 【加更】归宁日,用心良苦的老丈人 出了刑讯室后。 “殷掌镜使,再交给你一个差事.....”陈宴迎着日光,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督主您吩咐!”跟在旁侧的殷师知恭敬道。 “全长安暗中排查齐国奸细,以及有通齐嫌疑之人......”陈宴摩挲着指腹,沉声道。 陈宴深谙一个道理: 当你在马路上能看到老鼠的时候,说明下水道里已经鼠满为患了。 当你在阳光下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阴暗角落的蟑螂已经多的挤不下了。 高齐撒间谍渗透的行径,恐怕也绝非是一朝一夕之事了..... 必须要加以应对,不能让他们成为,大冢宰与两大柱国之间斗争的变数! “查出之后,是直接.....” 殷师知点点头。 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 陈宴抬手打断,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说道:“只需登记在册,先按兵不动,切勿打草惊蛇!” 齐国间谍虽说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这些东西也有他们的价值..... 只要用得好,可以因势利导,好好下一盘棋,说不定能收获奇效! “明白!” 殷师知颔首,应道:“属下定会办得漂亮......” 这可是一次表现的好机会,必须要抓住了。 能不能走进督主大人的视线,让其见到自己的能力,就看这一遭了..... 殷师知可不想,他日李璮、宋非、游显这三个家伙,再一次高升了,又徒留自己原地踏步。 ~~~~ 两天后。 归宁日。 裴府门外。 “还记得上次前来登门拜访,是为了感谢裴姑娘.....” 陈宴从马车上下来,牵起裴岁晚的手,望着那高高悬挂的牌匾,呼出一口浊气,道:“谁能想到再次登门拜访,就是以岁晚夫婿的身份呢?” 说罢,还轻轻捏了女人的秀手。言语之中,满是感慨。 人生际遇还真是不同。 “也不知道是谁打着感谢妾身的名头,借着与阿沅缔约的由头,实则是为了见他的岳丈呢?” 裴岁晚瞥了眼某个感慨万千的男人,轻抿红唇,并未指名道姓地拆台道。 以她的头脑,结合那日的前因后果,又怎会看不出某些人当时的真实意图呢? 什么感谢? 什么赌约? 不过都是幌子罢了.... 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咳!” 陈宴尴尬地轻咳一声,依旧是面不红心不跳,狡辩道:“见岳父老泰山是顺带的.....” “主要还是为夫人而来的!” 裴岁晚才不管那日,他究竟是因何而来,反正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她如愿嫁与了心上人。 旋即,不再门口多作停留,牵起自己夫君的手,径直往里走去。 府中。 正厅。 朱漆立柱撑起飞檐藻井,鎏金纹案几上博山炉青烟袅袅。 正中高悬“钟鼎传家”匾额,两侧楹联笔力遒劲。 裴洵端坐在紫檀太师椅上,轻抚腰间玉带銙。 裴母崔元容素色襦裙外披月白鲛绡帔子,鬓间珍珠步摇随着抬手理鬓的动作轻颤,目光不时扫向厅外回廊。 廊下,着圆领袍的裴西楼倚着朱红廊柱,手中折扇半开半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扇骨,与几位堂兄弟不时交流几句。 年幼的弟弟踮脚趴在门槛上,盯着远处晃动的人影,突然雀跃拍手:“来了!姐姐姐夫回来了!” “爹,娘,女儿携夫婿回门!” “向二老问安!” 裴岁晚很是心切,牵着陈宴的手,快速步入正厅,朝主位上的父母,恭敬行礼道。 “好,娘与你爹都好.....” 崔元容眼眶微红,直直地望着爱女,好似要将她这些时日的变化,都给牢牢的记住。养这么大的女儿,突然出阁嫁人,还从未分开过那么久..... 裴岁晚上前握住自己母亲的手,倾诉思念后,指了指由四个绣衣使者,抬到厅外回廊中的两个箱子,说道:“这是夫君准备的回门礼!” “阿宴有心了!” 裴洵扫了眼那装得满满当当,显得格外沉重的箱子,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 礼都是其次的,主要是展现出了足够的重视..... 他这个女婿做人做事,都是无可挑剔的! “夫君,我二哥裴西楼,你是认识的....” 裴岁晚轻拉陈宴的手,看向站在侧边的兄长与堂兄,柔声道:“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这是二叔家的衔青哥哥!” 裴衔青姿挺拔,一袭月白色长袍随风轻摇,衣角绣着淡雅竹纹,似有清风萦绕。 头戴玉冠,束起乌发,剑眉斜飞入鬓,眼眸深邃如渊,举手投足间尽显温润君子之态 “这是三叔家的听潮哥哥!” 裴听潮着一身玄色劲装,领口与袖口镶着精致金边,干练利落又不失贵气。 他面庞轮廓分明,高挺鼻梁下薄唇微抿,眼神锐利如鹰,透着不羁与果敢 “这是四叔家的红渠哥哥!” 裴红渠一袭宝蓝色锦袍,绣着繁复云纹,腰间束一条玉带,温润玉石点缀其上。 面如冠玉,肤若凝脂,桃花眼含情,笑起来有浅浅酒窝,举止优雅从容,手中轻摇折扇,扇面上的墨竹图更添几分儒雅气质。 ...... 在裴岁晚逐个介绍过后,陈宴朝裴氏亲兄堂兄们,恭敬行了一礼:“见过诸位兄长!” 眸中却是兴奋盎然之色。 这些一表人才的裴氏子弟,日后都将会是他的臂助! 当然,陈宴也很清楚,这些裴氏的堂兄们,为何会今日一同出现...... 十之八九是他的岳父老泰山,要借这个机会,让他好好认一认人! 着实用心良苦。 “妹夫无需多礼!” 裴衔青抬了抬手,笑道:“你娶了岁晚,咱们都是一家人!” “年轻有为的明镜司督主,久仰大名!” 裴听潮上下打量着陈宴,不由地点头,夸赞道:“相貌堂堂,器宇不凡,与岁晚很是相配!” “行了,你们男人聊男人的.....”“妾身与岁晚说些体己话!” 崔元容起身,牵起自家小女儿的手,就朝里走去。 “好。” 裴岁晚应了一声,随母亲走的同时,还不忘转头叮嘱:“爹,各位哥哥,你们可不许欺负我家夫君!” “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裴洵闻言,摇了摇头,倍感无奈,叹道。 “你的夫婿谁敢欺负呀?”裴西楼望着多虑的妹妹,撇撇嘴。 内室里。 “晚晚,女婿他可对你还好?”崔元容拉着裴岁晚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关切问道,“有没有给你立规矩?” 唯恐自己的宝贝女儿受委屈。 “娘,您宽心,阿宴待女儿是极好极体贴的.....” 裴岁晚回想起新婚当夜,嘴角就扬起一抹幸福的弧度,轻拍母亲的手,笑道:“成婚当日就给了掌家之权!” “现在督主府中,女儿是说一不二的!” “府中连公婆都没有,更是无人立规矩....” 夫妻二人还约定好了,内事她说了算,外事他做主。 “那便好!”崔元容放下心来。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叮嘱道:“晚晚虽说你俩才成婚,但还是得早些怀上,早些为女婿生下嫡子!” “女儿明白!”裴岁晚目光一凛,颔首道。 母亲的深意,裴岁晚当然是心知肚明的..... 以自家夫君的身份地位权势,日后府中定会有不少女人的,更何况大冢宰会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子嗣繁茂。 所以,她须得尽早怀上并诞下嫡子,以巩固地位,并确定世子归属...... —— ps:谁在段评章评里说晚风短来着? 那就加更! 顺带求个免费的小礼物和五星书评,现在已经8.9了,距离9.0只差一点点,还请各位义父助我!|w` ) 第254章 裴氏对自家子弟的长远安排 裴府。 书房。 几人围桌而坐。 “阿宴,来尝尝为父新得的蒙顶石花.....” 裴洵执银匙取茶末入釜,待三沸水起,以瓯中水止沸,而后分注秘色瓷盏,翠沫翻涌如莲,斟好数杯后,将第一杯推给了自己的女婿。 “香气馥郁,滋味鲜醇.....” 陈宴端起茶碗,轻吹其上飘荡的热气,浅抿一口,待茶汤漫过舌面,喉间忽而泛起丝丝甘甜,如蜜渍青梅的余韵,层层叠叠在口中晕染开来,夸赞道:“实乃一等一的好茶呀!” 这蒙顶石花茶,陈宴是听说过的,产于剑南雅州名山,被陆羽称为茶中第一,唐代贡茶之一。 “这可是你岳父大人,花了千两银子才买到的.....” 裴西楼把玩茶碗,细品着茶香余味,叹道:“也就是妹夫你来了才有,平日里我们连尝的机会都没有!” 言语之中,满是艳羡。 剑南并不在大周境内,为南边萧梁所控,要得到实属不易。 裴西楼知晓,他父亲为了得到这蒙顶石花,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与金银.... 足见其珍贵。 若非贵客登门,轻易是不会拿出来招待的! “舅哥说得哪里话?” 陈宴淡然一笑,朝裴洵拱了拱手,奉承道:“岳父大人向来一碗水端平,岂是偏心之人?” “哈哈哈哈!” 裴洵开怀大笑,抬手指了指陈宴,“还是老夫女婿会说话!” 古话常说,一个女婿半个儿。 这半儿他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有手腕有本事会说话会做人.... “说来我得替家父,向妹夫道一声谢!” 裴听潮端起茶碗,面向陈宴,微微颔首,笑道:“若非妹夫料理了梁崴,又向大冢宰举荐,那空出来的位置还不知花落谁家呢....” 梁崴倒台,小冢宰之职空缺,立时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在图谋这个位置。他父亲裴钧能力压其余觊觎之人坐上去,除了是因为河东裴氏的底蕴,更因为这个妹夫的运作,才能如此顺利..... 三房欠妹夫一个大人情。 “那是大冢宰的拔擢,是三叔的政绩斐然,与弟并无太大的关系.....” 陈宴按了按手,将功劳都推了出来,风轻云淡道:“梁崴那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所以该死!” 说罢,又端起茶碗,与裴听潮碰了碰。 “能在这个最浮躁的年纪,不仅有大本事,还身居高位,却不居功自傲......” 裴衔青目睹这一幕,打量着陈宴的神色,心中忍不住叹道:“这妹夫还真是不同寻常!” 想他裴衔青在十七八岁年纪的时候,别说做到如此沉稳,得体应对了。 能克制住少年得志后目空一切就不错了..... 这般心性,非常人所能及的! “你这孩子向来就是如此谦逊.....” “招人喜欢!” 裴洵抿了口蒙顶石花,浅浅一笑,夸赞道。 有些时候,裴洵也不知道陈通渊是怎么想的,放着这样沉稳的麒麟子不要,非得去扶持那两个上不了墙的烂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他的睿智操作,裴氏还无法捡漏这样一个中流砥柱。 “岳父,听说您与二叔他们正在运作,打算将几位堂兄调离长安,出镇外州?”陈宴似是想到了什么,淡然一笑,问道。 “你这孩子的消息,还真是灵通,什么都瞒不过你的耳目.....” 裴洵点头,轻笑道:“正是有这个打算!” “可需要小婿疏通一二,替诸位兄长谋个高位肥差?” 陈宴目光扫过裴衔青等人,略作措辞,询问道。 长安城中有那么多世家,盯着那些位置的可不少..... 陈宴这既是送人情,又是着手向地方,安插自己人,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总有一日能用到他们的..... “阿宴有这个心意就行了.....”裴洵却是摆摆手,沉声道:“为父与你叔叔们,打算让这几个小子从县职做起,磨一磨浮躁,好好熬炼本事!” 无论是裴洵也好,还是他的几个兄弟也罢,都将眼光放得极其长远,并不急于一时..... 他们深知揠苗助长的危害性。 对于自家这些被寄予厚望的晚辈,还是从基层开始,积攒经验,一步一个脚印地做起,夯实基础。 有他们这些父辈在朝中,待历练有成后,提拔是迟早之事。 当初选择裴氏,还真是没错.........陈宴闻言,摩挲着茶碗,心中嘀咕一句,笑道:“岳父考虑得极是!” 成大事者要素之一,就是得沉得住气,也坐得住.... 能舍弃短期利益,达成一致让族中子弟厚积薄发,河东裴氏想不昌盛都难啊! 假以时日,这些自基层打磨而出的裴氏子弟,必将成为他陈某人的一大助力! “妹夫,日后我们兄弟几人,就仰仗你的提携了....”裴衔青抱拳,笑道。 “是啊,就有劳妹夫了!”裴红渠亦是拱了拱手,附和道。 “咱们都是一家人,自当互相帮衬才是!” 陈宴淡然一笑,回道:“哪有什么劳不劳的,都是小弟该做的!” 哪怕他们不说,陈宴也会任人唯亲,将其往各处安插。 通过人事安排使得自己的权力触角有所扩大! “哈哈哈哈!” “来,以茶代酒,咱们兄弟喝一个!” 裴衔青朗声大笑,率先举起了茶碗,裴听潮等人亦是紧随其后。 裴洵则是笑脸盈盈地望着,这些相处融洽的晚辈...... 陈宴举杯,敬了上去,饮完杯中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岳父您可知东面的高齐,往咱们长安撒了不少的细作?” 裴洵闻言,若有所思,道:“所以,大婚当日前来刺杀岁晚的那俩人,是东面齐国派来的?” “正是。”陈宴点头。 “齐国在战事方面失利,会改换思路,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裴洵目光一凛,沉声道:“不过阿宴,在这个白热化的关头,那些潜藏在长安的细作,若是用得好的话,未必不能成为你手中的一柄利剑!” 陈宴双眼微眯,亦是心照不宣,玩味道:“小婿也是做的如此打算!” 第255章 赴汤蹈火啊大冢宰爸爸! 晋王府。 书房。 沉香袅袅。 宇文沪端坐在紫檀木桌前,素白宣纸平铺其上,狼毫笔在羊脂玉笔洗中浸润片刻,随即悬腕提肘,墨汁顺着笔尖缓缓滴落。 他听得门外有响动,抬头瞥了眼由亲卫领来之人,嘴角微微上扬,笑问道:“阿宴来了?” “见过大冢宰!” 陈宴止住脚步,恭敬行礼。 亲卫则是适时退去,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两人。 “免礼吧!” 宇文沪运笔间,力道由轻转重,笔锋如游龙般游走纸面,时而疾如骤雨,时而缓若行云,问道:“你这成婚也已十日了吧,与裴氏相处的如何?” 笔下字迹铁画银钩,气势磅礴,似有千钧之力蕴含其中。 “岁晚通情达理,温柔体贴,又干练利落,将府中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被问及相处,陈宴眼前就不由地浮现出那张俏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臣下与她相处的极为融洽!” 这真并非是陈宴,要对外营造一种夫妻和睦的氛围,而是据实而说。 裴岁晚不仅将他照顾得很好,她还主动找到青鱼与明月,释放善意,一同署理府中事务。 “那便是极好的!” 宇文沪点头,叮嘱道:“阿宴,你要抓紧时间,同裴氏生个嫡子,给你娘生个嫡孙!” 阿棠不在了,这些事就只能由他来操心..... 身为母亲,在爱子成婚后,定是很想抱嫡孙的。 倒是带到陵墓前,让她好好瞧一瞧。 大冢宰爸爸放心,我一定日夜勤加耕耘,争取三年抱俩.........陈宴望着如父般关心自己的宇文沪,心中信誓旦旦地立下flag,表面上却并未表露,恭敬应道:“是。” 陈宴甚至盘算过,最好是三胞胎,一次性超额完成任务....但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来说,风险太高了,想想就好了,他可不愿岁晚这样的好女人,因生子而香消玉殒。 不过,可以通过月事时间,推测排x日,大大提高成功率..... “此事很重要,可不能懈怠!” 宇文沪将手中笔提了起来,再次叮嘱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待有了嫡子之后,本王才好给你,多联姻几个侧室!” 显而易见,这侧室的作用,可不是单单仅是为了延续血脉.... 重点在于她们的家世! 着手布局,为这小子打造姻亲人脉网络,与更多的世家望族建立联系.... 还是大冢宰爸爸考虑周全..........陈宴颔首,深以为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关切问道:“阿泽那儿可有了,合适的续弦人选?” 有了嫡子再纳妾室,无论是对岁晚,还是对河东裴氏,都是给足了尊重,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否则,轻则心怀不满,重则离心离德..... “阿泽那先不急,待他先迎娶了独孤氏再说.....” 宇文沪将笔放下,不慌不忙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本王属意叶氏那丫头,武艺高强,精通兵法,镇守北境多年,又是庶女,刚好可以做你的侧夫人!” 叶逐溪?那个叶氏的女将军?还是大冢宰爸爸好啊!忠诚!.........陈宴眼前大亮,根据给出的那些信息,一下子就猜出了是谁,心中无比激荡,躬身抱拳道:“臣下一切但凭大冢宰做主!” 叶氏逐溪,年二十一,乃是大周少有的女将军..... 十三岁从军,天资异禀,文武双全,在北境打下了赫赫威名,如今乃是夏州镇将。 这般优秀的女子,如今依旧未曾婚配,是因为长安世家子弟,皆畏惧其武力,更愿意娶一个温婉的妻妾..... 才给了陈宴捡漏的机会! 娶叶逐溪为侧室,既拉拢了叶氏,日后征战也有了强劲的帮手。 在陈某人盘算着好处之时,宇文沪又继续说道:“京兆韦氏的子弟,在文武方面都有建树....” “还可再娶一个韦氏庶女,巩固同他们的关系!”城南韦杜,去天五尺。 京兆韦氏在关中,可是有极强的影响力..... 从政的就不说了,上到朝廷,下到地方,不胜枚举。 守玉璧那位战神,亦是出身于韦氏。 娶个庶女,同其建立联系,实乃一本万利的绝佳选择! 爸爸,我的好爸爸!.........陈宴强忍着想跪下磕头,抱大腿喊daddy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应道:“是。” 这是从各方面,设身处地的为他考虑啊! 有裴韦叶三家在后,陈某人还缺什么底蕴呢? 简直比亲爹还亲! 爱死大冢宰爸爸了! “于老柱国的孙女,也是可以考虑的.....” 宇文沪轻靠在椅背上,转动着玉扳指,抿唇轻笑道。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陈虎旧部已经选择站队,阿宴你忍了这么久,打算何时对陈通渊,进行彻底清算?” 世家要拉拢,柱国也是必不可少的。 要进一步巩固与于玠的同盟...... 后面让阿宴与阿泽各娶一个。 “臣下正在酝酿.....” 陈宴闻言,眸中闪过一抹阴鸷,沉声道:“准备名正言顺送他们父子,下去见祖父与二叔、还有姑母!” 这么长的时间,陈宴都已经等过来了,根本不会急于一时。 要么不做,要么彻底将他摁死,将险些命悬一线的牢狱之灾,彻底报复回来! “你有章程就好.....” 宇文沪满意地点点头,并没有要多加干涉的意思,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在此之前,有个差事要交给你去办!” 赴汤蹈火啊大冢宰爸爸!..........陈宴昂首道:“您请吩咐!” 别说是刀山火海了,就算是龙潭虎穴,只要好爸爸一声令下,他陈宴也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给全部踏平的! “阿宴,长安城内的那几大商会,你应该听说过吧?”宇文沪放下茶碗,不慌不忙地问道。 “嗯。” 陈宴若有所思,道:“他们背后的势力都不俗......” 进入明镜司后,他就将记录在册的势力,全部过目了一遍。 几大商会,自然也是门清的..... 那纯粹就是白手套! 背后不仅有柱国,还有宇文氏宗王,甚至是小皇帝..... 毕竟,小皇帝雇佣刺客的金银,绝大部分都是从这儿来的。 “这些家伙不交税也就罢了,现如今还变本加厉,大肆走私牟利!”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宇文沪眸中满是凌厉之色,沉声道。 现在腾出手来了,他要整顿的同时,顺带切断那些人的财路..... 只是商会背景错综复杂,如此棘手之事,也只能交于他家阿宴来办才能放心。 “大冢宰放心!” 陈宴抱拳,郑重道:“臣下连夹着尾巴做人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他们......” “此事阻力不小,阿宴你放手去做!”宇文沪将拳头攥紧,“有本王做你的后盾!” “是。” 陈宴双眼微眯,上前一步,沉声道:“针对这些商会,或者说大周目前的商税,臣下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第256章 【加更】从来造反的都是种田的,没听说过商人能翻了天! “哦?” “阿宴,你这可不像只是心血来潮啊!” 宇文沪以左手轻托下颌,打量着陈宴,笑道:“说来听听,你想对商税做什么?” 这表情,这神态,怎么看都像是早有谋划的! 宇文沪也很好奇,这孩子又能给他什么惊喜..... “加税!” 陈宴昂首,目光灼灼,徐徐吐出两个字。 俨然颇有了几分,挥舞关税大棒的万税爷模样。 “你想加多少?”宇文沪转动着玉扳指,漫不经心地问道。 “目前咱们大周现行的商税,是百分收三,太过于低了.....” 陈宴目光一凛,略作措辞,扬声道:“臣下欲将税率提至四到六成!” “一下子提这么多?” 饶是以宇文沪的定力,亦被这猝不及防之言惊到。 百分收三,就是3%的商税。 而四到六成,则是40%到60%..... 翻了几百倍! 若非这孩子那严肃的神情,宇文沪真以为他是在与自己开玩笑..... “没错!” 陈宴重重点头,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于某些特殊的产业,甚至可以将税收到八成到九成!” “以重税来增加国家收入!” 收税八成到九成,其实就不再是简单的收税..... 而是将某些产业收归国有了。“阿宴,你这想法还真是格外大胆!” 宇文沪笑了,意味深长地问道:“就不怕这些商人狗急跳墙?” “大冢宰,从来造反的都是种田的,没听说过商人能翻了天的!” 陈宴抱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信誓旦旦道:“只要他们有的赚,再微薄的利润,也会忍气吞声的!” 他这话这套理论,可不是无根之木,空穴来风的..... 而是经过美世祖亲自试验过可行的。 某个在资本主义国家对资本家收税90%的男人。 西方的蓝月亮。 典型的走社派。 “话是这么说没错.....” 宇文沪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微微皱眉,“但过于高额的税率,是充盈了国库,却会不会抑制大周商业的发展?” 显而易见,大冢宰心动了..... 从三皇五帝到如今,的确没有一次造反是商人掀起并成功的。 只是宇文沪仍有顾虑,担心竭泽而渔..... 毕竟,他的抉择,代表的是大周的国策..... “大冢宰您宽心!” 陈宴淡然一笑,解释道:“咱们并非是简单的一刀切....” “这商业加税,是要划分范围的.....” “不同的人群,加不同程度的税!” 正所谓弹性加税....... 是慢加,缓加,优加,有次序的加,有规律的加,有调节的加,努力从高数量加税转变为高质量加税,最终实现共同加税! (深化、优化、细化、提升、提高、促进、推进、推动、加深、加快、加速、务实、夯实、坚实、助推、聚焦、赋能、转变、构建、模式、助力、着力、大力、主导、引导、教导、贯彻、全面、深入、丰富、彻底、调整、归纳、牢记、总结。)“嗯?” “作何解?” “详细说来!” 这小子恐怕是筹谋许久了..........宇文沪被勾起了兴趣,指节轻敲桌面,问道。 陈宴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扬,有条不紊娓娓道来:“对于沿街做些小本生意,以作糊口的摊贩,税率维持不变,或者因实际情况做出扶持性的略微下调.....” “商业加税主要针对的是,那些家大业大的商会与商人!” 平民百姓能有几个子,几个钱? 没有谁比陈宴清楚这个问题..... 他要做的是,给穷人活路,抢富人的钱! 甚至,还能适当减税,换取大量小摊小贩等,大量底层群体的支持! 毕竟,穷人是绝大多数的,而富人是绝少数的..... 如此一来,的确不会影响民生,说不定还真能提高国库收入..........宇文沪思索着陈宴的对策,心中做出前瞻评判,抬了抬手,开口道:“继续说下去!” “能将生意做大的商人,是何等的精明,遇事不妙,必会果断转移资产,出逃齐梁,乃至柔然......”陈宴抿唇轻笑,平静地做出预判。 其实这并非是预判,而是一种必然。 曾经,他见过太多的商人,转移资产出逃,也亲手处理过,太多这样的人群..... 再得心应手不过了! “这就是发挥明镜司作用的时候了.....” 宇文沪虎眸微眯,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严密盯防监视,绝不能让羊给跑了!” 没有比明镜司这头恶狼,更适合盯防待宰羔羊的存在了..... 不过,一旦彻底开始后,以明镜司现有的规模,人手必定捉襟见肘,是时候该将扩建提上日程了。 “大冢宰所言极是!” 陈宴满脸谄媚,奉承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妥善铺开后,商会将成为国库收入的支柱之一,将减轻对田税的依赖.....”其实陈宴有关于对田税改革的具体方案..... 摊丁入亩。 抄卸甲四爷的作业。 只是如今还不是拿出来的时机! “你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对,遍观史书,从来造反的都是种田的.....” 宇文沪呼出一口浊气,握紧了茶碗,沉声道:“有了这大额商税,还可逐步适当削减田税,缓解黎庶的生存压力,使其每年盈余增多!”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加收商税,可以稳固国家统治根基..... 毕竟,能吃饱饭,能活下去,谁会去做造反这种杀头的事呢? 还能大肆收敛底层民心,削弱政敌的财力,一箭数雕! “正是!” 陈宴颔首,笑道:“商会目无王法的大肆走私,恰好是一个绝佳的理由!” “以雷霆手腕整顿的同时,顺带就将商税改革完成了!” 那肆无忌惮的走私,就是送上门来的师出有名。 借着这个由头发难,打击的同时,以惩戒预防的名义,顺理成章地将商会提起来..... 那些商会也算是,为大周的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好,本王全力支持,你放手去做!” 宇文沪猛地一拍手,扬声道:“将阿泽带上,如此机会,正好让他也历练历练.....” “是。”陈宴颔首,躬身应道。 毋庸置疑,这个过程肯定会有很多阻力,毕竟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但是不愿意改革?不愿意加商税? 可以啊,那你跟我的绣衣使者说去吧! 第257章 雨夜带刀不带伞 夜色浸漫时。 檐角挂着的羊角灯笼燃得正亮,橘黄的光晕透过细木格窗,在青砖地上洇出几片斑驳的亮块,却照不透厅深处的暗影。 角落里的铜鹤香炉仍有残烟,只是淡得几乎看不见,倒让空气中的檀香更显幽沉。 “家主,这一批货已经全部清点完毕.....” “待明晚车队一来,就可装车运往边境,交于梁国人手中!” 核实完的唐三丁自外快步匆匆而来,停在徐执象的桌旁,汇报道。 “好。” “上交完后,留在咱们手中的,至少比上次翻了三倍不止.....” 徐执象头都没抬,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目不转睛地计算着此次能得到的利益,嘴角止不住上扬。 除开上交主家的六成,还有打通关系的一成,剩下三成带来的利益,都远胜于此前了。 “家主,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三丁瞅着亢奋的徐执象,有些踌躇犹豫,颇为纠结。 眉头先是微微蹙起,随即又松开些,可美国片刻,那股子忧虑又爬了上来,眉峰再次拧成个浅浅的结。 “三丁,你也是跟我十几年的老人了.....” “有话就说!” 徐执象闻言,丝毫没察觉到唐三丁的神色,漫不经心道。 顿了顿,两眼放光地注视着算盘与账簿,笑道:“又有大笔的银子要进账了......” 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 唐三丁略作措辞,斟酌再三后,才开口道:“家主,咱们此次伪装运送的货物,这量是不是太大了些?” 以前最多最多的时候,也才不过十箱的铜、铁、丝绸、香料,还有几十匹战马..... 现在却是直接翻了好几倍,利润是增加了,相应的风险也是呈几何倍的递增! “大吗?” 徐执象拨弄算盘的手,稍作停顿,眉头一挑,反问道:“不大哪有这即将入账的翻倍利润?”他不仅不以为意,甚至还嫌量不够多..... 唐三丁眉头拧成个死结,连带着鼻梁上都挤出几道深深的纹路,忧心忡忡道:“可这太容易被发现了,明镜司也不是瞎子,万一......” 身为家仆,唐三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与家主唱反调.... 只是沉浸于翻倍利润的家主,已经失去了理智,这些话不提醒又不行。 毕竟,明镜司那些豺狼虎豹,可没一个是吃素的! 徐执象轻哼一声,直接打断了唐三丁的话,冷笑道:“怕他明镜司作甚?” “哪怕被发现了又能如何?” “别忘了,咱们的背后,站的是哪位柱国!” 说着,他斜倚在太师椅上,二郎腿翘得老高,鞋尖几乎要蹭到案几边缘,却浑不在意地晃了晃。 左手把玩着枚成色精美的玉佩,指尖在玉面上慢悠悠地划着圈,右手支着下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腮帮,发出轻慢的叩击声。 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走私,能是没有背景的? 那上交给柱国的六成,是白上交的? “但明镜司换了督主,新官上任三把火.....”唐三丁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以往的明镜司督主,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上任那位,风头正盛,气血方刚,难保不会拿他们来开刀立威。 “哈哈哈哈!” 徐执象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极为开怀,玩味道:“走私的就咱们?” “知道什么叫法不责众吗?” “他陈宴恐怕比谁都清楚,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敢贸然行事.....” 除了他们锦绣商会外,干这种走私之事的商会,可足足还有四家! 那另外四家的背景,都不输于自家柱国啊! 这是那黄口小儿,所能动得了的?但话音刚落,在唐三丁正欲开口之时,外边传来了一道年轻的声音: “好一个法不责众!” “徐会长,要不细说走私的还有哪些位?” 字里行间,皆充斥着戏谑。 “谁?!” “是谁在说话?!” 原本还得意的徐执象,被吓了一激灵,警惕地望着声音的来源处。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疯狂的升腾..... “这雨下得还真是大呀.....” 感慨过后,几道湿漉漉的黑色人影,推门而入,不紧不慢地步入厅中,进入两人的视线,领头那个年轻人笑道:“徐会长,你方才还在念叨本督,现在就不认人了?” “未免也太过健忘了吧?” 说着,抬起手来,轻拍身上散落的雨水。 而除了这几人外,厅门外是一群目光凌厉的精壮大汉,腰间横跨兵刃,哪怕隔了老远,也能感受到那隐约透出的肃杀之气。 皆是雨夜带刀不带伞。 “陈....陈大督主?!” 徐执象听着这话,又望着那张年轻俊朗的脸,直接道出了来人的身份。 旋即,稍作镇定后,瞬间切换表情,满脸堆笑道:“是什么风将您给吹到小人这儿来了?” “真是蓬荜生辉啊!” 说着,马不停蹄地谄媚上前。 与方才那有恃无恐的模样,活脱脱地判若两人。 好似那些话,他从未说过一般。 “你手下刚不都说了吗?” 陈宴拉过朱异抬来的椅子坐下,抬手指了指唐三丁,淡然一笑,“我明镜司又不是瞎子,如此大张旗鼓地走私,真当发现不了是吗?”该死的乌鸦嘴..........徐执象闻言,心中狠狠骂了一句后,依旧是满脸堆笑,解释道:“误会,都是误会!” “我们锦绣商会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怎会干什么走私呢?” “督主这深夜过来辛苦了,请您与弟兄们喝点茶!”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低眉顺眼地递了上去。 “五千两?” 陈宴接过后,轻弹银票,打量着其上的数字,似笑非笑,玩味道:“徐会长,你就打算拿区区五千两,来贿赂本督?” “看不起谁呢!” 这厮竟还嫌少,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大..........徐执象扯了扯嘴角,心中嘀咕一句,迅速找补道:“小人随身就带了这些,余下的孝敬,之后会送到督主您府上的!” 骂归骂,不爽归不爽,但面前这年轻的混蛋,还是得喂饱..... 不然,此事无法善了! “哈哈哈哈!” 陈宴笑出了声,“徐会长还真是懂事呢!” “当然....” 徐执象陪笑着,试探性问道:“督主大人可否高抬贵手?” 可这话刚一出口,陈宴就是神色突变,眸中满是凶光,冷笑道:“本督觉着抄了徐会长你的家,会有更大的收益!” 索再多的贿,都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远不如自己抄家来得收效大..... “你....” 徐执象被噎住,一口气堵在胸口,咬牙道:“陈督主,小人是替柱国办事的!” “还请三思而后行!” “哟,你还是柱国的家奴呢?”陈宴眉头轻挑,似笑非笑,阴阳怪气地问道:“也不知是哪位柱国?” 徐执象昂首,厉声道:“小人乃是凉国公,侯莫陈老柱国的属下!” “锦绣商会亦是老柱国的产业!” 第258章 宴平生不好斗,只好解斗 站在右侧边上的游显,看着颇有傲气自爆家门的徐执象,被整乐了,开口道:“徐会长,你觉得我明镜司是酒囊饭袋,还是尸位素餐,难道连这都查不出来?” “看不起谁呢?” 字里行间,皆是嘲弄。 他们心知肚明还过来,怕是难以善了了...........徐执象闻言,心中得出一个结论,略作措辞后,眼眸微抬,对上陈宴的目光,沉声问道:“陈督主,你要考虑清楚了,是否真要与我家老柱国交恶?” “徐会长,你是在威胁我?”陈宴敏锐地听出了弦外之音,抿唇轻笑,反问道。 “不敢!” 徐执象躬身抱拳,厉声道:“小人是在劝督主大人冷静,三思而后行!” “是吗?” 陈宴笑了笑,猛地站起身来,抽出游显腰间的跨刀,径直架在了徐执象的脖颈上。 “啊!” 徐执象被吓得惊慌失措,白皙的颈部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刀上的锋芒,胆战心惊道:“陈....陈督主,你想要作甚?” “咱们能否将刀先放下,好好说话?” 说着,指尖轻推刀刃,试图将其远离自己。 却怎么都推不动。 “徐执象,本督这个人,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威胁!” 陈宴单手握刀,淡然一笑,厉声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哪怕是侯莫陈沂,也没有这么跟本督说话的资格!” 这侯莫陈沂(yi),正是八柱国之一,凉国公的大名。 “啊!” 话音落下,一声惨叫响起。 只见陈宴持刀的右手,猛地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了一个方向。 猝不及防的唐三丁,被砍断了脖颈,生机尽失,径直倒了下去,鲜血淌了一地。 “三丁!” 徐执象目睹这一幕,望着跟了自己那么多的老仆,失声大喊。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宴这动手会动的这么突然,连一丁点的征兆都没有...... 游显上前,摁住徐执象的肩膀,俯身玩味道:“我们督主脾气不好,徐会长你得识时务一点.....” “万不要挑战督主的耐性!” 这看似是贴心的提醒,实则是真正的威胁。这陈宴何止是脾气不好,是真的一言不合就会砍人啊...........徐执象苦着张脸,此前的桀骜荡然无存,连滚带爬倒陈宴脚边,连连跪拜道:“督主,陈督主,您息怒!” “是小人失言,向您赔罪!” 将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演绎得淋漓尽致.....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是一个不慎也被砍了,那就都完了。 “这就对了嘛.....” 陈宴对徐执象这态度,很是满意,将带血的刀,丢还给游显。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徐会长可知走私通敌这事儿,按大周律乃是杀头的大罪,还得抄家灭门!” “别想着那位侯莫陈老柱国,到时他只需撇清干系,罪责都在你的头上!” 这是挑拨离间,又并非完全是挑拨离间。 要知道白手套的作用,除了攫利外,还有做替罪羊..... 毕竟,堂堂柱国,那么光辉伟岸的形象,怎会做走私这种侵吞国家利益之事呢? 一定是有人打着旗号招摇撞骗! 他能这么说,看来暂且是没有杀心的..........徐执象不由地松了口气,打量着陈宴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督主您是有什么事,是需要小人去做的?” 不仅不杀他,还在那挑拨,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意图,多半是用的上自己..... “看吧,本督就说徐会长,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陈宴指了指徐执象,看向游显等人,笑道。 顿了顿,又将目光移了回来,继续道:“走私通敌乃是大罪无疑,但本督仁慈,愿意给徐会长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那模样仿佛在说,宴平生不好斗,只好解斗。 而世人皆以为我酷爱斗狠,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 仁慈?就你?那是谁他娘一刀砍了唐三丁?..........徐执象听笑了,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出来,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恭敬地跪在地上,朗声道:“能为督主效力,是小人的荣幸!”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能伸能屈方为大丈夫。 活命要紧。 “刀山火海倒不至于.....” 陈宴按了按手,淡然一笑,平静道:“就是需要徐会长,将长安其他几大商会会长,以个由头全部聚集起来!” “这不难吧?” 他不会是想,一网打尽吧?..........徐执象闻言,瞬间品出了他的意图,心中泛起了嘀咕,却迅速做出回应:“不难!”将长安这几大走私的商会,聚起来围而吞之,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大..... “怎么样?” 陈宴坐回了椅子上,翘着腿,笑问道:“是能做还是不能做?” “能!” 徐执象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回道。 眸中却闪过一抹异色。 他准备先假意答应,虚与委蛇,稳住陈宴,脱身之后再上报柱国。 “好,很好!” 陈宴轻轻拍了拍手,笑道:“那本督就静候徐会长佳音了!” 徐执象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试探问道:“那小人能否离开了吗?” “不急。”陈宴伸了个懒腰,徐徐吐出两个字。 “督主大人,小人都答应了!”徐执象顿时慌了神,误以为面前这位临时变卦,对自己起了杀心。 “在离开之前,本督想请徐会长见几个人.....” “什么人?” “带上来!”陈宴打了个响指。 片刻后,十余个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男女,被绣衣使者们从厅外押了进来。 “夫人!” “海川!” “越鸣!” ...... 徐执象一眼就认出了,陈宴要让他见的人,是自己的妻儿,心中猛地一咯噔,问道:“督主,您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风轻云淡道:“就是顺手将他们,全部给保护了起来!” 你他娘这是保护吗?这是软禁!...........徐执象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屁话,在心中骂了陈宴的八辈祖宗,跪地哀求道:“督主,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本督知道.....” 陈宴淡然一笑,开口道:“所以,事成之后,会将他们全须全尾的还与你!” 这混蛋还真是谨慎!............徐执象知晓这是陈宴,为避免自己动什么歪心思,特意加下的限制,现在只得老老实实照办了,咬牙应道:“是。” 第259章 【加更】五大商会掌舵人齐聚 长安郊外。 徐家名下的庄子。 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尊石狮,鬣毛被秋阳镀得发亮,门楣上悬着的“澄心园”匾额。 黑底金字在风里微微晃动,衬得两侧爬满黄菊的影壁愈发沉静。 “鲁兄,好久不见啊!” 时含章一身绯色织金锦袍,领口绣着联珠纹胡旋舞图案,腰间蹀躞带上嵌着七颗鸽卵大的玛瑙,走动时与腰间悬挂的双鱼符碰撞,叮咚作响。 他领着身后的护卫,刚一走进庭院之中,就瞧见宝和商会的会长。 “时兄,别来无恙!” 鲁子阅年过四十仍梳着双环髻,用一支嵌玉金簪固定,鬓角斜插一朵珠花,当即拱手回礼。 他偏爱月白色暗花绫袍,袍角绣着细密的缠枝莲,行走时衣袂飘飘,倒像个读书人。 “听说你们这最近打通了,吐谷浑的通道.....” 时含章熟络地走上前去,将手靠在鲁子阅的肩上,笑脸盈盈道:“那边的香料,可是极受长安夫人小姐们的喜爱啊!” 在长安最好赚银子的群体,就是女人,而她们最喜爱的物品之一,就是香料..... 而吐谷浑正好盛产此物! “哈哈哈哈!” 鲁子阅开怀大笑,开口道:“也是运气好,凑巧搭上了线.....” 别看他说得那叫个风轻云淡,这条线的打通,可是费了宝和商会幕后大老板的九牛二虎之力。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时兄,有没有合作的想法?” “哦?” 时含章颇有几分意外,眼前一亮,笑道:“听鲁兄这意思,是可以给时某分一杯羹?” “那是当然,有银子一起赚不是吗?” 鲁子阅轻笑,反问道:“有时兄在长安外的渠道相助,这批香料不就能卖出更高的价格吗?” 时含章将吐谷浑通道之事提出来,鲁子阅又怎会不知,他眼馋这批香料呢? 正好鲁子阅也想借用时含章的渠道,进行分销,实现利益最大化..... “鲁兄,时兄,见者有份啊!”“这不得带上李某一起?” 兴盛商会会长李陆同闻着利益,就快步走上前来了。 他身材微胖,常穿赭石色圆领袍,袍料是蜀地的八蚕丝,贴身却不臃肿。 头裹软脚幞头,用金线在边缘绣着云纹,见官时便扶正幞头,露出光洁的额头。 此人面色红润,嘴角总带着笑意,下颌那堆肥肉随着说话颤动。 “好好好。” 鲁子阅瞧见李陆同,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径直满口答应下来。 走私来的吐谷浑香料虽好,风险却也不小..... 有人能加入分担,何乐而不为呢? “哟!三位居然来得如此之早?” 瑞铭商会老板方祖谦领着护卫,姗姗来迟,朝前方的老熟人,打趣道:“看来方某是来得最晚的了.....” “不晚不晚!” 时含章连连摆手,笑道:“我三人也刚到没多久.....” “方兄来得刚好!”李陆同亦是点头附和。 四人到齐后,庄子中的侍从上前,将他们引向庭院的同时,也将那些跟随而来的护卫,请去喝茶休息等候。 “听说老徐将咱们聚在一起,是打通了与东边的贸易渠道.....” 李陆同单手背于身后,笑道:“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口中的东边,正是与大周两分北方大地的高氏齐国。 由于周齐乃宿敌,皆恨不得吞并对方,是故贸易管控极严,远胜于南北西三面..... 正因如此,其中利润极大,没人会不心动的。 他们四人亦是眼馋许久了! “老徐不行,但不代表他背后的侯莫陈老柱国不行.....” 鲁子阅眉头微挑,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丹州刺史,可是侯莫陈老柱国的旧部!” 丹州与齐国相临,而其新上任的刺史,恰好又是凉国公昔日麾下,这渠道的打通,不正是水到渠成吗? 时含章:“有道理!”李陆同:“是极!” 方祖谦:“没错!” “只要撕开了这个口子,咱们的货物进入东边,白花花的银子不就滚滚而来了吗?”鲁子阅伸出手,紧紧攥成拳头,玩味道。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大周的货卖到齐国能大赚..... 而低价收取齐国货物,高价卖入国内,这又是一大笔差价! “有了这海量的银子,陛下就能做更多的事.....” “收买更多的官员为己用,效忠天子!” 时含章目光一凛,心中暗道。 他这个商会会长参与走私,和其他几位可不一样..... 是受皇命积攒金银,以待有朝一日扳倒宇文沪、独孤昭、赵虔等权臣、柱国。 以助天子亲政,大权独揽! “这老徐怎么回事?” 在侍从引领下,来到一处雅阁,喝了好半晌茶后,但依旧未曾徐执象的身影,鲁子阅左顾右盼,疑惑道:“将咱们请到这庄子来,自己却不现身?” 言语之中,对这种慢待行为,颇有几分不悦。 “不会是在哪个花魁娘子的床上,纵情欢乐忘了时辰吧?”李陆同端着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打趣道。 “这个可能很大!”方祖谦点头附和。 “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时含章与鲁子阅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李兄说笑了!” 就在这时,徐执象的声音从雅阁外飘来,快步进入其中,无奈道:“我这一把年纪了,哪还有那个精力呀?”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还真得了不少扬州瘦马,与西湖船娘,以供诸位享用!” 说着,同时抱拳拱手致歉。 “老徐,你可算是出现了.....” 鲁子阅打量着徐执象,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躲着谋算些什么呢!” “徐某就是有那心,也没那个胆.....”徐执象摇头,叹道:“哥几个的背景,可是一个比一个大啊!” 相识多年,他又岂会不知这些人的背景呢? 起步都是柱国..... “老徐,唐三丁没跟你一起前来?” 方祖谦瞥了眼徐执象的左右,没有瞧见他的左膀右臂,随口问道。 “三丁清点货物去了,要晚些才能赶回来......”徐执象闻言,面不改色,张口就来。 “享用女人的事不急,稍后再说也来得及.....” 时含章双眼微眯,直入主题道:“老徐,咱还是先聊聊,你打通的东边渠道吧!” 俨然一副按耐不住的模样。 “是啊!” 李陆同附和道:“女人什么时候玩都可以,还是正事要紧!” 徐执象点头,并无推诿之意,当即抬手指向门外,意味深长道:“既然诸位如此感兴趣,就先见一见那位大人物吧!” “大人物?” “老徐你这是攀上哪位了呀?” 李陆同、鲁子阅四人面面相觑,心中泛起了猜测。 除了丹州刺史外,不会还打通夏官府中的哪一位了吧? 大司马? 片刻后。 一位身着月白蹙金锦袍,领口袖缘用孔雀蓝丝线绣着缠枝莲纹,针脚细密得不见线头,腰间束着玉带的年轻俊朗男子,不慌不忙地步入雅阁之中。 而身着绣衣使者服饰的几人,则是紧随其左右。 “诸位,初次见面,本督这厢有礼了!” —— ps:继续加更,短是不可能短的!o(^`)o 义父们,距离9.0只差一点点了,再来些五星书评就顶上去了,还望助晚风一把!( ''w'' ) 第260章 除了孝敬之外,本督还想向诸位,多讨一样东西..... “陈...陈宴?!” “他怎会在此处?!” 时含章一眼就认出了,这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是谁。 在看过无数次画像后,早已将他的脸,牢牢刻在了脑海之中。 只是这一位,为什么会出现呢? “等等!” 鲁子阅一怔,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直勾勾地盯着陈宴,猛地恍然大悟,心中诧异道:“老徐请来的大人物,不会就是这位新任的明镜司督主吧?!” 能打通东边的大人物,是明镜司新任督主? 明镜司新任督主,是能徐执象口中能打通东边的大人物? “要是有他相助,那何止是打通与齐国的通道.....” 李陆同脑中飞速运转,眼前大亮,心中狂呼道:“简直就是畅通无阻了!” 要是将陈宴都拉入了走私,那与左手倒右手的监守自盗,有什么分别呢? 别说只是东面了,大周各个方面的走私,都可以肆无忌惮为之,还无需向此前那般小心翼翼...... “见过陈督主!” 不止是李陆同想通了那一层,其余三人亦是如此,旋即齐齐朝陈宴行礼,展现出自己的恭敬。 “诸位都是长安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无需多礼!” 陈宴淡然一笑,轻轻抬了抬手,开口道。 “没想到督主大人您,也对这走私行当感兴趣....” 鲁子阅满脸堆笑,凑上前来,谄媚道:“有您的加入,一定能更上一层楼,也定能赚的更多!” 大周最大监察机构的最高领导,亦是他们的同道中人,贪财之徒,怎能不让人意外惊喜呢? “督主放心,该有的孝敬,我等是一点都不会少的....” “会按时送到您的府上!” 李陆同笑得脸上肥肉颤抖,搓了搓手,恭敬道。 “哈哈哈哈!”“难怪李会长的生意,能做的如此之大,果真懂事!” 陈宴闻言,开怀大笑,抬手指了指李陆同,夸赞道。 果然每一个做大的商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上道。 “那是当然....”李陆同颔首,笑道,“有督主大人的保驾护航,才有我等的平安无事,不是吗?” 跟能呈几何倍增长的利润相比,那些孝敬又算得了什么呢? 喂饱了这位明镜司督主,他们才能赚的安心花的放心,还无后顾之忧..... “说得好!” 陈宴猛地一拍手,认可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除了孝敬之外,本督还想向诸位,多讨一样东西.....” 说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督主说得哪里话?” 鲁子阅躬身垂首,谄媚道:“只要我等能给出之物,一定献于督主!” “绝无二话!” 说罢。 就恭敬地张开了双手,俨然一副任君采劼的表忠心模样。 “没错!” 方祖谦等人亦是连连点头附和。 眸中皆是泛着期待之色。 而旁侧目睹这一切的徐执象,则是悄无声息地默默退到了一边。 “放心,你们肯定是给得出的......”陈宴眉头微挑,笑得极为和煦。 “不知是何物?”鲁子阅按捺不住胸中的悸动,追问道。无论是他,还是李陆同等人,已经迫不及待想与明镜司达成合作了..... 陈宴清了清嗓子,在全场齐齐注目之下,一字一顿道:“诸位的项上人头!” “什么?!” 时含章一惊,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以为是听错了。 项上人头? 他们的? 什么意思? “你不是来与我等合作的,而是来抓捕我等的!” 鲁子阅反应最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领会到了陈宴的意图。 这家伙根本就是来者不善! “合作?” 陈宴听乐了,似笑非笑,朗声道:“陈某乃是明镜司督主,岂能与尔等走私通敌之徒,同流合污?” “此番前来,就是要擒拿尔等,以尔等的人头,刹住这股走私风起,以正国法,以正朝纲!” 说罢,猛地一甩衣袖。 俨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也不动脑子想想,他陈宴有的是赚银子的路子,还需要去做以损害大周国力而谋利的走私? 蠢货! “徐执象!” “这是怎么回事!” “你他娘的是失心疯了!” 鲁子阅抬眸搜寻,终于捕捉到已经退了老远的徐执象,忍不住骂道。 那一刻,鲁子阅终于意识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问题..... 他们被徐执象给卖了! 但大家都是做走私的,背后各有各的主子,分明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啊!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呢? “侯莫陈老柱国与陈宴达成合作了?” 一个猜测爬上了李陆同的心头,却猛地摇头否决,“不对呀,他怎会做这种饮鸩止渴之事?” 凉国公想献祭他们,作为投诚筹码,吃下全部的走私市场? 可这根本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听陈宴刚才那意思,再加上他的背后还是宇文沪,根本不可能容许走私这行当,再继续进行下去,损害大周利益的..... “诸位抱歉!” 徐执象站在一绣衣使者旁,朝四人拱了拱手,开口道:“徐某一家妻儿老小,都捏在陈督主手中,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难怪选择这郊外的庄子,原来如此啊!” 鲁子阅恍然大悟,冷笑道。 这根本不是侯莫陈老柱国的意思,而是徐执象被挟持后的个人行为。 他为了保自己的家小,将他们卖给了这阴险狡诈的明镜司督主。 “陈大督主,你纵使收买了徐执象又如何?” 时含章昂首,眸中充斥着狠厉,冷冷道:“真当我等豢养的护卫是吃素的?” “有那么容易被你拿下?” 说着,余光同时瞥向雅阁边上,围上来的四家护卫。 明镜司绣衣使者是高手,他们的护卫也是精挑细选的,没一个是弱的。 “那每年花出去的重金,不是白砸的!”方祖谦附和道。 养士千日用士一时,投了那么多银子,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纵使明镜司再厉害,也要崩掉其几颗牙。 “本督知晓那都是江湖上,接近一流的高手.....”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不以为意,格外平静道:“但想要反抗,首先得能站得起来才行啊!” 时含章心头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261章 陈督主来了,长安太平了 陈宴耸耸肩,漫不经心地吐出四个字:“字面意思!” “别跟他废那好些话.....” 时含章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鲁子阅所制止,厉声发号施令道:“动手!” “拼个鱼死网破!” 鲁子阅很清楚,此事是绝对无法善了的,只能殊死一搏,为为自己博个一线生机。 哪怕逃不出去,能多杀几个绣衣使者,那也是赚的..... 绝不可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动手!” 李陆同亦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朝自己的护卫,吩咐道。 “遵命!” 一众四大商会的护卫,没有任何犹豫,齐声应道。 “那些个,不要活口!” 陈宴抬眸,扫过那如狼似虎的护卫,指尖从左至右划过,朝身后的绣衣使者沉声道。 “是。” “明镜司督主还真是目中无人,猖.....唔!” 鲁子阅的护卫闻言,被引得冷笑连连,拔出腰间兵刃,朝前杀去,誓要让其为那话付出代价。 只是刚一运力就陡然腿软.... 随即,在猝不及防间,被冲上去来的绣衣使者,捅了个透心凉。 无独有偶,李陆同的护卫亦是发出了疑惑:“我的手怎么连刀都握不住了.....啊!” 还未来得及探究,就被冲到面前的绣衣使者,一击穿透了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 成为一具尸体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随着一声声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雅阁内血流成河。 而四大商会会长的护卫们,已经无一存在能够喘气的...... 陈宴淡然一笑,单手背于身后,贴心提醒道:“四位会长,你们花重金养的护卫,都已经死干净了哦!” “到底是本督目中无人,还是你们的人,不堪一击呢?” 字里行间,皆是嘲讽。 杀人还要诛心。 “怎么会这样?” “以连一丝招架之力都没有?” 方祖谦目睹这一切,错愕不已,诧异道。 无论是自己的护卫,还是其他三位的护卫,那都是身经百战的,没有一个是浑水摸鱼的花架子..... 怎会连就这样被人,不费吹灰之力给收拾了呢? 甚至,连丁点波澜都未曾掀起..... “是...是你做了手脚!” 时含章瘫坐在地上,望着满目尸体,似是想到了什么,瞪向陈宴,厉声道:“陈宴,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 这些护卫不可能有那么弱.....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姓陈这混蛋,用了下三滥的手段! “并非本督,而是徐会长哦!” 陈宴摊了摊手,如实说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刚进门的时候,庄子里的下人,奉给你们护卫的茶水中,加了秘制的软筋散.....” 陈某人的准则一直都是,能用阴招去兵不血刃高效解决,就绝不拿人命填..... 这培养一个绣衣使者可不容易,要用在刀刃上! “当然,我大哥向来谨慎,为了保险起见,特地还在院中焚烧的香中,也添加了不少软筋散!”李璮接过话茬,适时补充道。为避免有不喝茶水的护卫,做下了双重准备,有备无患。 根本躲无可躲。 而那软筋散,是云汐研制出的高级药,不运转内力便不会生效,事先根本难以察觉...... “徐执象!” “你真他娘的该死!” 鲁子阅有些破防,忍不住破口大骂。 时含章、李陆同等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紧随其后,问候起了徐执象的八辈祖宗。 要不是这瘪犊子,他们又怎会落入这困境之中? “诸位抱歉!” 徐执象不见丝毫惭愧,躬身作揖,振振有词道:“换你们处在徐某的位置上,也会毫不犹豫地选自己与妻儿性命的!”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易地而处,任何人被那么威胁,都会果断选择出卖的..... 只不过,弃暗投明的人是他罢了! “行了,这天色也不早了,就别扯那么没用的了.....” 陈宴耐心逐渐耗尽,打了个哈欠,吩咐道:“来啊,将走私通敌的四个首犯,押回明镜司候审!” 说着,抬起手来,轻轻招了招。 绣衣使者们收好兵刃,应声上前,两人分列左右摁住一人。 “陈宴,动我一个试试?” 时含章疯狂挣扎,怒目而视,厉声道:“你这竖子可知,我背后站着的是谁.....” “啪!” “啊!” 只是他的叫嚣还未说完,就被一记大耳瓜子所打断。 “动你咋了?”陈宴甩了甩手,眉头轻挑,轻蔑一笑,冷哼道:“老子还抽你呢!” “时含章,你不就是替宫中,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办事的吗?” 说罢。 反手又是一记大耳瓜子,径直招呼了上去。 时含章顾不得脑子,被扇得嗡嗡的,难以置信道:“你....你既都知晓,还怎敢如此?” 他没想到陈宴竟是了如指掌,更没想到是,他心知肚明却仍敢如此肆意妄为..... 连一丝一毫的顾忌都没有? “我不仅知晓你的,余下三位的也一清二楚.....” 陈宴撇撇嘴,抬起手来:“你鲁子阅,独孤老柱国!” “你方祖谦,赵老柱国!” “你李陆同与时含章是一个主子!” 随着指尖的一一指过,其余三人的底裤,被扒了个干净。 “你抓了我们,就不怕陛下与三位柱国的联手盛怒发难吗!” 时含章梗着脖子,进行无效挣扎的同时,咆哮道。 “小心被宇文沪丢出来,做替罪的羔羊.....”李陆同适时出声挑唆。 “我要纠正两个问题.....” 陈宴淡然一笑,不慌不忙地竖起两根手指,“首先,不仅是抓了你们,还要抄你们的家!” “其次,他们四位根本不存在联手的可能性.....” “因为,谁也不会承认自己,与走私通敌的叛贼有关系!” 联手? 盛怒发难? 搞笑呢! 他们明哲保身还来不及,会比谁撇清关系都快!怎么可能发难,来坐实自己的嫌弃,影响自己的清誉呢? 只要有点脑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当然,事后暗中的报复是肯定的! “你....” 时含章等人哑口无言,一时语塞,因为那的确是事实。 案发他们毫无意外就是,随时可丢的弃子..... “带走!” 陈宴摆摆手。 顿了顿,又叮嘱道:“看押好了,这四位是要明正典刑的!” 显而易见,他们的人头,他们的鲜血,是陈某人推动商税改革,确定政治正确的关键一环! “遵命!” 得到命令的绣衣使者们,当即将四人押了下去。 徐执象上前,略作措辞,小心翼翼地问道:“陈督主,您吩咐的事,小人全都照办了,那其他商会四位会长,也已经落伍了.....” “那小人的妻子儿女?” 陈宴转头看去,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笑道:“他们啊,该阉的阉,该杀的杀,该进教坊司的进!” 徐执象闻言,瞪大了双眼,猛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歇斯底里道:“陈宴,你言而无信!” “错错错,本督从始至终可没给过你什么承诺.....” 陈宴似笑非笑,轻轻摇了摇手指,诛心道,“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我跟你拼了.....” 徐执象恨得牙都快咬碎了,意欲暴起,扑向陈宴,与这混账玩意儿同归于尽。 “徐会长,你还是吃了这颗药.....” 游显快步上前,凌厉将徐执象制服的同时,将一粒事先早已准备好的致傻药,塞进了他的嘴里,并强迫其咽下,“等着明正典刑吧!” 陈督主来了,长安太平了,陈督主来了,青天就有了..... 第262章 【加更】宇文泽的抄家初体验 夜凉如水。 墨色天幕上只缀着几颗疏星。 忽的,一道极淡的白光自长安郊外悄然升起,不似烟火那般张扬,倒像一缕被风卷着的萤火,直直向上窜去。 它飞得极快,尾端拖着几乎看不见的微光,在浓黑里浅浅划了道痕,转瞬便到了半空。 没有轰然炸裂,只在顶点处轻轻闪了两闪——先是一点昏黄,旋即转为幽蓝。 不过数息便敛了去,像被夜雾吞了似的,连余温都未曾留下。 明镜司。 瞭望塔。 “是大人的传讯弹!” 宋非靠在栏杆上,敏锐地捕捉到那夜空中的特殊信号,开口道。 他不知道这是如何制作出来的,但可以肯定是,自家督主大人所独有的中程传讯方式。 “看来阿兄那边已经成了.....” 宇文泽望着那已经消散的光芒,猛地站起身来,笑道:“接下来该轮到咱们行动了!” 俨然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宇文泽此次被陈宴,特意安排在了城内,去独当一面体验抄家的全流程。 等了一夜,终于可以开始了..... 陈大督主还真是厉害,这就手到擒来了...........殷师知双眼微眯,转头看向城内的总指挥,说道:“宋掌镜使咱们可不能拖了后腿!” 抄完家后还往自己口袋揣,以往是朱雀卫与玄武卫的专利。 殷师知也是第一次参与这种事..... 有种莫名的兴奋与跃跃欲试! “那依部署行事!” 宋非点头,目光一凛,叮嘱道:“动作务必要快!” 这一回的抄家不同以往,动静不能太大,还要赶在五大商会幕后老板知晓之前,将金银财物女人尽数收入囊中...... “明白。”宇文泽与殷师知相视一眼,应道。 ~~~~ 李府。 一处闺阁内。 沉香袅袅漫过雕花窗棂,案上银灯的光晕圈住一方锦垫。 李陆同的妾室隋青渺斜倚在软榻上,膝头铺着幅将成的百鸟朝凤绣屏,金线捻的凤羽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拈针的手稳如磐石,青黛描的眉微蹙,正细审着尾羽的弧度。 身侧矮几旁,李乐陶跪坐于锦褥,手里绷着方鲛绡帕子,绣的是并蒂莲,粉线勾的花瓣还未填色,针脚却比寻常闺秀齐整得多。 她忽然停了手,望了望窗外,轻声问:“娘,这天都黑了,爹怎么还没回来呀?” “爹分明说好今日,要给我买牡丹步摇的.....” 说着,有些略显不开心的撅起了嘴。 “陶儿,你爹受徐伯伯之邀,前去长安郊外谈正事去了.....” 隋青渺用银镊子夹起根孔雀蓝的丝线,莞尔一笑,安抚道:“待回来之后,一定会陶儿买的!” “徐伯伯?” 李乐陶眨了眨美眸,若有所思,问道:“不会是锦绣商会那个徐伯伯吧?” “正是。” 隋青渺将绣屏放下,牵起自己十六岁女儿的手,柔声笑道:“睡一觉起来,明日就能瞧见爹爹了.....” 对自家男人的应酬,隋青渺还是颇为清楚的..... 再加上又是老朋友,多半得喝得酩酊大醉,在那边住上一夜。 “好吧.....”李乐陶依旧噘着嘴,不情不愿应道。 说罢,却陡然发现屋外有异响,急忙捏了捏隋青渺的手,“娘,你听!” “外边是什么声音?” 隋青渺也注意到了那异样,凝神细听,秀眉微蹙,“好像是有什么人在拖拽,还有人在求救......” “哐当!” 但是话音未落,两女身处的屋内,那原本紧闭的大门径直被人给踹开了。 “啊!” “娘!” 李乐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猛地吓了一激灵,往隋青渺的方向缩了缩。 “陶儿莫怕!” 隋青渺倒是镇定许多,美眸轻斜,望向洞开的大门,与从外边走进来的两个男人,问道:“你们是谁?” 旋即,又扯着嗓子,厉声喊道:“来人啊!” “隋夫人,别喊了!” 宇文泽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去,笑道:“人就在这里,也是冲你们来的!”来人? 还想叫人? 他与陆藏锋都如此大张旗鼓地破门而入了,难道看不出来李府上的护卫家丁,早已被悄无声息地清理干净了吗? “世子,早就听闻李陆同的这妾室与女儿,皆是貌美如花,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跟在宇文泽身旁的陆藏锋,上下打量着惊慌的两女,咂咂嘴,点评道。 银灯的柔光漫过妆奁上的菱花镜,将母女二人的身影映得愈发温润。 隋青渺刚过而立的年纪,肌肤仍如上好的羊脂玉,透着莹润的光泽。 她未施过多脂粉,只眉梢用青黛细细描过,长而密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李乐陶一张鹅蛋脸饱满莹润,透着天然的粉晕。 眉如细柳初裁,眼若含露杏核,瞳仁漆黑明亮,颈如白瓷雕琢唇瓣不点而红,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色泽。 “世子?!” 隋青渺一听这称呼,人都惊了,直勾勾地注视着宇文泽,质问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是来作甚的!” 宇文泽抱拳,轻轻拱了拱手,笑得极为和煦,一本正经道:“在下晋王世子宇文泽,奉我家阿兄明镜司督主之名,前来查抄李府!” “顺带一见夫人与小姐!” 那打扮与神态,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 不过,盖饭好啊,盖饭得吃! “你是大冢宰的独子?!” 听着那自我介绍,隋青渺径直就意识到了他的身份,诧异道。 大权臣的儿子,跑来抄家? 顿了顿,略作平复心绪后,又问道:“我们家犯了什么事,为何明镜司会来查抄?” 说着,美眸不时地向外轻瞥,似在寻找着什么..... “夫人,别往外看了.....” 宇文泽将隋青渺的状况,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淡淡道:“你府上的护卫,都被绣衣使者们清理干净了!” 说罢,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去。 跟在阿兄身边历练这么久,宇文泽也是学到了精髓了.... 先让轻功好的绣衣使者,潜入李府用特制迷药与软筋散,率先放倒了有反抗能力的护卫家丁。 别管招数下不下三滥,好用就行了..... 她们此前隐约听到的轻微呼救声,就是府上没有吸入太多的侍女发出的。 “你别过来,否则我就用这簪子,刺破咽喉自尽!” 隋青渺望着越走越近的宇文泽,左手护住李乐陶的同时,右手猛地抽出发髻上的簪子,将尖锐处顶在脖颈上,威胁道。 活了快三十四年,隋青渺又怎会看不出,这个年轻的世子那眼神,是馋自己的身子呢? 她可不想被毁了清白.....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那用作胁迫的簪子,被陆藏锋掷出之物击飞,他旋即上前,双手掐住母女两人的脖颈,冷冷道:“在我家世子面前用自尽威胁,你是有多瞧不起陆某啊?” “隋夫人,我劝你收起自尽的心思.....” 宇文泽眨了眨眼,笑得人畜无害,平静道:“不然,你前脚一死,我后脚就将你的女儿,送到乞丐窟去,让他们好好享用!” “呜呜呜!” 李乐陶瞬间被吓得抽泣起来,哭得梨花带雨,“娘,救我.....” “别...不要!” 隋青渺抓住陆藏锋的手,望向宇文泽,哀求道:“求你了!” “要不要送到乞丐裤,决定权不在我,而在你,隋夫人!”宇文泽挥手,示意陆藏锋松开这俩,抿唇轻笑。 顿了顿,又继续道:“好好活着,然后伺候舒坦本世子.....” 这被阿兄科普过无数回的盖饭,他宇文泽吃定了! “世子,李府上已经全部清点完毕!” 朱雀副使窦毅走入屋内,汇报道。 “很好,按阿兄定下的规矩,交完该交的,剩下的你们就自己分了吧!”宇文泽点头,有样学样,说道。 ~~~~ 翌日清晨。 卫国公府。 书房。 “你说什么!” 刚听完幕僚席陂罗的汇报,独孤昭满是错愕,震惊道:“鲁子阅与方祖谦被明镜司羁押,连府邸也被查抄了?!” 第263章 招谁惹谁的凉国公侯莫陈沂 “不止是鲁子阅与方祖谦,长安城内但凡涉足了,走私的五大商会,是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刚收到消息,就前来汇报的席陂罗,退后半步,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这是何时的事?” 独孤昭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灌了一大口,堪堪平复住心绪,镇定下来后,才问道。 “昨夜丑时左右.....”席陂罗回道。 (丑时:凌晨1-3点) “这怎么可能?!” 站在一旁的独孤章闻言,怔了又怔,难以置信道:“鲁子阅无人再怎么草包,再怎么废物,也不可能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被明镜司给同时拿下了吧?!” 独孤章协同陈宴破过案,亲眼见识过他的厉害之处...... 但五个人啊,隶属于各方势力的商会会长,还养了那么多的护卫,怎么着也得有个响吧? 却是过了这好几个时辰,天亮之后才发现,整个过程连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没有..... 这家伙再厉害,也不是神吧? “据说是徐执象邀请其他四位,前往徐家在长安郊外的庄子相聚......” 席陂罗略作措辞,如实说道:“最终被陈宴带人一网打尽了!” “倘若独徐执象幸免,还可勉强解释得通.....” 独孤昭眉头紧蹙,轻抚额间,凝重道:“但这五人都为陈宴所擒,那恐怕就有大问题了!” 为什么会邀请相聚? 这其中又有没有侯莫陈沂的授意? 而且,陈宴做的如此隐蔽,这些消息怎么看都像是,被刻意放出来的..... 那他又意欲达成怎样的目的呢? 一个个困惑,萦绕在独孤昭的心头...... “父亲,咱们是否要对此,向陈宴做出回击?”独孤昭昂首,目光灼灼,沉声请示道。 商会事关重大,关乎卫国公府的财政收入..... 而且,这也关乎脸面,不可能轻易将这口气咽下去! “不!” 独孤昭若有所思后,否决道。顿了顿,又继续道:“宇文沪既然敢让陈宴出招,必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眼下当务之急,是与鲁子阅做出切割!” 交手那么多次,这对刀与执刀人行事风格,独孤昭很是了解了...... 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 从不会虎头蛇尾。 而且,独孤昭推测,那小子恐怕早已准备好了舆论攻势! 所以,眼下的最优解,就是及时止损..... “老爷说得极是!” 席陂罗附和道:“万不可给陈宴利用百姓悠悠之口,将走私的帽子,扣在国公府头上的机会!” 显而易见,作为幕僚谋士,席陂罗也看到了那一点..... 不当机立断切割,定会趁势将国公府拖下水,陷入世家百姓的口诛笔伐之中,严重折损威望。 关键里面还套了个阳谋,立时报复的话,恰恰就是自己坐实了,走私的鲁子阅与国公府是一家..... “那咱们就作势陈宴蹬鼻子上脸,将这么大的损失给咽下?”独孤章咬牙道。 俨然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如此应对,真是太憋屈了..... 不仅折了商会,还得将气给咽下去! 独孤昭看向自己浑身透着不甘的儿子,轻轻摇头,沉声道:“阿章,你还是太过于急躁了.....” “一时的得失并不重要!” “双方博弈就如同下棋,要稳住心神,一步一步的走!” 想人家汉高被打得抱头鼠窜,都未曾有如此按耐不住过..... 他这个儿子天资尚可,就是定力与腚力太差,稍遇挫折就坐不住了,还得多加磨砺啊! ~~~~ 凉国公府。 “德林,你确定是徐执象邀请那四位,最终被陈宴尽数拿下了?!” 刚起身不久的侯莫陈沂,听完幕僚郑德林的汇报,困意骤然全消,再次求证。 “是的!”郑德林点头,沉声道:“那地点都在徐家于长安郊外的庄子.....” “徐执象这混蛋究竟在做什么!” 侯莫陈沂眉头紧锁,骂道:“又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位凉国公会选择徐执象,来做走私捞金的白手套,一是因为他有能力..... 二就是因为他忠心,大事小事都汇报请示..... 从不自己擅作主张! 而这一回,却是连一点请示都没有,甚至声都没吱一下。 郑德林略作措辞,忧虑道:“老爷,徐执象的所作所为,很容易让旁人误以为,这是您与明镜司督主,在联手做局.....” “现在所有怀疑的矛头,都指向了您!” 当下的局势,何止一个被动可言? 怎么看都像是,献祭一个徐执象,拖死其他的四大商会,向大冢宰献上投名状.... “混账!” 侯莫陈沂一拳砸在桌案上,骂骂咧咧道:“老子疯了才跟陈宴联手?” “什么好处都没有,还折损一条敛财的路子,又惹得一身骚?” 侯莫陈沂越说,就气越不打一处来。 好处,好处没有! 负面,负面一大堆! 真正意义上的人财两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问题是,他侯莫陈沂就想静静敛财,他娘的招谁惹谁了呀? “老爷,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郑德林见状,提醒道。 “呼~” “呼~” “呼~” 侯莫陈沂深呼吸几口气后,勉强将情绪压下,回复冷静后,才问道:“德林,你说现下该当如何?” 郑德林略作思索后,给出了他认为的最优解:“壮士断腕,斩去国公府与徐执象的关联!” “之后静观其变.....”“小人总感觉,那位明镜司督主的招,还没有出完!” 显而易见,这位凉国公幕僚与独孤昭,持有相同的看法..... 立时反击,就陷进了圈套之中。 且先观其后续动作,再进行下一步应对也不迟。 “行,便依你所言行事!” 侯莫陈沂选择相信自己的智囊,“就是这口气有点难以咽下.....” ~~~~ 临近晌午。 明镜司。 日头正暖,却被头顶层层叠叠的槐树叶筛成了细碎的光斑,懒洋洋地落在陈宴身上。 他斜倚在一张竹制躺椅里,青灰色的衣袍松松垮垮地搭着,一只手屈起垫在脑后,另一只手随意垂在扶手上,指尖还搭着半盏没喝完的凉茶,茶盏边缘凝着薄薄一层水汽,在暖光里泛着润润的光泽。 “大哥,你今日当值怎么来得这么早?”李璮从外边姗姗而来,注意到悠哉的陈宴,问道。 “不是我来得早,是你小子起得太迟了.....” 陈宴依旧注目着槐树叶字,轻哼道:“也不知是谁昨夜带走了时府的一对姐妹?” “哈哈哈哈!” 被拆穿的李璮,挠了挠头,笑着感慨道:“美色令人沉沦啊!” 旋即,顺着陈宴目光看去,颇有几分疑惑,问道:“大哥,你这是愁啥呢?” “这么有雅兴树叶子?” “不!” 陈宴淡然一笑,平静道:“我在等.....” “等?” 李璮不解:“等什么?” “等人!” “啊哈?” 在两人没头脑对话之际,游显快步从外边走了过来,停在陈宴的躺椅边,沉声道:“督主,燕王宇文伦带兵围了咱们明镜司!” 第264章 燕王宇文伦兵围明镜司 “燕王宇文伦?” “领兵围了咱们明镜司?!” 李璮一怔,喃喃重复着游显刚才的话,难以置信道。 明镜司成立这么久,找茬的愣头青或许有..... 但敢直接领兵来围的,还真是闻所未闻,头一次听说! “你看,我等的人这不就到了?” “来得还是挺快的.....” 陈宴不徐不疾地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笑道:“来得还是挺快的......” “等等!” 李璮闻言,嗅到了其中的不对劲,脑中飞速运转,疑惑道:“大哥你在这儿等的是燕王?” 他大哥这个时辰,悠哉地躺在躺椅上,本身就反常了.... 还是这副反应,那就更不对劲了! 一百分里有一万分的猫腻。 “是,也不是.....” 陈宴淡然一笑,意味深长道:“谁来了,我等的就是谁!” 真当五大商会被抄家,并附含其中细节的消息,是白放出去的? 陈某人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赌的就是有傻子,气血上头咬钩,还真让他赌对了! 大哥这是挖好了坑,等有缘人来跳啊..........李璮若有所思,心中恍然大悟。 五大商会的背后,来得是谁并不重要,要的只是有人来而已。 这位宇文氏的王爷,恐怕要中大奖了..... “走吧!” 陈宴抿唇轻笑,朝李璮与游显招了招手,“咱们去会一会这位燕王.....” ~~~~明镜司外。 燕王宇文伦一身四爪蟒袍,袖口紧束,平日温雅的面容此刻覆着寒霜,正大步走在队伍最前。 他身后,五百护军个个面色沉凝,手中长戟、环刀在残光下闪着冷冽的锋芒,如一道黑色洪流,瞬间将明镜司的朱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殷师知领着白虎卫一众绣衣使者,自大门内而出,单手背于身后,扫过那来势汹汹的兵卒后,对上宇文伦的目光,气势不弱分毫,质问道:“王爷,您可知这是何地?” “乃太祖亲设的明镜府司!” 说罢,抬起手来,径直指向镌刻“明镜司”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 言外之意,就是在提醒不要乱来..... “殷师知你个小崽子让开!” “别拦着本王的去路!” 宇文伦昂首上前,右手托着腰间佩刀,厉声道:“看在你父祖的面子上,不想伤你小子!” 愤怒归愤怒,但殷氏一族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而且,他与这殷氏小子之间,也没什么过节。 “王爷,您这领兵前来,是意欲何为啊?” 殷师知好似充耳不闻,依旧是寸步不让,拦在宇文伦的面前,问道:“莫非是打算硬冲朝廷重地?” “本王来向陈宴讨人!” 宇文伦皮笑肉不笑,咬牙道:“他动了不该动的人!” 太岁头上动土,今日必定要让那姓陈的小子,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该动的人?” 殷师知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略作措辞后,问道:“王爷莫非说得是时含章与李陆同?” “正是!” 宇文伦并未多想,甚至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斩钉截铁地给出了回复。 “王爷可知这二人乃是走私通敌的重犯?” 殷师知眨了眨眼,躬身抱拳,问道:“不知王爷与这二人是何关系?”“他二人乃是本王家仆!” 宇文伦直勾勾地盯着殷师知,眸中的愤怒在跳跃,冷哼道:“什么走私通敌?” 顿了顿,又控诉道:“这些罪状还不是,你明镜司想怎么加就怎么加的!” 寻常百姓不知道,难道他堂堂燕王还不清楚吗? 自陈宴成为代朱雀掌镜使始,明镜司变得乌烟瘴气! 肆意捏造罪状,栽赃陷害,构陷忠良,乃实打实的佞臣! 可笑那些愚昧庶民,还认为这小瘪犊子,是什么再世青天? 蠢货.........成功套话的殷师知,不由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振振有词道:“王爷,我明镜司向来奉公执法,抓人都是证据确凿的!” “可不会管那是谁的家仆!” 字里行间,皆充斥着大义凛然。 “让开!” 宇文伦耐心见底,不想继续听着废话屁话,威胁道:“否则,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王爷打算怎么一个不客气法儿?” 殷师知笑了笑,不退反进,上前一步,针锋相对道:“可是要以武力,硬闯我明镜司?” “如又如何?” “真当你明镜司可以一手遮天?” “真当谁都是任意拿捏的软柿子?” 本就盛怒的宇文伦,被这挑衅的话语一激,更是愈发上头,厉声道:“传本王命令.....” 前排的短矛手猛地握紧了矛杆,矛尖微微颤动。 长戟手调整了站姿,戟刃的寒光映在他们沉凝的脸上。 “王爷,在下劝你三思而后行!”殷师知扫过那随时会扑杀上来的燕王府护军,没有丝毫惧意,不卑不亢道。 “三思不了一点!” “今日非要踏平明镜司,给陈宴那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宇文伦骂骂咧咧地下达了指令:“进攻!”三思? 平日里对旁人作威作福,宇文沪无所谓。 但动到了皇族头上,动到了陛下的头上,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这是谁呀?” “竟敢直接调兵围了明镜司?还敢进攻?” “也太嚣张狂妄了吧?” 不知何时,外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目睹到这一幕,皆是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起来。 明镜司是什么地方,居住在长安的百姓,没有不清楚的..... 尤其是明镜司出了个大周诗仙,少年兵仙之后,更是名声大噪。 现在居然有人敢兵围明镜司,是何人的部将? “听说是燕王宇文伦!” 混迹在围观群众中的绣衣使者吴明彻,直接道出了这胆大包天之徒的身份。 紧接着,其余散布在其中的绣衣使者,装作知情人士,讲起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唰!” 殷师知麾下的绣衣使者们,亦是不甘示弱,齐齐拔出了自己的刀。 个个面色肃然,手中的横刀与燕王护军的兵刃遥遥相对。 刀锋上的寒光与护军们的刀芒交织,竟分不出谁更凛冽。 “哟,这是演武呢?” “还是有人准备要造反了呀?” 就在双方陷入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即将大打出手之际,忽得传来一道戏谑的调侃声。 紧接着,几个年轻人快步走入了,角逐点的正中央。 “陈宴,你这藏头露尾的鼠辈,终于舍得露面了......”宇文伦一眼就认出了领头的来人是谁。 “王爷,咱们这近日无冤,往日无仇的,你这话可就太过了.....”陈宴没有丝毫恼怒的意思,淡然一笑,平静道。“陈宴,本王不想与你扯什么废话!” “你也别在那装不知道!” 宇文伦瞥了眼装模作样的明镜司督主,冷笑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放人,要么本王领兵进去将人与财物带走......” 他的袖口被风掀起,露出腕上暴起的青筋。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陈宴依旧是笑脸盈盈,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问道:“王爷,你可知上一次冲击明镜司之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吗?” 上一次.........李璮眨了眨眼,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似乎是楚国公府的赵家兄弟。 “本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宇文伦耐心见底,梗着脖子,厉声道:“赶紧选!” “不然,就是本王来帮你选.....” 说到最后,眸中俱是狠厉之色。 “倘若本督两个都不愿选呢?”陈宴目光深邃,继续火上浇油道。 “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就救不了你.....” “杀进去!” 宇文伦歇斯底里地朝麾下护军,下达了命令。 那五百兵卒杀意陡生,正欲上前冲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口奔涌而来,不是散乱的奔逃。 而是,数百匹战马踏碎青石板的轰鸣,蹄铁撞地的脆响混着甲叶摩擦声,像一张巨网从四面八方向此处收紧。 “天王老子救不了,那本王呢?” “还有本王手中的禁军呢?” 第265章 【加更】天王老子救不了陈宴,但他宇文橫及麾下禁军可以 日光下,一队玄甲骑兵如黑色洪流般席卷而至,马蹄扬起的尘土中,为首一人银甲玉带,正是大司马宇文橫。 他勒住坐骑,胯下白马人立而起,喷着响鼻,身后的禁军骑兵早已分作数队,马槊斜指,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将齐王府护军齐齐圈在中央。 马槊的寒光在秋季日光下泛着冷芒,比双方手中的刀兵更添几分肃杀。 宇文橫?!.........宇文伦望着白马上那威猛男人,赶忙朝自己的护军喊道:“都住手!” 旋即,快步上前,问道:“堂兄,你怎么前来了?” 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那么多的禁军骑兵..... “见过大司马!” 陈宴的脸上,不见丝毫的惊讶,面朝宇文橫所在方向,率先恭敬行礼。 “见过大司马!” 李璮、殷师知及明镜司一众,紧随其后,恭敬行礼。 徒留方才还在对峙的燕王护军,呆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行礼.... “都免礼吧!” 宇文橫翻身下马,抬了抬手。 “多谢大司马!”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余光瞥了眼神情复杂至极的某人。 “你说本王怎么来了?” 宇文橫斜眸,看向宇文伦,和颜悦色瞬间消失,劈头盖脸道:“本王若是不来,燕王殿下是不是要带兵,将明镜司给掀了?” “弟不敢!” 宇文伦垂首,沉声道。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哪怕被当众下面子,也不得不低头..... 毕竟,来的人可是大司马,既是宗室家长之二,又手握兵权,关键还带了这么多禁军前来。 “不敢?” 宇文橫撇嘴,冷哼一声,反问道:“那刚才是谁放言,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阿宴的?”天王老子或许不行,但他宇文橫及麾下禁军可以! “哈....哈哈....适才...适才是与陈督主说笑呢!” 宇文伦尴尬一笑,额间冷汗直流,硬着头皮强行解释。 顿了顿,又继续道:“堂兄,督主,万不可当真啊!” “王爷,你方才下令进攻之言,还音犹在耳呢!” 陈宴淡然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拆台道:“你看看你带来的护军,一个个兵刃都出鞘了.....” “可不像是在说笑呀!” 说着,还抬起手来,贴心地指了指。 “误会,都是误会!” 宇文伦扯了扯嘴角,尴尬赔笑,又瞪了麾下护军领军一眼,示意其收起兵刃,辩解道:“本王只是心血来潮,想替陛下检验一下明镜司的战力,看看有没有懈怠.....” 话音落下。 不由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脑子转得快,想出这个借口,还算是勉强能圆过去..... 可陈宴却丝毫不打算,放过这位燕王,又朝越围越多的吃瓜群众指去,笑道:“但方才发生的一切,周围的百姓都看在眼里.....” “王爷,你糊弄得了大司马,糊弄得了下官,可骗不了长安千千万万的百姓啊!” “他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陈宴的声音抑扬顿挫,是愈发的激昂,声情并茂。 想全身而退? 那他陈某人不是,白摆这一局了吗? 好不容易逮着个傻子呢! “陈宴,你玩阴的!” 宇文伦顺着所指方向看去,猛地一怔愣,咬牙道。 那一刻,这位燕王终于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明镜司这臭名昭著的地方,周遭怎会有百姓呢? 恐怕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城市套路深,他好想回农村..... “怎么会呢?” 陈宴耸耸肩,面不红心不跳,义正辞严道:“下官向来光明正大,从始至终都在好言相劝啊!” 什么叫阴? 他只是请长安百姓,看一出难得的好戏罢了! “赵良弼!”宇文橫面无表情,喊道。 “在。”禁军统领赵良弼走出队伍,应道。 “带人去将燕王的护军缴械收押!” “是。” 赵良弼颔首,当即命令麾下禁军行动。 可那些护军乃是燕王直属,效忠的是宇文伦,和平缴械根本无法进行,对峙依旧在持续。 “燕王,你是打算当着长安百姓的面,在此处大打出手,将皇室的脸全部丢完?” 宇文橫见状,扫了眼宇文伦,颇有几分不悦,沉声连连问道:“还是觉得你的护军,能挡得住本王带来的禁军?” 混账..........宇文伦闻言,不甘地在心中骂了一句,随即不情不愿地开口:“将兵刃放下!” “配合禁军!” 短短九个字,说的是无比艰难。 可又不得不从..... 真打起来,又不是对手。 颜面扫地啊! 有了燕王的命令,对其护军的缴械羁押工作,进行得无比顺利。 “这就对了!” 宇文橫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迷途知返,幡然悔悟,才能获得从轻发落.....”“带人去以本督的名义,将围观百姓都给遣散吧!”陈宴招手,唤来游显,吩咐道。 说罢,向他使了个眼神。 示意其同时去散布下一波的舆论。 “是。” 游显会意,颔首应了一声,领着几个绣衣使者就去照办。 “走吧!” 宇文橫轻轻拍了拍宇文伦的肩膀,“你不是想进明镜司吗?” “本王带你进去!” ~~~~ 督主大堂。 宇文橫端坐在主位之上,陈宴立与他的左侧,而宇文伦则战战兢兢地站在对面。 “阿伦,你可知罪!”宇文橫清了清嗓子,径直问道。 “弟知错了,是弟头脑发热,一时糊涂......” 宇文伦身形一颤,躬身抱拳,恭敬道:“还请堂兄,在大冢宰面前,替弟求求情啊!” 那一刻,这位燕王意识到此前行径的后果,开始后怕了.... 不是上赶着将把柄送过去了吗? “晚了!” 宇文橫抬眸,轻哼一声,开口道:“本王不仅带来了禁军,还带来了大冢宰的手谕.....” 说着,从怀中将其取出。 宇文橫来得那么及时,甚至还有宇文沪的手谕???..........宇文伦再愚钝,也嗅到了其中的猫腻,知晓恐怕都是圈套,胆战心惊地问道:“大冢宰准备如何处置弟?” 宇文橫张开手诏,念道:“燕王伦身为皇族,不思报效家国,却暗中网罗商人,走私通敌谋利,为明镜司捣毁后,仍不知悔改,率麾下护军悍然兵围明镜司,其罪滔滔......” “着削去王爵,贬为庶人!” 第266章 陛下,对不住了,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削去王爵?” “贬为庶人?” 宇文伦猛地后退半步,脚下踉跄着差点栽倒,脸色霎时褪尽了血色,白的像刚从冰窖拖出来的麻布,嘴唇哆嗦着:“堂...堂兄,你刚在外边,不是说弟迷途知返,幡然悔悟,会从轻发落的吗?” 他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寖湿了衣领。 是真的彻底慌了! 王爵没了,成为庶人,那这辈子不就完了吗? 尤其像这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了十几年的人,让他突然跟贫民一样生活,跟要其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如此处置还不够轻?” 宇文橫斜了一眼,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反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阿伦,你要知道你犯得每一条,可都是死罪啊!” “若非大冢宰念在手足之情,你难道当街腰斩的下场!” 说着,猛拍身前的桌案,发出一声重响。 “堂兄!” “堂兄!” “你替弟求求情啊!” 宇文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他却浑然不觉,只忙着往前膝行几步,袍角在地上拖出几道凌乱的褶皱,嘴里还不停哀求道: “弟只是脑子不好使,一时犯了糊涂!” “千万不要削爵啊!” 被捏住命脉的宇文伦,将前倨后恭、色厉内荏、外强中干,演绎得可谓是淋漓尽致..... 不见丝毫此前的桀骜之态。 “阿伦,你不是脑子不好使,是走错了路,跟错了人,效忠错了对象!” 宇文橫闻言,摇摇头,似笑非笑,说道:“你要明白,人一旦站错了队,踏错一步都将是万劫不复.....” “我....我....”宇文伦一时语塞。 他听着自家堂兄的话,总感觉大有深意..... 却品不出具体是哪方面的。 陈宴一直观察着宇文伦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走到他的面前,停下脚步,压力道:“王爷,不,燕庶人,还记得本督在外面,问过你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宇文伦下意识脱口而出。 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削爵位民的后怕,宇文伦已经记不起那么多了..... “上一次冲击明镜司之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再次重复问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你现在虽犯下大错,却也还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如何挽回?” 宇文伦眼前一亮,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眼,抬头望向陈宴,祈求道:“还请督主教我!” 那卑微又可怜的模样,像极了即将溺水,性命垂危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只要能保住爵位,让他干什么都行! “该怎样自救,大司马方才已经清清楚楚告诉过你了.....” 陈宴淡然一笑,抬手轻轻按在宇文伦的肩上,意味深长道:“再好好回味回味吧!” 是跟错了人,站错了队..........宇文伦脑中飞速运转搜寻,心中嘀咕重复起那句话,原本迷茫的双眸,开始变得有神,没有任何犹豫,朗声道:“堂兄,弟今后唯兄与大冢宰之命是从!” “绝不会有二心!” 宇文伦再怎么愚钝,又怎会听不懂宇文橫话中的暗示呢? 要保爵保荣华富贵,就得弃暗投明! 那走私的商会,是他在操持,但却是在替小皇帝宇文俨办事..... 现在自身利益受到损害,果断至极地做出了选择! 而且,选择跟着大冢宰与大司马,前途还要更加的光明!“阿宴,你瞧瞧,本王这堂弟不傻,他不傻啊!” “哈哈哈哈!” 宇文橫抬手,满意地指了指明智的宇文伦,开怀大笑。 陈宴颔首,目光深邃地打量着他。 傻是不傻,就是从心...... 小皇帝居然指望,借助这样的人成事? 连用人都不会,还妄想扳倒大冢宰? 未免有些太过痴心妄想了! “都是堂兄点拨的好!” “还请堂兄拉弟一把!” “大恩大德,定铭记于心!” 宇文伦满脸堆笑,谄媚道。 只要能保爵,只要能继续富贵,面子值几个钱? 宇文伦比谁都拎得清..... “大冢宰虽说向来秉公执法,从不徇私情,但对自家人一直都是宽宏大量的!” 宇文橫倚靠在椅背上,打量着恭顺的宇文伦,意味深长道:“只要愿意回头,他就愿意给机会.....” “大冢宰需要弟做什么?” “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宇文伦又怎会听不懂,话里话外的暗示呢? 也是彻底的拼了! 只要大冢宰能给机会,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回到陛下身边,听从陛下的吩咐差遣!”宇文橫笑了笑,一字一顿道。 “啊?!”宇文伦听着这个意料之外的安排,猛地一怔愣,张大了嘴,略作思索后,又恍然大悟,领会到了其中的深意,“哦!明白,弟明白.....” 这是要他作为监视小皇帝的眼睛。 随时传递消息,随时听候命令! 简直再容易不过了,还没有性命之忧..... “我宇文氏都是个顶个的聪明人!” 宇文橫见状,满意地点头,笑道:“只要做得好,大冢宰是不会亏待你的!” “看看阿宴就知道....”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那边的陈宴。 这个时候,千金买马骨的效用,就体现出来了..... 收服“降将”的完美正面典型。 “是...是...” 宇文伦颔首,悬着的心松下了些,试探性问道:“那弟的爵位,何时能恢复?” “大冢宰欲以你为典型,给长安百姓及世家一个交代!”宇文橫闻言,指节轻敲桌面,沉声道。 这既是杀鸡儆猴,杀燕王这只鸡,给站错队的宗室一个警醒..... 同时,总要有分量的人,背下所有的锅,给朝野一个交代! “啊?!” 宇文伦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成了不惜一切代价的代价...... 在其错愕之时,宇文橫陡然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 “待此事风平浪静后,不仅会恢复你的爵位,还会加赏高官厚禄,食邑封地,惠及你的子孙!” 陛下,对不住了,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宇文伦闻言,立时两眼放光,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彻底弃暗投明,重重将头叩在地上:“愿为大冢宰、大司马效死!” 第267章 没有谁比陈宴更懂造势! 长安。 秋阳透过稀疏的云层,给西市刑场镀上一层冷白的光。 枯黄的梧桐叶被风卷着,在断头台的木柱间打着旋,沾了些地上未洗尽的暗红痕迹,又簌簌滚向围观人群的脚边。 刑场周围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南来的货郎挑着空了一半的担子,扁担斜倚在墙根,踮着脚往里头瞅,货筐里的糖人被挤掉了脑袋也顾不上;北里的泼皮们搂着胳膊凑在最前排,嘴里嚼着干硬的饼,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台上的刽子手。 那五个汉子正慢条斯理地擦拭鬼头刀,刀刃映着日头,晃得人眼生疼。 “今日这刑场,怎的围了这么多人呀?” 就住在西市的王大柱,站在最外围,望着人满为患的刑场,挠了挠头,疑惑道。 平日里这西市刑场,也不乏行刑的.... 但却未曾出现过像今日这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围观,还堵了个水泄不通的! 咄咄怪事啊! “听说是要砍五个极其奸恶的叛国之徒!”吴铁蛋听到这话,想起了昨日听到的传闻,说道。 “对!” 同在站在边上旁观的刘让闻言,点点头,开口道:“榜文上说是与前几日,那个皇室王爷带兵攻明镜司,要抢的人有关.....” 刘让是个书生,识得不少字,平日里有事没事,就会去瞧瞧官府张贴的榜文。 “你说得可是,那个与陈宴大人对峙于明镜司外的王爷?” 走后边挤过来的张四,正巧听到刘让的话,问道。 燕王领兵围明镜司之事,早已传遍长安,成了不少人的饭后谈资..... 当然,这背后也少不了,某位陈姓同志的刻意推动! 舆论,是必须要引导的...... “就是他,燕王宇文伦!” 一直默不作声听着的马栓子,猛地一拍手,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当时我刚巧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那全程.....” “陈宴大人不愧是长安兵仙,英武至极,面对那领兵而来的燕王丝毫没有惧色!”“而且,燕王亲口承认了,那奸恶的叛国之徒,就是他的家仆!” “还试图让护军,攻入明镜司抢人.....” “所幸大司马及时赶到,平息了这场风波!” 马栓子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那日的惊心动魄..... 周围人则聚精会神的听着。 “对,那燕王真是跋扈至极,亏得是大司马亲临.....”同样是目击者的赵阿牛,开口道,“而且,我听说让燕王不惜兵围明镜司之人,是陈宴大人亲自抓获的!” 马栓子点头,回想着宇文伦那日的姿态,附和道:“没错,你们是不知道,那日燕王对陈宴大人,恨得叫一个牙痒痒啊!” “陈宴大人还真是,为民做主的好官啊!” 刘让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忍不住赞叹道。 “是极,是极,今日那五个奸恶的叛国之徒处斩,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原本对看砍头没多大想法的张四,顿时兴致大增,提议道。 “走!” 马栓子、赵阿牛等人,皆是怀揣着同样的想法,朝前挤去。 ~~~~ 太阳正悬在长安城的上空,像枚烧透的赤铜圆镜,将秋燥的天烤得透亮。 云絮早被晒得散了形,只剩一片瓦蓝的天幕,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任由这轮烈日泼下滚烫的光。 早早就来站好了位置的李铁山,抬头望了望天,又瞧了眼刑场,不解道:“看这日头,午时三刻应该快到了.....” “这监斩官怎么还没前来呀?” 刽子手与囚犯早已就位,监斩官的位置上却是空的,迟迟未见其身影..... 就在这疑问刚出,就听得边上有人大喊:“来了来了!” “监斩官来了!” “是陈宴大人?!” “这竟然还是陈宴大人亲自监斩!?” “真是陈宴大人!”人群中眼尖的围观百姓,已经认出了身着紫色官袍的来者是谁。 难以置信的声音中,更多的是振奋与激动。 其中不少百姓,已经下意识地将双手举过头顶,欢呼雀跃。 “有陈宴大人坐镇,恐怕朝中那些权贵,怕是也没胆换囚了吧.....”一蓝袍中年男子轻捏胡须,攥紧拳头,笑道。 “有陈宴大人在,他们哪有那胆子啊!”边上的青衫文客昂首,斩钉截铁道。 换做旁的权贵官员,他们是信不过的,毕竟官官相护,但对这位明镜司督主,却有一种无与伦比的信任..... 绝不可能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今日来的人,还真不少啊.........陈宴不徐不疾地走到刑场高台边缘,停住脚步,扫过那围得满满当当的人群,心中嘀咕一句后,就拿起了制止的扩音,朗声道:“大周的百姓们!” “你们中有人或许知晓,有人或许不知晓,这五人犯下的滔天罪孽!” 说着,同时抬手指向了,被捆绑待斩的徐执象、时含章等人。 顿了顿,又继续道:“五大商会之名,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吧?” “他们就是那五大商会的掌舵人.....” “吃着大周的饭,却砸大周的碗,外表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做些搜刮民脂民膏,走私通敌的叛国之事!” “该杀!” “该杀!” “该杀!” 话音刚落。 台下就响起了围观百姓,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无论是什么的贪官污吏,百姓都是憎恶的..... 全场情绪直接就被煽动了起来!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见火候酝酿到合适程度,又抑扬顿挫道:“大冢宰对这种有损大周利益,有损百姓利益之事,采取的是零容忍态度!”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今日便要将他们,处以极刑,以正视听!” 演讲到激动之处,陈宴还忍不住挥拳。“还是大冢宰为民着想啊!” “大冢宰是个好人!” 听到有人愿意为他们主持公道,围观百姓不由地感慨道。 陈宴趁热打铁,举着扩音器,又继续道:“想必大家也听说了,数日前,燕王兵围明镜司之事吧?” “原因为何呢?” “因为是燕王在幕后操纵走私!” “大冢宰对此绝不姑息,绝不纵容,绝不袒护!” “已削去宇文伦王爵,贬为庶人,给大周子民一个交代!” 听闻此言的围观百姓,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错愕与震惊..... 谁也没想到,大冢宰不仅没有藏着掖着,包庇纵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反而,是为了给他们这些百姓主持公道,对宇文氏宗室下了狠手! 紧接着,台下响起了山呼声: “大冢宰千岁!” “大冢宰千岁!” “大冢宰千千岁!” 陈宴抿唇轻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大冢宰体恤百姓辛劳,将会拿出他们所侵占的田地,分给没有耕田的大周子民!”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们的心头,平地响起了一道惊雷..... 没有谁比陈宴更懂造势! 反正只需拿出,抄家所得的十之二三的耕田,就可将今日的噱头拉到极致! 将大冢宰在长安百姓心中的威望,推上一个新的高度! “大冢宰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的山呼声,不绝于耳。 第268章 【加更】陈宴登门凉国公府 凉国公府。 书房。 案后乌木椅铺着暗纹锦垫,椅旁立着三足铜炉,一缕檀香慢悠悠缠上梁间。 “陈宴这小子不去南曲院子唱大戏,真是太可惜了!” “几句话就煽得长安百姓,几乎快全部倒向宇文沪了!” “厉害呀!” 侯莫陈沂半倚在乌木圈椅里,肩头松垮垮地塌着,锦袍的前襟被他随手扯开半寸,露出内里月白的中衣。 他右腿叠在左腿上,足尖勾着靴尖轻轻晃悠,手里那串紫檀佛珠被捻得慢悠悠转,尾端的坠子随着动作在膝头磕出细碎的响。 什么叫顶级口才? 这他娘就是了! 侯莫陈沂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能监斩玩出如此花样的...... “大冢宰会器重此子,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郑德林呼出一口浊气,忍不住叹道。 有些时候,真是不服不行啊! 而且,这小子才年仅十七岁,对舆论与民心的把控,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直接给宇文沪树立起了爱民如子的形象。 何止恐怖二字可以形容的? “呵!” 侯莫陈沂轻哼一声,撇嘴道:“宇文沪那厮也是够狠够果决的!” “竟不惜真的废了,宇文伦的王爵,将其贬为庶人!” 那被废的不是旁人,而是皇族宗室,他们同一个祖父的至亲..... 结果眼都没眨,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直接给废了! 侯莫陈沂莫名有些理解,为何宇文信临终前,会选择宇文沪来接班了。 “将燕王削爵,不仅给了朝野一个交代,也树立了他的权威,还拉拢了民心!” “好手段啊!”郑德林轻捏胡须,摇头叹道。 要对走私通敌之事收尾,只杀那五个白手套,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是要有高层出来背锅的..... 选择燕王宇文伦,妙就妙在控制了波及范围,还捏住了其余三大柱国的把柄,有随时以大义名分,问罪发难的可能! 侯莫陈沂抚着额头,若有所思,问道:“德林,你说宇文沪、陈宴这样的对手,咱们还要与其为敌吗?” 报复就意味着交恶,站在宇文沪的对立面..... 他侯莫陈沂跟赵虔、独孤昭可不一样,没有那么强的权力欲,更无他俩在朝中那稳固的根基。 是故,此前一直保持着中立,但现在这局势,怕是难以维持,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郑德林目光一凛,沉声道:“老爷,外边都说您是献祭了徐执象,来作为给大冢宰的投名状.....” “咱们不如彻底坐实这个说法!” 由于有这个谣传的存在,彻底绝了倒向另外两大柱国的可能,至于小皇帝根本不在,选择考虑范围之内..... 既然事已至此,完全可以将谣言变成真的! 扭转当下的被动局势。 “你说得在理....” 侯莫陈沂权衡半晌利弊后,不由地点点头,认同道:“宇文沪与那俩之间,有商挺、宇文橫、陈宴等人辅佐,世家支持的他,赢面要大的太多了!” 不可否认,赵虔和独孤昭两大柱国,是有不少旧部,势力不容小觑.... 但手中握有天子,麾下还人才济济的宇文沪,要强大的太多! 加上自己,也不一定斗得过,还不如站队宇文沪兄弟..... “老爷,明镜司督主前来登门拜访!” 就在这时,凉国公府管家敲门而入,恭敬道。 “你说谁来拜访?”侯莫陈沂愣了愣神,问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刚一说他,他直接就来了..... “是明镜司陈宴陈督主!” 管家再次详细重复:“此刻他与扈从就在前厅等候......”“快快有请!” “绝不可能慢待了陈督主!” 侯莫陈沂在经过短暂怔愣后,猛地回过神来,催促管家的同时,还不忘整理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 ~~~~ 片刻后。 国公府。 会客厅。 “见过大司空!” 陈宴瞧见远处匆忙而来的侯莫陈沂,放下手中茶碗,不紧不慢地起身,抱拳行礼道:“下官冒昧登门拜访,搅扰了!” “哈哈哈哈!” 侯莫陈沂大笑,上前按住陈宴的手,好似极为熟络一般,开口道:“陈督主说得哪里话?” “你今日不来,老夫也是打算去去你府上坐坐的.....” 侯莫陈沂将姿态放得极低,哪怕两人中间差了辈。 但没办法,他一生征战无数,更是甚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真的怕这种玩阴的之人..... “看来下官与大司空想一块儿去了!”陈宴淡然一笑,打量着这位最年轻的柱国,顺着他的往下说去。 “是啊!” 侯莫陈沂点头,朝管家吩咐道:“去将老夫珍藏的顾渚紫笋沏上来!” 国公府的下人动作极快,迅速就将那顾渚紫笋沏好,给呈了上来。 “嗯,清香扑鼻,醇厚绵长,实乃一等一的好茶啊!” 陈宴端起这名贵之茶,轻吹飘荡的热气,浅浅抿了一口,叹道。 “陈督主喜欢就好.....” 侯莫陈沂笑了笑,试探性问道:“不知今日督主登门,是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宴放下茶碗,轻轻摆了摆手,笑道:“就是来给大司空送两样东西而已!”“两样东西?” 侯莫陈沂眉头微蹙,喃喃重复,不解道:“不知都是何物?” 尽管面前这位年轻的督主,说起话来很是和颜悦色,但他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值得堂堂明镜司督主,亲自登门相送呢? “徐执象的供词!” “以及在锦绣商会搜出的证据!” “还请大司空过目......”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抬手轻挥两个手指,示意朱异将东西给递过去。 侯莫陈沂接过翻看后,脊梁骨一阵发凉,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瞬间浸透了里衣,贴在背上黏腻得像层冰,喉结上下滚了滚,脱口而出:“无稽之谈!” “这都是无稽之谈!” “老夫向来奉公清廉,怎么可能与那徐执象扯上关系?” “还请督主明鉴!” 说罢,朝陈宴抱起了拳。 毋庸置疑,其中的桩桩件件都是指向他的,而且可以说是证据确凿......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只是预想中的发难责问并未出现,陈宴出人意料点头认同道:“下官也是这么认为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大司空乃是大周肱骨,八柱国之一,怎会做出此等事?” “定是徐执象故意攀咬,要构陷忠良!” 他这又是唱得哪出?...........侯莫陈沂疑惑地望着,在替自己开脱的陈宴,满是难以置信,虽说看不出在玩什么把戏,却也附和道:“正是!” “老夫就知晓陈督主慧眼如炬,绝不会轻信这些的!” 陈宴微笑颔首,端起茶碗,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当然,下官此番前来呢,还带来了一个大冢宰要交予大司空的差事.....” 原来搁这而等着呢...........侯莫陈沂闻言,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问道:“不知是何差事?” 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笑得极为和煦,道:“大冢宰想请大司空,主持接下来的商税革新!” 第269章 傻子才接呢!自古变法者无一善终 “商税革新?” “这是何差事?” 侯莫陈沂听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眉头微蹙,疑惑不已,道:“从未有听说过呀?” 革新的意思,这位凉国公大概能理解,应该是等同于改革,但程度要轻不少..... 只是那对象为什么会是商税呢? 闻所未闻,史书上甚至从未出现过..... 关键是由于没有参照,根本品不出其中的好坏! “这乃是大冢宰见五大商会祸国,苦思冥想后,欲对此乱象做出的应对!”陈宴淡然一笑,面不改色,言之凿凿地道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为什么要改? 为什么要革? 因为五大商会祸国殃民,必须摁死这个乱象! 上升高度,有理有据。 “哦?” 侯莫陈沂摩挲着茶碗,眉头不见丝毫的舒展,打量着这说话滴水不漏的小子,试探性问道:“那不知商税革新,是要革哪些方面?” “徐执象等商人能坐大,一是因为监管不严,二是因为税率太低......” 陈宴抿唇轻笑,指节轻敲桌面,发出规律地响动,不徐不疾道:“想必大司空也知晓,大周目前的商税,是百分收三.....” 顿了顿,目光一凛,又抑扬顿挫道:“所以,革新的重点便是加税!” “原来是要加税啊!” 侯莫陈沂听陈宴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终于道出了真实来意,不由地心中有了些许底,若有所思后,开口道:“老夫有一处不解.....” “大司空请讲!”陈宴抬了抬手。 “陈督主,你精明强干,能文能武,如此重担,大冢宰为何不交于你呢?”侯莫陈沂的眼睛半眯着,目光却像黏住了似的,直勾勾地黏在陈宴的身上,玩味问道。 要知道面前这小子,才是宇文沪的心腹,又不缺能力与魄力..... 这种关系重大的差事,于情于理,还是出于信任,怎么着也该交给他来办吧? “下官才疏学浅,又出仕不久,哪能及得上大司空您的威望呢?” 陈宴摇头,一副面对夸奖自惭形秽的模样,反问道。 顿了顿,又振振有词道:“大冢宰与天官府一众大人,皆认为此事非德高望重的柱国您不可!”这既是不着痕迹的奉承,却也是大实话。 他陈宴如今名望不低,但终归还是年轻,难以服众。 要对商税重拳出击,要压住不服的声音,必须得有威望的大人物,思来想去只有这位被捏住把柄的凉国公最合适!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陈某人不亲自操作,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哈哈哈哈!” 侯莫陈沂被捧的心花怒放,开怀大笑,随即问道:“那大冢宰是打算加多少呢?” “这个数!”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不慌不忙地竖起了手指。 “百分收六呀?” 侯莫陈沂收敛笑意,定睛一看,略作思索后,不以为意道:“虽说翻了一倍,倒也不算太高.....” 从百分收三,加到百分收六,倒也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他原以为,宇文沪这给出的差事会有多难呢! 不过如此。 “大司空误会了.....” 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玩味,摇头道。 旋即,依旧竖着手指,一字一顿道:“是六成!” “你说多少?!” 还未高兴过片刻的侯莫陈沂,霎时就迎来了迎头痛击,错愕地看着陈宴。 声音中皆是难以置信。 一时之间,饶是定力极强的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六成。” 陈宴面无表情,风轻云淡地重复道。 “六成?” 侯莫陈沂扯了扯嘴角,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我的陈大督主,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六成意味着什么?商户赚的利润,一大半要交税,跟原来相比足足翻了二十倍! 他们难道会不跟你拼命吗? 难怪宇文沪要让他来办这个差事,原来如此啊! “知道!” 陈宴点头,淡然一笑,开口道:“这六成是至少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对锦绣商会这样的产业,之后商税要收九成!” 是陈宴疯了?!还是宇文沪疯了?!想银子想颠了???..........侯莫陈沂听着这“狂言”,瞪大了双眼,心中被掀起了惊涛骇浪,强行略作平复后,问道:“陈督主,你真没同老夫说笑?” 九成? 你他娘怎么不去抢啊! 那商会不就成给你打工了? 人家能蠢到这个地步? 究竟是谁疯了? “大冢宰的手谕,就在这里.....” 陈宴眉头轻挑,从袖中取出了手谕,笑道:“大司空若是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说着,将其交于红叶,递了上去。 “还真是大冢宰的手谕.....” 侯莫陈沂接过后,定睛仔细翻看,确认是宇文沪的字迹与大印无疑,权衡利弊后,朝陈宴抱拳: “老夫能力平平,怕是担不起如此重担,还请督主替老夫向大冢宰告罪!” 这位凉国公的拒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且极其坚定。 傻子才接呢! 自古变法者无一善终.... 被车裂的商鞅,被射死的吴起,自杀的李悝,饿死沙丘的赵武灵王..... 而且,这还是断人财路,又叠了一层debuff! 如此用心,是何等的歹毒啊! 真是唯恐他侯莫陈沂不成众矢之的? “可是大司空啊,大冢宰已经已经钦点了您来办此事!”陈宴早已预料到这反应,提醒道。“无妨,待明日老夫亲自去天官府解释.....” 侯莫陈沂不以为意,按了按手,开口道:“想必大冢宰是能理解的!” 他才不会跳这个火坑!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吗? 只要自己不配合,宇文沪也是无计可施的! “也罢,那下官就不多叨扰了......” 陈宴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多“劝”,只是径直起身,朝侯莫陈沂拱了拱手,笑道:“还要回去审理走私通敌之案!” “大冢宰交代了,此案上不封顶!” “告辞!” 说罢,不待这位国公有任何反应,转身就要离去。 朱异、红叶亦是紧随其后。 这他娘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侯莫陈沂闻言,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纠结片刻之后,开口叫住:“陈督主还请留步!” 什么叫上不封顶? 就是会查到任何人的身上,毕竟连燕王都已经处置了..... 也意味着,此前说得那些话,也已经全部作废! “不知大司空还有何事?” 陈宴顿住脚步,微微回头,面无表情地问道。 “大冢宰日理万机,老夫身为大周柱国,也该替大冢宰分忧!”侯莫陈沂攥紧拳头,艰难地做出了选择,咬牙道。 “听大司空的意思,是愿意接这个差事了?”陈宴转过身来,问道。 “哪有什么愿不愿意?” 侯莫陈沂朝天官府的方向抱拳,神情挣扎,却振振有词道:“这是老夫身为大周臣子的应尽之责!” “哈哈哈哈!” 陈宴眉头轻挑,开怀大笑,意味深长道:“下官就说大司空,乃是大周股肱吧!” “上不封顶,也不会上到忠臣良将的!” 第270章 侯莫陈沂送礼,陈宴的回礼 呵呵!你刚才可不是这副嘴脸的...........侯莫陈沂目睹这一幕,在心中冷笑连连,却不得不捏着鼻子,奉承道:“明镜司明鉴天下,自是最为公正的!” “老夫略备了薄酒,还请陈督主赏光!” 身为柱国,被如此威胁拿捏,毋庸置疑是极为不爽的..... 只是不爽又能如何呢? 架不住原则与法律条文的解释权,在人家的手上! 但必须得承认,这的确是侯莫陈沂见过最厉害的年轻人,比之一些擅长玩弄人心的老家伙,怕是也不遑多让了..... “这天色不早了,再做叨扰不合适吧?”陈宴依旧是笑脸盈盈,却以退为进道。 “陈督主都登门拜访了,若是不让老夫一尽地主之谊......” 侯莫陈沂扯了扯嘴角,劝道:“外人会说老夫不懂待客之道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正好咱们也一见如故,岂能不好好把酒言欢?”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宴不再玩推脱的把戏,抱拳拱手,欣然接受道。 “请!”侯莫陈沂抬起手来,朝内厅方向指去。 ~~~~ 内厅。 桌上菜肴堆叠得满满当当。 青铜大鼎里咕嘟着炖得酥烂的野猪肉,汤汁浓稠泛着油光,旁边陶盘中码着熏制的雁肉,色泽酱红。 白瓷碗里盛着清蒸鲈鱼,点缀着葱段,鲜香扑鼻。 案上还有油炸的胡麻饼、黄澄澄的麦饭拌着肉酱,以及腌渍的萱草、菘菜等时蔬。 更有整只烤羊腿横陈盘中,表皮焦脆,油脂顺着肌理往下淌,配着陶瓮里醇厚的高粱酒,满桌荤腥与杂粮香气交织。 “陈督主与陈老大哥,还真是相像......” 侯莫陈沂端着杯子,与陈宴碰了碰,一饮而尽后,近距离上下打量着他,叹道:“不仅是这外貌,还有本事!” “年少有为,老夫可是羡煞了老大哥!” 侯莫陈沂虽说同为八柱国之一,却是其中最为年轻的,比最为年长的于玠小了快三十岁。 哪怕是比之陈虎,也小了十余岁..... 能位于八柱国之末,也是得益于侯莫陈氏在关中的势力,以及对太祖初掌权时的站队支持,是故对陈虎称之为老大哥。“大司空与祖父是故旧,这一口一个陈督主,可就太见外了.....” 陈宴拎起陶瓮,替侯莫陈沂将酒杯斟满,笑道:“下官是晚辈,唤下官名字就好了!” “好,那便唤你阿宴吧!” 侯莫陈沂抓住这个拉近关系的机会,顺坡下驴,摩挲着酒杯,继续叹道:“侯莫陈氏倘若有一个像阿宴这样的后辈,哪怕是让老夫即刻去世,也能含笑九泉了啊!” 这既是酒桌上的奉承,其实也是他的真心话..... 有些时候,侯莫陈沂真想不明白,陈通渊是如何生出这么优秀的嫡子,又将其亲手送进天牢死狱,推到对立面的呢? 百思不得其解。 他要是有这样一个儿子,纵使是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都得夸敢想敢干.... “世伯说得哪里话?” 陈宴将口中的雁肉咀嚼咽下后,淡然一笑,道:“您现在可是正值壮年,正是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 “啪啪!” 但侯莫陈沂却并未接话,而是抬手轻拍。 旋即,一众仆人垂首敛目,依次托着红漆托盘上前。 头一个托盘上,白绢衬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暗处也泛着温润光晕。 紧随其后的托盘里,码着十锭赤金,铸成龙纹样式,沉甸甸压得托盘微沉。 又有一盘堆着西域来的蓝宝石,颗颗饱满,映得周遭都亮了几分。 更有托盘盛着整匹的蜀锦,织着金线鸾鸟,流光溢彩。 最后那盘里,竟是两柄镶嵌着玛瑙的玉带钩,玉质莹润,雕工精妙。 仆人脚步轻缓,托盘上的珍宝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折射出的光在廊柱上明明灭灭,透着无声的奢靡与殷勤。 “世伯,您这是何意?” 陈宴见状,斜眸在那些红漆托盘上,迅速扫过,在内心中判断出这些珍宝的不菲价值,打趣问道:“莫非是打算贿赂小侄?” 说着,眉头微挑。 “阿宴惯会说笑了!” 侯莫陈沂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情真意切道:“咱们两家是世交,哪有什么贿不贿赂一说?”“这是你大婚之日,世伯送去的贺礼太薄,今日特意给补上了!” 既然选择了接下,商税革新的差事,即是站队了大冢宰..... 那就必须得,与这位大冢宰头号宠臣打好关系! 而补上大婚贺礼,就是最完美的借口...... 哪怕是传出去了,也无法挑出任何的毛病! “世伯有心了!” 陈宴淡然一笑,颔首道:“既是世伯的心意,岂有推辞之理?” 顿了顿,又继续道:“朱异,收下吧!” 说着,递去了一个眼神。 “是。” 朱异应声而动,将那些红漆托盘交给了,门后等候的一众绣衣使者。 侯莫陈沂见陈宴没有推辞的收下,心中定了定,再又饮了几杯酒,将气氛酝酿得差不多后,开始打起了感情牌:“阿宴啊,你祖父走了,但咱们两家的情谊,还是得延续下去.....” “那是当然的!”陈宴声音激昂,附和道。 侯莫陈沂颇有几分微醺,脸色红润,顺势将手搭在陈宴的肩上,说道:“世伯与大冢宰私交不深,若得了机会,还请阿宴多多替世伯媚美言几句!” 看似摇摇晃晃,一副醉了的模样..... 实则图穷匕见,这才是送礼的真实目的。 在宇文沪上位之初,侯莫陈沂从未想过,太祖会选择他来辅政,又没有及时站队,此时才会这般被动。 “世伯放心,大冢宰唯才是举.....” 陈宴目光一凛,嘴角微微上扬,笑道:“以世伯的资历与才能,大冢宰又怎会不重用呢?”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很多时候,才能没那么重要,资历重要也没那么重要,关键是得站好队! 忠心才是最为重要的! 极其简单一个道理,不任人唯亲,难道还任人唯疏吗? 真不怕被捅刀子?“那便好!” 侯莫陈沂听懂了这言外之意,不由地点头,坐回原位,信誓旦旦道:“商税革新之事,必不会让大冢宰失望的!” “瞧侄儿这记性.....” 陈宴瞅着他的表态,轻拍自己脑袋,开口道:“差点忘了大冢宰叮嘱之事!” “哦?”侯莫陈沂问道,“是何事?” “这走私通敌的徐执象、鲁子阅,今日已然伏法,但锦绣与宝和的掌舵人却空了出来......”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这两大商会可不能长时间没人搭理啊!” “大冢宰的意思是......?” 侯莫陈沂双眼微眯,心中隐隐猜到了几分。 “听闻世伯膝下二嫡子颇有才能.....” 陈宴也没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大冢宰属意他二人接任会长!” 侯莫陈沂眸中先是意外,旋即几种情绪接连变化,迅速镇定下来,故作为难道:“老夫已主持商税革新,再让犬子执掌商会,不太合适吧?” “会容易引人诟病的!” 这是推辞吗? 失而复得谁又愿意拒之门外呢? 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陈宴板着脸,正色道:“正所谓用人不避嫌,举贤不避亲,岂能因外人议论,就放任贤才不用?” “令明珠蒙尘?”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侯莫陈沂会心一笑,极为默契地附和道:“阿宴说得极是!” “是世伯眼光太局限.....” “那便不再推辞了!” 陈宴端起酒杯,笑得格外真诚,朗声道:“那小侄就祝世伯革新顺遂,攻坚克难,扫清积弊,终得圆满,名垂青史!” 第271章 用拟人这个词来形容陈宴都是高抬! 月上中天。 银辉漫过飞檐翘角,给朱红廊柱镀上层冷光。 庭院里的梧桐叶,被晚风扫得沙沙响。 偶有几片打着旋儿落在青砖地上,沾着夜露泛着湿光。 酒过三巡后,醉醺醺的陈宴,在朱异、红叶的左右搀扶下,心满意足地欣然离去。 国公府。 书房。 同样在酒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侯莫陈沂,此刻却是格外的清醒,端坐在紫檀木椅上,目光凛然,沉声道:“一旦开始那商税革新,无论最终是否完成,老夫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不接又不行!” 当下的凉国公,侯莫陈柱国,是真的一根筋两头堵。 接了,站在天下商人与经商世家的对立面,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不接,就是站在大冢宰的对立面,十之八九被率先针对,会死在那两大柱国的前面。 宇文沪与陈宴简直就是,产房里的婴儿,初生,太初生了! 用拟人这个词来形容他俩都是高抬! “老爷,代价是有些大,但接手了此事,也算是向大冢宰的阵营靠拢了......” 郑德林见状,略作措辞后,劝道:“终归是利大于弊!” 他揣测自家主子能答应,多半也是基于这么考虑的..... 只要能身居高位,握住权柄,商人能掀起多大的波澜呢? 等赵、独孤倒台,还能在他们遗留中的势力中,分一杯羹..... “话虽如此说没错,但被陈虎那嫡孙威胁拿捏,还是心头很不顺畅的!” 侯莫陈沂仰头靠在椅背上,右手食指拇指紧捏着眉心,沉声道。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堂堂八柱国之一,又怎会被迫妥协呢? 关键那从始至终拿捏自己的,还是个晚辈..... 着实丢人啊! “老爷,这陈宴不也挺会做人的吗?”郑德林略作思索,安抚劝道:“不仅归还了锦绣商会,还另多给了宝和商会!” “咱们国公府虽说没了走私入账,却又多了个商会,不亏反赚.....”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面子是丢了,里子却是得了的。 毕竟,商税革新的权柄,在自家国公手中,锦绣与宝和的商税,意思意思就行了...... 大冢宰也绝不会多说什么的! “这倒也是......” 侯莫陈沂心中好受了不少,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陈宴那小子的人品,在长安也算是有口皆碑的!” “对敌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对自己却是极好的.....” 这一套流程,还真是深谙人性: 狠狠抽了几巴掌后,又给了几颗无法拒绝的大甜枣,致使有怨气又没那么多,反而还颇为感恩与忌惮.....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人,这样的处事风格,的确是一个绝佳的合作对象! “老爷,正因如此,咱们更该与陈宴交好.....” 郑德林上前几步,抑扬顿挫道:“一个恩怨分明的年轻权贵,对咱们国公府可是大有裨益!” 选择盟友的几个大前提是什么? 首先是有能力,有手腕,不会拖后腿,这一点毋庸置疑。 其次是愿意共享利益,分享好处,而这一点就更不用担心了! 陈宴此人那是出了名的豪爽大方,从不吝啬钱财..... “没错,是该让府中几个小子,与这位有魄力有手腕的明镜司督主,未来的魏国公,多多走动!” 侯莫陈沂肯定地点头,开口道:“有他的提携,我侯莫陈氏没落不了!” 陈宴还年轻,这绝不是他的终点,又有宇文沪的倾力扶持,未来必定登上高位。 侯莫陈氏该做的是,在他羽翼未丰之前,趁早押注,搏一个未来! ~~~~ 翌日。 长安。广聚斋。 二楼临窗的雅座里,独孤章解了腰间玉带,松垮垮搭在椅背上,锦袍前襟沾了些酒渍,也懒得拂拭。 一手撑着额头,指节抵着眉骨,将大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只露出紧抿的下颌线。 另一只手拎着银酒壶,不看杯盏,径直往嘴里灌,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浸湿了颈间的衣襟。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掠过,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偶尔喉间滚出声含糊的低叹,混着酒气散在空气里。 姗姗来迟的羊鸦韧,瞧见独孤章这副模样,看向桌旁的高炅,问道:“独孤兄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一言不发在喝闷酒?”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相识这么多年,羊鸦韧还从未见其有过如此状态..... “那位明镜司新任督主,前些日查抄商会,西市监斩五大会长之事,听说了吧?”高炅呼出一口浊气,瞥了眼独孤章,说道。 “那当然了!” 羊鸦韧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点点头,“长安百姓都快把他陈宴,给夸上天了......” “说是什么当世青天,不畏强权!” 说着,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满是不屑之色。 “呵!” 独孤章闻言,抬起手来,冷哼一声。 “是兄弟失言了!” 羊鸦韧意识到措辞不当,拍了拍自己的嘴,赔笑道。 “鸦韧你忘了,那被抄的宝和商会,是独孤兄家产业,鲁子阅更是与独孤兄交好!”高炅努努嘴,压低声音,说道。 “那这不报复回去?” 羊鸦韧恍然大悟,顿时愤愤道:“陈宴那瘪犊子,仗着有宇文沪撑腰,也太蹬鼻子上脸了!” 俨然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 “你以为我不想?” 独孤章眸中透着阴鸷,冷笑道:“但我父亲让按兵不动!” 他做梦都想弄死陈宴,替鲁子阅报仇,奈何独孤昭下了死命令,又不敢违背.....“可这口气怎么能咽的下去呢!”羊鸦韧厉声道。 这种事真的是越想越气,越想心头越堵。 “是啊!” 高炅点头,苦笑道:“就是因为如此,独孤兄不就在这儿喝闷酒了?” “尤其是想着那陈宴,此刻恐怕更春风得意.....” 言及于此,高炅的神态,是毫不掩饰的怨毒之色。 羊鸦韧眼睛贼溜地转着,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得极其玩味:“独孤兄勿忧,小弟有一计!” “或可治治那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明镜司督主......”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哦?” “快说来听听!” 独孤章顿时来了兴趣,催促道。 顿了顿,又喃喃道:“那混账能力不凡,可不易对付.....” 这并非是独孤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真的亲眼见识过那家伙的厉害之处。 “是人就会有弱点.....” 羊鸦韧似笑非笑:“家父曾派人远远跟踪过陈宴,摸清习性,发现那厮喜欢看热闹!” “那又如何呢?”独孤章不解。 “咱们可以对此加以利用....”羊鸦韧笑得极为狡黠。 “但陈宴身边随时是有,两个高手保护的.....”高炅大概懂了他的意图,却提出了质疑。 当时高炅可是在大丰泰酒楼,目睹了全程的..... “无妨,再严密的保护,也会有漏洞的.....” 羊鸦韧不以为意,将手搭在两人的肩上,拉近距离,以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在耳边窃窃私语。 “妙啊!” 独孤章听得眼前一亮,猛地拍手,“鸦韧,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谢!” 第272章 偷腥的妻子,暴怒的丈夫,被算计的..... 两日后。 明镜司。 督主大堂。 暮色透过雕花木窗,在案几上投下斜斜的光影。 陈宴伏在紫檀木大案上,审阅着堆叠高过砚台的卷宗,似是想起了什么,忽得抬起头来,看向协同审阅的宋非,问道:“老宋,那件事安排的如何了?” 宋非将手中的卷宗,徐徐合上,略作计算思索后,回道:“大人,那些位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 “因为日伏夜行的缘故,还得三天左右抵达长安!” 那件事七天前,宋非就已经安排了,但因日伏夜行的赶路方式,速度快不起来..... 而这么做则是,为了隐匿踪迹! “嗯,这么久都等了,倒也没那么急....” 陈宴点头,轻捏眉心,叮嘱道:“务求一个稳妥!” 说着,轻轻摆了摆手。 他极有耐性,沉得住气,反正也不差那三天五天的! 陈某人要的向来只是结果。 “属下明白!” 宋非应了声,起身行了一礼后,退出了督主大堂。 “陈通渊,等着迎接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大惊喜吧!” 陈宴身形向后倾倒,轻轻倚在椅背上,喉间发出一声低哑的嗤笑,那笑意却并未达眼底,反而让瞳仁里的狠戾更甚。 像是盯上了猎物的孤狼,正缓缓收紧利爪,眼底翻涌的阴鸷几乎要凝成实质。 连案头跳动的烛火,都似被这股戾气逼得瑟缩了几分。 纵容陈通渊父子蹦跶了那么久,也是时候该划上一个句号了! 魏国公的爵位,还是得有能者居之..... 半个时辰后。 李璮敲门而入,径直走到桌案边坐下,朝陈宴挤眉弄眼,笑道:“大哥,这就快放衙了,咱们待会去潇洒潇洒?”“叫上世子一起,今日我做东!” 他早已换下了官服,一身月白袍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样,领口却松松垮垮敞着,露出颈间挂着的羊脂玉坠,随着他晃悠的动作叮咚作响。 腰间随意系着个绣花锦囊,瞧着倒像是哪家姑娘亲手绣的,里头却鼓鼓囊囊塞着骰子与碎银。 活脱脱一副不务正业的纨绔模样。 “不去。” 陈宴扫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我待会还有事要办.....” “这新婚燕尔是不一样!” 李璮咂咂嘴,勾住陈宴的肩膀,打趣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陪大嫂用晚饭,哪天都可以.....” “今日可是从西域,来了一批新的姑娘,我特地让老鸨留下,等着咱们先去享用!”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人物小像。 实乃个顶个的异域风情美人! “你将阿泽带去,我给你报销!”陈宴依旧是不为所动,淡淡道。 “这感情好啊!” 李璮闻言,眼前一亮,搓了搓手,笑道:“那大哥快回去陪大嫂吧!” 随即,哼着小曲儿,乐呵呵地离去了。 陈宴极目远眺,望向窗外的天色,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伸了个懒腰起身:“时辰不早了,换身衣裳就准备回府吧!” 说罢,径直走向了内室更衣。 ~~~~ 暮色漫过朱雀大街的坊墙,金红色的余晖给街旁的槐树叶镀上一层暖光。 “热乎的胡饼——刚出炉的芝麻胡饼哟!” 卖饼的老汉掀开竹笼,白汽裹着麦香扑出来,他粗哑的嗓门里带着笑意,手里的竹铲在铁板上敲得当当响。 隔壁卖糖画的小贩正转着糖勺,蜜糖在青石板上绕出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嘴里不停念叨:“瞧这糖画,甜到心坎里咯,一文钱一个!”穿街而过的货郎摇着拨浪鼓,鼓点混着他的吆喝:“胭脂水粉、篦子木梳——姑娘们瞧一瞧嘞!” 担子两头的铜铃叮当作响。 陈宴领着朱异与红叶,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府的路上,目光注意到一处小摊:“这樱桃毕罗看起来不错......” “给夫人买些带回去!” 说着,给红叶递了个眼神。 “是。”红叶颔首,应声而动,上前付完银子后,让摊主包好。 “啪嗒!” “啊!” “救命啊!” 就在三人驻足的不远处,忽得响起了一道鞭子的挥舞声,以及女子的惨叫与求救声。 “夫君别打了!” 虞寒姒单薄的粗布衣裙,早已被抽得破烂不堪,露出胳膊和脊背满是交错的血痕。 新伤翻着红肉。 又一鞭抽下来,带着破空的脆响落在她的后颈,她疼得浑身一颤,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 “夫君?” “你还有脸叫老子夫君?” “你个娼妇!” 被称做夫君的夏渔渚,叉着腰站在虞寒姒的面前,手里的鞭子还滴着血珠,每骂一句便扬起鞭子,破空声里混着女子压抑的痛哼。 “呜呜呜!” “有没有好心人救救奴家呀!” “奴家真要被打死了!” 虞寒姒仰起脸,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滑过颤抖的下颌,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那双平日里含着水光的杏眼此刻红肿不堪,眼尾泛着可怜的桃红色,长长的睫毛被泪水黏成几缕。 每眨一下都似带着千斤重,却偏有更多泪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混着鼻尖的红意,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少爷,你看那姑娘多可怜,想去英雄救美不?”朱异用手肘,轻轻顶了顶陈宴,问道。 “没兴趣!” 陈宴不为所动,缓缓吐出三个字,又道:“但咱们可以瞧瞧乐子.....” “你说她是犯了什么事?” 朱异略作思索,回道:“能让一个男人如此暴怒,不惜当街殴打.....” “多半是偷人,还被当场抓获了!” 能让一个男人这般失控的,十之八九是绿了..... “我也这么觉得!”陈宴深以为然,点头道:“凑近看看!” 说罢,快步上前,双手扒开围观的百姓,挤到了最前面。 而朱异则是紧随其后。 “诶诶诶,夫人还在府中等着呢!”拎着樱桃毕罗的红叶,望向两人的背影,提醒道。 “没事,不急....” 陈宴头也没回,说道:“这种乐子可遇不可求,先看完再说!” “反正也花不了多久....” 红叶无奈地摇摇头,亦是跟随了上去。 “这位兄台,咱们有话好好说!” 在夏渔渚抽打半天后,终于是有人看不下去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站了出来,阻拦道:“没必要当街动手,有辱斯文啊!” “这要是闹出了人命,是要进大牢的.....”周围当即有人附和帮腔道。 “好好说?” “斯文?” 夏渔渚气笑了,目光轻斜,扫过刚才开口那些人,咬牙道:“你知道这遭瘟娘们,都做了些什么吗!” “就在那充当烂好人!” 虞寒姒闻言,强忍着痛苦,爬到夏渔渚的脚边,拉着他的裤腿,哀求道:“夫君别说了!”“家丑不可外扬!” 夏渔渚一脚踹开了女人,冷哼道:“现在知晓害臊了?” “你做的时候怎么无所顾忌呢?” “虞寒姒,你不让我说,我就偏要说!” “别!”女人肩膀一抽一抽的,弓起身子,指甲深深抠进石板缝里,指缝渗出血来,歇斯底里大喊。 “大家来评评理!” 夏渔渚可不管那么多,扯着嗓子朗声道:“这娘们是我耗尽大半家资娶回来的妻,结果今日趁我出去做工....” “与一外乡大汉厮混在了一起!” “我回去的时候,这两人还躺在一张床上,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夏渔渚紧握着鞭子,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荡妇啊!” “呸!” “不知廉耻的女人!” 一时之间,周围的风向突变。 “夫君,别说了,求你了!”虞寒姒趴在地上,哀求道。 “啧,还是被抓奸在床了呀!” 陈宴咂咂嘴,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笑道:“难怪她的肚兜,都还是若隐若现的.....” “不过这身段容貌的确上佳!” 趴在地上哀求的虞寒姒,原本恐惧的眼神陡然变得尖锐,像淬了毒的针,嘴角非但没再颤抖,反而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 “那个女人的眼神,怎么突然变了.....”朱异察觉到异样,疑惑喃喃。 但夏渔渚与虞寒姒却是,同时从怀中摸出几颗小珠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了地面上。 浓厚的白雾陡生。 将以陈宴为圆心之处,尽数包围吞噬..... 第273章 【加更】有契约精神的雌雄双煞 “不好!” “少爷!” 朱异与红叶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同一时间,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赶忙去搜寻陈宴的身形,却是一无所获。 “这是怎么一回事?” “哪来的烟雾?” 旋即,周遭围观百姓议论声四起。 他们不理解,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起雾了,太过奇怪了..... “诶,刚刚那对夫妻呢?”在烟雾散去后,有人猛地发现“热闹”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咱们中计了!” 朱异恍然大悟,咬牙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抓奸的丈夫,与偷人的妻子,只是为了吸引咱们过来,要趁机掳走少爷的!” “现在该怎么办?” “这街上如此多人,该如何寻找少爷的踪迹?” 红叶举目望去,那对假夫妻以及陈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连往哪个方向找都不知道..... “你回府通知夫人!” 朱异强迫自己冷静下去,看向六神无主的红叶,安排道:“我即刻返回明镜司搬救兵!” 这已经是当下的最优解了。 凭他俩的力量,在偌大的长安,找到明年都不一定能找到一根毛。 必须得借助明镜司的力量。 “好。” 红叶颔首,应了一声后,两人当即分头行动,她径直朝着督主府方向而去。 ~~~~ 长安。 郊外。 渭水河畔。 月隐在厚重的云层里,死寂得可怕。 破庙的木门早已被风蚀得只剩半扇,在夜风中吱呀作响,像谁在暗处磨牙。 “唔唔唔!” 被绑在柱子上还堵住嘴的陈宴,鼻尖萦绕着腐草与土腥气,脚下是没过脚踝的枯草,踩上去簌簌作响,不知藏着多少虫豸。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鸮鸟的啼叫,凄厉得像孩童夜哭,惊得檐角的蛛网晃了晃,黏在网上的飞虫挣扎着,发出细不可闻的窸窣。 唯一的光亮来自墙角那堆将熄的篝火,火星子偶尔噼啪爆开,映出梁上悬着的破幡,在风里摇摇晃晃,活像个披头散发的鬼影。 虞寒姒上前,一把扯开陈宴口中塞着的破布,上下打量着他,忍不住开口道:“陈督主,还真如外界传闻那般,面冠如玉,剑眉星目.....” “比画像上还要美上几分!” “让人忍不住想共赴巫山云雨啊!” 她的目光像黏住了一般,连他的鬓角垂落的一缕发丝都看得入了迷。 甚至,喉间竟不自觉地动了动,咽下一口唾沫。 那双妩媚的眸中,透着无与伦比的欲望..... “当着你丈夫的面,毫不掩饰地馋另一个男人的身子,有点不太合适吧?”陈宴捕捉到虞寒姒的神情,笑了笑,饶有兴致地开口道。 “呵!” 虞寒姒闻言,轻哼一声,满脸不屑,嘲弄道:“陈督主,莫非真以为这挫鬼,能入得了奴家的眼?” “奴家纵使嫁不了,督主这样的美男子,也不至于如此作贱自己吧?”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边上添柴加火的夏渔渚。 字里行间,皆是瞧不上的轻蔑。 “虞寒姒!” 被嘲讽的夏渔渚,顿时就不乐意了,蹿起了身,厉声道:“你他娘怎么说话呢!” “你睡得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老子能看得上你?” 没有犹豫与顾忌,开始疯狂互相拆台。 别人不了解这娘们是什么货色,他夏渔渚还能不了解吗? “那再怎么样也轮不上你!”虞寒姒翻了个白眼,回怼道。 “你!”夏渔渚咬牙切齿。“两位,能问问你们做局,将在下掳来是意欲作甚吗?” 陈宴适时开口,打断了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虞寒姒闻言,转头看了过去,神情和颜悦色了不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妩媚笑道:“陈督主,有人出了五万两银子,并提供了全盘计划,雇佣我俩来执行,要买你这个人哦!” “五万两?” 陈宴若有所思,眉头一挑,开口道:“寒姒姑娘,在下出十万两,来买回自己的性命?” “二位以为如何?” “不行!” 无论是夏渔渚,还是虞寒姒,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同一时间,异口同声地否决。 “嗯?” 陈宴若有所思,问道:“二位如此有契约精神?” 说着,不经意间,朝女人抛了个媚眼。 “不!” 虞寒姒摇头,抬手轻抚陈宴的脸,玩味道:“陈督主,奴家是喜好男色,但却不傻.....” “那五万两,是一定能拿到的!” “而将你放了,纵使能拿到那十万两,恐怕也是没命花的!” 这两个选项中的风险如何,虞寒姒还是拎得清楚的。 哪怕陈宴真兑现了承诺,如此奇耻大辱,他能咽得下去? 明镜司还不得追杀到天涯海角! “陈某在长安的口碑也还行吧?” 陈宴不慌不忙,笑问道:“在你们眼中,就真的这般没诚信?” “五万两够花了!” 此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面面相觑,交换一个眼神过后,轻哼道:“没必要去赌这些高风险之事.....” 人嘛,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还是得见好就收! 否则贪心不足,容易落得一无所有,还搭上性命的下场...... 而且,五万两不少了,哪怕直接金盆洗手,也是够下半辈子了。 “陈某还真是好奇,究竟是谁雇佣了你们!”陈宴见金银无法收买,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 “陈督主不用好奇了,买你的雇主来了.....”虞寒姒捕捉到破庙门口,走进来的那些人,抬起手来指了过去。 “哈哈哈哈!” 领头黑衣蒙面人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陈宴,开怀大笑,夸赞道:“雌雄双煞还真说了厉害!” “这千难万难之事,直接就手到擒来了!” 虞寒姒勾唇一笑,说道:“还是得多亏,羊公子谋划做得好!” “完美利用弱点,钓到了这条大鱼.....” 她与夏渔渚是演得好,为了逼真,甚至不惜用鞭子真抽。 但那设计的剧情,却是更为厉害,竟真的吸引到了这个小心谨慎的猎物..... “蒙面的家伙?” “这声音挺年轻的?” “还姓羊?” 陈宴趁双方商业互吹之时,捕捉着信息,脑中飞速运转,心中暗道。 “是咱们合作的好!” 那姓羊的黑衣领头人,上前就准备靠近陈宴。 却被虞寒姒拦了下来,“羊公子,一手交银子,一手交人......” “羊某岂是赖账之人?” “这是剩下的四万两!” 黑衣领头人轻笑一声,故作豪气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叠几十张银票,递了过去。 “羊公子果然爽快!” 虞寒姒请清点完毕后,笑得花枝招展,道:“陈督主归你了,请!” 姓羊的黑衣领头人,大步走到陈宴面前停下,轻蔑一笑,不屑嘲讽道:“什么大周诗仙,什么百战百胜的少年兵仙,也不过如此!” “陈督主,想知道你败在了谁的手里吗?” —— ps:昨天腱鞘炎犯了,实在写不了第三章,今天继续猛冲! 求个五星书评,距离9.0应该就只差几个,最后一步之遥了!(’’)シ┳━┳ 第274章 都是故人 “羊鸦韧!” 陈宴淡然一笑,视线对上他的眼睛,徐徐吐出三个字。 但就是这三个字,让原本志得意满的黑衣领头人,脸色骤然突变,充斥着错愕不已,诧异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如此反应,几乎是已经变相坐实了他的身份。 “本督不仅知道是你,还知道独孤章、赵青石、赵惕守、高炅,都参与其中了.....” 陈宴笑得意味深长,一连串名字被报了出来。 说罢,目光扫过羊鸦韧身旁,此前并未发生的几个黑衣人,又继续道:“几位,大家都是故人,别藏头露尾了,现身一见吧!” “陈宴啊陈宴,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被点名的独孤章,一把揭开脸上遮面的黑布,不由地叹道:“竟能判断得分毫不差.....” 纵使两家是矛盾无法调和的死敌。 但有些时候,独孤章是真佩服陈宴的很! 那些名字里,没有一个是多报的,甚至也没有一个是少报的...... “再厉害又如何?” 陈宴想耸耸肩,却被身上的绳子捆得动弹不得,幽幽道:“不还是沦为诸位的阶下囚了吗?” 言语之中,颇有几分放弃抵抗的无可奈何。 “哈哈哈哈!” 此前积怨颇深的高炅,笑得极其肆意,嘲讽道:“不愧是陈督主,大冢宰的头号宠臣,的确有自知之明!” 秦州戡乱,泾州剿匪,是用兵如神,可是再厉害、再风光又能怎样? 不还是老老实实,被绑在这里,成了待宰的羔羊? 他们想怎么拿捏,就能怎么拿捏! “陈宴,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猜出鸦韧的身份,又是如何将我们几人猜的这般准确的?”独孤章的脸上,却不见丝毫得意,推开赵青石,直勾勾地望着陈宴,沉声问道。 他是真的好奇极了。 明明什么都没暴露,还一直用黑布裹着脸,是哪儿得来这么多信息,以供推测的? “其实不难。” 陈宴闻言,眨了眨眼,朝羊鸦韧努努嘴,笑道:“寒姒姑娘唤他为羊(xiang)公子,而在长安羊氏非大姓.....”“恰巧沉默路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独孤老柱国的旧部,有一位就姓羊,这么年轻的声音,又能居中联系雌雄双煞,身份呼之欲出了!” 这个姓氏,这个岁数,再加上所做之事,可能会是庶子吗? 那就只会是嫡子! 而符合条件的,在那位羊姓旧部里,有且仅有一位..... (羊同祥) “陈督主还真是名不虚传!” 羊鸦韧听得叹为观止,抬手轻拍,感慨道。 却是笑得愈发得意。 再牛又如何? 不还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陈宴的能力,展现得越强,不就越衬托出他更强吗? “厉害!” 独孤章点点头,理清这个推理逻辑后,继续问道:“又是如何联系到我们身上的呢?” 其实独孤章最不能理解的,还是陈宴认出羊鸦韧后,那一连串的报名..... 太过于精准了! 分毫不差。 好似开了天眼一般.... 但若是他真开了,又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独孤兄,看看寒姒姑娘手上的银票!”陈宴轻笑一声,朝攥着厚厚一叠的虞寒姒,努了努嘴,开口道。 “银票怎么了?” 独孤章不解,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也不明白这话是何意..... 那都是钱庄开出的,与他们各家的身份又没任何关系呀! “银票没有问题.....”陈宴并未卖关子,似笑非笑,玩味道:“但是凭羊鸦韧一人,可是拿不出如此数量的银票!” “必是多人拼凑而成的!” “那散乱的面额便是佐证!” 在羊鸦韧拿出银票之时,陈宴观察得很细致..... 其中没有一万两的,最大的是五千两,甚至还有一千两,五百两。 所以才会是一大叠,使虞寒姒数了半晌。 真不是陈宴眼高于顶,瞧不起羊鸦韧,偌大的长安,除了他之外,年轻一代中,有几人能眼都不眨拿出五万两的? 别说五万两了,三万两,一万两都难..... 独孤章闻言,猛地恍然大悟,道:“而与鸦韧交好并能提供银票的,也就我们几人.....” “到这里就可以基本确定了!” 交好是一方面,他们这些人还有一个共同点.... 与他有怨! 范围一下子就好锁定了! “正是。” 陈宴颔首,目光落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玩味道:“这些银票里面,高炅高公子一个人,怕是就出了不少吧?” 为何陈某人能如此肯定? 因为这一位,对他的怨气,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逮到能弄死他的机会,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没错!” 高炅眸中透着狠厉,冷笑着给出肯定答复:“陈督主你说得很对!” 他高炅不仅掏空了自己的私房钱,还去借了不少,凑足了一万两。 赵惕守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打量着谈笑风生,丝毫不像阶下囚的陈宴,阴阳怪气道:“不得不说,陈宴你这临危不乱的处事态度,还真是令人钦佩.....” “都到这一步了,还能侃侃而谈!” 陈宴抬眸,望向这两张熟悉的脸,笑道:“两位赵公子,真是好久不见啊!” “上次一别,都有数月了吧?”遥想之前见面,还得追溯到泾州剿匪以前了..... 若非这两个愣头青助攻,领人冲击明镜司,还没那么容易拿下长安的赌业! “陈宴,你没想到会有落到,我们兄弟手上的一天吧?” 赵青石恨得咬牙切齿,厉声道:“有没有心仪的死法?” 自从祖父将他们救出明镜司后,就受到了严厉至极的管教,甚至连自由都受限了..... 那口气一直憋在心里。 一切都是面前这个被捆住的混蛋带来的! “看来诸位已经,为本督准备好了死法?” 陈宴淡然一笑,饶有兴致地开口道:“不妨说来听听!” “你明镜司不是以酷刑闻名吗?” 赵青石鼻翼两侧的肌肉骤然绷紧,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折线,嘴角却勾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没沾半点温度。 反倒像毒蛇吐信前的蓄力,连呼吸都带着股子要噬人的腥气。 顿了顿,又继续道:“特地为你请来了,擅长剐肉的高手,还为你备下了参汤,不剐够一万刀是不会让你断气的!” 这是他们众人商量后,一致认同并选定的办法。 要让陈宴生不如死,狠狠折磨.... 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如此美妙的死法,你们不妨与陈督主,一同享用吧?”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破庙黑影深处,飘荡了出来,很是诡异戏谑。 “什么声音?!” “谁!?” 包括虞寒姒在内,围着陈宴的一众人皆是头皮发麻,汗毛耸立,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之处。 他们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旁人? 破庙黑暗中,那道声音再次如鬼魅般传来,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 第27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 西北角那堆塌了半截的土墙后,有团黑影动了。 不是风刮动的虚浮,是带着皮肉筋骨的沉实。 一道身影贴着墙根滑出来,足尖点在碎砖上没半点声息,唯有背上交叉的双剑剑柄偶尔碰在一起,发出细如蚊蚋的轻响。 紧接着,神龛两侧的阴影里各冒出一人。 左边的壮汉肩宽如堵墙,手里捏着根碗口粗的铁尺,尺身擦过腰间的兽皮袋。 右边的瘦个子裹着件黑衫,衫角扫过散落的香灰,却没扬起半分烟尘,他抬手抹去眉骨上的蛛网,指缝间露出半截闪着寒光的匕首。 最后两人是从横梁上落下来的。 五人站定的刹那,虞寒姒瞳孔微缩,压低声音,问道:“那里面什么时候有人了?” “你问我,我他娘去问谁呀?” “我也不知道啊!” 夏渔渚翻了个白眼,注视着那突然出现的五人,咬牙回道。 说的好像他有察觉一样? 可将陈宴绑到这里之后,分明是检查过破庙的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为何会在那里面!” 独孤章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退后半步,厉声问道。 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感觉,在他以及羊鸦韧心头浮现..... “狩猎你们之人!” 最先出现的卓璞玉,也是那道声音的主人,一字一顿道。 手中拿铁尺的壮汉李成垚,目光透过独孤章等人,落在那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家伙身上,笑道:“还得多谢诸位,帮我等抓住了陈宴,省去了不少事!” “狩猎?” “呵!” 赵青石听乐了,冷哼一声,不屑之言脱口而出:“想当黄雀,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那个资格!” “区区五人,还妄想虎口夺食?” 赵惕守从左到右,扫过卓璞玉等人,冷嘲热讽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五人?甚至还不到他们带来护卫的四分之一! 也想泛起风浪? “是啊!” 高炅咂咂嘴,当即附和道:“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这几个家伙疯了吧?哪来的自信?...........虞寒姒望着这三个勇得一批的家伙,眼睛都看直了,轻咳一声后,满脸堆笑,朝卓璞玉拱手:“咳!几位,我二人是拿钱办事的.....” “现在钱货两清,就先行离去,不打扰你们了!” “告辞!”夏渔渚亦是抱拳,显得格外客气。 与那三人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诶,你俩这是什么意思?” 羊鸦韧闻言,顿时不悦,质问道:“收了我们的银票,不齐心共御强敌,还想独善其身,溜之大吉?” “羊公子,你们的五万两,是买陈督主的.....” 虞寒姒抬手,指了指后边被捆绑的陈宴,沉声道:“雇佣关系在交货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留下!” 独孤章斜了眼卓璞玉等人,竖起五根手指:“我们再出五万两!” 赵家兄弟二愣,但他却不傻,拎得清局势..... 这种情况下,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安全,才能全身而退! “不了!”夏渔渚果断拒绝,不带丝毫犹豫。 “十万两!”独孤章一咬牙,再次加价道。 “羊公子,独孤公子,这不是多少银子的问题.....” 虞寒姒摇头,似笑非笑,开口道:“他们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足见其厉害之处,这趟浑水就不淌了!” 这几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看不出来,但虞寒姒与夏渔渚,却是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能在毫无察觉下,实现完美潜入。 这五人中,随便一个都不比他俩弱,甚至可能更强..... 还是明哲保身的要紧! 哪怕是十万两,也得有命花不是? “你俩还真是观察细致,拎得清形势啊!”李成垚目睹虞夏两人做出的选择,笑出了声,叹道。 “那是自然!” 夏渔渚颔首,说道:“否则,我二人也不会多年平安无事!” 混了这么多年的江湖,杀人越货数十次,能存活到当下,靠的就是眼力劲..... 知道什么能做,什么时候该毫不犹豫地撤! 就比如现在..... “陈督主与这几位公子,就交给诸位了!” “告辞!” 虞寒姒抱拳,朝卓璞玉等人拱了拱,与夏渔渚交换一个眼神后,不再做任何停顿,当即施展身份,准备抽身离去。 “砰!” 李成垚手中的铁尺飞出,截断了两人的去路。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虞寒姒退后半步,警惕地望着动手的李成垚,问道。 “我说你们可以走了吗?” 李成垚飞身上前,拔出自己的铁尺,似笑非笑道。 “怎么?” 夏渔渚眉头轻挑,拔出了自己的兵刃,冷笑道:“莫非还想一同灭口?” “当然!” 卓璞玉颔首,拔出自己的双剑,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开口道:“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 “动手!” 让这俩活着离开,就必定有走漏风声的可能性..... 他们能给自己留下这种隐患? 只有死人,才是最值得相信的! 话音落下。 其余三人没有任何犹豫,皆是抽出兵刃,朝前围杀而去。 “看来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只能拼个你死我活!”虞寒姒迅速做出判断,转头就朝羊鸦韧喊道:“羊公子,让你们带来的人助我俩!” “不然都会葬身于此的!” 虞寒姒很清楚以二打五,没有任何优势,落败被杀是迟早的..... 必须得拉上帮手。 这雌雄双煞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啊!..........独孤章见状,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攥紧拳头,朝自己的护卫,吩咐道:“去!” “帮他俩!” “解决掉那五个人!” 刚还弃之如敝履的要跑,现在舔着脸就要联手了,真是比城墙还厚! 但没办法,还是得同意,独孤章分得清当下这个局势,联手御敌,全身而退,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平安之后,再秋后算账也不迟..... “你们也去!” “杀光那五个人!” 羊鸦韧等人亦是对自己的护卫,命令道。 “是。” 二十余名护卫应声而动,旋即加入了战场,优势在我。 “铛铛铛!” 李成垚铁尺横扫如惊雷,正砸在冲在最前的护卫面门,脆响伴着惨叫炸开,那人倒飞出去撞翻了神龛,泥塑碎块混着香灰漫天飞溅。 瘦个子像道黑风缠上左侧三人,匕首在指间转出冷光。 每一次递出都贴着对方甲胄的缝隙,转眼便有两人捂着咽喉跪倒,血珠滴在积尘里晕开深色的花。 卓璞玉背抵断壁,双剑一攻一守,剑圈转得密不透风,压得五名护卫节节败退。 “啊!” “啊啊啊啊啊!” 双方尽管人数悬殊,但实力同样悬殊,护卫们犹如被虎入羊群般,一个一个地被砍倒。 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如此!” 李成垚在又削掉一个护卫人头之时,轻蔑一笑,不屑道。“就是这个时候!” “撤!” 虞寒姒与夏渔渚极有默契,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仅是一个眼神交流后,旋即左右分散,朝两头飞奔而去。 显而易见,刚才这俩出工不出力,是在静待时机..... 毕竟,自己活命最重要,反正银票已经拿到了,前雇主的死活关他们屁事! “这算盘打得真不错.....” 卓璞玉目睹这一幕,不由地笑了笑,“但莫非以为真跑得了?” 说罢,抽身暴起,以极快的速度,朝虞寒姒而去。 “该死的!” “这五个家伙怎会如此厉.....” 虞寒姒见卓璞玉不断迫近,深知已经无法逃掉,正欲转身迎战之际,被一剑贯穿了胸膛,“啊!” “寒姒.....啊!” 夏渔渚听着虞寒姒的惨叫声,脚步微顿,被李成垚追到,一铁尺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径直迸裂开来。 “怎么会这样?” “咱们的人为何会如此不堪一击?” 独孤章将对手砍瓜切菜的场面,尽收眼底,额头的青筋暴起,却不是愤怒,是恐惧攥紧心脏的痉挛,连带着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抿成一道僵硬的白痕。 最大的倚仗没了,说不慌是假的.... “怎么办?”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我不想死啊!” 赵青石、赵惕守等人双腿发软,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六神无主。 那一刻,有种性命不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哈哈哈哈!” 就在众人惶恐之际,保持了许久沉默的陈宴,忽得大笑出声,叹道:“不愧是齐国的高手,手段还真是凌厉!” 拖着剑的卓璞玉,眉头微蹙,目光一凛,径直锁定陈宴,沉声道:“你是怎么知晓我等身份的?” 第276章 【加更】大局已定?两个陈宴?! 李成垚四人听到这话,皆是动作微顿,一言不发地齐齐望向了陈宴。 很是耐人寻味。 “看他们这反应,莫非真被陈宴说中了?!” “真是齐国人???” 羊鸦韧反复确认着五人的神情,瞪了双眼,难以置信道。 “极有可能是....”独孤章点点头,判断道。 “可我长安乃是都城,怎会有如此数量的齐国高手??”赵青石抓着头发,发出了疑问。 这不是别的地方,这可是长安啊! 整个大周的中心,却有这般多的死敌国家高手..... 细思极恐。 “我大婚那日的杀手,与诸位是一伙儿的吧?”被捆绑着的陈宴,收敛笑意,平静地问道。 “陈督主你猜得分毫不差!” 卓璞玉在命人将独孤章等绑好后,来到陈宴的面前,笑道:“晏清梧与张遂都是我大齐之人,可惜终究是棋差一招.....” “殒命在了你的手上!” 言语之中,满是惋惜。 “原来那个女人唤晏清梧啊......” 陈宴闻言,淡然一笑,重复过后,叹道:“这名字还真好听!”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阁下说错了一点.....” “什么?” 卓璞玉一怔,审视着陈宴,疑惑道。 “陈宴还聊上了?” “他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独孤章目睹这一幕,简直哭笑不得,心中暗道。 刚才这些人,还未出现之时,可是说过要让他们一起去死的...... 结果这位陈大督主,竟如此有闲情逸致,搁那夸起了女人的名字? “无论是晏清梧,还是张遂,都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呢!”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眉头一挑,意味深长道:“身体也是极其的抗造......” 卓璞玉听出了弦外之音,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落在明镜司手里,痛快的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 现在活得好好的,那就意味着,是正在遭受非人的折磨! “没什么!” 陈宴咂咂嘴,似笑非笑,叹道:“陈某这个人心善,见不得长安郊外的流民乞丐,孤苦无依,所以将这二人赠予了他们.....” “陈宴,你真他娘是个畜生!” 此言一出,五人中最年轻的黄鸣柳瞬间暴起,骂骂咧咧拎着刀冲了过来,“老子劈了你!” 别看姓陈那混蛋,说得冠冕堂皇..... 将女人送给流民乞丐,下场会是什么,傻子都知道! 而且,那些肮脏玩意儿,平日里憋久了,一旦有了机会,连男人都不会放过的...... “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卓璞玉及时拦住了暴怒的小兄弟,沉声道。 “璞玉大哥!”黄鸣柳紧紧握着刀,牙都快咬碎了。 卓璞玉实则以眼神制止。 “陈某看出来了,你爱慕那个叫晏清梧的女人.....” 陈宴观察着黄鸣柳的神态,好似唯恐事情不够大一般,继续火上浇油,笑道:“其实现在去排队,也还来得及,说不定她还能怀上你的孩子!” 措辞极其讲究,字字往心窝子里戳去。 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 “陈宴是疯了吗?!” “还在刺激那家伙,是嫌死得不够快?!” 在陈某人过嘴瘾之时,独孤章等人却是直接看傻了眼。 命都在人家手里捏着了,还在那煽风点火? 那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被绑傻了? “陈督主,在下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出我等身份的?”卓璞玉将黄鸣柳推到一旁,交给李成垚,随后问道。 “很简单,因为我从晏张二人口中,套出了他们的身份.....” 陈宴并未卖关子,直接解惑道:“而你们既杀陈某,又要杀旁边那几位,答案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说罢,朝独孤章等人,努了努嘴。 一手杀大冢宰的人,一手杀两大柱国的人,再结合那日的发现,还有第二个答案吗? “少年兵仙果然名不虚传......” 卓璞玉摇摇头,将染血的双剑收入剑鞘,叹道:“难怪你秦州戡乱,泾州剿匪,能次次以少胜多!”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想必臣督主也已经,猜出了我们的目的了吧?” “与陈某大婚那日,刺杀我妻一样.....” 陈宴颔首,嘴角微微上扬,笑道:“要利用我们这些人的死,进一步激化大冢宰与两大柱国之间的矛盾冲突.....” “是大周高层极其克制的内斗,彻底失去控制!” 简单来说就是,战场上打不过,那就只能玩阴招..... 挑起对手的内讧,从内部瓦解周国的抵抗,从而取得军事上的胜利,一统北方大地,复前燕版图。 “厉害!” 卓璞玉闻言,不由地夸赞,并提出了疑惑:“陈督主,你知道只有十七岁吗?” 如此犀利的眼光,鞭辟入里的见解,令这位敌国间谍,都对面前这位的年纪产生了怀疑..... 因为真的说得分毫不差! “璞玉大哥,别与他聊些有的没的了!” “赶紧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黄鸣柳越听越按捺不住,朝卓璞玉喊道:“用陈宴的血,替清梧与张遂报仇!” 一想到自己爱慕的女人,在被周国那些贱民蛄蛹,正生不如死,黄鸣柳就恨不得,将始作俑者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不!” “不能杀陈宴,如此大才与其这么死了,不如为我大齐所用!” 卓璞玉抬手,否决了那个做法,沉声道。 显而易见,他对陈宴起了惜才之心.....“那用什么来挑起周国相争呢?”黄鸣柳咬牙问道。 “扒了他的衣裳,套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不就行了?”卓璞玉不慌不忙,开口道。 “还真是高明!” 陈宴活动着脖子,叹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意味深长地问道:“不过,齐国的诸位,你们真觉得大局已定,稳操胜券了吗?” “不然呢?” 李成垚笑了笑,以为这是在虚张声势,丝毫没放在心上,道:“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后手,能扭转这局势?” 被捆绑的陈宴笑而不语。 破庙的角落里突然腾起一缕极淡的白气,像清晨未散的薄雾,悄无声息地漫开来。 起初谁也没在意,只当是夜风卷来的霜气。 可转瞬间,那白气便浓了起来,从地面往上涌,顺着断壁的缝隙钻,沿着梁木的纹路爬,像无数条纤细的白蛇,在黑暗里无声地游走。 它没有烟火气,也没有刺鼻的味道,只带着点微甜的凉意,飘过散落的香灰时,竟让那些浮尘都凝滞在半空。 漫过神龛上的残泥塑时,在眉眼间缠出淡淡的白纱。 “这是哪儿来的白烟?!”瘦个子率先发现了异样。 “这烟有问题,快捂住口鼻,不要要吸入!”卓璞玉同时示警。 独孤章等人亦是慌忙捂住口鼻。 “为什么不呢?” “哈哈哈哈!” 就在众人提防着那白烟之际,破庙外传来了一道肆意又熟悉的笑声。 紧接着,又有十余人步入了破庙之中。 一个年轻人走在最前面。 他顶着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卓璞玉等人面面相觑,眸中尽是难以置信,失声诧异道:“陈宴?!” “怎么会有两个陈宴?!” 第277章 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不能说极为相似,只能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要论唯一区别,只有服饰的不同..... 被捆绑在柱上的陈宴,一身寻常世家贵公子打扮,沾上了不少的尘土。 而这领着一众绣衣使者的这位,则是身着督主官服,目光灼灼。 “咳咳咳!” 赵青石一阵轻咳,看了看两个陈宴,目瞪狗呆,忍不住发出疑惑:“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会有两个陈宴?!” “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 那一刻,猪脑过载,Cpu都快烧了..... 陈宴?两个?难道现在做梦还没醒? “陈宴他娘不就生了他一个吗?” 独孤章亦是看得脑子发堵,愕然道:“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孪生兄弟啊???” 不明白,不理解,想不通...... 若是陈宴有同胞兄弟,魏国公当初就不可能,只送一个人进天牢死狱了! 而且,再怎么孪生,也可能像到这个地步吧?! “是易容术!” 卓璞玉死死盯着,从外边走进来的那个陈宴,猛地恍然大悟,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个被绑来的是假的!” “中计了!” 那一瞬间,卓璞玉将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什么陈宴被绑? 根本就是故意而为之的! 没有他的配合,那几个蠢货,能那么容易得逞吗? 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恭喜!” 陈宴闻言,淡然一笑,开口道:“你们猜的很对.....”“但是没有奖励哦!” “拿下!” 说罢,打了个响指,轻轻招手。 “是。” 身后的绣衣使者们,应声而动,朝那五人围去。 朱异与红叶则是岿然不动,护在陈宴的左右。 “陈宴,你带来的绣衣使者,人数的确不在少数.....” 卓璞玉望着那些合围而来的家伙,冷哼一声,开口道:“不过,你以为你就赢了,能通吃全场了吗?” “擒贼先擒王!” “明白。” 话音落下。 五人不退反进,握紧兵刃,径直朝前突进而去。 多年的搭档,早已默契十足,仅是简单一句命令,一个眼神,就足以心领神会。 四人掩护,由卓璞玉直捣黄龙,拿下真正的陈宴,大局定矣! “那是当然!” 陈宴不慌不忙,抬起手来,指尖朝前轻点,风轻云淡道:“倒!” “唔!” 刚猛烈运力,还没冲出几步的卓璞玉,一个踉跄,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其余准备掩护,拖住绣衣使者的李成垚四人,还未兵刃接触,亦是紧随其后倒下。 无一例外,皆失去了抵抗能力。 “那白烟的效果,竟能如此恐怖?” 冷汗顺着卓璞玉额角滑落,手臂抬到一半便垂了下去,连抬手拭汗的力气都快没了。 视线渐渐发花,耳边嗡嗡作响,胸口闷得喘不上气,那股软绵无力的感觉,竟比受了重伤还要磨人。 他想运起内力逼毒,丹田却空得发慌,往日里流转自如的气息,像是被抽走了筋骨,刚聚起一丝便散成了游丝。 “刚才你们打得那一场,都表明是高手了.....”陈宴双手抱在胸前,缓步走到卓璞玉面前,垂眸道:“自然得加量了!” “黄雀嘛,还是烤着好吃!” “将他们全部拿下!” 有云汐在府中,陈宴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秘药”..... 方才那犀利的猎杀,他都看在眼里,特地又加了三倍的量,以求万无一失。 黄雀的确是在后了,但那被捕的蝉,才是真正的猎人! “遵命。” 绣衣使者们颔首,上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抠出李成垚等人牙中藏的剧毒,以及清空其身上藏得暗器,最后在五花大绑起来。 “少年兵仙当真名副其实!” “哈哈哈哈!” 浑身乏力且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的卓璞玉,自嘲大笑,倍感无奈叹道。 在与陈宴交过手,被耍的团团转之后,卓璞玉才明白,这个十七岁的年轻人,没有一战是偶然,全是实力..... 这种被无情碾压的无可奈何,只有自己经历过了,才能深切体会。 可笑在一刻钟前,他们还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 “砰!” “砰!” “陈宴”双目骤然一凝,喉间低喝一声,周身气血猛地翻涌。 只听两声脆响,臂弯处的麻绳竟被肌肉贲张的力道生生绷断! 断口处的麻线簌簌乱飞,他不等余绳滑落,已借势拧身,肩头顺势撞向背后石桩。 那股刚猛的反震力顺着脊背传至腰间,腰间绳索应声而裂,剩下的绳头还在摇晃,他已屈起膝盖,用脚跟狠狠蹬向脚踝的束缚。 不过瞬息之间,满身绳索便散成了堆在脚边的乱麻。 “这就挣断了?!” 目睹了全程的独孤章,看得叹为观止,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诧异道:“他....他也是故意被擒的?!” 单是这一手挣断绳子,就足可见其武功不俗。 难怪他能一直如此镇定,原来也是在戏耍他们..... “见过督主!”“陈宴”来到陈宴身前,躬身抱拳,行了一礼。 “免礼吧!” 陈宴抬起了他的手,笑道:“此次以身犯险,记你头功!” “为督主效力,是属下应尽之责,不敢居功!”“陈宴”直起身子,恭敬道。 “来吧,让这些位,好好瞧一瞧你是谁!” “想必他们已经好奇极了.....” 陈宴淡然一笑,抬手指了指独孤章等人,开口道。 “是。” “陈宴”应了一声后,伸手揭下连接到脖颈深处的人皮面具,露出了真容。 高炅看着那张同样无比熟悉的脸,瞳孔几乎快紧缩成针,声音颤抖道:“殷...殷师知?!” “怎么是你?!” “殷师知?”赵青石亦是看愣住了,“明镜司的白虎掌镜使?” 被绑的假陈宴是殷师知易容的,很匪夷所思,但似乎又很合理..... 他俩身材相近,而后者自幼习武,武艺不俗。 “正是在下!” 殷师知转头望去,眨了眨眼,笑道:“独孤公子,羊公子,高公子,还有两位赵公子,知道你们刚才得意的时候,殷某憋笑憋得有多难受吗?” 字里行间,皆是不加掩饰地嘲讽。 杀人还要诛心。 “你!” 设局的羊鸦韧面色铁青,赵家兄弟亦是阴沉不定,毕竟刚才就是他们大放厥词最狠,结果现在却被狠狠打脸了。 “不,不对,你是殷师知怎会知晓那么多细节,还推理出了那么多的东西?!”赵惕守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 “这还不简单?” 殷师知耸耸肩,抱拳朝向陈宴,抑扬顿挫道:“因为我们督主大人,早已预判了各种会发生的可能性,全都提前一一告知了!” “在下只需看碟下菜,对照背出来即可!” “很难吗?”在选定殷师知易容假扮之时,陈宴将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以文字的形式,书面列举了下来。 而故事的进程,恰恰符合其中一种..... “蠢货!” 独孤章闻言,忍不住骂了赵惕守一句,沉声道:“陈宴既然已经下套了,必定是准备周全的.....” “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他如何未卜先知,将计就计的吗?” 独孤章敏锐地抓住了一切的关键点。 朱异怀抱着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开口道:“每日放衙后,从官署到府中的路上,都有尾巴远远跟着.....” “真当朱某这个护卫,是滥竽充数的?” “要是连这都发现不了,早该回家种田了!” 在尾巴跟着的第一日,无论是朱异还是红叶,都早已发现了其的存在..... 想去顺手解决,却被陈某人给拦了下来,装作什么都没察觉。 “原来你一直什么都知道.....” 独孤章苦笑连连,“之所以不清理,就是为了传递,你喜欢看热闹的假消息吧?” “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同时,还能钓出那些齐国潜伏的高手,兵不血刃的一网打尽!” 直到此时此刻,开了上帝视角后,独孤章才明白,这场将计就计的局中局有多么高明....... “对啊,多好的诱饵,主动送上门来了.....”陈宴耸耸肩,“不用白不用!” 看热闹? 曾经的他,吃过圈内圈外太多的瓜,那点玩意儿能勾起兴趣? “陈...陈督主,你应该不会杀我们吧?”赵青石似是想起了什么,试探性问道。 只是越说越没底气。 毕竟,面前这位什么都干得出来,还睚眦必报..... 落在他手上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放心!” 陈宴笑了,笑得令人如沐春风,说道:“你们对本督来说还有大用,怎么可能会舍得伤你们性命呢?” 第278章 只有我们好好活着,陈宴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呼~” “那便好!那便好!” 赵青石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连连说道。 “陈督主有任何要求,可尽管提出,我们兄弟二人一定配合.....”赵惕守紧抿的唇线松开,一口浊气从齿间泄出来,带着点脱力的喑哑。 俨然一副量楚国公府之物力,结与督主之欢心。 经过上次之事,对此已经驾轻就熟了..... 反正只要能保命,其他的就已经不重要。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笑意,玩味道:“赵老柱国生了两个好孙子!” 这么懂事的孩子,谁又能舍得杀呢? 赵虔好福气啊! 这样棒的嫡孙,一下子有两个! “应该的....应该的!” 赵青石与赵惕守相视一眼,满脸谄媚,附和道。 如此明显的阴阳嘲讽,哪怕他们再愚钝,又怎会听不懂呢? 但小命捏在人家手上,除了尴尬赔笑还能做什么? 陈宴的目光,径直转移到了另一位的身上,笑问道:“那咱们这出谋划策,统筹全局的杨公子呢?” “不....不敢当!” 被突然点名,又被死亡凝视的羊鸦韧,额角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滚,砸在衣襟上洇出一片深色,惶恐求饶道:“陈督主饶命啊!” “小人再也不敢了!” 胸腔里的心跳得像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滚烫。 毕竟,跟只是出资的赵家兄弟相比,他还负责了设计做局,联系雌雄双煞,更是罪加一等..... 而且,还没柱国的家世背景。 “别怕!” 陈宴淡然一笑,蹲在了羊鸦韧的面前,安抚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本督能顺利拿下,潜伏在长安的齐国高手,以及这些位,羊公子你居功至伟!”“明镜司定会将你奉为座上宾的!” 这并非是挑拨离间,因为根本用不到,而是陈某人真正的由衷夸奖。 羊鸦韧之于他,就如同高玮之于宇文邕,皆是他们的天赐上将! 若非这位送来的神助攻,又哪儿来的如此完美之局呢? 可是这些话,落在羊鸦韧耳中,却好似催命的毒药..... 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手腕上的麻绳被冷汗浸得发滑,却勒得更紧。 那点疼意混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让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地哆嗦。 牙齿咬得咯咯响,却止不住下颌的颤抖。 后颈的寒毛全竖了起来,连带着呼吸都成了破碎的气音, 没脑子的家伙.........独孤章瞥了眼,怂得不成样子的羊鸦韧与赵家兄弟,心中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厉声喝道:“慌什么慌!” “倘若我们死在这里,而他陈宴毫发无损的回去了,最后都会达成齐国人想要的结局!” “只有我们好好活着,陈宴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尽管独孤章也身处同样的困境,却是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跟陈宴求饶? 有那个必要吗? 哪怕是此刻指着他的鼻子痛骂,陈宴都不可能伤他们一根寒毛的。 因为那正中齐国人下怀,而且也不符合其利益。 只有他们活着,这位明镜司督主才有筹码,去与他们的父辈祖辈交易谈判..... “中肯的,正确的,一针见血的!” 陈宴听到这分析,不由地点头,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愧是独孤老柱国的嫡子!” 好一个事后诸葛,经典马后炮..... 不过,看透了又如何呢? 根本改变不了结局! “大人,大司马率军赶到了!” 就在此时,游显从破庙外快步入内,来到陈宴身后,压低声音,汇报道。“走!” “快快相迎!” 陈宴眼前一亮,径直朝外边走去。 他与这些家伙不一样。 扯那么多废话,不是在进行胜利者的耀武扬威,而是在等人! 等后续计划中的较为关键一环...... 破庙外。 骑兵们勒马立在庙门外,甲胄上的寒铁在火光里泛着冷光,腰间环首刀半出鞘,带出森然杀气。 宇文橫翻身下马,玄色锦袍在夜风中展开,腰间玉带束着挺拔身形。 “见过大司马!” 陈宴领着殷师知、游显等人,快步迎上前来,恭敬行礼道。 “阿宴无需多礼!”宇文橫龙骧虎步,轻轻摆了摆手。 “有劳大司马这大半夜的赶过来了!”陈宴颔首,说道。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宇文橫剑眉轻挑,抬手轻拍陈宴的肩膀,以示自己的不悦。 这无比亲近的动作,一五一十地落入殷师知眼中。 好饭不怕晚,他无比庆幸自己的站队选择。 有这一次的“投名状”,应该能走入自家督主用人的核心圈了..... “听说你小子将齐国蛰伏的高手,连带那些个小子,都一网打尽了?”宇文橫朝透着血腥气的破庙,扫了一眼,笑问道。 “都在里面....” 陈宴颔首,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大司马请!” “走,瞧瞧去!” 宇文橫玄色袍角扫过门槛上的积灰,腰间玉带随着步伐轻晃,衬得肩背愈发挺拔如松,在陈宴的引路下,径直朝里走去。 他刚一入内,映入眼帘的就是被绑成粽子的几人,忍不住大笑道:“独孤章,高炅,还真是你们几个小崽子啊!” “哈哈哈哈!” 宇文橫一般是不笑的,但架不住这场面,以及他们所做之事,太过于滑稽了..... 跟算计他们家阿宴,跟他们家阿宴玩心眼?这是有多想不开啊! “大司马,这几位公子,交于您带走看管了!” 陈宴侧后半个身位站着,指了指地上的几人,恭敬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齐国高手就押回明镜司审问.....” 算上之前的晏清梧与张遂,已经损失了七个高手。 这培养起来不容易,齐国在长安潜伏的间谍方面,元气大伤,足够消停好一阵子了。 不会影响到大冢宰对付两大柱国部署.... “行。” 宇文橫明白阿宴这么做的深意,点头认同,唤道:“来人。” “在。” 亲卫应声而出。 “将这几位请下去,好生看管!”宇文橫吩咐道。 “遵命。” 亲卫们两人一组,迅速将被捆绑结实的独孤章等人,拖拽而走。 “阿宴,这几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小子,你打算怎么发挥他们的价值?”宇文橫双手背于身后,笑问道。 “回去以后,还请大司马让他们,修书一封,除了报平安以外,什么都不要写.....” “派人送到各自府邸上去!” 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玩味道:“再由送信府兵,口述事情原委.....” 对独孤章等人的使用,是他对付陈通渊的动作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甚至这局中局里面,抓住齐国高手都只是顺带的..... “你小子.....”宇文橫闻言,抬手指了指陈宴,深邃的眼瞳里,满是意味深长。 休书只报平安的目的,就是要让各家知晓嫡子嫡孙,握在谁的手里,投鼠忌器。 再下一步中,掂量掂量,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陈宴会心一笑,不再破庙多作停留,与宇文橫一同返回长安。 ~~~~ 夜已经深了。督主府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厅堂内几个女人围坐桌前,似在等着什么人,鬓边的珠花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颤动,俏脸之上皆是愁容..... 主位上的裴岁晚无意识摩挲着茶盏,釉色温润,却暖不了她眼底的焦灼。 窗外梆子敲过三更,廊下的灯笼在风里晃,映得窗纸上的竹影忽明忽暗。 旋即,她们听到外边传来动静,转头看到那种盼归的脸,猛地站起身来:“夫君(少爷)(阿宴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让你们担心了!” 陈宴望着这几个忧心自己安危,略显憔悴的女人,满是歉意的一笑。 由于演戏要演全套,是故红叶回府只是报了个平安,并未细说原委就离去了。 “没有哪儿受伤吧?”裴岁晚上前,拉住陈宴的手,关切问道。 “没事没事!”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轻拍自己身上,笑道:“他们绑的是由殷师知易容假扮的!” “我从始至终都未曾涉险.....” 钓鱼执法归钓鱼执法,但陈某人比谁都惜命,向来小心谨慎,这种情况是绝不会以身犯险的。 “那就好,可担心死妾身了.....” 裴岁晚松了口气,侧过半边身子,露出后边同样在等待的女人们,柔声道:“夫君,你是不知道青鱼,明月,云汐她们有多记挂你的安危!” 裴岁晚拎得很清,这些女人没有家世,威胁不到她的地位,构不成一点威胁,可以帮一把。 “抱歉!” 陈宴点点头,很是动容,笑道:“让你们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在同府中女人们,简单讲述从殷师知被掳开始,今晚发生的事后,陈宴就与裴岁晚回了房间。 窗棂半开着,月华便顺着那道缝隙淌进来,在铺着锦缎的床沿镀上一层银白。 “岁晚。”陈宴从身后抱住了女人。 “嗯?” “夫君,怎么了?” 裴岁晚轻声问道,她感觉自家男人是有话要说。 陈宴将头枕在她的肩上,极目远眺,望向窗外,问道:“你做好成为魏国公夫人的准备了吗?” 第279章 一场好戏,千古奇冤 数日后。 天光刚漫过朱雀大街的坊墙,东边的大门才开了半扇,街角的食摊已支起了油布棚。 粗木案上摆着陶碗陶碟,里头盛着黄澄澄的胡饼,还有冒着热气的羊杂汤,混着胡麻饼的麦香飘得老远。 穿粗布短打的摊主,正用铁铲翻着鏊子上的煎饼,油星溅起,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准备去做工的年轻人坐在条凳上,就着陶碗呼噜噜喝着汤,嘴里嚼着胡饼,含糊地说着坊间的新鲜事。 街面已有些许行人,挑着担子的货郎、挎着竹篮的妇人,踩着青石板路匆匆而过,鞋跟敲出清脆的声响。 陈宴、宇文泽、朱异、红叶、陆藏锋五人,一身寻常富贵人家打扮,围坐在粗木桌边。 “阿兄,今日不去官署当值吗?”宇文泽刚一坐下,就忍不住问道。 他家向来全勤,将公务放在第一位的阿兄,居然有闲情逸致约早饭,这还是如此久以来的第一次。 “今日休沐!” 陈宴淡然一笑,以手撑面,望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街道,意味深长道:“正好来这朱雀大街,感受一下寻常百姓的生活,还有人间烟火气!” 说罢,游离的目光,却停在大门处打转。 “阿兄,听说你将独孤章那几个,给一勺烩了....”宇文泽压低声音,问道,“准备如何做个文章?” 眼眸之中,满是期待。 以他对阿兄的了解,主动撞枪口上来了,借题发挥是必然的..... 就看要怎么要价了! 遥想上一次,可是吞下了整个长安赌业..... 而这一回手中的筹码,却是更多。 “今日过后你就知晓了!”陈宴收回目光,似笑非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摊主用粗布巾擦了擦手,端着个粗陶托盘过来,脚步踩在棚下的木板上咚咚响:“几位客官,你们的早点上齐了.....” “还请慢用!” 那胡饼烤得外酥里软,侧面裂开的缝里塞着卤得油亮的羊肉,肥瘦相间,还撒了把翠绿的芫荽(yan sui),热气一冒,肉香混着麦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旁边陶碗里的酪浆泛着乳白,上面还浮着层薄薄的奶皮,抿一口,酸甜里带着点微醺的酒香。原是加了些新酿的米酒,滑过喉咙时凉丝丝的,刚好解了胡饼的温热。 “嗯~” 红叶鼻尖轻吸,嗅了嗅,叹道:“好香啊!” “快趁热吃吧!”陈宴笑道。 “这饼味道很不错.....” 红叶咬下去时,饼皮的脆响混着肉汁的醇厚在舌尖炸开。 卤料里的花椒与茴香恰到好处,既不抢味,又让那肉香添了层绵长的底味。 “阿兄,咱们到这儿来,一个不止是为了吃个早点吧?”宇文泽喝了羊杂汤,笑问道。 相处这么久,他家阿兄感到性格,他还是很了解的..... 做事不可能无缘无故,一定是有什么事,但宇文泽却瞧不出头绪来。 “当然!” 陈宴喝了口酪浆,笑道:“吃早点是顺带....咱们主要是来看戏的!” “看一场梨园花费几十年,也难以编排出的好戏!” 这场戏陈宴酝酿已久..... 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看戏?” 宇文泽一怔,抬头朝街上望了望,疑惑道:“阿兄,这里既没有戏台子,也没有戏子,谁来给咱们唱戏呢?” 那一无所获的双眸,透着迷茫。 但这迷茫却并未持续太久。 因为东边大门方向,传来了震天响的哭喊声: “千古奇冤啊!” “惨绝人寰,丧尽天良,灭绝人性!”“冤啊!” “冤啊!” 忽有一阵纸钱的白影从那边飘过来,像被风卷着的雪。 紧接着,便是断断续续的哭嚎声,撕破了朱雀大街刚苏醒的宁静。 十几人的队伍鱼贯而入,打头的是个披麻戴孝的汉子,怀里紧紧抱着块黑漆灵牌,牌位上的字被晨露打湿,看得不甚分明。 他身后跟着的老弱妇孺,个个一身缟素,手里都攥着纸钱,走三步便齐齐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泽你看,好戏这不就开场了吗?”陈宴抿了口羊杂汤,朝喊冤声传来方向努努嘴,玩味道。 “那边是怎么回事?” 宇文泽望去,喃喃疑惑:“为何会有一群人,一身缟素,抱着灵牌,挥洒纸钱,一步一叩首在大街上喊冤?” 不由地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心头: 莫非是阿兄的手笔? 再结合上前面的话,宇文泽可以肯定个八九不离十了..... “起风了.....” 陈宴感受着扬起的晨风拂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这是他研究了好久,才选定的日子。 纸钱被吹得满天飞舞。 氛围与视觉冲击拉满。 队伍两侧,两个麻衣老者各持着唢呐,铜制的喇叭口被晨露擦得发亮,却吹不出半分喜庆调子。 那哀乐起时,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呜咽,拖着长长的尾音,缠在飘飞的纸钱间。 “好凄凉的哀乐啊!” 陆藏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心中暗道:“如此充分的准备,陈督主到底是编排了一出怎样的大戏......” 那一刻,饶是他也好奇极了。 “魏国公陈通渊,横征暴敛,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玷污清白,残忍杀害,曝尸荒野!”“可怜我那小女儿,死得时候才年仅十五岁啊!” 那打头汉子声音嘶哑,纸钱从他颤抖的指间撒落,声嘶力竭的控诉着。 他额头磕得青肿,血珠混着石板上的尘土渗出来,却似浑然不觉,只抱着灵牌仰起脸,嘶哑的嗓音在哀乐里挣出一道破口:“魏国公陈通渊侵吞民田,通敌叛国,走私战马!” “为掩盖事实真相,蒙蔽朝廷与陛下,不惜草菅人命,屠杀我太平村三百余户,一千二百余口啊!” “一千二百余口啊!” “那里面十之五六是老幼,是妇孺啊!” 灵牌在他怀里剧烈颤抖,白幡扫过他淌泪的脸颊,他猛地将额头再砸向地面,青石板上的血痕又深了几分:“魏国公陈通渊视人命如草芥,视大周律法如无物!” “我等幸存贱民,冒死前来长安,望陛下望大冢宰望朝廷,为死在陈通渊屠刀之下的一千二百余口大周子民,主持公道!” “还大周天下一下朗朗乾坤!” 那打头汉子每说一句,便抓起一把纸钱往空中扬,白色碎片粘在他汗湿的鬓角,像结了层霜。 身后的妇孺跟着哭喊。 “冤啊”二字混着他的控诉,撞在两侧坊墙上传出回声。 周边百姓目睹这一幕,议论声顿时四起。 “魏国公陈通渊?” 刘春草若有所思,率先发出疑惑:“那好像是陈宴大人的父亲啊?” “别将陈宴大人,与那灭绝人性的魏国公,混为一谈!” 孙老实闻言,当即厉声喝止道:“陈宴大人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官!” “为民做主,不畏强权的当世青天!” “就是。”冯疙瘩附和一句后,看向刘春草,反问道:“你怕不是忘了,陈宴大人当初是怎么进的天牢死狱?” “我知道,就是被那丧尽天良的陈通渊,亲自检举诬告进去的!”钱小四举起手来,朗声道。 冯疙瘩撇撇嘴,骂道:“为了扶持妾室所生的庶子,都狠得下心让嫡长子去死.....” “还有什么事是他陈通渊做不出来的!” 第280章 烈火烹油,民怨沸腾,直指魏国公! “可陈通渊终究是国公,上柱国.....” 孙老实垂着手站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的布纹,听着周围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好半晌半晌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担忧:“他们怕不是讨不回公道了?” 一边仅是太平村无权无势的贫民,而另一边却是八柱国世家之一..... 双方之间的身份,何止是云泥之别啊? 差的着实是太多了! “国公如何?” “上柱国又如何?” 冯疙瘩一听这话,胸中火气瞬间就被点了起来,愤愤不平道:“就能肆意践踏百姓了吗?” “那可是一千二百余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那是一条两条吗? 那是一千二百余条啊! 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命再贱,也容不得被如此践踏吧! “没错!” 钱小四顿时被引起了共鸣,义愤填膺道:“咱们不能袖手旁观!” “魏国公今日能屠杀太平村,一千二百余口,明日,后日,你我中的任何一人,就不会成为他刀下的冤魂了吗?” 钱小四是没读过什么书,但却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今日我若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摇旗呐喊! 他与孙疙瘩相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义无反顾地加入了申冤队伍之中。 一个挑着菜担的汉子,把担子往地上一摔,菜叶滚了满地也顾不上,几步冲到队伍旁。 不知是谁先跟着跪下,“咚”一声磕在青石板上。紧接着,挑夫、货郎、晨起买菜的妇人....... 一个个往前涌,自发排到队伍后头。 有的举着扁担,有的攥着菜篮子,齐声喊着“冤啊”,声浪滚过朱雀大街,压过了哀乐,震得食摊的油布棚簌簌发抖。 那披麻戴孝的汉子愣住了,怀里的灵牌微微晃动。 他看着身后突然壮大的队伍,看着一张张涨红的脸,嘶哑的喉咙里猛地迸出更响的哭喊:“求陛下为民做主,还民公道,昭民血仇!” “严惩魏国公啊!”新加入的百姓跟着齐呼,声浪撞在坊墙上,又反弹回来,像无数只拳头砸向皇城的方向。 渐渐的,成为整齐划一的申诉口号。 “这碗羊杂汤还真是美味啊!” 陈宴将那一幕尽收眼底,大快朵颐起来。 果然是心情好,吃什么都香..... “烈火烹油,民怨沸腾,直指魏国公!” 宇文泽目不转睛地望着,双眼微眯,心中暗道:“阿兄的手段,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在百姓一个接一个,放下手中的活计,争先恐后地加入申冤队伍之时,情绪被彻底点燃.... 当数以千计的百姓聚集,便意味着大势已成,必将魏国公吞噬! “哪来的刁民!” 在越来越壮大的伸冤队伍,朝城内行进之际,为首的陈湘七满脸横肉,领着魏国公府一众私兵,迎面策马疾驰而来,厉声暴喝道:“竟敢空口白牙,污蔑诽谤我家国公大人!” “还敢聚众暴乱!” 旋即,转头看向身后的私兵,又吩咐道:“冲散他们!” “再抓去判罪!” “驾!” 得到命令的陈郫等私兵,直冲伸冤队伍,前蹄扬起,惊得最前排的老妪尖叫着往后倒。 马蹄直接碾过散落的纸钱,将跪在地上的百姓撞得东倒西歪。 有个挑夫想护着身旁的孩童,被一鞭抽在背上,当即扑倒在地,菜担滚出去老远,萝卜白菜撒了满地。 “散开!都给我散开!”私兵们齐声喝骂,马鞭抽得空气嗡嗡响,专往人多的地方挥。 “是魏国公府的家奴!” 孙疙瘩认出了来者的身份,顶在最前面,厉声喝道:“犯下如此滔滔罪孽,还想以武力强行压下去!”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没错!”钱小四附和道,“今日哪怕是拼上性命,也要将这御状告上去!” “拼了!”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像火星点燃了干柴。那被抽倒的挑夫猛地爬起来,抓起地上的扁担,迎着奔马就冲了上去。 紧接着,哭喊声变成了怒吼。 卖豆腐的老妪扑过去抱住马腿,指甲深深抠进马毛里。 几个年轻汉子合力掀翻了路边的货郎担子,竹筐、陶罐滚了一地,正好绊住马脚。 木凳砸在马头上,黑马痛得人立而起,将骑在上面的私兵甩了下来。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好,更多人涌上前,有的夺马鞭,有的拽马缰。 一派同仇敌忾景象。 “该死的!” 陈湘七见状,忍不住骂道:“这些刁民是吃错药了吗?” “怎的如此顽强?” 他们不仅没有如预想中冲起来,将这些刁民冲得四散溃逃..... 反而陷入了百姓的汪洋大海中,其中不少已经被拽下马围殴,狼狈不堪。 “铛—铛—铛!” 急促的铜锣声从街尾炸响,穿透了喊杀与怒喝。 几十个穿着青色公服的京兆府衙役,簇拥着一顶轿子赶来,轿帘掀开,走下满脸急色的京兆尹刘秉忠。 边上官吏手里还攥着那面敲得发红的铜锣。 “住手!” “都给本府住手!” 刘秉忠声嘶力竭地喊着,袍角被风掀起,露出里头来不及系好的玉带。 衙役们举着水火棍排开,将私兵与百姓隔在两边,棍梢点地发出“笃笃”声,倒真压住了几分戾气。 “娘的,这些刁民还真是难缠.....” 陈湘七略作整理衣衫,快步来到刘秉忠面前,行礼道:“见过刘府尹!” “你是哪家之人,敢如此目无法纪,肆意妄为,在我长安街头,纵马行凶,践踏百姓?” 刘秉忠脸上的急色慢慢沉了下去,目光像淬了冰,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压人的寒气,手指点着为首的私兵:“真没将我京兆府放在眼里?” “在下陈湘七,乃魏国公麾下!”陈湘七见京兆府尹动怒,赶忙躬身抱拳,自报家门,又解释道:“奉魏国公之命,前来驱赶聚众造谣生事的刁民!” “怎的惊动府尹大人亲自前来了?” 说罢,满脸堆笑,尽是谄媚。 “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本府能不过来?” 刘秉忠皮笑肉不笑,冷冷道:“你魏国公府还真是好大的威风!”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魏国公府前敢屠村灭口,后敢无视律法,当街马踏百姓.....” “真不知今日之天下,是他魏国公的,还是陛下的!” 完了!要坏菜!..........刘秉忠听到这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头皮发麻,冷汗直流,望着即将暴动的百姓,赶忙安抚道:“长安的百姓们,稍安勿躁!” “本府乃是京兆府尹刘秉忠,定会查清案情,还诸位一个公道的!” “大家就先散了吧!” 那话一出,就是彻底将魏国公,架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甚至,若是处理不好,还会影响到他刘秉忠的仕途...... “不行!” “我们信不过你!” 孙疙瘩冲在最前面,直接否决了。 “没错!” “就是!” 随即引来周围百姓的附和:“官员都是官官相护的!” “你怎么可能会为了,我们这些贱民去得罪魏国公呢?” “必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必须要找不畏魏国公强权的好官,才能彻查此案,主持公道!” 钱小四闻言,脑中忽得冒出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陈宴大人!” 话音刚落,就当即就获得了周围百姓的一致认同:“对,陈宴大人!” “只有陈宴大人才能为我们出头,也只有陈宴大人,才愿意为我们出头!” “去明镜司寻陈宴大人!” 第281章 百姓们有天大的冤屈,要请陈督主做主! 将这烫手山芋,丢给陈督主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刘秉忠喉结重重滚了下,左手下意识按向腰间的玉带,指尖在玉扣上急促地摩挲,指腹磨得发烫,心中迅速权衡利弊,朗声道: “将这些胆大妄为,敢当街纵马,冲击百姓的私兵拿下!” “押回官署大牢候审!” 说着,目光已如鹰隼般锁定那几个仍攥着马鞭的私兵。 他没再说话,只对着身旁衙役抬了抬下巴。 这个麻烦刘秉忠处理起来,很是棘手,但若是由陈大督主来,那情况又不一样了........ 既然百姓们做出了选择,那他也乐得顺水推舟! “遵命!” 衙役们齐声应和。 最前排的两个衙役攥紧水火棍,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陈湘七身后。 一人手腕翻转,棍梢重重磕在对方膝弯,私兵头子吃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扬起的马鞭脱手飞出。 其余几个私兵见状,有的想后退,有的手按在腰间佩刀上蠢蠢欲动。 却见侧旁的衙役们已列成半弧,水火棍斜指地面,棍端的铜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衙役突然大喝一声,抬脚踹向最近那私兵的脚踝,动作快如闪电。 “刘府尹,你这是作甚?” 猝不及防被拿下的陈湘七,无济于事地挣扎过后,疑惑地望向刘秉忠,质问道。 顿了顿,又再次强调自己的身份:“我等乃是魏国公之人!” 刘秉忠往前踏出半步,官袍下摆扫过地上的血渍,留下一道浅痕。 他目光如炬,扫过被捆得结实的魏国公府私兵们,声音陡然拔得老高,字字砸在街面石板上,震得人耳膜发颤:“你们是谁的人不重要!” “本府只知晓自己是,京畿地区的父母官!” “你们纵马冲击撞伤的,是本府治下的百姓,本府岂能坐视不管?” 刘秉忠看似是在彰显自己的大义凛然,不畏强权。 实则是在梭哈! 果断抓住这个机会,要让陈宴大人看到自己的忠诚! “刘秉忠!” 被摁在地上的陈湘七,咬牙切齿,威胁道:“我家国公爷是不会放过你的!”话音刚落。 他及一众私兵被京兆府一众衙役迅速押走。 “魏国公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刘秉忠闻言,望着陈湘七的背影,轻蔑一笑,心中冷哼道:“能逃出陈督主的手掌心再说吧!” 为什么他刘某人敢毫不犹豫地选择配合? 因为这怎么看,都像是陈大督主的手笔...... 如此大的阵仗,如此汹涌的民愤,你家魏国公还能脱得了身? “刘府尹也是个好人啊!” 驻足观望的百姓们,目睹这一幕,将刘秉忠的所作所为,都看在了眼里,夸赞道。 不管是不是作秀,都是站在了他们的一边。 刘秉忠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长安的百姓们,本府随......本府领你们前往明镜司官署!” 既然都选择做了,那做戏就得做全套。 陈督主开团,他就得跟,还得跟好,送佛送上西! 刘秉忠率先迈步,官袍在人群中破开一条通路。 秋风卷着落叶,在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儿。 百姓们激动异常,攥着状纸、扶着伤者跟了上去。 行至明镜司朱漆门前,两尊石狮在秋风里张着口,像要吞尽周遭的萧瑟。 “来者止步!” 在门前值守的绣衣使者元绉,看着浩浩荡荡而来的人群,上前拦截,询问道:“你等聚众来我明镜司作甚?” “我们要求见陈宴大人!” “我们要求见陈宴大人!” 百姓们止住脚步,朗朗齐声道。 元绉旋即注意到走在最前面的刘秉忠,颇有几分意外,问道:“刘府尹,你怎么也与他们一起前来了?” 刘秉忠在阶前站定,转身时目光扫过百姓们期盼的神色,抬手整了整衣襟,随即对着元绉朗声道:“百姓们有天大的冤屈,要请陈督主做主!” “还望这位使者进去向督主通报!” “天大的冤屈?”元绉一怔,略作沉吟,点头道,“行,刘府尹稍待片刻,在下这就去通报!”说罢,对其他值守的绣衣使者,低声交代几句后,快步走进了大门之中。 片刻后。 “是谁要见本督啊?” 厚重的朱漆门被从里推开半扇,带出一股混着檀香的冷意,将秋风卷着的落叶都挡在门外。 一个紫色官服的身影先露出来,腰间玉带系得一丝不苟,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明明走在略显斑驳的门廊下,却像踏着金阶而来。 自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 “是陈宴大人!” “陈宴大人来了!” “太平村的冤屈有人做主了!” 居住在长安的百姓,不少是见过陈宴的,一眼就认出了来者是谁,格外的激动。 “见过督主!”刘秉忠面向陈宴,恭敬行礼。 “老刘?” “你怎么前来了?” 陈宴眉头微挑,目光落在刘秉忠身上,明知故问道:“这些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宴五人是在看完全程后,才返回明镜司的。 由于百姓的脚程不快,他抵达后还有充足的时间,将官服更换,并酝酿演出的情绪。 “督主,有一桩屠村大案,死了一千二百余口,影响极其恶劣!” 刘秉忠对上面前这位装得滴水不漏的目光,略作措辞后,朗声道:“不得不前来劳烦督主!” “哦?” 陈宴那双始终平静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阶下的景象刺了眼,疑惑道:“有此等事情?” 那披麻戴孝的汉子听得陈宴发问,膝行两步跪在最前,怀里紧紧揣着的状纸被体温焐得温热。 他抬头时,额角的血痂已凝住发黑,混着脸上的泪痕,在秋阳下显出几分狰狞的悲戚。 “扑通”一声,他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石阶上发出闷响,回声在寂静的门前荡开。 “陈宴大人,这是诉状,还请您过目!”他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从怀里掏出状纸,双手高高举起。 那纸页边缘早已被攥得发毛,上面的墨迹却因反复翻看而显得格外清晰。说着,他膝行往前挪了半尺,将状纸递得更近。 陈宴伸手接过,翻看过后,声音不再清冽,而是像被烈火淬过的钢,带着灼人的怒意,“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 “丧尽天良,泯灭人性,蛇蝎心肠,无法无天!” 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睛此刻像燃着两簇火焰,死死盯着状纸上。 眉峰拧成一个死结,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秋风卷着他的怒喝撞在门楣上,连“明镜司”的金字都似被震得发颤。 “阿兄这演得绝了!” 躲在大门后围观的宇文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强压着上扬的嘴角,心中暗道。 若非目睹了全程,就连他差点都以为是真的了...... “督主,还不止如此......” 刘秉忠见状,继续补充道:“这位始作俑者的国公,方才还在朱雀大街上,指使府中私兵纵马冲击伸冤百姓!” “混账东西!” 陈宴勃然大怒,攥紧了诉状,厉声骂道。 “还请陈宴大人,为百姓做主!” “为太平村一千二百余口,讨回一个公道!” 孙疙瘩率先哭喊出声,“咚”地一声磕在石阶上,额头撞出一片潮红。 他这一跪,身后数以千计如同被风吹伏的麦浪,齐刷刷跪倒在地,衣袂摩擦石板的窸窣声混着秋风,在门前汇成一片呜咽。 “还请陈宴大人做主!” 百姓们齐齐仰着头,目光里有悲恸,有期盼,更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父老乡亲们,快快请起,本督能理解你们想沉冤昭雪,血债血偿的心情.....” 陈宴抬了抬手,朗声道。 顿了顿,却是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只是很抱歉,这个案子本督不能接手审理!” “为什么?” 以孙疙瘩、钱小四为首的百姓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唉声道:“陈宴大人您都不愿意,站在咱们百姓这边了吗?” 第282章 好一招左手倒右手! “若是陈宴大人您,都不愿意管这个案子......” 孙疙瘩膝行几步,额头重重抵着石阶,每磕一下就扬起一道血痕:“还有谁能为咱们百姓做主呢?” “还请怜悯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庶民!” 若是陈大督主都不愿接手,那又还有何人会管呢? 秋官府大司寇? 谁不知道那赵老柱国,与魏国公是同穿一条裤子的...... 别说是主持公道了,哪怕连让他们进门都难! “并非如此.....” 陈宴摇头,握着状纸的手缓缓垂下,指腹在褶皱处反复摩挲,力道却越来越轻,仿佛那纸页有千斤重,眉头紧蹙:“本督乃是明镜司督主,要做的是明鉴天下冤情,又怎会弃百姓于不顾呢!” 说罢,又无声叹了口气。 俨然一副为难至极的模样。 “那又为何不能接手呢?”钱小四听到这话,不解地问道。 “因为亲亲相隐!”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案件本督审理出来,难以让天下人信服!” “纵使再无偏颇,也会被人诟病的!” 刘秉忠闻言,若有所思,心中喃喃道:“陈督主拒绝的点,确实没毛病......” “魏国公是他生父,长安谁让不知他们的矛盾,处置轻了会有人质疑徇私包庇,处置重了会有人议论公报私仇,不仁不孝......” “只是他不审,这一局做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除非....” 那一瞬间,某个猜测涌现在眼前。 孙疙瘩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高举的手僵在半空,那道灼灼的目光像被骤雨浇灭的火星,瞬间黯淡下去。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堵着团棉絮,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最后重重瘫坐回地上,脊梁骨像是被人抽走了似的,再也挺不起来。 跛脚老汉慢慢爬回原来的位置,捡起地上的木杖,却没再拄起,只是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念想。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督主,那里面原本还有点不甘的火苗,此刻彻底熄了,只剩下认命的颓然,眼角的皱纹里积满了泪,却连擦都懒得擦。 就在门外聚集的百姓失望、落寞之际,却听得陈宴话锋一转,再次开口:“但是这个案子,我明镜司接下了!”“由青龙掌镜使,李璮李掌镜使,全权负责审理!”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了随他一同出来的李璮。 “李璮是谁?” “这青龙掌镜使又是何人?” 百姓们闻言,心中死寂被这一句话喊撕开条缝,眼里倏地亮起一点光,像濒死的火星被风重新吹燃。 “陈宴大人,我们只相信你!” “也只愿相信你!” 孙疙瘩跪在地上,朗声道。 “是啊,除了陈宴大人,我们谁都信不过!” 钱小四等人当即附和道。 秋风依旧萧瑟,可他们眼里的灰败正一点点褪去,被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取代。 “诸位稍安勿躁!” 陈宴见状,不慌不忙地按了按手,又指向李璮,朗声介绍道:“这位李掌镜使乃是赵国公世子,李唯老柱国之嫡孙.....” “他定会秉公办案,还诸位一个公道的!” 李璮应声上前,朝阶下注目于自己的百姓抱拳。 “原来如此.....” 刘秉忠恍然大悟,心中叹道:“好一招左手倒右手!” 到了这一步,刘秉忠又怎会看不懂这位爷的意图呢? 由李璮主持,完美践行了“亲亲相隐”的原则,规避隐患的同时,依旧还能够,彻底贯彻他的意志! 高啊! “赵国公世子?” “李唯老柱国之嫡孙?” 百姓们喃喃重复着,其中有些见识的,忽得眼前一亮,朗声道:“这位李掌镜使的家世背景,也不输于魏国公!” 陈通渊是八柱国世家之一,陈督主推荐的主审官,同样也是。 而且,人家的祖父还是爱民如子的李老柱国。李璮接过陈宴递来的状纸,上前一步,将其举过头顶,“苍天在上,明镜为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秋日的长街上回荡,“我李璮在此,以我祖父之名立誓,定会秉公查清案情,无论触犯大周律法之人是谁,都必将其绳之以法,收监问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百姓震惊的脸,最终落回那四个金字上,字字如刀,“倘若有违此誓,徇私枉法,包庇罪犯,我李璮家破人亡,祖父陵墓不得安宁!” 钱小四猛地直起身,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位李掌镜使毫不犹豫,发下如此毒誓,又还是陈宴大人亲自推荐,应是信得过的!” “我相信李掌镜使!”孙疙瘩被打动,附和道。 “还请李掌镜使做主!” 阶下百姓亦是被打动,齐齐朝李璮拜下。 成了...........李璮呼出一口浊气,眸中泛起了光,他抓住了这个扬名天下的机会,也把握住了大哥的栽培。 赵国公府及他李璮之名,将在今日之后彻底被打响。 陈宴略作措辞,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为将此案彻查,早日沉冤昭雪,更早日令罪人伏法,也更公平公正......” “本督欲联京兆府、秋官府,一同三司会审,大家意下如何?” 刘秉忠听到这话,面无表情,眸中却闪过一抹异色。 陈大督主这所谓的三司会审,可不是什么为了公平公正,而是为了架住赵老柱国,方便彻底锤死魏国公...... “全凭陈宴大人做主!” 百姓们齐声高呼道。 “那就请太平村的百姓,入我明镜司.....” 陈宴侧过半个身位,抬手指向门内,开口道:“诸位先散了吧!” “李掌镜使很快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 魏国公府。 书房。 陈通渊攥着信函的手猛地松开,信纸飘落在紫檀木案上,他却顾不上捡,原本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那道深锁的沟壑仿佛被春风抚平,眼尾的细纹里瞬间漾起笑意,“故白,幸好你没去参与他们那事.....” “那几位落在了陈宴手上,到现在都还没放出来!” 这个“他们”,指的正是独孤章等人。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说,还把自己栽进去了。 “是啊!”陈故白点头附和,说道:“也不知道大哥到底是想做什么......” 其实,不是陈故白不想参与,是他们嫌他太蠢了,格外歧视,不想拉入伙..... 才躲过了一劫。 “陈宴那孽障如今愈发厉害,咱们怕是得与他修好,不能在与他斗了.....” 陈通渊倚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喃喃沉声道。 此前羞辱归羞辱,却也是真的怕了。 那一次次失利,让这位魏国公认清了现实..... “可是爹,大哥他会愿意修好,愿意放过咱们吗?”陈故白咬了咬嘴唇,脑中忽得浮现出二叔与姑姑的脸,问道。 “怎会不愿?” 陈通渊昂首,轻哼一声,极为自信道:“咱们与他之间,终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 “那孽障再冷血无情,也不会赶尽杀绝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大不了将爵位予他!” 陈通渊可不信,陈宴能弑父,敢弑父..... 除非他不想在这世间立足了! “是.....”陈故白咬牙应了一声。 眸中满是不甘、不忿,还有怨毒..... 国公爵位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但现在这局势,必须先苟起来,假意修好,待陈宴放松警惕...... “老爷,大事不好了!” 就在这时,齐迁从外边匆忙推门而入,连礼节都忘了。 “什么不好了?” 陈通渊有些不悦,沉声道:“你家老爷我好得很!” 顿了顿,又继续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齐迁捂着胸口,将气喘匀之后,开口道:“就...就在刚才,太平村的刁民到了长安,在朱雀大街伸冤,控诉您强抢民女,侵占民田,还杀了一千二百余口!” “已经民怨沸腾了!” 第283章 【加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 “你说什么?!” 陈通渊先是微微偏过头,耳中嗡嗡作响,仿佛没听清。 窗外的日光斜斜照进来,正落在他骤然失了血色的脸上,映得那双眼睛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 眼底翻涌的难以置信,像被搅乱的深潭,翻腾出从未有过的慌乱。 齐迁闻言,再次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 “不是有人看管那些村民吗?” “怎会毫无征兆地来到长安伸冤?” 陈通渊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平日里总是微沉的眼皮倏地掀开,一双惯于藏锋的眸子瞪得滚圆,瞳仁里像是落了冰碴,又像是燃着猝不及防的火星。 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我不就杀了几十个人吗?” “怎会有一千二百之巨?” “真是信口雌黄啊!” 他鬓边新添的几缕白发,随着头部的微颤轻轻晃动。 原本挺直的肩背竟在这一刻微微塌陷下去,像是被无形的巨石砸中。 侵占民田是真的,强抢民女是真的,杀人也是真的..... 可是哪有那般夸张至极的数量? 足足翻了几十倍! 而且,那些剩下的那些村民,都有专人看管的呀! “老爷,多少已经不重要了.....” 齐迁见状,提醒道:“重要的是,长安百姓信以为真了!” 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重,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尤其是长安百姓认定了那个数字,可不会听自家主子辩解的! “是谁在造谣!” “又是谁要构陷,咱们魏国公府!” 陈故白猛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再也坐不住了,攥紧拳头,失声咆哮道。 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方才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面庞“唰”地褪尽了血色,连唇瓣都泛出青灰。这造谣构陷之人,出手太狠了,完完全全是冲他们魏国公府的命门而来的....... “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陈通渊神色黯淡,叹了口气,苦笑道:“又能做得如此悄无声息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位明镜司督主了!” 与国公府有那么大的恩怨,恨不得置于死地,还有本事右手腕将事情办得如此完美狠辣的,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有且仅有那一个...... “是大哥?!” 陈故白将“幕后之人”,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继续道:“毁了魏国公府的声誉,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那一刻,陈故白Cpu都快烧了。 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看不懂,陈通渊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冷笑道:“他是要毁的是咱们父子!” “在老爷子旧部站队,做出选择之后,他就再无顾忌了......” “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大义灭亲了!” 鬓边的白发簌簌颤动。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错愕,而是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冻得他指尖发麻。 大义灭亲四个字,更是咬字极重。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陈宴依旧记着,他进天牢死狱的仇,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要用律法,名正言顺的处置他们...... “老爷,还不止这些.....”齐迁见状,说道。 “事态都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陈通渊不以为意,随口问道。 这都已经到底了,难不成还能更加糟糕? 齐迁呼出一口浊气,略作措辞,沉声道:“陈湘七领着府中私兵,前去镇压了来长安伸冤的太平村之人!” 顿了顿,又补充道:“说是奉老爷您的命令......” “这他娘不是火上浇油吗?” 陈通渊闻言,并未多想,恼怒骂道。只是这话刚一出口,他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等等!” “我何时下过这个命令?” 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啊! 甚至,还是从齐迁这里知道的..... 又怎么可能下命令呢? 而那些是老爷子留下的亲兵,是绝不会自作主张的! “老爷,不是您下的命令?!” 齐迁亦是惊了,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沉声道:“那谁又能调得动,陈湘七他们呢?!” 陈通渊双眼微眯,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某人,“故白.....” “爹,您别看孩儿呀!” 陈故白被盯得头皮发麻,连忙辩解道:“孩儿也是刚知道的.....” “就算是提前得知了,陈湘七等人也不可能,听从孩儿的指挥啊!” 这么一看,的确是他陈故白的嫌疑最大..... 可自己拿什么去调,那些私兵又凭什么听他的呢? “那又会是谁呢?”陈通渊微微点头,认可了陈故白的说法。 只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除了他的手书之外,还有谁能调动? 哪怕是如今的陈宴,也是做不到的.... 总不能是老爷子复生吧? 齐迁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战战兢兢地继续道:“老爷,在陈湘七领兵冲击之后,原本就沸腾的民怨,直接被点燃了.....” “甚至就连京兆府尹都去了!” “之后他们就去了.....” 言及于此,齐迁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湘七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欲盖弥彰,相当于直接变相坐实了罪状,还进一步刺激了百姓。 将魏国公府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去了哪儿?”陈通渊追问,已然没了耐心,催促道:“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齐迁狠咽下一口唾沫后,才缓缓说道:“去了明镜司!” “说是要请陈督主为民做主!” “什么?!”陈通渊霎时傻眼了,“他们去明镜司寻陈宴?!” “咚”的一声,他重重砸在身后的椅子上,椅脚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腰间的玉带硌得他生疼,他却连抬手去解的力气都没有,只任由双腿瘫软地岔开。 原本挺直的脊背彻底塌陷下去,活像被抽去了所有筋骨。 上赶着将把柄送上门去了..... 那孽障岂能放过? “是的.....”齐迁点头,应道。 “那陈湘七他们呢?” 陈通渊略略回过神来,问道:“回来了吗?” 要赶紧问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缘由..... “陈湘七他们当场,就被刘府尹收押了!”齐迁如实道,“现如今在京兆府大牢!” “爹,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陈故白提醒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咱们该怎么办呀!” “我....我也不知道.....要不去求助赵老柱国.....” 陈通渊双手无力地垂在膝头,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像是方才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整个人已经方寸大乱,不知所措。 “老爷,大事不好了!” 就在这时,陈管家声音像被火燎过一般,尖锐地划破了屋内的死寂。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屋,腰间的革带松脱了半截,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此刻堆满了崩溃的惶恐。 “又怎么了!”陈通渊咬牙,有气无力地问道。 陈管家扑到面前,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调:“青龙掌镜使.....领绣衣使者.....将咱们国公府.....给围了!” —— ps:晚风遇到了点事(fenshou),这几天状态不好,不定期加更哦,(>人<;) 第284章 还真是一个心狠又谨慎的孽障! “什么?!”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陈通渊喉结滚动,声音竟有些发飘。 下颌线绷得死紧,连鬓角新冒出的胡茬都像是陡然刺立起来。 顿了顿,脑中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几乎是脱口而出:“莫非是抄家.....?!!” 这并非是空穴来风的惊悚猜测,而是自从陈宴进入明镜司后,绣衣使者登门最常见的事情..... 而且,今日这噩耗一个接一个,陈通渊都想找人算算,是不是流年不利了! “明镜司的人怎会来得如此之快?!”陈故白猛地抬头,脖颈转得太急,竟带得颈间玉扣“当啷”撞在衣襟上。 此刻双眼瞪得溜圆,连睫毛都凝着层错愕的白霜。 他们前脚刚得到消息,明镜司后脚就杀过来了..... 甚至连一点准备都还没做,这根本无异于是裸奔! 靴底碾过青砖的钝响自廊下传来时,书房里的烛火猛地跳了跳。 “魏国公,李掌镜使请你们父子,前往正厅一见!” 为首的青龙卫副使崔弘度掀帘而入,官服上的金线在昏光里泛着冷光。 腰间的佩刀“哐当”撞在门框上,惊得案头砚台里的墨汁晃出半圈涟漪。 他身后的绣衣使者鱼贯而入,靴底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整齐得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瞬间填满了书房的角落。 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带路。” 陈通渊双眼微眯,审视着领头的崔弘度,从牙缝中蹦出了两个字。 莫名有种倒反天罡的感觉。 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这是谁的府邸..... “诶,这位阁下,掌镜使大人可没说要见你!” 在陈通渊、陈故白刚走出书房大门,崔弘度快步上前,侧身挡住紧随其后的齐迁,开口道。 “我.....”齐迁一怔,止住脚步,有些不知所措。 “齐先生,你且留在这里吧.....”陈通渊不愿与绣衣使者发生冲突,当即说道。“是。”齐迁应了一声。 “这就对了嘛.....” 崔弘度满意地点点头,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国公爷这边请!” 说着,朝身后的两个绣衣使者,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陈通渊走远之后,其中一个绣衣使者眼角的纹路猛地向下塌,三角眼眯成两道淬毒的缝,方才还藏在阴影里的刀疤突然贲张起来,泛着青黑的光。 “你....你们想做什么?”齐迁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异样,慌忙退后几步,试探性问道。 “齐先生,你说呢?” 那绣衣使者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冷意瞬间炸开,混着戾气与狠劲:“当然是送你上路咯!” 自家副使大人刚才那眼神,代表的是何含义,他可是领会了个真切....... “你明镜司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齐迁倒吸一口凉气,心跳疯狂加速,扯着嗓子大喊:“我乃魏国公幕僚.....啊!”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只见那绣衣使者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径直劈向了齐迁,干净利落将其解决掉,口中还冷笑道:“老子管你是谁的幕僚!” “魏国公,呵!” 一声不屑的轻哼后,朝左右吩咐道:“将尸体处理了,这你也收拾干净.....” 后边的绣衣使者颔首,从怀中取出秘制的化尸粉,撒在了齐迁的尸体之上。 片刻后,消失得荡然无存,好似从未有过这个人的出现一般...... ~~~~ 魏国公府。 正厅。 “好茶啊!” 李璮正慵懒地坐在主位上,品着手下人泡来的茶,瞧见走来的陈通渊,打趣道:“魏国公,你这府上好茶还真是不少.....” “难怪我大哥隔三差五,就喜欢往这儿跑!” 他大哥陈大督主,喜欢来的真正原因,李璮也是清楚的,打秋风嘛..... 这回自己也可以,体验一下大哥的快乐了! “李掌镜使,你摆下这阵仗,是要拿我下狱,还是要抄家我国公府?”陈通渊顿住脚步,直勾勾地盯着李璮,脸上的青白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涨红的怒意,方才还涣散的瞳孔重新聚起光,像两簇骤然燃起的炭火。 以往向陈宴不断妥协服软,是因为还有转圜的余地与退路..... 但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是退无可退,只能硬刚到底了! “都不是!” 李璮嗤笑一声,极其和颜悦色,开口道:“想必魏国公应该听说,才不久朱雀大街发生的事了吧?” 他顿了顿,抬手理了理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官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晃了晃,映出他脸上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又继续道:“特来请国公前往明镜司,配合调查!” “陈宴呢!” “我要见陈宴!” “将那孽障叫过来!” 陈通渊根本不想搭理李璮,脖颈青筋暴起,扯着嗓子厉声喊道。 张口就是孽障,陈通渊还真是个好爹..........李璮嘴角微微上扬,毫不在意,平心静气道:“魏国公稍安勿躁!” “此案涉及你这位生父,我们督主高风亮节,特意不参与审理.....” “这个案子已经全权委托,给本掌镜使处置了!” 说着,不慌不忙地将手中茶碗放下。 “呵!” 陈通渊冷哼一声,忽然直起身,拍了拍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眼底的嘲讽却像冰棱子似的往外冒:“那个孽障倒是会避嫌!” “将律法钻研得比谁都透彻!” 别听李璮扯得那么冠冕堂皇,还什么高风亮节? 陈宴为什么不来,他陈通渊难道还能不清楚吗? 就是为了不落人口舌,不给自己留下一点后患..... 还真是一个心狠又谨慎的孽障! “那是当然了!” 李璮颔首,似是没听出那讥讽之意般,依旧笑道:“督主执掌明镜司,又岂能知法犯法呢?” 顿了顿,又继续道:“言归正传,还请魏国公配合我明镜司的调查!” 陈通渊突然侧过头,眼角的余光斜斜剜过来,像片锋利的冰碴:“倘若我不配合呢?”声音平平的,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硬气。 陈通渊很清楚,一旦进了明镜司,落入陈宴掌中,就再无翻身之日。 更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那就得问问,本掌镜使麾下,绣衣使者们的刀,同不同意了!” 李璮闻言,抿唇轻笑,目光一凛,拍手道。 “唰”的一声,分列左右的绣衣使者们,抽出了腰间佩刀,一个个的杀气凛然。 “来人啊!” 陈通渊根本无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厉声喝道。 “在。” 本就守在正厅外边的国公府私兵,得到召唤后迅速入内,齐声应道。 为首的陈准序颌线绷得像铁铸的,左眼眉骨上一道陈旧的刀疤从眼角划到鬓角,此刻那道疤随着他紧抿的嘴角微微抽搐,眼底翻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他身后的兵卒个个脊背挺直如标枪,握着戟杆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缝里还嵌着未洗去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枪磨出的印记。 “魏国公,你这莫非是想以武力拘捕?”李璮似早有预料一般,根本不见丝毫着急,风轻云淡地问道。 “是又如何!” 陈通渊梗着脖子,厉声道:“真当本国公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么久以来,陈通渊是罕见地如此硬气,并且寸步不让。 因为他深知再妥协,就真的彻底完了..... 李璮不慌不忙,上下打量着,夸赞道:“陈老柱国留下的亲兵,这一个个还真是精锐啊!” “不愧是百战精兵!” 他们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那双双眼睛里燃着的,是久经沙场的狠厉。 那不是寻常护院的慌张,而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意。 “本国公不可能束手就擒.....” 陈通渊底气十足,昂首道:“不知李掌镜使是否,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哈哈哈哈!” 李璮闻言,却是仰头大笑,起身从怀中取出一物,开口道:“陈老柱国昔日麾下忠心善战的老卒们,本掌镜使这里有一封,你们未来主子给你们的亲笔信!” 第285章 陈宴的亲笔信 “亲笔信?” “陈宴的亲笔信?” 陈通渊喃喃重复,望着气定神闲的李璮,负在身后的手忽然攥紧了,指节抵着锦袍下的玉带,冰凉的玉扣硌得他掌心发疼,“那孽障又想玩什么花样!” 兵的甲叶声明明是护着他的,此刻听来却像催命的鼓点,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不受控制的疯狂涌现...... “不知世子爷有何吩咐!” 领头的陈准序与陈潼交换一个眼神后,上前半步,朝李璮行了一礼,注视着那封“亲笔信”,沉声道。 他们是陈老爷子留下的私兵家奴,忠心自是不必说的。 但也皆会权衡利弊...... 毕竟,两边皆是主子,而且年轻那位更加的英明神武,也更加类老爷子。 “陈准序,你们这是何意!” 陈故白见状,脸颊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说话时牙齿都咬得咯吱响:“莫非是想改换门庭!” “还请李掌镜使示下!” 陈准序却对那厉声呵斥,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说道。 “督主的亲笔信,你们自己看吧!” 李璮将信交给崔弘度,由他递了上去。 陈准序接过以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打开,与周围几人阅读起来。 这封亲笔信洋洋洒洒千余字,内容很简单,言辞极其恳切,肯定了他们的功绩,对国公府的贡献,招抚拉拢..... 以及对他们与其子孙后代,做出的各种许诺! 有但是不限于:金银、田亩、女人..... “诸位,你们知道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李璮清了清嗓子,目光环视一周后,朗声道:“是做好选择,站好队!” “你们应该也知道,老柱国的旧部,都已经选择了你们的世子爷,那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呢?” 这一次不是陈宴忘了交代李璮,用迷烟软筋散,将损失降到最低..... 而是特意没有下药,更是嘱咐了要让私兵进来。 因为,陈宴要得从来不止是这座府邸,那空头的爵位..... 而是人,是老爷子留下的一切! 继承所有,并成为新的柱国!陈准序、陈潼等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但却是明显的动摇了。 那亲笔信上的一切,他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李璮捕捉着这些私兵的神情,趁热打铁继续道:“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徒增没必要的伤亡,更好的前途摆在你们的面前!” “唾手可得!” 说罢,猛地抬起手来,攥紧了两个拳头。 “李掌镜使,世子爷在信中的许诺,都是真的吗?”陈准序沉默半晌后,紧紧握着那封亲笔信,眸中是难掩的激动,确认道。 陈准序并非是质疑,而是那太过于丰厚了..... 远胜于现任魏国公的给出的待遇,数倍不止! “陈准序,不要相信陈宴的妖言惑众!” 陈通渊见状,一把抓住陈准序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深陷对方的甲胄缝隙,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给你们的,我十倍给你们!” 那一刻,陈通渊是真的慌了..... 这些私兵明显是被陈宴给打动了! 他要是再无作为,那就连最后的倚仗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 李璮开怀大笑,像极了是在嘲讽陈通渊,旋即看向陈准序,问道:“你家世子在长安的口碑名声,想必都是有所耳闻的吧?” “都是自家人,难道弃暗投明之后,会亏待你们?” “只会更加优渥!” 陈准序、陈潼等人闻言,皆是不由地点头,认同道:“的确,世子爷对自己人,是出了名的好!” 论人设的重要性,完全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不输于老刘的顶级魅魔。 李璮右手食指轻敲额头,似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哦对,你家世子还是陈老柱国,钦点的唯一继承人!” 旋即,朝陈故白努努嘴后,又继续道:“诸位,你们真想舍弃明主,日后效忠陈故白这样愚不可及的主子?” 此言一出,就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功消弭了这些私兵们心中,最后的犹豫..... 他们是老柱国的兵,而世子是老柱国定下的继承人,哪有什么改换门庭,什么背叛一说? 只有对老柱国意志的贯彻到底! “多谢李掌镜使点拨!” 陈准序眸中泛起了坚定,正色道:“在下陈准序,愿为世子效死!”“在下陈潼,愿为世子效死!”陈潼紧随其后。 “在下......” 良禽择木而栖,国公府的私兵们果断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你....你们.....吃里扒外的东西!” 陈通渊突然咆哮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对得起老爷子吗!” 俨然一副无能狂怒的模样。 可陈准序他们,却是瞧都不瞧他一眼。 “诸位,且先退下各安其职吧!” 李璮挥了挥手,笑道:“待此间事了,督主会来看望大家的!” “是。” 陈准序等人颔首,迅速退出了正厅。 “魏国公,还准备继续负隅顽抗吗?” 李璮走到瘫坐在地的陈通渊面前,眸中满是戏谑,垂首问道。 他大哥特意交代了,要当着陈通渊的面做这些...... 就是要杀人诛心! 让魏国公看着所拥有的一切,一点一点被夺走,却无能为力。 “好,好得很!” 陈通渊咬牙切齿,攥紧拳头,双目赤红,沉声道:“陈宴还真是厉害!” “我就不信他真敢杀我!” 陈通渊极其自信的同时,陈故白却是慌得很。 陈宴不愿背上骂名,所以不会弑父,但敢杀他啊! 自己这个弟弟,与嫡长兄之间可是多有龃龉,有太多的恩怨..... “将魏国公父子请回明镜司!”李璮轻拍衣袍,开口道,“带走!” “是。” 左右的绣衣使者应声而动,押着陈通渊父子,就朝外走去。 “弘度,过来!”李璮朝副使招了招手。 “大人,有何吩咐?”崔弘度走上前去,躬身问道。 李璮眸中闪过一抹狡黠,贴近他的耳边,意味深长地吩咐道:“你去将那人带上一起......” 第286章 赤裸裸的阳谋 秋意浸透了卫国公独孤昭的府邸,庭院里的老槐树落了满地碎金,风过处,卷起枯叶打着旋儿撞在朱漆廊柱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青瓦覆盖的飞檐下悬着鎏金铜铃,却被秋风拂得低哑。 正厅里,梁上的彩绘虽已有些斑驳,却仍能看出昔日绘制的狩猎图——骏马腾跃,箭矢在弦,藏着骨子里的悍勇。 案上燃着的不是名贵香丸,而是提神的艾草,烟气带着草木的微苦,在空气中沉沉浮浮。 “老爷,赵老柱国,李璮已经控制住了魏国公府.....” 席陂罗双手捧着刚传回的密报,神情极其严肃,沉声道:“并且拿下魏国公,在押回明镜司的路上了!” “这么迅速?” 独孤昭披着一件暗纹锦袍,指尖捏着一枚棋子,却久久未落向棋盘,他望着窗外被风扯得猎猎作响的旗帜,声音压得很低:“陈通渊就没做一点抵抗?” 言语之中,除了疑惑外,还有不易察觉的震惊与意外。 在得知朱雀大街生变的第一时间,独孤昭就将赵虔请来,一同商量对策,看如何为魏国公斡旋...... 结果,这才没过多久,就被拿下了??? 陈虎的嫡长子,陈宴的生父,总不能一点血性没有吧? 在那坐以待毙? 那他陈通渊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两代人杰的中间枢纽? “魏国公是想放手一搏的.....” 席陂罗摇头,眸中透着异色,如实说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府中私兵却被陈宴一封亲笔信,兵不血刃拿下!” 血性是有的,被逼到了绝境,也知道赌一把..... 可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私兵的改弦更张,令他失去了抵抗的资本。 “区区一封亲笔信.....” 赵虔闻言,眉头猛地蹙起,眉心拧成一道深沟,仿佛要用这沟壑锁住满室的寒意,疑惑道:“能有这么厉害?”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指腹碾过眉骨时,能清晰触到那紧绷的肌肉,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一封亲笔信,不动兵戈,就轻飘飘拿下了陈虎留下的精锐? “赵老柱国,您忘了陈宴还是,陈老柱国最喜爱的嫡孙,也是他在世时就立下的继承人!” 席陂罗目光一凛,略作措辞后,一字一顿道:“手中握有大义名分!”换作其他人,想拿下魏国公府,必是要经历一场血战的..... 但偏偏陈宴也是他们的主子! 从这个方面来看,拿下其实并不难..... 席陂罗大概都能猜出,那封亲笔信上写了些什么。 十之八九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陈老柱国之名招抚,再辅以重利诱之。 “难怪陈宴能那么沉得住,一直按兵不动,既不处置阿章、青石他们,也不如以往一样,开出赎买条件......” 独孤昭终于落下棋子,“啪”地一声敲在棋盘上,震得旁边的铜烛台晃了晃,“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那一刻,这位老柱国终于清晰看透了陈宴的意图..... 他不是不想处置,将抓在手中的自家晚辈,兑现成切实的利益筹码抓在手中。 而是在等..... 等一个能利益最大的化的时机,用他们来钳制自己与赵虔! 如此心性,当真不简单..... “过去只知这小子厉害,却没想到能如此厉害.....” 赵虔亦是恍然大悟,眉峰猛地一挑,原本微蹙的眉头骤然舒展,眼底却掀起惊涛,沉声道:“这是在逼咱们二选其一!” 姓陈那小子,给他们出了道不得不选的选择题..... 只有两个选项,一边是独孤章、赵青石、赵惕守、高炅等血亲故旧子孙,另一边是陈通渊。 而他们能保住的只有一边..... 关键是,那小子在按兵不动之际,恐怕就已经算到了这一步! “赵兄,你打算如何?” 独孤昭呼出一口浊气,目光凛然,问道。 “还能如何呢?” 赵虔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咬牙道:“总不能放弃那几个小子吧?” 当两个选项抛出的时候,纵使赵虔再暴躁,又怎会看不懂陈宴的算计呢? 看似有两个选择,实则只有一个..... 总不能为了保陈通渊,不选自己的嫡子嫡孙吧? 而这恰恰就正中他的下怀! 哪怕明知陈宴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却也无法做出反抗。“同样是未及弱冠的年纪,咱们的儿孙比之陈宴,真是差得太远了!” 独孤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棋盘边缘,那上面还留着方才落子的浅痕。 他忽然长长吁出一口气,那气息混着艾草的余味,在烛火前散成一团白雾。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相仿的年龄,相差无几的家世,自己这边的是做局算计,偷鸡不成蚀把米,全都栽了进去。 而人家却是将计就计,又因势利导,再摆下了一局..... 差距啊! 倘若陈宴是他们两家的儿孙,何愁斗不倒宇文沪呢? “老夫真不明白,陈通渊既是陈虎的儿子,又能生出陈宴这样的小子.....” 赵虔一手拍在额头上,疑惑道:“为什么自己能那么愚蠢废物?” “民田占就占了,人杀也就杀了,连屁股都擦不干净,还能被陈宴足足把柄给翻了出来!” 人命什么的,这位楚国公根本就不在意.....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陈氏三代中,祖孙皆是人杰,偏偏承上启下那个是草包废物。 杀人都杀不彻底,给自己埋了个那么大的隐患。 “谁又知道呢?” 独孤昭呼出一口浊气,无奈摇头。 赵虔若有所思,眉头再次紧锁,担忧道:“但陈通渊投靠咱们之事,长安还是有不少人知晓的.....” “真就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这是两杯毒酒,怎么选都很难..... 舍弃陈通渊,必会动摇他们俩的威信,被再次软刀子割一刀。 往后走还有谁愿意投靠他们呢? 赤裸裸的阳谋! “无论陈宴如何心狠手辣,冷血无情,陈通渊乃是他的生父,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独孤昭若有所思,目光闪烁,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攥紧一枚棋子,冷冷道:“他绝不会,也不敢弑父!” 不赌陈宴心慈手软,顾念情亲..... 赌他顾及名声,爱惜羽翼! 毕竟,一旦背上弑父之名,还有谁愿意追随他呢?独孤昭不信陈宴不知其中顿了利害...... “你说的有道理!” 赵虔颔首,认同道:“只要陈通渊活着,就能将影响降到最低!” “最多就是免职罢爵.....” 陈通渊不死,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他们可以趁机营造,是自己竭力保下了他。 至于陈故白的死活,根本无足轻重,陈通渊又不止他一个儿子..... “陈宴真是宇文沪手中,最锋利的刀!” “有他在一日,宇文沪就是如虎添翼......” 独孤昭忽然缓缓握拳,指节捏得“咔”响,方才还带着几分沉郁的目光,此刻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剜向东北方向。 晨光漫过他鬓边的白发,却照不进那双骤然变冷的眼底。 方才烛火熄灭时残留的暖意,已被这股杀意碾得粉碎。 他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那声音里没有半分情绪,却让厅内的寒意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这小子是斗倒宇文沪,最大的绊脚石.....” 赵虔眸中亦是闪过一抹狠戾,冷冷道:“绝不能再留!” 两人瞬间达成了高度共识。 陈宴对他们不重要,但没有陈宴对他们很重要! “陂罗,去拟定一份除掉陈宴的计划!” 独孤昭摩挲着手中的棋子,看向席陂罗,当机立断吩咐道:“卫国公府的一切资源,都可以调动!” 那小子计谋一套一套的,绝不能再给他时间成长。 “楚国公府的资源,也可以调动!” 赵虔举起一根手指,沉声道:“买江湖上最精锐的高手!” “不要怕银子不够!” 两大柱国已经彻底下了决心,要从物理上毁灭那个拦路石的肉身。 “遵命!”席陂罗颔首应道。 独孤昭将手中黑子落在棋盘上,似笑非笑:“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将阿章、青石那几个小子,从陈宴的手中赎买回来!” “恐怕又要狮子大开口了......” 第287章 没人比陈宴更懂,该如何去处置父亲和兄弟! 凉国公府。 马蹄声在府邸门前骤然停住,侯莫陈沂不等侍从搀扶,翻身跃下马背,靴子重重砸在门前的铜狮座上,震落了狮耳上凝结的薄霜。 “德林,德林,德林!” 他扯着披风往正厅闯,袍角扫过阶前的菊丛,带落几片沾露的花瓣,朝边上的府中侍从,吩咐道:“去将德林给叫过来。” 晨光照在汗湿的鬓角,霜白的发丝黏在额前,那双平日里沉稳的眼此刻像燃着火星,每一步踏在府内的青砖上,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您不是去官署了吗?” “怎的如此急匆匆回来了?” 片刻过后,郑德林从书房快步赶来,打量着自家国公,不解地询问道。 “赶紧的,给老夫起草两封公函,要即刻上呈天官府,送到大冢宰的手里!” 侯莫陈沂双手叉着腰,大口喘着粗气,疾声吩咐道。 “这么急?” 郑德林闻言,瞧出了异样,问道:“老爷,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急不行啊!” 侯莫陈沂拉着郑德林,往书房而去,边走边说道:“陈通渊屠杀太平村一千二百余口,侵占民田,走私叛国之事,必定闹得沸沸扬扬了.....” “咱们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说罢,又简述了遍朱雀大街上发生之事。 眸中闪烁着精光。 侯莫陈沂敏锐地嗅到,这是天赐的站队良机! 是故,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丢下冬官府的公务,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一刻都没有停留。 来到书房后,郑德林径直来到桌案旁,俯身将砚台稳稳搁在案角,抓起一块墨锭在砚心快速研磨,墨条与砚石摩擦的“沙沙”声里,问道:“老爷,您说要写的大概内容,小人来执笔起草!” 显而易见,在获悉前因后果之后,郑德林亦是敏锐捕捉到了,其中关键与急迫..... 侯莫陈沂快速组织语言,将返程途中思索的应对措辞,开口道:“一封是斥责陈通渊的,痛批他的罪大恶极!”“另一封是举荐的,让阿潇进明镜司,让阿栩给陈督主当亲兵,供陈督主调遣!” 反正他侯莫陈沂,跟陈通渊没交情,落井下石落得毫无心理负担...... 踩着这个朝不保夕的魏国公,向大冢宰献上忠诚! 再丢两个嫡子过去,与那位心狠手辣又重情重义的小子牢牢绑定! “小人明白!” 郑德林手腕一抖,狼毫笔已饱蘸浓墨,笔尖悬在素笺上方,墨滴在纸上晕开极小的一点。 陈通渊被此次被锤死,是板上钉钉之事,再也翻不了身了..... 而魏国公之位会落在谁的手里呢? 真的好难猜呀! 风口已现,既然选择了站队,那就全盘押注..... “陈宴你小子,可千万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侯莫陈沂望向窗外,目光越过庭院里的菊丛,落在远处城墙的方向,瞳仁里映着碧天,心中暗道。 这一次,他赌上了侯莫陈氏的未来..... 赌陈宴的未来,必定青云直上! ~~~~ 天官府。 廊下的梧桐叶被晒得卷了边,风过时,飘落的叶子打着旋儿擦过朱漆柱,发出细碎的声响。 正厅内,梁上悬着的“燮理阴阳”匾额被日头照得发亮,案上的青铜鼎炉里燃着松烟香,烟气笔直地升起,在穿堂风里微微打了个旋。 宇文沪身着四爪蟒袍,正坐在铺着软垫的胡床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案上的算筹,开口道:“大御正,你觉得此次,咱们这位魏国公,可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那些象牙算筹在他掌心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阳光照在他鬓角的玉饰上,泛着温润的光。 “微乎其微!” 商挺躬身拱手时,腰间的金鱼袋轻轻撞在案边:“陈督主一手发难滴水不漏,一手将计就计,捏住两大柱国软肋,使其进退维谷!”“谁又还能救得了魏国公呢?” 对于陈通渊的处境,商挺只有四个字的评价: 神仙难救。 “大冢宰,陈督主到了,此刻就在门外!” 就在这时,亲卫前来通报。 “快让阿宴进来!” 宇文沪抿唇轻笑:“来得还真是快.....” “见过大冢宰!” “见过大御正!” 陈宴快步入内,停在宇文沪与商挺对面,恭敬行礼。 “免礼吧!” 宇文沪摆摆手,指尖往旁边的锦凳一指,凳面铺着的秋菊纹软垫在日头下泛着柔和的光:“秋阳正好,坐下说。” “多谢大冢宰!” 陈宴闻言,略一欠身,袍角扫过地面的银杏叶,带起几片细碎的金箔。 “阿宴,你做的很不错!” 宇文沪摩挲着算筹,忽然轻笑一声,那笑意漫过眼角的细纹,比窗外来的秋阳更显温和。 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省心。 商挺喉间轻轻滚过一声喟叹,带着几分真心的艳羡:“老夫家中的晚辈,要是有陈督主十之二三的手段,何愁家族不兴啊!” “都是大冢宰的栽培!” 陈宴闻言,朝宇文沪抱拳,恭敬道:“若非大冢宰的庇护,臣下早已殁在了天牢死狱之中,成为乱葬岗的一堆白骨了.....” 这是奉承也是发自真心的感激。 若无大冢宰爸爸,便无他陈宴的今日......“你这孩子呀....”宇文沪嘴角微微上扬,抬手指了指陈宴,眸中满是宠溺。 旋即,却是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是唯独有一处安排不好,李璮资历威望不够,并不足以处置国公!” “大冢宰,您的意思是.....?”陈宴品出了那弦外之音,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商挺,试探性地询问道。 “大御正德高望重,由他来审理裁决再合适不过了!”宇文沪指节轻叩桌面,沉声道。 陈宴感受到了那拳拳爱护之心,却是站起身来,抱拳道:“还望大冢宰允许臣下自己来处置陈通渊!” 日光落在宇文沪微蹙的眉峰上,明明灭灭,语气加重了几分,颇有几分严厉地疾声道:“弑父之事,怎么能由你来做呢?” “你小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连串的问话撞在空气里,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灼。 没有丝毫的生气,其中尽是设身处地的关切。 旁观者清的商挺,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亦是起身,劝道:“大冢宰稍安勿躁,陈督主做事向来周全,又怎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呢?” 宇文沪闻言,冷静下来,打量着陈宴,问道:“阿宴,你莫非是已有了万全之策?” “正是!” 陈宴颔首,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大冢宰放心,陈通渊的血,一滴都溅不到臣下身上.....” “好,看来已是成竹在胸,那就放手施为吧!” 宇文沪目光里的焦灼,已散得干干净净,只剩稳如磐石的笃定,沉声道:“依旧还是由大御正来挂名,你来主办!” “多谢大冢宰!” “去吧,大胆去做,本王相信你!” 日头正烈,透过窗棂的光斑,仿佛能看见眸中藏着的信任。 陈宴没有多作停留,躬身朝大冢宰爸爸与大御正,恭敬行礼后,快步转身离去。 不就是一个父亲一个兄弟吗? 没人比陈宴更懂,该如何去处置父亲和兄弟! 第288章 【二合一】我也希望你姓宇文,而不姓陈呀! 天牢死狱。 石阶上凝着终年不化的湿苔,每走一步都打滑,带着铁锈味的潮气从石缝里钻出来,混着牢门朽木的霉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两侧的囚室用碗口粗的铁链锁着,铁栅上锈迹斑驳,像爬满了黑褐色的蛛网。 昏暗中,只有墙角一盏油灯忽明忽灭,豆大的光线下,能看见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正顺着凿痕缓缓滑落,滴在积着污水的地面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在死寂里格外刺耳。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血腥气,混着囚犯身上的馊臭,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陈通渊的脚踝,被两条手臂粗的铁链,锁在石壁凿出的铁环上。 链身缠着暗红的锈迹,每挪动一寸,铁环与骨头摩擦就发出“咯吱”的钝响,像钝刀在锯着什么。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囚服早已被血污和霉斑浸透,贴在骨头上又冷又硬。 铁链从膝前拖过地面,在积着污水的石缝里压出两道深痕,链节处凝结的黑垢,分不清是血痂还是常年不洗的泥污。 而陈故白则被锁在了对面,只是与他不同,还被堵住了嘴,根本无法进行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了.....” 陈通渊望着这暗无天日的阴湿环境,忍不住喃喃道。 自从被李璮押回,就被丢到了这里,从始至终也没人来审,更无人来送一口吃的与蜜水。 “哐哐哐!” 一阵窸窣的开锁声传来。 此处死狱的大门被打开。 “督主,魏国公就在里面了....” “请!” 老狱卒收好钥匙,退开一个身位,朝后边的年轻人,无比恭敬道。 陈宴往前越过老狱卒后,忽得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笑道:“老狱卒,好久不见啊!” “督...督主,您还记得小人?!”老狱卒愣了愣神,猛地身形一颤,诧异地问道。 其实早在这个年轻人,刚一被上官引来之时,老狱卒就已经认出了他是谁..... 这间牢狱曾经的一位住客,也是唯一一位,至今仍活着的。 只是大半年过去了,时过境迁,他已然名扬天下,位高权重,不再是那个等待斩首的死囚..... “当然。” 陈宴微微颔首,应道。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人..... 一切都没变。 一切都变了。 陈宴时隔许久故地重游。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阶下囚了! 陈通渊远远就瞧见了,狱门处那身着锦绣官服,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开口道:“陈宴,你终于来了!” “听这语气,魏国公,你似乎等本督很久了?” 陈宴闻言,淡然一笑,领着朱异、红叶快步走上前去,平静地问道:“还是在盼着本督前来?” “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前来的.....”陈通渊拽着手上的铁链,冷笑道。 在进入这阴冷潮湿又恶臭的破地方后,他以为这孽障,会迫不及待以胜利者的姿态来炫耀。 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没有。 甚至是隔了许久才来。 顿了顿,又继续道:“陈宴,你筹备这一切,筹备很久了吧?” “不算太久.....” 陈宴耸耸肩,目光一凛,笑道:“从正式成为朱雀掌镜使就开始了!” 久吗? 一点都不久! 他这个人一点都不记仇的! “你!”陈通渊闻言,直接被气笑了。 “这也怪不得本督,谁让魏国公你屁股下,有那么不干净呢?” 陈宴单手背于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通渊,玩味道:“随便一抓就全是问题!” 其实,陈某人的背后,也有不少的问题,但却是他自己特意留给大冢宰握住的把柄...... 只是多是私德,并不足以致命。 毕竟,一个太过完美、无欲无求、清正廉洁的属下,是不会被领导信任,更是容易被猜忌的! “呵!”陈通渊撇撇嘴,冷哼一声,恶狠狠地死盯着陈宴。“魏国公,一整天没进食了吧?” 陈宴却是不以为意,自顾自转移话题,也不嫌地上脏,径直盘腿坐下,“本督带来了烧鸡与好酒!” 红叶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打开,昏暗中飘来一股浓郁的香气。 那是刚烤好的鸡油香,混着醇厚的酒气。 木盖一掀,火光便从盒内漫出来,照亮了半只油光锃亮的烧鸡。 鸡皮烤得焦脆,泛着琥珀色的油光,热气裹着肉香直往鼻腔里钻,连羽毛烧焦的微糊味都成了勾人的引子。 旁边的陶瓮敞着口,清冽的酒香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与鸡香缠在一起,对一整日水米未进的陈通渊,更是莫大的诱惑。 陈宴掰下一根鸡腿,就塞进了自己的口中,没有任何一丝要分享的意思。 你带来就是自己一个人吃,让我看着的???.........原本已经饥肠辘辘,馋得不行的陈通渊,目睹这一幕,眼睛都看直了,咬牙道:“不需要!” 装得很是硬气。 只是那肚中发出的“咕噜”声,却出卖了他。 “魏国公,这天牢死狱的滋味不错吧?” 陈宴将那鸡腿啃干净,骨头随意一吐,举起陶瓮大饮一口后,叹道:“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吧?” “好酒啊!” 这天牢死狱以及这间牢房,都是陈某人曾经待过的,当然也得请始作俑者也亲身体会..... 否则,他的念头不通达! “的确!”陈通渊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你一出生的时候,没将你给掐死!” “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拽紧手腕上的铁链,铁镣勒得皮肉撕裂般疼。 链身与石壁铁环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巨响,在死狱里回荡不休。 那股恨意像毒藤般缠上他的喉头,让他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怒火 陈通渊恨极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陈宴耸耸肩,又掰下一只鸡翅,轻飘飘地戳心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问道:“不过陈通渊,本督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恨本督?” “甚至,不惜置你的嫡长子于死地?”“总不能就是为了扶持,孟绾一生的两个蠢货吧?” 说着,用那只鸡翅,指了指对面的陈故白。 “你真想知道?”陈通渊望着铁栅外那片死寂的黑暗,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冷的笑,那笑意没达眼底,只在嘴角扯出一道僵硬的弧度,带着股彻骨的嘲讽。 “当然。” 陈宴颔首,笑道:“否则,本督也不会特意跑这一趟了.....” “那你去地下,问生你的那个贱人吧!” “让她告诉你这个答案!” “让她好好告诉你,她是个怎样的贱人!” 陈通渊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那声音撞在死狱的石壁上。 震得铁链“哐当”乱响,连墙缝里的潮气,都仿佛被震得翻涌起来。 他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拽住铁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铁镣深深勒进皮肉,血珠顺着手臂往下淌,滴在地上的污水里,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那一口一个贱人,是格外的刺耳。 陈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轻蔑一笑,冷冷道:“陈通渊,我娘要是真有哪儿对不起你,我就该姓宇文,而非姓陈!” 真以为他陈宴,很乐意姓陈吗? 他倒是盼着自己能姓宇文,盼着大冢宰爸爸能是他的亲爹! 那样很多事,就都不需要自己努力了! 又何需像如今这般如履薄冰? “我也希望你姓宇文,而不姓陈呀!”陈通渊,眼珠子因极致的愤怒而布满血丝,“那样老爷子就不会护着你,我就可以直接将你掐死了!” 若非老爷子护着这孽障,他怎么可能让其长这么大,从而反噬到自己呢? 但凡姓宇文,老爷子恐怕还会帮着他一起..... 陈宴摇摇头,风轻云淡地嘲弄道:“但很可惜,老爷子从一开始,就确立本督为继承人!” “而如今本督也要,如老爷子所愿那般,承袭魏国公之位了!” 他的语速并不快,可字字句句却如锋利的刀子,扎在陈通渊的心头。 “陈宴,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哈哈哈哈!” 忽然,陈通渊暴怒的咆哮戛然而止,转而化作癫狂的大笑。 “她是怎么死的?”陈宴闻言,双眼微眯,问道。 陈通渊笑得浑身发抖,铁链被拽得“哐当”乱响,脚踝处磨烂的皮肉撕开新的伤口,血顺着链身蜿蜒而下,阴阳怪气道:“你不会真以为,谢堇棠那个贱人,是生你伤了元气,最终没几年就因病不治身亡了吧?” “宇文沪、宇文橫也是真的蠢,居然真的相信!” 字里行间,皆是极尽嘲讽。 “是你做的手脚?”陈宴问道。 “对,没错!” 陈通渊昂首,癫狂道:“我花重金买来了慢性毒药,暗示绾一下在了那个贱人的日常饮食里!” “以至于她的身子,日复一日的虚弱!” 朱异听到这话,攥紧了拳头,手背的青筋突突直跳。 双眸此刻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杀意。 当年他被夫人安排去少爷,不在其身边,从未想过夫人的真正死因是如此的..... “对自己妻子用这种阴招,陈通渊你真的是个混账羔子!”陈宴的脸上,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冷,骂道。 “那又如何?” “她该死!” “若非老爷子时刻护着你,你也会是这个下场!” “也就无需大费周章,送你进什么天牢死狱了!” “你知道那个贱人,死前有多么的痛苦吗?” “剜心断肠之痛!” “她足足痛了两天两夜才咽气!” “哈哈哈哈!” 火把的光照亮陈通渊扭曲的脸,眼角的皱纹里挤满了得意,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癫狂大笑道。 只是陈宴却是格外的冷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打量着陈通渊,好似洞穿了一切般,问道:“所以,你这是想激怒本督,从而让本督亲手弑父?” 第289章 【二合一】杀人诛心,从陈辞旧的死因开始讲起 陈通渊愣住了,对面迟迟没有传来,他预想中的暴怒,甚至那言语之中,连一丝情绪波澜都没有,诧异道:“你竟一点都没有动怒?” “得知谢堇棠那个贱人的死因之后,难道就不愤怒吗!” 他原以为陈宴会怒斥,会咆哮,哪怕是冷笑一声也好。 可没有。对面那孽障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冷静得可怕!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还犀利地看透了自己试图激怒他的企图。 算计大概率是落空了..... “陈通渊是在故意刺激少爷!” “想逼少爷亲手弑父!” 前一刻还怒意横生的朱异,后颈忽然泛起一阵寒意,猛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陈通渊那混账羔子,抛出夫人的死因,是在算计套路,令他们被愤怒冲昏头脑,从而铸下大错..... 换他就真的中计了! 幸好被少爷给识破了..... 陈宴的声音很稳,甚至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陈通渊,你不就是想以自己性命为代价,拉着我同归于尽吗?” 他的笑声又起,比刚才更清晰些,却像毒蛇吐信般黏腻:“不会让你得逞的!” “更不会让你死的那么容易!” 最后几个字落在地上,像冰锥砸进陈通渊心口。 这临死前的反扑算计,高明也还算是真高明。 只要刺激得他陈某人,怒不可遏,怒发冲冠,被母仇蒙蔽了双眼,忍不住亲自动手杀他,背上了弑父之名..... 最终赢了也是输,两个人双输就是这位魏国公,想要看到的结局! 陈通渊猛地弓起背,像头被戳中痛处的困兽,铁链被他拽得“哐当”狂响,铁镣深深勒进皮肉,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对面年轻的身影,方才被寒意冻结的血液此刻全涌到了头顶,理智像被怒火烧断的绳索,崩得一干二净:“陈宴,你这个孽障,为什么没有动怒!” “为什么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得几乎劈裂,“你如今为什么精明冷静到了这个地步!” 方才还藏着几分算计的眼神,此刻只剩下失控的疯狂。 陈通渊不明白,陈通渊想不明白!为什么陈宴这孽障,进了一次天牢死狱后,就直接变得那么厉害,心智手段定力的全方位无死角提升! 与曾经庸碌软弱顺从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了! “哈哈哈哈!” 陈宴拎着盛酒的陶瓮,开怀大笑,玩味道:“陈通渊,你的故事讲完了,接下来该换我讲了......” “故事?” “你要讲什么?” 陈通渊闻言,后脊爬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自己都被投入天牢死狱了,不趁机上刑折磨,以泄心头之恨,却要讲什么故事,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的心头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那咱们就从陈辞旧的真正死因,开始讲起吧!” 陈宴身影微微前倾,火把的微光恰好落在他嘴角。 那笑意并未达眼底,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三分玩味,七分掌控一切的从容。 像极了孩童捏着蚂蚁玩时的漫不经心。 “辞旧的....真正死因?” 陈通渊喃喃重复,眉头顿时紧锁,忽得瞪大双眼,诧异道:“真正死因?!” “难道辞旧不是死于雪上一支嵩?!” 陈通渊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听着这孽障的语气措辞,这里面有猫腻,恐怕还有大问题! “当然....” 陈宴的声音拖得很长,好似在吊胃口一般,“不是!” 顿了顿,又继续道:“雪上一支嵩,多珍贵的毒药啊,凭他陈平初哪儿搞得到?” 说罢,他轻笑一声。 是满满的嘲讽。也不动脑子好好想一想,陈平初是什么货色,也能搞得到这种极品毒药? 那言语之中的戏谑,像撒在伤口上的盐,刺得陈通渊耳膜发疼,愣了愣神后,脑中无数的疑惑迸现,问道:“那...那日的白色粉末又是什么!” 他还记得这孽障,那日说得振振有词,煞有其事..... 而且,那粉末绵长如雪,细腻至极啊! 符合雪上一支嵩的特征。 “不过是细盐罢了.....”陈宴耸耸肩,风轻云淡道,“反正无论搜出的是什么,都会是雪上一支嵩!” “啧!” 说罢,轻轻咂舌。 雪上一支嵩就是个唬人的名称。 用什么拿去套,那就皆是雪上一支嵩! 解释权在他陈某人手中。 “你...你当然是在故意栽赃平初!” 陈通渊终于反应过来,眸中尽是错愕,瞪着陈宴,难以置信道。 “那当然咯!” 陈宴颔首,斩钉截铁地承认道。 顿了顿,又似笑非笑道:“否则,谁来担起陈辞旧被毒死的责任呢?” 陈平初的作用是什么? 背锅啊! 既替曾经的自己报了仇,又背下所有黑锅,一箭双雕! 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平初....平初!” 一声凄厉的嘶吼突然从陈通渊喉咙里炸开,比刚才的怒骂更显绝望。 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摔坐在冰冷的石地上。 铁链拖着他的手腕,发出“哗啦”的哀响,像在为他此刻的心碎伴奏。 “是爹对不住你!”陈通渊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每一拳都带着要砸碎骨头的狠劲,“误信了奸人的谗言!” “我的儿啊!” 死狱的阴冷仿佛都钻进了骨头缝。 可他感觉不到冷。 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 空洞得发疼。 还是他这个爹,亲手将平初送到那孽障手中的,被耍了个彻彻底底。 不敢想象平初生命的最后时刻,在明镜司里,是有多么的绝望痛苦...... “陈通渊你现在搁那嚎有用吗?” 陈宴淡然一笑,慢悠悠地开口,尾音拖得极长,字字如刀:“陈平初当初说了,是本督在陷害他,全都是实话.....” “只是你根本不相信而已!” 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慈父呢? 但凡相信陈平初一个字,他都死不了...... 现在搁这儿后悔了? “你!” 陈通渊只觉心如刀割,厉声问道:“那辞旧究竟是怎么死的!” 陈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解惑道:“古籍记载,柿梨不可与蟹同食!” “又载兔肉不可与芥菜同食,成恶疾!” “而恰巧,本督的好二弟,将这些东西全都同食了!” 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食物相克。 “怎会这样?!” 陈通渊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问道:“不是平初,那到底是谁做的!” “陈宴,你肯定是知道的!” 言语之中,满是笃定。陈通渊可以极为确定不是他,而他又说出了真正死因...... 那么凶手是谁,这孽障必然是心知肚明的! “不愧是魏国公,一语中的!” 陈宴抿唇轻笑,玩味道:“本督那日什么都查出来了.....” “快说!”陈通渊迫不及待,催促道,“是谁!” 陈宴却根本不急,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笑道:“其实有件事没有骗你......” “凶手真就在你的儿子中!” “也不是陈故白那个蠢货!” 说着,抬起手来,径直指向了对面堵嘴堵得严实,发不出任何声响的陈故白。 “那会是谁呢?” 陈通渊绞尽脑汁,也确定不了人选,咆哮道:“快告诉我!” “急什么急,饭要一口一口吃......” “接下来咱们讲下一个故事!” “陈通渊,你想知晓国公府的私兵,为何会前往朱雀大街上,说是奉你的命令,去镇压伸冤的百姓,将民愤彻底点燃吗?” 陈宴与他的状态,截然相反,整个人不慌不忙,很是享受这种亲子时刻。 毕竟,太早揭晓谜题就没意思了。 “恐怕这也是,你这孽障的手笔吧!”陈通渊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但陈湘七他们是我的嫡系,不可能受你调遣的......” 府中私兵并非是铁板一块。 除了彻底倒向他陈通渊的陈湘七等部分私兵,剩下的依旧都是忠于老爷子。 没有因为自己的袭爵,而有所更改...... 陈宴轻笑一声,嘴角勾起的弧度极淡,意味深长道:“因为有人拿着,本督仿造你字迹的手书,去调动了陈湘七那些你的嫡系!” —— ps:两章都是二合一大更哦,求个免费的小礼物,hi(。。) 第290章 刺向陈通渊最深的刀 “不...不对!” 陈通渊趴在地上的身子忽然一僵,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蛰了一下。 方才被悔恨震惊淹没的脑子,竟有一丝清明硬生生挤了进来,他发出质疑道:“区区手书不可能让他们信服,陈湘七又不蠢!” “而且,手书上也没有我的印信.....” 陈湘七能被老爷子留在府中,不可能没脑子,更不可能没有辨别能力。 怎么可能就因为,一封仿造字迹的手书,就轻易相信呢? 唬三岁小孩儿呢! “印信还不简单?” 陈宴耸耸肩,漫不经心道:“本督麾下的绣衣使者,想入魏国公府取什么东西,犹如探囊取物.....” 顿了顿,眉头微调,又似笑非笑道:“陈湘七是不蠢,但是送手书之人,他不会怀疑啊!” 陈通渊能想到这一层,难道他陈宴就想不到了? 只是没办法,这个人太过于恰到好处了..... “故白?” “不是故白!” 陈通渊第一时间就将怀疑的矛头,对准了自己的三子,却又很快又自我否决了,喃喃道:“他比谁都想要袭爵,恨不得你去死,不可能同流合污的.....” “那会是哪个呢?” 言及于此,陈通渊的眼前,闪过一个又一个庶子的身影,却根本无法锁定。 “陈通渊,你很想知道答案吗?” 陈宴嘴角还勾着那抹浅淡的弧度,可眼角的玩味却未散去,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冷眼旁观。 那介于嘲讽与漠然之间的神色,比全然的戏谑更让人心里发毛。 “究竟是哪个狼心狗肺,不忠不孝,卖父求荣的孽障,暗中投靠了你!” 陈通渊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铁链被他带得“哐当”狂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光。 他嘶吼着,声音劈裂得像被巨石碾过的木柴。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哪怕陈通渊再蠢,也知道是自己那些庶子中,出了该死的内贼! 刺向自己最深的刀,竟是来自亲儿子..... “既然陈通渊那么想见你.....”陈宴闻言,不再卖关子,吊人胃口,笑道:“那就满足他的愿望,现身一见吧!” 说着,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 “是陈元朔还是陈正竭.....” 死狱外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得与这阴森之地格格不入,每一步都像踩在,陈通渊紧绷的神经上。 铁链的震颤还未平息,铁栅外那片黑暗忽然被一道身影破开。 来人穿着一身锦绣绸缎,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与他有五六分的相似。 手里提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在他脚下铺开,照出石板路上未干的水迹。 陈通渊猛地抬眼,布满血污的脸上还凝着未散的疯狂,可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他像被惊雷劈中,所有的嘶吼都卡在了喉咙里。 “陈....泊....峤?!” 陈通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是一个他从未怀疑过的庶子..... “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愿父亲大人身体康泰,万事顺意!” 陈泊峤将手中拎着的那盏油灯放下,面朝陈通渊,恭敬地行了一礼。 “为什么会是你!” “怎么是你!” 陈通渊不敢相信,死死地盯着那张脸,歇斯底里地质问道。 “父亲大人,为什么不是孩儿呢?” 陈泊峤却是不以为意,不徐不疾,慢条斯理地反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毒杀陈辞旧的是孩儿,假传手书调动陈湘七的也是孩儿!” “为父待你不薄啊!” “辞旧更是待你极为亲近!” “你的心怎能如此之狠,为何能做出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 陈通渊猛地嗤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冰碴子,比死狱的寒风更刺骨。 方才被震惊冻结的血液,此刻全化作了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的质问声陡然拔高,嘶哑的嗓音里淬着无尽的失望。因为其与故白、辞旧的关系,从始至终都未怀疑过这孽障! 却没想到啊,没想到..... “不薄?” “亲近?” “不忠不孝?” “不仁不义?” “哈哈哈哈!” 陈泊峤听乐了,抬起头来,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只是那情绪里没有半分愧疚,反倒寖着浓浓的讥诮。 “孽障,你笑什么!” 陈通渊一怔,厉声问道。 昏黄的壁灯照着陈泊峤,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怼:“父亲大人,你还记得我娘亲,是怎么死的吗?” “她...她....”陈通渊闻言,一时语塞。 完全没有了印象。 “父亲大人果然贵人多忘事啊!” “那让孩儿来给你回忆回忆吧.....” 陈泊峤向前半步,声音陡然拔高,像要将十余年的隐忍都倾泻出来:“我娘亲被醉酒后的陈辞旧调戏,你撞了个正着,但你却选择了包庇陈辞旧,将她发配到了长安郊外的庄子,最后郁郁而终!” “连族谱都不能入!” “这个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还真是可悲又可怜啊!” 陈泊峤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娘亲。 在监牢外旁听完大娘的死因后,与大哥也有了更强的共鸣。 他的娘亲也是被这个混蛋害死的! “陈泊峤,你就是为了她,背叛你的父亲?”陈通渊难以接受。 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而背叛了自己。 “是。” 陈泊峤毫不犹豫地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冷哼道:“不对,怎么能叫背叛呢?” “不过是让父亲大人,为当年之事,付出应有的代价而已!”“还得多谢大哥,给了我这个机会!” 说罢,朝一旁的陈宴,恭敬地抱拳拱手。 眼眸之中,满是感激。 陈泊峤真的很庆幸。 庆幸自己遇到了大哥,否则报仇还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 陈通渊猛地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所以,本该是陈宴与宁楚窈躺在一起,等着被抓奸在床,却变成了故白与她,也是你通风报信的对吧?” 这一切瞬间就都说得通了。 “不止是传信.....”陈泊峤昂首,玩味道,“大哥与陈故白喝的酒,也被我给调换了位置!” 那酒壶是双层设计。 手柄上有机关。 按下后就会倒出内层中的液体。 只要将带毒的酒与无毒的酒,交换一个位置,就直接让陈故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混账!” “两个都是孽障!” “早就该将你俩掐死!” 陈通渊嘶吼着,声音劈裂得如同破锣。 胸腔里翻涌的气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气血猛地冲上喉头,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溅在铁链上,染红了纵横交错的锈迹。 静静旁观许久的陈宴,忽得开口,笑问道:“对了,陈通渊你知道你的二弟,我的好二叔陈开元,是怎么死的吗?” “畏罪自缢....”陈通渊轻咳着,脱口而出后,旋即又狰狞道:“恐怕是你命人勒死的吧!” “这叫什么话....” 陈宴淡然一笑,义正言辞地纠正道:“分明是他自己将头,挂在悬梁之上!” “呵!”陈通渊听着这大言不惭的屁话,冷哼一声。 “那里知晓你的妹妹,我的好姑姑,陈稚芸,又是怎么死的吗?”陈宴眸中闪过一抹阴鸷,似笑非笑,再次问道。 被她最疼爱的亲生儿子樊以杭所弑杀..........陈通渊心中嘀咕一句,猛地脊背发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厉声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第291章 昨日罗织罪由,今朝祸起檐头 像是有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浸透了陈通渊的五脏六腑。 猛地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蜿蜒而上,直冲天灵盖。 因为他了解这个例子,绝不可能会无的放矢的...... “陈通渊,你这是慌了呀?”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通渊,那抹笑淡得像雾,却藏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没有!” 陈通渊硬着头皮,两个字从牙缝中被挤出。 俨然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朱异,去将我的好三弟给带过来!” 陈宴弯了弯唇角,火把的光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吩咐道。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了对面的陈故白。 少爷这是又想故技重施?...........朱异闻言,心中嘀咕一句,却并无半分迟疑,应道:“是。” 旋即,他径直领着老狱卒,来到了陈故白面前,解开了其身上的束缚。 宛如拖死狗一般,将陈故白拖到了自家少爷脚边。 “唔唔唔!” 他身上的铁链是解开了,但嘴上依旧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些声响,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故白,又是好些日子不见了啊!” 陈宴蹲下身子,淡然一笑,伸手取出他堵嘴的破布,玩味道。 “大...大哥....” 终于能说话的陈故白,大口喘着粗气,颤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尾音都带着哭腔,哪里还有半分曾经志得意满。 眸中只剩下恐惧。 “刚才本督与陈通渊的对话,你都听清了吗?” 陈宴微微倾身,目光像带着钩子,细细打量陈故白发白的脸、乱颤的睫毛,还有那双写满惊惶的眼睛。 “听...听清了....” 陈故白战战兢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回道。 能没听清吗? 他只是嘴被堵住了,耳朵却未被封,距离也不远.....将这位大哥的可怖手段,听了个真切! 难怪那计划会失败,身边全是内鬼.... 念及此处,陈故白余光瞥了眼陈泊峤,是一闪而过的怨毒! “三弟啊,你知道扣在陈通渊头上的那些事,将会是怎样的下场吗?” 陈宴慢条斯理地抬手,指尖摩挲着自己的下颌,嘴角还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七分拿捏到位的熟稔。 “侵占民田,屠杀百姓,走私通敌,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抄家灭门的死罪!” 陈故白略作思索,战战兢兢地说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的衣袍已经被冷汗浸透。 贴在身上凉得刺骨,可额头上的汗还在不停地冒,顺着眉骨滴进眼眶。 涩意让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视线瞬间模糊。 再睁开时,只觉得陈宴那张含笑的脸像隔了层水雾,却愈发显得狰狞可怖。 无论他们的爹,究竟有没有做过那些,但帽子已经扣上去了,那就都是真的,而且这位大哥也定然会发难的! “对咯!” 陈宴满意地点头,打了个响指,关切地笑问道:“三弟,你今年还没到十六吧?” “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甘心就这么被砍头吧?” 顿了顿,又一字一顿道:“你想活命吗?” 那语速不徐不疾,却是极具蛊惑性,宛如恶魔的低吟。 “想....想!” 陈故白脑补着被砍头时的痛苦与惨状,稍显犹豫后又很是坚定。 他不想死,他还没享够福呢! 旋即,匍匐在地上,祈求道:“还请大哥为小弟,指一条明路!” “红叶。” 陈宴似笑非笑,轻声唤道。 “给。”红叶心领神会,从腰间抽出一柄早已准备好的短刀,径直递了上去。 “三弟,来拿着!” 陈宴抓起陈故白的右手,将短刀塞进了布满细汗的掌心中,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也是杀过不少人的.....” “想必对这玩意儿如何使用,应该不陌生吧?” “捅心口,割脖子,都可以.....”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别看陈辞旧、陈故白这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实则常以杀人为乐,不少侍女在触怒他俩后,会被活生生的打死砍死..... 说到此处,陈宴不由地想起了,曾经的某个新闻,一女护士连捅三十六刀,刀刀避开要害,最后男友只是轻伤。 不过这小子,应该是没这种技术的..... “大...大哥,你这是何意?” 陈故白的右手在发抖,神色复杂地望着陈宴,问道。 冷汗还在不停地冒,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在尾椎骨处积成一小片冰凉。 他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故白,你是个聪明人,真不知道本督是什么意思吗?” 陈宴的笑意更深了些,那目光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带着玩味的兴致,细细打量着好弟弟的每一丝慌乱。 他收回手,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描淡写,“今日,你们俩只有一个人,能继续活下去.....” 说罢,站起了身,给这父子二人留足了空间。 陈通渊闻言,气血冲上喉头,他咳得撕心裂肺,却仍不肯停歇,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和恨意:“孽障,你当我的故白,是樊以杭那个冷血的畜生吗?” “别痴心妄想了!” “故白绝不可能上你的当!” 言语之中,满是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对陈故白的笃定。 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怎么可能与樊以杭是一种货色? 但陈故白的反应,却出乎了陈通渊的预料,姿态放得极低,问道:“大哥,只要我动了手,你真的会放过我吗?” “真的会保我一命吗?” 说着,右手渐渐握紧了掌心的短刀。 “那是当然!”陈宴颔首,斩钉截铁道:“本督只诛罪首!” “方才陈通渊求死,本督得让他求仁得仁!” 陈通渊闻言,顿时有些慌了神,急忙朝陈故白,喊道:“故白,别相信陈宴的鬼话!” “你纵使杀了为父,他也不可能放过你的!” “想想你表兄樊以杭的下场!” 樊那小畜生能亲手弑父弑母,多半就是因为陈宴跟他许诺了什么..... 但结果是什么呢? 被送到了秋官府,让大司寇处以了极刑! “大哥,我知道你是想让爹,死在我的手上,免去弑父之名.....” 陈故白深以为然,出现了摇摆,斟酌再三后,才开口道:“但我要你对天发誓,一定会放过我!” “好。” 陈宴毫不犹豫,果断至极地举起了右手,掐着三根手指,朗声道:“皇天在上,我陈宴在此起誓.....” “陈通渊死后,曾经所有的恩怨,与陈故白一笔勾销,我陈宴绝不会伤他的性命,保他荣华富贵!”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他....他竟真的发誓了?!”陈通渊猛地一怔,诧异道。 脊背的寒意越来越重,像有无数条毒蛇在皮下蠕动。 陈通渊怎么也没想到,陈宴为了让他去死,甚至不惜发下这种毒誓?! “爹,孩儿是真的想活下去.....” 陈故白握着短刀,眼眶发红,朝陈通渊靠近,“只能对不住您了!” “日后定勤去替您扫墓,香火供奉不断.....” 陈通渊却是挺起了胸膛,厉声道:“故白,来,往这里捅....” “但你真的下得了这个手吗?” “我....”陈故白见状,陷入了犹豫,刚做好的心理建设,也开始崩塌。 就在父子二人陷入拉锯之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疯冲进来,破烂的衣裙上沾着泥污与暗红的斑迹,裸露的胳膊上满是抓挠的血痕。 她双眼翻白,嘴角淌着涎水,嘴里胡乱喊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像一头脱缰的疯牛,直冲冲扑向了陈通渊。 “啊!”她死死抓住了陈通渊的衣襟。 猛地抬起头,那双混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清明,随即又被癫狂吞噬。 不等陈通渊挣脱,她便像条饿狼般猛地探身,张开嘴死死咬住了他的脖颈! “爹!”陈故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绾一,你在做什么?” 陈通渊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挣扎的同时,看清了女人的脸..... 是他的妻子,儿子的母亲,孟绾一! 只是那牙齿尖利如刀,带着疯魔的狠劲,狠狠嵌进皮肉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管被撕裂的剧痛,温热的血顺着脖颈往下淌,浸湿了衣襟。 “是血,是人肉,好吃!” 孟绾一咬得极死,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满足声,像是在撕咬什么珍馐。 剧痛与窒息感同时袭来,陈通渊的眼前开始发黑。 “啊!” 陈通渊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觉一阵透心凉。 只见陈泊峤抓着陈故白的手,径直将短刀没入了陈通渊的胸口中。 “故白,你....” “不是我!” “不是我!” “是陈泊峤抓着我的!” 猝不及防的陈故白,赶紧松开染血的短刀,慌乱解释道。 陈通渊的气息渐渐微弱,双手无力地垂下,铁镣在地上发出最后一阵轻响。 自恃国公尊位,胸无半策堪凭。偏将嫡子作仇雠,日夜机关暗斗。 昨日罗织罪由,今朝祸起檐头。娇养劣儿如虎,终衔利刃相迎。 荒阶血溅月三更,因果原来天定! 第292章 有始有终,“工作”是一定要留痕的 鲜血从陈通渊断裂的脖颈与胸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墙壁,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孟绾一那张癫狂的脸。 她甩了甩头发,又开始胡乱地撕扯自己的衣服。 在满地血泊里打滚,嘴里依旧喊着没人能懂的疯话,像个在地狱里狂欢的恶鬼。 “陈通渊,我的好父亲,死在你最在乎的两个人手中,滋味如何?” “也算是有始有终了吧?” “我这嫡长子,还算是孝顺吧!” 陈宴注视着那具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淡然一笑,心中暗道。 陈通渊的死,没有给陈宴掀起任何的波澜。 唯一让他开心的点就是,魏国公的位置,终于是腾了出来..... 可以袭爵了! “娘,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陈辞旧,陈通渊都死在了儿子的手上,他们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您在天之灵,安息吧!” 陈泊峤从怀中,拿出了他母亲的灵位,放在地上,跪下连连叩拜。 而躺在不远处的陈通渊尸体,仿佛就是告慰亡母最好的祭品..... “夫人,少爷运筹帷幄,替您报仇了!” “如今的少爷,比长安任何一个世家青年才俊,都要出类拔萃,我定会护好少爷的,您放心!” 朱异握住脖间那枚,昔年夫人所赠的玉佩,注视着死得透彻的陈通渊,心中慨叹万千。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娘为何会在这里?!” “又为何会发了疯似的去咬爹的脖子?!”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陈故白浑身一震,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半跪在地的身子猛地前倾,膝盖在冰冷的石板上蹭出两道血痕也浑然不觉。 陈故白眼睁睁看着孟绾一,抓起地上的血污往脸上抹。 看着她对着父亲的尸体发出意义不明的狞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可更多的是彻骨的寒意与茫然,像有无数根冰针钻进脑子里,搅得他头痛欲裂。 陈故白不明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娘会发疯咬他爹的脖子,更想不明白,他娘又怎会在这里? “你娘是我弄来的!” 所幸陈故白没有困惑太久,下一刻就有人好心解答:“至于为什么会发疯如此,是因为我刚在青龙堂,给她灌了点有意思的药!” 声音的主人的李璮。 这位本就精神近乎失常的魏国公夫人,是李璮在离开魏国公府之前,特意按照陈宴的嘱咐,命崔弘度带回来的。 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还给她灌了不少云汐的秘药..... 以及做出了行为引导。 “李璮!” “你!” 陈故白只觉胸口很堵,气血上涌,咬牙切齿地望向始作俑者李璮,质问道:“我爹娘与你有何仇怨!” “你竟要下这般毒手!” 李璮闻言,似笑非笑,抬手戳了戳头,嘲弄道:“陈故白,用你愚蠢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为什么孟氏一族都被抄家灭门了?” “我大哥会高抬贵手,独独放过孟绾一整个疯婆子?” 说罢,指尖又指向了,血污中披头散发的女人。 “当时不是因为爹答应了.....” 陈故白下意识脱口而出,旋即猛地想到了什么,瞳孔紧锁成针,难以置信地望向陈宴,“不!”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我娘来杀我爹!” 为什么对二叔、对姑姑都斩尽杀绝、斩草除根的大哥,会对他们处处留情? 是因为顾念亲情,心慈手软吗? 是因为被那些东西所打动吗? 都不是! 是他从一开始,早就算好了这个结局,给他爹准备好了这个死法! 那一刻,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陈故白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像有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脊椎爬上来,吐着信子舔舐他的后颈。 只觉细思极恐! 毛骨悚然! 陈宴没有搭理陈故白,招手唤来了外边的游显,吩咐道:“去将仵作请来,给魏国公陈通渊.....” “验伤!” 其实他这个三弟,想的没错,结局早就定好了.... 毕竟,他陈宴是个极具创造力之人,怎么能重复呢? 三兄妹必须要有各自不同的死法! “验伤?” 陈故白喃喃重复,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颤抖地问道:“大...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好端端地要请仵作验伤,这可是个不同寻常的讯号..... “魏国公被妾咬断脖子,被庶子白以利刃刺入,当然要在第一时间留痕咯!” 陈宴扫了一眼,似笑非笑,风轻云淡地回道。 “工作”是一定要留痕的。 那是要给外界交代的死因! 不然,谁来对陈通渊的死负责呢? “是陈泊峤!” 陈故白的情绪,忽得变得格外激动,抬手指向陈泊峤,厉声道:“是陈泊峤抓着我的手,将那短刀捅入了爹的胸口之中!” “凶手是陈泊峤!” 陈故白迫不及待地要撇清自己的责任。 “三哥,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陈泊峤见状,却是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反驳道。 旋即,目光环视一周,问道:“有人看到我去抓陈故白的手了吗?” 朱异、红叶、李璮,连带着老狱卒都是齐齐摇头。“你...你们!” 陈故白望着站队一致的众人,直觉百口莫辩,胸口那团火越烧越旺,像要把五脏六腑都烧化了。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思绪,他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呛了出来,却什么也咳不出来。 只有那股憋闷感越来越重,像有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大人,仵作到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游显快速回来,身后跟着几个提着木箱的老者,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青布衫,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正是长安有名的仵作。 “开始验尸吧!”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沉声道。 “小人明白!” 刘仵作等人应了声,打开木箱,里面的银质验尸刀、探针、白布等物在火把光下泛着冷光。 提着箱子,走进那片刺鼻的血腥气中。 孟绾一已经被绣衣使者,架在了旁边,刘仵作等人瞥了一眼装作没看见,只从箱中取出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铺在地上,然后蹲下身,仔细打量陈通渊的尸体。 先看了眼脖颈处的伤口,用探针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胸口处,又翻了翻陈通渊的眼皮,检查瞳孔的状态。 手指搭上陈通渊的手腕,感受着早已冰冷的脉搏,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 “致命伤在脖颈,”他们相视一眼后,由刘仵作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物件,“颈脉破裂,气管被咬断,且胸前有刀口贯穿心脉,加剧了伤势,失血过多而亡。齿痕深且凌乱,发力极狠,符合.......疯癫之人与仇家共同所为。” 陈故白听到这验尸结果,“噗通”一声跪倒在陈宴脚边,喊道:“大哥,你刚才答应了要放过小弟,还要保小弟荣华富贵的!” “还作数吧?” 言语之中,满是祈求。 “本督当然会放过你啦!” 陈宴淡然一笑,说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是此案主审的是大御正.....” “他老人家眼里最容不得沙子!” 说罢,耸耸肩,表示着自己的“无可奈何”。“陈宴你方才分明是发过誓的!”陈故白急了,歇斯底里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竟能直接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真被爹给说中了。 “对啊!” 陈宴颔首,不慌不忙道:“咱俩的恩怨,一笔勾销了,本督也不会伤你性命!” “至于保你荣华富贵.....” “三弟,你被正法以后,本督定命人给你多烧祭品,风光大葬,保你死后哀荣富贵!” “嗯,你的未婚妻宁楚窈,也可以让她一同陪葬!” “黄泉路上不孤寂!” “为兄对你好吧!” “哈哈哈哈!” 陈宴从始至终就没违背誓言,他放过陈故白,别人会不会放过,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保荣华富贵,死后的也一样! 毕竟,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团团圆圆的..... “陈宴,你不得好死!”陈故白恼羞成怒,疯狂咒骂。 甚至还想冲向陈宴,却被游显赶在朱异之前拦下,丢给了后边的绣衣使者,“还不将他押下去,等候大御正审判!” “是。” 两名绣衣使者应了一声后,从怀中掏出痴傻药,塞进了陈故白的嘴里,并使其咽下。 “哈哈哈哈!” 外边忽得传来一阵爽朗开怀的笑声。 众人齐齐侧目望去,看清来人是谁后,皆是恭敬行礼: “见过大冢宰!” “见过大冢宰!” 第293章 今夜大冢宰爸爸不可能不来的! “都免礼吧!” 宇文沪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下压了压,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多谢大冢宰!” 众人直起身子,恭敬谢道。 “你等且先出去等候吧!” 宇文沪龙骧虎步,停在陈通渊的尸体面前,开口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阿宴,留下.....” “遵命。” 陈宴应了一声,驻足原地没动,其余人则是快步退出了这处监牢之中。 “大冢宰怎么也来了?” “还单独将大哥给留下了?” 李璮转身离去之际,余光瞥向了两人,隐约间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大冢宰恐怕很早之前就来了,而且对陈通渊的死很在意,刚才笑得还极为开怀..... “阿宴,你做得很好!” “很好!” 宇文沪语气平淡,却听得出明显的喜怒,眼底漾着一丝满意的暖意,夸赞道:“你娘在天之灵,定会欣慰的!” 借孟绾一与陈故白的手,了结了陈通渊的性命..... 不仅不沾因果、不落口舌的报了仇,还彻底继承了魏国公府的一切,没有丁点纰漏,堪称完美! 阿棠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大冢宰,要是娘亲她,能亲眼看见就好了.....” 陈宴用衣袖轻擦眼角,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那股酸涩愈发汹涌。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手背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湿痕。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止不住。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混着浓重的鼻音。 “阿宴,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还哭了?”宇文沪缓步上前,抬手落在陈宴肩上,指尖触到他紧绷的肌肉在颤抖。 抽噎声忽然变成一声压抑的嘶吼,陈宴猛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坚硬的砖石上,发出沉闷的响,“我对不起我娘!” 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身皮肉连同骨头一起扯碎。 “当年是我没保护好她!” “都怪我!”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混着浓重的哭腔,字字泣血。 言语之中,是无法诉说的悔恨。 不过如此情绪表达,却是三分真,六分演,一分刻意。 那说来就来的眼泪,是因为袖口提前抹了催泪药。 因为陈宴早已预判..... 今夜大冢宰爸爸不可能不来的! “这怎么能怪你呢?” 宇文沪深吸一口气,扶住几乎快要瘫倒的陈宴,无比动容,掌心按在他还在颤抖的后背上,力道比刚才重了些,安抚道:“你当年才几岁?” “能那般隐忍,已是实属不易了!” “都怪本王!” “怪本王当年无能,护不了你娘周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字里行间,皆是对故人之子的心疼,与对自己的怨恨。 倘若当年有如今的权势,那么一切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了...... “大冢宰,我想我娘了!” 陈宴反手抱住宇文沪,把脸埋在他的蟒袍衣襟上,泪水瞬间浸湿那片布料,哭得更加大声,愈发撕心裂肺。 并非陈宴是表演型人格,而是必须要哭的..... 他前面在对陈通渊说出母亲死因之时,表现得太过于冷静,也就意味着无情!现在哭了则表明,此前一直是在压抑...... “阿宴不哭!” 宇文沪抬手,轻轻落在陈宴颤抖的背上,一下一下,拍得极轻,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本王会替阿棠照顾好你的!” 宇文沪任由他抱着,任由那滚烫的泪水浸透衣襟。 他想起了他母亲那张明媚的脸..... 可惜斯人已逝,只剩下了她的孩子! 无论如何,他都会将她的孩子护好的! “待大御正审完案后,将陈通渊的尸身拖到乱葬岗,让人看着野狗野狼,将他一寸一寸的吃净!”宇文沪的目光落在陈通渊身上,眸中闪烁着狠戾,对后面的亲卫,吩咐道。 “遵命。”亲卫躬身应道。 “大冢宰爸爸对陈通渊,也是真的恨啊!” “尤其是陈通渊为了刺激我,还夸大其词了娘的死因.....” 陈宴直起身子,擦了擦眼睛,心中暗道。 夺妻之恨,杀妻之仇,陈通渊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曹丕、李二的作业,的确抄没错,有了这一哭,不仅消弭了大冢宰爸爸可能存在的芥蒂,还进一步巩固了自己在其心中的地位。 宇文沪似是觉得不解恨,咬了咬牙,又继续道:“再将陈通渊的骨头,收集起来,烧成灰烬,置于坛中,作为给阿棠的祭品!” “遵命!”亲卫颔首,再次应道。 ~~~~ 翌日。 魏国公府。 残阳的余晖洒在朱漆斑驳的大门上,铜环上的绿锈在光线下泛着陈旧的光泽。 陈宴站在街对面的老槐树下,望着那块牌匾,叹道:“魏国公府!” “故地重游,已然物是人非了!” “世事变化还真是快!” 第一次来魏国公府,陈宴仍旧还历历在目..... 那是刚从天牢死狱中出来,暂领朱雀掌镜使,翻墙悄无声息摸进去的。将刀架在了陈辞旧的脖子上,用来威胁敲诈陈通渊..... 时间过得真快,这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是啊!” 朱异闻言,微微点头,附和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从今往后少爷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哦不对,是国公爷!” 一旁的游显见状,当即躬身行礼:“参见国公爷!” 陈宴被逗乐了,抬手指了指,笑道:“朱异,游显,你俩家伙什么时候也这么贫了?” “册封圣旨都还没下来,可不能乱叫!” “走吧!” 说罢。 陈宴不再驻足唏嘘感慨,而是领着一行人,朝记忆中生活了十几年的府邸走去。 穿过回廊,绕过假山,远远便见园中站着数十人,老的少的,早已在园中等候了,见到陈宴走来,皆是恭敬行礼:“见过世子!” “见过世子!” 早已前来通知并聚集人的绣衣使者,走上前来,汇报道:“大人,府上的侍女侍从都到了!” 陈宴转头看向游显,问道:“与陈通渊、孟绾一、陈辞旧、陈故白关系亲近的,都排查清楚了吧?” “大人,名册都在这儿!”早已准备周全的游显,从怀中掏出一叠名册,双手捧了上去。 “好。” 陈宴颔首,拿过后径直递给了,一同前来的澹台明月,轻声道:“明月,这国公府中之事,就全权交给你处置了!” “少爷放心!” 澹台明月扫了眼那些下人,莞尔一笑,“我会将国公府收拾妥当,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的!” 她又怎会不清楚,自家少爷特意将自己,带来的原因呢? 就是要她以凌厉手段,处理掉这府中有二心之人。 “那就好。”陈宴点头,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大哥,你唤小弟?” 一个身着素白孝服的少年缓步走来,麻线在腰间系成简单的结。 陈宴眉头一挑,打量着来人,问道:“泊峤,你这是....” “在给你娘披麻戴孝?” “嗯。” 陈泊峤颔首,应了一声,说道:“当年娘死在郊外庄子,被匆匆掩埋,陈通渊不准声张,我这当儿子的也无法尽孝.....” “如今正好补上!” 有孝心的好孩子..........陈宴双眼微眯,认同道:“这是应该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言归正传,泊峤,你想出仕吗?” “嗯!” 陈泊峤眼前一亮,郑重道。 他投靠大哥,除了是想报仇外,也是为了前途,取得功绩,告慰娘亲在天之灵,让娘以他为荣。 “但若是为兄让你再等等,你愿意吗?”陈宴却是话锋一转。 “愿意!” 陈泊峤若有所思后,斩钉截铁道:“现在还不是出仕的时机!” “小弟一切听从大哥的安排!” 陈泊峤是个聪明人,又怎会不知大哥这么说的缘由? 眼下还没斗倒两大柱国..... 贸然出仕,容易成为对弈的棋子。 “很好!” 陈宴满意点头,开口道:“过几个月,为兄会替你订下一个六姓女!” “多谢大哥!”陈泊峤闻言,喜上眉梢,连忙谢道。 朱异瞧见远处来人,靠近陈宴,提醒道:“少爷,陈准序他们到了!” 第294章 【加更】赴汤蹈火啊世子爷! 四个身着玄色劲装的汉子,正大步穿过月洞门,靴底踏在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泊峤,你且先去吧....”陈宴轻拍陈泊峤的肩膀,说道。 “是,大哥你忙!”陈泊峤颔首,没多作停留,快步离去。 为首的是个疤脸壮汉,左手缺了截小指,正是府中最精锐的“私兵”头领陈准序。 四人齐齐驻足,眉宇间带着常年走江湖、上战场的悍气,动作利落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嗓音低沉:“见过世子!” 陈宴目光在四人身上逡巡片刻,淡然一笑,上前几步,停在陈准序面前。 陈准序正低头候命,忽然感觉一只微凉的手轻扶在自己肘弯。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陈宴平静的眼眸,语气很是柔和:“不必多礼!” 陈宴稍一用力,陈准序便顺势起身,其余三人也跟着站直,只是垂着眼帘,不敢直视这位主子——只有老爷子在世时,他们才有如此礼遇。 “诸位好久不见啊!”陈宴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问候道。 这几位是私兵头领与副手,最有威望的几人..... 陈宴特意命绣衣使者将他们请来。 “世子别来无恙!”陈准序等人恭敬回道。 “本督记得你,陈准序!” 陈宴的手并未收回,反倒顺势握住了陈准序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老爷子昔年麾下,最悍勇的老卒!” 这举动让陈准序浑身一僵,连带着身后三人都惊得抬了眼。 那只手曾握过滴血的刀,曾扳动过杀人的弩机,此刻竟被一双温热的手拢着。 指腹下的厚茧蹭着对方细腻的锦缎,像块粗糙的顽石落进了玉盘。 他心中莫名有些几分激动,道:“世子竟还记得小人!” “那当然了.....” 陈宴颔首,目光从陈准序扫到陈潼等三人之上,笑道:“唤诸位过来,就是想叙叙旧的!” “走吧,咱们进里厅,坐下喝茶慢慢聊!” “是。” 陈准序四人对视一眼,依着次序跟上。 青石路两侧的树影影绰绰。 正厅里早已燃了银丝炭,暖意混着茶香漫过来。陈宴在主位坐下,指节叩了叩桌面:“都坐!” 人这才挨着下首的梨花木椅坐下,半边屁股悬着,手却不知往哪儿放。 颇有几分紧张。 “诸位,老爷子过世后,在归入陈通渊手下的一年多里,日子也不太好过吧.....” 陈宴执壶,将琥珀色的茶汤注进茶杯,没有卖关子,径直开门见山道:“不阿谀奉承,不趋炎附势,不溜须拍马,不低三下四,都难以被重视吧?”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这些私兵如今的境遇,与老爷子尚在之时,可谓是天上地下。 陈通渊不仅忽视打压,还时常克扣他们的饷银,与陈湘七之流的待遇,堪称天壤之别。 这也是为什么一封亲笔信,能让他们倒戈的原因之一..... “唉!” 陈准序捧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 粗粝的指腹反复摩挲着滚烫的杯壁,像是要把那点暖意攥进骨子里。 “不复老爷子在的时候了.....”他声音沉得发哑,额角的疤痕在灯火下更显沟壑。 对于他们的境遇被了如指掌,陈准序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这位世子爷现在,可是执掌明镜司..... “是啊!” “为老爷子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何曾如此憋屈过!” 陈潼摸了摸缺了半只的耳朵,喉结滚动着,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陈湘七那样的人,就能被重用.....” 字里行间,皆是不忿不满。 其实他们也知道该如何摆脱此前的困境,只是拉不下那个脸。 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们去拼命,去抛头颅洒热血可以,但却跪不下去,更学不会阿谀奉承。 “陈通渊已死,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了.....” 陈宴轻笑一声,那笑声清浅,像晚风拂过水面,风轻云淡道。 顿了顿,却是话锋突转,又继续道:“本督现在只想问诸位一个问题!” “世子请讲!”陈准序四人闻言,正襟危坐,躬身道。 陈宴放下茶杯,杯底与案面相触,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不容置疑的锋芒,“尔等的血凉否?” “可还愿建功立业?” “可还存曾经的雄心壮志?” “可还敢疆场杀敌?” 他的语速并不快,却像重锤一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血凉了吗? 雄心壮志还有吗? 被一年多的蹉跎打压,磨平棱角了吗? ...... 四人在脑中不断重复着这些问题。 陈准序左手上,那截缺失的小指隐隐作痛,那是十年前在战场上被敌兵砍掉的,眸中却燃起了对功勋的渴望,猛地起身,抱拳道:“只要世子能用我等,必拼死效力!” 这位可是少年兵仙,不是陈通渊那样的草包庸才。 跟在他的身边,何愁不能一展凌云志? “没错!” 陈潼沉寂已久的血,再次沸腾起来,紧随其后起身,沉声道:“愿为世子马前卒,效犬马之劳!” “我陈何易愿为世子牵马执蹬,疆场护驾!”陈何易目光坚定,朗声道。 他很清楚,这恐怕是今生最后且唯一的机会,必须得牢牢把握住。 四人的表态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厅梁上的积尘都簌簌往下掉。 是压抑了太久的血性。 他们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兵,不是只会唉声叹气的懦夫! “好,很好!” 陈宴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你等不愧是老爷子,精挑细选的百战精兵!” “热血未凉!” “待有了合适的时机,本督会领着你等沙场建功的!” 为什么这个时代的高门大户,都喜欢豢养私兵?除了朝廷政策允许外,更是因为关键时候,真能脑袋撇在裤腰带上,为你拼死! 这种精锐还能迸发出更大的能量。 “属下等候世子的调遣!” 陈准序等四人挺直脊梁,声音洪亮。 “朱异,去将那几个箱子打开!”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抬手轻挥,吩咐道。 “是。” 朱异应了一声,双手扣住箱沿,猛地向外一拉。 随着“吱呀”一声沉响,黑布滑落,露出满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银锭上折射出冷冽的光,晃得人眼晕。 陈潼此刻却猛地吸了口气,鼻尖动了动——他闻得出,这樟木箱是新的,木头里还带着松脂香,显然是早就备好的。 这是一整箱的银子..........陈准序盯着那箱银子,呼吸都顿了顿,声音颤抖,问道:“世...世子,您这是何意?” 每块银锭都有巴掌大小,棱角被铸得方方正正,沉甸甸地码了五层,压得箱底的木板微微下沉。 最上层的银锭上,“官铸”二字的阳文清晰可辨。 边缘还留着浇铸时的火痕,泛着青白色的冷光,一看便知是刚出炉不久的新锭。 极具视觉冲击力。 陈准序不是没见过银子,只是这种场面还是头一次。 “没什么意思!” 陈宴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就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罢了!” “顺带兑现部分,本督给你等的许诺!” 这是给面前四位私兵头领的,也是给国公府千余精锐私兵的。 “这...这都是...赏给我们的?!” 陈潼一怔,两眼死死盯着那箱银子,诧异道。 他知道新主子出手大方,却不知道有这么豪横! 陈通渊跟世子一比,真的是啥也不是..... “那是当然!”陈宴颔首,开口道:“本督行事,想必你等都有所耳闻吧?” 旋即,又一字一顿道:“对自己人从不吝啬金银钱财!” 他陈宴的口碑,是怎么来的? 拿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背书! 旁人想模仿,千难万难,但奈何陈某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愿为世子效死!” “噗通”一声,陈准序率先跪了下去,玄色劲装的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 他这一跪,其余三人也跟着“噗通噗通”跪下,四个人头齐齐低着,额角几乎要触到地面。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朗声道:“给你们的承诺,本督都会兑现,还会加倍赐予!” “土地,房屋,女人,奴仆,都不会短缺你们的!” “国公府将赡养你们的老父老母,供养你们的妻子儿女!” “世世代代庇护!” 陈宴要的是将这些精锐,牢牢绑定,从私兵转为死士。 有他们发挥大用的关键时候! 陈准序的声音带着粗粝的哽咽,左手上那截缺失的小指在袖摆下微微颤抖,“此生唯世子马首是瞻,若有二心,便让我死在乱箭之下,尸骨无存!” 陈潼猛地抬头,残耳处的疤痕在银光里泛着红:“属下陈潼,愿以这颗头颅担保,护世子周全,护国公府周全!若护不住,提头来见!” 陈何易的声音发哑,却字字泣血:“属下这条命,早就该在绥州城外没了,是老国公救了我,如今世子又这般信重......往后刀山火海,末将第一个冲!” 陈北向来沉默,此刻却磕了个响头,青砖上顿时沾了点血迹:“末将嘴笨,只知——世子让杀谁,末将便杀谁;世子让守哪里,末将便死在哪里!” 四人的效忠表态,即代表了府中千余私兵。 只有一个核心意思:赴汤蹈火啊世子爷! —— ps:加更!!! 今天三章合起来八千八百字大更,没人说晚风短了吧?() 求个小小的五星书评,看看评分还能不能再往上涨涨, () 第295章 澹台明月查账,杀鸡儆猴绝隐患 园中。 一绣衣使者抬着一把雕花椅子穿过回廊,放在澹台明月的身后。 她从容坐下,素手搭在扶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园中仍躬身侍立的下人,最后停在陈管家的身上:“去将国公府中的账册取来.....” “是。” 陈管家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后,对后边俩小厮命令道:“你们两个快去取!” “遵命。” 俩小厮快步而去,没多久就捧着厚厚一叠归来。 陈管家躬着身子上前,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堆起满脸的笑,眼角的纹路里仿佛都盛满了讨好。 双手捧着几本蓝布封皮的账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账册被捧得与肩同高,微微前倾的身子几乎要弯成九十度,像是怕手上的东西有半分闪失。 “府中账册在此,还请明月姑娘过目!”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放柔的颤音,尾音微微上扬,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谄媚。 “嗯。” 澹台明月伸手接过,漫不经心道:“你且一旁站着去吧!” 小丫头片子,端得好大的架子..........只觉被轻视怠慢的陈管家,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脸上的笑却半分没减,反而添了几分卑微的讨好,连腰弯得更低了些,应道:“是。” 说罢,顺从地退到了一旁。 没办法,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已经不是国公爷在的时候了。 他得罪不起陈宴身边之人。 尤其旁边还站满了绣衣使者...... 半个多时辰后。 澹台明月的目光,依旧专注地扫过一行行蝇头小字,眉头微蹙。 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紧抿的唇线,透着几分不容置喙的认真。 陈管家却是上前,提议道:“明月姑娘,这下人们都在园中,站了快一个时辰了.....” “是否先让他们散了,去各司其职?” 陈管家对这个小丫头,是真的捉摸不透,既不训话,也不立规矩,就在那看账册,一言不发..... 关键是他也得在这儿陪着站啊!“陈管家,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澹台明月美眸微抬,扫向声音的主人,很是不悦地反问道。 好大的威风.........陈管家心中嘀咕一句,却不敢表露出任何的不满,恭敬道:“不敢!” 他何曾受过这种气啊? 奈何如今国公府换了主子,也只能忍着了...... 澹台明月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反倒透着几分凉薄:“不敢?” 言语之中,满是阴阳怪气。 “明月姑娘,你这是何意?” 陈管家察觉到这小丫头的寒意,开口道:“我听不明白.....” 澹台明月猛地将账册往地上一摔,蓝布封皮被摔得绽开一角,纸页散乱地翻着,露出几处被她用指甲划出的红痕。 “陈管家解释一下,为什么这账册前后,有那么多矛盾之处!”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先前的漫不经心一扫而空,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这小娘们看起来也不到二十吧?她怎么真会看账册?!.........陈管家一惊,双眼微眯,却是面不改色,狡辩道:“明月姑娘看错了吧?” 他忽然重重一拍大腿,声音里带着委屈:“我在国公府十数年了,怎会做这等事呢?” “我为国公府的付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竟带着几分倚老卖老的强硬。 “是吗?” 澹台明月却是不以为意,朝右边站着的绣衣使者,轻轻招了招手:“过来。” “明月姑娘有何吩咐!” 绣衣使者旋即上前,恭敬抱拳,沉声道。 “她还能使唤得动陈宴手下的绣衣使者?!” 陈管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满是愕然与诧异。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不仅会看账,甚至还能调动绣衣使者。 他整个人只觉大事不妙! “去查查这位陈管家,以及他的亲眷!”澹台明月抬手,指了指陈管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顿了顿,又继续道:“半个时辰够吧?” “一炷香足矣!”绣衣使者回道。 半个时辰? 那是多看不起他们的业务能力啊! “去吧!”澹台明月颔首,轻轻摆手。 旋即,没有搭理不知所措的陈管家,拿起陈宴留下的名册翻看起来。 一炷香才刚过半。 那绣衣使者就回来了,手中捧着一物,恭敬道:“明月姑娘,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澹台明月接过,拿起简单翻看后,随手丢到了陈管家的脚边,平静问道:“陈管家,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这...明月姑娘,是小人一时鬼迷心窍!” “做了不该做的事!” 陈管家看着绣衣使者取回来之物,慌乱不已,梗着的脖子猛地一缩,方才那股悍然瞬间被慌张冲得七零八落。 先是鬓角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很快连成线,滑过脸颊,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想抬手擦,可刚抬起一半,又猛地僵住,手悬在半空,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陈管家,你们这一家子上下其手的,可不少啊!”澹台明月冷笑,阴阳怪气道,“你一句轻飘飘的不该做的事,就想揭过了?” “小人在国公府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明月姑娘放小人一马!” “日后定痛改前非!” 陈管家“噗通”一声跪倒,这次是真的伏在地上,也是真的慌了。 连额头都贴着冰冷的青石板,声音里带着哭腔,混着粗重的喘息。 “你这是在威胁我?” 澹台明月闻言,眉头微挑,反问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在国公府十几年,也贪墨了十几年?” “还真是好本事呢!”字里行间,皆是寒意。 “不...敢!” “小人...也...不是...那个意思!” “还望...明月姑娘....明鉴!” 陈管家舌头像是打了结,话都说不囫囵,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拉不动风箱的老黄牛。 下巴抵着地面,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了,只有肩膀一抽一抽地抖,泄露着骨子里的恐慌。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澹台明月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园中大气不敢喘的下人们,沉声道:“正好今日大家都在这里,我就借这机会,好好立个规矩!” “来人啊!” “在。” 园中的绣衣使者齐齐应道。 澹台明月面无表情,冷冷道:“陈冠英,中饱私囊,贪墨巨大,撤去管家之职,清剿所得财物.....” “并杖八十,当场执行!” “遵命。”绣衣使者颔首。 她这是要杀鸡儆猴,以我的命立威..........陈管家猛地意识到了,这个小丫头片子的意图,连忙求饶道:“明月姑娘饶命啊!” “饶命啊!” 说着,伏在地上,朝她的脚边爬去。 “还愣着干嘛?” “行刑!” 澹台明月一脚踹开陈管家,厉声道。 两个绣衣使者立刻上前,架起瘫软的陈管家就往园中刚取来的刑凳拖。 他像条离水的鱼,四肢徒劳地挣扎,嘴里发出“嗬嗬”的哀鸣。 “啪——”第一杖下去,厚重的木板狠狠抽在他背上,应声裂开一道口子,衣衫瞬间被血浸透。 陈管家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野兽濒死的哀嚎,听得园中人头皮发麻。 “啪!啪!啪!”杖声接连响起,一下重过一下。 每一杖落下,都伴随着骨头被震得发闷的钝响,和陈管家越来越微弱的惨叫。 他的身子在刑凳上剧烈扭动,汗水、血水、泪水混在一起,把刑凳染得一片狼藉。 打到二十杖时,他的惨叫变成了气若游丝的呻吟,后背高高肿起,像铺了层发紫的烂肉。 打到三十杖,他已经没了力气挣扎,只有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嘴里断断续续地吐着血沫,眼神涣散得没了焦点。 “啊啊啊!”陈管家发出最后的呻吟,在痛苦中咽了气。 目睹这一切的下人们,议论纷纷,窃窃私语:“陈管家死了?” “这位明月姑娘好狠的手段呀!” “别说了,咱们日后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 “以免落得陈管家一样的下场!” ...... “才四十多杖就死了?” 澹台明月扫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尸体,冷哼一声,看向下人们,厉声道:“你们看清陈冠英的下场了吗!” “看清了!”下人们战战兢兢齐声道。 “过往之事,我一概既往不咎!”澹台明月昂首,说道,“但我希望各位以后安分守己,做好分内之事!” “是。” “都散了吧!” 澹台明月挥了挥手。 园中的下人们如蒙大赦,低着头快步离去。 澹台明月走回椅旁,拿起那份名册,递给了绣衣使者,“劳烦等会,将这份名单上之人,给全部清理了.....” 立威是立给寻常下人看的。 该杀的隐患,还是得斩尽杀绝,处理干净。 那绣衣使者目光一凛,毫不犹豫应道:“是。” 第296章 百姓聚集西市刑场,前来收尸的陈宴 三日后。 秋意已浸透长安的清晨,街面上结着薄薄一层白霜。 赶早的百姓,呵着白气往城东的“聚友茶馆”钻。 木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卷着檐角的铜铃轻响,里头已坐满了人,粗瓷碗碰撞的脆声混着茶气,在微亮的天光里蒸腾。 “听说了吗?” “魏国公的案子定罪了,所有证据确凿,判了斩首!” “太平村的一千二百余口,沉冤昭雪了!” “朝廷还是有公理的!” 穿短打的脚夫程大昌刚坐下,就被邻桌的老茶客童庚拽住袖子。 他刚从西市那边过来,怀里还揣着没卖完的半篓新枣,声音压得低,眼里却闪着光。 “什么魏国公?” 邻桌忽然传来一声闷哼,原是个穿皂衣的中年汉子吕先,手里攥着的粗瓷碗捏得指节发白,他猛地把碗往桌上一墩,汤水溅了满桌。 顿了顿,又继续道:“他这样的畜生,也配得上国公尊位?” “分明是该千刀万剐的恶贼陈通渊!” 汉子嗓音粗得像磨过砂石,眼睛瞪得通红。 言语之中,满是对陈通渊的不满。 “诶,你别打岔!” 斜对桌戴毡帽的中年男人袁益,忽然掀了帽檐,敏锐捕捉到了重点,眉头拧成个疙瘩,沉声道:“杀了那么多人,侵占民田,这也太轻了吧?” “这样的大周败类,合该被满门抄斩!” 说罢,猛地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愤懑至极! 死了那么多人,犯下那么多的大罪,就一个斩首就揭过了? 满门抄斩都是轻的,就应该诛那陈通渊九族! “话可不能这么讲!”茶馆掌柜正拎着铜壶添水,闻言手顿了顿,往灶膛里添了块炭。 “怎么?” 袁益满脸褶子都拧成了疙瘩,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你这掌柜,还准备替陈通渊那奸贼说话?”他没想到这茶馆掌柜,屁股这么歪,竟会替那殃民的陈通渊开脱。 “放你娘的屁!” 茶馆掌柜霎时就不悦了,骂骂咧咧道。 旋即,又继续道:“陈宴大人也姓陈,要是满门抄斩,岂不是连陈宴大人,都给一起斩了?” 茶馆掌柜脸红得像灶里的炭,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情绪格外的激动。 “我倒是将陈宴大人给忘了!”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袁益,瞬间偃旗息鼓,尴尬地挠了挠头,赔笑道。 刚才只想着对陈通渊那奸贼的处置轻了,却完全遗漏了陈宴大人是他的儿子..... “要是没了陈宴大人,谁还能替咱们百姓做主呢?”吕先很是认同,点点头。 邱之邵猛地一拍大腿,整得桌上空碗叮当作响,“可别将陈宴大人,与陈通渊那奸贼,混为一谈!” “陈宴大人才是陈老柱国的亲孙子,爱护百姓的父母官!” 吕先深以为然,开口道:“太平村以及长安百姓求告无门,还被魏国公私兵镇压的时候,可是陈宴大人接手的!” “为了避嫌,也为了公正的处置,还将差事交给了,青龙掌镜使李璮大人!” 那日明镜司外,他吕先也在现场..... 陈宴大人那句“亲亲相隐”的秉公处置,还音犹在耳! “对!” 程大昌应了一声,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压低声音,开口道:“而且,我听说陈通渊,死在了天牢死狱之中!”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顿时激起千层浪。 周围茶客们的好奇心,骤然被勾起。 “这是怎么回事?”袁益凑了过去。 “快讲讲!”茶馆老板亦是按耐不住,催促道。 程大昌端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绘声绘色讲了起来:“说是那陈通渊与妾孟绾一,庶子陈故白关在一起,准备互相检举减刑,发生了内讧.....” “最后那个被扶正的妾,咬断了陈通渊的脖子!” 说着,为了更形象地描述,还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好啊,恶人有恶报,大快人心!” 邱之邵闻言,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跳起半寸高,“落得这么一个死法,也是报应.....” 他说着,抓起桌上的空碗狠狠往嘴边凑,才想起碗里早没了茶,引得众人哄笑。 “将妾扶正?” 袁益敏锐捕捉到了终点,眉头紧蹙,冷哼道:“看来这陈通渊也是肆意妄为惯了!” “难怪当初能将陈宴大人,诬告进天牢死狱之中!” 袁益来长安做银饰生意没两年,全然不知这罄竹难书的陈通渊,竟是早有前科...... 茶馆掌柜抹了把脸,当即接过话茬,开口道:“据说他那么做,还是为了给被扶正的妾室,所出的两个儿子铺路!” “也得亏陈宴洪福齐天,又有大冢宰明察秋毫,才没遭了陈通渊的毒手!” 手在铜壶柄上攥出了红痕,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铜面,像是在触碰什么滚烫的记忆。 掌柜往每个人碗里又添了些热茶,水汽氤氲中,他声音轻了些:“若非如此,咱们就没百战百胜,还愿意为民做主的父母官了!” 旁人不知晓陈宴大人的过往,他这个生在长安,长在长安之人,又怎会不知那曾经的心酸呢? 陈通渊扶正妾室,当初还闹得沸沸扬扬..... 晨光斜斜地落在茶馆掌柜,鬓角的白发上,镀上一层暖黄。 他望着满店静听的茶客,眼里的心疼渐渐化了,酿成一股子踏实的庆幸,像灶膛里烧得正旺的炭,不烈,却暖得能焐热整个长安城的秋。 “大快人心个屁!” 吕先梗着脖子,唾沫星子喷了老远,骂骂咧咧地提出了不同意见:“陈通渊就那么死了,太便宜他了,连砍头都给躲过去了!” 言语之中,满是不忿。 就陈通渊犯下那些罪行,尝遍世间酷刑都不为过,结果被咬死了,连砍头都落不着..... “那可不是!”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戴毡帽的王槐挤进来,他怀里揣着个暖炉,一进门就嚷嚷:“朝廷发了榜文,那被扶正的妾室,还有那叫陈故白的庶子,陈通渊的尸身,以及被派遣冲击百姓的私兵......” “今日都要一同斩首,绝不姑息!” 此言一出,全茶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眸中难掩兴奋之色。 “看这日头,走过去离午时三刻也不远了.....”袁益提议道,“咱们瞧瞧去!” “走!”茶馆内众人齐齐起身响应,就连掌柜都加入了其中。 ~~~~ 西市的青石板路被秋日的寒霜冻得发脆,刑场周遭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呵着白气往前挤,手里攥着烂菜叶、石子,目光死死盯着临时搭起的断头台——那里绑着的,是魏国公陈通渊的尸身。 另一侧的刑柱已绑上了三排人。 陈故白被两个狱卒架着,嘴里流着涎水,手里还攥着块脏污的糕点,见人群哄闹,竟咯咯地笑起来。 刑柱中段,孟绾一披头散发,华贵的锦裙被撕扯得破烂,嘴里反复嘶吼着。 最外侧的刑柱绑着二十余个私兵,个个面带桀骜。 这些人曾是陈通渊的爪牙,此前冲击朱雀大街时,伤了几个个百姓,此刻虽被捆着,眼里的凶光仍未收敛。 “陈通渊还真的死了.....” 围观百姓们的目光,都被那具尸体所吸引:“你们看那脖子上,有很清晰的咬痕!” “活该!” “祸国殃民的东西!” 有人从菜摊抄起烂得流脓的白菜,有人摸出臭了好几天的鸡蛋,径直朝尸身扔了上去。 刑场高台之上,只见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正缓步走来,墨发用同色发带束起。 “陈宴大人来了!” “是陈宴大人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本喧闹的街市竟瞬间静了静。 得到消息,早早前来,站在最前边的孙疙瘩,扯着嗓子道:“陈宴大人,您是来监斩的吗?” 为何有此一问,因为这位督主大人,并未身着官服。 “并不是!”陈宴摇头。 “那陈宴大人您这是.....?”百姓们齐声疑惑道。 “来给它们收尸!” 陈宴看向百姓,抬手指了指即将行刑之人,喉结轻轻滚动:“魏国公终归是本督生父,他可以不仁不义,本督不能不忠不孝......” 第297章 【二合一】世人无不称赞陈督主仁孝 陈宴站在尸身前,玄色衣袍被秋风掀起一角。 “这才是真君子啊。”白发老汉捋着胡须,声音里满是赞叹,“恨其罪,却不忘其亲。就凭这份心胸,将来必成大器。” “听说魏国公在世时,不止一次想置他于死地。”卖菜的妇人凑在一旁低语,“还多次买通刺客,甚至当初在前往秦州的路上都有,幸亏陈宴大人机警才躲过……” 钱小四忽然“哎呀”一声,叹道:“陈通渊都那样对陈宴大人了,还能以德报怨.....” “当真心胸宽广啊!” “陈宴大人不愧是,陈老柱国一手带大的嫡孙!”孙疙瘩附和道,“真是仁孝备至啊!” “陈宴大人能来,给陈通渊这些祸国殃民之徒收尸,已是仁至义尽了!” ...... 一时之间,周围观刑百姓对陈通渊的怨愤,多数转化为了对陈宴的赞同。 “怪不得阿兄要来!” “原来如此.....” 这一幕令后边的宇文泽,看得叹为观止,忽得恍然大悟,摩挲着下颌,心中暗道:“赶紧记下!” 他阿兄就是最高的山,最长的河,又学会一招...... 这小狐狸还真是周全有手腕...........商挺目睹这一切,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身着紫色官服,缓缓走上台前,朝下方百姓拱手:“诸位,本官乃是本案的主审官,以及此次的监斩官!” 商挺宦海沉浮几十年,又怎会看不出陈宴的意图呢? 哪怕陈通渊已死,也要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发挥最后一点用处。 将其彻底燃尽。 任凭这对父子,有多少龃龉,最后流传于世的都会是,这位陈大督主的仁孝之名! “这是哪位大人?” 孙疙瘩望着那种陌生的脸,疑惑道:“陈宴大人不是让李掌镜使来主办吗?” 那日明镜司府衙外,孙疙瘩记得清清楚楚,陈宴大人是钦点了李老柱国之嫡孙,青龙掌镜使主办的! 怎的突然就换人了? “这位老大人的年纪,少说得有四十多了吧?”钱小四亦是不解。 周围的百姓,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诸位或许不认识本官.....”商挺不慌不忙,朝左右抱拳,朗声道:“本官乃是天官府大御正,商挺!” 顿了顿,又继续道:“是陈宴大人为保此案公平公正,判决不偏不倚,特意上奏大冢宰,请本官来主持的!” 反正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自家人,商挺不介意,再给陈小子仁孝之名上,再添一把秉公之火..... 将其声望再推上一个高度。 “竟是天官府大御正?!” 下边围观百姓中,有见识的几人,忍不住惊叹道:“陈宴大人为了咱们百姓,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那可是一等一的高官! 在天官府中,仅在大冢宰之下..... “是啊!” 其他百姓眼前一亮,附和道:“有大御正主持,可没人敢保陈通渊了......” “难怪能进展得如此顺利!” 怪不得涉及国公的重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并还百姓一个公道...... 一切都是陈宴大人的功劳啊! “午时三刻已到!” 商挺仰头望了眼日头,秋阳已爬到正空,透过稀薄的云层,在地上投出几乎垂直的影子:“验明正身!” “禀大人,犯人无误!”验身官一一检查过后,朗声道。 “斩!” 商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个字落地时,他的手重重挥下,令牌“啪”地砸在公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滴。 刽子手早已候着,闻言将鬼头刀往砧上狠狠一磕,刀锋与青石相碰,迸出一串火星。 “喝!”他低吼一声,双手握住刀柄,朝着刑柱最左侧已经痴傻的陈故白走去。 他还在傻笑,看见闪着寒光的刀,竟伸出脏兮兮的手去够,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说着什么。 第二道刀光亮起,孟绾一的嘶吼戛然而止。 接下来是私兵。 二十余人的咒骂声此起彼伏,却在接连响起的刀声里,渐渐归于沉寂。刽子手换了柄新磨的鬼头刀,再次上前,一脚踩住陈通渊尸身的胸膛,双手紧握刀柄。 阳光下,刀锋亮得刺眼。 “喝!”他再次低吼一声,刀锋带着破空的锐响落下。 “咔嚓!”一声脆响,比先前斩活人的声音更沉闷些。 那颗早已失去生气的头颅,终究还是从尸身上滚落,在砧上弹了两下。 百姓爆发出震耳的欢呼,比先前斩家眷时更响亮几分。 人群像决堤的洪水,朝着牌坊涌去。 有人举着刚买的糖葫芦,边跑边给路人讲方才的场面,唾沫星子溅得满脸都是。 有人搬起自家的板凳,踩在上面踮脚张望,嘴里还不忘招呼街坊。 “收尸吧!” 陈宴抬手,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吩咐道。 收尸? 安葬陈通渊这些玩意儿? 他陈宴能有那么好心? 这是要做极品的! 大冢宰爸爸都发话了..... “是。” 游显颔首,招呼几个绣衣使者上前。 ~~~~ 翌日。 督主府。 秋夜的风带着桂花香掠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在青石板上的枯叶。 陈宴立在树下,月白锦袍被风拂得轻轻晃动,他望着府门方向,神情沉静如深潭。 裴岁晚站在他身侧,指尖总忍不住去够他的衣领。 “夫君别动,妾身替你理一下领子.....”她踮起脚,将他颈间的系带系得更紧些,指腹不经意蹭过他的喉结,引来他一声低笑。“岁晚,你这都已经理四五遍了.....”陈宴抬手,握住她在他胸前忙乱的手,轻笑道:“是不是有些紧张啊?” 女人的掌心有些汗湿,指尖凉丝丝的,在这秋夜里透着点颤。 “嗯。”裴岁晚轻轻应了一声。 或是紧张,也或是激动吧..... 她想过有这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府门前。 紧接着就听到有随行官吏喊:“册封使大人到!” “来了。” 红灯的光晕穿过府门,照亮了来人的官服——那身绣着鸾鸟纹样的紫色朝服,在格外醒目。 陈宴在看清来人是谁后,眸色微动,诧异道:“于老柱国?!” 旋即,快步领着裴岁晚,迎了上去,恭敬道:“怎是您老人家亲自前来了?!” “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字里行间,皆是意外。 陈宴原以为,最多来的是个内使,或者小宗伯..... 却没料到竟是春官大宗伯亲至。 这可是比他祖父年纪还大的老柱国啊! “哈哈哈哈!” 于玠开怀大笑,以一种看晚辈的欣赏目光,上下打量着陈宴,说道:“册封咱们的明镜司督主,当然得老夫这春官大宗伯了!” “也是大冢宰对你的恩典!” 还是大冢宰爸爸好啊!..........陈宴心中感慨一句,朝于玠躬身抱拳:“多谢大冢宰!” “多谢老柱国!” 于玠颔首:“咱们这就宣旨吧!” “臣陈宴,携妻裴氏,接旨!” 陈宴握住裴岁晚的手,两人并肩跪下,膝盖落在预先铺好的锦垫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于玠将诏书摊开,念道:“大周皇帝令:夫赏罚者,国之纲纪;恩宥者,君之德泽。”“昔尔先公陈通渊,早以祖荫事朕,然晚节不慎,坐罹国法,既伏其辜,朕亦痛惜——” “念老柱国昔年宣力之劳,未忍绝其宗祀;察尔嫡孙陈宴,素与乃父之事无涉,且立身有格,可称佳士。” “朕闻尔自龆龀,即禀端方:居丧则哀毁过礼,事亲则孝行著闻,处乡党则仁让可风,习弓马勇略过人,屡立大功。先公获罪之日,尔大义灭亲,辞气不挠,既明父子之分,亦守臣子之节,朕心嘉之。” “盖王者无废人之祀,圣朝有念旧之仁。今以尔累世勋门之后,素行可称,特册命袭爵魏国公,续领封邑,以承宗祧。” “尔其深鉴乃父之失,勉思立身之要:忠心事主,勿蹈前愆;抚绥部曲,以固藩屏。持恭谨以保禄位,修德义以答天恩。” “往钦哉!其受册命,永肩厥任,毋负朕宽宥之德、期许之殷。”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念罢,于玠眸中愈发深邃,朝府中祠堂望去。 陈虎,有此嫡孙,你在天之灵,应该很欣慰吧! “臣当以先公为镜鉴,夙兴夜寐,恪守臣节。内则竭忠事主,不敢有丝毫懈怠;外则抚绥部曲,勉力安靖封疆。”陈宴朗声道。 说着,竭力克制着上扬的嘴角。 筹谋这么久,一切水到渠成,终是拿到了国公之位。 但手中还需要更多的权力...... “魏国公,接旨吧!”于玠将诏书递上前去。 “多谢陛下!”陈宴举起双手,稳稳接过。 “魏国公,国公夫人,快快请起吧!”于玠轻笑,伸手托住地上二人的手。 “老柱国折煞晚辈了,唤阿宴就好.....”陈宴淡然一笑,“老柱国请上座!” “上茶!” 说罢,朝后边的青鱼使了个眼神。 “不必如此麻烦了!”于玠摆摆手,笑道,“老夫府中还有事,下次再来喝阿宴的茶.....” “那晚辈送老柱国!”陈宴也不勉强,恭敬道。 刚走出府门,于玠就忽得回头,沉声道:“阿宴,老夫有句话,还是得叮嘱你.....” “晚辈聆听教诲!” “温水煮到合适时候后,当以凌厉手段,一击致命!” “雷霆之后,才见晴空!” 第298章 世子袭爵,继承父亲的一切遗产 夜露渐重,于玠立在暗影里。 银丝般的长须在夜风中微拂、 目光如深潭,落在陈宴身上时带着几分审视,更多的却是期许。 “晚辈明白!” 陈宴躬身行礼,神色肃然:“多谢老柱国提点!” 温水煮了那么久,是要折断他们的枝丫,拔除他们的羽翼...... 而陈宴这个人行事,向来皆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不可能给对手,留下一点翻盘的机会! 于玠点头,以他对陈虎嫡孙的了解,很是放心,似是想起了什么,半晌后哑声道:“阿宴,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说着,抬手抚了抚长须,指腹摩挲着颔下粗糙的银丝。 “老柱国说得哪里话?” 陈宴淡然一笑,忙道:“您与祖父是莫逆故交,您的事晚辈一定办!” 无论有没有老爷子的那层关系,柱国之首都亲自开这个口了,又岂有回绝之理? 能拉近与这位大宗伯、郑国公、大冢宰鼎力支持者的关系,也是陈宴求之不得的! “那老夫就不拐弯抹角了.....” 于玠对这态度很是满意,轻笑一声,说道:“老夫膝下嫡长孙与阿宴你年纪相仿,却是个不成器的!” “听闻北地大才刘穆之,做了你的幕僚,老夫想将那小子送到国公府上读书!”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身后的府邸。 显而易见,让刘穆之来教读书只是幌子。 于老柱国真正要的是,嫡长孙于琂与陈宴结下如宇文泽那般的交情..... 为于氏一族未来布局! 有些时候,于玠真的很佩服,宇文沪的眼力与识人之明,挖掘到了这么一匹千里驹。 于氏麒麟子还不成器?..........陈宴瞅着睁眼说瞎话的于玠,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老柱国放心,晚辈定让刘穆之倾囊相授!” 两人都想拉近与对方,以及两个家族的关系。 是故,一拍即合。“老夫要得就是你这句话!” 于玠忽然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在夜风中荡开,带着股称心如意的轻快。 他眼底的锐利化为了欣慰,“那小子就交于阿宴了.....” “告辞!” 说罢,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亲卫们默契地分为两列,一前一后护着他往府外走去。 走在最前的亲卫高擎一盏羊角灯笼,暖黄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于玠的笑声还残留在风里,此刻他微微扬着下巴,银丝长须在月光下泛着柔光。 “恭送老柱国!” 陈宴微微躬身,锦袍的下摆扫过石阶,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裴岁晚亦随他屈膝,鬓边的珠花在夜风中轻颤。 目光追随着那队渐行渐远的身影。 直至那道身影策马彻底消失在街角,陈宴才直起身,裴岁晚扶着他的手臂,轻声道:“夫君,方才大宗伯意有所指的,莫非是那两位......?” 言及于此,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表达的意思,却是格外清晰......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陈宴握紧裴岁晚的手,转身往内院走,“此消彼长间,也快到了最后时刻......” 陈通渊一死,决战的日子就愈发临近了。 相斗并扳倒两大柱国,只是结果..... 他与大冢宰要得是不断蚕食、拉拢盟友,巩固权力基础的过程! 否则,纵使成功斗倒了赵与独孤,也还会有旁人,来威胁大冢宰的权力地位。 裴岁晚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力道,轻声问:“夫君有几成把握?” 陈宴脚步微顿,抬眼望向天边被云翳遮了大半的月亮:“为夫会竭尽所能,给岁晚你,给府上所有人,搏一个锦绣将来!” 他一定要赢,也只能赢。当下在双方还没彻底撕破脸皮的情况下,还得继续动作,蚕食两大柱国的势力。 将他们逼到狗急跳墙,然后以大义名分...... “嗯!” 裴岁晚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轻轻传递过去:“妾身相信夫君!”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想到了什么,叮嘱道:“岁晚,阿泽的大婚之日近了,你与青鱼替我这个做兄长的,备一份厚礼!” “妾身明白!”裴岁晚知晓二人的兄弟情谊,颔首应道。 ~~~~ 翌日。 原魏国公府。 秋夜的风卷着桂子香,从汀兰院虚掩的窗隙里钻进来,却被满室的暖香压了下去。 窗上糊着的藕荷色软纱,被吹得轻轻鼓荡,像一片揉皱的云霞,将院外的月光滤成朦胧的银辉,落在地毯上,映出织金纹样里蜷着的几片枯叶。 许是丫鬟扫地时漏下的,反倒添了几分秋日的慵懒。 庄雨眠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身上换了件蜜合色的纱衫,领口绣着几枝折枝桂。 随着她抬手的动作,露出皓腕上一只绞丝银镯,镯身嵌着的红宝石,红得像她方才抿过的胭脂。 她指尖捏着本翻了一半的诗卷,听着屋外传来的动静,朝贴身侍女问道:“小桃,外边怎么这般吵闹?”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桃闻言,快步前去外边打听后,回来禀告道:“夫人,是明月姑娘在赏府中下人们喜钱.....” “说是恭贺世子袭爵!” “册封圣旨都是由春官大宗伯,亲自前去传达的.....” 袭爵?那个登徒子成魏国公了?.........庄雨眠秀眉微蹙,眼前不由地浮现那张曾轻浮自己的俊脸,沉声道:“自从那澹台明月接手国公府后,府中的下人离奇失踪了好多......” 除了管家是被当众打死的外,其他的下人全是悄无声息没了。 就连汀兰院中,也有不少人失踪..... 小桃余光瞥了眼门外,小心翼翼地说道:“府中有国公安排的那么多绣衣使者,明月姑娘想做什么,都是易如反掌的!” “嗯。”庄雨眠放下诗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镯上的宝石,声音轻得像飘在烟里,“不过,倒是对咱们秋毫无犯,一直也没说要如何处置咱们.....” “也不知陈宴在打什么主意?” 那日他借着查陈辞旧死因,入汀兰院的调戏,庄雨眠还是历历在目的。 不知道这位新任的魏国公,是不是已经遗忘了..... 就在这时,离得最近紧闭的窗外,传来一道男子的戏谑声:“这语气怎的听起来有些失落啊!” “谁?!” 庄雨眠一怔,惊诧慌乱道:“是谁在说话?!” “来偷香窃玉的采花大盗!” “只是雨眠姨娘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真是令人伤心啊!” 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月白锦袍的一角先翻身进来,跟着是陈宴挺拔的身影。 袍角沾着些夜露的寒气,目光扫过满室的香暖,最终落在软榻上庄雨眠的身上,平静无波。 却让她像被冰水浇透,慌忙站起身,青玉碟里的莲子滚了一地:“陈....国公?!” “见过国公!”小桃亦是赶忙跪下行礼。 “你怎么前来了?!”庄雨眠声音发紧,指甲掐进掌心,“还是翻墙而来的?!” “当真愈发妩媚动人了!” 陈宴目光掠过她微敞的纱衫领口,那里绣着的折枝桂被呼吸吹得轻轻起伏,似笑非笑,玩味道:“姨娘莫非是忘了,我当初与你说过的那句话?” 我会继承父亲的一切遗产,包括你,小娘!..........庄雨眠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当初的那句话,浑身颤抖起来,下意识道:“国公,你别乱来!” “看来姨娘没忘啊!” 陈宴淡然一笑:“那就好办了.....” “国公还请自重!” “我可是你的庶母啊!” 庄雨眠慌乱不已,手都在抖,连连后退:“你爹的尸骨可都还未寒.......” 第299章 雨眠姨娘,我给你两个选择! “陈通渊死了,我继承他留下的一切,都是应当应分的.....” 陈宴挑眉,走上前去,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自己,一字一顿道:“其中也包括未亡人!” 话音落下。 陈宴脑子里,就不由地回忆起了,岛国小电影的某些经典剧情...... 小桃在旁吓得浑身发抖,想上前又不敢,只能死死咬着唇。 “国公三思!” “你要为你的名声考虑啊!” 庄雨眠的嘴唇哆嗦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倘若强占庶母之事传出去,长安百姓将会怎么议论你!” 这已经庄雨眠唯一能想到的自救手段..... 将一切希望都寄于,这位新任魏国公在乎自己的名声与羽毛。 “姨娘,你这是在威胁我?” “哈哈哈哈!” 陈宴听乐了,指尖忽然放缓了动作,转而轻轻抚上庄雨眠的脸颊。 那触感细腻温软,带着她方才哭过的微湿,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擦过她泪痕未干的皮肤时,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摩挲感。 庄雨眠像被烫到般猛地一颤,想躲,却被他另一只手牢牢按在肩窝,动弹不得。 他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眼睫上,又滑到她紧抿的唇瓣,那指尖的力道很轻,甚至带着几分近乎戏谑的试探。 可眼底的占有欲却像实质般,沉甸甸压在她心上。 陈宴顿了顿,又大笑道:“整座国公府,都在我明镜司绣衣使者的控制之下......” “能走漏得了什么?” 名声这玩意儿,他陈某人当然在乎了! 所以,在这座曾经的国公府中,部署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绣衣使者。 别说风声了,飞出去一只麻雀,这些绣衣使者就都该引咎辞职,回家抱孩子了。 “你...我....” 庄雨眠脑中一片空白,声音颤抖,不住地磕绊。 “行了!” 陈宴打断,松开庄雨眠,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笑道:“我也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之人.....” “雨眠姨娘,我给你两个选择!” 说着,慢悠悠地竖起两个手指。“什么选择?” 庄雨眠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哭泣。 她只能无助地咬着下唇,将那点可怜的自尊咬得鲜血淋漓。 “要么做些让我满意之事.....” 陈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女人,冷笑道:“要么就去给陈通渊殉葬!” “选吧,我一定尊重你的选择!” 说着,轻轻扬了扬下颌。 满意之事是什么,不言而喻。 反正要么你是贞洁烈女,就去殉葬而死..... 要么就子承父ye,同道中人。 “陈宴,你无耻!” 庄雨眠长长的睫毛被泪水黏住,颤巍巍地垂着,像受惊的蝶翼,嗔道。 “三,二.....” 陈宴可不惯着她,自顾自开始倒数起来。 如果不想做选择,那就由他来选第二个了。 “我还有的选吗?” 庄雨眠哭得梨花带雨,“我还能选什么?” 俨然一副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我喜欢识时务的聪明女人!”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笑道。 质疑小高王,理解小高王,成为小高王。 唯一可惜的就是,庄雨眠不叫大车。 “小桃,去备热汤!”她似认命了一般,闭上眼,吩咐道,“沐浴更衣!” 陈宴轻笑一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拔步床。 鲛绡帐被他随手挥开,银铃乱响中,他将她放在铺着白狐裘的榻上...... ~~~~ 两个时辰后。 推门而出,夜风带着桂香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帐内的腻气。守在廊下的小桃见他出来,吓得脸色发白,头埋得更低,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抬。 润啊!...........陈宴没看她,只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袍角,唤道:“朱异,过来!”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触碰过的细腻肌肤的温度。 那触感让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浅得像掠过湖面的风。 这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享受。 “少爷,这将她带回去不合适吧?” 一直守在门外的朱异,应声上前,扫了眼屋内,沉声道:“夫人那儿不好交代.....” “你想哪儿去了!” 陈宴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开口道:“命人将庄雨眠,以及陈通渊未曾生育的妾室通房,全部送进寺庙之中!” “让她们带发修行!” 直接抄上了李治的作业。 日后喜欢哪个再接回来就是了...... “是。”朱异松了一口气,应道。 ~~~~ 十月初十。 明镜司。 督主大堂。 地砖是沁着凉气的墨玉,墙壁上挂着层叠的暗格,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的卷宗边角。 空气中弥漫着松烟墨与陈年纸张混合的沉郁气息,连烛火都烧得格外安静。 “督主,独孤老柱国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游显躬身上前,足尖点地无声,垂首道。 “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陈宴伏案而立,官袍的衣摆垂落在地,与墨玉地砖几乎融为一体,“这就两个时辰了.....” 指间捏着支狼毫笔,笔尖蘸着朱砂,正细细勾勒着舆图上的线条。 那并非是山川社稷图,而是长安内的人事关系网络枝叶图。 陈宴知晓独孤昭的来意,也是故意晾着他的..... “老柱国已经派人来问询多次了......”游显请示道,“要去见了吗?” “那就走吧!”陈宴见火候差不多了,顿住笔墨,开口道。会客厅。 青石地面泛着冷光,四壁空空荡荡,只挂着幅“肃政”二字的匾额,笔锋凌厉如刀,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厅中央摆着张粗木桌,配着四把硬邦邦的乌木椅,桌上的青瓷茶具看着寻常,倒还算干净。 独孤昭坐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墨色长须在胸前纹丝不动,朝身侧的随行的幕僚,问道:“陂罗,咱们来多久了?” “两个时辰整了.....”席陂罗粗略计算后,快速回道。 陈宴这小子,架子还真是大啊!..........在这里从日头过午到夕阳西下,独孤昭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表面上却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旁边伺候的绣衣使者,再次上前来加热水,满脸堆笑道:“老柱国,我们督主公务繁忙,忙着抓长安城内的齐贼,还请多多担待!” “老柱国,本督来迟了,恕罪恕罪啊!” 日影斜斜掠过青石地面时,会客厅的侧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陈宴身着玄色常服,袖口绣着暗银色的云纹,步履轻缓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仿佛真是刚处理完急事赶来。 他在离独孤昭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却透着疏离,“着实是公务繁忙,慢待了!” 旋即,又看向一旁拎着热水的绣衣使者,呵斥道:“你们怎么办事的!” “独孤老柱国来了,怎的不立刻通禀?” “是属下失职!”那绣衣使者极为配合,认错态度很是积极。 虚伪的小子,还唱起了双簧..........独孤昭目睹这一幕,心中冷笑连连,端起刚加热水的茶盏,呷了一口,慢悠悠道:“无妨!” “老夫也没等多久!” “无需责怪这位使者!” “得亏是有独孤老柱国替你求情!”陈宴板着张脸,轻哼道,“否则本督定要罚你半年俸禄......” “多谢老柱国!”那绣衣使者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朝独孤昭躬身谢道。 陈宴在一番表演后,走到主位坐下,笑问道:“还不知道独孤老柱国,这特意前来明镜司,是所为何事呀?” 明知故问的小子,装得还真像...........有求于人的独孤昭,心中骂归骂,却也没揭穿,配合道:“老夫为犬子而来!” “还望陈督主高抬贵手!” 陈宴闻言,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抬手抚了抚袖口的云纹,指尖在暗银绣线上轻轻摩挲着,“原是为独孤公子几人前来啊!” 顿了顿,又故作为难道:“老柱国,这事儿可不好办呐,贵公子与那几位勾连齐贼,谋害国之栋梁!” “本督能容他们,但大周律法容不了他们啊!” 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振振有词。 “国之栋梁?” 席陂罗望着这位眉峰微蹙得恰到好处,语气里的为难拿捏得丝毫不差的陈大督主,心中冷哼道:“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第300章 也就一个人十万两而已! 独孤昭却是波澜不惊,腰杆挺得笔直,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急切:“陈督主言之过重了,犬子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勾结齐贼啊!” “只是受奸人挑唆,一时糊涂.....” 只言片语间,替独孤章等人开脱的同时,也将责任归结于那所谓的“奸人”。 好似他的嫡子,真是被蒙蔽了一般..... “哦?”陈宴闻言,似笑非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胡扯的老柱国。 独孤昭的视线,落在案前那盏将熄未熄的烛火上,语气淡得像扫过檐角的风:“老夫已将那些被收买、包藏祸心的奸人,尽数给枭首了!” 说得那叫大义凛然、理直气壮。 与前面strong的某人,几乎是不相上下的。 陈宴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拢进宽大的袖袍里,歪着头打量独孤昭,眼尾的细纹里淌着几分玩味,开口道:“可贵公子几人,终归是被抓了个人赃并获啊!” “咱们食君之禄,又岂能徇私枉法呢?” 说着,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舌尖在齿间碾了碾。 忽然抬手,用两根手指慢悠悠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指腹划过胡茬的地方泛出淡淡的红。 显而易见,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陈某人并没有被绕进去,反而是在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表演。 这小子还真是不好对付..........独孤昭在心中骂了一句,手仍拢在袖中,指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隐现,却硬是没让半分焦躁爬上脸。 他缓缓抬袖,作了个揖,袍角扫过地面的砖石上,发出细微的摩挲声:“陈督主说得对!”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只是犬子年幼,少不更事.....” “老夫日后定然对他严加管教!”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一旦认了那就彻底没了回旋的余地。 独孤昭只能往年少方面引..... 而且,他也清楚,面前这位魏国公、督主,仅是在借此抬价,根本没有真要定罪的意思,不过是为了狮子大开口做铺垫。 “本督主是相信老柱国能教好的,贵公子也是能浪子回头的.....” 陈宴拖长了调子,尾音往上挑,带着点唱戏似的夸张。 言语之中,满是认同。 他忽然倾身向前,手肘支在扶手上,双手交叠托着下巴,那双总是淬着冰的眼睛里竟漾起点促狭的光:“只是,他们不在本督的明镜司,而在大司马那儿啊!” “老柱国找错人了.....”说罢,陈宴拿起案上的茶盏,却不喝。 只让茶水晃来晃去,映得眼底的光也跟着荡。 为什么要让大司马,介入这其中呢? 就是要借助他老人家的身份,在这个时候搬出来,伺机坐地起价,卖出更多的利益。 “老夫知晓!” 独孤昭皮笑肉不笑,沉声道:“这不特意前来寻督主,帮忙求情的吗?” 以卫国公府的情报网络,独孤昭能不知道在哪儿吗? 但解铃还须系铃人。 要救儿子与那几个小子,就必须与面前这混账扯皮..... “大司马的脾气,老柱国想必也清楚.....” 陈宴摇头,不慌不忙地说道。 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嘴角却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几位公子犯得事可不小!” 其实这事儿,可大可小..... 不过全看陈宴的意愿罢了! 毕竟,最终的解释权在他的手上..... 独孤昭并未在那方面继续做纠缠,而是迅速转向,不慌不忙地说道:“督主,弥罗与晋王世子即将大婚.....” “总不能没有大舅哥到场吧?” 说着,慢条斯理地端起案上的冷茶,用杯盖撇去浮沫,虽没喝,那姿态却像在细品佳茗。 指尖搭在杯沿上,不紧不慢地转着茶盏。 “老柱国说得极是!”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笑道:“要是因这些龃龉,影响了喜事可就不好了.....” “是啊!” “还望督主出面斡旋!” 独孤昭见状,放下茶碗,朝陈宴拱了拱手,“莫要影响了陛下的赐婚!” 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似笑非笑,沉声道:“话虽如此,但咱们就这样去夏官府要人.....”“不太合适吧?” 说着,右手指节有节奏地轻叩桌案。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这小子是在要好处...........独孤昭一眼就识破了陈宴的意图,试探性问道:“督主以为如何呢?” 不过,进展到要价这一步,总比双方继续拉锯扯皮要强太多了。 “这就得看老柱国,与那几位家中,能拿的出多大的诚意,来打动大司马了.....” 陈宴慢悠悠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浅啜一口,说道。 顿了顿,用杯盖轻轻刮着茶沫,声音里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懒,“只要老柱国的诚意到了,大司马一定会通融的!” 陈宴风轻云淡地又将问题给踢了回去。 毕竟,独孤昭主动给的,那叫老柱国的诚意..... 陈宴自己开口提的,那就叫索贿了! 两者的性质不同。 这小子办事还真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独孤昭心中冷笑,嘀咕一句,略作思索后,附和道:“督主说得在理!” 顿了顿,又继续道:“犬子几人这些时日,在夏官府多有叨扰,承蒙大司马照顾,老夫这里有五万两,略表酬谢!” 席陂罗闻言,当即从怀中,取出了早已备好的五万两银票,双手捧了上去。 “老柱国,这区区五万两,未免也太少了吧?” 陈宴的目光落在席陂罗递来的银票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慢悠悠用指尖拨了拨,那动作轻得像在碰什么不值钱的废纸。 银票上“五万两”三个朱字,在烛火下泛着光,他却忽然嗤笑一声,嘴角撇出个讥诮的弧度。 “诚意不够,可不好办事啊!”陈宴拖长了调子,指尖在银票边缘捻了捻。 忽然松开手,任由那张纸轻飘飘落在案上,像片没人要的枯叶。 贪心不足的小子!...........独孤昭见状,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冷静,试探性询问道:“那督主以为多少才算合适呢?” 陈宴以手托着下颌,若有所思后,风轻云淡道:“独孤兄几位怎么说,也是各家嫡子.....” “就十万两吧!” “十万两?!” 独孤昭瞳孔猛地一缩,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发颤,像是没听清似的,又追问了一遍。他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咔”地响了一声。 “老柱国这反应,是嫌十万两太多了吗?”陈宴见状,眉头一挑,上下打量着独孤昭,笑问道。 “不多....不多!”独孤昭强压着胸中火气,这两个从牙缝中蹦出。 “是吧?” 陈宴点头,平静道:“也就一个人十万两而已!” 顿了顿,又继续道:“对各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一人十万两,你还真敢要啊!.........独孤昭心中冷笑连连,旋即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在肺腑间转了个圈,再吐出来时,声音已平稳了许多,只是尾音里仍藏着不易察觉的发紧:“那就有劳陈督主,随老夫明日去夏官府取人了!” 目光落在陈宴脸上时,那笑意忽然定住了。 方才的震惊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暗,像寒潭里的冰,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冻着蚀骨的怨毒。 那目光只在陈宴脸上停了一瞬,快得像错觉。 独孤昭知晓这小子会狮子大开口,但没想到却胃口能大到这个地步! 不过也没事,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好说好说!”陈宴淡然一笑,满口答应。 “既如此,老夫便先回府筹备,不日再将银两送到明镜司。”独孤昭起身,朝陈宴拱了拱手,袍袖扫过案沿时带起的风都透着股沉郁,“告辞!” “本督送送老柱国.....”陈宴亦是起身,客气道。 “不必了,督主留步!” 独孤昭谢绝,领着席陂罗转身向外。 在两人身影彻底消失于会客厅后,殷师知才走了出来,问道:“督主,您这怎就如此轻易答应了?” “咱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拿下,不握在手里,进一步拿捏他们吗?” 他寻思着自家督主,也不是个缺银子的人啊! 一人十万两虽不少,但对督主来说,却是九牛一毛..... “哈哈哈哈!” 陈宴开怀大笑,望着独孤昭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道:“那几位公子哥,可是咱们的天赐上将!” “只有放其回府了,才能更好得发挥他们的作用啊!” 第301章 陈宴送的好东西,有助于房中事的好宝贝 晋王府。 廊下的金桂落了满地,香得发腻。 宇文泽正斜倚在榻上,手里转着枚白玉棋子,听着窗外绣娘们飞针走线的簌簌声,眉峰早拧成了疙瘩。 “世子,该试喜袍了......”管事福叔弓着腰,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小心。 宇文泽眼皮都没抬,棋子“啪”地砸在棋盘上:“试?又试?你告诉我,这是第几回了?” “回世子,这是.....第七回。”福叔的声音更低了,“绣娘说,这回的金线比前两回亮些,领口的并蒂莲也补了珍珠,得您亲自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饶是福叔也有些心虚了。 “合身,怎么会不合身?”宇文泽猛地坐起身,玄色常服的袖子扫过棋盘,棋子滚了一地。 “前两回试的时候,你们说‘领口松了’‘下摆长了’,改完了又说‘珍珠不够亮’——合着我这身子是面团做的,一日一个样?” 说着,瞥了眼那漆盒,盒里的红袍露了一角,金线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真不怪宇文泽不耐烦。 脾气再好的人,接连不断被这样重复折腾,也会变得暴躁。 福叔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像根针精准扎进宇文泽耳里:“世子,这场大婚是与独孤氏的联姻.....” “王爷特意吩咐了,各方面都要得体,绝不能有差池!” 尽管双方的斗争,已经几乎进展到了白热化。 但毕竟皆是身居高位,表面上的和谐与体面,还是得维持..... 榻上的人猛地僵住,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慢吞吞翻过身,瞪着帐顶绣的缠枝莲,眼底最后一点火气也灭了,只剩一片灰蒙蒙的无奈,“试试试!” 说罢,他一骨碌爬起来,玄色常服的衣襟歪歪扭扭,头发也乱得像鸡窝,催促道:“赶紧来换!” 俨然一副认命的模样。 整个人浑身透着生无可恋。 两个捧着喜袍的侍女低着头,走上前去,脚步轻的像猫。 “这套合不合适?” 宇文泽任由侍女将喜袍,在自己身上摆弄,无奈道:“不行就下一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调侃声: “怎么有人成个亲,还这么大的火气呀?”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被折腾试试.....”宇文泽闻言,翻了个白眼,下意识脱口而出。 只是刚一出口,他却猛地察觉到熟悉感,诧异道:“这声音是....阿兄?!” 别人能认错,但自家阿兄他还能听不出来吗?说罢,当即转过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倚靠在门框上的慵懒年轻人。 “你小子穿上这大红喜袍,还真挺人模狗样的!” 陈宴走上前来,前后打量着宇文泽,不由地点头,夸赞道:“不错!” “见过陈督主!” 周围的侍女侍从当即恭敬行礼。 她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识得陈宴的,纵使不认识,也知晓自家世子口中的阿兄是谁。 而且,王爷特意吩咐过,这位陈督主入府,是不需要通禀的....... “阿兄,你怎么前来了?” 宇文泽的眼睛瞬间亮了,方才那股子不耐烦像被风吹散的烟,半点没剩,脸上笑开了花,连声音都透着雀跃:“也不提前说一声,弟好去迎你啊!” 堪称变脸大师。 “闲来无事,就顺路过来瞧瞧!” 陈宴淡然一笑,回道。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叮嘱道:“阿泽,你是个大人了,还是得喜怒不形于色.....” “要坐得住,沉得住气!” 不将喜怒随意表露出来。 不让手下人轻易揣测出你的情绪。 是一个上位者必备的素养。 “阿兄教训得极是!” 宇文泽挠了挠头,乖巧地颔首应道。 “这陈督主一来,世子方才的火气都没了......” 福叔看着自家世子,前一刻还暴跳如雷,此刻却笑得像个孩子,一时楞在了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心中不住地感慨。 果然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少爷,东西都已尽数堆放在院中了.....” 朱异大步走进来,一身玄色劲装,汇报道。 “好。”陈宴颔首,应了一声。 “朱异,你们这是搬了多少来呀?”宇文泽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眼,看向朱异,问道。能用“堆”这个字眼,恐怕数量绝不在少的。 站在门边上的陆藏锋,往外探了探头,极目远眺后,开口道:“世子,魏国公府的私兵,扛来了十几个大箱子.....” “装满了各种奇珍异宝!” “这么多?!”宇文泽一怔,眨了眨眼,打趣道:“阿兄,你这不会是借着弟大婚的由头,特意来贿赂父亲的吧?” 言语之中,满是贩剑的戏谑。 “对啊!” 陈宴极为配合,颔首道。 “那可一定得去瞧瞧!” 宇文泽一把拽住陈宴的胳膊,径直往外而去,“走走走!” “世子,喜袍还没试完呢!” 福叔望了眼侍女手中,那几个还未打开的锦盒,朝着自家世子爷的背影喊道。 “我阿兄都来了,还试什么试!”宇文泽头也不回,朗声道,“带回再说!”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脱身的由头。 岂有再留在那儿的道理? 纵使事后父亲问起,他也能理直气壮地说,是为了陪阿兄! 院中。 “见过世子!” 王府亲卫与国公府私兵见宇文泽走来,皆是恭敬朝他行礼。 “免礼免礼!” 宇文泽摆摆手,迫不及待地扒拉开这些挡视线的家伙,旋即,足足十八只朱漆描金的大箱,映入眼帘。 在院中堆砌成列,箱角包着厚铜,锁扣上还挂着烫金的封条,一看便知里面装的不是凡物。 陈宴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开箱。 第一只箱子打开,瞬间晃得人睁不开眼——满箱的金元宝码得整整齐齐,底下还垫着红绒布,金光透过箱口溢出来,映得院中的桂花瓣都泛着暖色。 第二只箱子里是各色宝石,鸽血红的玛瑙、鸽蛋大的珍珠、通透的翡翠,堆得像座小山,阳光一照,折射出七彩的光,晃得人眼晕。 第三只箱子铺着红绒,摆着十几对羊脂玉璧,玉质温润得像凝脂,边缘还镶着细如发丝的金线。 往后看,翡翠摆件、珍珠串子、宝石镶嵌的带钩...... 甚至有一箱装着西域进贡的夜明珠,白日里都透着淡淡的莹光,照得箱底的锦缎泛着柔光。 “天啊!”宇文泽看得直咋舌,伸手拿起一串东珠项链,珠子圆润饱满,颗颗一般大小,在手里沉甸甸的:“阿兄,你这贺礼也太多太贵重了吧!” “阿泽你说错了.....”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震惊的样子,眼底带着笑意:“这可不是贺礼哦!” “那这是....?”宇文泽疑惑。 “聘礼!” “啊?”宇文泽闻言,猛地一怔,“聘礼?” 陈宴淡然一笑,眸中满是宠溺,开口道:“我是你兄,你是我弟,作兄长的给弟弟准备一份聘礼,难道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这么久以来的相处,还有大冢宰对他的好,陈宴是真将这傻小子当成家人了。 “阿兄!”宇文泽吸了吸鼻子,别开脸去看那些箱子,可眼眶却越来越热,满是感动。 除了父亲以外,就只有阿兄对他那么好了。 “当然,大婚之日的贺礼另算!”陈宴嘴角微微上扬,话锋一转。 顿了顿,又继续道:“为兄准备同大冢宰商量,将这些都归入你的私库之中!” “你是个大人了,怎能没有自己随意支配的钱财呢?”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那些箱子。 “还是阿兄对我最好!”宇文泽满是动容。 不仅大手一挥准备了这么多,还设身处地为他考虑...... 世上只有阿兄好,有阿兄的孩子像块宝。 “再送你一样好东西!” 陈宴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白瓷瓶,与朱异相视一眼后,笑道。 “阿兄,这小瓷瓶里面装得是什么?” 宇文泽捕捉到两人脸色的异样,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和朱异为何笑得那么古怪?” 一百分里有一万分的不对劲。 “有助于房中事的好宝贝!”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意味深长道。 宇文泽隐约间猜到了些什么,试探性问道:“不会是.....春药吧?!” “正是!”陈宴打了个响指,斩钉截铁地肯定道。 宇文泽:“???” 第302章 宇文泽大婚,世子妃要约法三章 宇文泽脑子嗡嗡的,有些发懵。 但好似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像是他阿兄能干出来的事! “这可是为兄特地请云姑娘,配制的特效春药!” 陈宴眼底闪着促狭的光,面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道。 顿了顿,又振振有词道:“无论男女,哪怕贞节牌坊立上天了,只需一滴,就能勾起欲望哦!” 说罢,捏着瓶身晃了晃,听着里面液体晃荡的轻响。 那狡黠的模样,像极了某种特殊产品的推销员。 “阿兄,我拿此物有何用?”宇文泽满脸疑惑,不解问道。 他又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 教坊司、青楼什么的,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 啥都是轻车熟路,还能用得上这样玩意儿? 陈宴收敛笑意,目光一凛,正色道:“独孤弥罗其母乃是范阳卢氏,再加上又是正室所出的嫡女,自幼就养成了骄横、刁蛮、强势的性格.....” “怕是没那么好相处!” 范阳卢氏,五姓七望之一。 独孤弥罗之母是独孤昭上一任妻子去世后,又续弦的正室。 父母的家世背景,以及对幼女的宠爱,铸就了她的性格。 陈宴手中握有明镜司,早已将这一切,调查的一清二楚..... 与裴岁晚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所以,特意备下了这秘制春药。 “新婚之夜,她应该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吧?”宇文泽若有所思,喃喃问道。 他大概理解了,自家阿兄的意思..... 但骄横、强势、刁蛮,也不至于影响圆房吧? 出了岔子,那丢得是两家的脸..... “那又有谁说得准呢?”“有备无患!” 陈宴耸耸肩,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替你家世子爷收下吧......” 说罢,将那带着淡淡异香的小白瓷瓶,丢给了陆藏锋。 “阿兄说得在理!” 宇文泽颔首,深以为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有好过没有,他阿兄难道还会害他不成? 尽管世家女绝大多数都是,懂事守礼顾全大局的,可就怕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孤氏,是极少数的意外..... 陈宴再次将手伸入了怀中,脸上的戏谑已经褪得干干净净,眼神沉了沉,朝宇文泽使了个眼神,“阿泽,让周围之人都退下!” “嗯。” 宇文泽早已有了默契,心领神会,知晓阿兄一定是有什么不能外传的东西要教诲,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都退下!” 说着,朝左右的府中之人,挥了挥手。 旋即,王府亲卫侍从连带着国公府私兵,没有任何停顿,齐齐退到了院外。 宇文泽身边只留下,信得过的心腹陆藏锋站在原地。 “将这个小蓝瓶收好!”陈宴再次从怀中,掏出一只蓝身的瓷瓶,叮嘱道。 瓶身小巧,釉色像深冬的湖水,透着股冷冽的幽光。 “这是.....?”宇文泽问道。 陈宴捏着瓶塞轻轻转了转,没打开,只将瓶子放在掌心掂了掂,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云姑娘特制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难以察觉!” “阿兄,这小蓝瓶中的毒药,需要多久才能生效?”宇文泽捏着那只蓝瓶,只觉得冰凉的釉色渗进皮肤里,脸上浮现出一抹严肃之色,沉声问道。 宇文泽又怎会不清楚,自家阿兄为什么要给慢性毒药呢? 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时机,送那位即将过门的晋王世子妃,上路! 毕竟,独孤昭一死,吸纳完其遗留的zz资源后,她就没了利用价值...... “它的毒素会一直潜伏在,服用者的体内.....”陈宴的目光忽然转向院外,像是穿透了重重廊宇,落在了看不见的某处。 顿了顿,又一字一顿道:“直到遇见对应的引子,才会毒发!” 云汐配制得这慢性毒药,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时候发作,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可以让独孤弥罗死得恰到好处,还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弟明白了!” 宇文泽颔首,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平日里温和的眸子此刻像淬了毒的刀锋,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狠戾,将小蓝瓶递给了陆藏锋,叮嘱道: “藏锋,待独孤氏过门后,命人日日掺在她的饮食中.....” 宇文泽对陈宴是无比的信任,他也不多问。 待时机到了,自然就会有药引子的..... 他需要做的是,将这慢性毒药喂好。 “是。”陆藏锋没有任何迟疑,颔首应道。 ~~~~ 十月十八。 天光刚破,晋王府就被一片喜色裹住了。 朱漆大门上贴满了大红的囍字,金粉描的龙凤在晨光里闪着亮。 门前的石狮子披了红绸,脖子上挂着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混着府里吹打的喜乐声,热闹得能掀翻屋顶。 王府外的大街上,八抬大轿正缓缓驶来。 轿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端坐的新娘子。 卫国公之女独孤弥罗穿着一身凤冠霞帔,霞帔上用孔雀羽线绣着百子千孙图,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 她头盖红巾,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握着团扇的手指纤细,指尖因紧张而微微蜷缩。 轿子停在王府门前,喜娘高声唱喏:“新娘子下轿喽——” 早已等候于此的宇文泽,再行完射礼后,将独孤弥罗迎了进去。 他牵着红绸的一端,另一端握在她手里。 红绸中间系着的同心结晃悠悠的,像悬在两人之间的一点羁绊。 一步步跟着喜娘的指引,往正厅而去。 厅上摆着祖宗牌位,香炉里燃着醇厚的檀香,与满院的喜庆气缠在一起。 宇文沪端坐于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底下一对新人,脸上满是深邃的笑意。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宇文泽俯身时,眼角的余光扫过红绸那头的身影,指尖的微颤让他心头冷笑:“不久之后成为鳏夫,名声不好听......” “但能以独孤氏女婿的身份,握有独孤昭的政治遗产,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在宇文泽的眸中,与自己对拜的女人,不过是一具粉红骷髅罢了! 性命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红巾之下,独孤弥罗的睫毛轻轻颤动,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心中暗道:“听闻我的夫君,这位晋王世子,向来性格怯懦,软弱无刚,没有主见,应是个好拿捏的.....” “能策反到爹爹这边,便是最好的!” “倘若不能,也能通过他刺探情报......” 对于这样一个比之杨恭,差了千万倍的男人,她日后有的是法子,让他事事顺着自己。 令其为独孤氏所用。 “礼成!送入洞房——” 喜乐声再次炸开,宇文泽牵着红绸,引着她往内院走。 新房的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间的喧嚣,正厅与庭院里的宴席却刚刚开场。 王府的厨子们早已备下百道佳肴,流水般往各张席面上端。 紫檀木的圆桌旁,宾客们推杯换盏,勋贵子弟们聚在一处,高声谈论着方才的仪式。 时不时有人打趣宇文泽拜堂时的拘谨,引来一阵哄笑。 陈宴端着酒杯,来到宇文沪身前,笑道:“大冢宰,恭喜您得了一位顶好的世子妃啊!” “你小子!”宇文沪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哈哈哈哈!” 两人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您属意哪家来续弦?”陈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 “看来阿宴是猜到了.....”宇文沪笑了笑,说道,“那咱们爷俩写桌上,看看是否一致!” “好。” 陈宴应了声,与宇文沪一同用手指,沾了沾杯中酒,在桌案上写画。两个杜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是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那个杜! ~~~~ 新房内。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通红。 独孤弥罗端坐于床沿,依旧盖着红巾,凤冠霞帔一丝不苟,手里的团扇放在膝上,静得像幅画。 宇文泽用秤杆挑起红巾,漫不经心道:“夫人,咱们该饮合卺酒,就寝了.....” 说着,端起了桌上的两杯合卺酒,准备开始走流程。 “夫君且慢!”独孤弥罗叫住了他。 “嗯?”宇文泽眉头微挑,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这是何意?” “夫君,妾身嫁入这晋王府,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没有安全感......” 独孤弥罗秀手交叉,轻放在小腹之上,凤冠上的珍珠垂在颊边,晃出细碎的光,“所以想约法三章,夫君不会不同意吧?” “哦?” 宇文泽顿时来了兴致,将两杯合卺酒放下,笑问道:“夫人想怎么一个约法儿?” “妾身已拟好了章程!” 独孤弥罗见宇文泽配合,从袖中取出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递了上去:“还请夫君过目.....” “你这上面可不止三章啊!” 宇文泽一目十行地扫过,阴阳怪气道。 条条框框限制他的一大堆。 最关键一条是,此生不能有异生之子。 这是要拿捏他们这一支,所有的后代血脉啊! 独孤弥罗抬手,轻轻地理了理霞帔的褶皱,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夫君可愿接受否?” 宇文泽把玩着那张束缚自己的纸张,似笑非笑,玩味道:“倘若我不答应,你又待如何呢?” —— ps:求个免费的小礼物,想喝雪王的柠檬水,(`). 第303章 新婚之夜拔簪相向 “夫君这么好这么明事理之人,又怎会真的拒绝呢?” 独孤弥罗的指尖,轻轻绞着霞帔上的流苏,垂下的眼睫抖得像受惊的蝶,柔声道:“妾身这所列的约法三章,都是为了咱们的未来考虑啊!” 她声音压得低柔,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字字句句都在表明,自己没有私心,都是在为夫君设身处地考虑..... “哦?” 宇文泽坐在了对面桌边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独孤弥罗,笑道:“是吗?” 说着,缓缓靠回椅背,姿态闲适得像在看一出好戏。 “那当然了!” 独孤弥罗颔首,抬手将凤冠上歪斜的珠串理正,语气竟带了几分超然的自信:“就以那条无异生子为例,世人都会称颂夫君专一的!” 言语之中,满是冠冕堂皇。 她对拿捏这个男人极有把握!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可该配合演出的宇文泽却听乐了,直起身子,双手环在胸前,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刮过独孤弥罗冠的脸。 真当他宇文泽是什么小白龟男? 在阿兄身边是白待的? 看出来这娘们,玩得是什么套路? 无异生子,那他们晋王这一系的所有血脉,不就全由她操纵了吗? “夫君,你怎能如此说妾身呢?” 独孤弥罗闻言,抬手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满是难以置信的俏脸上,染了一层脆弱的潮红:“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她的声音从指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尾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模样,好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这女人还真会装..........宇文泽波澜不惊,打量着这个演技爆棚的女人,开口道:“我再问你一遍,倘若这所谓的约法三章,我都不答应,你又待如何呢?” 要不是这些时日,跟在阿兄身边走南闯北,见识过了不少妖艳女人,差点就被唬住了..... 可惜她的段位还是不够高!“夫君这般不愿上进,那咱们这合卺酒怕是喝不了了.....” 独孤弥罗见宇文泽不为所动,眼底却浮起一层冷意,那点楚楚可怜褪去,换上了几分决绝的执拗:“圆房之事也等夫君,想通之后再说!” 只言片语间,就将不答应约法三章,归结于了宇文泽不上进。 满满的puA味道。 并且以圆房相威胁。 不顺她的意,别说给碰了,那合卺酒都不可能喝! 独孤弥罗就是要给他立规矩,逼他妥协! “妈了个巴子的!” 宇文泽的脸色,瞬间沉如锅底,胸腔里的怒火,像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炸开。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张丧权辱国的所谓“约法三章”,狠狠攥在手里,指骨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淬着冰碴子:“独孤弥罗,你还真他娘的会蹬鼻子上脸!” 话音未落,宇文泽手臂猛地一扬。 那张拿来束缚他的破纸,被撕得粉碎。 纸屑像雪片般飞出去,狠狠砸在独孤弥罗脸上。 真被阿兄说中了,这骄横、跋扈、强势的女人,果然整了幺蛾子...... 甚至还想从里而外,拿捏住整座晋王府! “这为何跟预想中不一样?” “他怎么一点都不配合?” 独孤弥罗吼得一愣,整个人错愕不已。 她下意识抬手抚上脸颊,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屑,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撕了纸,还扔在了自己脸上。 可无论是话术还是“约法三章”,都是根据宇文泽传闻中的性格,针对性制定的..... 按照她的剧本,哪怕这个男人会有所抗拒,最坏的结果,也会为了“上进”,而不得不答允啊! 怎么会这样? 还有那么大的暴怒反应? 她明明算准了他的脾性!“姓独孤的,你搞清楚了,这里是晋王府,不是你卫国公府!” 宇文泽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戾气:“还由不得你得寸进尺!” 说着,站起身来,一脚踹在妆台边的矮凳上,凳子“哐当”翻倒,脂粉盒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真当他宇文泽是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呢? 阿兄此前有句话说得很对,贱人不能惯着! 旋即,宇文泽上前一步,准备来简单粗暴的操作..... 不圆也得圆。 “宇文泽,你想做什么!” 独孤弥罗亦是个敏锐的人,瞧出了朝自己过来的男人,来者不善,厉声道。 “圆房,交差!” 宇文泽冷笑,一字一顿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若是连红都见不了,那本世子有的你好看!” 说着,抬手解着腰间的玉带,玉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响。 在这死寂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这还是传闻中软弱无刚的晋王世子吗?怎的如此霸道?...........那一刻,独孤弥罗对自己了解的信息,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发间那支镶珠银簪,被她反手紧紧攥在掌心,厉声喝道:“站住!” “再往前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旋即,手腕翻转,银簪的尖端正对着宇文泽的胸口。 簪头的珍珠因她的颤抖而剧烈晃动,在烛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怎么?” “独孤七小姐,新婚之夜拔簪相向,你是要谋杀亲夫不成!” 宇文泽见状,没有丝毫的慌乱,止住脚步的同时,向后徐徐退去,笑道:“还是说这皆是,卫国公授意的!” 那笑声顺着烛火的纹路漫开。 带着几分嘲弄的亮。 左手背于身后,似在摸索着什么.....“你别诬蔑我父亲.....”独孤弥罗闻言,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的手臂在抖,掌心全是冷汗,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有半分退缩。 可以输了算计,却不能输得这样狼狈。 这是独孤氏女子的傲气! 但话还未说完,就听得“哗”的一声,琥珀色的液体精准地泼在独孤弥罗脸上,大半都溅进了她的眼睛里。 只见宇文泽的左手,摸索到桌上未动的合卺酒,手腕猛地一扬。 辛辣的酒气呛得她猛地闭眼,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攥着银簪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 “唔.......”她疼得偏过头,睫毛上挂着酒珠,眼睛被刺激得酸涩难忍,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混着酒液往下淌。 就是这片刻的失神,宇文泽已俯身欺近,一脚踹开了独孤弥罗手上的簪子。 “啪!” 银簪被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簪头的珍珠在烛光下滚了几滚,停在床脚,像颗被遗弃的泪珠。 “独孤弥罗,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有什么用?”宇文泽先是反手一记大耳瓜子,后又径直撤去女人身上全部有攻击性的物件,并将其摁在了床上。 真当他宇文泽战场是白上的?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是白练的? “他的身手怎么也这么好?!” 独孤弥罗震惊不已,眼睛又疼又涩,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手掌的力道,和话语里那股不容置喙的强势。 反抗的力气在酒液,泼来的瞬间就散了大半,此刻被他牢牢制住,只剩徒劳的挣扎。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动手如此果断,甚至还丝毫不顾及,会不会伤到自己..... “咱俩也没喝合卺酒的必要了.....” “还是直接进行下一步吧!” 宇文泽捏着女人下巴的手,猛地松开,转而扣住她的手腕。 将她的双臂反剪在身后,用一旁的床幔系带牢牢捆住。 粗糙的锦缎勒得她手腕生疼,她挣扎着扭动,却只换来他更用力的束缚。“宇文泽,你...你想做什么!” 独孤弥罗视线模糊中,只能看到他俯身的黑影,顿时慌了神,有种不妙的预感。 “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宇文泽扯开她霞帔的系带,似笑非笑。 “你再继续,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独孤弥罗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 “恨呗!” 宇文泽满不在乎,却也真的没有再进一步。 并非是良心发现,而是去拿起了床榻下,事先放好的一壶酒,捏住女人的下颌,径直灌了进去。 “唔......” 独孤弥罗咽下不少后,一阵轻咳,问道:“你给我喂得是什么东西?” “能让你乖乖配合的好玩意儿!”宇文泽将酒壶随手一丢。 “究竟是何物!” “春药!” “你无耻!”独孤弥罗咬牙道,“宇文泽,你就算强迫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独孤弥罗是绝不会与你举案齐眉的!”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又如何呢?”宇文泽不以为意。 在他的眼中,这就是个连娼妓都不如的婊子..... 人家至少还有职业道德。 红烛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 “热...好热.....” 床幔轻轻晃动,掩住了榻上的挣扎与喘息,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第304章 回世子妃的话,世子爷去清点您的嫁妆去了!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 天边还浸在浓墨般的黑暗里。 宇文泽推开房门,带起的冷风卷着烛火的余温,在他身后缓缓熄灭。 他反手带上门,指节还残留着丝绸的滑腻触感。 廊下的灯笼晃着昏黄的光,照在他松垮的衣襟上,昨夜的戾气已褪得干净,只剩几分倦怠的疏懒。 “呼~”他往石阶下走了两步,忽然停下,仰头对着沉沉的夜空呼出一口浊气。 白雾在冷空气中迅速散开,像要把什么东西也一并吐出去。 “无趣!” “该凸的不凸,该翘的不翘.....” “还不如那日吃得盖饭!” “也就在那药作用下,比较主动.....” 他低低咂了声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唇角,眼神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厌。 “世子,这天都还没亮呢,不多睡会儿?” 一直守在外边的陆藏锋,快步迎了上来,余光瞥了眼屋内,笑问道。 “昨夜之事,你别说你没听到?” 宇文泽翻了个白眼,吐槽道:“明知故问的家伙!” “哈哈!”陆藏锋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轻笑一声。 在这儿守了一夜,耳力敏锐的他,又怎会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呢? 不过,自家世子能应对,就没去多管闲事..... “将此物拿去交差!”宇文泽面无表情,指尖在怀里摸索片刻,掏出一方叠得整齐的帕子。 帕子是上好的云锦,边角却洇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在廊下灯笼的光里,像朵蔫了的花。 捏着帕子的一角,随手往前一递,动作里带着点嫌恶的漫不经心。 “是。”陆藏锋垂着眼接过。 宇文泽似是想到了什么,吩咐道:“藏锋,选几个咱们府上的侍女,将独孤弥罗带来的,都给替换了!” 他不给那女人在王府之中,有任何一丝一毫可支配的力量。哪怕是区区侍女。 “是。”陆藏锋颔首,记在了心头。 宇文泽扬了扬下巴,声音压得很低:“再命府中的亲卫,对独孤弥罗严加监视!” 阿兄教导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任何事上都不能掉以轻心。 必须得盯死她,直到死为止..... 当然,若是有合适的机会,也可以利用她传递些假消息..... 说罢,自顾自向前走去。 “是。”陆藏锋快步追上,问道,“世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宇文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似笑非笑道:“当然是要去办正事啦!” ~~~~ 辰时。(五点到七点) 独孤弥罗是被钝痛惊醒的。 眼皮重得像粘了胶,她费了好大劲才掀开一条缝。 帐顶的鸾凤和鸣绣纹在昏暗里模糊成一团,刺得她眼睛发酸。 浑身像被拆开重拼过,骨头缝里都透着疼。 尤其是手腕,被锦缎勒过的地方又肿又麻,动一下都牵扯着心口的悸痛。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 是泪,还是昨夜未干的酒液? “疼!好疼!”独孤弥罗想撑起身子,腰腹却传来一阵尖锐的酸麻,迫使她重重跌回枕上,“宇文泽真是个混账!” 被褥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混着淡淡的酒气,此刻闻着只觉得恶心。 “嗯?” “空的?” 独孤弥罗的指尖无意识地往身侧探去,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的锦被,没有温度,连一丝余温都没有,秀眉微蹙:“被褥也是凉的?” “那无耻之徒人呢?” 旋即,她强打精神,坐起身来,喊道:“来人啊!” “世子妃有何吩咐?”芳姿闻声,领着春岚、清露,快步入内,恭敬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独孤弥罗揉着眉心,缓解疼痛,漫不经心地问道。 “辰时一刻!”芳姿当即答道。 独孤弥罗听着不对,那不是她陪嫁侍女莲心的声音,拨开床帷,审视着站在最前面的芳姿,疑惑道:“你是谁?” 顿了顿,又追问道:“莲心呢?” 按理来说,伺候在外边的丫鬟,不应该是她从国公府带来的贴身侍女莲心吗? “回世子妃的话,奴婢叫芳姿!”芳姿低着头,如实道,“莲心姑娘几人已经被世子,调到别的院子当差去了!” “以后您使唤奴婢几人就好.....” “混账!”独孤弥罗猛地拍向床沿,胸口剧烈起伏,昨夜的屈辱和此刻的愤怒混在一起,烧得她眼前发黑。 他怎么敢的! 这分明是想折断她的臂膀! “世子妃息怒!” 芳姿等人见状,齐齐跪在地上,脸上却无丝毫惧色,好似走流程一般。 “你...罢了!” 独孤弥罗深吸一口气,将躁动的情绪平复下去,半晌后开口道:“打些热水来,伺候我洗漱吧!” “是。” 芳姿应了一声,起身招呼着清露两人去办。 独孤弥罗扶着妆台,慢慢挪到镜前。 铜镜里的人影憔悴不堪,脖颈上的红痕刺眼,手腕的勒痕红肿。 这副模样,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堪。 不多时,侍女端着铜盆进来,热水冒着白雾,氤氲了镜面。 独孤弥罗探了探水温,滚烫的热水烫得指尖发麻,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芳姿,你知道世子这一大早的不见人,是去哪儿了吗?” “回世子妃的话,世子爷去清点您的嫁妆去了!”芳姿颔首,如实回道。 “你说什么?!” 独孤弥罗一怔,顾不得手上的滚烫,诧异道。 旋即,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不好!” “快替我更衣!”~~~~ 晋王府。 西侧跨院。 “世子,独孤氏带来的嫁妆,已经尽数清点完毕,登记造册,还请过目!” 朱异走上前来,手中捧着府中亲卫刚拟好的册子,沉声道。 “不错,还挺真丰厚的!” 宇文泽接过,随手翻阅过后,满意地点点头,朗声道:“大家都辛苦了......” “来啊,一人拿其中一件珍宝!” 说着,抬手轻挥,示意他们动起来。 俨然是有样学样。 将他阿兄收买人心那一手,学了个淋漓尽致。 主打一个不让人白干活! “多谢世子!” 忙活了半晌的亲卫们,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亮,精神大振。 谁也没想到,给世子爷干活,竟还有这种福利? “将这些箱子,全部抬入我的私库之中!”宇文泽笑了笑,吩咐道。 “遵命。” 亲卫们干劲十足。 当即,几十个精壮的亲卫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抬着朱漆大箱往府深处走。 沉重的箱子压得他们脚步发沉,箱角的铜皮在石板路上划出刺耳的响。 宇文泽站在树下,看着那些象征着国公府体面的嫁妆,一件件被抬离这方小院,往他的私库去。 阳光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出喜怒。 一炷香后。 “呼~呼~” 独孤弥罗踉跄着冲进院子,胸口剧烈起伏,气都喘不匀。 “如此急作甚?”宇文泽见状,明知故问道,“夫人,你怎么前来了?”独孤弥罗的声音嘶哑,带着躁郁,眼神扫过空荡荡的院子,最后落在院门口那串新鲜的脚印上,开门见山地问道:“世子,我的嫁妆呢?” “这儿呢!” 宇文泽不慌不忙,抬起手来,轻轻晃了晃掌中的册子,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为夫起得早,就替夫人清点入库了!” “以免堆砌在此,有什么遗漏的.....” 面不红心不跳。 说得那叫一个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那是我的嫁妆!”独孤弥罗咬牙,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委屈,厉声道。 历来的规矩皆是,女家财产随女入。 他凭什么能动? “咱们夫妻一体,又何需分你我呢?” 宇文泽冷笑一声,起身走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指尖轻佻地划过女人的鬓角:“夫人的就是为夫的,为夫的就是夫人的!” 拿都拿了还想让他吐出来? 白日做梦呢! 还真是不要脸至极!他到底是跟谁学的?.........独孤弥罗闻言,心中忍不住骂骂咧咧,沉声道:“你.....” 只是刚一开口,就被芳姿适时上前打断:“世子,世子妃,该去拜见王爷及一众长辈了!” “父亲脾气不好,这事儿可不能怠慢迟了!” 宇文泽接过话茬,催促道:“走吧,咱们赶紧去!” 根本不给独孤弥罗继续说话的机会。 旋即,宇文泽便拽着她,前往了正厅。 宇文沪、宇文橫等早已在此。 拜见与训话,足足进行了一个半时辰才结束。 独孤弥罗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世子妃,您这都一上午水米未进了.....” 侍女芳姿适时上前,极为体贴地端来了一碗燕窝羹:“厨房熬了燕窝羹,您用些吧!” 第305章 还真是近朱者赤啊! 十月底。 长安。 寒意已浸透了街巷,檐角挂着的薄霜在日头下泛着清冷的光。 督主府。 晴雪阁外。 裴岁晚已立在阶前相迎,宇文泽拢了拢狐裘领口,恭敬行礼:“见过阿嫂!” “阿泽来了?” 裴岁晚堆着温和的笑意,微微屈膝:“快进屋中暖和暖和吧.....” “你阿兄已经将火都生好了!”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暖阁里的地龙早烧得旺,推门便有股融融暖意裹过来。 混着松木柴烧出的烟火气,还有油脂滋滋作响的焦香。 “阿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羊腰子刚烤好!” 陈宴正蹲在炭盆边,手里捏着两串油光锃亮的羊腰子,见他进来便扬声笑,火光映得他脸庞通红,“快来尝尝!”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这刚新婚燕尔的,正是需要补补的时候!” 炭盆里跳动的火苗,还有架在铁网上滋滋冒油的肉串。 肥瘦相间的羊肉泛着焦糖色,腰子边缘烤得微焦,油珠坠在炭上,溅起细碎火星,香气便愈发浓得化不开。 而旁边的竹篮里,还有圆滚滚的羊蛋,还有带着筋膜的羊枪,都洗得干净,在火光下泛着新鲜的粉色。 正是“刀枪炮”盛宴。 “夫君,你们兄弟二人聊.....” 裴岁晚轻抿红唇,眼底漾起温和的笑意:“妾身去云姑娘那儿看看!” “嗯。”陈宴颔首,轻轻应了一声。 裴岁晚并未多作停留,脚步轻快地掀帘出去了,给这兄弟二人留出了空间。 暖阁的竹帘落下,将外间的寒意与琐碎都隔在门外。“阿兄,你就别拿弟打趣了.....” 宇文泽无奈摇头,叹道:“弟与独孤氏也就,新婚夜那一次,还是为了交差!” 说归说,他还是捻起一串,炭火的余温还透过竹签传过来。 腰子烤得外焦里嫩,咬下去先是焦脆的边缘。 接着是腴润的内里,没有寻常的腥气,只余下炭火炙烤后的醇厚,混着撒在表面的盐粒,熨帖得从舌尖暖到心口。 自从大婚之夜,他们俩就分房睡了。 平日里连个照面都不会打,三五天不见也是常态。 “听说前些天归宁日的时候,独孤老柱国的脸色,可很不好看啊!”陈宴又拿起几串生腰子架在火上,正低头用小扇轻轻扇着炭盆,侧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言语之中,满是玩味。 两大柱国的府邸,是明镜司严密盯防的对象。 其中发生的绝大多数之事,都会第一时间传到他的耳朵里...... 就比如归宁日,全程黑着张脸,想要发作却一直强行忍着的独孤老柱国同志! “弟夺了他精心为女儿,准备的嫁妆,脸色能好看才是见鬼了.....” 宇文泽又咬下一块腰子,焦脆的外皮裹着内里绵密的肌理,花胡椒的辛香混着炭火的烟火气,在舌尖散开。 他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唇角,抬眼时,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却偏是得意的调子:“不过那嫁妆的确丰厚!” 不仅仅有那一箱箱金银珠宝,还有十几间铺面,十几间庄子别院...... 那女人敢算计他,就只能全部笑纳了! 碍于晋王府的权势,独孤老匹夫再不满,也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独孤老匹夫好面子,又怕嫡女受委屈,自然不会在这上面短缺的!” 陈宴正往羊腰子上撒盐,闻言手一顿,挑眉看他:“没想到却便宜了你小子!” 不知为何,陈某人莫名有种傻弟弟,被自己带坏了感觉.... 毕竟,刚相识时的他,顾忌太多,被儒家礼法所束缚,是决计干不出这种事的! 还真是近朱者赤啊! “也真如阿兄预判的那般.....”宇文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带着火烧般的暖意,恰好压下了腰子的油腻。 他放下酒杯,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杯沿,忽然低笑一声:“独孤氏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新婚之夜就按耐不住,想逼弟签所谓的约法三章!” 说罢,就对自家阿兄讲起了,那夜红烛高燃下,独孤弥罗取出了那张处心积虑的破纸。 以及其上丧权辱国的条条框框..... 什么无异生子? 什么要常给国公府孝敬? 什么待袭爵后,要由她来握有王府的财政大权? 美其名曰为他分担? 还他娘的不同意,就以簪尖相对,强行威逼? “有意思!” 陈宴听乐了,似笑非笑,玩味道:“她的胃口还真不小......” 这么一比,他家岁晚太贤良淑德了! 管家又体贴,还能与府上的女人们和睦相处。 天上地下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弟岂能纵容她,助长她的嚣张气焰?” 宇文泽挑眉,指尖捻着竹签转了半圈,语气里的冷冽更甚:“撕了那破约法三章,踹了那威胁的簪子,还给她灌了春药!” 想作威作福? 进了晋王府,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要是真让一个女人骑到头上了,那他宇文泽怕是要成为,整个长安的笑柄了! “哈哈哈哈!” 陈宴猛地拍了下大腿,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竹签都差点掉炭盆里:“做得不错!” 言语之中,满是夸赞。 这傻弟弟的确是得到了他的真传。“对了,阿兄,你这特意唤弟来府上,应是不止为了补一补吧?”宇文泽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当然!” 陈宴颔首,意味深长道:“阿泽,那些堆放在府库中的死物,终归有坐吃山空的时候......” “咱们要钱生钱!” 说着,拿起一根削尖的木签,利落地将羊蛋穿了。 又取过羊枪,顺着纹理划了几刀,往上面撒盐粒和花椒粉,手法熟稔得很。 “嗤啦”一声,穿好的羊枪被架上铁网,油脂迅速渗出来。 遇上炭火便冒起白烟,那股子带着野性的荤香,顿时又浓了几分。 “钱生钱?” 宇文泽闻言,望着炭盆里跳动的火苗,若有所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眼底掠过一丝自嘲:“可弟不会呀,一窍不通.....” 治国治军排兵布阵什么的,父亲几乎全教了..... 唯独没有这经商。 毕竟,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末的。 “那重要吗?” 陈宴却是不以为意,笑道:“会管人就行了!” 说着,将蛋与枪丢在铁网上,站起身来,拿过远处木桌,放与其上的一份文书,又继续道:“看看这个.....” 宇文泽不明所以,伸手接过,简单翻阅后,却不由地瞪大了双眼,诧异道:“这....这是....长安青楼行业的一成干股?!” 那一刻,宇文泽大概懂了阿兄这句,会管人的意思..... 手中握有干股,然后交于擅长经商之人打理,而自己只需要管他即可! “没错!” 陈宴点点头,又拿起铁网上的串儿,翻起了面,淡然一笑,说道:“有了此物,每月不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入账?” “你迟早是要出仕的,以后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很多.....” 这些活钱,即是现金流。 之所以大冢宰如今一直压着,没让阿泽出仕,是因为还未解决两大政敌。一旦除掉,必将令其出仕历练,积攒经验名望,为接班做准备。 而踏入了仕途,上下打点,收买人心,拉近关系,是必不可少的...... 作为兄长,自然早早为他铺垫好了。 这每月至少也是几万两,甚至十几万两了吧..........宇文泽双手捧着文书,盯着上面的数字,脑中飞快计算着,忽得抬起头来:“阿兄,这也太多了吧!” 其实宇文泽想少了,也太小瞧垄断的魅力了。 待莞式在大周境内全部铺开,每月至少是几十万两起步。 “不多不多!” 陈宴摆了摆手,笑道:“大冢宰给了为兄五成,原本是打算分你两成的.....” “但现在各方面都要使银子,就只能暂时委屈阿泽你了!” 真不是陈宴吝啬。 毕竟,明镜司要扩建,活字印刷术器具得改进,要为科举做铺垫...... 世家是一柄双刃剑,后面是需用寒门来制衡的。 而寒门想要崛起,就必须要打破世家对书籍教育的垄断...... 活字印刷术即是重中之重! “多谢阿兄!” 宇文泽重重点头,谢道。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陈宴把烤得外皮焦黄油亮的羊蛋从铁网上取下来,用扇子扇了扇热气,往宇文泽面前的盘子里一递:“来吃羊蛋!” “嗯嗯!”宇文泽拿起咬了一口,眸中满是动容。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外,也就只有他阿兄会对他那么好了..... 不仅是指路明灯,还方方面面都为他考虑! “阿泽,最近你闲着也是闲着.....” 陈宴擦了擦手,又拿过一样东西,笑道:“为兄这里有一份,针对两大柱国出手的计划,正好交于你练练手!” 第306章 品一品江南的风花雪月! 十一月初。 风已带了彻骨的寒。 大丰泰酒楼二楼的雅间。 常威正临窗翻着菜单,指尖划过“炙烤羔羊”那一行时,听见楼梯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他抬眼望去,见游骋怀掀帘进来,玄色披风上还沾着雪沫,发梢凝着层薄霜:“游兄,你来得可够迟的!” “着实让兄弟我好等啊!” 雅间里燃着银骨炭,暖意融融。 “常兄,我也没法啊!” 游骋怀解下披风递给侍立的店小二,棉袍下露出腰间的玉带,他走到桌边坐下,指尖掸了掸肩头的残雪,无奈道:“近些日太学课业繁重,我父亲监管得又严.....” “要是如常兄这般,即将外放州县就好了!” 言语之中,满是艳羡。 常威的父亲是独孤老柱国麾下,开府将军之一的常德。 早早就为他谋划好了仕途。 待年后开春,就要北上履职了。 而游骋怀的父亲,小司马游望之却极为重视学业,管控严格。 他也想外放州县,天高云阔,再无约束。 “不说这些影响心情之事了....”常威斟上酒,酒液撞在杯壁上发出轻响,“咱们吃菜喝酒!” 说着,招手示意侍立的店小二,赶紧将温着的热菜,赶紧送上来。 又夹了一筷子凉拌苜蓿递过去。 酒过三巡,游骋怀正夹起一块炙烤得焦香的羔羊排,忽然动作一顿,目光扫过雅间角落那根雕花木柱,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前些时日,杨大将军嫡长子杨恭,可是死在了这大丰泰.....”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却没喝,指尖在杯沿摩挲着,“在此吃酒怕是不吉利吧?” 话没说完,先打了个寒噤,尽管雅间里炭火烧得旺,还是下意识拢了拢衣襟。 游骋怀记得,杨恭可是死的极惨的..... 据说七窍流着黑血,痛苦而死。 “游兄,你这就属于瞻前顾后了.....”常威灌了口酒,不以为意,说道,“杨恭那事儿,是小冢宰勾结齐国,欲挑起咱们大周的内乱!” “咱们两人可没这个分量,且放心吃喝吧!” “来,敬你一杯!”说着,又将酒杯斟满,举了起来。 常威听自家老爹提起过,杨恭之死,是因为齐国协同小冢宰,要挑起大冢宰与两大柱国之间的争斗,从而趁虚而入..... 还打趣说,他死一百遍都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常兄说得极是!” 游骋怀点点头,认同道:“咱俩可不够格.....” 那一刻,算是放下心来了。 他父亲小司马游望之,是哪边都不站队,火更不可能烧到他们身上来。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那等会儿有何曲目?” 俨然一副憋坏了模样。 “还是去老地方?” 常威眨了眨眼,微醺笑道:“红绡坊来了好几个,擅长吹拉弹唱的江南女子!” “好。”游骋怀执杯的手顿了顿,眉梢微挑:“那咱们就去品一品,江南的风花雪月!” 两人一拍即合。 ~~~~ 红绡坊。 这里的风雪似乎比别处小些,红灯笼在门檐下轻轻晃动。 推门而入,一股混着清香与暖炭的热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满身寒意。 常威扯开嗓子喊了一声,打破了楼里的清幽:“管事的!” “管事的呢!” “赶紧过来!” 他这一嗓子力道十足,连隔壁隐约的琵琶声都顿了顿。 片刻后,一阵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藕荷色锦裙的中年妇人素烟快步走来,鬓边斜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奴家当是谁?” “原来是常公子与游公子!” “您二位可是有些时日没来了!” “奴家可是想得紧呢!” 说罢,她用帕子半掩着嘴,低低地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都挤在了一起,却偏要做出少女般的娇羞模样。 “会说话....” “赏!” 常威心情大好,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丢了过去,笑道。 素烟接过后,福了福身,眉眼弯弯:“多谢常公子!” 顿了顿,又继续道:“奴家这就去叫霓裳与秋蝶来陪!” “一定伺候得您二位尽兴!” 说罢,就要转身而去。 这霓裳姑娘与秋蝶姑娘,正是常游二人的老相好。 “且慢!” 常威却叫住了她。 素烟顿住脚步,疑惑问道:“常公子怎么了?” “管事的,常某听说你这红绡坊,可是来了不少才貌双全的江南美人!”常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意有所指地笑道。 素烟刚要应声,脸上的笑忽然僵了僵,脚步顿在原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搓了搓手里的丝帕,语气比刚才低了几分:“常公子实在抱歉!” “江南新来的姑娘们,被绣云阁的星垂公子给包圆了.....” 常威的眉头立刻竖了起来:“一个商人的儿子,也敢如此大包大揽?” 旋即,顿时怒意上头,朝自己的护卫,语气狠戾,命令道:“去,将那狗屁的星垂公子请来说道说道!” 捷足先登就算了,还一个不留? 是可忍孰不可忍。 “遵命。”护卫们齐声应道,朝笙歌的楼阁而去。 “常公子万万不可啊!” 素烟霎时慌了神,吓得脸都白了,却被护卫侧身避开。 她急得直跺脚,死死抓住常威的胳膊,声音都带了哭腔:“星垂公子也是我们红绡坊的客人!” “有什么不可的?” 常威一把甩开素烟的手,轻蔑一笑,不屑道:“区区商人之子罢了......” “让我兄弟二人白跑一趟,他就该被教训!”游骋怀颔首,对常威的处置方式,很是赞同。 不多时,楼阁上便传来桌椅翻倒的巨响。 夹杂着男人的惊呼和怒骂,很快,那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被护卫拖拽着往楼下而来。 “你们是什么人!” “要对本公子作甚!” “还有没有王法了!” 被无端扰了雅兴,还被左右架着,衣衫不整的纪星垂,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在长安我就是王法.....” 常威瞥了一眼,冷哼道:“拖下去打!” “然后扔出去!” “遵命。” 护卫们再次应声而动。 “管事的,去将来自江南的姑娘叫过来.....”游骋怀开口道。 “是...奴家这就去!” 素烟脸色惨白,战战兢兢道。 没过片刻,楼梯口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几个穿着水绿色襦裙的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面前,为首的正是莫千雨,柳叶眉,杏核眼。 见了人便红了脸,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江南女子的温婉腼腆,在她身上展露无遗。 “见过常公子!” “见过游公子!” 江南的姑娘们恭敬齐齐行礼。 “游兄,你先来挑吧!”常威谦让道。 “还是常兄先挑!”游骋怀客气道。 “那我就要这个吧.....”常威毫不犹豫地选中了,姑娘们中最勾人的莫千雨。 “行,那就你了!”游骋怀最终选了稍次的楚迎歌。 ~~~~阁楼内。 “游公子,奴家来喂您喝酒!”楚迎歌依偎在游骋怀身上,眼波流转,长睫像蝶翼般轻颤。 说话时带着吴侬软语的调子,尾音微微上挑,勾得人心头发痒。 “不喝了!” “美人,来吧!” “本公子已经憋不住了!” 炭盆里的火越烧越旺,映得满室光影晃动。 游骋怀盯着妩媚的怀中人,只觉得一股燥热从脚底直冲上来,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公子莫要猴急,咱们先来玩个游戏!”楚迎歌漾起更深的媚意,主动往他掌心蹭了蹭,舌尖轻轻舔了舔下唇。 “什么游戏?” 游骋怀狠狠咽了口唾沫,坏笑道:“本公子只想与你,玩男女之间的游戏!” “常公子,你看着这个吊坠!” 楚迎歌从发髻里,摸出个小巧的银质吊坠,链子极细,坠子是片镂空的莲花。 里面嵌着颗鸽血红的宝石,在炭火下闪着妖异的光。 她喘息着,将吊坠举到游骋怀眼前,指尖轻轻晃动。 那宝石随着动作来回摇摆,红得像跳动的血珠,映得她眼底也泛起诡异的红光,“公子......你看这莲花......”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带着种奇异的韵律,“是不是很美?像不像江南水里的......” “嗯?” “这.....” 游骋怀的目光被那抹红光吸住,眼皮忽然变得沉重。 楚迎歌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缠缠绵绵,像网一样将他罩住:“那莫千雨无论容貌,还是身段,都胜于奴家万倍.....” “常公子难道就不想一亲芳泽,在她的身上纵横驰骋吗?”她凑近了些,吊坠几乎贴在他鼻尖。 “想....想!” 游骋怀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而缓慢,眼神开始涣散,方才熊熊燃烧的欲火,像是被什么东西浇了层冷水,只剩麻木的燥热。 旋即,涣散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凭什么他常威能有莫千雨作陪,我也要品一品其中滋味!” 第307章 常威没打死来福,反被游骋怀所杀 鎏金铜灯悬在梁上,暖黄的光晕裹着脂粉香,将雕花拔步床的锦帐烘得融融的。 常威正攥着莫千雨的腕子往榻上带,指尖刚触到她水绫裙的系带,忽听“砰”一声巨响。 那扇上好的梨木房门,竟被人从外踹得脱了臼,合页断裂的脆响里,门板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阵灰。 “啊!”莫千雨惊呼一声,忙拽过锦被裹住肩头,鬓边的珍珠步摇“簌簌”乱颤。 常威半截身子还压在榻边,被这动静惊得浑身一激灵。 “狗娘养的谁啊!” “敢来踹老子的门!” “还敢来坏老子的好事!” 他猛地回头,发髻都散了半边。 平日里束得整整齐齐的玉带,歪斜地挂在腰间,眼底还带着未褪的迷离,此刻却被怒火烧得通红。 这种坏人好事的混蛋,合该被千刀万剐! “莫千雨!” “我的莫千雨!” 游骋怀的声音发哑,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每说一个字都透着股古怪的执拗。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床榻上受惊的女人,仿佛是什么非抢不可的珍宝。 “嗯?” “这声音....” 常威听着那声音,只觉无比熟悉,直到看清那张脸后,怒火更是僵在喉咙里,诧异道:“游兄怎么是你?!” “来我这儿作甚啊?” 此刻的游骋怀,哪里还有半分平日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锦袍前襟歪歪扭扭,墨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眼底蒙着层浑浊的白,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 常威看不明白,这位好友究竟意欲何为? 总不能是发癔症了吧? “莫千雨是我的!”“我的!” 游骋怀嘴里反复强调着归属,声音又哑又涩,像是生了锈的铁片在摩擦。 目光直勾勾地盯在榻角的莫千雨身上,那眼神狂热又空洞,看得人头皮发麻。 “啊?” “游兄,不是有楚迎歌,去陪你共度良宵了吗?” 常威又惊又疑,不明所以地问道。 他常某人可没吃独食,哪怕是两人的护卫,都是安排了江南姑娘作陪的。 顿了顿,又试图商量道:“兄弟我这药都磕了,已经快憋不住了.....” 由于常年游戏在花丛中,常威的身体早已亏空,现在必须得借力于药物相助。 而此时此刻,已枪已经压上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再拖就真的要炸管了! “常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莫千雨脸色惨白,往常威身后缩了缩,压低声音问道。 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你问我,我他娘去问谁啊............常威闻言,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忽得急中生智,试探性询问道:“游兄,你看这样如何!” “待我完事后,就将她送去你房间,可好?” 说着,将往后缩的女人,死命地往前拽。 莫千雨:“???”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常公子竟能整出如此操作...... “不行!” 游骋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种被蛊惑的偏执,“千雨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不知是不是被刷锅刺激到,游骋怀突然变得激动万分。 被搅了雅兴,又一退再退的常威,也是急眼了,再无顾忌,骂骂咧咧道:“游骋怀,你他娘是给脸不要脸,是不是!”“老子都让步了,你还要咋的!” 常威是真的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疯魔样子,彻底给惹毛了。 积压的怒火“腾”地窜上头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兄弟情面。 猛地窜下床抬手,一把揪住游骋怀的衣襟,将人狠狠掼在墙上。 “千雨,我要千雨!” “咚”的一声闷响,游骋怀后脑勺撞在砖墙上,却像不知疼似的,依旧机械化地重复着。 “不....不对劲!” 常威终于意识到了反常,后退半步,眼神里的戾气褪去,换上了一层浓重的惊疑:“游骋怀的这个状态不太对.....” 他忽然想起方才游骋怀眼底,那层古怪的白翳,想起他重复不休的痴语,想起他那股全然不像平日的蛮力...... 这哪里是争风吃醋,分明是失了神智! 搞不好是中了邪术! “千雨只能是我的,容不得任何人染指玷污!” 游骋怀的情绪愈发激动,咆哮道。 “好!” 常威见状,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做出了选择:“游兄,莫千雨我让给你了,行吧!” “快将她带.....”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自己疯了才与他继续较劲。 只是话未说完,他也还没来得及示意莫千雨起身。 游骋怀忽然像被什么刺激了一般,猛地转身抄起案上那只青瓷赏瓶,已带着风声砸了过来。 “啊!”常威只觉头顶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淌下来,糊住了视线。 天旋地转间,他踉跄着后退,后腰重重撞在榻柱上。 “常威!” 游骋怀脸上溅了几滴血,眼神却依旧空洞得可怕。 看着常威倒下的动作,俯身捡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瓷片。那碎片边缘闪着寒光,还沾着未干的酒渍。 “你...是...疯...了...吗....” 常威还想挣扎着爬起来,只是额角的剧痛让他视线模糊。 可下一刻,脖颈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随即被剧痛淹没。 莫千雨僵在榻上,眼睁睁看着那抹刺目的红,从常威脖颈间蔓延开,直到染透了他胸前的衣襟。 才像突然被抽走了魂魄般,猛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莫千雨的尖叫里混着哭腔,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杀人啦!” “出人命啦!” 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从榻上滚下来,冰凉的地面贴着脚心,却烫得她像踩在火炭上。 尖叫着扑向被踹坏的房门。 “游公子杀了常公子!” “救命啊!” 游骋怀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瓷片的冰凉。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疼痛猛地从太阳穴炸开,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脑子里搅动。 疼得他眼前发黑,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撞在妆台上。 “我的头好疼....好疼啊!” 他喃喃着,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那层蒙在眼底的白翳像潮水般褪去,空洞的瞳孔渐渐聚焦,混沌的神智一点点从迷雾里挣扎出来。 “我不是在楚迎歌床上吗?” “这是哪里?” “是常威....” “我杀了常威!” “我怎会杀了他呢?”当游骋怀终于能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常威倒在地上,脖颈处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淌血。 染红了身下的青砖,也浸湿了他散开的衣襟。 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此刻圆睁着,像是凝固了最后一丝惊愕与难以置信。 而那片刺目的红里,还散落着青瓷瓶的碎片,其中一块沾着暗红的血,赫然是他方才握过的那一块。 可却没有任何记忆。 “刚才是不是有女人冲出去了.....” “不行!” “我不能留在这里!” 游骋怀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慌乱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敞开的窗户上。 窗外是红绡坊后院的窄巷,此刻空无一人。 没有时间犹豫了。 游骋怀踉跄着扑到窗边,踩着窗沿翻了出去。 慌乱中,沾着血的靴子在窗台上,留下两个模糊的血印。 跳下去时,又在院中的泥地上,踩出一串深浅不一的血脚印,朝着巷口的方向延伸而去。 莫千雨像一道被狂风卷动的影子,跌跌撞撞冲进红绡坊大堂时,正撞见几个龟奴,在收拾散落的酒盏。 “出人命啦!” “常公子被杀了!” “被与她同来的游公子杀了!” “快来人啊!”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穿透耳膜的尖锐,猛地刺破了大厅里残存的丝竹余韵。 几个正搂着姑娘调笑的富商吓了一跳,手里的酒杯“哐当”落地。 二楼栏杆边倚着的几个世家子弟探出头来,看清她这副模样,脸上的轻佻瞬间凝固。周遭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杀人了?” “谁被杀了?” “姓常?” “一个姓常,一个姓游?莫非是方才打了纪公子,抢姑娘的家伙被杀了?” “对!方才抢人之前,是听素烟管事的,唤那人为常公子!” “天道好轮回,报应饶过谁啊!该的!” 一时之间,周遭幸灾乐祸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世家子弟眉头紧蹙,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这位兄台为何如此讲?”边上人闻言,不解问道。 “几位,你们来红绡坊来得少,应是不知那常公子的身份.....”那世家子弟叹了口气,沉声道。 “他能如此嚣张跋扈,是哪家世家望族的公子哥吧?”边上几人猜测道。 “常公子名唤常威,乃是开府将军定襄侯常德嫡长子!”那世家子弟并未卖关子,脱口而出,神色无比凝重。 “什么?!” 边上几人惊诧。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死的家伙来头这么大..... “那杀人者身份也不简单.....”世家子弟又道,“是夏官府小司马嫡次子!” 边上几人,以及一旁竖着耳朵听得几人,顿时冷汗直流:“这热闹瞧不得.....” “赶紧走!” “以免惹火烧身!” “对!” 第308章 长安怕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千雨,你说谁把谁杀了!” 素烟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尖细,却掩不住一丝慌乱。 她刚从后堂赶来,手里还攥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珠翠满头的发髻有些散乱,显然是被这阵仗惊得不轻。 拨开围拢的人群,一眼就看见瘫在地上的莫千雨,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莫千雨看见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颤抖着抓住她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游骋怀游公子杀了常威常公子!” 素烟眉头拧成疙瘩,问道:“是你亲眼所见?” “嗯。”莫千雨哭着点头,泪水混着脸上的污渍往下淌,“奴家就是趁游公子杀常公子不备,才逃出来的!” 说着,一阵后怕与庆幸。 得亏她跑得快,否则大概率此刻也变成一具尸体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素烟只觉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亏得旁边的龟奴及时扶住。 她做这行十几年,见过寻死觅活的,见过争风吃醋的,却从没见过在她这“销金窟”里闹出人命的,还是开府将军与小司马的嫡子..... “对,得去报官!”素烟猛地站直身子,尖声吩咐龟奴,“你们两个立刻去报官!” “是。”搀着她的龟奴,连声应道。 “快去啊!”素烟忍不住催促道。 ~~~~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红绡坊外就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的脆响。 京兆府尹刘秉忠带着一众衙役和仵作,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刚进门就皱起了眉。 满堂的宾客早已作鸟兽散,只剩下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姑娘和龟奴,空气中还弥漫着酒气、脂粉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京兆府的大人们来了!”站在门口的龟奴,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谁是红绡坊主事的?”刘秉忠身着常服,目光扫过全场,沉声问道。 原本都已放衙回府,在听到龟奴来报的案子后,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就直接赶过来了。 “这呢!”素烟连忙上前,福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奴家素烟,红绡坊管事!”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刘秉忠扫了一眼,开门见山问道,“为何游骋怀会杀了常威!” “命案发生时在场的姑娘在哪儿?” 素烟闻言,将莫千雨推了过来,催促道:“千雨,快如实讲与官爷!” “是....”莫千雨咬着下唇,泪水又涌了上来,哽咽道,“官爷....奴家当时....正与常公子.....吟诗作赋....可怎知游公子.....却突然闯了进来......” 旋即,大概讲述了一遍,房间中发生的全部经过。 “这是为了抢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反目成仇了???” “还闹出了人命???” 刘秉忠身后,京兆府众人面面相觑,还以为是什么大矛盾.... 结果就这? 说出去不好听也不好看啊! 莫千雨听着众人的对话,心头那股强压下去的恐惧与委屈,再次翻涌上来。 想着常威临死前的眼神,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青砖上。 “官爷,您要为奴家做主啊!”她膝行几步,朝着府尹的方向重重叩了个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闷响,“游公子直接就冲了进来,下了奴家与常公子一激灵,然后两位公子就发生了激烈的口角.....” 她本就生得极美,此刻泪水涟涟,长睫上挂着泪珠,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当真应了那句“梨花一枝春带雨”。 只是此刻的楚楚可怜里,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到情绪激动处,一言不合就动起了手!”莫千雨哽咽着,“与奴家无关啊!” “呜呜呜!” 刘秉忠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望向了素烟,开口道:“死者在哪儿?” “奴家这就领官爷去!” 素烟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哈腰地在前头引路,脚步都有些发飘。 刘秉忠带着几名得力衙役和主簿,跟随走进西厢房。 刚一进门,那股尚未散尽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比在外头闻着更浓冽几分。“仔细勘察,一寸地方都别放过。”刘秉忠吩咐道,自己则站在门口,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室内。 衙役们领命,立刻分散开来。 有人拿出麻纸和炭笔,蹲在地上细细描摹血迹的形态。 有人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碎瓷片,用布包好放进证物匣。 还有人踩着梯子,检查房梁和墙壁上是否有异常痕迹。 “府尹,死者却是常威无疑!”一名负责查验尸体的衙役起身禀报,“脖颈处有一处致命锐器伤,伤口深可见骨,应为当场毙命。身上无其他搏斗痕迹,死前似未料到会遭此毒手。” 刘秉忠“嗯”了一声,眉头未松。 法曹参军张胤先上前,指了指角落里站着的莫千雨,说道:“她身上只有少许飞溅的鲜血,没有撕扯打斗的痕迹.....” “窗台上有血脚印,朝向是从室内往外踩的。” “鞋底纹路较深,像是上等的云纹锦靴,与达官显贵家的穿着相符。” “当时屋内只有三人,游骋怀的嫌疑很大!” 窗台上是张胤先负责勘察的,有两个模糊的血脚印,脚印不大,却清晰地印在积了薄尘的木台上。 边缘还沾着些许暗红的血渍,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 何止是很大?而且大概率还是畏罪潜逃了..........刘秉忠扯了扯嘴角,脸色愈发凝重,沉声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寻到失踪的游骋怀!” 小司马的嫡次子杀了开府将军的嫡长子...... 杀完之后人还逃了..... 刘秉忠已经可以预料到,长安怕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常德是沙场浴血的武将,更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府尹所言极是!”张胤先颔首,“属下这就派人全程搜捕!” “再派人去小司马府.....” 刘秉忠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一阵尖锐的头疼顺着额角蔓延开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凝重又深了几分:“游骋怀无处可去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会回府寻求庇护!” 既然选择逃了,那就说明游骋怀是想活命的......而当下能救他的,也就只有他的父亲小司马游望之了。 京兆府夹在中间,必须处置的不偏不倚。 “遵命。”张胤先等人应道。 刘秉忠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将常威公子的尸身带回京兆府!” “并命人去通知其父定襄侯!” ~~~~ 红绡坊斜对面的“望月楼”三楼雅阁里。 几人正临窗而坐。 宇文泽把玩着片银莲花瓣,透过窗棂,静静望着红绡坊外,京兆府的人马鱼贯而出。 “世子,督主,小人有几处不解.....”陆藏锋终于按耐不住,开口道。 说着,搓了搓手。 “说吧,阿兄就在这儿,正好替你解惑了!”宇文泽抬了抬手,漫不经心道。 陆藏锋略作措辞,问道:“这是怎么算到,那俩人一定会来红绡坊的?” “太神乎其技了吧?” 对于自家世子与陈督主的提前布局,参与了全程的陆藏锋,只觉叹为观止。 这与未卜先知又有何异呢? “常游二人是红绡坊的常客.....” 陈宴淡然一笑,平静回道:“放出江南来了一批姑娘后,他们不会不心动的!” “前来红绡坊,不过是或早或晚之事.....” 深谙人性是一部分原因。 而有绣衣使者的密切监视动向,更是其中关键的原因。 陆藏锋迟疑,问出了最好奇的一个点:“那又是如何让游骋怀动手,为抢女人杀了常威呢?” 第309章 哪边都不站,就意味着骑墙! 陈宴执起茶盏,水汽氤氲了他眼底的沉凝。 只是刚还在提问的陆藏锋,指尖却不自觉搭上了腰间的长刀,此刻已如离弦之箭般挡在宇文泽身前,目光如鹰隼般射向窗外:“何人藏头露尾在那窥视!” 他对杀气的感知极为敏锐。 就在刚才,一股极淡却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正从茶楼后巷的阴影里悄然上浮,像毒蛇盯上了猎物。 “老陆,莫要激动.....” 朱异同样察觉到了,那股靠近的气息,却是不为所动,脸上竟浮起一丝笑意,眼角的细纹在炭火光里漾开,“这位就是你刚才问题的答案!”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老朱,这是什么意思?”陆藏锋狐疑地转头看向朱异。 陆藏锋的余光,依旧注视着窗外,只是握着刀的手,悄悄松开了半分。 他相信朱异的话,却更想知道,什么样的“问题答案”,会用这般潜行的法子靠近。 陈宴忽然端起茶盏,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温热的盏沿,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灯火上,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来都来了,外面天寒,进来暖暖吧!” 话音刚落,巷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动了。 不过转瞬,雅阁之内闪进了一道黑影...... 那是被黑斗篷从头到脚裹严实的人,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下颌。 “奴家见过督主!” “见过世子爷!” 女子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清冽如冰泉,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沙哑。 她微微颔首,先向陈宴行了一礼,又转向宇文泽,动作简洁却不失礼数。 陆藏锋的目光像钉子般钉在她身上,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出声。 方才那股迫人的杀气,此刻已收敛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斗篷下隐约透出的、属于顶级高手的精悍轮廓。 女子似是察觉到他的戒备,转头时,兜帽下的视线淡淡扫过他,竟主动妩媚打趣:“这位大哥不必如此紧张,都是自己人!” “辛苦了!” 陈宴抬手往对面的空位指了指,语气平淡无波:“坐下喝碗茶吧.....”说着,执起茶壶,青瓷壶嘴倾斜,琥珀色的茶汤稳稳注入她面前的空盏,水汽袅袅升起。 “能得督主亲自倒茶,是奴家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女子依言落座,轻笑一声,那清冽的嗓音里添了几分柔媚,像是冬雪初融时淌过石缝的溪水。 “这位是.....?”陆藏锋终究按捺不住,试探性问道。 “当世十大高手之一,千面妖姬,秦瓷!”朱异用手中的茶盏,指了指女人,介绍道。 “那都是过去的虚名了.....”秦瓷闻言,兜帽下的嘴角似是弯了弯,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如今奴家不过是,督主座下的马前卒而已!” 字里行间,皆是谦逊恭敬。 “别在这儿贫嘴了....” 陈宴放下茶盏,指尖在案上轻轻一点:“去吧,将剩下之事办完!”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遵命。” “奴家这就告辞了.....” 秦瓷微微颔首,起身时斗篷下摆,轻轻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极淡的冷香。 她应得干脆,转身时却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朱异,落在陆藏锋身上。 忽然勾了勾唇角,兜帽下的眉眼虽看不清全貌,那双眼却弯成了月牙,眼波流转间,竟漾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 秦瓷对陆藏锋,极轻极快地抛了个媚眼,像带刺的玫瑰突然展露了柔软的蕊。 旋即身影如轻烟般掠过窗户。 陆藏锋一怔,摒弃那些杂念,看向陈宴,问道:“陈督主,你是如何将千面妖姬这等人物,都给收入麾下了呀?!” 江湖之上,有不少高手是鲜为人知的,比如他与朱异..... 但能位列十大高手之列,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陆藏锋不明白,如此人物竟也入这位明镜司督主的彀中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陈宴淡然一笑,执壶添茶的手未停,茶汤注入盏中,泛起细密的涟漪:“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本督最不缺的东西之一,恰巧就是银子!”说得简单透彻点,就是砸银子,砸待遇,往死里砸! 世间万物都是有标价的。 那些说自己清高,拿不下的高手,只能说明砸的银子数目,还不够多...... 而且,这些声名显赫,刀尖上舔血的高手,在成名前想的是扬名立万,之后要得就是平安落地,安享富贵了。 刚好陈某人能提供这些。 “财可通神,故人诚不欺我也!” 宇文泽呼出一口浊气,只觉叹为观止,感慨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阿兄能收千面妖姬,想必其他赫赫有名的高手,应该也拿下不少了吧?” 宇文泽对自家阿兄,还是极为了解的..... 要么不做,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彻底! 绝不可能,仅仅只是砸一个千面妖姬而已..... 大概率十之八九都已经被砸下了! “哈哈哈哈!” 陈宴开怀大笑,意味深长道:“顺手之事!” 陈某人比谁都清楚,要往上爬,哪方面都不能有短板..... 尤其是能调动的高手战力,不可欠缺! 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陆藏锋眉头拧得更紧,忍不住又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困惑:“可纵使千面妖姬能千变万化,也无法令游骋怀主动去杀常威那好友啊!” 他越说越觉得蹊跷。 那两人向来交好,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子失了心智,动了杀心,大打出手,最终一死一逃呢? 陆藏锋百思不得其解。 传闻中的南疆邪术有摄魂夺魄的功效,可传闻终究是传闻,不可能如此神乎其技吧? 更何况,从未听说千面妖姬,会什么邪术.....陈宴指尖在案上,轻轻画着圈,炭盆的暖光映在他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所以,本督传了她一门,能蛊惑人心的术法.....” “再辅以酒中添加的药物,可摄人心魄!” 那所谓的术法,其实就是催眠术..... 但简单的催眠术,根本无法达到那种效果。 是故,陈宴又让云汐配制了能辅助的药物。 并在其中能增加了,可强化力量气血的功效,方便文弱的游骋怀能顺利杀人..... 至于两人在选姑娘的时候,能不能选中秦瓷不重要,反正中途可以易容去代替。 陆藏锋怔在原地,脑子里像有团乱麻突然被理顺,猛地一拍大腿:“原来如此!” 顿了顿,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定襄侯是独孤昭旧部,对他出手理所应当.....” “可那位小司马,不是哪边都不站吗?” 陆藏锋没记错的话,小司马游望之是两不相帮。 属于是典型的明哲保身。 陈宴闻言,忽然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冷冽,像冬日湖面碎裂的冰纹。 他抬眼看向陆藏锋,目光锐利如刀:“中立就是原罪!” “哪边都不站,就意味着骑墙!” 中立看起来,的确是两不相帮,坐看风起云涌,云卷云舒..... 可却有随时可以倒戈的可能性! 这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无法容忍的..... “阿兄考虑得极是!” 宇文泽深以为然,认同地点头,沉声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容不得任何差池!” 试问谁去赌一个中立者的人品与信用呢? 必须要稳妥,杜绝这种隐患。 毕竟,上一个赌徒,姓曹名爽,夷三族,失大魏江山.....身处斗争之中,便是非此即彼。 中立是两边都要杀的。 ~~~~ 夜。 定襄侯府。 管家老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垂花门,棉袍下摆沾满了雪泥,嘴里嘶声喊着:“侯爷,京兆府来人了!” “出大事了!” 常德正临窗看着外景,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闻言头也没回,淡淡道:“京兆府的人来了,能出什么大事?” “见过侯爷!” 衙役跟在管家老赵身后,行了一礼。 “免礼吧!” 常德不以为意,问道:“你们刘府尹派你们来本侯府上,是有何贵干?” “小人是来报丧的.....”衙役小心翼翼地如实说道。 “报丧?” 常德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梁骨爬上来:“谁出事了?” “是贵公子....”衙役道。 “你说得是阿威?!” 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常德头顶,再结合管家老赵的表情,一下子就猜出了是谁,厉声问道:“他怎么了!” “常威公子死在了红绡坊!” “你说什么?!”常德怒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衙役被吓了一激灵,战战兢兢地详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常德双拳紧紧攥成拳头,咬牙道:“走!” “去京兆府官署!” 第310章 刘秉忠拱火,定襄侯领兵闯小司马府 常德一身素袍,踏着未消的残雪,走进京兆府验尸房时,寒气几乎是从脚底,直接钻进了骨头里。 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与血腥味,他一眼就看见停在中央的那张木板床上,覆盖着白布的身影。 那是他的嫡长子,常威。 刘秉忠忙迎上前,刚要开口,却被常德挥手制止。 他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直到站在床前,才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掀开了白布。 常威双目紧闭,脸上已没了往日的鲜活,脖颈处的伤口被草药简单处理过,却依旧狰狞。 常德僵立片刻,猛地跪倒在床前,双手死死抓住儿子冰冷的手腕。 那腕骨纤细,还是他手把手教着练剑时,握过无数次的模样。 “儿啊....我的阿威啊!”一声压抑许久的悲嚎终于从他喉咙里炸开,像受伤的野兽在绝境中嘶吼。“你睁开眼看看!” “是爹啊,爹来了,来接你回家了!” 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儿子的胸口,那里早已没了心跳,只剩下一片冰冷。 布满老茧的手抚过儿子的脸颊、眉眼,仿佛想将这张脸刻进骨子里,悲恸里满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刘秉忠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脸色凝重。 “常侯爷节哀!”刘秉忠终于低声开口,声音艰涩。 “节哀?” 常德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与鼻涕,那双锐利的鹰眼此刻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刘秉忠:“本侯节你姥姥个哀!” 顿了顿,歇斯底里地确认道:“刘秉忠,本侯问你,杀害阿威的是不是游骋怀!” 说着,从尸身旁撑起,一步步逼近,身上的寒气几乎要将人吞噬。 “是的。” 刘秉忠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却还是硬着头皮点头,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快速说道:“案发之后,本府第一时间就,领人前去红绡坊勘察了现场......” “没有第四人的痕迹!” “鞋脚印完全吻合,也有目击证人!” 说罢,紧紧盯着常德,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那杀害我儿的凶手?”常德听完,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有一团烈火在里面燃烧。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桌案上,桌上的验尸工具瞬间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游骋怀畏罪潜逃了.....” 刘秉忠深吸一口气,说道:“本府已命人全场搜捕了!” “相信很快就能抓到,还令郎一个公道.....” “呵!” 常德冷哼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碴子,听得人头皮发麻,抹了把脸上的泪,眼神骤然变得狠厉如刀,死死剜着刘秉忠:“你京兆府还能从,小司马府拿人不成?” 顿了顿,又继续道:“接下来之事,就无需你刘府尹操心了......” 哪怕是用屁股想,都知道游骋怀会躲去哪儿。 而身为嫡次子,小司马游望之必定会死保他! 想要将其绳之以法,京兆府这些人可不够格。 还是得他常德自己来动手...... 刘秉忠见常德转身要走,忙上前两步,声音带着刻意的急切:“常侯,你可一定要冷静啊!” “千万不要冲动!” 他脸上堆着劝诫的神情,语气却像往烈火里添柴:“那可是小司马!” 再次着重强调了凶手父亲的身份。 果然,常德听完,胸腔剧烈起伏,猛地一拍廊柱:“旁人惧他游望之,我常德不惧!来人啊!” 候在门外的亲兵立刻应声上前。 “点兵!”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去小司马府缉凶!” 刘秉忠看着常德怒不可遏地发号施令,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嘴上却还在假意劝阻:“侯爷,这......这太冲动了啊!” 常德却已懒得理,转身带着亲兵大步离去,寒风卷着他的怒喝声远远传开。 刘秉忠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缓缓收回了脸上的焦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大人,咱们不再拦一拦吗?”张胤先走上前来,“定襄侯这样带兵冲过去,怕是要闹出大事.....” “拦什么拦!”刘秉忠闻言,似笑非笑,玩味道:“我京兆府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 早在红绡坊之时,这位府尹大人就敏锐嗅到了猫腻..... 无论是不是陈督主的手臂,都不能去掺和,还不如索性直接就推波助澜。 刘秉忠已经摸出经验了。 ~~~~ 夜色已深,小司马府的书房依旧亮着灯。 游望之枯坐在案前,手里握着的狼毫笔悬在砚台上,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乌黑的墨迹。 他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愈发强烈,开口对边上作陪的夫人,说道:“不知为何,今夜我有些心神不宁.....” 游望之坐立难安,总觉得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发生。 “老爷,许是近来你操劳过度了.....”夫人披着件素色披风,将桌上的一碗热参汤端起,声音柔得像初春的溪水,“好好休息些时日就好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咱游家自陛下开国以来,一直保持中立,能有什么大事,无需多虑!” 正说着,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棉袍上沾满了泥土,发髻散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爷,不好了!” “定襄侯带兵围了咱们府!” “已经打进门来了!” “还叫嚣着要老爷您立刻交人!” 游望之手里的参汤“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瓷碗碎裂,热汤溅湿了他的袍角,他却浑然不觉,猛地抓住管家的胳膊:“什么?!” “常德这厮要作甚?!” “走,去瞧瞧!” 常德踏着满地狼藉,直奔内院,猩红的眼睛扫过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游骋怀,从石头缝里抠出来。 游望之跌跌撞撞地往前院赶。 穿过垂花门时,正撞见几个私兵将府里的护卫按在地上,他忙喝止:“住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擅闯朝廷命官府邸,是要治罪的!” 常德闻声转过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他,提着滴血的佩剑大步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游望之的心上,阴阳怪气道:“游望之,你他娘的终于出来了.....” “本侯还以为,你不敢见人呢!” 游望之被那股杀气逼得后退半步,强作镇定道:“常兄,咱们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如此兴师动众来游某府上,是意欲何为啊?”游望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更想不明白,这位定襄侯又是抽的哪门子疯? “叫谁常兄呢!” 常德怒极反笑,厉声道:“老子可没你这个兄弟!”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儿子游骋怀杀了本侯的阿威,你管这叫无冤无仇?” “真有脸说得出口啊!”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常德猛地抬脚,狠狠踹在游望之心口。 游望之踉跄着后退数步,撞在廊柱上,喉头一阵发甜,却顾不得疼痛,捂着胸口,疑惑道:“两个孩子平日里,素来交好.....” “常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怕不提两个年轻人的私交,单论自家骋怀的文弱,怎么可能杀得了身强体壮的常威? 常德冷笑,眼底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抬起手来,指向庭院角落那口被火把照亮的薄棺:“本侯的阿威尸体,就在这里!” 两名私兵立刻上前,掀开了棺盖。 常威苍白的脸在火光下愈发清晰,脖颈处那道狰狞的伤口,像一条暗红色的蛇,盘踞在冰冷的皮肉上。 “京兆府也已经查的证据确凿,能有什么误会!”常德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一步步走到游望之面前,“奉劝一句,赶紧将你窝藏的孽障交出来!” “别逼本侯动用武力!” 游望之猛地从震惊中挣脱出来,开口道:“常侯,我理解你的心情.....” “可骋怀并未回府啊!” “侯爷,都搜了.....”一名私兵头目快步从内院跑来,铁甲上沾着雪泥,单膝跪地抱拳道,“没有游骋怀的踪迹!” “藏得这么好?”常德闻言,冷笑连连,眼神中杀意更浓,“游望之,看来你是准备窝藏到底了!” 人都不在府中,我藏你娘啊!是听不懂人话吗?............游望之无可奈何,扯了扯嘴角,心中骂骂咧咧,却依旧平静劝道:“常侯你先冷静!” “好,很好!” 常德脸色铁青,目光骤然变得狠戾,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石桌上,桌角应声碎裂:“来人啊,将游望之的儿子们,都给本侯带过来!” 第311章 每隔一刻钟不交,就砍你一个儿子! 为首的私兵抱拳躬身,眼神里闪过一丝慑人的寒芒:“侯爷放心,属下这就去搜!管他是在书房温书,还是在卧房躲着,片刻之内,定让他们一个个跪在侯爷面前!” 说罢,他一挥手,十余名私兵立刻拔出腰间佩刀,刀锋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森冷的光。 他们脚步沉重地踏过青石板,朝着内院的方向涌去,靴底碾过落叶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旋即,内院方向已传来杂乱的哭喊与呵斥。 不过片刻功夫,那十余名私兵便押着几个身影回来了。 为首的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少年,被两名私兵反剪着双臂,嘴角还带着血迹,正是游望之的庶长子。 后面跟着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再往后,是两个被士兵粗鲁地拎着后领的小童,其中一个怀里还紧紧抱着只布老虎,另一个不过四五岁,早已哭得喘不上气,被吓得连挣扎都忘了。 “咚”“咚”几声闷响,私兵们毫不留情地将几个孩子按在地上。 少年倔强地想抬头,却被人狠狠一脚踹在膝弯,硬生生跪了下去。 “爹!救我!” “孩儿好害怕!” 几个年幼的更是站不稳,直接被推倒在地,对游望之求救的哭喊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庭院。 游望之被两名私兵死死架住胳膊。 他挣扎着,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常德!” “你想做什么!” “不要伤及无辜之人!” 游望之奋力扭动着,鬓角的白发散乱下来,沾在冷汗涔涔的额头上。 常德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游望之,本侯向来是非分明,也信奉冤有头债有主!” 顿了顿,又继续道:“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游骋怀,本侯只要他为阿威偿命,绝不会祸及旁人!” 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 常德并非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 从始至终都只想要游骋怀的狗命!游望之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疼得他浑身发颤,却死死盯着那排哭成泪人的儿子们。 他猛地转头看向常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的动摇,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可骋怀自从早上离府去太学后,从未回来过啊!” “我也不知道,他此刻身处何地!” 游望之不是不会权衡利弊,也不是不想交人..... 暂时舍游骋怀一人,就可保住剩下的儿子,这个选择傻子都会做! 可他拿不出人来啊! 常德扯了扯嘴角,语气里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看来你是要嘴硬到底,死保游骋怀了.....” “好,好得很!” “我真不知道啊!”游望之喃喃地重复着,声音满是无奈。 游望之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字字句句都是实话,面前这武夫就是不相信呢! 常德似笑非笑,从一名私兵腰间抽出佩刀,反手将刀鞘扔在地上,寒光闪闪的刀刃直指游望之的儿子们:“姓游的,既然你执意窝藏不交,那本侯也要让你尝尝丧子之痛......” 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本侯耐心不好,每隔一刻钟不交,就砍你一个儿子!” 显而易见,常德就是在逼游望之,这个当爹的做选择..... 倘若他再继续固执,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让他也尝尝自己相同的痛苦! 游望之眼睁睁看着那刀刃离儿子越来越近,眼眶几乎要瞪裂:“你敢!” “你看本侯敢不敢!” 常德听乐了,梗着脖子,眸中闪过一抹狠戾,笑问道:“游望之,这个是你的庶长子,对吧?” 说着,持刀径直指向了人群中,最年长的那位。 游锡龄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爹.....爹!救我!”他猛地转头,视线穿过摇曳的火光,死死黏在游望之身上,声音里的哭腔几乎要将嗓子撕裂,“爹救我!爹!孩儿不想死!”“呜呜呜.....啊!” 哭声未落,常德眼中戾色一闪,竟连半分迟疑都没有。 他冷笑一声,手腕猛地发力,高举的佩刀带着破空的锐响,如一道淬了寒的闪电劈落! “不——!”游望之撕心裂肺的吼声刺破夜空,却终究慢了一步。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红了青石板,也溅上了旁边幼弟惊恐的脸。 这位游氏庶长子甚至来不及再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泡,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仿佛至死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空气瞬间凝固了。 其余几个孩子吓得魂飞魄散,却被私兵死死按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常德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刀刃上的寒光映着冰冷的侧脸:“游望之,现在知晓本侯敢不敢了?” “将这具尸身给小司马,好好瞧一瞧!” 真当他是在虚张声势? 旋即,两个私兵应声而动,将游锡龄的尸身,拖到了游望之的面前,悲恸道:“锡龄!” “常德,我儿锡龄并未参与,你怎能如此残忍!” “滥杀无辜!” 游望之的心头在滴血。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劈裂。 “哈哈哈哈!” 常德听着这番怒斥,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震得人耳膜发疼。 他笑了许久,才缓缓收住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眼神却冷得像冰:“残忍的不是本侯,是你游望之!” “是你亲手害死了你的庶长子!” “倘若你说出了,将游骋怀藏在哪里,他又岂会死?”“常德,你要我说多少遍!骋怀从未回府!”游望之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戾是崩溃的哭腔,“我也没有窝藏过他,甚至完全不知道他在哪里!” 可常德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场拙劣的独角戏:“这嘴还真是硬啊!” “不过没事.....” “本侯有的是时间来陪你玩!” “直到杀到你愿意说为止!” 常德也想瞧瞧,究竟是他的刀硬,还是游望之的嘴硬..... 也不知道他的儿子数量,够不够砍的! “常德,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没有窝藏骋怀!” 游望之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你不都已经搜府了吗?” 常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长安那么大,你能藏人的地方多得是!” 无论游望之再如何说,常德都是认定了。 “侯爷,一刻钟到了!”私兵上前,开口道。 “游小司马铁石心肠,仅杀区区庶子,看来是不能让他改变主意的......”常德闻言,扫过那些吓得面无人色的游氏子弟,似笑非笑。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常德,你想作甚!” “定襄侯,你别乱来!” 游望之听到这话,顿感大卫不妙,冷汗直流,歇斯底里大喝道。 私兵心领神会,狞笑着上前,一把薅住游启丰的后领,硬生生拖到常德面前,恭敬道:“侯爷,小司马,嫡长子带到!” 常德用靴尖猛踢游启丰的膝盖,迫使他跪下,随即缓缓转向游望之,嘴角噙着一丝残酷的笑意:“游望之,本侯并非是个嗜杀好杀之人......” “给你两个选择,是要文武兼备的嫡长子,还是要死保那平庸的嫡次子!” 说着,掂了掂手中的佩刀,刀刃上的血迹尚未干涸。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才肯相信!”游望之嘶哑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冥顽不灵!” 常德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瞬间褪去。 他看着游望之,眼中再无半分犹豫。 “爹——!”游启丰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那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个声音。 常德却像是杀红了眼,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提着滴血的刀,又走向下一个庶子。 一个,又一个...... 常德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杀神,手中的刀起刀落,鲜血染红了庭院的青石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那些曾经鲜活的游氏子弟们,此刻接连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不要!”王肃终于从麻木中惊醒,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却被私兵死死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刃落下。 又是一声闷响,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衣襟上,烫得他心口剧痛。 “常德,我游望之与你不共戴天!” 低低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出来,越来越响,越来越癫狂,像夜枭在坟地里哭嚎。 “真当本侯在与你虚张声势?” “本侯的耐心,已经几乎快耗尽了.....” 常德握着手中滴血的刀,沉声道:“再不说,就直接让李断子绝孙!” “哪怕骋怀真被我藏起来了.....” 游望之眸中满是恨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也绝不可能交给你的!” “常德,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他!” 游望之彻底破防,也是彻底地疯狂。 “好,你他娘真厉害!” 常德被激得目眦欲裂,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烧穿五脏六腑,提着刀准备走向游望之仅剩的两个庶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夜的死寂。 “侯爷!侯爷!”一名守在门口的私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明......明镜司的人来了!还有禁军!他们......他们把整个小司马府都给团团围住了!” 第312章 卡点挑唆拱火大师陈宴 “什么?!” “他们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常德僵在原地,火把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那双因杀戮而赤红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死死盯着府门方向,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棉絮。 禁军的调动需得大冢宰手诏,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难道游望之早有准备,暗中报了官?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压了下去。 游望之方才那般绝望,显然是措手不及。 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 “侯爷......”身旁的私兵见他迟迟不动,终于按捺不住,压低声音凑上前,声音里满是慌乱,“咱们眼下该怎么办?明镜司与禁军来了,硬拼肯定不行啊!” 私兵们也慌了神,握着刀的手微微发颤。 他们不怕京兆府,可明镜司专查大案要案,手段狠戾。 禁军更是装备精良,真要动起手来,他们这些侯府私兵不过是螳臂当车。 “明镜司和禁军到了?!” “咱们有救了!” 那两个缩在角落的庶子本已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 此刻听到“明镜司”“禁军”这些字眼,脸上的恐惧早已被巨大的欣喜取代。 “听到了吗?” 游望之缓缓抬起头,满脸血污却眼神锐利,死死剜着常德:“是明镜司和禁军来了!” “你没机会了,死期也不远了!” “今生今世都别想替你儿子常威报仇!” 说着,忽然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是阴阳怪气的嘲讽。 常德本就被明镜司和禁军的出现,搅得心烦意乱,此刻被游望之这番话戳中痛处,顿时怒火攻心。 他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游望之,胸腔剧烈起伏,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在此之前,本侯能先砍了你!”常德怒吼一声,再也顾不上即将入内的禁军与明镜司绣衣使者,举起佩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游望之劈了过去! 刀锋带着破空的锐响,直指游望之的头颅,势要将这个混账东西劈成两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忽然从院门外破空而来,“咻”的一声,精准地射在常德手中的刀背上! “当啷”一声脆响,巨大的力道,震得常德虎口剧痛,佩刀应声脱手。 “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插进青石板的缝隙里,兀自颤动。 常德踉跄着后退两步,又惊又怒地望向院门方向。 只见一名身着玄色衣袍、腰悬玉带的年轻男子站在火把深处,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牛角弓,箭已回弦,眼神冷冽如冰。 他身后的绣衣使者齐声喝道:“督主!” 来者正是明镜司督主,陈宴。 陈宴将弓随手丢给朱异,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常德身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常侯,此事你做得过了!” “你们看!” “是陈宴大人!” “来的是陈宴大人!” 院中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下人们,本以为今晚定是难逃一劫,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其中却有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来的是谁! 差点激动得跳起来。 这一声喊像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在仆役堆里激起了涟漪。 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恐惧渐渐被难以置信的狂喜取代。 他们虽只是下人,却也知道明镜司的分量,更知这位陈督主可是不畏权贵的当世青天,为民做主的好官! “我当是谁呢?” 常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颤抖的指尖,缓缓直起脊背,努力摆出几分侯爷的架子:“原来是明镜司陈大督主啊!” “你来得还真是迅速!” 说罢,还理了理被血污弄脏的衣襟,仿佛方才那个挥刀欲杀人的疯魔不是自己。 “正是本督!” 陈宴颔首,面无表情,沉声道。 他抬手,指了指满地的尸体,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得人耳膜发颤:“常侯,大周有律法,杀者偿命......” “你这率私兵闯府,滥用私刑,还杀害了这么多人,罪名可不小啊!”陈宴的眸中,却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兴奋。 地上横陈的尸体,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这比他设想中的结果更好。 这征战出身的军侯武夫,还真是冲动莽撞! “那又如何?”常德抬眼看向陈宴,眼底的慌乱早已被偏执取代,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陈督主,本侯为自己儿子讨回一个公道,难道有什么错吗?” “我儿子死了!被他游望之的儿子一刀割了喉咙!”常德猛地指向棺中的常威,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我不过是替他讨回公道,有什么错?!” “常侯,命你的私兵放下武器吧!” 陈宴依旧是面无表情,沉声道:“不要将事态进一步升级.....” “不可能!”常德的眼睛红得吓人,像是要滴出血来,“在抓住游骋怀之前,本侯绝不可能收手!” 做都做了,人都杀了,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爱子之仇,必须要报! 就在这时。 禁军统领赵良弼大步流星地走进院,甲胄上的铜片在火把下闪着冷光,走到陈宴身侧,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如钟:“陈督主,外边的定襄侯府私兵,已尽数被缴械控制.....” “有劳了!” 陈宴颔首,回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尸体和血泊,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常侯,此次大冢宰派了两千禁军前来,你身后的这些私兵,都是随你多年浴血奋战的兄弟,真要继续负隅顽抗,置他们的性命于不顾吗?” “你为大周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勋劳,真就不要身后之名了吗?” “此事最后定性,是不是平叛,全在常侯你的一念之间!” 常德看着那些忠心耿耿的私兵,又看看陈宴身后严阵以待的绣衣使者与禁军,胸腔里翻涌的怒火,终于被一丝理智压了下去。 “我.....”他犹豫了。 陈宴见状,继续趁热打铁道:“今夜死的人够多了,不要再徒增杀孽了!” “陈督主,倘若本侯放下兵刃,不再抵抗,束手就擒.....”常德闭了闭眼,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不甘,“你可否保他们性命?” 陈宴的话彻底瓦解了,常德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不能不顾兄弟们的性命,以及自己的身后之名! 如果背上叛逆之名,那整个常氏一族,都将因他的冲动而没落...... “当然!” 陈宴淡然一笑,振振有词道:“这些勇士都为大周流过血,拼过命,又忠心可嘉,大冢宰定会宽恕的......”“好。” 常德叹了口气,眼中的挣扎已被决绝取代,缓缓抬手,声音沙哑却清晰:“放下兵刃!” 私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不敢违逆主子的命令,纷纷松开手。 佩刀“哐当哐当”地落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像是一场无声的投降。 “都拿下!” 陈宴见状,招了招手:“带回明镜司关押!” “遵命。” 绣衣使者们立刻上前,将侯府私兵一一捆缚,并向外押去。 游显拿出早已备好的玄铁镣铐。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上手腕时,常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反抗。 “咔哒”两声脆响,镣铐锁死,沉重的力道,拖着他的手臂往下坠。 “走吧!”绣衣使者沉声说道,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 常德的脚步有些踉跄,或许是方才挥刀时用尽力气,或许是此刻心如死灰。 他没有看周遭的狼藉,也没有看那些或恐惧或麻木的目光,视线始终黏在那口薄棺上,仿佛要将儿子的模样刻进骨血里。 常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后,游望之才缓缓从地上撑起身子。 他浑身骨头像散了架,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痛,可看着满地孩子的尸体,那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踉跄着站直,目光越过狼藉,落在陈宴挺拔的身影上。 “陈督主,多谢了!”游望之嘶哑得不成样子,混着浓重的鼻音,“若非你来得及时,恐怕游某这一家老小,都要遭常德的毒手!” 陈宴看着那感激涕零的模样,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几分深不可测的玩味。 他缓步走到游望之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清:“小司马,若是本督受这等奇耻大辱,还被当面杀了这么多儿子,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 “陈督主所言极是!” 游望之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宴淡然一笑,目光扫过院外漆黑的夜色,意味深长地道:“小司马以为,定襄侯敢如此胡作非为,是仗了谁的势?” “又是谁给的底气,敢让他根本无惧后果?” 第313章 没有选择余地的游望之 “独孤昭!”游望之的声音里淬着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是咱们那位老柱国的心腹旧部!” 他想起了庶长子游锡龄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想起嫡长子游启丰临死前那声凄厉的“爹”。 想起那些尚未成年便化作尸体的孩子。 更想起常德那副有恃无恐的嘴脸。 心口像是被巨石碾过,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是啊!”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正是独孤老柱国给了,定襄侯不顾一切肆意妄为的底气与勇气......” 顿了顿,又轻笑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像毒蛇的信子,带着冰冷的蛊惑:“而且有他在,无论定襄侯犯下多大的罪孽,最后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满院的冤魂,恐怕皆难以昭雪瞑目!” 说罢,陈宴俯身,捡起地上一片染血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又轻抛扬起。 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游望之的心上。 不可否认,这是挑唆,是火上浇油,却也是实话! 以这位老柱国的性格,必定会死保,哪怕常德差点屠了小司马府满门! “独孤昭在一日,常德就不会血债血偿!”游望之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咬牙切齿道。 旋即,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眼中血丝迸裂,沉声道:“可骋怀终归是杀了常威.....” “我不占理啊!” 说着,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再次嵌进掌心的旧伤里。 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恨意依旧翻涌,却多了层密密麻麻的焦躁。 他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网里,明明仇人就在眼前,却被那层“不占理”的薄纱挡着。 稍一动作,便会被独孤昭利用这一点做文章! 想要报复,想要死磕,却有先天的弱势。 陈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像在棋盘旁静观其变的弈者,终于落下关键一子:“谁又能证明令郎杀了人呢?” “常威的尸身在这里,京兆府也.....” 游望之下意识举起手,指向了被侯府私兵抬来的棺椁,里面还躺着咽了气的常威。只是话还未说完,脑中却剖析出了,陈宴言语中的深意,试探性问道:“陈督主,你这是何意?!” 同时,一个大胆的念头,也浮现在了游望之的心上...... “本督能帮小司马,解决掉这个后顾之忧!” 陈宴似笑非笑,语气中却更添几分玩味,并未卖关子,直接说道:“杀常威的绝不是令郎!”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游望之头顶,他僵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陈督主,你真的可以?!”游望之的声音都在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股狂喜猛地从脚底窜上头顶,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只要游骋怀的罪名能洗清,他的复仇则是名正言顺,再无阻碍...... 到那时,独孤老柱国和常德便是残害忠良的凶手! 想到这里,游望之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当然!” 陈宴微微颔首,斩钉截铁地给出肯定答复。 顿了顿,又继续道:“法律条文的解释权,在本督手中.....” “刘府尹大人也是个聪明人!” “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毋庸置疑,在陈大督主这里,游小司马所有的担忧顾虑,都不存在一点儿问题。 刘秉忠敢不配合吗? 只是已经控制京兆府这种话,不好直说而已! 可这份狂喜还没持续多久,游望之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试探性地开口道:“游某不怀疑督主的手腕.....” “咱们此前并无交情,只是督主你为何要对游某,如此相帮呢?” 对于这位年轻的明镜司督主,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游望之是相信的..... 毕竟,他的背后是大冢宰,他此前的事迹,足以证明有这个能力。 但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 他凭什么帮自己,来雪中送炭呢? 陈宴的嘴角微微上扬,月光恰好落在他半边脸上,将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照得清晰。 “小司马都这么问了,那本督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他抬手理了理袖口,语气坦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想必小司马也听闻过,两位老柱国联合本督那位不成器的父亲,一次又又一次的做局,想置本督于死地吧?”这话直白得近乎赤裸,没有半分遮掩。 陈宴的坦然让游望之心头一震。 他原以为对方会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干脆利落的摊牌,喃喃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顿了顿,又继续道:“督主,不是想帮游某,而是想借游某的手,去对付独孤昭!”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阴谋,也不是什么深不可测的算计,只是最直接的利益交换。 你要复仇的人,恰好也是我要对付的,大家都有共同的目的,那便正好联手! “正是。” 陈宴承认地极其坦荡,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问道:“那不知小司马,可愿接受本督的帮助呢?” “哈哈哈哈!” 游望之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混着脸上的血污淌进嘴里,又咸又腥:“督主,游某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纵使被当成刀,纵使被利用,但无论如何也要报仇! 游望之看着满地的血污,看着那些死去的儿子们,眼中的犹豫瞬间被决绝取代。 不管陈宴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能让仇人血债血偿,哪怕是与虎谋皮,他也认了! 陈宴淡然一笑,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合作愉快!” 陈某人笃定这位小司马,没有理由拒绝..... 这是他能报仇的唯一完美选择! ~~~~ 翌日。 长安。 太极殿内,梁柱巍峨,朱漆斑驳处透着经年的威严。 殿顶悬着的鎏金蟠龙灯尚未点亮,晨光从殿门两侧的窗棂斜射进来。 在青砖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灰尘混合的味道,肃穆得近乎压抑。 文武百官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压低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动。 “听说没,昨夜长安可不太平.....”司仓大夫邓孝儒缩着脖子,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眼神却不住往夏官府那群人身上瞟,“游骋怀杀了定襄侯嫡长子,定襄侯直接提兵去小司马府,砍得游望之的儿子,只剩下了两个!” “定襄侯真是率性而为的性情中人啊!”司木大夫苏让闻言,忍不住感慨道。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不是说游骋怀杀了常威,其实是谣传吗?”司约大夫阴寿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对啊!”御史中丞长孙览捏着胡须,眉头微蹙,“而且就游骋怀那文弱身板,能杀得了军侯嫡长子?” 顿了顿,又继续道:“那常威的武艺,可不俗啊!” 游骋怀杀了常威,根本就不符合逻辑常理..... 那一身武艺是白练的? “京兆府勘察了现场,说是那俩人遭了刺客,一死一失踪.....”阴寿颔首,说道,“定襄侯却误以为,失踪的游骋怀杀了他的嫡长子!” 邓孝儒还想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却听得苏让朗声道:“你们看那边!” 只见游望之一身粗麻布的素服,衣料粗糙得磨人,与周遭官员身上的锦缎官袍格格不入。 他眼下乌青,发丝凌乱,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全然没了往日身为高官的体面。 活脱脱一副家破人亡后的哀戚模样。 “这游小司马怎么穿着素服就来上朝了?!” 殿内原本嗡嗡的议论声便骤然停滞,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百官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震惊。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拉长了调子的唱喏: “陛下到——” “大冢宰到——” 话音未落,只见一群内侍簇拥着一位身着龙袍的少年走进殿来。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面色尚带稚气,眼神里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拘谨,正是当朝小皇帝宇文俨。 他走到龙椅前,在太监的搀扶下略显笨拙地坐下,双手紧紧攥着龙椅扶手 随其后的,是身着紫袍玉带的大冢宰宇文沪,不紧不慢地走到龙椅正下方的那座特制御座上坐下。 那御座虽比龙椅矮了半尺,却铺着与龙袍同色的明黄锦缎,彰显着其凌驾于百官之上的权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冢宰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与千岁的声音震得殿梁嗡嗡作响。 游望之挺直了微驼的脊梁,一步步朝着殿内走去,最终落在龙椅下方的空地中央,缓缓跪下,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臣要参卫国公独孤昭,指使定襄侯常德,胡作非为,蔑视王法,滥杀无辜!” 第314章 参独孤昭而非常德,死咬老柱国 游望之这一跪,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殿内瞬间一片哗然。 群臣脸上的震惊毫不掩饰,不少人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前列的老柱国——独孤昭此刻正端着朝笏,脸色铁青,手指却在朝笏后微微颤抖。 “不是,这怎么又变成,独孤老柱国指使了?!” 苏让、长孙览等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不明所以。 他们猜到了,又没有完全猜到..... 这上来就是王炸啊! “老夫指使阿德做的此事???”独孤昭猛地抬起头,脸上的铁青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心中诧异道。 饶是以独孤昭的定力,亦是满脸问号。 什么叫他指使的? 连本人自己都不知道..... 而且,他在得到消息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带人去阻拦了,只是明镜司与禁军却快了一步! “游望之这是失心疯了?!” 身在独孤昭身旁的赵虔,亦震撼不已,直直地盯着素衣跪地的游望之,心中惊叹道:“怎么可能是独孤指使的?!” 命旧部公然去闯府屠杀,还被抓了个正着..... 这种愚蠢至极之事,他赵虔都做不出来! 老独孤多精明一人,怎么可能呢? 这是被刺激疯了吧? 龙椅上的小皇帝宇文俨,手指蜷缩在龙纹扶手里,指尖冰凉。 他偷瞥了一眼御座上的宇文沪,见对方依旧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显然没有开口的打算,才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威严:“游卿,你说的可属实?” “卫国公乃是大周柱石,功勋老臣,容不得肆意诬蔑!” “陛下,微臣所言千真万确!”游望之猛地向前膝行两步,重重叩首在青砖上,额头撞出沉闷的响声。 一下,又一下,直到渗出血迹,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昨夜,微臣十一个孩子,被定襄侯杀得只剩下两个,还有一个失踪!” “他们中的大半,可连十岁都没有啊!”站在前列的几位老臣率先垂下了眼帘,指尖微微发颤。 他们中不少人家里也有稚子,心头像被针扎般发紧。 “八个儿子啊......”有人在队列中低低呢喃,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便是有血海深仇,也不至于对稚子下手啊.......” “独孤老柱国与定襄侯可真狠!”此前看热闹的苏让,都不由地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道,“竟连稚子都不放过......” 群臣间的窃窃私语渐渐多了起来。 先前的震惊已化作浓浓的忌惮。 皆是心有余悸..... “信口雌黄!” “胡言乱语!” 独孤昭踉跄着上前一步,指着游望之的鼻子,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如虬龙:“老夫何曾指使定襄侯,做过此等事?” 言语之中,满是被冤枉的愤懑。 不可否认,常德的确杀了游望之那么多的儿子,这是事实..... 但他娘的问题在于,自己从未指使过啊! 连暗示都没有! 这是赤裸裸将屎盆子往他头上扣了! 游望之不慌不忙,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血污与泪痕交织的脸上,尽是嘲讽:“独孤老柱国,您这是敢做不敢认吗!” 他撑起身子,素服上的血渍蹭在青砖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红痕:“若非有您老人家的授意,他定襄侯敢直接领着麾下私兵,冲到下官府上杀人吗!” “擅动兵戈,闯府杀人,如此肆意妄为.....” 阴寿眸中满是深邃,低声道:“如果背后无人指使,借定襄侯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长安这般乱来!” 这是哪儿? 这是长安,天子脚下,大周京师...... 那般有恃无恐,傻子都能看出来,背后是有人撑腰! 定襄侯是谁的嫡系心腹,是谁在给他撑腰..... 真的好难猜啊!“也是。”长孙览等人闻言,深以为然,不由地认同点头。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阿宴这小子,是怎么弄出这般好戏的?” 站在群臣之列的大司马宇文橫,捻着胡须,目光在王肃与老柱国之间来回逡巡,心中暗笑道。 这一步步,环环相扣,既把独孤昭架在了火上烤,又让游望之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偏偏还挑不出半分错处。 他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嘴角好几次要扬起来,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只那微微颤动的眉梢,泄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此刻见对方被游望之逼得进退两难、颜面尽失,宇文橫心中畅快,却又刻意摆出一副凝重的模样。 时不时还对着独孤昭的方向摇下头,仿佛在感叹“堂堂老柱国怎能做出此等事”。 “陛下,得亏禁军与明镜司来得及时.....” 游望之趁热打铁,血泪交织的脸正对着龙椅上的小皇帝宇文俨,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泣血的恳切:“否则,微臣一家老小都得,遭独孤老柱国毒手!” “定襄侯是冲着灭门来的啊!” 说罢,重重叩首,额头的血与地上的血混在一起。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狠狠砸在殿内每个人的心上。 独孤昭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也急忙转向龙椅,对着小皇帝宇文俨深深一揖,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陛下,游望之是失心疯了!” “休得听他胡言乱语!” 游望之猛地抬起头,额上的血混着泪水淌下来,却死死瞪着老柱国,声音因愤怒而发抖,眼中的恨意几乎快要溢出来,却字字清晰:“陛下,微臣没有疯!” “卫国公是想借此撇清责任!” 游望之很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要咬死这位老柱国。 独孤昭盯着游望之看了半晌,忽然“嗤”地笑了出来,那笑声里满是被冤枉的愤懑,却又带着几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克制。 他缓缓直起身,拂了拂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如炬地看向游望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小司马,你口口声声说定襄侯,是老夫指使的.....” “那老夫如此行事的动机在哪儿?”独孤昭一字一顿地质问,声音平静了许多,却更显压迫。 退一万步说,纵使阿德是他独孤昭指使的.....那缘由呢? 总不能是闲的没事,凭空想针对吧? 没有动机,游望之的指控就站不住脚。 “没错!” 赵虔闻言,敏锐地抓住机会,当即接过话茬,站了出来,指向游望之,厉声道:“你与独孤老柱国之间,可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他那么做的动机何在!” 奇了怪了,宇文沪怎么坐那儿,一直都不说话...........宇文俨看着争吵不休的双方,余光瞥向了今日沉默不语的宇文沪,疑惑不已,心中嘀咕一句后,开口道:“是呀!” “游卿,你二人无冤无仇,独孤老柱国没理由那么做......” 小皇帝的注意,更多的依旧停留在大冢宰身上。 要知道平日里的朝政上,他可是连插嘴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 反常! 太反常了! 但以宇文俨的脑子,又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游望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冷光,像是豁出去一般,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殿内梁柱嗡嗡作响:“陛下有所不知,独孤老柱国此前,曾私下拉拢过微臣,被微臣不留情面的拒绝......” “是故怀恨在心,要铲除异己!” 这种事也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独孤昭一怔,脸上的愤怒瞬间被一种荒谬的错愕取代,面色铁青地呵斥道:“放屁!” “血口喷人!” “这是赤裸裸的诬蔑中伤!” 承认是绝不可能承认的。 可无论独孤昭如何竭力否认,群臣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拉拢不成便找借口痛下杀手,这等手段令人胆寒啊! “老柱国,你说下官是诬蔑,是在构陷.....” 游望之看着独孤昭气急败坏的模样,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狡黠,随即又被浓重的悲愤掩盖。 他缓缓站起身,素服上的血渍,在晨光中泛着刺目的光,声音却陡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毛:“那您老人家敢当着陛下与大冢宰,当着衮衮诸公的面,对天发誓,说从未拉拢过下官吗?” 第315章 【二合一】游望之的惊天之举 独孤昭猛地回过神,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般粗喘几声。 他猛地甩开颤抖的手,指着游望之的鼻尖,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你是在胁迫老夫?!” 独孤昭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司马竟会如此出招..... 活了四十多年,从未这般失态过! 游望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双浸着血丝的眼睛再度锁定独孤昭,声音里淬着冰碴子:“独孤老柱国,您老人家是不愿,还是不敢!” 他素服上的血渍,在晨光里愈发刺目,字字掷地有声:“又或者是心虚!” “陛下,大冢宰,朝廷诸公都在瞧着您呢!” 说着,双手抱拳,从上至下扫过。 眼中悲愤翻涌,却藏着一丝不容错辨的锋芒。 这声质问像块巨石砸进死水,殿内群臣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独孤昭身上,带着探究与审视。 独孤昭被这连珠炮似的逼问堵得喉头哽咽,脸色白一阵青一阵。 “够了!” 一声沉雷般的怒喝突然炸响,赵虔猛地踏出一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跪在地上的游望之,语气里满是不屑:“游望之,摆清你的位置,卫国公乃是大周柱国,你不过是夏官府,区区一个小司马而已!” 说罢,重重哼了一声,是说不出的轻蔑。 赵虔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游望之算什么东西? 也敢对老独孤咄咄逼人? “怎么?” 宇文橫见状,满脸不悦地走了出来,注视赵虔带着几分冷冽:“赵老柱国是瞧不上夏官府?” “还是瞧不上本王这个大司马?” 这既能抓住话柄,痛踩两位老柱国,又能作为主官,替下属出头..... 如此完美且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之上,指指点点、重拳出击的机会,宇文橫又怎会放过呢? 随着大司马站了出来,夏官府一众属官,皆是齐齐侧目怒视赵虔。 “老夫绝没有这个意思!”赵虔见状,深吸一口气,急声辩解道。 言语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方才一时着急替老独孤出头,失了分寸,竟被宇文橫那厮抓到话柄,抬到了“蔑视夏官府”的层面。 以赵虔的势力地位,无惧归无惧,可若真惹得夏官府上下不满,也是一件棘手的麻烦事..... “是吗?”宇文橫似笑非笑,玩味反问。 “赵老柱国,举头三尺有神明.....” 游望之凝视着赵虔,抬起手来,向上指去,厉声道:“无论下官是小司马,又或者仅是一介草民,都有申诉冤屈的资格!”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对向了独孤昭,凛然道:“所以,独孤老柱国您敢发誓吗?” “否认得了这个动机吗?” 游望之的话术,字里行间皆是套路。 将拉拢不成心生恨意,与致使定襄侯常德的动机,巧妙画上了等号,以偏概全,混淆视听..... 结果偏偏他说得每个字,都还是事实,根本无法辩驳。 因为拉拢是切实存在的! “......” 面对游望之的步步紧逼,独孤昭陷入了沉默,没有任何的表态。 殿内的沉默被一阵压抑的骚动打破。 起初只是几声压抑的窃窃私语,如同暗处滋生的藤蔓,很快便蔓延开来: “老柱国这模样......怕是真有其事吧?” “独孤老柱国别说发誓了,连话都不敢接......” “恐怕小司马说得都是真的!” “嘘,小声些!没看见两位老柱国的脸都黑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群臣交头接耳的动作也愈发明显。 有老成持重的官员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其中利弊。 与柱国府交好的人面露焦急,却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逼得不敢出声。 更有不少年轻官员眼中,闪着探究的光,看向老柱国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独孤昭听着耳边嗡嗡的议论声,只觉得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他张了张嘴,想喝止,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这沉默,在旁人眼里,早已成了“心虚”的铁证。 纵横天下几十年,何曾如此狼狈过? 游望之突然重重跪倒在金砖上,膝盖撞地的闷响压过了殿内的议论声。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猩红的绸布在晨光中刺得人眼晕——竟是一封血书! “陛下!”游望之双手高举血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泣血般的悲愤,“这上面有微臣的冤屈,以及卫国公通敌叛国,残害忠臣,构陷贤良的罪行!” 他抖着手臂展开血书,暗红色的字迹蜿蜒如蛇,触目惊心:“还请陛下御览,扫除奸佞!” “还大周一个朗朗乾坤!” 旋即,将血书向前一送,猩红的绸布,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 殿内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群臣死死盯着那封血书,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这是要拉着老夫一起死啊!” “游望之疯了吗?!” 独孤昭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根根分明,像是要挣破皮肤的束缚。 他死死瞪着那封血书,眼球突出,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这哪是什么伸冤告御状啊? 这他娘是想拉着自己一起玉石俱焚啊! 血书都出来了,宇文沪怎么依旧是稳如泰山,没有要掺和的意思..........宇文俨目睹这一幕,眉头紧蹙,转头看向御座上的宇文沪,却自始至终都端坐不动,指尖依旧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仿佛殿内这场惊涛骇浪与他毫无关系。 脸上甚至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震惊,也没有疑虑,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 宇文俨斟酌再三后,才选择开口,沉声道:“游卿,卫国公乃是国之重臣,倘若仅凭你一封血书,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朕就轻信,天下人会怎么看?” “会如何议论?” 龙椅上的小皇帝,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 实则他并不是,想要帮两位老柱国,也不是看不到游望之的冤屈...... 而是不想打破权力,打破朝堂现有格局,更不想让宇文沪一家独大! 再放任游望之继续下去,那独孤老柱国的威望,必将受到巨大的冲击。 “呵!”独孤昭冷哼一声,心中暗道:“游望之低估了,这小皇帝想要制衡的心.....” 小皇帝打得什么算盘,他一眼就瞧出来了..... 死了多少人不重要,有多少冤屈也不重要,制衡最重要! 游望之捧着血书的手剧烈颤抖,猩红的绸布几乎要从掌心滑落。 “陛下,您这是连微臣的血书,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就直接偏帮卫国公了吗?”他猛地拔高声音,带着泣血般的质问。 言语之中,颇有几分哀莫大于心死。 “大胆!” 一声尖利的呵斥骤然响起,宇文俨身边的贴身太监,猛地踏出一步,尖细的嗓音里满是怒意,“游望之,你是怎么敢对陛下这般讲话的!” “此乃大不敬之罪!” 那太监虽身形瘦小,此刻却梗着脖子。 只言片语间,就扣上了几顶大帽子。 游望之缓缓直起身,高举血书的手臂陡然垂下,猩红的绸布无力地搭在手腕上,像一条死去的蛇。 那双先前还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烬,连血丝都仿佛褪去了颜色。 “太祖啊,如今是有冤无处可申!” “您的老臣来见您了!” 一阵凄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出来,带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游望之笑声戛然而止,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 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决绝的光,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盘龙金柱。 “小司马他....他要做什么?!” 阴寿等诸臣见状,面面相觑,声音颤抖。 “不好!” 独孤昭闻言,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他是要.....” 话还未说完,就只见游望之朝着金柱狂奔而去。 速度之快,连旁边想要阻拦的侍卫,都来不及反应。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殿内炸开,游望之的额头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金柱上。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素服上,与先前的血渍融为一体,触目惊心。 “护驾!” 太监扯着嗓子,尖锐地大喊。 “小司马!” “小司马!” “小司马!” 群臣反应过来,连连惊呼。 “游望之撞柱了?!” “他连命都不要了?!” 宇文俨目睹这一幕,整个人缩在龙椅上,错愕不已,心中惊叹道。 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谁能想到这小司马竟能如此疯狂? “独孤老柱国与陛下竟逼得堂堂小司马,以撞柱自尽来换取一个沉冤昭雪的机会?” “倘若他日身处如此境地的,不再是小司马,而是我呢.....” 殿上群臣也在目睹这一幕后,开始在心中默默地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只觉无比胆寒。 毕竟,小司马都尚且如此,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甚至还没小司马的官位高。 他人如果祸临己身...... 一夏官府属官颤抖着伸手探向游望之的鼻息,见还有微弱的气流,才松了口气,随即又被那满脸的鲜血惊得心头一紧:“小司马还有一口气!” “小司马还没死!” “快!快传太医啊!”宇文俨闻言,猛地回过神来,嘶吼着转头看向殿外,声音里带着哭腔与急迫。 小皇帝是真的慌了。 纵使再蠢也知道,如果真让游望之死了,史书会如何写他这个皇帝...... 旋即,太医进殿,将这位头破血流却一息尚存的小司马,抬下去医治。天官府大御正商挺突然出列,对着龙椅重重一叩:“臣商挺,恳请陛下彻查真相!” “臣裴洵,恳请陛下彻查真相!”紧接着,天官府纳言裴洵出列,声音铿锵。 这两声请愿像是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群臣积压的情绪。 “臣韦见深.....” “臣柳朝明.....” “臣侯莫陈沂.....” “臣于玠.....” “臣王铮.....” “臣豆卢苌.....” “臣寇荣定.....” “臣贺若弼......” ...... 一声声请愿接连响起,从起初的零星几人,渐渐汇成声势浩大的浪潮。 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脊背挺得笔直,异口同声地喊道:“恳请陛下彻查此案!” “宇文沪的人,还真会抓机会落井下石!”独孤昭心头一紧,咬牙切齿。 “这.....”宇文俨见状,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直保持沉默的宇文沪,终于缓缓抬手,示意群臣安静,开口道:“诸公以为此案,由何人来审理才妥当?” “臣保举明镜司陈督主!”御史中丞长孙览站了出来,郑重朗声道。 “陈督主向来大公无私,秉公执法!”阴寿深以为然,附和道,“臣也保举陈督主!” “臣附议!” “臣也保举.....” ...... 长孙览的保举,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朝皆是对陈宴的保举之声。 宇文沪指尖微顿,随即淡淡颔首,替小皇帝做下了决定:“既然陈督主众望所归,那就移交明镜司来审理吧!” 第316章 陈督主,独孤大哥是冤枉的! “原来如此!” “宇文沪一直在等的是这个......” 宇文俨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一下,眼睛倏地睁大了,下意识地抓紧龙椅扶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直到此时此刻,这位小皇帝又怎会不明白,他的大冢宰堂兄为何之前保持沉默? 就是在等这个一锤定音的时机。 偌大的长安,有人不知道那陈宴是谁最忠实的走狗? 宇文沪转头看向宇文俨,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随即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本王如此安排,陛下以为如何?” 听着这象征性的询问,宇文俨皮笑肉不笑,咬牙道:“大冢宰安排的甚为妥当,就这么办吧!” 他这个政不由己出,又无军权的皇帝,有否决的资格吗? 纵使再不甘被摆布,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得赔笑脸..... 小皇帝心中恨啊! “陛下圣明!” “大冢宰圣明!” 两声山呼几乎同时响起,在殿内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 群臣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姿态恭敬无比。 一声声“圣明”滚过金砖地面,带着不同的心思,却都显得无比恳切。 宇文俨坐在龙椅上,听着那声“陛下圣明”,只觉得脸上发烫。 这“圣明”二字,来得如此勉强,倒像是对他方才妥协的嘲讽。 他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大冢宰堂兄,见对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对这山呼海啸般的称颂毫不在意,心里那点别扭又深了几分。 宇文沪缓缓抬手,示意群臣起身,又转头看向面色黑得出奇的独孤昭,声音平淡无波:“独孤老柱国,本王相信以陈督主的品行,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陈宴的品行?最会颠倒黑白的就是那小子了...........独孤章闻言,心中冷笑连连,阴阳怪气地回道:“老夫也相信,陈督主会还老夫一个清白!”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小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见殿中事了,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拖着长长的尾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这声宣告,像是给这场风波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 ~~~~ 午后的阳光斜斜掠过明镜司的高墙,将大牢的石阶照得一半亮一半暗。 陈宴一身玄色常服,仅带了朱异一人,独自走进潮湿阴冷的牢房区。铁链拖地的“哐当”声,与犯人的低吟在甬道里回荡。 他却恍若未闻,径直走向最深处的牢房。 牢门后,被关押的定襄侯常德正背对着门口,坐在草堆上。 昔日锦袍玉带的贵气荡然无存,身上的囚服沾着污渍,发髻散乱,却依旧维持着脊背挺直的姿态。 “常侯,咱们又见面了.....”陈宴伫立门前,淡然一笑,开口道。 常德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陈宴身上时,波澜不惊,笑道:“看来朝廷已将审理之权,移交给陈督主你了.....” “不过也是,以陈督主你的威望,的确是不二人选!” 定襄侯平静得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幕。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常侯.....”陈宴示意狱卒打开牢门,“没错,陛下已下诏,命本督全权署理此案!”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陈宴提着个油纸包与酒坛走了进去。 油纸被汤汁浸得微微发亮,一股醇厚的酒香混着烧鸡的油香,瞬间驱散了牢里的霉味。 “好香!”常德鼻尖动了动,抬眼看向那油纸包,眉梢挑了挑,“是烧酒与烧鸡!” 他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早已饥肠辘辘了..... “本督在来的路上,特意去朱雀大街买的.....”陈宴将油纸包放在地上,解开绳结,露出油光锃亮的整只烧鸡和一坛封口的烧酒。 他拿起酒坛,拍开泥封,醇厚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来尝尝!” “怎么?” 常德打量着那烧鸡与烧酒,调侃道:“这就是本侯的断头饭了?” 说罢,却没有任何犹豫,撕下一只鸡腿,径直啃了起来。 油汁顺着嘴角流下,他却毫不在意,嚼得津津有味。 “常侯真会说笑!” 陈宴丝毫不嫌草堆脏,席地盘腿坐下,拿起坛子给自己斟了一碗酒,玩味道:“想吃断头饭还早呢!” “哈哈哈哈!” 常德啃完最后一块鸡皮,用油乎乎的手背抹了把嘴,将骨头随手扔在地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他拿起酒坛又灌了两口,才抬眼看向督主,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陈督主,本侯很好奇,你这不仅不上刑,还送美酒烧鸡的,是打算做些什么?” 这里是明镜司,可不是什么食肆酒楼。 面前的是明镜司督主,不是什么善人..... 他又能有那么好心?“来与常侯聊聊.....” 陈宴放下酒碗,淡然一笑,指尖在碗沿轻轻敲击着,声音平静无波:“顺带讲讲今日朝上发生之事!” 常德晃了晃酒坛,酒液在坛子里荡出圈圈涟漪:“想必是游望之那是上殿参本侯,独孤大哥力保本侯吧?” 俨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对于这些事,常德是早有预料的..... 毕竟,游望之那厮被自己,砍了那么多儿子后,还活下来了,能不报复才是有鬼了! 而且大哥必定死保,殿上恐怕发生了激烈的舌战..... “常侯说对了一半!” 陈宴闻言,似笑非笑,轻轻摇了摇手指,意味深长道。 “什么意思?” 常德顿住,双眼微眯,注视着陈宴。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受控制地在心头升腾。 “小司马的确是参了......” 陈宴眉头微挑,饶有兴致地说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参的不是你,而是独孤老柱国!” “你说什么?!” 常德正把玩着空酒坛,猛地僵住动作,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褪去,取而代之得是全然的诧异。 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言语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陈宴不慌不忙,详述了一遍今早太极殿上,所发生的一切,其中也包括游望之撞柱..... “诬蔑!” 常德又惊又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坛边缘:“狗娘养的游望之,那就是赤裸裸的诬蔑!” “领兵闯府,杀人威胁,分明是本侯所为,与独孤大哥何干!” “他从始至终都不知情的!” 牢房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 常德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场风波的核心,却没想到,游望之那王八犊子竟攀咬上了独孤大哥..... “这不重要!” 陈宴耸耸肩,笑道:“重要的是,如今朝野上下,都认为你是受独孤老柱国所指使,前去借机寻衅报复小司马的!”真正的事实,究竟是怎样的,眼下已经没人关心的..... 关键朝野百姓都是这么认为的! 也不枉陈某人精心设计这么一局,并让小司马殿上撞柱,钉死独孤昭....... “游望之真是个混蛋!” 常德猛地将空酒坛砸在地上,“哐当”一声碎裂声在牢房里炸开,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他胸膛剧烈起伏,先前的诧异早已被怒火吞噬,眼底翻涌着不加掩饰的戾气。 陈宴推开挡在身前的朱异,不徐不疾开口道:“所以,本督要查的不仅是,常侯你的案子,还有独孤老柱国通敌叛国,残害忠臣,构陷忠良!” “独孤大哥是冤枉的!” 常德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看向陈宴,嘶吼解释道:“陈督主,独孤大哥是冤枉的!” “那些事都是我常德一人所为!” 定襄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冲动行事,最后竟会祸及老大哥,成为游望之捅向老大哥的利刃。 他心里悔啊! “你说冤枉没用!” 陈宴见状,眨了眨眼,平静道:“现在天下人都认为,常侯你的所作所为,是受独孤老柱国所指使的......” “陈督主,你乃是当世青天,至公无私!” “一定要替独孤大哥洗刷冤屈啊!” “万不可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常德急火攻心,乱了方寸,病急乱投医,“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始作俑者的面前,恳求道。 陈宴故作为难之色,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常德急切追问。 陈宴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阴鸷算计,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风轻云淡,沉声道:“你写一封血书,撇清与独孤老柱国之间的关系......” “并将所有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本督替你呈上去!” —— ps:加更,这回的二合一快四千字,没人说晚风短了吧?\\\(''w'')//// 求个小小的五星书评,再往上涨涨分(`) 第317章 心黑手狠不要脸这一块/. 陈宴抬手示意绣衣使者打开牢门,朱异再次走进牢房时,手里多了一卷洗得泛白的破布,一支笔与盛满人血的砚台。 “哈哈哈哈!” 常德刚提起第一笔,笔尖上的血珠在破布上缓缓晕开,他忽然盯着那刺目的猩红笑了起来。 起初只是低低的嗤笑,很快便成了放声大笑。 笑声撞在冰冷的石壁上,震得烛火剧烈摇晃,连带着陈宴袍角的阴影都在地上扭曲。 “常侯这是因何发笑?”陈宴单手背于身后,审视着常德,平静问道。 “陈宴大人,陈大督主,你真当本侯蠢吗?”常德猛地抬眼,血珠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囚衣上,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刀,“看不出你玩的是什么把戏?” 说着,将染血的笔狠狠掷在地上,笔杆撞在石砖上发出脆响。 言语之中,满是阴阳怪气。 他是冲动易怒了些,却并非是能被人,当成猴子一般戏耍的蠢货! “哦?” 陈宴见状,非但没有动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冰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他缓缓上前半步,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摩挲着腰间悬挂的那枚冰凉的玉佩,目光落在侯爷染血的指尖,带着几分玩味:“本督很好奇,常侯看出了什么?” 此时烛火恰好跳了一下,映得他眼底那抹戏谑愈发清晰。 常德抬起手来,指向对面的陈宴,声音因大笑而发颤,却字字清晰:“你陈宴作为宇文沪座下,最忠实最得力的走狗,恨不得独孤大哥去死,又怎么可能会帮独孤大哥?” 旋即,仰头望着牢房顶上漏下的一线微光,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只要有点脑子,都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指望独孤大哥政敌的走狗,能发良心发现,去替他洗清嫌疑,其中难度不下于太阳从西边出来。 毕竟,只要有发难的机会,冲在最前面的,十之八九就是这位陈督主...... “还真是犀利.....” 陈宴淡然一笑,缓缓抬手,掸了掸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得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原来常侯此前,是在试探本督呀?” 烛火在他眼中明明灭灭,却照不透那层深不见底的平静。 好似方才常德那番犀利无情的揭穿,不过是一阵穿堂而过的风。 常德歪着头,直勾勾地审视着陈宴,眼神里的锐利渐渐化作一片冰冷的讥诮,阴阳怪气道:“陈督主的确厉害,难怪能将那些愚昧百姓,耍得团团转,还能奉你为当世青天!”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封血书一写,就是欲盖弥彰,独孤大哥才是真的,再也脱不了干系了!” 说着,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剩一片肆意的嘲讽。 这所谓的血书,看似是姓陈的“好心建议”,与独孤老大哥撇清关系,他常德自己揽下所有的罪责,一切都很完美..... 实则是越描越黑,一旦写下呈上,那世人会怎么想,朝廷衮衮诸公会怎么想,到那时不是屎也是屎,洗不干净了! 阴险歹毒至极!“中肯的,正确的,一针见血的!” 陈宴闻言,轻轻拍了拍手,那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承认道:“诚如常侯所言,本督就是这个目的.....” 那声音里是格外的坦然,听不出半分被揭穿的难堪。 常德猛地一怔,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盯着陈宴那张极其坦然的脸,眼底的锐利瞬间被错愕取代:“你竟能承认得如此坦然?!” “还真是厚颜无耻!” 他本以为揭穿了对方的算计,总要看到几分恼羞成怒,或是阴鸷遮掩..... 却万万没料到,陈宴竟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认了,连一点犹豫都不带有的! 心黑手狠不要脸这一块/. 这小子要比想象中,还要来得更加可怕! “承蒙夸奖!” “受之有愧!” 陈宴淡然一笑,眉梢微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朝常德拱了拱手。 俨然一副骄傲模样。 “你.....” 常德胸口剧烈起伏,被这副无耻的姿态,噎得险些喘不过气,咬牙道:“陈督主,这想要的血书,本侯死也不会写的!” “死了这条心吧!” 说着,将砚台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踏着,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纵使受尽酷刑折磨,也绝不可能让姓陈的妥协,去威胁到老大哥! “不写就不写呗!” 陈宴并未动怒,反倒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看着地上的一片猩红,慢悠悠地摊了摊手。 俨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顿了顿,又继续道:“陈某这个人呢,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的......” 说着,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驴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不成? 陈某人信奉有备无患,当然会有planB咯! “什么意思?”常德猛地扯了扯脚踝上的铁链,“哗啦”的金属碰撞声在牢房里炸开,带着一股压抑的烦躁。 尤其是盯着陈宴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眉头拧成了死结,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看,本督已经替常侯写好了!”陈宴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藏着的促狭几乎要溢出来,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展开时,赫然是一块撕下来的囚衣布料。 边角粗糙,上面却用暗红的血迹写满了字。 字迹潦草,力道却重,正是常德的字迹。 他晃了晃手中的布料,血字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而且,斟字酌句,将你与独孤昭的关系,撇得那叫一个干净!” 俨然一副极其欠揍的模样。 定襄侯不愿意配合,陈某人有的是办法。 而且,亲自让枪手操刀的血书,内容才会更令人放心..... 两人之间的关系,撇得越干净,帽子在独孤昭的头上,就会扣得越严实! “你个混账羔子!” 常德死死盯着那血书,瞳孔紧缩,又惊又怒,破口大骂:“陈老柱国何等盖世英雄,怎么有你这样败坏他威名的嫡孙!” “老天不开眼啊!” 说着,奋力向前挣扎,想去抢夺那血书并撕碎。 手脚上的铁链被拽得“哐当”作响,却只换来一阵刺骨的勒痛。 只是铁链的限制,让他难以寸进,常德便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他真想不明白,陈虎老柱国怎会有这样的孙子,关键是这混蛋还袭爵魏国公了! “常侯,本督知晓你很激动,但你先别激动.....” 陈宴淡然一笑,按了按手,开口道。 顿了顿,又问道:“想不想知道,你的嫡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嗯?!” 常德一怔,似是联想到了什么,诧异道:“莫非与你有关系?!” 旋即,甩了甩脑袋,双眼微眯,不解道:“可又怎么可能呢?!” 纵使绞尽脑汁,也与这位明镜司督主联系不是..... 可此子又绝不会无的放矢。 “世间事一切皆有可能.....”陈宴昂首,眸中满是戏谑,意味深长道。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常德听到这话,心中莫名地肯定,疯狂咆哮道。 “其实杀你嫡长子常威之人,的确是游骋怀不假!” 陈宴缓缓转过身,背对着走廊的微光,半边脸浸在阴影里,只露出嘴角那抹戏谑的笑,像猫逗弄老鼠时慢悠悠晃动的尾巴。 他拖长了语调,指尖在袖上轻轻敲着,突然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只是本督使了些手段,控制了游骋怀的心智.....”动手沾血的的确是游骋怀,只不过被陈某人给控制了。 行使的是他的意志! 极其完美的一环。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真相.....” “噗通”一声,侯爷双腿一软,重重瘫坐在冰冷的石砖上,猛地很恍然大悟,喃喃道:“你做这一局的目的,就是要借本侯的手,挑起与小司马的争端......” 脚踝的铁链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拽得绷紧,勒出深深的红痕。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地面上,那摊早已干涸的血渍,瞳孔涣散。 顿了顿,目光骤然汇聚,直勾勾地盯着陈宴,沉声道:“而最终将火烧到独孤大哥身上,才是你陈大督主想要的!” “游望之当朝撞柱,恐怕也是你设计的吧!” 串联起来了,常德将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原来他们局中的所有人,都在这只藏在阴影中的大手拨弄下,身不由己地走向早已注定的结局。 而面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可怕的怪物! “只字不差!” 陈宴颔首,淡然一笑,肯定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也得多谢常侯你如此配合,不然本督的算计,还无法进行得这般顺利......” “陈宴你无耻!” “不得好死!” 被杀人诛心的常德,咬牙切齿,忍不住骂道。 旋即,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面露惊恐之色:“等等,不对!” “你做得这般天衣无缝,又为何要对本侯和盘托出呢?” “莫非是.....?!” 一个大胆的猜测念头,瞬间浮现在了常德的心中,只觉汗毛耸立。 “正如常侯你想得那样!” 陈宴似笑非笑,玩味道:“只有你自尽了,才能彻底坐实这封血书啊!” 第318章 定襄侯“自尽” “陈宴你算计得还真是美!” “本侯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常德闻言,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铁链“哗啦”作响,眼底最后一丝清明被极致的恐惧与愤怒撕碎。 他终于想通了这混账羔子,特地亲自来大牢看望自己的真实意图...... 用他的“自尽”,给那份血书盖上最后一个印章。 彻底令那份血书,成为刺向独孤老大哥的利刃! 何其歹毒的居心啊! 他常德纵使是受尽酷刑而死,也绝不可能遂这王八犊子的愿! “常侯,你又忘了本督方才,同你说过的那句话了......” 陈宴看着无比激动的定襄侯,轻轻摇了摇头,再次重复道:“本督这个人,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 说着,竖起了两根手指。 陈某人既然选择,对这位侯爷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当然是算到了他不可能配合..... 自然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常德望着陈宴眼底那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双眼微眯,沉声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只是莫名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头顶浇下..... 陈宴忽然向前倾身,右手环在胸前,指尖轻点着下巴,眼神里的玩味像浸了蜜的毒药:“常侯,你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愈发的虚弱无力了吗?” 他慢悠悠地说着,目光扫过常德微微发颤的双腿:“比如.......胸口发闷?指尖发麻?或是觉得浑身提不起力气?” 言语之中,满是戏谑。 常德一愣,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惊觉四肢确实有些酸软,方才猛地弹坐起来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大半,连呼吸都比寻常沉重些。 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却发现指尖的力道远不如前,连铁链的重量都觉得格外吃力。 “你......”常德心头一紧,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诧异道,“你在刚才的烧鸡烧酒里下了药?!” 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猜测,被脱口而出。 旋即,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酒坛碎片上。 “对啊!” 陈宴淡然一笑,理所当然地承认:“你都知道,本督不会那么好心了.....” “不然,又为何会来给你送如此美味的酒食呢?”说着,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 这可没有天上掉馅饼之事...... 要是没有目的,他陈某人闲得啊? “可你自己不也喝了不少?”常德愣了愣神,若有所思后,疑惑道。 常德分明记得,这位明镜司督主也拿碗盛酒喝了,还喝得一滴不剩..... “常德,刚还夸你聪明呢!” 陈宴咂咂嘴,眼底的戏谑几乎要漫出来,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弄:“难道本督就不能,事先服用解药?” 你说这人有脑子吧,想不到这一茬..... 你说这人没脑子吧,又偏偏能识破“血书”的作用..... 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哈哈哈哈!” 常德闻言,自嘲大笑起来,那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干涩得像破旧的风箱。 他瘫坐在冰冷的石砖上,四肢软得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任由那股无力感将自己彻底包裹,笑声里裹着的苦涩几乎要滴下来。 “你比本侯想象中,真是厉害太多了.....”他笑得肩膀发颤,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混着脸上未干的血迹,糊成一片狼狈的模样。 常德低头看着自己软绵绵的手,这双手曾握过刀剑,批过公文,如今却连握紧拳头都做不到。 当下的他,只能任人摆布了..... “常德,希望你喜欢这个死法......” 陈宴上前,俯身拾起地上半块酒坛碎片,边缘锋利如刀,还沾着些残酒。 旋即,阴影瞬间笼罩住瘫软在地的常德。 常德只觉手腕一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力道攥住,那锋利的碎片已狠狠划进皮肉里。 “嗤啦”一声轻响,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顺着手腕滴落在石砖上,晕开一朵又一朵暗红的花。 常德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越流越多,手腕处的痛感渐渐麻木,身子也跟着发起冷来。 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没想到本侯一生杀人无数,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常德的视线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唏嘘落幕。 “游显,剩下的收尾之事,就都交给你来处置了.....”陈宴将酒坛碎片,塞进常德另一只手中,看向监牢外,吩咐道。 “遵命。” 游显从外走了进来,躬身应道。 “走吧!” 陈宴瞥了眼地上生机尽失的侯爷,转身走出牢房,身后跟着朱异,还有同样在外边,目睹了全程的宇文泽。 ~~~~ 青砖铺就的地面结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像碾碎了一地的冰碴子。 几株老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灰沉沉的天空,枝梢还挂着未化的残雪,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 督主大堂内暖意融融,靠墙的炭盆燃得正旺,火星子偶尔噼啪跳一下,映得梁上悬着的“明察秋毫”匾额边角发亮。 宇文泽在站定后,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兄,弟心头有一困惑,想不明白.....” “自家兄弟还吞吞吐吐的,想问什么就问.....”陈宴淡然一笑,开口道,“阿兄替你解惑!” “旁人行事如此狠辣,无一不落得骂名.....”宇文泽略作措辞后,问出了萦绕在心头许久的困惑,“可阿兄却威望日隆,受百姓敬仰爱戴尊崇!” 陈宴指了指堂中铺着厚毡的杌子,声音平静柔和:“来,坐!” “是。”宇文泽颔首,应了一声吼,顺势坐了下去。 “阿泽,还记得在前往泾州路上,为兄对你的考校吗?”陈宴缓步走到主位前坐下,案上的青瓷茶盏还冒着热气,修长的手指握住盏耳,将茶盏轻轻端起,送到唇边抿了一口,笑问道。 “记得!”宇文泽目光灼灼,没有任何犹豫,回道,“阿兄问弟,为何汉文能稳坐天下,被称为万世帝师.....” 陈宴满意地点点头,放下茶盏,不慌不忙地又问道:“那阿泽来告诉为兄,后世人对汉文的品行,是怎样评价的?” 他抬眼看向这个弟弟,目光在炭盆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 宇文泽闻言,若有所思后,答道:“仁厚,宽仁,太史公称赞‘德至盛也,岂不仁哉’.....” “班固在汉书中也盛赞,‘德厚侔天地,利泽施四海’!” ...... 史书中各种对汉文的盛赞,被他信手拈来的引经据典。 “是啊!” 陈宴轻笑一声,叹道:“能让世人评价仁厚,汉文的厚黑学功底早已登峰造极!”在陈宴看来,汉文就是一个没有豪侠之气的汉高。 纯纯的政治动物! “嗯?”宇文泽眨了眨眼,颇有几分疑惑。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指节轻敲桌面,问道:“阿泽,你知道汉文的四个嫡子,以及登基前的王后,是怎么死的吗?” 当时在前往的泾州的路上,他特意留了这一手..... 宇文泽闻言,略作思索,皱眉摇头:“史书无载.....” “甚至连发妻姓什么,都没人知道!更没有追封!” 话音落下。 宇文泽只觉得炭火的暖意,都带着一股寒意,后颈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细思极恐。 十之八九,这个发妻就是吕后的侄女,姓吕! 这凶手大概就是汉文本人..... (史书上没写,也没人说汉文改过史书,另一位太宗真该好好学一学。) “而他儿子汉景明显就差多了.....”陈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道,“搞出一堆破事,还落得刻薄寡恩的名头!” “可他儿子干的事,汉文哪件没干过?” 同样的事,不同的人来做,效果是不一样的..... “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宇文泽颔首,深以为然。 陈宴淡然一笑,目光掠过窗外纷飞的碎雪,开口道:“汉景砸死吴王太子,逼死儿子,汉文光儿子就死了四个!” “还带上一个发妻!” “汉景腰斩老师晁错,汉文逼死亲舅舅!” “汉景逼死功臣周亚夫,那周亚夫他爹周勃功劳更大,安汉诛吕,拥立汉文,还是被罢相下狱,也就脸皮厚没自杀罢了!” “文景武三爷孙,只有汉文手段最高明!” “既能治了人,还能落个好名声!” “弟受教了!”宇文泽起身,躬身抱拳。 汉文太远且已死,但他有阿兄可以学习。 第319章 就你这猪脑子,拿什么去跟陈宴斗! 卫国公府。 书房里的檀香燃到了尽头。 最后一点火星,在青釉炉里灭了,连带着那点若有似无的暖意也散了个干净。 独孤昭鬓角的银丝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平日里温润含笑的眼眸此刻沉沉地压着,眉峰拧成一道深壑。 连眼角的纹路都像是被怒火与寒意冻住,透着一股骇人的森然。 对面的席陂罗同样沉默着。 他手指捻着胡须,目光落在地上交错的灯影里,半晌才抬眼看向独孤信。 四目相对,无需多言,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东西: 惊惧,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寒意。 “爹!”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阵风撞碎了满室沉寂。 独孤章眼底亮得惊人,显然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他几步跨进屋内,浑然未觉独孤昭与席陂罗之间那凝滞如铁的气氛,只兴冲冲地笑道:“孩儿听说常叔父他,在明镜司大狱中写了血书,将所有罪责全都扛了下来!” “力陈与您没有关系!” 这个消息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在独孤章看来,虽说常叔父顶了罪,还自尽了,却是对卫国公府极大的利好。 从根儿上,解决了小司马游望之的诬告,与绝了陈宴借此大做文章的空间..... “阿章,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独孤昭闻言,望向自己这个格外兴奋的儿子,没有丝毫的如释重负,而是一种近乎铁青的沉郁,眉骨下的阴影深不见底。 方才被笑声惊起的烛火,在他的瞳孔里跳动,映出的只有冰寒,没有半分暖意。 “爹,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独孤章被那阵寒意浸得心头发毛,不明所以,呐呐地反问:“常叔父主动弃车保帅......” 只是话音未落,“哐当”一声脆响。 独孤昭猛地将茶盏掼在案上,冰凉的茶水四溅,溅湿了铺在桌案的宣纸,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愚蠢!” “愚不可及!” 他阴着张脸,终于开了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忍不住大骂:“就你这猪脑子,拿什么去跟陈宴斗!” “你连那小子一根毛都比不上!” 有些时候,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竟还在那沾沾自喜..... 这哪是自己拿十万两,赎回来的儿子? 分明是排出的体内杂质! 也难怪陈宴愿意放人...... “爹,您骂孩儿做什么?” 独孤章踉跄着后退半步,望着父亲那张盛怒的脸,眼里渐渐蓄起一层水汽,不是怕,是实打实的委屈:“孩儿哪说错了?” 方才的兴奋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茫然无措。 独孤章最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个字触怒了父亲大人。 “呵!” 独孤昭气笑了,冷哼一声,心头的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沉下去,只剩下沉甸甸的无力:“老夫怎就生出了,你这么一个蠢不自知的糊涂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暴怒,褪成了深不见底的疲惫。 这个时候,是真羡慕陈虎..... 羡慕陈虎有那么一个手腕有能力有脑子的后继者,反观自己,家中结了个苦瓜,还是榆木的。 独孤章的嘴唇翕动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席陂罗,询问道:“席先生,这究竟是.....?” 席陂罗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常将军写的那份血书,不仅无法洗脱关联,还会变相坐实老爷的罪状!” “更会动摇咱们独孤氏的根基!”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的,越是去强行解释什么,就越会令人去怀疑什么..... 而且,这份血书还有一个巨大的危害。连自己人都保不住,会极大程度上,动摇依附于独孤氏之人的信心。 要么出现摇摆,要么直接倒戈..... 步上赵老柱国的后尘! 此手段不可谓不狠。 “什么?!” 独孤章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一封血书有如此严重?!”他失声诧异,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那话像一把钝刀,在他混沌的脑子里,慢慢割开一道缝,可那缝里透出来的光,却让他越发心惊。 “这种事本就是越描越黑.....” 席陂罗抬眼看向独孤章,目光锐利了几分,沉声道:“大公子,连你都觉得,这是常将军的弃车保帅,长安这些世家显贵,会不这么觉得吗?” 连独孤氏自己人,都持着这种想法,旁人难道就不会了吗? 不是国公爷指使的,都已经是国公爷指使的了..... 一份血书彻底坐实! “好像还真是!” 独孤章后知后觉,发飘的声音带着被惊破胆的颤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将贴身的衣衫都濡湿了。 “尤其常将军还自尽了!” 席陂罗双眼微眯,呼出一口浊气,又问道:“世人会这么看?” “恐怕都会觉得,忠心不二的常叔父,是在拿命给爹脱罪!” 独孤章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冻结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他们会觉得连常叔父,都是这个下场,开始质疑咱们独孤氏,还能否庇护......” 言及于此,独孤章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种子一旦埋下,后果不堪设想..... 方才还觉得是天降转机的事,此刻听席陂罗一番剖析,竟成了置父亲、置家族于死地的毒计。 那所谓的“血书自戕”,哪里是什么解脱?分明是催命的符咒,一步一步将独孤氏往死路上引。 沉默许久的独孤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翻涌的寒意与凝重,陡然开口:“而且,阿德极大可能还是,被迫自尽的.....” 常德是什么样的人,他再了解不过了。 当年在战场上被敌军一箭射穿了肩胛,都能咬着牙砍翻三个敌将。 结果偏在这时候“自尽”了,还留下这么一份恰到好处的血书...... 话音落下。 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与彻骨的寒意。 “爹,您的意思莫非是,常叔父是陈宴所杀的?!” “他怎么敢的?!” “就不怕咱们派人去验尸吗?!” 独孤章闻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诧异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宴竟能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呵!” 独孤昭没有言语,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大公子,有什么是那位陈督主,不敢做的吗?” 席陂罗无奈摇头,沉声道:“他的二叔陈开元,不也是畏罪自缢?” “难道还能查出任何破绽?” 尽管陈开元是陈老柱国有名的草包儿子,可真的会胆小恐惧到,主动自缢躲避罪责吗? 用脑子想想都不可能! 必定是有人帮他“畏罪自缢”,彻底坐实罪状..... 这个人是谁呢? 好难猜啊! “嘶——”独孤章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口冷气顺着喉咙滑下去,冻得他五脏六腑都缩紧了。 “的确!”他倒抽气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连带着头皮都一阵发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扎着:“陈宴做事一向滴水不漏.....” “常叔父竟成了他攻击爹的利刃!” 席陂罗目光一凛,说道:“大公子,你从长安街巷获悉‘血书自戕’之事,恐怕也是这位陈督主的手臂......” “陈宴是要从根儿上,瓦解咱们独孤氏!” 独孤章闻言,猛地恍然大悟,瞪大了双眼。 陈宴将常叔父留下血书,随后自戕之事,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就是要利用舆论侵蚀独孤氏,侵蚀他的父亲。 失去百姓的支持都是其次的。 重要的是,他们独孤氏被世家所抛弃,就真的失道寡助了..... “算你长了点脑子!”独孤昭扫了一眼,轻哼道。 独孤章的目光从惊惧慢慢转为焦灼,看向自己父亲,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爹,咱们现下该如何应对?” 绝不能坐以待毙。 否则就全完了..... 独孤昭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指腹在紧锁的眉峰上揉了片刻,眼底的戾气渐渐沉淀为一种临危不乱的镇定:“阿钦等人即刻需要安抚!” 顿了顿,看向独孤章,又吩咐道:“阿章,你去你杨叔父等人府上走一趟.....” 当下稳住基本盘,刻不容缓。 不能失去旧部的支持,寒了旧部的心。 “孩儿这就去.....”独孤章忙躬身应道。 旋即,没有多作停留,便匆匆而去。 独孤昭转向席陂罗,眸中翻滚着杀意,目光锐利如鹰:“陂罗,让陈宴人间消失之事,要加快了.....” “必须赶紧打掉宇文沪手中,这柄最锋利的刀!” 他死了,有百利而无一害..... 第320章 抄家定襄侯府 “哐当——” 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从外踹开,木屑飞溅中,一队身着玄色劲装的汉子鱼贯而入。 他们腰间悬着弯刀,袖口绣着银色云纹,步伐沉稳如铁。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双眼睛冷得像淬了冰,扫过庭院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威压。 正厅里,侯爷夫人李妙仪听闻动静掀帘而出,见此情景,脸色瞬间一白,却还是强撑着镇定,将身后的幼子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天子脚下,敢强行擅闯我侯府,肆意妄为!” “是活腻味了吗!” 游显抬手指了指自己袖口那抹银线绣成的云纹,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棱:“李夫人方才问我们是什么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氏煞白的脸,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是眼瞎了,还是不认识我明镜司的官服?” “娘,我好怕!”身后的幼子被吓了一激灵,紧紧抓着李妙仪的衣裳,战战兢兢地说道,“明镜司为什么会来咱们侯府!” 虽说年岁不大,但他依旧是听过明镜司的凶名...... 毕竟,每次他不好好睡觉,他娘亲就会拿明镜司来吓他,说不乖乖睡觉就要被明镜司抓去。 结果这一次,明镜司却是真的来了...... “儿莫怕!” 李妙仪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幼子搂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孩子颤抖的后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安抚那份恐惧。 做完这一切,她抬眼看向为首的游显,声音虽仍带着颤意,却刻意拔高了几分,字字清晰:“我夫君乃是定襄侯!” 李妙仪刻意加重了“定襄侯”三个字。 目光扫过那些在源源不断入内,并拿下府中护卫的绣衣使者,试图用这层身份压下眼前的混乱。 “知道....” 游显只是淡淡瞥了李妙仪一眼,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仿佛在看一个不知深浅的孩童。 顿了顿,又继续道:“就是因为你家侯爷事发了,我们明镜司才会登门拜访啊!” “我夫君犯了什么事?”李妙仪抱着幼子,强行使自己镇定,问道。 从前夜京兆府之人来报信后离府,她的夫君常德就没回来过..... 只是听街坊传言,他进了明镜司大牢,留下血书自戕。 游显抬眼看向李妙仪,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在念一份早已写好的卷宗:“也就侵吞军饷,结党营私,杀害朝廷命官家眷,还有谋逆!”说罢,举起手来,朝皇宫方向抱拳:“陛下仁德,念在你家侯爷曾经勋劳的份上,只褫夺爵位,三族男丁腰斩,女眷冲入教坊司,抄没家产!” “什么?!” 李妙仪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却因为惊愕而抿成了青紫色,嘶吼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劈裂:“我夫君怎么可能做此等事!” 泪水终于决堤,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一定是有人在栽赃陷害!” 她猛地抬高声音,像是要穿透这侯府的院墙,传到九霄云外去,“我夫君是被冤枉的!求陛下明鉴!求陛下查清真相!” 一面喊着,一面就要往前冲,却被两名上前的绣衣使者拦住。 冰冷的手钳住她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放开我!你们这群奸臣爪牙!”李妙仪拼命挣扎,发髻散乱,钗环坠地,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端庄的侯府夫人模样。 “上教坊司喊冤去吧!” “带走!” 游显见状,面无表情,朝左右的绣衣使者,吩咐道。 两名使者立刻应声上前,不顾李氏的挣扎与哭喊,半拖半架地将她往侧门带。 怀里的幼子被吓得放声大哭,伸着小手哭喊“娘亲”,那哭声撕心裂肺,却只换来使者们更加冷漠的对待。 游显转头,看向身侧的侯莫陈潇,淡淡开口道:“侯莫陈副使,此次抄家由你来主持!” “遵命。”侯莫陈潇颔首应道。 “弟兄们,动起来!”游显举起双手,轻轻招了招手,朗声笑道。 朱雀卫的绣衣使者们像是,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束缚,先前的沉稳瞬间被一股凌厉的锐气取代。 一个个皆是斗志昂扬,摩拳擦掌。 毕竟,又可以捞的盆满钵满了..... 话音刚落,几个高大的绣衣使者已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有人搬开沉重的妆奁,将里面的珠宝首饰一股脑倒进铺在地上的麻袋。 有人踩着桌椅,去够房梁上的暗格,动作娴熟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还有人拿着锤子,对着墙壁敲敲打打,显然是在寻找可能藏着密信的夹层。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满地狼藉上,映出侯莫陈潇脸上几乎亢奋的兴致。~~~~ 西侧厢房传来一阵女子的惊呼和推搡声。 几个绣衣使者正将府里的女眷们,往庭院中央驱赶。 为首的是定襄侯常德的小妾,平日里最是爱美,此刻鬓发散乱,华贵的襦裙被扯得歪斜,脸上还带着泪痕,却依旧难掩那份精心保养的妩媚。 女眷们被这阵仗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缩着肩膀,挤在庭院中央那片空地上。 阳光落在她们脸上,映出或惊恐或屈辱的神色。 陈宴双手背于身后,身姿挺拔如松,望向站在左侧的于琂,侯莫陈栩两人,笑道:“阿琂,阿栩,你俩是第一次参与抄家吧?” “正是。”两人闻言,颔首应道。 陈宴缓缓抬手,指尖虚虚一点庭院中央那群瑟缩的女眷,淡然一笑,开口道:“这府上的姑娘,就由你二人来先行挑选吧!” 于老柱国与侯莫陈柱国,将这二位塞到自己身边,自然是不能亏待的。 正好借这个机会,发放一下新人福利,也算是见面礼了..... 顺带将这两位柱国继承人,捆绑在自己的战船之上。 “大人,这不合适吧?” 侯莫陈栩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的玉带,目光在那群女眷中来回逡巡,心头微动,却犹豫道:“旨意上不是说.....” 俨然一副有贼心没贼胆的模样。 “有什么不合适的?” 宇文泽见状,轻笑一声,拍在侯莫陈栩的肩上,玩味道:“谁又能证明,你们挑的姑娘,就是定襄侯府上的女人呢?” 他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纠结,好顾忌的? 最终解释权可是在他阿兄,在他父亲手上! “这.....”侯莫陈栩一时语塞,觉得有道理,但依旧不太敢。 宇文泽看着这婆婆妈妈的模样,满是不耐,催促道:“你们要是在犹豫,就只能挑别人剩下的了!” “看那对姐妹如何?” “你二人谁想试试双拼?”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两个正紧紧依偎,身着藕荷色襦裙的少女。 她们约莫十六岁年纪,是侯爷的一对双生女,尚未出阁,此刻虽满面泪痕,却难掩那份惊心动魄的艳色。左边的姐姐眉如远黛,眼似秋水,泪珠落在纤长的睫毛上,像沾了晨露的蝶翼,轻轻颤动间,自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致。 肌肤胜雪,脖颈纤细,便是此刻发髻散乱,几缕青丝垂在颊边,也平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妩媚。 右边的妹妹则是另一种风情,眉眼更显明艳些,唇瓣不点而朱,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嫩。 “我想!” 于琂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目光在那对姐妹上打转,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在国公府压抑久了,他也想试试新东西..... 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宇文泽满意地点点头,招手示意绣衣使者,将那对姐妹给押了过来。 侯莫陈栩见于琂都选了,也不再犹豫,要了那年纪在二十七八上下的小妾。 陈宴接过游显送来的银票,略作清点后,抽出其中两张,笑道:“这定襄侯府抄出的金银,要分的人不少.....” “阿琂,阿栩,你们一人五千两,可别嫌少啊!” 说着,径直递了上去。 “不少....不少!” 于琂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视线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黏在那些泛着油墨香的纸片上,连呼吸都忘了节奏。 侯莫陈栩喉头动了动,眼角眉梢都染上了难以掩饰的兴奋。 不怪他们失态,毕竟以前在府中,都是被严格管控了银子的.... 每月的月例银子,能有一百两就不错了。 “难怪陈督主人缘那么好!” “还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他效死!” 于琂捏着银票的指尖微微发颤,心中不由地叹道。 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祖父要送他到陈督主身边..... —— “我本是顶级显赫豪门遗失在外的真少爷,却被诡计多端的奸人所害,家人弃我,长辈逐我,甚至将我赶出家门断绝关系!我准备拿起法律的武器,寻找我丢失的亲人,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你有兴趣听听我的复仇计划吗?v我一个免费的小礼物,倾听我详细的复仇计划。”文案是抄来的,套路是学来的,玫瑰是偷来的,勇气是借来的,但对v免费小礼物的爱是与生俱来的。 第321章 定襄侯所有子嗣的首级,一个不少,尽数在此! 小司马府。 廊下的灯笼被风拂得轻轻摇晃,影子也晃得支离破碎。 床榻上的游望之,脸色惨白如纸,额角缠着的绢帛被渗出的血渍晕染开大片暗沉的红。 边缘处还能瞥见,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 眼窝深陷,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老爷,该喝药了.....” 游夫人端着青瓷药碗走近,碗沿氤氲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心疼。 她将他半扶起来,垫上软枕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琉璃。 “张嘴。”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木勺碰到他干裂的唇瓣。 “嗯。” 游望之应了一声后,任由褐色的药汁缓缓滑入,眉头骤然拧成一团,“好苦!” 那股子苦涩冲劲还没下去,喉头便不受控制地发紧,猛地一阵痒意翻涌上来。 “咳.....咳咳......” 游望之忍不住低咳起来,起初只是浅浅几声,很快便连成一片轻咳。 胸腔的震动牵扯着额角的伤口,痛得他额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绢帛下的血渍又深了几分。 “老爷,你没事吧?” 游夫人忙放下药碗,一手稳住他的后颈,另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掌心能清晰感觉到那急促的起伏。 见咳得缓了些后,游夫人才抬手,指腹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药渍,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带着细密的冷汗。 眼眶不知何时已红透了,像浸在水里的樱桃,水汽氤氲在睫毛上。 再眨一下眼,便有温热的液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胸前的锦衾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无妨!” 游望之缓过劲来,察觉到自家夫人的神色异样,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妾身好怕!”游夫人再也撑不住,膝头一软,俯身扑进游望之怀里,不敢太用力,怕碰着他的伤,只将脸埋在他颈窝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下来,滚烫地落在他的衣襟上,瞬间洇湿了一片:“怕老爷你再也醒不过来.....” “那日老爷你从宫中,被抬回来之时,妾身是真的怕极了!”她终于忍不住,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被狂风卷着的残叶。 “呜呜呜!” 那一日的触目惊心,还历历在目..... 游夫人差点当场晕死过去,最后还是强撑过来的。 因为她深知府中不能没有主心骨。 “不哭!” 游望之喉头动了动,借着最后几分力气,将那只灌了铅似的手臂再抬高一寸,指尖颤巍巍地抚上夫人泪湿的脸颊。 指腹粗糙,轻轻拭去她眼下的泪珠,柔声安抚道:“为夫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顿了顿,又继续道:“撞柱之前,早已服下了陈督主所给的保命药!” 那一夜,陈督主在安排完当朝撞柱的杀手锏之后,就塞给了他一颗药丸。 说是能护住心脉,留一口气,纵使伤得再重,也有救治的机会..... 是故,在上殿之前,游望之早早就将那药给服下了! 游夫人的抽噎猛地停了,泪眼朦胧中,那双往日总是温柔的眼眸里,陡然浮起几分警惕与不安。 她抬手抓住他还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指腹用力攥着他冰凉的指尖,声音带着未散的哭腔,却多了几分急:“老爷,你也太相信,那明镜司督主了吧?” “谁知道那给得药是真是假?”游夫人语速快了些,眼底的疑虑像潮水般涌上来,“又会不会是,哄骗你的呢?” 游夫人对保命药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 万一那是假的,是明镜司督主在哄骗..... 念及此处,她猛地咬住唇,不敢再想下去,只攥着他的手更紧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药一定是真的,且绝对有效!” 游望之的指尖,在夫人手心里轻轻动了动,尽管虚弱,眼神却陡然锐利起来,像暗夜里骤然亮起的寒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过,透着不容置疑。“老爷,你就这么确信?”游夫人不解,问道。 “当然!” 游望之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夫人慌乱的脸上,额角的伤口因说话微微抽痛,却丝毫没动摇语气里的坚定:“因为为夫这枚棋子,对陈督主还有用,有大用!” “他必不会让为夫,有丝毫性命之忧的.....” 那股子自信,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压过了其满身的虚弱。 游望之之所以敢赌,是因为深知自己的价值。 笃定陈大督主,绝不会让他出事..... 否则,也不敢赌上身家性命,去行如此险招! “老爷,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要妾身该怎么办才好啊!” 游夫人紧绷的脊背骤然一松,所有的忧心与质疑都被那股后怕的潮水淹没。 她重新伏回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衣襟,肩膀又开始轻轻发抖,抽噎声细碎却绵长,像断了线的珠子,“呜呜呜!” “咚、咚、咚!” 门被轻轻叩响,下人压低了声音在外禀报:“老爷,明镜司陈督主登门拜访!” 话音刚落,游望之原本松弛的肩背猛地一挺,眼底瞬间褪去了几分虚弱,那股子刚被病痛压下去的锐气又冒了出来,甚至顾不上额角的抽痛,哑声吩咐:“快请!” “请到书房去!” 旋即,转头看向怀里的夫人时,游望之的眼神已多了几分急色:“夫人,快....快替我更衣!” “是。”游夫人眼眶红红地应了一声。 ~~~~ 廊下的烛火被两人的脚步带得摇曳,游望之半边身子倚在夫人肩头,每走一步,额角的伤口都像被钝器碾过。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却硬是咬着牙没哼一声。 推开书房门的刹那,端坐于案前的身影缓缓抬眸。 那人一身玄色锦袍,领口绣着暗银色的云纹,烛光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间,眼神深不见底。 正是前来登门拜访的陈宴。“让陈督主久等了.....”游望之借着夫人的力站稳,微微颔首,声音因失血有些沙哑,却透着几分刻意维持的镇定。 说着,扶着案沿,缓缓落座在对面的椅子上。 游夫人则站立于身后,审视着这位年轻的督主。 “没等多久!” 陈宴淡然一笑,上下打量着游望之,看似关切地问道:“小司马的伤势,可好些了?” “好多了.....”游望之颔首,回道。 “那几个大麻袋里装得是什么?” “为何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还如此鼓鼓当当的?” 游夫人余光瞥见陈宴的脚边,赫然放着几个大麻袋,袋口用粗麻绳紧紧捆着,鼓鼓囊囊的,形状看着有些怪异。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顺着晚风从袋口溢出来,混着烛火的气息,在书房里弥漫开来,腥得人鼻腔发涩。 那血腥味太过浓烈,绝不是寻常宰杀牲畜的味道,倒像是...... 只是游夫人还未惊疑多久,就听得陈宴开口:“小司马,答应你之事,本督说到做到.....” “定襄侯所有子嗣的首级,一个不少,尽数在此!” “还请查阅!” 说着,轻轻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绣衣使者们,解开了麻袋的绳子。 里面滚出来的,竟是一颗颗头颅! 发髻散乱,双目圆睁,脸上还凝固着惊恐与痛苦,正是定襄侯的子嗣! 血腥味瞬间在书房里炸开,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这其中竟是定襄侯全部儿子的首级?!” 游夫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诧异不已,心中惊呼。 顿了顿,心中又道:“难怪老爷以自己性命为督主,也要与陈督主合作!?” 那一刻,游夫人终于恍然大悟了.....常德杀得游家血脉近乎凋零,也要他常家断子绝孙! 一报还一报! 如此诱人的合作条件,难怪自家夫君难以拒绝..... “哈哈哈哈!” 游望之目光落在那些人头脸上,起初只是平静地扫过,下一刻,他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那笑声起初还带着病后的虚弱,很快便越来越响,竟透出几分酣畅淋漓的快意:“陈督主,你果真是守信之人!” 他拍着案几,额角的伤口因这剧烈的动作又渗出鲜血,却浑然不觉。 绝了常德血脉,自己付出的一切代价都值了! “常德割腕自尽于狱中!” “定襄侯府已被我明镜司抄没!” “女眷尽数充入教坊司,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漫不经心地说着。 “好,好啊!” 游望之扶着案几站起身,因失血而虚浮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却硬是稳住了身形,对着陈宴连连拱手:“游某欠陈督主一个大人情.....” 若非有这位明镜司督主相助,单凭他自己,想要做到这一步,恐怕是千难万难的。 “小司马客气了!” 陈宴摆手,淡然一笑,说道:“本督对常德一脉斩尽杀绝,不仅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无论如何这份恩情,常某铭记于心!”游望之又深深一揖,额间的纱布被动作牵扯,暗红的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 “小司马,你在朝上如此得罪了两位老柱国......” 陈宴起身,托起游望之的手,意味深长道:“赵虔心胸狭窄,独孤昭睚眦必报,待其腾出手来,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你与这府中家眷的!” “游某明白!” 游望之闻言,深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重重点头,沉声道:“定当为大冢宰与督主冲锋在前,与那二人不死不休!” 第322章 佛祖托梦所传的偈语 十一月中旬。 昙华寺外。 寒风带着砭骨的凉意,卷着零星碎雪,打在马车的窗棂上沙沙作响。 终南山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色下若隐若现,充当车夫的温润勒住缰绳,高声禀报:“夫人,几位姑娘,昙华寺到了!” 车帘被红叶轻轻掀开,一股清冽的山风,裹着松脂气息涌进来。 云汐先一步踩着脚凳下车,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寺庙。 朱红山门虽蒙着层薄霜,却掩不住往来香客的热闹。 石阶上攒动的人影,从山脚下一直蜿蜒到寺门内,袅袅香火顺着风飘过来,带着淡淡的檀香味。 “可算是到了....”云汐伸展着筋骨,叹道,“这坐了一路的马车,可太颠簸了!” 杜疏莹紧随其后下车,拢了拢身上的貂裘,呵出一口白气,望着那片缭绕的烟气与攒动的人影,笑道:“许久没来这昙华寺.....” “香火还是一如既往地鼎盛!” 云汐裹着件藕荷色的斗篷,小脸被寒风吹得微红,抬眼望见这漫山遍野的香客,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拉着裴岁晚的衣袖轻声惊叹:“岁晚姐姐,我听明月提起过昙华寺.....” “只是今日这香客也太多了些吧?!”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通往寺门的百级石阶上,黑压压全是攒动的人头。 香客们或提着香篮,或捧着供品,摩肩接踵地往上挪,男女老少皆有,连鬓边簪着珠花的信女们也耐着性子排队,不时被前面的人挤得踉跄几步,却没人抱怨,只低声说着“阿弥陀佛”。 山门前的空地上更是挤满了人,其中更是不乏一些世家贵女。 裴岁晚抬手,替云汐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温声道:“是要比往日多了不少.....” “因为今日有慧能大师讲经!” 云汐望着人潮中那些一脸虔诚的香客,俏脸上满是疑惑,轻声问道:“慧能大师是谁?” “很有名吗?” 云汐对佛法知之甚少,从没想过一个高僧大师,竟能有如此号召力...... 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不可错过”的郑重。 杜疏莹刚拢好被风吹乱的鬓发,闻言笑道:“云姑娘有所不知.....” “这慧能大师精通儒、释、道以及梵文,翻译了大量佛经,传大乘佛法于世,引导向善,普度众生!”字里行间,皆是敬重。 “嗯。” 裴岁晚声音温软,轻轻点头,补充道:“慧能大师智慧通达,洞悉本质,心性修养,超越凡俗!” “还时常救灾济贫,功德无量!” “前些年关中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是大师带着弟子们开仓放粮,又在寺中设了祈福坛,日夜诵经。没过多久,竟真的下了场透雨。自那以后,便是寻常百姓,也念着他的好!” 云汐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沾着点寒风卷来的细雪,似是想到了什么,好奇更甚,追问道:“那这昙华寺求什么最灵验呢?” 杜疏莹被这副天真模样逗笑,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落雪:“求财求子求姻缘求仕途最是灵验!” “求财?” 云汐敏锐地捕捉到重点,美眸倏地亮了起来,像落了两颗星星:“那我待会可得,好好拜一拜!” 那副眼睛发亮、心思全写在脸上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小财迷。 “云姑娘,你想要发大财,与其进昙华寺求神拜佛,不如回府求少爷,撒个娇来得直接!” 红叶一身利落的劲装,怀里抱着剑,剑鞘上的铜饰在雪光里泛着冷光,走到近前,嘴角噙着丝浅淡的笑意,打趣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说不定一万两银子就到手了.....” 进寺庙拜佛求财,还得看佛爷爷的心情,能得到银子的概率微乎其微。 但去跟自家国公爷撒娇,那就不一样了,一万两只是打底,随随便便都能拿到好多银子..... 简单又高效! “有道理!” 云汐深以为然,笑道:“阿宴哥哥才是财神爷!” 话音刚落,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裴岁晚,问道:“对哦,岁晚姐姐你们是来求什么的?” 这话一出,杜疏莹先笑了起来,揶揄地看向裴岁晚:“你岁晚姐姐还能求什么呢?” “当然是来求子咯!” 作为当家主母,魏国公夫人,能让她烦恼的只有肚子还没动静..... 裴岁晚脸上泛起一抹浅红,嗔怪地看了杜疏莹一眼。 云汐若有所思,又问道:“那疏莹姐姐你呢?”“姻缘。”杜疏莹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吐出两个字。 美眸之中,满是异色。 也不知道为何,父亲迟迟不为自己定下婚事.... 甚至也不透露口风,属意哪家公子! 只是让她等着..... 说话间,知客僧上前,引着她们往侧门走。 避开了正门的人潮,饶是如此,仍能听见石阶上此起彼伏的念佛声,混着风声,远远传开去。 ~~~~ 穿过喧闹的庭院,几人踩着铺了薄毡的石阶走进大殿。 殿内烛火通明,三尊金佛端坐于莲台之上,宝相庄严,香烟缭绕中,诵经声若有若无地从后殿传来。 香客们或跪或站,皆敛声屏气,连孩童都被大人捂住了嘴,气氛肃穆得让人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裴岁晚先取了三炷香,在烛火上引燃,双手合十举过眉心,闭上眼静静祈祷:“愿佛陀保佑妾身,早日诞下嫡子,保佑夫君子嗣繁荣昌盛!” “待嫡子周岁之日,妾身定会为佛陀再塑金身!” 她神情平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祷词藏在心底,只化作深深一拜。 杜疏莹紧随其后,她捻着香的手指纤细,目光望着佛像慈悲的面容,嘴角带着温柔的期许:“愿我佛保佑,小女子觅得一佳婿!” “不求如陈督主那般璀璨夺目、才华横溢,但求能及得上陈督主一半,令小女子称心如意!” 杜疏莹深知,像陈督主这样的男子,数百年都难出一个...... 自己想觅几乎一模一样,难如登天,只能退而求其次,有一半就心满意足了! 云汐最是直白,学着她们的样子举香,眼睛却亮晶晶地瞟着佛像,心中小声念叨:“小女子只求能长长久久,陪伴在阿宴哥哥身旁.....” “愿阿宴哥哥今生平安顺遂!” 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起身时脸上已带了几分笃定,仿佛佛爷爷已听到了她的祈愿。 温润守在殿门旁,目光望着佛像,心中沉声道:“还请佛爷护佑主上,顺利处置两大柱国!” 温润很清楚,那俩老不死的一倒台,主上就会提拔自己入仕.....就有机会大展宏图,也能更好为主上效忠。 几人刚将香插入香炉,就听见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骚动。 几个香客正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慧能大师讲经快开始了!” “去晚了可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走!快走!” “奴家可就是冲慧能大师来的!” 话音刚落,原本在殿内驻足的香客们像是得了信号,纷纷转身往外走,连脚步都比来时快了几分。 一时间,大殿里的人流如潮水般,涌向同一个方向,原本肃穆的气氛添了几分热闹的急切。 杜疏莹望着涌动的人潮,提议道:“来都来了,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听慧能大师讲经吧?” 云汐闻言也来了兴致,点头道:“去去去,好不容易赶上了,总得听听,这位有这么大号召力的大师讲些什么!” 裴岁晚颔首应下,几人便随着人流往外走。 穿过几重院落,前方渐渐开阔起来,一座临时搭起的高台映入眼帘,台下已黑压压地坐满了人,连四周的石阶上都挤满了踮脚张望的香客。 忽听台侧传来一阵清脆的木鱼声,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连寒风都似收敛了几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僧,缓步走上高台,正是慧能大师。 他须发皆白,面容却红润饱满,目光扫过台下时,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温和,仿佛能抚平人心头的褶皱。 大师走到台前蒲团上坐下,双手合十,先是念了段简短的经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驱散了周遭的寒意。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他缓缓开口,语调平和如流水,“譬如这殿前银杏,春生夏茂,秋落冬枯,看似有常,实则无常。世人执着于‘有’,便为得失所困;若悟得‘空’,方知万法本无定相。” 说着,随手拾起一片飘落的银杏叶,指尖轻捻:“诸位看这叶,青时非真青,黄时非真黄,落时非真灭——正如人间荣辱,今日朱门,明日荒冢,皆在缘聚缘散之间。唯有心不住相,方能离苦得乐。” ...... “好无聊啊!”云汐偷偷打了个哈欠,用披风袖子遮住嘴,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泪。 整个人只觉昏昏欲睡。 慧能大师刚讲完《大般涅槃经》中“众生皆可成佛”的义理,声音忽转低沉,目光扫过坛下众人:“诸位檀越.....” “方才经义未尽时,老僧忽感困倦,朦胧间似入净土。佛祖立于莲台之上,对老僧说了一句偈语,再三嘱老僧传与世间——” “柱石将倾,朱门易帜,赵壤赤雾,血染金阶,旧历尽处,新元肇隆!” 第323章 这皆是佛祖借慧能大师,给世人的喻示.... 杜疏莹正捻着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檀木珠子磕出轻响。 她抬眼时,原本带笑的眼角已绷得发紧。 裴岁晚反应更快,偈语末字刚落,她脸上的胭脂便褪得只剩青白。 她出身河东裴氏,自幼听着朝堂暗流长大,偈语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心里跟明镜似的。 指尖掐进掌心,疼意却压不住脊背窜起的寒意,只得垂下眼帘,假装被香炉烟气呛得不适。 这老和尚在说些什么呢?..........云汐每个字都听得懂,但组合起来却是不明所以,在心中嘀咕,转头准备向二女询问,却发现她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凝重与难看,疑惑道:“岁晚姐姐,疏莹姐姐,这偈语有什么问题吗?” 认识这么久,云汐还是头一次见,两位世家高门出身的姐姐,有过这般神色..... 有什么问题?这问题可太大了!...........杜疏莹闻言,在心中腹诽一句,眼尾的寒意,在瞬间凝得更重,飞快抬起手,用三根手指在唇前虚虚一按,示意云汐噤声。 如此指向的偈语,饶是杜疏莹也分不清,这慧能大师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 “此地不宜久留!” 裴岁晚眉头紧蹙,眉心那点胭脂被挤得晕开,像滴落在宣纸上的墨,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说道:“咱们速速下山离去,返回长安!” 一刻都不想在此多待。 “嗯。”杜疏莹颔首,极为认同。 那偈语跑出来,此地已成是非场,多待一会儿便多一分危险..... 这两位嗅觉敏锐的世家女,可不想给自己家中招惹麻烦。 云汐眨着杏眼,看看裴岁晚的凝重,又瞅瞅杜疏莹的惊惧,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好奇心像刚冒头的春芽,声音压得极低:“岁晚姐姐,那偈语究竟指的是什么.....?” “云姑娘,勿要在此多问,回府之后自有解答......” 裴岁晚面无表情,与杜疏莹交换一个眼神之后,两人拽着云汐就往外走去。 一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昙华寺门转角。 车外传来温润扬鞭的脆响,马车轱辘滚动,飞快驶离这是非之地。 慧能大师念完偈语,便不再看满堂神色各异的香客,双手缓缓合掌,对着佛像深深一拜。 袈裟宽大的袖口垂落,遮住了他捻着佛珠的手。 随后,他转身走下高台,沿着佛像旁的侧门缓步离去。 而高台之下,后排忽有个穿着锦缎袍子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把声音提得高些,又重复了一遍那六句偈语,双手拢在袖中,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对着已无人高台拱手道:“佛祖授予慧能大师的偈语,还真是发人深省啊!” 说罢,挠了挠头,疑惑道:“可这代表的是何意呢?”这是城西开绸缎庄的张老板,平日里读书不多,尽管对着偈语拍得响亮,眼里的茫然却藏不住。 “是啊!” 不明所以的不止张老板一人,阶下一位荆钗布裙的妇人抱着孩子,附和道:“佛祖所赐这偈语,也太过深奥了.....” “不!” 可就在这时,一穿绿袍的年轻读书人,忽然像被针扎似的猛地一颤,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精光。 盯着讲经台的方向,瞳孔微微放大,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低的抽气。 “这...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好似瞧见了什么大恐怖一般。 周围人被绿袍读书人的异样所吸引,尤其是见他脸色惨白,纷纷侧目询问:“这位檀越你怎么了?” 绿袍读书人脸上的惊惧再也藏不住,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脖颈上的青筋都突突直跳。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过度惊骇而变调,在满堂抽气声中炸开:“佛祖这偈语是在暗示,有柱国图谋不轨,将要谋反,改弦更张,改朝换代!” “什么?!” “你说什么?!” 周围的香客被吼得齐齐后退半步,有人捂住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一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指着绿袍读书人的手抖得厉害,好心提醒道:“这位檀越,这种话可不能胡言乱语.....” “一个不慎,就是杀头的死罪啊!”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音:“没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若是传出去了,可是灭门之祸!” 绿袍读书人却像豁出去一般,又往前冲了两步,袍角扫过地上的烛泪,留下一道歪斜的痕迹:“我没有信口雌黄!” “这皆是佛祖借慧能大师,给世人的喻示....”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嘶吼着吐出最后几个字。 人群里忽然挤出个精瘦的汉子,敞着半扇衣襟,手里还攥着个没啃完的麦饼,脸上堆着看热闹的笑:“这位檀越恐怕领会到偈语的真谛了.....” “快讲讲于我们听吧!” 周围人亦是被勾得好奇心大起,跟着嚷嚷:“是啊,愿闻其详!” 绿袍读书人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震颤让声音都带着回音,却比先前稳了些:“诸位听我说......这偈语每一句都藏着机锋!”“打头第一句‘柱石将倾’,其中柱石指的是老柱国!”他抬手直指北方向,“结合上‘将倾’,即是有老柱国即将权倾朝野!” “这解释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人群后忽然响起一声沉稳的反驳,是个穿藏青襕衫的老者,手里捻着串菩提子,慢悠悠往前挪了两步,“你怎能确定柱石,就必指的是老柱国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堂惊惶,继续道:“还说将要谋反?” 旁边一个戴方巾的儒士立刻反驳:“那些尚存的老柱国,不就正是国之柱石吗?” 在他看来,柱石与老柱国之间,完全可以划上等号。 而如今尚在的那几位老柱国,无一例外,都有嫌疑..... 旋即,双方各执己见,开始争论起来。 “莫急!” 绿袍读书人扬声,又按了按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开口道:“且听在下慢慢道来.....” “后面第三句,赵壤赤雾,佛祖就直接点明了跟脚!” 一个黝黑的汉子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声音粗哑如砂纸摩擦,率先提出了疑惑:“这是何意?” 周围香客接连附和。 绿袍读书人清了清嗓子,刻意提高了声音:“诸位或许不知,赤雾的含义乃是,将起兵戈祸乱之事!” “而‘赵壤’,试问诸位柱国之中,哪一位姓赵呢?” “楚国公赵虔!”一穿月白襦裙的少女脱口而出。 “只有那楚国公赵虔,一人姓赵!”那个留山羊胡的老者,他猛地抬起头,拐杖“笃”地戳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里带着陡然醒悟的震颤。 “嘶——”满堂响起整齐划一的抽气声,香客们面面相觑,眼里的惊惧比先前听闻“改朝换代”时更甚。 那个穿藏青襕衫的老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只能颓然垂下头。 “是了是了!” 一个穿圆领襕衫的中年文士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宫城的丹陛是鎏金的,‘血染金阶’......那是宫变!是说楚国公杀进皇城之日,血流会漫过那些台阶!” “‘朱门易帜’是说他要夺位!改换王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脸色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拖出来,眼神里的惊恐比先前更甚。 绿袍读书人的目光愈发深邃,带着洞察人心的锐利:“更令人心惊的其实是最后两句——” 第324章 旧部是谋逆造反之徒,那赵老柱国也不什么好东西! “旧历尽处,新元肇隆!” 绿袍读书人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彻骨的寒意:“明晃晃暗示着,改弦更张,改朝换代!” “旧历是大周的气数,新元.......是新的朝代!” 张老板锦缎袍子后背湿了一大片,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还带着颤,接过话茬,做出了总结:“而这偈语合起来,就是一个由赵姓主导的新朝,即将崛起,取代宇文氏君临天下!” “嘶——”又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不少香客们脸上再没了半分血色。 有人踉跄着后退,撞到了香案,铜炉里的香灰撒了满身也浑然不觉。 细思之下,每句偈语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藏在看似平常的字眼里,此刻一一拔出,才惊觉早已被这张阴谋大网罩得严严实实。 檀香依旧缭绕,却再也驱散不了那股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慎言!” 一声厉喝陡然炸响,打断了张老板的话。 是那个穿藏青襕衫的老者,他拄着拐杖往前几步,脸色铁青地指着张老板,“活腻味了不成!” “这种话岂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老者不是在倚老卖老耍威风,而是在救这位张老板。 再继续说下去,就不是背上罪名,而是要迎来杀身之祸了..... 人群中站出个梳着坠马髻的女子,鬓边的点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眉眼间,更添几分温婉却坚定的神色,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 “可如今有大冢宰主政的大周,四海升平,河晏海清,百姓安居乐业,国力蒸蒸日上啊!” 说着,抬起手来,拢了拢鬓发,语气里满是真切的崇敬。 大冢宰治下的大周,赞一句政通人和都不为过。 百姓是实实在在的有饭吃,有衣穿,过上了太平日子..... “是啊!” 那荆钗布裙的妇人抱着孩子,被众人的议论声勾起了话头,也壮着胆子往前挪了两步。 她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熟,小脸红扑扑的,她用粗布帕子轻轻擦了擦孩子的额头,声音带着乡野百姓特有的质朴:“还有陈宴大人这般,将百姓放在首位,愿意为民做主,惩治贪官污吏的当世青天!” 周围人闻言,不由地连连点头。 朝廷其他官员不好说,但陈宴大人那是,实实在在将百姓放在心上的!哪怕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也让明镜司接下来太平村的案子..... 一个小吏模样的汉子犹豫了半晌,才攥着拳头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掩不住的愤懑:“而且,我听说那楚国公赵虔,向来凶狠残暴,以虐杀下人为乐!” 他往四周飞快扫了一眼,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却带着说不出的惊悚:“我在当差时,听赵府的老仆说过——赵老柱国府里,专门有间‘玩物房’!” “里面关着的都是犯错的下人,有男有女。他高兴了,就带着宾客去‘赏玩’,让下人互相撕咬,谁赢了能活,输了就当场被猎犬......”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打了个寒颤,“去年有个丫鬟打碎了他的玉杯,被他下令钉在门板上,活活冻了三天三夜,最后......最后连收尸的都不敢靠近!” “真的吗?” 这番绘声绘色的描述,听得满堂香客头皮发麻。 梳着坠马髻的女子抬手,按住鬓边的步摇,那点翠饰物在烛火下晃出细碎的光,映得她眼底凝着一层冰,声音比先前冷了几分,却字字清晰:“我也听说过!” 顿了顿,又继续道:“大冢宰煞费苦心整肃吏治,就是为了扫清楚国公造成的朝政积弊!” 周围香客惊讶又诧异。 哪怕是寻常平民,也时常听说,大冢宰在大力整肃贪腐的吏治,要还大周一个朗朗乾坤。 却没想到那些贪官污吏,都是出自楚国公的门下! 那小吏再次开口,问道:“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年初那桩废帝谋逆案?” “此案怎么了?”张老板脱口而出询问。 刚一说完,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掩嘴,试探性问道:“莫非还与楚国公有关联?” 小吏微微颔首,沉声道:“被擒杀的十二大将军之一的达溪珏,还有跟随作乱的两大开府侯爷.....” 旋即,又一字一顿道:“皆是咱们这位赵老柱国的旧部!” 字里行间,皆是憎恶。 “我记得此案还是,陈宴大人先发制人!” 张老板若有所思,回忆着年初的那桩大案,叹道:“将这些乱臣贼子的阴谋,扼杀在了萌芽之中,才没有造成长安的动乱.....” “原来咱们在不知不觉中,承了陈宴大人那么多恩情啊!”一个挎着竹篮的农妇忽然插话,声音里带着感激。 “陈宴大人还真是,为咱们殚精竭虑呀!”那荆钗布裙的妇人,亦是忍不住叹道。 议论声渐渐缓和下来,先前的愤怒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既有对赵虔的憎恶,也有对陈宴大人的敬仰。 原来一直有在,看不见的地方保护他们..... 陈宴大人的恩情还不完啊!那留山羊胡的老者听得激动,猛地将拐杖往地上一顿,“笃”的一声震得香案上的烛台都晃了晃。 他须发戟张,指着长安的方向怒骂:“旧部是谋逆造反之徒,那赵老柱国也不什么好东西!” “当年邙山之战,他为了抢功劳,故意迟滞援军,害死了多少弟兄?”有个曾在军中服役的老卒站了出来,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后来又踩着战友的尸骨往上爬,才得了‘柱国’的名号!这样的人,骨子里就淌着反骨,如今被佛偈点出来,一点都不奇怪!” 紧接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了起来。 那梳着坠马髻女子听着满堂声讨,忽然抬手拢了拢鬓发,声音清越如钟:“诸位与其在此怒骂,不如想想眼下该如何。” 她转向众人,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咱们要将佛祖的偈语,赶紧带回长安.....” “让大冢宰,让陈宴大人早做准备!”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沉浸在愤怒中的众人。 “没错!”山羊胡老者立刻附和,“可不能让楚国公得逞了!” “真让楚国公成功篡位了,咱们恐怕就没好日子过了!”小吏扬声道。 “快走!” “不能再耽搁了!” 一时之间,香客们纷纷往寺外走,脚步匆匆却目标明确。 不出三日,昙华寺的佛祖托梦偈语便像长了翅膀,飞过渭水,钻进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更有好事者,把绿袍读书人的解读、山羊胡老者的怒骂、坠马髻女子的建言编成了唱词,让卖唱的姑娘在曲江池畔传唱。 ~~~~ 暮色比往年来得更急些。 督主府的飞檐刚沾了些微霜,残阳就已沉进终南山的轮廓里,只在青砖地上拖出几道瘦长的影子。 廊下的铜鹤香炉里,燃着西域进贡的安息香,烟气顺着穿堂风斜斜飘着,混着阶前冻裂的石榴树皮气息,倒有几分清冽。 书房。 案边的鎏金火炉正燃得旺,银骨炭在炉底泛着青白的光,将陈宴玄色貂裘的边缘烘得微暖。 他解下腰间玉佩,放在炉边的铜架上,玉面的獬豸在火光里渐渐清晰。 “本督安排的那几件事.....”他拿起火箸,漫不经心地拨了拨炉中炭块,火星子“噼啪”溅起,映得他眼底一片沉静,“跟进得如何了?” “大人放心,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于琂笑了笑,躬身道,“石雕也已完成,将会在吉日,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很好!” 陈宴满地地点点头,却忽得注意到于琂眼下,那圈青黑像被墨汁泼过,连鬓角的发丝,都透着几分枯槁,眼窝陷得厉害,颧骨突兀地支棱着。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阿琂,本督得说一句题外话.....” “双拼虽好,你也得注意节制啊!” 就这模样,一瞅就是纵欲过度了..... “大人,你都看出来了?”于琂尴尬一笑。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话锋一转,挑眉笑道:“不节制也无妨,本督传你一副药剂.....” 说着,将案上的纸张铺开,提笔书写: 牛枪,蛤蚧,海狗枪,蛇枪,鹿枪,羊枪,猪枪,雕枪,狐狸枪,猴枪,三枝九叶草,嗷嗷叫,老人参..... “哐哐哐——” 轻缓的叩门声响起。 陈宴顿住笔墨,扬声道:“进。” 门被轻轻推开,裴岁晚都未来得及更衣,就直接来了书房。 “见过夫人!”于琂当即躬身行礼。 陈宴见是裴岁晚,将药方塞进于琂手中后,说道:“行了,阿琂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在下告退!” 于琂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夫君!” 裴岁晚轻咬红唇,眸中情绪很是复杂,喊道。 “岁晚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陈宴淡然一笑,握着裴岁晚的手,只觉那指尖凉得像浸过井水,便往火炉边又带了带,让暖融融的炭火气裹住她的手腕,问道:“今日昙华寺之行,可还顺利?” 裴岁晚眼里映着火光,却藏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夫君你可知今日,妾身在昙华寺,都听到了什么吗?”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眸中闪过一抹深邃之色,意味深长道:“不会是柱石将倾,朱门易帜,赵壤赤雾,血染金阶,旧历尽处,新元肇隆的偈语吧?” 第325章 今日你们所见的慧能,并非是真的慧能..... “是.....” 裴岁晚闻言,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可在做出回应的瞬间,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微蹙的眉峰猛地扬起,瞳孔霎时张大:“嗯??” 她像是被什么骤然惊到,连呼吸都顿了半拍,难以置信道:“夫君你是怎么知道的?!” 诧异从眼底炸开,顺着脸颊漫到耳根。 自家夫君竟连每个字,都分毫不差! 但终南山距离长安,还是有些距离,少说有二十多里,传回来不会那么快才对..... 而且她在听到偈语之际,第一时间就往回赶了。 “因为你男人会未卜先知啊!” 陈宴见裴岁晚这副怔忡模样,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握着她的手轻轻收紧,指尖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 说着,他故意松开女人的手,指尖掐了个并不标准的诀,故作神秘地晃了晃:“只需轻轻掐指一算,就全都知晓了.....” 裴岁晚被陈宴这副故作玄虚的模样,逗得心头那点惊惶散了大半,脸颊却因方才的诧异,和此刻的羞赧微微泛红。 她瞅着陈宴眼底那藏不住的戏谑,终是忍不住抬手,轻轻捶了下他的胳膊,力道轻得像拂过的风。 “坏男人!”她声音里带着点嗔怪,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含着颗蜜饯,“你就拿妾身寻开心吧!” 说着,她抽回自己的手,却不是真恼,只是指尖在他衣袖上轻轻捻了捻。 抬眸时眼底还带着未散的诧异,却多了几分被他逗弄后的温软。 自家男人真要有能掐会算的本事,也就无需明镜司监察天下了...... “哈哈哈哈!” 陈宴看着裴岁晚那娇憨模样,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双手轻轻捧住女人的脸,指腹摩挲着她颊边细腻的肌肤,目光里满是揶揄:“岁晚,瞧你刚才那愁眉不展的样子......” “绣衣使者的消息,传回这么快的嘛.....” 裴岁晚喃喃自语,正思索着,心间却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诧异重新爬上眉梢:“等等!” “夫君,那偈语不会是你的手笔吧?!” 说着,不由地抬手,捂住了自己逐渐张大的红唇。 这个猜测虽然很大胆,却能完美解释自家男人的“未卜先知”...... “还是我家岁晚聪慧.....”陈宴微微颔首,承认得极为坦然,语气里没有半分遮掩隐瞒,反倒添了几分赞许,“一猜就中!” 顿了顿,望着裴岁晚依旧带着惊色的眼,眼底的笑意化作了深沉的暖意,声音放得更柔:“而且,那偈语还是,穆之亲自操刀所作的......”说着,伸手将女人鬓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引得她轻轻一颤。 陈大督主对那偈语,还极为的满意,朗朗上口又简单易懂,很是利于传播..... “原来如此!” 裴岁晚闻言,心头那层迷雾豁然散开。 可转念一想,又生出新的疑窦,她蹙了蹙眉,轻声道:“可是不对呀!” “妾身从未听夫君提起过,与慧能大师有交情......” “他又怎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帮夫君做此等事?” 裴岁晚的目光,落在炉中跳跃的炭火上,又很快收回,重新看向自家男人,眼底的不解几乎要漫出来。 这偈语的含义,以及将会带来的后果,其中的利害,这位大师不可能不清楚..... 纵使是亲兄弟做此等事,都得掂量掂量,毕竟一个不慎就会有杀身之祸! 那慧能大师又为何,会做到这个地步呢? “我与慧能别说是交情了.....” 陈宴眉头微挑,淡然一笑,玩味道:“就连面可都没见过!” 交情? 那至少也得认识啊! 他俩是真的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充其量算是,可能相互听闻过对方的名声..... “这.....” 裴岁晚一怔,眸中复杂的情绪,像投入湖心的石子,一圈圈荡开,旋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震惊道:“难道莫非是.....?!” “正是。” 陈宴微微颔首,抬手轻抚裴岁晚蹙着的眉峰,笑道:“就如岁晚你想得那般!” “今日你们所见的慧能,并非是真的慧能.....”他语气平淡,指尖却在她眉骨上稍作停顿,“而是由我手下人易容假扮的!” 像这种清高的大师高僧,最懂得明哲保身,能蹚这浑水吗? 答案显而易见! 这个时代,寺庙圈地严重,僧人捞的盆满钵满,更不是银子能够收买得了的......(周武帝宇文邕灭佛的原因)所以,陈某人想要达成目的,自然是要上点特殊手段咯! “那也就是说,今日的开坛讲经,也是夫君所设计的.....” 裴岁晚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带着未散的惊悸,在暖融融的炭火气里化作一缕轻烟。 方才被震惊冲散的思绪渐渐回笼,她将前后关节一串联,心下便有了答案:“目的是借助慧能大师的名望,吸引足够多的香客聚集昙华寺,以便于偈语的传出!” 裴岁晚眼底的震惊,已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后的清明。 所谓的开坛讲经,不过是自家夫君为了这碟子醋,特意包的饺子罢了..... 毕竟,刘穆之能写偈语,讲经内容也能写,只需要“慧能大师”背下来即可。 “然也!” 陈宴打了个响指,发出清脆的一响,像是为裴岁晚的话落下句点。 他望着女人眼底那份沉静的通透,唇边漾开一抹真切的笑意,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不愧是咱们长安的第一才女!” “推测得只字不差!” 说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里满是骄傲。 娶妻娶贤,一点就透,都无需自己多费口舌去解释了。 “夫君,你是真的贫.....” 裴岁晚闻言,脸颊泛起薄红,嗔道。 旋即,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泛起了亮光:“妾身明白了!” 陈宴轻笑一声,指尖滑到她下巴处轻轻抬起,饶有兴致地问道:“我的才女夫人,又猜到了什么?” “周围听讲经的香客中,也有不少夫君你安排之人!” 裴岁晚握住陈宴的指尖,方才那点羞赧已彻底散去,眼底只剩清明的思索,缓缓开口,声音平静了许多:“因为需要对偈语进行注视,对真的香客进行引导!” 像她与疏莹那般,一听就能秒懂偈语含义之人,是极少数的存在..... 绝大多数的香客,都没怎么读过书,要么难以参透偈语,要么是一知半解。 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托儿了! 以免理解出现偏差..... 毕竟,偈语是一柄双刃剑,不加以微观调控,也容易成为动摇大周统治的谶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家夫君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没错!” 陈宴见女人分析得条条是道,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带,便将她拉到书桌旁。 “不仅是在昙华寺中.....”他语气温和,顺势按着她的肩让她在案边的锦凳上坐下,自己则挨着她落座,胳膊自然地搭在桌沿,“在长安城内,我也安排了不少推波助澜的手段!” 顿了顿,又继续道:“力保在最短时间内,将佛祖托梦的偈语,传遍整个长安!” 陈某人做了这一局,那定然要多管齐下..... 让偈语成为刺向赵老匹夫的利刃! 裴岁晚抬眸望陈宴,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夫君,你以如此手段来对付赵老柱国,莫非是最后的时刻,快到了吗?” “嗯。” 陈宴微微颔首,淡然一笑,开口道:“温水煮了这么久,已经煮到时候了....” “该上雷霆手段,一击致命了!” 温水煮青蛙,是在逐步肢解,钝刀子割肉,使其愈发虚弱..... 而到了决战时刻,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得做绝! “雷霆之后,方见晴空!” 裴岁晚念着于玠所赠那句话,若有所思,眉头微蹙,柔声道:“可是夫君,妾身有一不解之处.....” 陈宴:“嗯?” “如今长安的府兵、禁军,都握在大冢宰与大司马手中,明镜司也在夫君掌控之下.....” 裴岁晚目光一凛,略作措辞后,问道:“为何不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两大柱国,将风险降到最低呢?” —— ps:为什么周武帝要灭佛? 南北朝时期,佛教势力过度膨胀,寺庙占有大量土地和人口,且僧人享有免税、免徭役的特权。 这导致国家可控制的土地和劳动力减少,财政收入与兵源不足。 宇文邕为统一北方、对抗北齐,急需充实国库、扩充军队,灭佛能将寺庙财产收归国有,迫使僧人还俗成为农民或士兵,直接服务于国家经济和军事。 是谓求兵于僧众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 第326章 独眼石人像 在裴岁晚看来,两大老柱国活着一日,就会有变数..... 将其挫骨扬灰,才能一劳永逸,不留后患! 陈宴轻轻摇了摇头,反手将裴岁晚的手握得更紧,指尖在女人手背上缓缓摩挲着,语气沉了几分:“因为要逼得两大柱国狗急跳墙,再以大义名分,来名正言顺地杀他们!” 他顿了顿,再抬眼时,方才眼底的温和已淡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单纯消灭其肉体,只会后患无穷!” 人事即政治,这五个字是被陈宴牢牢记在心头的。 单纯杀了赵虔与独孤昭,肉体是毁灭了,可他们人脉资源却留了下来...... 这才是最需要被连根拔起的! “后患无穷?” 裴岁晚喃喃重复,声音中带着几分茫然:“妾身愚钝,不知夫君所指的是......” 说着,眼底浮现一丝困惑。 这涉及的层面太过深奥,裴岁晚亦是有些一知半解..... 不过,心底却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陈宴闻言,淡然一笑,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几分,抬手轻轻揉了揉裴岁晚的青丝,声音放得缓而沉:“倘若直接扣下帽子,捏造罪名,冒然对两大柱国出手.....” 顿了顿又继续道:“纵使成功处置掉了这两个人,那接下来为了,朝廷不出现动荡,又当如何呢?” 君不见杨忠杨坚故事乎? 普六茹坚能成功换宇文氏的房本,除了有近乎逆天运气外,还凭借了他上柱国的父亲,以及史上最强老丈人留下的恐怖政治遗产..... 这才是陈宴能直接物理消灭,却不愿意走这条路的原因,简单了,省事了,后患却太多了! “......” 裴岁晚愣了愣,心头猛地一震,那些模糊的困惑忽然清晰起来。 她望着陈宴,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声音里带着一丝恍然:“要将影响降至最低,那就必须对其旧部,进行安抚拉拢,甚至加官进爵!” “例如杨钦等威名赫赫的大将军.....” 说着,轻轻吸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明悟。 那一刻,裴岁晚彻底懂了..... 赵虔与独孤昭不仅是两个人,更是两股势力的头领,贸然以武力简单粗暴动之,容易造成动荡。 那在事后就必须稳住其旧部。 而杀柱国却给其旧部加官进爵,那就相当于给自己埋下了定时炸弹! 纵使他们面上不表现,又怎么可能不怀恨在心呢?尤其是在未来的关键时候..... 陈宴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话锋一转,又意味深长地问道:“而如果咱们将杀两大柱国,变成了众望所归,百姓殷殷期盼呢?” 这话翻译一下,就是用政治正确来杀..... 原本历史上的宇文护,就是在掌权之初,为巩固统治权力,处死赵贵,逼独孤信自尽,最终为北周,为宇文皇室埋下了亡国的隐患。 陈宴又怎会重蹈这个覆辙呢? 反观现在的大冢宰爸爸,在他们的努力下,已经根基稳固,受百姓爱戴,天时地利人和已具! 裴岁晚眸中倏地闪过一抹极淡却锐利的光,那抹杀意像淬了冰的针尖,一闪而逝,却足以让人心头一凛,声音里没了半分犹豫:“那就能对两大柱国的势力,进行彻底的连根拔起!” “斩尽杀绝!” 话音落下。 掷地有声。 “正是这个道理!”陈宴颔首,目光灼灼,笑道。 欲先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孤注一掷地疯起来了,才好使其身败名裂,握有政治正确。 裴岁晚唇边忽然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漾起温柔的涟漪。 “还是夫君看得深远,是妾身浅薄了.....”她声音放得极柔,带着点喟叹,又藏着化不开的暖意。 说罢,她抬眼望他,眸子里像是盛着揉碎的星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目光里没有了先前的疑惑、凝重,只剩下全然的爱慕与毫不掩饰的崇拜。 自家男人真厉害! “岁晚这话可就是妄自菲薄了.....” 陈宴轻抚裴岁晚的手,玩味一笑,带着点揶揄,指尖却收紧了些:“谁家夫人能如此一点就透啊?” “也就咱们的魏国公夫人了!” 裴岁晚被说得心头发烫,抽回手轻轻捶了下他的胳膊,脸上泛起红晕,娇嗔道:“就会哄妾身开心.....” 话虽带着嗔怪,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像落了碎光的湖面。 可转瞬,她便敛了笑意,坐直身子望向陈宴,眸光沉静而坚定:“夫君,你只管放手去做!” “妾身会操持好府中,必不会有丝毫后顾之忧的!” 没有华丽的辞藻,可那双眼眸里的认真,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分量。 炉火映着女人的侧脸,柔和的轮廓里,透着一股不曾有过的韧劲儿。陈宴望着裴岁晚眸中的坚定,心头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填满了,紧绷了整日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挠了挠,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染上几分促狭:“话说国公夫人,今日去昙华寺,都去求了什么呀?” “没什么.....”裴岁晚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点被戳中心事的窘迫。 颇有几分欲盖弥彰之感。 陈宴故意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揶揄:“我可不信岁晚只是,去游山赏景的!” “让我来猜一猜.....” 男人的气息拂在耳畔,带着几分刻意的灼热,裴岁晚脸颊倏地烧了起来,像是被炉火烧烫了一般,试图捂嘴阻止:“不许猜!” 陈宴却一把握住了女人的手,不再继续逗弄,笑道:“这种事吧,与其去求佛,不如咱俩多辛苦些.....” “哎呀!” 裴岁晚脸颊霎时红透,像浸了胭脂的棉絮,娇嗔道。 陈宴轻笑一声,没再逗裴岁晚,忽然俯身一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裴岁晚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见沉稳有力的心跳:“夫君!你做什么?” 她又羞又急,声音里带着点慌乱,手脚都不敢乱动。 陈宴低头看她,眼底的戏谑化作了浓得化不开的缱绻,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岁晚,这天色也不早了.....” “咱们早些休息吧!” 说罢,陈宴不再多言,抱着裴岁晚大步朝内室走去。 廊下的灯笼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颀长,暖炉的余温还萦绕在空气中,却抵不过此刻相拥的体温。 ~~~~ 翌日。 清晨。 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刮过长安城北的渭河岸时,卷得枯草簌簌作响。 河道边的冻土,冻得硬邦邦的,踩上去能听见冰层碎裂的脆响。 负责巡查河道的几个兵卒裹紧了粗布袄,哈着白气沿着河床往前走。 此时的渭河正值枯水期,水流窄得像条带子,缓缓冲刷着裸露的河卵石,大部分河床都晾在风里,积着半融的冰和黄褐的淤泥。 “呼~呼~” 年轻兵卒王二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往手心猛哈了两口白气,跺了跺发麻的脚:“这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啊!”“在外边多待一会儿都难受!” 旁边的饶蒯也跟着点头,裹紧了那件打了补丁的袄子,“谁说不是呢?大冬天就适合,抱着媳妇儿热炕头.....” 言及于此,不由地嘿嘿一笑。 “想得挺美!” 荣禄听着那没停的嘟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翻了个白眼:“别抱怨了,巡完这段河,咱们就可以换岗了.....” “待会可得去整壶热烧酒,好好暖一暖身子!” “诶!”刚走出没几步,王二猛地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异样,喊道:“你看这啥?” 说着,径直抬手指去。 饶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眯起眼端详片刻,迟疑道:“好像是一块石头.....” 旋即,又纠正了自己的说法:“不,看起来似乎是石像!” 荣禄眉头微皱,开口道:“过去瞧瞧!” 几人往前而去,扒开岸边的薄冰,逐渐靠近,王二诧异道:“还真是一尊石像!” 饶蒯上下打量着:“就是不知道为啥,瞅起来怪怪的.....” 只见那石像是由好几块碎裂的石体拼凑成的怪异形态: 有歪斜的头颅,却仅有一只眼睛,脖颈处断裂得极不平整。 有扭转的躯干,背后似乎刻着半张模糊的脸。 还有一条反折的腿,脚尖死死抵着地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狰狞。 荣禄盯着那尊歪斜的头颅看了片刻,忽然注意到石像断裂的脖颈处,石面似乎比别处更平整些。 他示意王二递过随身携带的短刀,蹲下身,用刀背小心地刮去上面的淤泥。 冰碴子顺着指缝往里钻,荣禄却浑然不觉。 随着泥层一点点剥落,几行模糊的刻字渐渐显露出来,他惊呼道:“你们看着石像上有字!” “写的啥呀?”王二凑过去。 荣禄站起身来,朝岸上大喊:“赖渠,你识字,快过来认认!” “来了!” 被唤的年轻兵卒翻身而下,快步来到石像前,开始进行辨认。 过了好半晌后,王二按耐不住好奇心,问道:“瞧出来写的是啥没?” 赖渠手指在刻字上,虚虚地描摹着笔画,眉头微蹙,喃喃道:“好像是莫道....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渭河天下反!” 第327章 【二合一】是上天在示警,楚国公赵虔要造反了! 话音落的瞬间,周遭的风声都像停了。 “挑动渭河天下反?!!” 饶蒯喃喃重复,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声音中充斥着难以置信。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中大多数人,不识字归不识字,却并非是傻子..... 王二张着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直勾勾盯着那石像脖颈,脸色白得像刚从河里捞出来。 旁边两个年轻后生猛地后退半步,脚底下的冰碴子被踩得咯吱响。 一个咬着嘴唇,唇瓣都咬出了白印。 另一个喉结上下滚了滚,像是想喊,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额头上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在下巴尖凝住,坠不下来。 荣禄攥紧了手里的短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平日里最是沉稳,此刻眉头却拧成了疙瘩,沉声询问道:“赖渠,你...你确定没看错,或者念错?” 双眸里像是燃着两簇惊火,死死钉在那行字上。 方才还觉得瘆人的刻痕,此刻每个笔画都像淬了毒的针,刺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石像上就这几个字,我怎么可能认错?”赖渠望着众人瞪圆的眼睛,喉结动了动,露出半抹苦笑,嘴角扯了扯,倒像是被寒风割出了道僵硬的纹路。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信的话,让其他人来认.....” 作为识字之人,赖渠比他们更懂那些文字的含义。 此时此刻,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这是反诗啊!” 饶蒯突然低呼一声,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双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里还是漏出一声倒吸凉气的嘶响,脸色比脚边的冰面还要青:“石像是凭空出现的,莫非是上天的喻示!” 石人睁眼,谶语现世,这哪是寻常事? 难不成真是什么天意? “这才安定了没两年,就又要天下大乱了吗?”有人在后边低低叹了一声。 望着石像上的刻字,眼角的皱纹拧成了疙瘩,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众人心里发沉。 “闭嘴!休得胡言!” 荣禄猛地一声厉喝,短刀“噌”地插进冰面,半截刀刃没入冻层,震得周围冰碴簌簌往下掉。平日里虽严,却极少这样动怒,此刻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像淬了冰,扫过众人时,连最慌乱的几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荣禄深知这个节骨眼上,必须赶紧制止,不能再让恐慌蔓延..... 王二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忍住,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带着哭腔:“荣大哥....现下...该怎么办?” 说罢,众人齐齐望向了主心骨。 荣禄将短刀插回鞘中,略作思索后,看向王二、饶蒯等人,沉声道:“你们几个分头去通知上官,京兆府,还有明镜司!” 顿了顿,眼神扫过剩下的人,“你们随我守在此处!” 这种事情必须第一时间上报,烫手山芋也必须丢出去。 天塌下来,得由上面人顶着,他们只需上报即可。 “是。” 饶蒯等人齐声应后,开始各自分头行动。 ~~~~ 京兆府官署。 刘秉忠推开窗,一股寒风卷着碎雪灌进来,吹得他拢了拢狐裘。 窗台上的冰棱又厚了些,尖溜溜的像把小刀子,映着灰蒙蒙的天光,泛着冷白的光。 “这冬日,是越来越冷了!”他低声感慨,抬手关上窗,将那股寒气隔在外面。 炭盆里的火明明灭灭,映得他鬓角的霜色愈发清晰。 案上堆着新送来的卷宗,大多是些邻里纠纷、商铺欠税的琐事,却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快到年底了.....”刘秉忠拿起茶盏,温热的茶水却暖不透掌心,“希望长安太平些吧......” “大人!” “不好了!”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明显的慌乱,少尹李叔仁的声音撞开房门时,还带着些微喘。 他平日里总爱端着几分从容,此刻却连官帽都歪了半边,袍角沾着雪水,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又出了什么案子?” 刘秉忠闻言,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钝痛顺着后颈往上爬,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疲惫,问道:“死了几个人?” 刘大府尹只觉一阵头疼.... 能让少尹李叔仁如此惊慌失措的,案情绝对不会小。这事儿真是说不得念不得啊! “没有案子!” 李叔仁几步跨进屋里,手撑着案几直喘气:“也没有死人!” “那你这大清早急急忙忙的,还喊不好了作甚?”刘秉忠皱眉,刚压下去的烦躁又涌了上来,“闲的!” 言语之中,满是不耐烦。 说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压了压烦躁。 “大人,案子是没有的.....”李叔仁将气喘匀后,说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城外渭河里面,挖出了一尊怪异石像!” “石像?” “石像怎么了?” 刘秉忠不以为意,开口道:“许是日久河水冲刷,将前人埋下的石像给漏出来了!” “可石像上有字!”李叔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句,声音都在发颤。 “写的什么?”刘秉忠条件反射地询问。 不知为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感觉又有大事要发生! “来报信的兵卒,说是....” “说是什么来着?” 李叔仁眨了眨眼,由于着急,略有几分卡壳,略作思索后,猛地一拍脑袋想起:“哦对,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渭河天下反!” “什么?!” “哐当”一声。 刘秉忠手里的茶盏没拿稳,落在案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打湿了卷宗的边角。 眼神里的镇定瞬间碎了,脸上毫无血色。 石人、反诗、渭河、天下反..... 这哪是寻常事? 分明是要掀翻京城的惊雷! 最近的长安,真是风波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念及此处,刘秉忠的余光,瞥向了明镜司所在的方向,眸中满是惶恐。 李叔仁见府尹大人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连扶着桌案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不由得心头一紧,往前凑了半步:“大人,你怎么了?” “是身体有哪儿不适吗?” 说着就要去扶,却被一把挥开。 “没什么!” 刘秉忠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急火,猛地转身往外走,袍角扫过案几,带得砚台险些翻倒,“立刻传本府命令,让三班衙役在府门前集合,带上器械,即刻赶往石像所在之处!” 旋即,整了整衣襟,将那份不安死死压在心底,大步流星地跨出门去。 ~~~~ 马蹄踏碎河滩的薄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刘秉忠勒住缰绳,目光扫过挤满人的河岸,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竟围了这么多百姓,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眼神都往被草席盖住的石像那边瞟,显然已经传开了风声。 “石像在何处?” “那刻了字的石像在何处?” 刘秉忠却无暇去顾及那些围观百姓,翻身下马,领着人直奔石像而去。 就在这时,一道穿着墨色锦袍的身影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与几名绣衣使者,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双手背于身后,慢悠悠开口道:“老刘,你这来得挺快啊!” “与本督前后脚到.....” “陈...陈督主?!”刘秉忠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谁,诧异之余,不由地松了口气,也安心了不少。 毕竟,有这位爷在,他只需老实做个配角即可..... 旋即,上前躬身,请示道:“督主,您觉得这凭空出现的石像,该如何处置?” “这不是你我能做主的.....” 陈宴缓步走到石像前,双手背在身后,指尖轻轻叩着腕上的玉串。 他垂眸打量着冰里的石像,目光从那只独眼扫过刻字,又慢悠悠绕着石像转了半圈,墨色袍角扫过冰面,带起细碎的冰碴:“还是运回城内,请大冢宰定夺吧!” “如此安排甚妥!”刘秉忠没有任何犹豫,当即附和道。 只要不让他来处置,怎么安排都是好的..... 陈宴挥了挥手,几名绣衣使者立刻上前,腰间佩刀泛着冷光。 他们动作利落,没人多言,先将石像周围的冰层凿开,又用粗麻绳牢牢捆住石像躯干,绳索勒进石缝,勒出几道深痕。京兆府的衙役也上前搭手,十几人合力抬着绳索两端,“嘿哟”一声发力,将半埋在冰里的石像缓缓拖了出来。 石像沉重,在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痕,沿途冰碴飞溅,砸在众人靴上噼啪作响。 绣衣使者取来厚草席,层层叠叠裹住石像,连刻字的地方都盖得严严实实,又蒙上防水的油布,只露出模糊的轮廓。 可围观百姓嗡嗡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漫开。 “你们看!” 有见过陈宴的百姓,隔了老远就认出了他,朗声道:“这长得奇形怪状的石像,竟连陈宴大人都惊动了.....” “看来上面刻的字不同寻常啊!” “何止是不同寻常!”扮做百姓的绣衣使者吴明彻,搓着冻红的手,开口道,“每个字都大有深意!” 此言一出,顿时就引起了周围人好奇,戴毡帽的老汉问道:“这位兄台,你莫非看出来了些什么?” “挑动渭河天下反,很是简单直白,就不多做赘言了.....” 吴明彻哈了口热气,意味深长道:“重点在那莫道石人一只眼,你们品石人二字!” “石人怎么了?” “不就是这石像吗?” 周围百姓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粗浅!” 同样是扮演百姓的绣衣使者元绉,轻哼一声,道:“那石人所指的是老柱国!” “你们莫非忘了,佛祖托梦给慧能大师的偈语了?” “是楚国公赵虔!?”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呼,“是上天在示警,楚国公赵虔要造反了!” 话音刚落。 围观百姓一片哗然,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看着彼此。 “大家稍安勿躁!” 陈宴听着周围议论不止,按了按手,出于好心,替楚国公朗声辩解道:“赵老柱国乃是大周股肱,忠臣良将,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万不可妄加揣测!” 可无论哪个时代的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 越是制止什么,就越会去做什么。 议论声短暂停歇,在陈宴与刘秉忠走后,再次四起,愈演愈烈..... 第328章 石人开眼,赵氏当兴! 楚国公府。 庭院里积着薄雪,几株老梅开得正艳,暗香混着雪气飘在冷风中。 石桌上摆着半局残棋,棋子被冻得冰凉。 赵惕守拢着狐裘站在廊下,望着院外被风吹动的灯笼,忽然转头问身侧的兄弟:“青石,听说那则偈语了吗?” 赵青石正用树枝拨弄着炭盆里的火,闻言抬了抬眼:“你说得莫非是,佛祖托梦给慧能大师,传下的那则偈语?” 尽管在被一人十万两赎回后,就被禁足在了府中。 但这兄弟二人的耳目,还是极其灵通的..... “正是!” 赵惕守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廊柱上的雕纹:“今日城外渭河里面,出现了一尊石像......” “其上刻着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渭河天下反!” “长安百姓都在议论说,那个石人指的是咱们祖父!” 话音刚落,赵青石猛地转过身,眼里竟燃着几分异样的光,连声音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这岂非意味着,祖父将要登基称帝,改朝换代了?” 他几步走到庭院中央,望着漫天飞雪,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混着激动与兴奋:“那咱们赵氏以后就是皇族了!” 对上了,偈语和刻字都对上了..... 一个是巧合,两个可就是天意了! 石人开眼,赵氏当兴! 赵惕守双眸炽热,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其中的狂喜:“极有这个可能!” 他抬手按了按腰间的玉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颤,仿佛已经摸到了那象征皇族身份的玉佩,“日后咱俩就是皇孙了!” 目光扫过庭院里的红梅,忽然觉得这寒冬都透着暖意。 要知道他们的祖父年事已高,活不了多久了..... 很快自己父亲就会登基。 而太子必是他们俩之一! “哈哈哈哈!” 赵青石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庭院里炸开,惊得枝头积雪簌簌落下:“上天都要兴旺咱们赵氏啊!” 笑了半晌后,猛地收住声,眼底的兴奋瞬间被浓重的恨意取代,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 “待祖父掌控大权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对陈宴那厮抽筋拔骨!”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雪前耻!” 活了十几年,所有的屈辱挫折,都是姓陈那混蛋带来的..... 赵青石又岂能不恨?“仅是如此,太过便宜他了!” 赵惕守眸中也泛起狠厉:“为何不学吕后?” 顿了顿,又继续道:“将陈宴做成人彘,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妙哉!”赵青石闻言,猛地一拍手,极为赞同。 两人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已经看到了,陈宴跪地痛苦求饶的模样。 “咳咳!” 两声轻咳从月洞门后传来,赵青石兄弟俩猛地回头,只见庶兄赵行简披着件半旧的青布棉袍,手里提着药罐,站在廊下的阴影里,眉头皱得很紧。 赵惕守脸上的狠厉稍敛,语气却带着几分不耐:“你怎么在这儿?” 赵行简没理会他的语气,缓步走过来,将药罐放在石桌上,声音平静却带着劝说:“两位弟弟,这偈语这石像对祖父,对咱们赵氏一族,可不是什么好事!” “搞不好还是灭顶之灾!” 眉宇间的忧色浓得化不开。 那偈语,那石像,让赵行简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明摆着是把赵氏一族架在火上烤。 百姓议论得越凶,赵家就越扎眼——扎眼的东西,往往最先被毁掉。 要知道如今大权在握的,可是宇文沪啊! 更是险象环生...... “赵行简!” 赵青石猛地一拍石桌,棋子被震得蹦起老高,滚落在雪地里,直呼其名道。 他指着赵行简,胸口剧烈起伏,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你是在咒祖父?” “还是在唱衰咱们赵氏一族!” “我没有!”被扣上一顶大帽子的赵行简,脸涨得通红,赶忙辩解,“青石,为兄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提醒你们......” 赵惕守梗着脖子,厉声打断:“他宇文氏可为帝,我赵氏就不可?” “上天都已经赐下喻示了!” “说明天命在我赵氏!” 赵行简眉头拧成个死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切:“惕守,你冷静些!” “这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容易给祖父招来祸事!” “听为兄一句劝,在外面千万要慎言!” 说着,目光扫过院墙外隐约的人影。 那是府里的老仆,此刻正低头扫雪,可谁能保证,这些话不会顺着风传到外面去? 要知道这可都是把柄啊! 但凡被大冢宰宇文沪听到了,十之八九就会用来大做文章! 被接连浇冷水的赵惕守,勃然大怒,脸涨成了猪肝色,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毒的刀子,指着赵行简骂道:“你一个小妾生的,给你面子称你一声兄长,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 赵青石扬声朝院外喊:“来人!将院里的鞭子取来!” 赵行简脸色骤变,下意识后退半步:“青石,你想要作甚?” “公子,鞭子!” 院外下人没有任何迟疑,径直往柴房跑,不多时便捧着一根油亮的皮鞭回来,双手递到赵青石面前。 那鞭子黑沉沉的,鞭梢缠着铜环,一看便知是平日里惩戒下人的物件。 赵青石接过鞭子,手腕一扬,鞭子带着破空声抽了过去:“我打死你个喜欢唱反调的,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不要!” “啊!” “啪”的一声脆响,鞭子狠狠落在赵行简肩上,棉袍瞬间被抽裂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单薄的里衣。 赵行简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手里的药罐“哐当”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泼了一地,混着雪水浸透了他的靴底。 “青石,好好教训赵行简,让他分清什么叫尊卑!”赵惕守在一旁煽风点火,脸上满是快意,“什么叫嫡庶!” “啊!” 赵青石眼露凶光,又是一鞭抽过去,这次正打在赵行简背上。 赵行简疼得浑身一颤,额上渗出冷汗。 “今日我就要好好教一教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赵青石一边抽一边骂,鞭子像雨点般落下。 “公子威武!” 边上还有下人在不断助威。 “住手!”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喝声,从月洞门传来,像平地炸响的惊雷:“你们在做些什么?” 来人正是赵虔。“见过祖父!” 赵青石与赵惕守相视一眼,丢下鞭子,连忙朝赵虔行礼。 “见过...祖父!”赵行简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亦是行礼。 赵虔瞥了眼庶孙身上被抽得破烂不堪的棉袍,还有背上、肩上满是纵横交错的血痕,开口问道:“青石,惕守,你们为什么要鞭打行简?” “因为他该打!”赵青石脱口而出。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还咒祖父您!”赵惕守赶紧接话,脸上堆起了委屈。 “行了!” 赵虔打断,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咸不淡的责备:“兄弟之间,要和睦相处......” 他知道有这其中必有添油加醋,却只想息事宁人。 总不能真为了一个庶孙,去惩处两个嫡孙吧? “是。” “谨遵祖父教诲!” 赵青石、赵惕守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拍着膝上的雪,偷偷交换了个得意的眼神。 “如今多事之秋,你俩不要再给老夫惹事了!”赵虔叮嘱道。 “孙儿再也不敢了......”两人低眉顺眼,乖巧应道。 “去好好读书吧!” 赵虔挥了挥手。 顿了顿,像是终于想起赵行简的伤,却也只是随口道:“你去请个大夫,将身上的伤给治一治......” 说罢,赵虔领着两人转身离去。 雪还在下,赵行简站在原地,望着祖父远去的背影,缓缓抬起头,脸上哪还有半分方才的隐忍,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像淬了毒的冰棱,直直射向祠堂的方向。 偏心?这哪里是偏心,分明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他为赵家着想,为祖父担忧,换来的却是鞭打、辱骂,还有这般轻描淡写的“和睦相处”。 嫡孙们颠倒黑白、动手伤人,竟连一句重话都得不到? 赵行简的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戾气:“好,好得很!” “既然你们那么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丝毫不将庶子当人,还是非不分,偏心到如此地步,那就一起去死吧!” 雪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雪水还是别的什么。 楚国公府既然已经无可救药了,那还不如拿来换自己的前途...... 第329章 此乃齐国的故技重施! 长安早已被寒意浸透。 天官府外的石阶上结着薄冰,檐角垂下的冰棱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泛着冷光,偶尔有寒风卷着碎雪掠过,打在朱红的门扉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赵虔裹紧了厚重的锦袍,坐在外厅的乌木椅上,目光落在身前炭盆里明明灭灭的火星上,那点暖意丝毫驱不散其心头的滞重。 不过片刻,厅外忽然响起靴声,先是侍卫甲胄摩擦的“咔啦”轻响,跟着是侍从低低的唱报:“大冢宰到——” 赵虔猛地起身,动作快得不像年过六旬的老人,双手交叠于腹前,腰背挺得笔直,待那道身影刚出现在厅门,便躬身行了个标准的揖礼,花白的鬓发随着动作轻晃,声音沉稳:“见过大冢宰!” 宇文沪抬手摆了摆,袖口的暗金线在昏暗中闪过一点微光,声音带着晨起未散的微哑:“老柱国无需多礼!” 他没多看赵虔一眼,径直走向厅中主位。 乌木椅上铺着厚厚的狐裘垫,他坐下时带起一阵风,将炭盆里的火星吹得跳了跳。 锦袍的下摆随意垂落在踏板上,靴底残留的雪粒正一点点融化,在深色木料上洇出淡淡的湿痕。 赵虔在侧位坐下,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刚要开口,却见宇文沪端起侍从奉上的热茶,用茶盖轻轻撇着浮沫,忽然笑了笑,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他,语气竟带着几分随意:“您老今日怎的有空闲,来本王者天官府呀?” 笑容看着温和,眼底却像蒙着层薄雾,让人猜不透深浅。 赵虔心头一凛——这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拱了拱手道:“事关重大,老夫就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了....” 宇文沪呷了口热茶,喉间发出一声轻缓的吞咽声,茶盏放回案几时,青瓷与木料相触,发出清脆一响,随即抬眼看向赵老柱国,眉梢微扬,语气听不出异样:“老柱国但讲无妨!” 赵虔,双手按在膝头,锦袍的褶皱因这动作又深了几分,先是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措辞,目光扫过厅中那尊青铜兽熏,才缓缓开口:“想必大冢宰也听闻,近些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偈语,还有石像之事了吧?” “当然。” 炭盆里的火星又跳了跳,映得宇文沪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斩钉截铁地做出回应。 他伸手拨了拨案几上的铜镇纸,那镇纸刻着繁复的云纹,被他拨得转了半圈:“那渭河挖出来的独眼石人,还是明镜司陈督主亲自带回来的......”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那些皆是子虚乌有之事!” 赵虔瞧着他指尖的玉扳指,在镇纸上轻轻磕碰,方才还沉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刻意做出来的激愤,连鬓角的白发都跟着微微颤抖:“是有奸人故意以此法,来诬蔑构陷老夫!” 说到“构陷”二字,他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茶杯被震得轻颤,溅出几滴热水在青砖上。 旋即,喘了口气,胸口因激动而起伏,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精明。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炭盆里的灰烬打了个旋,却吹不散这副振振有词的模样。 今日不是赵虔想来天官府,而是不得不来“解释”..... 以免被抓到把柄,成为宇文沪发难的理由! 毕竟,偈语与石像刻字在长安不断发酵,渐有愈演愈烈之势。 而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嗯。” 宇文沪闻言,唇边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地应了一声。 像是在欣赏一出编排精巧的戏。 尾音拖得极长,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抬眼看向赵虔,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忽然漾开点笑意,连带着眼角的细纹都柔和了几分:“老柱国乃是大周栋梁,本王又岂会轻信呢?” 那“岂会轻信”四个字说得恳切,尾音却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玩味。 顿了顿,又义正辞严道:“本王更清楚,这偈语与石像是居心叵测之徒,故意弄出来,以挑起咱们内斗的!” 这话听起来,是满满的信任..... 宇文沪当然知道,这事与赵虔无关,还知道弄出这一切的“居心叵测之徒”,姓陈! 因为这些事都是他首肯的。 嗯?宇文沪这态度,今日怎会如此反常?..........赵虔目睹这一幕,心中疑惑不已,沉吟片刻,试探道:“大冢宰不怀疑老夫?” 那一刻,赵虔有种宇文沪被人夺舍之感。 居然不趁机发难,落井下石,还给自己找理由开脱! “哈哈哈哈!” 宇文沪忽然抚掌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厅中回荡,震得梁上积尘都簌簌落下几点。 “那岂不正中齐国人下怀?”他挑眉看向赵虔,眼底的笑意陡然转厉,声音里带着金石相击般的铿锵,“你我只是政见不合,再怎么相争,也不能给东边可乘之机!” 旋即,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赵虔。 说得极为大义凛然,挑不出任何毛病。宇文沪这厮竟拎得如此之清.......赵虔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惊疑还没褪尽,又被一层恰到好处的震撼覆盖,顺坡下驴道:“老夫也觉得,此乃齐国的故技重施!” “上次他们没在,杨恭身上做成文章,这一回直接换成老夫了!” “真是其心可诛!” 说不意外是假的。 赵虔怎么也没想到,相斗如此之久的宇文沪这厮,竟能如此深明大义! “可单本王相信老柱国是无用的.....” 宇文沪理了理袖角的褶皱,指尖在暗金纹路上轻轻划着,语气陡然一转,笑道。 说罢,又端起茶盏,用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杯沿,发出细碎的轻响,“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堵住长安百姓议论的悠悠之口!” “大冢宰放心!” 赵虔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应了下来,并承诺道:“老夫会将一切处理好的.....” 只要没有来自宇文沪与陈宴的掣肘,什么偈语什么独眼石像,就极其好解决了! 宇文沪忽然停了手,茶盖悬在半空,饶有兴致地看向赵虔:“本王会尽力协助老柱国,平息此次风波的.....” 赵虔那双眼眸飞快转了几转,藏着满肚子的算计,忽然往前一步,脸上堆起恳切的笑,语气却带着坚持:“要妥善处置此事,老夫还需向大冢宰讨要一物....” “不知老柱国要什么?”宇文沪问道。 “那尊独眼石人像!” “好。”宇文沪闻言,没有丝毫迟疑之色,径直应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石人在明镜司,本王会打好招呼,老柱国尽管派人去取!” 俨然一副大开方便之门的模样。 今日的宇文沪,是不是太好说话了?...........赵虔望着爽快至极的政敌,心中疑窦横生,还是躬身谢道:“多谢大冢宰!” 赵虔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 午时的日头勉强挣开云层,却没什么暖意,长安西市的石板路上结着薄冰,被往来马蹄踩得咯吱作响。 陈宴拢着玄色披风,领着重裘裹身的宇文泽,后边跟着陆藏锋、朱异、红叶,踏上了临街酒楼的二楼雅间。窗棂正对着不远处的刑场,那里此刻还空着,只竖着几竿光秃秃的刑柱,乌鸦在梁柱上缩着脖子,时不时发出几声嘶哑的叫。 店小二麻利地沏上热茶,铜炉里的炭火燃得正旺,映得宇文泽的脸忽明忽暗,端起茶盏抿了口,问道:“阿兄,咱们来这里作甚?” 他眉宇间满是不解。 也没听说今日要行刑啊! “看戏!” 陈宴端起茶盏,青瓷杯沿在唇上轻轻一碰,滚烫的茶水滑入喉咙,缓缓吐出两个字。 说着,指尖在杯底的冰裂纹上摩挲片刻,忽然抬眼看向窗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要是错过这一出好戏,那可是会令人抱憾终身的!” “可这西市能有什么好戏?” 宇文泽的眼睛亮了几分,先前的不解被好奇冲得七零八落,往前凑了凑,膝盖撞到桌腿发出轻响也未在意,问道:“阿兄,你这是又安排了什么?” 宇文泽很清楚,能被自家阿兄如此形容,这出好戏一定不会简单...... “哈哈哈哈!” 陈宴开怀大笑,意味深长道:“不过是有人要饮鸩止渴罢了!” 鸩酒这玩意儿,喝是死,不喝也是死。 只是死得快慢不同而已...... “哦?” 宇文泽眨了眨眼,“可一定得好好欣赏啊!” “来了!” 陈宴抬手,指节在窗户上轻轻一点,落点恰在刑场中央。 “竟是赵老匹夫?!” 宇文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倏地定住——刑场中央的高台上,正缓缓走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件玄色四爪蟒袍,领口的金线在惨淡日光下泛着冷光,正是赵虔。 宇文泽定睛一看,发觉赵虔右手死死攥着个光头汉子,疑惑道:“他手里又为何会拎着个人?!” 第330章 赵虔杀慧能毁石像 那汉子僧袍被撕扯得破烂,光秃秃的头顶冻得发紫,垂着头看不清脸,只露出一截被绳索勒红的脖颈。 陈宴淡然一笑,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倾斜,茶水在杯中晃出细碎的涟漪:“赵虔手里拎着的那个秃驴,法号慧能!” 声音里满是玩味。 “慧能?!” 宇文泽猛地拔高了声音,茶盏从手中滑落,在案几上撞出清脆的响,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楼下那个光头僧人:“这不是称佛祖托梦,传下偈语的那位大师吗?!” 宇文泽对佛法不感兴趣,知道的高僧大师也不多。 但这位昙华寺慧能,近些日在长安的名头太响亮了..... 毕竟,那则谋朝篡位的偈语,可正是由他的口传出来的! “就是他!” 陈宴眉头一挑,慢悠悠地点头。 寒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猛地一摇,也吹得宇文泽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也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陈宴,难以置信道:“阿兄,赵老匹夫将慧能拎了过来,莫非是打算.....?!” 一个大胆的猜测,卡在了他的喉间。 “正是。” 陈宴微微颔首。 “那后面被红布盖着的,是渭河那尊独眼石像......”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说一件寻常物事。 说着,忽然抬手,指尖斜斜指向刑场东侧,那里立着个三人高的物件。 被厚重的红布罩着,边角在寒风里猎猎作响,与周遭肃杀的刑具格格不入。 “阿兄没有要阻止,更没有要使绊子的意思,还前来看好戏.....”宇文泽双眸微眯,脑子飞速运转,心中盘算道。 忽得,眼前一亮..... 这恐怕都是,自家阿兄挖好的坑! ~~~~ 西市刑场周遭的人越聚越密,西市的商贩丢了摊位,挑夫放下担子,连巷口卖糖画的老汉都推着车挤了进来...... 密密麻麻的人头在寒风里攒动,像被风吹动的麦浪。 先前还在低声议论的人群,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指着被按在刑柱上的光头僧人,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你们看!” “那不是慧能大师吗!”这一声像投进沸水的石子,瞬间搅乱了满场的议论。 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妪踮着脚往前凑,眯着老花眼瞅了半晌,忽然拍着大腿喊起来:“诶,你别说,还真是慧能大师啊!” 她身边的年轻媳妇也跟着点头,声音里满是诧异:“他老人家怎么被绑在那柱子上去了?!” 人群像被捅开的马蜂窝,嗡嗡声陡然拔高。 有常去昙华寺上香的居士挤到前排,看着僧袍破烂、满脸泪痕的慧能,急得直跺脚。 围观百姓的目光刚从慧能身上挪开,就被刑柱旁那个身着玄色蟒袍的身影拽了过去。 一个刚从城外赶进城的货郎扛着扁担,踮脚看了半晌,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粗声粗气地问:“慧能大师旁边,那看起来凶神恶煞之人是谁?” 一个捧着念珠的老妪盯着赵虔身上的蟒袍,手指猛地顿住,念珠散落一地都浑然不觉:“他穿得是四爪蟒袍,岁数不在六十之下,又满脸横肉!” “莫非是.....?!” 要知道能穿蟒袍的除了柱国,就是宗王..... 而皇族宗王之中,可没这般岁数的! 货郎身边的书生推了推歪斜的头巾,惊诧道:“是偈语中所示的那位楚国公,赵虔!” “就是楚国公!”站在对面的布庄掌柜,摸着胡须,附和道,“我曾远远见过他出巡......” 人群里的议论渐渐拧成一股绳,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挤到前排,皱着眉嘀咕:“这楚国公抓了慧能大师是要作甚?” 先前那个货郎扛着扁担,瓮声瓮气地接话:“不知道!这狼子野心的柱国,一定干得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议论声快要掀翻刑场时,人群外围忽然传来几声怒喝,带着铁甲碰撞的脆响:“肃静!” 为首那人面色黝黑,瞪着环眼扫过全场,声如洪钟:“赵老柱国有话要讲!” 紧接着私兵们往前一站,腰间的长刀半出鞘,寒光闪闪,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矮了半截,议论声像被掐住的喉咙,渐渐低了下去。 有胆小的已经往后缩,连先前骂得最凶的货郎也扛着扁担,讪讪地闭了嘴。 “好大的官威啊!”不少屈于淫威的百姓,忍不住在心中骂道。 “诸位长安的百姓,你中或许有的人认识老夫.....” 赵虔深吸一口气,猛地清了清嗓子,那声咳嗽在寂静的刑场里格外刺耳,朗声道:“老夫乃是当朝柱国,大司寇赵虔!”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敬畏或怀疑的脸,又猛地转过身,伸出戴着手铐的手指,指向被绑在刑柱上的慧能:“而他——” “想必你们很多人,都听说过他,昙华寺僧人慧能!” “唔唔唔!”被绑在刑柱上又被堵住嘴的慧能,心中狂呼道:“不是老僧!” “那偈语不是老僧说得!” “是有人冒充.....” 慧能竭力想替自己辩解,可奈何嘴被堵得严严实实。 根本发不出一丝声响! 那日开坛讲经之前,他就被迷晕了,根本不知冒充自己是谁..... 而刚一醒过来,楚国公府私兵就冲到昙华寺,将他给抓了过来,丝毫没给任何申辩的机会! 赵虔死死盯着刑柱上的慧能,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翘动,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近些日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的偈语,就是此獠蓄意编纂传出来,蛊惑人心的!” “老夫在这里,要替自己辩解一句,什么赵壤赤雾,什么新元肇隆,完全就是诬蔑构陷的!” “老夫一生忠君体国,岂会行篡逆之事!” “此獠居心叵测,乃是齐国派来祸乱我大周的细作!” 赵虔的话音刚落,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汹涌的议论声,像被捅开的蚁穴。 “齐人细作?不可能!”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拄着拐杖,用力往地上一顿,“慧能大师在长安住了快三十年,从我还是个毛头小子时就在昙华寺讲经,若真是细作,早露出马脚了!” 他身边几个老邻居纷纷点头,一个裹着厚棉袄的老妇人发出质疑:“慧能大师是细作?” “慧能大师在昙华寺几十年,还赈济灾民,积德行善,广传佛法,怎么可能是细作?” “楚国公怕不是急疯了,胡乱咬人!” “哪怕偈语是编纂的.....”穿青布衫的账房先生冷笑一声,“那渭河中的独眼石像,又该作何解释呢?” “总不能说石像也是细作吧?” 可以将帽子扣给慧能大师一个活人,但诬蔑独眼石人像是细作,就过分了吧? 这死物总不能生了灵智,还投靠齐国了吧? “对啊!” 连先前看热闹的商贾都皱起眉,对着身边人嘀咕:“我感觉这楚国公,是像欲盖弥彰......” “老夫听到有人提及,那独眼石像.....” 赵虔看着台下议论纷纷的百姓,忽然笑了,那笑声嘶哑却带着笃定,像寒风刮过枯木。 他抬手止住私兵的呵斥,扬声道:“那刻了字用以惑乱人心的妖物也在此!”话音未落,他朝台下的私兵使了个眼色。 两个玄甲汉子立刻大步走向那盖着红布的物件,手腕一用力,厚重的红布“哗啦”一声被扯下,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像——正是那尊独眼石人像。 那行“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渭河天下反”,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冷光。 “慧能大师与独眼石像都在,这位楚国公到底想做什么?” 台下的百姓们目睹这一幕,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赵虔似笑非笑,声音带着稳操胜券的狠劲:“今日老夫就要亲手砸碎了,这独眼石人像,并亲手斩杀这贼秃驴,来粉碎那篡位谋逆的谣言!” “以证清白!” 台下百姓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 “他不仅要毁了独眼石人,还要杀了慧能大师?!” 众人惊诧不已。 “慧能大师乃当世高僧,楚国公如此行事,就不怕遭佛祖报应吗?!”穿青布衫的账房先生,手都在抖,厉声质问。 赵虔的目光像被冻住的铁,死死锁着那尊独眼石人像。 他一把夺过私兵手里的铁锤,铁柄上的寒意顺着掌心爬上来,却浇不灭他眼底的疯狂。 “邪物!”他低吼一声,抡起铁锤猛地砸向石像的独眼。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青灰色的石屑四溅。 铁锤一下接一下地落下,砸得石像头颅崩裂、身躯碎裂,转眼间便成了一堆碎石。 砸完石像,赵虔猛地转身,猩红的目光扫向刑柱上的慧能。 私兵立刻递上一把长刀,刀身在日光下晃出刺眼的光。 “去死吧!”赵老柱国怒吼着挥刀,刀锋划破寒风,带着破空的锐响。 “不要——!”台下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喊。 刀锋落下的瞬间,独孤昭从远处策马疾驰而来,声音因急切而嘶哑:“赵兄,千万不要杀慧能啊!” 可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破烂的僧袍,也染红了刑柱下的青石板。 第331章 佛祖啊!您千万不要放过那赵虔! “贼秃驴,下辈子管好你的嘴!” 赵虔握着长刀的手,微微松开又握紧,刀刃上的血珠顺着锋利的边缘缓缓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那股憋着的郁气,竟随着这口呼吸散了大半。 方才砸石像时的狂躁、挥刀前的焦躁,此刻都像被那喷涌的鲜血冲得一干二净。 低头看了眼刀上的血,又看了眼刑柱上垂首的慧能,紧绷的肩背骤然松弛下来,连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都平复了几分。 “呵!”赵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喟叹。 压在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独孤老柱国?” 私兵们见独孤昭疯了般扑过来,先是一愣,随后纷纷行礼:“见过独孤老柱国!” 独孤昭几乎是策马狂奔而来,此刻胸口还在剧烈起伏,连带着泛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让开!” 他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喘息,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挡在身前的两个私兵刚要抬头回话,已被伸手掀开。 “独孤兄,你怎么前来了?” 赵虔的目光从慧能垂落的头颅上挪开,涣散的瞳孔在独孤昭玄袍的映衬下慢慢聚焦,愣了愣,眉峰下意识地蹙起,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疑惑,“你不是闭门府中吗?” 说着,“哐当”一声,他随手将手里的长刀扔在地上,刀刃与青石板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 此前在常德一案中,被游望之控告指使的独孤昭,被宇文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治了个御下不严之罪,被罚闭门思过! 赵虔却没想到,他此刻却出现在了这里..... 独孤昭的视线落在,刑柱上那具尚有余温的躯体上。 慧能的头颅歪向一侧,脖颈处的血还在缓缓往外渗,顺着破烂的僧袍蜿蜒而下。 在青石板上积成一小汪暗红,像极了寺庙里供佛的朱砂,却带着刺心的腥气。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向赵虔,眼底的血丝几乎要炸开:“赵兄,你不该如此冲动,鲁莽杀这慧能啊!”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出来的一般。 独孤昭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领着私兵冲了出来.... 谁能想到最终还是没能赶得上? 慧能这秃驴是该死,但要杀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啊! “为何?” 赵虔不明所以,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贼秃驴一死,偈语祸事便可就此了结!” 在这位赵老柱国看来,毁了独眼石人像,再将慧能挫骨扬灰,就能一劳永逸,就能将所有麻烦事平息! “赵兄,你糊涂啊!” 独孤昭看着赵虔那张写满执拗与困惑的脸,胸腔里的怒火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烧得他喉咙发紧。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眼里的恨铁不成钢,几乎快要溢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杀慧能,只会适得其反,令世人觉得你是心虚,是在欲盖弥彰!” “那偈语之事,是杀一个慧能,就可轻易解决的吗?” 独孤昭真想不明白,刀光剑影里滚过来的赵虔,打仗如此厉害,为何在这方面如此蠢笨,完全就是个睁眼瞎? 这样堵得住悠悠之口? 一刀砍下去是痛快了,但考虑过后果吗?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长安百姓的面..... 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这么严重吗?” 赵虔被独孤昭这番疾言厉色的话砸得懵在原地,方才还梗着的脖子慢慢垂了下来。 他望着地上那滩渐渐凝固的血迹,又看了看独孤昭气得发抖的手,脑子里像有根生锈的轴,忽然“咔哒”一声转了半圈。 终于开始后知后觉。 难怪宇文沪不仅不使绊子,还如此配合.....“我的赵兄啊,你说呢?”独孤昭摇着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无奈。 而在赵虔刀锋落下之际。 死寂像一块巨石压在刑场上空,连风都似被冻住了。 可这沉默没能持续多久,先是前排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妪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一根引线点燃了紧绷的空气。 “楚国公杀了慧能大师?!”一个穿粗布棉袄的妇人捂着嘴,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他竟敢真的杀了慧能大师?!” “慧能大师啊!”有人颤声低语,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人群里那个卖豆腐脑的老汉“咚”地蹲下身,双手插进花白的头发里。 一个汉子往前冲了半步,被私兵的刀拦在台下,他赤红着眼睛嘶吼:“堂堂主管秋官府,执掌大周律法的大司寇,没有审判,没有供词,就这样残忍杀害了慧能大师!” “这根本就是草菅人命啊!” 更有年轻气盛的书生跳出来,指着高台上的赵虔朗声道:“他这是借粉碎谣言,斩杀细作之名,行灭口之实!” “恐怕真被佛祖托梦所传的偈语给说中了!” 书生对此前的偈语,还是将信将疑,但现在他全信了..... 毕竟只有是真的,才能让堂堂柱国如此恼羞成怒,杀慧能大师灭口! “慧能大师怎么可能是细作?”卖胡饼的老汉把饼往竹篮里一摔,豁着牙喊道,“真要是细作,早被明镜司,被明察秋毫的陈宴大人,给揪出来了,还能等到现在?” 在他们看来,细作的罪名,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真当明镜司,当陈宴大人是摆设吗? 完全就是栽赃陷害! “是啊!” 先前那个蹲在地上的卖豆腐脑老汉突然站起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赵虔,声音里带着泣血的悲愤:“我看他自己要倒台了,想拉个垫背的!” “还往慧能大师身上泼脏水!” 他喊得太急,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却依旧死死瞪着高台。 周围的百姓赶紧扶住他。 “你们听见没?” 那个须发斑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浑浊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赵虔的私兵,称呼那人为独孤老柱国!”此言一出,立刻就有消息灵通之人,道出了前些时日的大事:“是前些日指使定襄侯,差点灭门小司马的那个独孤老柱国!” “小司马在殿上撞柱,都没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那个常在寺庙绣经幡的王寡妇抹着眼泪,声音尖利如刀,“这独孤老柱国竟还能逍遥法外!” “这俩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有个挑着货担的货郎将担子往地上一放,振臂喊道,“狗屁的柱国,是为祸大周的蛀虫还差不多!” 刑场东侧,一个瞎眼的老琴师忽然拨动琴弦,咿咿呀呀地唱起来:“终南山有古寺,住个活菩萨.....” “施药又舍茶,救了千万家......” “却遭奸人毒手!” “天理何在!” 一声凄厉的哭喊刺破怒骂声浪,人群前排的一个中年妇人猛地跪倒在地,额头“咚咚”撞着冰冷的青石板,鲜血顺着发际线渗出来,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刑柱上慧能的尸体泣血哀求:“佛祖啊!您千万不要放过那赵虔!” 她的举动像一道号令,瞬间有十几个百姓跟着跪倒,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抱着孩子的妇人,甚至有刚才还在怒吼的货郎。 他们对着刑柱的方向磕头,额头撞在石板上的闷响连成一片,哭声与哀求声搅在一起,让这刑场平添了几分阴森的悲怆。 “佛祖啊,要让赵虔遭受天谴,不得好死,断子绝孙啊!” 哭喊声中,更恶毒的咒骂像毒蛇般窜了出来。 污言秽语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个字都淬着毒,带着百姓们最极致的恨意。 赵虔察觉到台下汹涌的恨意,猛地转头看向独孤昭,眼里的红血丝混着无措,问道:“独孤兄,眼下该怎么办?” “不杀慧能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怕是棘手了!”独孤昭感受着汹涌的民愤,叹了口气,无奈道。 “要不将这些贱民都给宰了.....”赵虔的眸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沉声道。 匹夫...........独孤昭闻言,忍不住在心头骂了一句,咬牙道:“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单凭武力可没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嘴!” 围观百姓那么多,杀得干净吗? 而且,杀完了传得更快,罪名更甚,真的要将把柄上赶着送上门去? “那该如何是好?” 赵虔眉头紧蹙,压抑着胸中的烦闷,问道:“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吧?” 第332章 陈宴大人一定会咱们做主的! “只能从长计议了!” 独孤昭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目光飞快扫过台下那些挥舞着拳头的百姓,又瞥了眼刑柱上那具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只觉得太阳穴的疼痛更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乱麻,语气急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暂且先离开此地.....” 独孤昭深知,处在风口浪尖之上,现在做什么都是错的..... 只能交给时间,冲淡影响! “好。” “听独孤兄的.....” 赵虔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没有任何犹豫,与独孤昭径直走向侧门处,染血的袍角在石板上,拖出一道凌乱的痕迹。 台下的百姓眼尖,立刻识破了他们的意图。 “赵虔那奸贼要逃!” “大家一起上,拦住他,绝不能让他逃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还在怒骂的人群瞬间炸开,像被激怒的蜂群,疯了似的往前涌。 “站住!” 领头的私兵见人群还在往前涌,眼睛瞬间红了,猛地拔出长刀,刀刃在日光下闪着寒光,“再上前一步视作行刺的刺客,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几个私兵也纷纷拔刀,刀身碰撞的脆响混着寒风,透出一股血腥的威胁。 前排的百姓被这阵仗逼得顿了顿,脚步下意识地后退,眼里却依旧燃着怒火。 就在这时,一个络腮胡汉子猛地往前踏出一步,胸膛几乎要撞到私兵的刀上。 “来啊!”汉子扯着嗓子怒吼,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他指着自己的脖子,往前又凑了凑,刀尖几乎要触到皮肤,“往老子这儿砍!” “老子还不信他赵虔能翻了天,这长安没了王法!” “能让你们胡作非为!” 他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眼神里的决绝像烧红的烙铁。 私兵被他这股不要命的架势,惊得后退半步,握着刀的手微微发颤。 “砰!”领头的私兵见状,一脚踹在了络腮胡汉子的胸膛之上。 “啊!” 他吃痛惨叫一声,翻滚在地,挣扎着起来,捂住胸口,不住大喊:“杀人啦!” “赵虔的私兵杀人啦!” 旋即,民怨更加沸腾..... 可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对刀刃始终对着人群的私兵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西市刑场。 “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有人急得跺脚,声音里满是不甘,“更不能让慧能大师枉死!” 就在这时,人群后排传来一声迟疑的低语,像盆冷水浇在沸腾的油锅里:“可那赵虔终究是八柱国之一,势力何其庞大.....” “再加上一个同为柱国的独孤昭,岂是咱们平民百姓所能对付的?” 说话的是个穿青布棉袍的男子,他推了推歪斜的方巾,脸色发白。 这话像根针,瞬间刺破了人群的激昂。 先前还在怒吼的货郎愣住了,手里的扁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卖菜的妇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化作一声无力的呜咽。 是啊,他们能骂人,能扔石头,能堵着刑场嘶吼,可对方是手握重兵的朝廷命官,真要动起真格,他们这点愤怒,又算得了什么? 络腮胡汉子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了一下,他望着私兵们离开的背影,脖颈上的青筋依旧鼓着,眼神里的决绝却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无力取代。 “难道这天子脚下,就任由他们践踏百姓了吗?”有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就无人能给咱们百姓做主了吗?” 没人回应他。 寒风卷着雪沫子掠过刑场,吹过慧能残留的血迹,吹过那堆破碎的石像残骸,也吹过百姓们沉默的脸。 愤怒还在,恨意未消,可那声“岂是咱们平民百姓所能对付的?”,却像道无形的墙,横亘在所有人面前。 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宴大人!” 一声惊呼突然从人群中炸开,像一道闪电划破沉闷的阴霾。 说话的是个干瘦的老者,他先前一直缩在后排唉声叹气。此刻却猛地往前挤了两步,浑浊的眼睛里迸出光亮。 “对!”卖豆腐脑的老汉猛地一拍大腿,花白的头发都跟着颤了颤,“还有陈宴大人!” “陈宴大人一定会咱们做主的!” 这话像一粒火星,瞬间点燃了百姓们熄灭的希望。 方才还沉默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眼里的绝望被一种急切的期盼取代。 怎的就将那位当世青天给忘了呢? 他们对付不了,可陈宴大人乃是明镜司督主! 可却有人怯生生地提出了质疑:“可那是两大柱国,陈宴大人能敌得过吗?” “是两大柱国不假!” 那干瘦的老者眸中,闪烁着坚定与信任,沉声道:“但别忘了,陈宴大人的背后,可是站着大冢宰,大司马的!” 或许仅凭明镜司督主一人的身份,的确是势单力孤,难以匹敌..... 可大冢宰与大司马,难道是摆设吗? 他可是听说这两位宗王,向来是与两大柱国不睦的! 络腮胡汉子紧绷的肩膀渐渐松开,望着赵虔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刑柱上慧能的尸体,眼里的无力被一股新的决绝取代:“走!” “去明镜司!” “请陈宴大人做主!” 说着,攥紧拳头,声音重新变得洪亮。 人群的情绪再次高涨,却不再是先前那种盲目的愤怒。 而是多了几分笃定的方向。 有人开始往刑场外挤,嘴里嚷嚷着要去准备状纸。 有人则围到慧能的尸体旁,小心翼翼地想用布巾擦拭他身上的血迹,仿佛要为接下来的伸冤保留证据。 寒风依旧凛冽,可刑场上的气氛却变了。 ~~~~临街酒楼的二楼雅间。 “阿泽,你看!” “这多汹涌的民意啊!” 陈宴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抬手朝楼下指了指,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高啊!..........宇文泽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句,略作思索后,问道:“阿兄是打算用这惊涛骇浪,来将那俩位彻底吞噬?” “使其淹没在滚滚洪流之中?” “不!” “这仅是第一步.....” 陈宴玩味一笑,指尖在窗沿轻轻叩击:“让他们失去民心!” 这丢失的是两大柱国最不在意的,却是最关键的基本盘。 没人比陈宴更懂,什么叫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顺带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再替自己与大冢宰揽一波民心..... “原来如此!” 宇文泽颔首,大笑道:“那接下来该斩断枝叶,再掘其老根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会心大笑,“哈哈哈哈!” 同样目睹全程的陆藏锋,若有所思,开口道:“陈督主,小人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宇文泽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画着圈,“这里又没外人.....” 陆藏锋略作措辞,沉声道:“以慧能之血钉死柱国,很是高明,但他毕竟是德高望重又积德行善的高僧,是否太残忍了些?” “老陆,有些时候,眼睛是会欺骗你的!” 陈宴并未开口,却是朱异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像落雪落在梅枝上,带着几分玩味:“你以及那些信徒看到的,都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有一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真以为那慧能,又是什么好货色吗?” 第333章 左手姑娘右手经,不负如来不负卿 朱异眼尾微微上挑,眼底的玩味几乎要漫出来,像藏了片翻涌着暗礁的湖水。 明明看着是浅淡的笑意,底下却藏着让人猜不透的深意。 “老朱,你这是何意?” 陆藏锋皱起眉,显然没料到朱异会这么说,不解道:“莫非那慧能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话指向性太强了,很难不让人心生疑惑啊! “正是。” 朱异微微颔首,轻嗤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几分戏谑:“老陆,你可知佛门五戒?” 说着,竖起了五根手指。 旋即,慢悠悠晃了晃手指,每根指尖都像沾着未说尽的话。 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陆藏锋本就被他绕得心头发紧,见他又打起哑谜,眉峰顿时蹙得更紧,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别卖关子,赶紧说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还真是没耐性!” 朱异看着他急不可耐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缓缓蜷起四根手指,只留一根食指在半空轻轻点了点,吐槽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家少爷之所以选慧能之口,来佛祖托梦传偈语,不仅是看中他的名望与影响力,更是因为这秃驴五毒俱全!” “哦?” 陆藏锋先前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勾起兴致的探究。 他下意识往前挪了挪身子,原本带着不耐的眼神此刻亮了几分,像被点燃的火星,灼灼地落在朱异脸上。 冷光在暖炉的炭火里明明灭灭,映得朱异眼底的笑意愈发促狭。 他忽然俯身,手肘支在桌案上,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而缓,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趣闻:“你猜猜这所谓的高僧大师,有多少个子女?” 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嗯???” 陆藏锋一怔,方才还带着探究的眉峰猛地扬起,眼底的惊惑瞬间炸开,化作满目的难以置信,“他一个出家之人,还能有后代?!” 连带声音都有些发颤,尾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几分被颠覆认知的茫然。 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不近女色的吗? “当然!” 朱异眉头轻挑,颔首应道。 “五个?”陆藏锋开始猜测,尽可能往多了报。 “还不到零头.....” 朱异露出一副“你还是太天真”的表情,指尖在案上轻轻敲着,每一下都像在数着什么,“是三十六个!” “这么多?!” 陆藏锋瞳孔骤然一缩,像是被这数字烫到般猛地站起,腰间玉佩撞在桌角发出轻响:“生三十六个孩子,他得有多少个女人?” “不对,他哪儿去弄那么多女人,昙华寺香火鼎盛,也藏不了吧......” 那一刻,陆藏锋脑子里嗡嗡的,无数的疑惑在萦绕。 哪怕一个女人只生两个孩子,那都得十八个了! 如此数量,昙华寺人来人往,又怎能藏得住呢? “需要藏吗?” 朱异似笑非笑,声音压得极近,带着点凉丝丝的恶意:“那些将他奉为神明的女香客!” “难怪老朱你说他五毒俱全.....” 陆藏锋恍然大悟,若有所思,问道:“单是这一项,就犯了好几条戒律了吧?” 顷刻间,慧能那光辉伟岸的形象,骤然崩塌..... 在陆藏锋眼中只剩下道貌岸然四个字。 真是左手姑娘右手经,不负如来不负卿! “是啊!” 朱异点点头,笑道:“这些女人,有的是未出阁的小姐,为了‘沾沾佛气’甘愿委身;有的是深宅里的妇人,把他当成逃离枯寂生活的指望。她们敬他、畏他,甚至觉得能为他生儿育女是天大的福气,哪里需要藏?反倒会自己把嘴巴封得严严实实,生怕污了‘大师’的清誉。” “外室也占了大半!” “有买来的,有抢来的,还有骗来的.....” 言语之中的戏谑,几乎都快溢出来了。 不过,说不羡慕是假的! 这秃驴也是真有本事,能哄到那么多的女人心甘情愿,给那么多男人带上绿帽子..... 当然,并非全部都那么容易得手,不自愿的就用强..... 事后为了名声,与碍于慧能的势力,也不敢声张! 陆藏锋喉间发紧,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叹道:“没想到堂堂昙华寺,竟是如此藏污纳垢之所!”此前,他还真是小觑了这秃驴..... 居然这般厉害! “这才哪儿到哪儿?” 陈宴淡然一笑,慢悠悠地晃了晃手中的茶盏,看着茶汤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声音懒懒散散的,玩味道。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陆藏锋,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带着几分引人探究的钩子:“你猜猜他赈济灾民,博取好名声的粮食,是从哪儿来的?” “是啊!” 陆藏锋被问得一怔,脑中飞速运转,猛地意识到被疏忽的关键点。 粮食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灾年的时候哪有信徒捐赠? 百姓连自己都吃不饱! 朱异目光一凛,沉声道:“以慧能为首的这些秃驴,巧立名目,将大量土地占为己有,积累了大量的粮食与金银!” 在这个世道,拥有土地最多的,除了世家权贵,就是寺庙了..... 慧能所谓的开仓赈济灾民,不过是拿出粮仓中堆到发霉的一小部分,熬的粥都没几粒米,以此来博取名望罢了! 一直静静听着,没有开口的宇文泽,放下手中茶盏,呼出一口浊气,冷哼道:“而且,寺庙有特权,还无需缴纳赋税!” 宇文泽不止一次,见自己父亲为此事头疼..... 这不仅是简单的免税,而是大周的富户地主豪族世家,会与寺庙勾结,将本该纳税的财产,洗成不用纳税的寺庙资产。 “原来如此!” 陆藏锋缓缓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几分复杂的叹服。 方才心头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却余下一片沉甸甸的清明:“也就明镜司能查出这些事了......” 这些事环环相扣,藏得比蛛网还密,也就鉴察天下的明镜司有这个能力了。 “若非他侵占民田,又哪会有那么多无土地的流民?” 朱异轻哼一声,开口道:“用少爷的话来说,就是佛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照这么看来,那慧能秃驴还真是罪大恶极.....” 陆藏锋深以为然,眸中满是厌恶,道:“用他的血来对付楚国公,也算是这秃驴赎罪了!” 以罪人来对付恶人,也算是物尽其用,废物利用了..... “慧能.....”陈宴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心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本质上来说,他俩是同种人..... 都擅长作秀,蛊惑人心。 宇文泽忽然像是被什么念头攥住了心神,眉头猛地一扬,看向陈宴,道:“阿兄,弟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说来听听!”陈宴抬了抬手。 宇文泽的双眸,忽然亮了起来,眼底像是燃着两簇跳动的火焰,连声音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现在有许多百姓出于,逃避赋税、徭役等目的出家.....” “而寺庙又囤积了,大量的土地与不事生产的人口,若是咱们.....” 言及于此,宇文泽的声音戛然而止。 说着,他目光扫过窗外,像是已经看到了,寺庙里堆积如山的财货。 那完全就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啊! 不仅是昙华寺,长安大大小小,乃是大周境内的寺庙,恐怕都富得流油了..... 此事不强更待何时? 将这些寺庙秃驴,按在案板上,一刀一刀“剐了”,于国于民都有利。 就连要发难的罪名,宇文泽都已经想好了,足足七条: 不事生产,不纳赋税,囤积田产,贪墨敛财,藏纳人口,帮人避税,私行淫乱! 阿泽这小子,竟动起了灭佛的心思?..........陈宴闻言,心中不由地一惊,却摇了摇头,沉声道:“眼下还不是时候!” “也不能以抄家的方式!” 时机未到是一方面原因。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灭佛初衷是好的,却有巨大的隐患,而且还折气运寿数。 毕竟,宇文邕父子的短寿,北周的被以极偶然概率被篡,难说是不是报应.....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被浇冷水的宇文泽,并未丧气,却敏锐地捕捉到另一层含义,问道:“阿兄莫非已有了主意?” “到时就知晓了!” 陈宴眉头轻挑,抬手指了指宇文泽,开怀大笑。 与灭佛的三武一宗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有更完美的方案,且毫无后患。 顿了顿,站起身来,又继续道:“走吧,咱们还有一场戏要演......” 第334章 恳请陈宴大人为慧能大师做主! 日头偏了西,寒风卷着碎雪沫子,打在人脸上像针扎似的疼。 明镜司门前的青石台阶上,积了层薄冰。 无数个百姓缩着脖子站在阶下,呵出的白气混在风里,很快散得无影无踪。 络腮胡汉子站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货郎、卖豆腐脑的老汉,还有卖菜妇人、干瘦老者...... 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紧张的期待。 “来者止步!” 两声冷喝陡然响起,守在门两侧的绣衣使者往前一步,玄色劲装上的银线在残阳下闪着冷光。 左边那个使者抬手按住腰间的佩刀,指节分明,目光扫过人群时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沉声道:“尔等前来明镜司,是做什么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卖豆腐脑的老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络腮胡汉子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半步,略作措辞,粗声粗气道:“这位使者,我等长安百姓,是来求见陈宴大人!” “恳请陈宴大人为民做主的!”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干瘦老者,赶紧拄着拐杖跟上,浑浊的眼睛望着那两个绣衣使者,急声道:“大司寇赵虔知法犯法,残杀昙华寺慧能大师!” “还图谋不轨,欲谋朝篡位,要将大周江山据为己有!” 右边那名绣衣使者听到,“慧能大师”“赵老柱国”这两个名字,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方才冷硬的表情瞬间凝住。 他与左侧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凝重,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尤其是那“谋朝篡位”...... 左侧那名使者按住佩刀的手缓缓松开,指尖在刀柄上轻轻叩了两下,沉声道:“诸位且在此稍候片刻!” “容在下前去通禀督主大人!” 说罢,他转身快步而去,玄色披风在寒风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推门而入时带起的风,卷走了阶下几分细碎的雪沫。 百姓们拘谨地站着,冻得发红的手互相揣在袖里,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唱喏:“督主大人到——” 话音未落,朱漆门被轻轻推开,陈宴负手走了进来。 只不过身上的衣裳,换成了那身督主官袍。 百姓们见状,先是一惊,随即像被点燃的爆竹般炸开了锅。 络腮胡汉子猛地往前冲了半步,被绣衣使者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却不管不顾,红着眼眶嘶吼:“是陈宴大人!” “陈宴大人出来了!”卖豆腐脑的老汉跟着喊道。“赵虔那奸贼难以逍遥法外了!”卖菜的妇人捂着脸,声音里混着悲愤。 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陈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激动的脸庞,待喧哗稍歇,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你等来求见本督,是有何冤屈要伸?” 络腮胡汉子第一个往前跨步,粗声粗气却字字铿锵:“回陈宴大人的话,草民要告楚国公,大司寇赵虔,滥杀无辜,残害昙华寺慧能大师,行灭口之事!” 干瘦老者跟着上前,气得浑身发抖:“还要检举此贼心怀不轨,要篡权夺位,对陛下图谋不轨!” ...... 陈宴听完后,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激动或悲愤的脸,沉声问道:“尔等可知自己状告的是谁?” “可清楚他的身份?” “草民知道!”阶下百姓齐声回复,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乃是名为柱国实为巨奸的赵虔!” 这个形容不错...........陈宴闻言,心中对此称呼颇为赞赏,却依旧保持着严肃神情,问道:“尔等既要状告楚国公,可有证据证人?” “陈宴大人,我们都是证人!” 话音未落,络腮胡汉子猛地扯开棉袄,露出胸口上的伤痕,那是被赵虔私兵踹出来的。 百姓们高喊,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我们都在现场目睹了,奸贼赵虔残杀慧能大师的全过程!” “大司寇堂堂柱国之尊,又为何要对慧能大师一个方外之人,痛下杀手呢?”陈宴昂首,单手背于身后,朗声道。 这是在明知故问,更是要助百姓将逻辑理顺,将怒火集中..... “因为赵虔要灭口!” 络腮胡汉子狠狠一拳砸在自己掌心,咬牙切齿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佛祖托梦,借大师之口传下偈语,揭露了赵虔欲反的心思,他恼羞成怒之下,害了大师性命!” “对!” 干瘦老者拐杖顿得地面咚咚响,附和道:“赵虔就是心虚.....” “甚至还毁了那尊独眼石人像!” 一个年轻人往前凑了凑,情绪激动,难掩愤懑,补充道:“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渭河天下反,也指的是他!” “竟有此等事?!” 陈宴猛地一顿,像是被这话烫到般,抬眼时,眼底那抹惯常的冷沉已被一层恰到好处的惊愕覆盖,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扬高:“大司寇作为秋官府主官,他怎敢的......” “阿兄这神态,拿捏得还真是到位!” 躲在暗处,目睹全过程的宇文泽捂住嘴,喉间溢出几声闷笑,眼角都笑出了细纹,心中暗道:“若非知晓原委,我差点也相信了.....” 那眉头蹙得“恰逢其会”,连问话时那几分刻意拿捏的不可思议,都像戏台上演到高潮处的亮相。自家阿兄这演技,真是炉火纯青了! “而且,百姓们为慧能大师讨要说法,赵虔麾下的私兵,不仅拔刀相向,还大打出手.....”穿青布棉袄的汉子梗着脖子,扯着嗓子大喊控诉道。 “恳请陈宴大人为慧能大师做主!” 络腮胡汉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砖石上,震得地上都扬起细尘。 他这一跪,仿佛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在场的百姓接二连三地跟着跪下,黑压压一片,将空地占得满满当当,皆是齐齐高呼:“恳请陈宴大人为慧能大师做主!” 卖豆腐脑的老汉年纪大了,跪得急了些,膝盖撞在地上发出闷响,他却顾不上疼,只是仰着头,花白的胡子抖得厉害:“也请陈宴大人早日未雨绸缪,勿要让奸贼赵虔得逞!” “诸位能来寻本督,是信得过本督......” 陈宴直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脸上交织的悲戚与期盼,声音里添了几分刻意拿捏的郑重:“本督在此承诺,无论有多大的助力,必彻查此案,还慧能大师一个公道!” “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狼子野心之徒!” 说到激动之处,陈宴还重重地拍了拍胸口。 没有一个字提及赵虔,却字字都指向了他。 “多谢陈宴大人!” “多谢陈宴大人!” 百姓像是瞬间松了口气,齐齐躬身作揖,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表的激动。 络腮胡汉子抹了把脸,不知是泪还是汗。 卖豆腐脑的老汉更是对着陆明远连连作揖,花白的脑袋点得像捣蒜。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道谢声浪,几乎要掀翻明镜司的屋顶,有人甚至激动得红了眼眶。 陈宴抬手虚按,声音沉稳如旧:“诸位快快请起!” 百姓们这才陆续直起身,脸上的焦灼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踏实的期盼。 他们又对着陈宴深深一揖,才按着绣衣使者的指引,有序地散去。 在最后一个百姓远去后,明镜司门前终于安静,宇文泽走了出来,笑问道:“阿兄,你是打算借助这股民愤,顺势对两大柱国发难吗?” “那怎么可能?” 陈宴挑了挑眉,反问道。 旋即,又继续道:“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那方才的承诺,又该如何去兑现呢?”宇文泽不解,追问道。 陈宴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回道:“为兄自有办法!” 用民愤来扳倒两大柱国,太操之过急了。 接下来要发酵民意,从而影响世家,要知道三人成虎..... 第335章 腊祭护卫方略与刺客 朔风卷着碎雪拍打着明镜司衙署的乌木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厅内却暖意灼人,十数盆炭火在青铜炭盆里烧得正旺,火星偶尔溅在青砖地面上,转瞬便灭了。 两排黑漆木案依次排开,案上摆着青铜烛台,跳跃的烛火映得壁上悬挂的“明镜高悬”匾额泛着暗光。 匾额两侧,是数十面大小不一的青铜镜,镜面被炭火熏出薄薄一层水汽,却仍能隐约照出厅内人影,平添几分森然。 陈宴端坐在主位,玄色锦袍上绣着暗纹饕餮,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案上的青铜镇纸,望向四大掌镜使,问道:“诸位,你们对这腊祭之日的护卫方略,可还有改进意见?” 把玩着玉折扇的白虎掌镜使殷师知轻笑一声,抬眼扫过案上堆叠的方略卷宗,扇骨在掌心轻轻一敲,发出清越的脆响,眸光流转间带着几分笃定:“督主,腊祭的护卫方略,已臻至完美,属下认为绝没有可钻漏洞之处!” 说着,缓缓展开折扇,莹白的玉骨映着炭火微光,扇面上绘着的寒梅仿佛也染上了暖意。 真不是殷师知盲目自信,而是这份方略,前后已经修订了十数遍。 那方略卷宗上,是密密麻麻的朱批。 小到礼器上的鎏金纹路如何辨识真伪,大到五郊祭坛的风向对弓弩射程的影响,无一不反复推演过。 “是啊!” 向来持重的宋非,亦是颔首认同,附和道:“除非心怀不轨之人会妖法邪术,否则难有可趁之机!” “督主尽可宽心!” 李璮与游显相视一眼,皆是缓缓点头,认同殷师知的看法。 陈宴唇边勾起一抹淡不可察的笑意,抬手将案上那本朱批密布的护卫方略轻轻一推,指尖在封皮上顿了顿,目光落在游显身上:“那就将这份议定的腊祭护卫方案,誊抄一遍过后,上呈大冢宰过目!” 游显应声起身,双手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卷宗,纸页间还带着炭火熏过的温热。 他垂首躬身,声音沉稳:“是。” 陈宴指尖猛地收紧,青铜镇纸被攥出细微的凉意,再抬眼时,方才那抹淡笑已荡然无存,眸底只剩沉沉的凝重:“诸位,腊祭事关重大,也关乎大家的仕途,万不可掉以轻心!” “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顿了顿,指节叩在案上,发出笃笃的重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腊祭是年末最重要的祭祀之一。 是感谢神灵在过去一年对丰收的庇佑,并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而且,这还是新朝的第一次腊祭,更不能出现任何的纰漏! “属下等遵令!” 应答声整齐划一,震得烛火微微摇晃。 四大掌镜使并肩而立,玄色官袍在炭火映照下泛着暗光,齐整的“喏”声撞在四壁的铜镜上,折回细碎的回音,竟压过了窗外风雪的呜咽。“去吧!” 陈宴抬手摆了摆,玄色袍袖带起一阵微风,烛火随之轻轻一颤。 目光在四人脸上逡巡一圈后,又补充道:“大家各司其职,腊祭结束之后,大冢宰定会有重赏的!” 李璮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抱拳再揖。 殷师知敛衽垂首,玉扇在袖间轻轻一叩。 四人依次退出议事厅,门扉闭合的刹那,将风雪声彻底关在了外面。 陈宴缓缓向后倚去,宽大的玄色袍袖铺满了椅背。 炭火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纹路,方才那抹凝重散去,眼底浮出几分深不见底的玩味。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碾过镇纸边缘的棱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腊祭......”陈宴喃喃自语,尾音拖得极长,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眸光扫过案上残留的方略墨迹,又落回四壁那些映着空堂的铜镜上,仿佛能透过冰冷的镜面,看到不久后祭祀上的种种光景。 指尖猛地一顿,他眼底的玩味骤然凝成一点寒芒,旋即又化开,重新覆上那层莫测的笑意。 “多好的机会啊!” “你们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缓缓闭上眼,指节在镇纸上轻轻敲击着。 每一下都像落在棋盘的关键处。 风雪还长,好戏,才刚要开场。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从窗棂缝隙里一点点渗进来,将堂上的铜镜晕成模糊的影子。 “少爷。” 低沉的嗓音打破寂静,朱异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垂首躬身:“这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府了.....” “嗯?” “天都这么黑了?” 陈宴缓缓睁开眼,眸底的算计已敛得干净,只剩惯常的淡然,望了望窗外昏沉的天色,指尖从镇纸上移开,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过半了!”朱异回道。 “走吧,咱们也该回府了.....”陈宴微微颔首,取过椅背上的狐裘斗篷,随手搭在肩头,“再不回去岁晚,青鱼她们该着急了!” ~~~~“这街上也是越来越热闹了.....” “好多人置办年货呀!” 红叶目光扫过两侧渐次亮起的灯笼,语气里带了几分难得的轻快。 青石板路上行人络绎。 挑着担子的货郎穿梭其间,筐里堆着红纸、绒花和捆成束的柏枝,吆喝声裹着白汽飘散:“腊祭的香烛嘞——上好的松烟香!” 街角的酒肆外挂着新宰的腊肉,油光在灯笼下泛着暖黄,几个妇人正围着摊贩挑拣蜜饯,铜钱碰撞的脆响混着笑骂声传得老远。 更有孩童举着糖画在街上疯跑,冰糖葫芦的甜香漫过布幡,与对面杂货铺里飘出的香料味缠在一起。 “这才哪儿到哪儿?” 朱异将怀中长剑紧了紧,剑鞘上的铜饰在灯笼下闪了闪,笑道:“临近正月才是真的热闹.....” 说罢,抬眼望了望渐浓的夜色,又继续道:“红叶姑娘到时候,可叫青鱼带你来瞧瞧!” 朱异可记得过了腊祭,离正月近了,那才是真的满城欢腾。 舞龙的、踩高跷的能从街头排到巷尾,夜里的花灯能把半边天都映亮。 “这提议不错.....” 红叶闻言,眼尾弯了弯,素色剑穗在风中轻轻晃:“云汐应该也没体验过,寻个空闲我们一同前来!” 陈宴在前头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脚步未停,唇边却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被风一吹便散了,只余话音里几分的温和:“这快年末了,过几日我给你们每人,都发一份丰厚的年终奖!” “少爷,这年终奖是什么呀?” 红叶眨了眨眼,听着这陌生的词汇,不明所以,疑惑问道。 年终奖? 此前闻所未闻。 “就是犒劳一下你们这一年辛苦付出的奖励!”陈宴淡然一笑,解释道。 陈宴对部下对合作者大方,对自己人更不会吝啬。 督主府上每一个,包括下人与值守的绣衣使者,人人都有年终奖。 包给口袋塞得鼓鼓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朱异喉结上下滚了滚,脸上泛起一层兴奋的红,两眼放光。 说罢,又搓了搓手,笑道:“再多要两个西域胡女!” 你别说,你真别说,最近朱异是真的馋深目高鼻,眼窝较深,眼神灵动,睫毛纤长浓密,发色多样的西域胡女。尤其喜欢看她们跳胡旋舞、柘枝舞..... 赏心悦目啊! “行。”陈宴没有任何犹豫,眉头微挑,应道。 红叶若有所思,脸上的热意褪了几分,换上些微的犹豫,垂眸看着自己的佩剑,素色剑穗轻轻扫过手背,声音低了许多:“可我才追随少爷没多久.....”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剑柄上的缠绳,她抬眼时,目光里带着几分局促:“也没做出多少贡献.....” “少爷能收留我已是恩赐了.....” 红叶与追随了十几年的朱异不同,只觉受之有愧。 毕竟,她跟在少爷身边,满打满算还没四个月..... 陈宴打断了红叶的话,淡然一笑,说道:“都是自家人,说这些话就见外了!” 朱异点头,附和道:“以后日子还长,有红叶姑娘你发光发热的机会.....” 转过街角,喧闹声骤然淡去,眼前是条僻静的巷道。 青石板上的残雪未扫,映着灯笼的光泛着冷白,两侧矮墙后偶有枯枝断裂的轻响,衬得愈发寂静。 “也不知今日青鱼,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都有些饿了!” 陈宴正拢紧斗篷往前走,忽觉身后脚步一滞,当即停步回身,只见朱异与红叶原本带笑的脸,此刻沉如寒冰,瞳孔微缩,死死盯着左侧院墙阴影处,问道:“你俩这是什么表情?” “少爷,不对劲!” “有杀气!” 朱异已将长剑从怀中抽出半寸,玄色剑鞘映着巷尾漏下的微光,泛出冷硬的光泽。 “他们气息隐藏得极好,皆是高手!”红叶则早已侧身站到陈宴左后方,右手按在剑柄上,红衫下的肩背绷得笔直。 “嗯?”陈宴一怔。 “诸位再躲躲藏藏就没意思了.....” “不如现身吧!” 朱异喉间发出一声厉斥。 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从阴影深处滚出来,像生锈的铁片在石上摩擦,带着刺骨的寒意:“陈督主,你这俩护卫还真是不简单.....” “我等都已经隐藏得如此隐秘了,竟还能被发现!” 第336章 江湖十大高手之二,铁掌飞龙,玉面修罗 黑暗像是被无形的刀劈开了六道缝隙,六道身影便从那缝隙里渗了出来。 没有脚步声,甚至听不见衣袂摩擦的声响。 他们落地时轻得像六片坠叶,却带着山崩般的压迫感。 不过弹指间,六人已呈合围之势。 “没办法,本督这个人呢向来小心谨慎.......” “很容易没有安全感!” 陈宴不慌不忙,缓缓摊开双手,宽大的斗篷随动作垂落,露出内里月白锦袍的衣襟,指尖还沾着方才,摩挲系带时蹭上的绒毛。 他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玩笑话,目光扫过那圈寒光闪闪的兵刃。 “再谨慎又如何?” 东边的楚潮生突然嗤笑出声,听得人耳尖发麻,乱发下的眼睛亮得惊人,那道斜疤在暮色里扭曲成狰狞的形状:“陈督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往前踏了半步,短刃在掌心里转了个圈,青幽的光扫过陈宴的脸:“此地就是你的埋骨之处!” “哈哈哈哈!” 陈宴双手叉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震得檐角残雪又落了一层。 笑得肩头发颤,连衣襟都晃出细碎的褶皱,方才的镇定里陡然掺了几分嘲弄,像看一群跳梁小丑。 “有些时候狠话不要放太早.......”他直起身时,眼角还带着笑出的水光,指尖点了点楚潮生,“容易风大闪了舌头,最后啪啪打脸!” “是吗?” 楚潮生把玩着手中的短刃,轻蔑一笑,目光扫过朱异与红叶,不屑道:“陈督主真觉得,你左右不过区区两个护卫,就能挡得住我等六人?” 以二敌六的同时,还得护住他陈宴的周全,怎么看也不占优势吧? 竟还能如此自信? 真当身边的两个护卫,是当世天下无敌,能一剑杀进他们六人? “别废话了!” 北边一直没说话的黑衣人,突然低喝一声,极其不耐烦地厉声催促道:“速战速决!” “不试试又怎能知晓呢?”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先是回答了楚潮生,又沉声吩咐道:“朱异,红叶,本督不要活口,一个不留!” “是。”朱异与红叶的相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齐声应道。 “狂妄!”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楚潮生好似被激怒一般,目眦欲裂,短刃上陡然迸出寒光,径直朝前扑杀而去。 “杀!” “合而围之!” 那一声怒喝仿佛点燃了引线,剩下五人同时暴起,从不同方向朝目空一切的陈宴杀去。 朱异双眼微眯,沉声道:“红叶姑娘,你且拦住那四个弱的!” “待我收拾完这俩,就来帮你!” 说着,手腕翻转,长剑“呛啷”出鞘,剑身在暮色里划出一道冷弧。 “好。”红叶微微颔首,亦是长剑出鞘,应道。 尽管她要以一敌四,但朱异分给她的这四个,包括那楚潮生在内,比之他留给自己的两人,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单从气息上来判断,那个不耐烦催着动手那人,必定在顶级高手之列! “收拾我俩?” “真是好大的口气!” 郑颐听乐了,已如离弦之箭般暴起,右掌凝聚着浑厚内劲,带着破空的锐响,直拍朱异心口而去:“先吃老子一掌!” “砰!” 朱异侧身微动,左手化拳为掌,径直迎了上去,而右手持剑,提防着藏在黑衣斗篷下的另一个高手。 两股强悍力量对撞的瞬间,反震之力骤起。 郑颐退后了三步。 而朱异退后了两步半,感受着方才掌间的劲道,却面露凝重之色,眉头紧蹙:“这掌法.....这劲道......” 念及此处,猛地抬起头来,凝视着与自己对掌之人,诧异道:“你是铁掌飞龙?!” 言语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没错!” “正是郑某!”郑颐昂首,目光凛然,也不再遮掩,直接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朱异,戏谑道:“你这剑客倒是有点眼力见识.....” “你这堂堂江湖十大高手之一.....” 朱异望着郑颐那双泛着青黑的手掌,眉头瞬间拧成死结,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沉声道:“竟也能屈尊干行刺之事?!” 先前只当是厉害的刺客,此刻才惊觉对方竟是榜上有名的狠角色..... 难怪掌力如此霸道! 传闻铁掌飞龙的铁砂掌已臻化境,三掌可裂石,五掌能碎金。 只是没想到,如此赫赫有名的人物,竟屈尊来做了刺客?! “哈哈哈哈哈!” 郑颐不以为意,狂笑更盛:“只有将你三人杀掉,此事又有谁能知晓呢?” 铁掌飞龙趁夜尾随行刺,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的确有失身份,有损威望,说不得会沦为江湖一大笑柄。 但将这三个瓮中之鳖,灭口之后,不就传不出去了吗? 死人才最令人安心。 “铁掌飞龙,你究竟是受了谁的指派?!”朱异喉结滚动两下,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锐利,“何人能指使你来对我家少爷出手??” “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再吃老子一掌!” 郑颐不想多说废话,暴喝一声便再次扑上。 这次他的掌法更急更狠,掌风里竟带着几分灭口的决绝,显然没有任何想透露的打算。 只想赶紧将朱异给拍死,然后完成任务! “剑客,你既认出了老郑的身份,那也来试试在下的!” 两人中此前一言不发的另一位,双手各持一柄半月形兵器,刃口泛着蓝汪汪的暗光,正是江湖上少见的鸳鸯子午钺。 脚步轻盈如猫,悄无声息地绕到南侧,钺尖直指朱异后心。 显而易见,是想趁其不备,一击得手。 “铛铛铛!” 朱异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先是施展身法,躲过了郑颐的铁掌,反手后撩,磕在子午钺的月牙弯处。 声声脆响骤起,一股阴柔之力顺着剑身传来,不似铁掌飞龙的刚猛,却带着刁钻的旋劲。那黑衣人咧嘴一笑,左手钺突然脱手,化作一道弧线飞向朱异面门,右手钺则趁势直刺咽喉而去。 朱异旋即长剑挽出三道剑花,将攻势尽数格挡,回想着他刚才对郑颐的称呼,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道:“能有如此修为,又与铁掌飞龙这般亲近,必同样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 “而只有一位使得是子午钺!” “你是玉面修罗?!” 声音中带着一丝勘破真相的冷锐。 玉面修罗的排行,甚至比铁掌飞龙还高! 传闻此人早年以俊美闻名,后因练功走火入魔毁了半张脸。 高归雁扯掉遮掩的黑衣斗篷,露出底下那半张虽有疤痕却依稀可见俊朗轮廓的脸,阴恻恻地笑了:“正是高某!” “现在还敢口出狂言,收拾我俩否?” 话音未落,双钺突然交击,发出一阵刺耳的金鸣。 寻常的以一敌二是可能的,但要同时对付两位江湖十大高手之列,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哪怕当世天下第一,也不敢如此托大! “不试试又怎知高下呢?” 朱异不以为意,右手持剑,嘴角勾起一抹,反问道。 高归雁闻言,眼神骤冷,双钺陡然加快,月光下两道弧线如毒蛇吐信,招招不离朱异要害。 铁掌飞龙郑颐也默契地变招,掌风专逼其下盘,两人一刚一柔,竟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而另一边。 “一个娘们也妄想以一敌四?” 楚潮生嗤笑一声,手里单刀带起破风之声,直劈红叶肩头,见她身形纤细,压根没放在眼里,招式里满是轻慢。 另一黑衣人见状,当即对楚潮生三人道:“你们三人宰了她,我去诛杀陈大督主!” 说罢,没有任何停顿,径直朝陈宴杀去。 他深切地记得,此行前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好。” 三人相视一眼,齐齐朝红叶杀去,堵住她的救援之路。 “铛铛铛!”一阵金属碰撞声骤起。 红叶眼皮都没抬,只在刀锋及肩的瞬间,突然矮身旋步,红杉如惊鸿掠水,贴着对方刀锋滑到其右侧,旋即抽身跳出包围圈。 随后,手腕翻转间,长剑径直而出,恰好抵住那黑衣人心口。 “啊!” 他脸上即将大功告成的笑还没褪尽,瞳孔已骤然放大。 完全没料到自己会中剑。 “娘们?” 红叶手腕微沉,长剑彻底刺入,又极快地抽回,剑刃上的血珠甩在雪地上,晕开一朵刺目的红。 “你的剑...竟能...如此之快.....” 那黑衣人直挺挺地倒下去,到死都没明白,自己怎么会栽在一个“娘们”手里。 “就这点本事还敢出来行刺?”红叶轻蔑一笑,冷哼道。 “她这般厉害?!” 剩下三人被那干净利落的一剑,惊得后退半步,看着同伴直挺挺倒在雪地里,喉结都忍不住滚动了两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楚潮生,握紧短刃,声音带着明显的发颤,当机立断道:“拖住她,待铁掌飞龙与玉面修罗料理完刺客......” “嗯!”其余两人齐齐点头,认同道。 他们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纵使是三人联手,也绝不可能是那女人的对手。 “你们与那两位高手之间的差距,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红叶面无表情,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长剑带起的劲风将地上的积雪,卷得漫天飞舞。 “啊!” “啊!” 剩下的三人,随着两道惨叫声响起,又被干净利落解决掉了两个。 陈宴见状,双眼微眯,叮嘱道:“红叶,赶紧杀完这剩下的一个去帮.....唔!” 话刚说到一半,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陈宴低头,只见一枚菱形镖钉在衣袍上,镖尾的红缨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镖身已没入半寸,周遭的布料迅速被晕开的深色浸透。 第337章 我那暗器上面有毒! “是....” 刚准备剑挑四人中仅剩的楚潮生的红叶,下意识应了一声,可听着陈宴的声音,却猛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回头看去,“不好!” “少爷!” 旋即,没作任何停留,一脚踹在楚潮生小腹上,疾驰来到陈宴身旁,拖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咳.....” 陈宴胸口的刺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忍不住低咳一声,一口暗红的血沫喷在雪地上,与那片洁白形成刺目的对比。 “这是哪来的暗器?!”他在红叶的搀扶下喘着气,指尖颤巍巍地指向胸口的菱形镖。 目光里满是疑惑。 两大高手被朱异拖着,剩下的四个刺客,都被红叶杀了三个,根本无法出手才对...... “得手了!” 正与朱异缠斗的郑颐,余光瞥见中招的陈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内劲运于掌间,径直拍向前,拉开与朱异的距离后,玩味道:“剑客你的确很厉害,以一敌二不成问题......” “可我俩的任务,只是拖住你,让你无法分神他顾而已!” 不可否认,此人的剑招与内力,都身处当世绝巅。 不知与天下第一有多少差距,反正若是上江湖排行榜,必在他二人之上! 可问题在于,他们并非是在比武啊! “该死的!” 朱异见状,一剑荡开高归雁双钺的同时,不敢在多作停留,当即抽身暴退。 满是焦急忧虑之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持镖刺客燕子羡骤然从黑暗中现身,看向陈宴的脸上,扯出一抹怨毒的笑:“陈大督主,没算到我们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 声音中带着炫耀的得意。 铁掌飞龙他们不过是幌子,是吸引注意放松警惕的烟雾弹.... 真正的杀招,是他燕子羡猝不及防的偷袭! 一击致命!“少爷,你没事吧?” 朱异退至陈宴右侧,一把攥住他冰凉的手腕,关切地询问道。 “咳...咳咳.....” 陈宴双眼半阖,胸口剧烈起伏着,听到朱异的声音,艰难地抬了抬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半个字,只有不断的咳嗽声。 旋即,喉头涌上的腥甜,堵得喘不过气,刚要张口,一口黑血猛地喷出,溅在朱异的衣衫上。 “必须赶紧给少爷医治!”朱异惊得心脏骤停。 他这才看清,陈宴的嘴唇已泛出诡异的青紫色,脸颊上爬满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带着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显然是剧毒已开始攻心之兆。 “朱异,你先送少爷回府!” 红叶将虚弱至极的陈宴,彻底推入朱异怀中,当机立断道。 说着,余光瞥向了虎视眈眈的四人,沉声道:“我来拖住他们.....” 随后,红杉猛地旋身,长剑如惊鸿掠起。 恰好拦在铁掌飞龙、玉面修罗与夜游神君身前。 剑风卷起地上的血雪,在三个人面前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嗯。” 朱异应了一声,知晓此刻容不得半分迟疑,猛地将陈宴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径直冲向巷口。 每一步都踩在积雪与血泊里,发出沉重的咯吱声。 “还想走?” “问过我们的意见了吗?” 郑颐双掌猛地拍出,逼得红叶连连后退,掌风扫过之处,积雪竟被震得化作冰雾。 他盯着红叶上下起伏的胸口,嘴角撇出浓浓的轻蔑,“一个女人也妄想断后!” 若断后的是那个剑客,说不定真能拦得住他们..... 但凭她一个娘们,想阻挡三人,是有多瞧不起他们啊! 玉面修罗高归雁也跟着冷笑,子午钺在掌心里转了个圈,刃口的寒光扫过红叶的脸:“郑兄说得是。这等抛头露面的女子,本就不配握剑,乖乖躺下受死,倒省得我们费功夫。”红叶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两人的嘲讽。 就在铁掌飞龙双掌再次拍来的瞬间,她左手猛地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狠狠砸在地上。 “噼啪”几声轻响,数枚拳头大的丸子炸开,灰白色的烟雾瞬间腾起,带着刺鼻的味道,转眼间便将半个巷子笼罩。 烟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别说视物,连呼吸都带着灼痛,四人的攻势顿时一滞。 “咳咳咳!” “娘的!” 郑颐在烟雾里怒吼,掌风胡乱拍出,却只打中空气。 他没想到这死娘们,竟还藏着这等手段,一时竟被呛得连连后退。 高归雁同样挥舞着子午钺,试图驱散烟雾,却发现这烟遇风不散,反而随着气流越发弥漫,连脚下的积雪都被染成了灰黑色。 烟雾深处,红叶的身影早已不见,只留下冰冷且杀意十足的一句话:“铁掌飞龙,玉面修罗,今日我家少爷若有任何三长两短.....” “哪怕你们躲到天涯海角,也必取你们的项上人头!” 烟雾渐渐散去,露出满地狼藉的雪地与三具刺客的尸身。 楚潮生用短刃挑开最后一缕残烟,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巷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追!”他突然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绝不能让陈宴给逃了!” “必须要将他的人头给带回去!” 郑颐三人相视一眼,却是纹丝不动,连迈出步子的打算都没有。 “追不上的.....”高归雁将子午钺收好,目光深邃,摇了摇头,悠悠道,“以那剑客的轻功,这些时间足够他走远了!” 红衣女子拖了几招,再加上那碍事的烟雾,制造出了足够逃走的时间。 以他的身手,想再追上是千难万难的! 郑颐颔首,表示认同,抬眸扫过街巷,接过话茬道:“而且,咱们也不能在此多作停留.....” “方才打斗的动静,怕是要不了多久巡夜兵就到了!” 追杀根本就不存在客观条件。 巡夜兵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赶到..... 真要是被缠上,那就不好脱身了,万一暴露了雇主,就更是得不偿失!“该死的!” 楚潮生亦是意识到了这一层,气得猛地一跺脚,积雪被震得飞溅而起,连脚下的冻土都裂开一道细缝。 顿了顿,又继续道:“功亏一篑!” “还是让陈宴给逃了!” “此次失利,陈宴必生戒心,日后要杀他定然千难万难!” 言语之中,满是懊恼。 陈宴那是什么人? 这种机会以后绝不会再有了! “那可未必!” 燕子羡双手抱在胸前,不慌不忙地开口。 “什么意思?”楚潮生一怔,疑惑道。 “我那暗器上面有毒!” 燕子羡昂首,似笑非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你以为陈宴的护卫,为何会急着带他逃走?” “不过,逃回督主府又能如何呢?” “待那毒流遍全身,就是陈宴的死期!” 眸中满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谁家好人玩暗器不淬毒啊? 专门给猎物自救的机会? 他堂堂夜游神君,怎么可能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 “陈大督主,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高归雁回忆着那吐出的黑血,亦是颔首认同,沉声笑道:“无外乎是挪个坟而已......” 同为江湖十大高手之一,他对夜游神君的手段,还是极为了解的。 中了这暗器,想要生还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剑客带着陈宴逃走了又怎样?多半也是来得及医治,最终死在路上的! “好啊,太好了!” 楚潮生先是怔了怔,随即像是突然卸下千斤重担,紧锁的眉头“唰”地舒展开来。 他眼底的阴翳瞬间被狂喜取代,连声音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不愧是夜游神君!” “果真事无巨细,思虑周全!” 楚潮生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一般,先是跌入谷底,又瞬间大好。 只要陈宴死了,拿没拿到人头都无所谓。 燕子羡轻扬衣袖,与高归雁、郑颐相视一眼后,得意笑道:“那自然是要对得起,两位老柱国花费的黄金的!” “怎能让他们失望呢?” 楚潮生抱拳:“在下定会为三位请功的!” “此地不宜久留.....”高归雁眉头微皱,催促道,“速回去复命吧!” ~~~~ 朱异抱着陈宴冲进督主府时,积雪在他靴底化成了泥水,混着血渍在石板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府里的下人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地去通报。 穿过层层回廊,他将陈宴小心翼翼地放在卧房的床榻上。 锦被刚碰到陈宴的身体,他便猛地抽搐了一下,喉间溢出细碎的呻吟,胸口的血迹已在锦袍上晕成一片暗沉的黑。 “朱异,发生什么事了?”裴岁晚闻讯赶来,素色衣裙上还沾着些许炭灰,显然是从暖阁里匆忙赶来,“夫君怎会伤得这么重?” “夫人,回府的途中,遇到一伙歹人行刺.....”朱异单膝跪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嘶哑,“有一贼人藏在暗处,以暗器偷袭了少爷!” “是我护卫不利!” “还请夫人责罚!” 裴岁晚深吸一口气,目光陡然变得坚定:“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明月,立刻派人进宫去请太医!” “再派人去将长安城内,最好的大夫请来,越多越好!” 第338章 独孤昭的报酬 夜已深得像化不开的墨。 卫国公府的飞檐,在冷月清辉下勾出苍劲的轮廓,檐角悬着的铁马被寒风拂过。 偶尔发出一两声细碎的叮当,旋即又被更紧的风卷走,落进沉沉的寂静里。 庭院里的老松积着薄雪,枝桠被压得微微低垂,黑黢黢的影子投在砖地上,像幅被揉皱的墨画。 书房里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却驱不散独孤昭眉宇间的几分沉郁。 他执黑子,指尖悬在棋盘上方迟迟未落。 烛光映着他鬓角的霜白,这位年近五旬的老柱国,此刻只盯着棋盘上纠缠的黑白子,像是在透过棋局,望向外头的沉沉夜色。 对面的席陂罗捻着一枚白子,见他久不落子,便知他心思早已不在棋上,轻声道:“这局您占尽先机,再落子此处,属下便无回天之力了。” 独孤昭“嗯”了一声,指尖的黑子却仍未落下。 他忽然抬眼,望向窗外被风卷动的竹影,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也不知他们得手没有?” “总有些心神不宁之感.....” 席陂罗心中一动,已知主家说的是今夜那场秘密行动。 他放下白子,敛了神色:“老爷您宽心!” “此次针对陈宴的刺杀,可是足足请动了江湖十大高手的其三.....” “再加上咱们卫国公府,楚国公府招揽培养的四大高手!” “必定万无一失!” 真不是席陂罗盲目自大。 而是此次暗杀陈宴的这些人,堪称全明星阵容..... 除开两位柱国府上,培养的四位高手外,还有铁掌飞龙,玉面修罗,以及夜游神君! 他陈宴拿什么来活? “话虽如此,但那陈宴终归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独孤昭呼出一口浊气,指尖的黑子终于落在棋盘上,却落得有些偏,被席陂罗的白子顺势围住。 他似是毫不在意,只轻轻敲了敲棋盘边缘,“他的心眼比谁都多!” 理是那么一个理,就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或者是陈宴事先,察觉到了什么..... 毕竟,少年兵仙之名不是白来的! 这小子在军事上的造诣,不下于他祖父陈虎。 若是不成,日后再难有机会.....“老爷不必忧心!” 席陂罗拿起一枚白子,在指间转了转,语气带着十足的笃定,“单说陈宴每日上衙回府的路线,咱们的人就足足蹲守了月余,何时过巷、何时拐弯.....” “他今夜必会走那条窄巷,绝无偏差。” “伏击地点也是,精心挑选过的!”席陂罗放下白子,声音压得更低,“咱们还布下了明暗两种手段......” 说着,眼底闪过一丝精明。 为什么筹备了这么久? 就是要将每一个环节敲定! 最后一击致命,毕其功于一役! 窗外的风更紧了,卷起残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独孤昭皱了皱眉,将披在肩上的狐裘紧了紧:“老夫最不放心的,还是时时守在陈宴身边的,那两个深浅莫知的护卫......” 说着,指尖的黑子终于稳稳落在棋盘上,将那片被围住的白棋彻底锁死。 只是眉宇间的沉郁,却并未全然散去。 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明里暗里交锋那么多次,独孤昭对陈宴还是较为了解的..... 能被他随身带着且信赖的护卫,必定不简单! 是这十拿九稳的局中,藏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变数...... “哐哐哐——” 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进!”独孤昭放下棋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冷风裹挟着雪粒灌了进来,吹得烛火猛地摇曳了几下。 管家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口,棉袍上沾着薄薄一层雪,显然是从外头一路小跑过来的,脸色在烛火下泛着异样的红,说话都带着喘:“老爷!” 独孤昭把玩着黑子,烛火映得他眼底闪过一丝锐光,与席陂罗交换了个眼神,问道:“可是楚潮生他们回来了?” “正是。”管家颔首应道。 “快请!” 独孤昭站起身来,目光一凛,吩咐道。 管家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引着铁掌飞龙、玉面修罗、夜游神君以及楚潮生穿过回廊而来。 进了书房,四人齐齐躬身行礼:“见过老爷(独孤老柱国)!” “无需多礼!” 独孤昭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事情办得如何?”楚潮生往前挪了半步,双手抱拳,声音因兴奋而发颤:“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独孤昭看着楚潮生那笃定的神色,又瞥了眼铁掌飞龙等三人默认的态度,眉头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诧异:“这是成了?!” 他指尖在桌案上一顿,先前的沉郁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按捺不住的急切。 不等众人回话,他猛地提高声音,目光如炬扫过在场四人:“陈宴的尸首呢!” “老夫要验明正身!” 说着,径直伸出并摊开了手。 “这.....” 楚潮生闻言,脸上却出现了一缕犹豫之色,嗫喏着不知该如何回复。 “潮生,莫非是出现了什么纰漏?”这细微的举动没能逃过席陂罗的眼睛,见状眉头立刻蹙起,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说罢,左右打量着四人,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怎么只回来了你们四人?” “燕先生的暗器,趁其不备射中了陈宴!” 楚潮生略作措辞后,快速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却被那两个护卫,将人给带走了.....” “其他三人死在了那个女人手上!” 独孤昭死死盯着楚潮生,眉头拧成一道深壑,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微微颤动,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凝重:“只是射中并未当场殒命?” “那陈宴不就还有生还的可能?” 也就是说,今夜的秘密行动,只能算是成了一半..... 若是陈宴活下来,今夜的伏击便成了捅向自己的利刃,所有布置都将暴露无遗。 待他伤愈之后,必将迎来汹涌无比的报复! “老柱国无虑,在下暗器淬了毒!” 燕子羡闻言,上前一步,抱拳道:“破体沾血后,要不了一刻钟就会暴毙!”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又响起管家急促的脚步声,这次他连叩门都顾不上,直接推门进来,焦急道:“老爷,监视督主府的探子刚传回来消息......” 独孤昭猛地回头:“说!” “督主府正派人去往宫中请太医!”管家咽了口唾沫,飞快地念着纸条上的字,“此刻正在全长安城里奔走,挨家挨户敲医馆的门,马不停蹄地寻医术最好的大夫,看那样子,像是......像是情况危急到了极点!” 管家的话音刚落,独孤昭脸上的凝重倏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喜色。 他猛地一拍大腿,鬓角的白发都仿佛因这突如其来的畅快而颤动:“好,很好!” 这两声“好”掷地有声,震得书房里的烛火都晃了晃。 独孤昭看向燕子羡,先前的忧虑之色早已不见,眼底的锐利化作赞许:“不愧是夜游神君,果真厉害!”能让督主府方寸大乱,六神无主的,只有一种情况..... 必是陈宴状况极差,已难以做出决断。 否则第一时间要做的,应该就是封锁消息! “老柱国谬赞!” 燕子羡笑了笑,抬手指向玉面修罗、铁掌飞龙二人,朗声道:“高兄,郑兄皆是居功至伟,若非他二人拖住了陈宴的护卫,在下也没这般容易得手!” “哈哈哈哈!” 独孤昭越想越畅快,索性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洪亮,震得书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先前所有的焦虑与疑虑,都在这笑声里烟消云散:“俱是首功!” “来人啊!” “去将备好的酬谢给抬上来!” 管家应声而去,不多时,便见六个精壮的仆役,抬着三只沉重的木箱走进书房,箱底在青砖地上拖出沉闷的声响。 另有两个小厮捧着一卷卷泛黄的纸册,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仆役们将木箱盖一一掀开,刹那间,满室的烛火仿佛都被箱中的金光比了下去。 三只箱子里,竟满满当当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锭。 沉甸甸的,泛着温润而耀眼的光泽。 而那些纸册,被小厮在桌案上一一铺开。 赫然是长安城内数处宅院与近郊良田的地契,上面的落款处,早已盖好了卫国公府的印鉴。 独孤昭指着这些财物,脸上的笑意不减:“三位清点一下,这黄金还有地契可有缺漏的?” “独孤老柱国果真守信之人!” “在下叹服!” 郑颐看着那箱黄金,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高归雁与燕子羡拿起地契,指尖划过上面的字迹,眼底也难掩激动。 “老夫有个不情之请.....”独孤昭目光一凛,开口道。 “老柱国请直言!” “老夫,想请三位留下!”独孤昭上下打量着三人,意味深长道。 “怎么?” 郑颐刚将金锭箱的盖子合上,闻言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大半。 他与高归雁、燕子羡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眼底同时闪过一丝警惕,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独孤老柱国是改变主意,舍不得这些报酬了?” “打算对我等黑吃黑不成?” 第339章 共谋大业,共襄盛举! “老柱国,您可要考虑清楚.....” 高归雁上前一步,子午钺的穗子在烛火下轻轻晃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话却说得直白:“如此咫尺之距,我等任何一人,要取您老性命,可皆是易如反掌的!” 言语之中,满是威胁与暗示。 无论是高归雁,还是郑颐与燕子羡皆不想,与独孤昭撕破脸皮..... 毕竟,哪怕杀了这老柱国之后,能全身而退,也不想空手而归。 最后什么都没捞到,不就白干一场了吗? 对谁来说都没有好处! “不!” 独孤昭见这三人会错了意,连连摆手,解释道:“误会了.....” “老夫见识到了三位的本事,是想邀请三位留下来,共谋大业,共襄盛举!” 字里行间皆是恳切。 “共谋大业?” “共襄盛举?” 三人喃喃重复着这豪气干云的邀请,心中皆是琢磨起了,这位独孤老柱国的意图。 大业? 盛举? 能让堂堂柱国如此措辞的,事儿绝对简单不到哪儿去! 高归雁摩挲着地契,率先开口,问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那不知老柱国能给出,怎样的报酬?” 郑颐跟着点头,拍了拍身旁的金箱,发出沉闷的响声:“您知道的,我等的胃口可不小啊!” 独孤昭看着三人眼底闪烁的贪欲与戒备,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沫,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却没遮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慌不忙地开口道:“老夫问三位一个问题!” “老柱国请讲!”高归雁双眼微眯,将子午钺的穗子,在指间绕了两圈后,朗声道。 玉面修罗也很好奇,这位老柱国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独孤昭放下茶盏,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两柄出鞘的老剑,直刺三人眼底。他往前迈了半步,书房里的烛火仿佛都被,这股气势逼得矮了三分,映得他鬓角的白发泛着冷光。 “人来这世上走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独孤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骨髓的沉郁。 郑颐:“为名?” 高归雁:“为利?” 燕子羡:“为荣华富贵?” 三人闻言后,皆是下意识回答。 在他们这些刀尖舔血的江湖人士眼中,无非就是赚够金银、醉卧美人膝,每日醉生梦死..... 可说出口后,心里头却总像空着块什么。 独孤昭猛地举起双臂,宽大的袍袖在烛火中展如鹰翼,积雪压弯的窗棂,仿佛都被这股气势撑得直了几分。 他鬓角的白发根根竖起,眼底燃着比烛火更烈的光,声音掷地有声,撞得书房梁柱嗡嗡作响: “为的是青史留名!” 这四个字像惊雷滚过雪地,震得铁掌飞龙三人耳鼓发麻,汗毛耸立。 旋即,独孤昭又指着墙上的史书竹简,那些泛黄的竹片在烛火下泛着油光:“是在浩瀚史书之上,留下自己都是姓名!” “......” “......” 书房里的烛火明明灭灭,将几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 郑颐的脸涨得发紫,手指深深抠进铁掌的纹路里。 忽然想起小时候听瞎眼老乞丐说过的话,说史书里的名字都是带光的,夜里走路能照着路。 高归雁垂下的眼帘剧烈颤抖,子午钺的穗子缠在指节上,勒出几道红痕。 燕子羡的嘴角似是还动了动,像是在琢磨什么..... 不知为何,三人皆被说得有些心动了。 独孤昭看着他们眼底,那点动摇的星火,忽然往前倾了倾身,烛火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他趁热打铁,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追问道:“那三位可知,对你们来说,最好的报酬是什么?”说着,伸手指了指那几口沉甸甸的箱子,箱角的铜锁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当真就是这些区区黄金?是那几页盖着红印的地契?” 郑颐的喉结动了动,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箱内的金锭,那些元宝堆叠的弧度,他方才还觉得无比顺眼,此刻却像是蒙了层灰。 “这......”燕子羡张了张嘴,视财如命的他,竟说不出“是”字来。 黄金会锈,地契会焚,根本经不住岁月的磨洗...... “那老柱国以为是什么呢?”高归雁被这直击灵魂的询问,问得有些发懵,将子午钺别在腰间,双手抱拳,恭敬问道。 独孤昭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茶盏跳了跳,溅出的茶水在青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盯着三人,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都像砸在青石上的铁钎:“最好的报酬,除了青史留名外,是能荫庇后代,是能惠及子孙,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而非这些随时可能花完的死物......” 燕子羡喉结滚动,忽然觉得怀里的地契烫得惊人。 荫蔽后代,惠及子孙......这些是郑颐从未敢想的词,此刻竟像温水般漫过心底,烫得他有些发慌,却又莫名踏实。 既能青史留名,又能为后代计,还有何奢求呢? “在下愚钝!” 高归雁的声音比往常低哑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忽然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对着独孤昭深深躬身,动作虽快,却透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还请老柱国明言!” 独孤昭见玉面修罗躬身请命,眼底的精光陡然盛了几分,向前踏出两步,站在三人面前,背脊挺得笔直,竟看不出半分老态,“爵位,封邑!” “世袭罔替!” “与国同休!” 声音陡然拔高。 每个字都像砸在青铜鼎上,掷地有声。 “?!!!” 高归雁猛地抬头,眼底的震惊再也藏不住。 郑颐与燕子羡亦是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眸中看出来愕然。 他们读书不多,却也知晓这些字眼的含金量! 与国同休,便是将家族命运与王朝绑在一处。哪怕改朝换代,新君也要顾忌这“世袭罔替”的祖制。 这已是臣子能得的极致荣耀,比黄金万两更能安身立命。 作为江湖草莽,完全无法拒绝! 金银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可爵位食邑是能世代传下去的.... 里子面子都有了! 高归雁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身,脸上的震惊褪去,重新覆上一层惯有的冷硬,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未散的波澜。 没了先前的躁动,反倒透着几分审慎。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比往常更沉了些,目光直直看向老柱国,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老柱国,您能开出如此报酬,要做之事绝对不易吧?” 众所周知,只有高风险才有高回报..... 一切好处都是有代价的! 更何况那世袭罔替的爵位食邑,更是比金山银山还要贵,那可是阶级的跨越啊! 燕子羡亦是回过神来,似是想到了什么,接过话茬沉声道:“而且,据在下所知,老柱国您与赵老柱国皆无,封赏这些的权力!” 独孤昭的许诺,每个字都很诱人..... 可冷静下来想想,无法兑现就是空中楼阁,空头支票! 说白了就是画的大饼! 毕竟,赐爵封邑的权力,可是在权臣大冢宰手中..... “是啊!” 独孤昭微微颔首,坦然承认道:“诚如燕先生所言,老夫当下是做不到的......” “既然如此,您这报酬还有何意义呢?” 燕子羡眉头紧蹙,很是不悦,沉声道:“戏耍我等不成?” 独孤昭见状,抬手按了按,宽大的袍袖在空中,划出道沉稳的弧线,示意稍安勿躁,反问道:“你三位觉得,倘若没了宇文沪、宇文橫,大周的军政大权会落入谁的手中?” “原来如此!” 高归雁猛地恍然大悟,说道:“除掉明镜司督主后,老柱国接下来要杀那两位了......”执掌军政的两位宇文氏宗王一死,那大权最后会落入谁的手中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有且仅有可能是,八柱国中的这两位! 难怪能开出如此丰厚的报酬..... “正是。” 独孤昭单手背于身后,目光如炬,“宇文沪、宇文橫一死,便是老夫接掌大冢宰,赵兄领大司马,控天子而摄朝纲!” “这是要谋逆?!” 郑颐猛地后退半步,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倒吸的冷气在齿间打了个转,震得牙关发酸。 “什么叫谋逆?” 独孤昭闻言,面不改色地反驳道:“此乃清君侧,除奸恶!” 说得那叫一个振振有词,大义凛然。 独孤昭深知,如今的局势,已经不能再等也不能再拖了,针对赵虔的偈语与独眼石人像,就是即将发难摊牌的前兆..... 他们必须抢在宇文沪之前,先下手为强! “老柱国,这一旦失败了,可就是诛九族......”燕子羡权衡着利弊,沉声道。 “风浪越大鱼越贵!” 独孤昭见三人眼底的挣扎与犹豫,几乎要溢出来,忽然往前踏出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般的铿锵:“事成之后,三位封侯爵!” “赐食邑三千户!”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三人心里的迟疑。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愿为马前卒,为老柱国驱使!” “死而后已!” 三人眸中皆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富贵险中求啊! 第340章 明镜司腊祭之日的详细布防图 翌日。 夜风卷着碎雪拍在窗棂上,发出“簌簌”的轻响。 卫国公府的会客厅里,炭火烧得正旺,映得三个身着锦袍的汉子脸颊发红。 正是受邀前来的杨钦、高炳、颜之推。 铜炉上的茶釜“咕嘟”作响,白雾袅袅升起,混着松烟香漫在空气中。 “老杨,老颜,你听说没?” 高炳呷了口热茶,喉结滚动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昨夜明镜司那位陈督主,在回府途中遇刺,据说是身中剧毒,在遍寻名医救治!” 语气里带了点压不住的畅快。 高炳,夏官府司士大夫,负责考核官吏。 亦是高炅之父。 此前为赎回嫡长子,被陈宴敲诈了十万两,早已怀恨在心。 “嗯。” 杨钦应了一声,轻轻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划了半圈:“能让他夫人裴氏如此应对,恐怕陈宴已经命悬一线,活不了多久了!” 陈宴的夫人不仅是长安第一才女,更是河东裴氏嫡女。 见识心性判断皆是绝佳。 能让她这般方寸大乱,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陈宴的状况很棘手很糟糕! 很困难是半只脚已经迈入了鬼门关中..... 颜之推往炭盆里扔了块松节,火星“噼啪”炸开:“本侯倒是听说,宇文沪已前去探望了.....” “出来之时,脸色难看至极!” 府中下人传回来的消息,宇文沪、宇文橫两兄弟在昨夜第一时间,就前往督主府进行了探望。 毕竟是麾下最有能力的一柄刀..... 而从他们的反应,就可以看出很多问题...... 甚至,晋王世子都被留在了督主府中。 高炳轻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藏不住幸灾乐祸:“陈宴那厮在长安,掀起了这么多风波.....” “也该被天收了!” “死了活该!”言语之中,满是恨意与舒畅。 “恐怕已经咽了气,只是被宇文沪按下了,暂时不让对外发丧罢了......”颜之推捻着颔下短须,慢悠悠地接话,指尖在茶案上轻轻敲着。 从裴氏与宇文沪的反应上推测,陈宴有极大可能已经殒命,现在是秘不发丧。 但腊祭在即,又是由明镜司负责防护安全,影响很多..... 换作他颜之推,坐在那个位置上,也绝不能外传死讯! 高炳正端着茶碗往嘴边送,似是想到了什么,手腕忽然一顿,茶沫子晃出几滴溅在袖口。 他皱了皱眉,将茶碗往案上一搁,看向另外两人:“话说两位老柱国,将咱们召集前来,是所为何事呀?” “杨兄、颜兄可知否?” 杨钦与颜之推闻言,相视一眼,齐齐摇头。 别说高炳好奇,他们两人同样也好奇..... 不过心中却皆是,隐隐有了猜测。 “看来你们已经听说,陈宴遇刺之事了!” 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带着穿透风雪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炭盆的噼啪声。 三人同时一凛,转头望去,只见独孤昭身披一件紫貂裘,领口袖口滚着圈银狐绒,走动时皮毛泛着暗紫色的光泽,衬得鬓角的白发愈发醒目。 腰间悬着块羊脂玉佩,随步履轻轻晃动,撞出细碎的清响。 在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陪同下,正掀帘而入。 那同行的赵虔穿一件石青色锦袍,袍角绣着暗金线的流云纹,在炭火下隐约泛光。 他外罩件玄色暗花披风,边缘缀着几颗鸽卵大的珍珠。 三人不敢怠慢,“唰”地起身,动作整齐划一,对着两人深深躬身行礼:“见过独孤老柱国(大哥)!” “见过赵老柱国(大哥)!” 独孤昭抬手虚扶一把,紫貂裘的袖口滑落,露出腕上一串蜜蜡佛珠,颗颗饱满莹润:“无需多礼!” 随即,在主位坐下,紫貂裘的下摆铺展开,占去了半张椅子。 赵虔则在另一侧的紫檀木椅上落座,亲卫早已为他垫上软垫。 他摘下披风时,玄色暗花的衣料滑落,露出石青锦袍上更繁复的暗纹,笑道:“刚才阿推说得很对!” “陈宴那小兔崽子已经咽气,只是死讯被宇文沪给封锁罢了.....” 赵老柱国说得如此确信?!........杨钦闻言,眉头微挑,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之处,那语气里对“陈宴已死”的笃定,不像是听来的传闻,反倒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厅内的炭火“噼啪”爆了个火星,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杨钦喉头动了动,终究还是上前半步,看向赵虔,试探性问道:“老柱国,莫非行刺陈宴的幕后主使,是您二位.....” 言及于此,声音戛然而止。 指尖在袖摆上掐出几道褶子。 独孤柱国把玩着蜜蜡佛珠的手停了停,紫貂裘的领口,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他没立刻回答,只看赵虔,两人目光在空中无声一碰,像两块相击的寒铁。 “正是。” 赵虔放下茶盏,石青锦袍的袖口扫过桌面,斩钉截铁道:“陈宴身中淬毒暗器,神仙难救!” “昨夜就已一命呜呼了!” 语气很是平淡,可袍角暗金线的流云纹在火光下晃了晃,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这话像块火石,猛地点燃了三人的情绪。 高炳最先按捺不住,粗黑的眉毛一挑,方才的紧张散了大半,嗓门也亮了起来:“姓陈那小子真没了?” 见两位老柱国不置可否,只嘴角噙着抹淡笑,高炳顿时乐得一拍大腿,手掌拍在膝头“嘭”地响:“陈宴骤然身亡,宇文沪如断一臂啊!” “没错!” 颜之推颔首,目光灼灼,笑意从眉梢漫出来,叹道:“宇文沪失陈宴,无异于齐桓公失管仲,项王失范增......” 独孤昭眨了眨眼,蜜蜡佛珠在指间转得更快了些,“老夫与赵兄唤三位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话音刚落,方才还带着几分雀跃的三人瞬间收敛起笑意,脸上的神情重新变得肃穆,齐齐躬身道:“还请两位老柱国示下!” 独孤昭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彻底敛去,紫貂裘的领口在炭火下投出深重的阴影,将他眼底的寒意衬得愈发凛冽。 他缓缓起身,蜜蜡佛珠被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陈宴已死,接下来咱们要继续在,腊祭之上做文章.....” “送宇文沪上路!” 眼底的决绝让三人心头一震。 赵虔在一旁沉沉颔首,石青锦袍上的流云纹仿佛也凝住了。 弄死陈宴只是第一步..... 最锋利的爪牙已折,该擒猛虎定乾坤了! 颜之推猛地单膝跪地,手掌重重砸在青砖上,发出“咚”的闷响,震得地上的炭灰都跳了跳。 他仰头望着赵虔,眼里的神色早已被滚烫的血性取代:“颜某这条命,是大哥你救回来的......”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好,很好!”赵虔望着最先表态的颜之推,极为满意,连声称赞,随即看向了另外两人,问道,“那你二人呢?”“必生死相随!” 高扬二人相视一眼,紧随其后跪下,齐齐朗声道。 杨钦刚直起身,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宇间的决绝忽然被一层忧虑覆盖,目光扫过两位柱国,终究还是沉声开口:“只是.....” “只是什么?” 独孤昭见他神色凝重,便抬手道:“阿钦但讲无妨.....” “独孤大哥,纵使陈宴身死,但腊祭之日的防护,也绝不会松懈的啊!”杨钦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透着审慎,“宇文沪只会更加的警惕!” 杨钦并非是想唱反调..... 明镜司偌大一个机构,并不会因为一个人之死,而停止运转且出现极大漏洞的。 “阿钦的顾虑不无道理.....” 独孤昭微微颔首,认可了杨钦的说法。 随即,忽然笑了笑,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老夫这里有明镜司,腊祭之日的详细布防图!” 说着,紫貂裘的袖口往怀中一探,竟摸出一卷更厚实的图纸。 他将图纸往案上一铺,边角处“明镜司”三个字的朱印赫然在目,在炭火下泛着刺目的红。 “什么?!” “明镜司的详细布防图?!” “这是从何得来的?!” 高炳三人诧异不已,连声音都变了调,明镜司的布防何等机密,就是天官府中之人,也未必能得见全貌。 而且,明镜司在陈宴治下,可谓是铁桶一般。 “确实腊祭布防图无疑!”颜之推指尖在图纸上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与黑线瞬间清晰起来。 “独孤大哥,您怎知这布防图的真伪?” 杨钦却是疑窦丛生,眉头紧蹙,沉声道:“万一是假的呢?” 布防图哪有那么容易搞到? 极有可能是,被抛出来的诱饵.... 给心怀不轨之人的“催命符”! “自然是明镜司中人提供的!” 独孤昭紫貂裘下的胸膛挺得笔直,眼底的笑意里满是笃定。 说着,忽然抬手拍了拍掌,“进来吧!” 第341章 窦副使一定可靠! “嗯?” “明镜司中人?” “那会是谁呢?” 杨钦等人面面相觑,眼底的诧异里裹着浓浓的困惑,纷纷在心中猜测起了来人的身份。 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会客厅里只剩下炭盆里火星偶尔爆出的轻响。 三道目光交织在门口,像三张拉满的弓,满是惊疑与好奇。 棉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寒风裹挟着雪粒卷进厅内,烛火猛地一颤。 将那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拉得又细又长。 来人身着一袭玄色劲装,衣料是密织的暗纹锦,在炭火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领口与袖口用银线,绣着半隐半现的衔尾蛇图腾。 到了厅中,他停下脚步,朝独孤昭与赵虔微微颔首后,朝杨钦三人抱拳行礼:“见过杨大将军!” “见过颜大将军!” “见过高大人!” 高炳盯着那张脸,捻着短须的手指突然顿住,像是被什么蛰了似的猛地缩回手。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惊涛骇浪般的诧异淹没,声音都发了颤:“你....怎么会是你.....?!” 这话一出,杨钦与颜之推皆是一怔。 颜之推眯起眼打量着此人,从玄色劲装的暗纹看到腰间玉坠配饰,又盯着那张脸瞧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高兄你认识这位?!” 这位颜大将军,前看后看,都觉得面前之人眼生得很,从未在长安见过..... 高炳深吸一口气,平复住悸动的心情后,一语道出了来人的身份:“他是明镜司朱雀副使窦毅!” “朱雀副使?!”杨钦与颜之推闻言,皆是一惊。 朱雀卫副掌镜使,这官位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了..... 乃是明镜司核心人物,能接触到关键机密的存在! “正是窦某!”窦毅直起身来,微微颔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独孤昭指尖叩了叩案几,紫貂裘的绒毛随动作轻颤,目光扫过厅中凝滞的空气,最终落在窦毅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份腊祭之日的布防图,便是由窦副使带来的!”杨钦眉头拧得像道深壑,鬓角的黑发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他目光在窦毅身上转了两圈,终是转向独孤昭,声音沉得像坠了铅:“独孤大哥......” 话到嘴边又顿住,抬手按了按腰间的玉带,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喉结滚动半晌才续道:“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独孤昭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杨钦,眼底的从容里添了几分审慎:“你我兄弟多年,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讲!” 说着,轻甩衣袖,紫貂裘的袖口在空中划了道浅弧。 示意其直言不讳。 杨钦缓步走到独孤昭身旁,衣袍的下摆扫过炭盆边缘,带起一缕极淡的青烟。 他刻意侧过身,将半边肩膀对着颜之推与窦毅等人,右手拢在袖中,指尖却不经意地抵住独孤昭的肘弯。 那是当年在军中养成的习惯,凑近说话时,总要暗暗递个提防的信号。 “大哥,你确信这窦毅可靠吗?”他声音压得极低,气音混着炭盆里的热气喷在独孤昭耳畔,鬓角的黑发几乎要蹭到,对方紫貂裘的绒毛,“万一他是假意投靠,带来的假消息.....” 显而易见,杨钦最为担心之事,就是这朱雀副使窦毅乃诈降! 若是轻信于他,后果不堪设想..... 独孤昭抬手在杨钦肩上,重重一拍,紫貂裘的袖摆扬起时带起一阵风,将炭盆里的火星扇得噼啪作响。 他忽然扬声开口,声音穿透厅内凝滞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阿钦这就多虑了.....” 目光扫过在场诸人,最终落在窦毅身上,眼底的笃定如磐石般沉稳:“窦副使一定可靠!” 最后四字掷地有声,震得案几上的茶盏都轻轻颤了颤。 并且刻意将声音提得极高,像是要让每个人都听清这份决断。 “嗯?” 杨钦被那掌拍得身形微晃,顺势退回原位。 刚坐下,他便下意识地端起案几上的冷茶,送到唇边却又停住,目光越过氤氲的茶气望向窦毅,眉头依旧拧成道化不开的深痕。 方才独孤柱国那番话斩钉截铁,可他眼底的疑云半点未散。 像几根细刺扎在心头,越想越觉得不安。独孤昭忽然抬眼看向窦毅,紫貂裘的领口随着动作轻扬,眼底的笑意里藏着几分旁人难懂的深意:“因为行刺陈宴成功的计划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仍带疑虑的脸,又继续道:“窦副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哈哈哈哈!” 说罢,放声大笑,眼底是对窦毅的赞赏毫不掩饰。 杨钦忧心的点,独孤昭又怎会没考虑到呢? 不过,窦毅早已与他与赵虔,取得了联系,并纳了投名状..... 用陈宴的性命,展示了自己投诚的决心!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带到这里来...... 杨钦双眼微眯,方才因震惊而扬起的眉峰,此刻又拧成了死结,望着窦毅,喉结滚动半晌,终于憋出一句沉得像石头的话:“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此言堪称灵魂质问。 陈宴待属下怎么样? 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位距离掌镜使只有一步之遥的副使,没有反叛的动机啊! 窦毅猛地攥紧拳头,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喉间滚动着压抑的怒火,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灼人的温度:“杨大将军应该知晓,凉国公将其嫡子,安排进了明镜司吧?” “他侯莫陈潇算什么东西,也配与在下并驾齐驱?” “还多番以势压人!扬言掌镜使之位必是他的!” “掌镜使与督主却是视若无睹!” 顿了顿,眼中淬着寒光,又继续道:“那还不如弃暗投明!” “为自己博一个前程!” 胸口剧烈起伏,右眼的赤红渐渐漫到眼尾,那半张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说罢,朝独孤昭与赵虔躬身抱拳。 既然明镜司不公,是陈宴与游显不仁不义偏听偏信在先,就别怪他窦毅反水背刺了!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 “听这意思,这窦毅狱侯莫陈潇之间,是多有龃龉.....” 杨钦闻言,若有所思,心中盘算道:“而独孤大哥恐怕将,明镜司督主之位许给他了!” 若是因为如此改换门庭,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阿钦放心,阿毅是信得过的!” 独孤昭按了按手,沉声道。 “言归正传!” 赵虔清了清嗓子,将布防图彻底摊开,招手示意众人过来,开口道:“既然有了布防图,那眼下关键的问题.....” “就是在腊祭的哪个环节,送宇文沪上路了!” “你们可有何想法?” 说着,指尖在图纸上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与黑线瞬间清晰起来。 杨钦俯身细看,指尖沿着图上一条蜿蜒的墨线滑动,眼底的惊色渐渐褪去,换上几分凝重的赞叹:“不得不说,陈宴操刀的这布防图,还真是周密......” “几乎是没有死角!” “若是贸然行动,失败概率至少九成九......” 杨钦并没有夸大其词,更没有长他人志气,的确是这份布防图,几乎是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颜之推指节在布防图上重重一叩,烛火映得他眼底精光乍现:“眼眸以为,不仅要杀宇文沪,还得在他身故后,可以第一时间控制全局以及小皇帝!” 杀人不是目的。 在除掉宇文沪之后,怎样夺权才是重中之重! 小皇帝是必须首要控制的。 虽说那是个傀儡,却是一个关键的政治符号! 有了他的加持,一切才是名正言顺的..... “阿推说得在理!” 赵虔颔首,深以为然,目光在布防图上流转,只见划过那条出城路线,沉声道:“所以,从城内到祭坛的路途,就可以完全排除了!”“那最佳地点就只剩下了......” 为什么要排除? 因为若是宇文沪,死在了路上与城内,完全没有合适的控局时机。 独孤昭的指尖,落在了红标最多的地方,脱口而出:“祭祀之处!” “此处防护最薄弱的同时,也最令人意想不到!”颜之推抚掌,附和道,“可于此处设下机关.....” “一旦宇文沪中招身陨,两位老柱国就可站出来,凭借威望主持大局!” 一抹极淡却刺骨的阴鸷,像淬了毒的冰棱,藏在眼角的皱纹里。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刺杀地点了。 让宇文沪死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位老柱国站出来力挽狂澜,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机关不太行.....” 杨钦略作思索后,摇摇头,沉声道:“难以确保万无一失!” “而且,纵使是事先潜入,没有足够的时间,也难以布置精密的机关......” 设机关这个想法很美好,但容错率很低。 毕竟,越紧密的机关,就越需要多的时间..... 可他们并没有! 就在两人争论之时,高炳忽得开口:“我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 “快说!”颜杨二人相视一眼,催促道。 “机关不行的话,那若是让宇文沪上香的大鼎,直接炸开并取他性命呢?”高炳没有卖关子,指尖点在祭祀之处,反问道。 “主意不错,前晋时是有炼丹时炸炉的记载.....”独孤昭闻言,若有所思后,沉声道,“可又该如何做到呢?” “那爆炸太过偶然了.....” 办法是个好办法,却难以实施,他们拿什么去复刻? “是啊!”赵虔、杨钦等人点头。 高炳捻着胡须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几分神秘,意味深长道:“我儿阿炅前些时日,在黑市闲逛时,偶然买到了一些遇火能爆炸的粉末!” 第342章 遇火会爆炸的粉末 “遇火能爆炸?” “世上能有如此神奇之物?” 高炳话音落地,厅内的烛火恰好跳了跳,将众人脸上的惊愕照得无所遁形。 眸底的惊诧混着疑窦,几乎要漫出来。 活了几十余载,历经大小仗无数,见过火攻、水攻,从却未听说过粉末能有这等威力,不由得将信将疑地眯起眼。 “高兄,你是认真的?” 颜之推死死盯着高炳,不断上下打量,眸光流转,问道:“而且那还是粉末,确定没有在说胡话?” 脸上是说不出的疑惑。 粉末遇火爆炸? 这也太颠覆常识了吧? 老高这家伙,看起来也没喝多与晕头啊! “颜兄,我现在很清醒....” 高炳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扯了扯嘴角,斩钉截铁道:“绝对不是在胡言乱语!” 杨钦抬眼看向高炳,鬓角的发丝随着摇头的动作轻轻颤动,眼底的疑云比先前更浓了几分:“退一万步说——” 他刻意顿了顿,声音压得沉缓,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纵使真有粉末能遇火爆炸.....” 说着,俯身指向布防图上标注香炉的位置,指尖重重敲了敲:“但真能炸开上香炉的同时,还将宇文沪一同炸死吗?” 达成一个都难,更何况还是一起满足两个! 要知道那香炉的至少百斤,且极其坚固还是实心的..... 那可不是寻常土墙。 难度未免也太高了! 高炳捻着胡须的手猛地顿住,眼角的皱纹里那抹神秘笑意渐渐淡去,换上几分沉凝:“最初我也是不信的,以为阿炅是在信口雌黄.....” 他垂眼望着案几上的布防图,指尖无意识地在“香炉”标记旁画着圈,声音低得像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直到阿炅将那粉末点燃!” 炭火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恍惚间,他眼前似乎又铺开了那日的景象—— 一声闷响炸开,地面仿佛被狠狠捶了一拳,掀起半尺高的土浪。 紧接着是更烈的轰鸣,那些许粉末所在的地方,炸出个尺许深的坑。碎石混着焦土像雨点般飞溅,竟将三丈外那堵半塌的土墙又震塌了大半,扬起的烟尘遮得夕阳都暗了几分。 独孤昭忽然抬手,紫貂裘的袖口在空中,划了道利落的弧线,将争执压了下去。 随即,目光扫过案几上的布防图,又落回高炳与颜之推的脸上,声音沉稳如磐石:“与其在这里毫无意义的争论,不如让阿炳取些粉末来,一试便知真假了!” “有道理!”在场众人齐齐点头赞同。 “我这偈语派人去.....” 高炳颔首,快步来到厅门处,喊道:“来人啊!” “回府去将阿炅从黑市上,买回来的粉末,尽数给取来!” “是。”随行亲卫躬身上前,垂手侍立在门边,应了一声。 转身时脚步匆匆,廊下很快传来马蹄声,由近及远,消失在夜色里。 不多时,只见那亲卫肩上扛着个半满的麻袋,额上渗着汗,踉跄着归来。 高炳快步迎了上去接过,麻袋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声响,来到众人面前,“两位老柱国,这便是那遇火会爆炸的粉末!” 说着,便俯身去解麻袋口的束结,扬起一阵灰雾。 颜之推眯着眼打量那堆灰黄色的粉末。 光线落在他绷紧的侧脸上,映得眉峰间的疑虑愈发浓重。 “平平无奇的,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哼。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极快地在粉末堆边划了下,指尖沾了些微粉末,对着烛火远远捻了捻。 颗粒细得几乎看不见,只留下点冰凉的触感,与寻常矿石磨成的粉并无二致。 “这模样,便是扔在路边,怕是都没人会捡。”窦毅俯身,双手往腰间一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嗯。”杨钦也跟着点头,目光在灰黄色粉末上转了两圈。 “单是看的话,的确并无出奇的地方.....”高炳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得用火点燃才能看到效果!” 独孤昭会意,抬起手来,紫貂裘的袖口轻轻一扬:“陂罗,去取一支青铜小鼎来,要最厚实的那种,再备一盒火折子、一捆浸过桐油的棉线。” “是。”席陂罗应声而动。 独孤昭顿了顿,目光扫过厅中诸人,“都随老夫到后院去。” 不多时,几个家仆抬着个巴掌大的青铜鼎进来。 鼎身铸着繁复的云纹,边角被磨得发亮,瞧着便知分量不轻。席陂罗也取来了棉线和火折子,用油布小心地包着。 众人鱼贯而出,踏着廊下的月光往后院走。 夜露已重,青砖地上凝着层白霜,踩上去咯吱作响。 后院角落堆着些废弃的砖石,正好做试验的场地。 颜之推往前踏了两步,靴子踩在结霜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搓了搓手,掌心的老茧在月光下泛着硬实的光,嗓门亮得像撞钟:“老柱国,让我来试验一番,这小小的粉末,是否有高兄说得那般神奇!” 独孤昭与赵虔相视一眼,没有言语,却皆是点头默许。 大步走到青铜鼎旁,弯腰舀了一大抔粉末入鼎,又拎起那截浸过桐油的棉线,指尖在上面捻了捻。 高炳见状,赶忙上前提醒,急切道:“颜兄,你放入鼎中的粉末数量太多了.....” “无需装满,一小半即可!” “这点就真的可以?”颜之推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做了。 将原本被粉末填得满满当当的小鼎,又弄出了大半.... “还请诸位退至十五步开外!” “再由颜兄点燃引线来引爆粉末!” 高炳随后快步来到独孤昭等人身侧,沉声道。 随即,又朝即将准备点火的颜之推,叮嘱道:“颜兄切记,点燃引线后,第一时间远离,越远越好!” “用得着如此谨慎?”赵虔眉头微挑,沉声道。 “听阿炳的吧,谨慎些总是没什么坏处的......” 独孤昭选择听从,开口道:“咱们退至十五步开外!” “嗯。”赵虔等人应了一声,随高炳朝安全距离退去。 “来!” 颜之推目光灼灼地望着,鼎中那灰黄色粉末,道:“让本侯看一看,你是否真有炸鼎之能.....” 说罢,以火折子引燃引线后,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往后退去。 “滋滋”的燃烧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众人目光紧随着那窜向鼎底的火星,连呼吸都屏住了。月光洒在青铜鼎上,将鼎身的云纹照得愈发清晰。 谁也说不清,这尊沉甸甸的小鼎下,藏着的究竟是惊天的威力,还是一场空欢喜。 颜之推退到众人身边,脚刚站稳便扯着嗓子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后院里格外响亮:“高兄,你这有些言过其实了!” “颜某都退过来了,还没任何反应.....” “引线还未燃尽!”高炳死死盯着那截越来越短的棉线。 话音未落,那截棉线的末端“噗”地一声没入鼎底。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火光从鼎身缝隙里猛地窜出——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炸开,地面仿佛被狠狠捶了一拳。 震耳的闷响炸开时,后院的地砖仿佛都在颤。 月光下,那尊厚实的青铜鼎像被巨力攥住的核桃,先是鼎身猛地膨胀半寸,云纹凸起处“咔嚓”裂开细纹,随即整个鼎身被从内部撕开。 最大的一块鼎耳带着尖啸,深深钉进身后的土墙里,箭羽似的颤个不停。 更小的碎片混着滚烫的砂砾,打在廊柱上“噼啪”作响,竟在坚硬的木头上砸出点点白痕。 最惊人的是鼎底,那块三寸厚的青铜底板竟被掀成个不规则的弧度,边缘卷着焦黑的痕迹,带着未散的热气“哐当”砸在三丈外。 飞溅的粉末混着鼎身的铜屑在空中弥漫,借着月光能看见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撒了把淬了火的沙砾,打在人脸上微微发疼。 “区区一些粉末,居然能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杨钦的眉头彻底松开,却不是释然,而是被惊得忘了皱起。 他盯着那堆碎成齑粉的鼎片,手掌在身侧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如霜,连指缝里都沁出了冷汗。 方才还紧绷的下颌线条此刻有些发松,嘴唇动了动。 “你们看!”颜之推张着嘴,先前的嘲讽全僵在脸上,铁色的腮帮子微微颤动,“那小鼎炸开了!” “碎的四分五裂!” “还真是!”窦毅瞳孔缩成个针尖大小的黑点,死死盯着爆炸中心那个冒烟的浅坑,“那些粉末竟能有如此威能?!” “这世间竟真的有此等奇物!” 眼底翻涌着震惊,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独孤昭背对着月光,鬓角的白发被气浪掀得凌乱,沉声喃喃:“那小鼎纵使是斧劈刀凿,恐怕也得废一番狠功夫的!” 第343章 窦郎妙计安天下 高炳抬手朝那堆鼎的碎片,扬了扬下巴,青铜的残片在月色里泛着冷硬的光,还沾着未散的硝烟味:“颜兄,这一回可信在下之言了?” “信了!” “也服了!” “叹为观止啊!” 颜之推呼出口浊气,换上一副实打实的惊叹。 他往前迈了两步,蹲下身捡起一块带着焦痕的鼎碎片,指尖在冰凉的青铜上摩挲着。 那碎片边缘还留着被气浪撕裂的毛刺,扎得他掌心微痒。 说着,猛地将碎片往地上一撂,声音里带着股子被彻底折服的粗粝。 他颜之推也不是个死鸭子嘴硬之人! 事实摆在眼前,岂有不认之理? “这还仅是很小一部分.....” 独孤昭望着那片狼藉的地面,若有所思,开口道:“倘若将宇文沪上香的炉中,置满一半这些粉末,他恐怕连全尸都难以留下!” 要知道这仅仅只是,一小撮灰黄色粉末,而且还是减少之后的,便有如此威能..... 那以香炉的规模,装上这些粉末,足够将宇文沪炸的血肉模糊了! “是啊!” “哈哈哈哈!” 赵虔仰头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后院里荡开,撞在院墙上又折回来,带着股酣畅淋漓的快意。 “此次宇文沪是在劫难逃了!”他抬手抚着花白的胡须,指腹在银须上轻轻捋过,眼底的精光在月色下亮得惊人,“天助我等也!大事可成!” 这是上天都在襄助他们! 有高炳提供的,那遇火就爆炸的粉末,他宇文沪还拿什么来活? “不过,宇文沪可以死,但小皇帝必须得活着!” 在赵虔的笑声渐渐敛去后,独孤昭方才舒展的眉头重新蹙起,眼角的笑意被一层凝重的审慎取代。 他俯身捡起一块带着灼痕的鼎碎片,指尖在锋利的边缘轻轻一刮,青铜的凉意透过指尖渗进来。 小皇帝是至关重要的一张牌。 要用其来控制局面。 他不能死,至少祭祀之日不能死! 否则事情性质变化的同时,进入繁复的立帝流程,还会给宇文橫、于玠等人喘息之机。 杨钦先是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沉声道:“可宇文沪必定会带着小皇帝同祭,这才是令人头疼的问题.....”腊祭事关重大,宇文沪不可能不与小皇帝同祭。 而怎么利用粉末,精准炸死宇文橫,而不伤小皇帝分毫,才是一切的关键! 这番话一出,众人对着满地鼎屑,陷入了沉默..... 一个个的眉头拧得,比青铜鼎的云纹还紧。 正一筹莫展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窦毅忽然往前半步,开口道:“其实说难倒也不难......” “哦?” 独孤昭猛地回头,紫貂裘的领口随动作扬起:“阿毅可是有应对妙策?” “妙策不敢当.....” 窦毅摇头,弯腰捡起块鼎碎片,指尖在边缘的灼痕上,轻轻点了点:“宇文沪这般擅权之辈,岂会没有僭越之心?” 旋即,略作停顿后,又意味深长道:“咱们可以使计,鼓动他独祭!” 最后两个字,咬字极重。 想要精准控制粉末的爆炸,在咫尺之距,炸死一人而另一人毫发无损,他窦毅做不到..... 相信当世也没人能做到! 除非真的是神佛出手...... 但他们可以转换思路啊! 控制不了准确爆破,那就利用宇文沪日益膨胀的野心。 毕竟,大权在握的他,会不想凌驾于小皇帝之上吗? 这可是进一步树立威信的绝好时机! “妙啊!” “太妙了!” 独孤昭愣了愣神,忽得眼前一亮,猛地拍掌夸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可以串联群臣保奏.....” “宇文沪那厮绝对,抵挡不了此等诱惑的!” 那一刻,独孤昭只觉豁然开朗。 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再由群臣将机会,送到宇文沪的面前,他一定会顺坡下驴的! 赌得就是他的野心,与对小皇帝的轻蔑! 此计策不可谓不妙!高炳闻言,摩挲着下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补充道:“而宇文橫在敬香之时,被点燃的粉末炸鼎而死.....” “还可说成是神明看不惯他擅权,降下了天罚!”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将宇文沪的身亡,归结于神罚,就有了天然的合理性..... 无论是世家百官,还是黎民百姓,都更易接受且信服! 而且,还能为之后清算宇文沪,做出有力的铺垫。 合理。 太合理了! “接下来在炸鼎导致的混乱之际,两位老柱国只需趁势,控制住小皇帝.....” 杨钦站在月光斜照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扣,听着众人议论如何控局,忽然缓缓抬起右手。 五指猛地攥成个铁紧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连手背的青筋都突突跳动着:“将那小皇帝攥在手中!” 说着,将这攥紧的拳头,在胸前轻轻晃了晃。 小皇帝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话语权! 之后一切动作都是师出有名了。 “凭借两位老柱国的威望,再加上挟天子在手,谁敢不从啊!” 颜之推重重点头,朝独孤昭与赵虔抱拳,沉声道:“于玠、宇文橫之流,难以掀起波浪!” 宇文沪死了,又控制了天子,剩下的事就不足为虑了。 “阿钦说得在理!” 赵虔轻抚胡须,笑道:“咱们就是要打那些家伙一个措手不及!” “嗯。” 独孤昭应了一声后,抬手按住廊柱,紫貂裘的袖口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弧,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暂时控制局面后,第一时间就得收长安兵权!” 从郊外祭坛返回长安宫中第一件事,就要让小皇帝下旨..... 移交兵权! 每一步程度都是合法的,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有了兵权,才能真正掌控局面,无惧来自各方的反扑! “没错!”赵虔颔首,深以为然。 独孤昭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片刻,最终定格在杨钦与颜之推身上,指尖缓缓抬起,稳稳指向他们:“到时就由阿钦来接掌禁军,护卫宫中安全,由阿推来节制府兵,稳定长安.....”说罢,抚着胡须,眼底的凝重,彻底化作胸有成竹的锐利。 至关重要的兵权,必须要绝对信任的心腹来控制。 禁军守内,府兵镇外。 有这二人一内一外,互为犄角,长安城便如铜墙铁壁,谁也动不了分毫。 “是。”杨颜二人浑身一震,随即躬身抱拳,腰弯得极低。 独孤昭转头看向了窦毅,沉声道:“明镜司亦是重中之重,便交给你窦督主了!” 窦毅听到老柱国对自己的称呼,猛地一怔,旋即抱拳:“老柱国放心,属下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独孤昭偏过头,紫貂裘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先前的沉静忽然被一股凛冽的锋芒取代。 他望着皇城方向的黑暗,眸中陡然闪过一抹狠戾,那抹狠戾如淬毒的冰刃,在月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而在入夜之后,就让江湖高手前去暗杀宇文橫、商挺、裴洵等宇文沪死党!” 独孤昭信奉的是,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 将那些能制造麻烦的宇文沪死党,进行彻底的物理消灭,不留一点机会。 “妥当!”赵虔颔首,认同道,“很是缜密!”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经等了许久..... 独孤昭转身面对众人,鬓角的银丝在月光下闪着决绝的光,先前的狠戾已化作吞吐天地的豪情,朗声道:“事成之后,老夫领大冢宰,赵兄任大司马,阿钦任大司寇,阿推任大司徒,阿炳任大司空,阿毅任大宗伯!” “多谢独孤老柱国(大哥)!”杨钦、颜之推等人面面相觑,皆是齐齐抱拳道。 独孤昭不慌不忙,又继续朗声道:“除了官职外,在场诸位皆封王爵,赐食邑八千户!” “嫡子领一州刺史,世袭罔替!” 眸中笑意与威严交织。 “愿为老柱国效死!” “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所有人齐齐跪倒,黑压压一片身影伏在庭院中。 呼声撞在院墙上,弹向皇城,惊得宫阙方向的夜鸟扑棱棱飞起,在墨色天幕上划出凌乱的弧线。 月光下,满地鼎屑仿佛也染上了几分暖色。 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激动的红光,先前的紧张与疑虑早已烟消云散 他们看到的,不仅是眼前的爆炸与杀戮,更是一个触手可及的新朝局,一个能让自己名留青史的未来。 而这一切的起点,便在今夜这后院里,在两位老柱国掷地有声的封官许愿中,在那袋灰扑扑却藏着乾坤的粉末里。 第344章 暴怒的小皇帝 长安。 紫极宫。 紫宸殿。 暖阁中央的地龙烧得正旺,青砖缝隙里渗出的热气,把梁柱上缠的蜀锦围幔蒸得微微发亮。 青碧底色上缀着七十二只银线绣的白鹇,此刻被暖风熏得轻轻晃,倒像活物要从布上飞下来。 但地龙烧得再旺,也压不住寝宫里骤然炸开的戾气。 宇文俨猛地掀翻了紫檀木小几,汝窑青瓷碗坠在金砖地上。 脆响里混着热酪泼溅的黏腻声,银勺撞在炭盆边沿,叮啷一声滚进灰烬里。 “混账!” “混账!” “真他娘的混蛋玩意儿!” 小皇帝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因愤怒而发颤,顺手捞过案上摊开的《论语》,书页被他攥得发皱,跟着狠狠砸向梁柱。 蜀锦围幔被书卷扫过,七十二只银线白鹇像是受了惊,在晃动里乱成一片虚影。 又一脚踹向多宝阁,最上层的瓷瓶先坠了下来。 “哐当”碎成星子,瓶里的暖梅摔在地上,殷红花瓣溅了泥,倒真像淌了血。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还请陛下息怒啊!” 三个身影在暖阁角落如松般立着,锦袍下摆被地龙的热气烘得微微发颤,却半步未挪。 内史舍人孙植年纪稍长,眼角瞥见瓷瓶的碎片正映着小皇帝通红的眼,喉结滚了滚。 尽管声音稳着,拳心却已攥出薄汗——那被掀翻的小几上,原还摆着他昨夜拟好的祭文草稿。 而宇文伦则是抱拳垂首,根本不敢抬头。 “息怒?” “你们让朕怎么息怒?” 宇文俨愈发气愤,揪住床前的紫貂衾,那用三十六张貂皮拼就的绒被被他狠狠撕扯。银线绣的被角勾在白玉阶上,划出几道白痕。 他胸前上下起伏,看向站在最右侧的宇文伦,咬牙切齿厉声道:“堂兄,你来说说,什么叫朕不能承祭祀之重!” 就在一炷香前,天官府送来消息,说什么皇帝年幼,担不起祭祀重任,而朝臣还联名保奏大冢宰支持祭祀..... 而宇文沪非但没有拒绝,还半推半就之下同意了! 剥夺了他堂堂皇帝的祭祀权力。 这是何等的羞辱! 被突然点名的宇文伦,额角青筋突突直跳,鬓发早被冷汗浸得黏在颊边,抱拳的手不住发颤,锦袖蹭过渗汗的掌心,带出片潮痕,连带着声音都裹着层水汽,抖得不成样子:“这....这....大冢宰或许有他的考量.....” 大冢宰之心,路人皆知。 但被夹在中间的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什么考量?” 身为心腹的司会大夫李衡,听得宇文伦那番支支吾吾的话,胸口像是被地龙蒸得滚烫的气闷住,猛地抬起头来。 鬓角虽也沁着汗,却不是宇文沪那般怯意的湿,倒像是被怒火烤出来的热汗,顺着颧骨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水珠,啪地滴在抱拳的手背上。 “分明是宇文沪嚣张跋扈,丝毫没将陛下放在眼里!”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压不住的愤懑。 梗着脖子,喉结剧烈滚动,额上青筋比小皇帝发怒时,还要跳得凶。 孙植见状,忙不迭伸过手去,指尖狠狠攥住李衡的袍角,力道之大几乎要把那锦袍捏出褶皱。 与此同时,他飞快地朝李衡递去个眼神——眉峰紧蹙,眼尾往小皇帝那边一挑,又迅速垂下眼睑,喉间极轻地“咳”了声。 那眼神里藏着千言万语: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拱火? 他们的这位陛下,本来就还是少年心性,连脾气都控制不住,更别说喜怒不形于色了...... 万一真上头了怎么办? “李卿说得极是!” “宇文沪擅权专政就算了,如今还要独自祭祀!” “这大周之天下,到底是他宇文沪的,还是朕的!” 宇文俨抓起身边散落的半幅蜀锦围幔,那上面还沾着银线白鹇的残羽,被狠狠往地上掼,歇斯底里地咆哮。 身为皇帝,还是开国皇帝,没有军权政权,也就罢了.....如今连祭祀都不能了,换谁会不愤怒? 偌大的天下是姓宇文,可究竟是谁的! “陛下乃是太祖嫡子,这天下自然是陛下的,也只能是陛下的!” 孙植深吸一口气,那口带着炭火气的暖空气入了肺腑。 他往前挪了半步,宽大的袍袖扫过地上的银丝炭,带起些微火星,却被稳稳按住势头,声音沉得像殿角的青铜鼎:“大冢宰再如何专权,终归还是陛下的臣子.....” “臣子?” 宇文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劈裂得像被寒风扯断的布帛,“先让陈宴抄家长安商会,断了朕的财路.....” “如今又要独祭,真是蹬鼻子上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着,猛地抓起案上仅剩的青铜镇纸,那沉甸甸的物件被他抡得风声作响,狠狠砸在多宝阁残存的木架上。 “哐当”一声,最下层的青铜甗残片又被震落几片,碎铁溅起时擦过他的龙靴,留下道浅痕,他却浑然不觉,只瞪着布满血丝的眼,胸口剧烈起伏:“朕要宇文沪死!” 要知道那些商会里,可有两家是他宇文俨的啊! 连一点面子都没给..... 如今更是欺人太甚,连祭祀之权,都要抢夺了过去! 近些日来,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为虎作伥,宇文沪的头号走狗,明镜司督主陈宴遇刺,生死未卜..... 据坊间传闻,陈宴那混蛋早已一命呜呼了! “陛下冷静!” “万不可冲动!” 孙植见状,上前一步,劝道。 宇文俨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人的热气,喷在满室狼藉上。 他死死盯着躬身的孙植,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断断续续,却字字淬着冰:“孙卿,你让朕如何能够冷静?” 说着,突然抬脚,狠狠踩在地上那片被撕碎的蜀锦围幔上,银线白鹇的残羽被碾进金砖缝隙,“再冷静下去,恐怕就被取而代之了!” 旋即,宇文俨是止不住的冷笑。 如今的他,与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的六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了军权,没了政权,连祭祀之权都丢了,与前燕末期的那些傀儡又有何异? 孙植长叹一声,声音里带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陛下,如今军政大权,都在宇文沪手中,他的门生故吏更是遍布朝野.....”“以咱们如今的势力,根本不可能与他对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他们没有能与大冢宰正面硬碰硬的资本..... 若是强行为之,无异于以卵击石! “是啊!”宇文伦闻言,当即附和道,“咱们要做的是,积蓄力量,韬光养晦,以待天时!” 顿了顿,又补充道:“现在唯有一个忍字!” 尽管嘴上那么劝着,余光却不时地偷瞥宇文俨..... 宇文伦是真的不理解,大冢宰为啥不动小皇帝,不信没察觉他的不满与蠢蠢欲动。 反正都是傀儡,不如换一个听话的上来。 “宇文沪正值盛年,你们要朕忍到何年何月去?”宇文俨听着这些不顺心的回复,攥紧了拳头,沉声问道。 那位被父皇指定辅政的堂兄,还不到四十五岁,身体康健程度甚至远胜于年轻人..... 总不能叫他忍十几二十年吧? 孙植见宇文俨恢复了不少理智,道:“陛下莫不是忘了,前些时日传遍长安的偈语,还有独眼石人上的刻字?” “朕当然记得!” 宇文俨昂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就是赵虔那老匹夫,也有谋朝篡位之心.....” 说着说着,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微蹙,眸中闪烁着光芒,问道:“孙卿,你这话是何意?” 孙植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反问道:“宇文沪敢在腊祭之日,如此肆意妄为,陛下觉得两位老柱国真的会仅旁观,就那么坐以待毙吗?” 独孤昭,赵虔,何许人物? 让这二位什么都不做? 可能吗? “哪怕独孤昭沉得住气,赵老匹夫也绝对坐不住的!”宇文俨若有所思,开口道。 偈语与刻字会推着赵虔出手,否则把柄捏在宇文沪手中,随时都有发难的可能...... 这种情况下,谁都会放手一搏的! “正是这个理!” 孙植垂着眼,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眸底掠过一丝沉凝的算计,意味深长道:“咱们要利用双方之间的矛盾,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第345章 一箭三雕之策 宇文俨先前攥紧的拳,不知何时松开了,垂在明黄色龙袍下轻轻颤着。 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尽,眼角眉梢却已没了,方才那股要噬人的狠厉,反倒漫上一层水汽似的探究。 “孙卿,你说得朕都明白!”他开口时,声音还有些发紧,像是被怒气磨过的刀刃,钝了些,却更利了,“可具体该如何做呢?” 说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御座扶手上叩着。 局势也好,道理也罢,宇文俨都心知肚明。 可由于年轻,zz斗争经验不足,不知该怎样去利用,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孙植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再抬眼时,眼角的细纹里已漾开温润的笑意,却比殿中地龙的热气更灼人几分。 “此次腊祭,是由宇文沪、于玠一手操办.....”他上前半步,袍角扫过地上的熏炉灰烬,声音里带着书卷气特有的从容,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析,“是故发难方一定是两位老柱国!” 大冢宰一方搭起了台子,欲借腊祭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威望..... 肯定是不想见祭祀出什么乱子的。 而两位老柱国一方,必不会令其遂愿,定会以此做文章,加以破坏! “对!”宇文俨抬手按住自己的额角,指尖划过方才暴怒时青筋突突的地方,唇角竟极轻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孙植垂着眼,视线落在小皇帝明黄色的袍摆边缘,声音比先前更低了些,带着种循循善诱的温和,却句句都往深处探:“臣不知两位老柱国,会使出怎样的手段.....” “但假定他们能够成功,敢问陛下那时的局面,会是如何的呢?” 说着,指尖在袖中轻轻叩着,像是在数算什么。 “若能成功,宇文沪极大概率身死!” 宇文俨一怔,脑中飞速运转,几乎是脱口而出,一语道出本质:“而那俩老匹夫,必会趁乱夺权!” 那双此前还燃着怒火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像寒潭里落了星子,映着自己眼底翻涌的悟。 “正是。” 孙植微微颔首,额前的一缕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却丝毫没乱了他眼底的沉静。 他直起身寸许,声音依旧压得平和,像在跟小皇帝拆解一盘刚摆开的棋局:“那他们会以何种方式,来掌控因宇文沪之死,而出现的权力空缺的局面呢?” 抬眼时,他眼底的笑意已敛去,只剩一片清明的算计。 “......” 暖阁里的龙涎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点火星,在鎏金炉里明明灭灭,像极了御座上少年天子此刻的神情。宇文俨垂着眼,指尖在御案的龙纹浮雕上,反复摩挲,指腹碾过那些凸起的鳞甲,发出细碎的声响。 孙植的话像颗石子投进深潭,起初只漾开几圈涟漪,此刻却在水底翻起了巨浪。 寂静漫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宇文俨忽然猛地抬眼,眸子里的疑惑思索,被一种滚烫的明悟烧得透亮。 “控制朕!”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少年人的锐气,却比先前多了几分洞穿迷雾的狠厉,“挟天子以令诸侯!” “用朕的名义,来发号施令,拔除朝中宇文沪党羽的同时,安插自己的心腹!” “从而成为新的权臣!” 眼底闪烁着忌惮与冷厉交织的光。 自己这个无实权却有名分的皇帝,是他们斗争夺权中,握有程序合法性,最为关键的一环! 而这是劣势的同时,恰好也是自己的优势! “是啊!” 孙植垂在袖中的手轻轻一攥,指节抵着腕间的玉扣,沁出点微凉的寒意,意味深长道:“一面是豺狼,一面是虎豹......” 眸底像盛着深不见底的寒潭。 方才那点浅淡的笑意早已沉了下去,只剩一片沉沉的邃色。 暖阁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宇文俨从御座上站起,背着手来回踱步,靴底碾过金砖地面,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像是要把那些盘桓,在心头的疑虑,都碾碎在脚下。 方才被明悟点燃的锐气,渐渐被思索不得浇得发沉,他忽而停步,转身看向阶下的孙植,眼底的锋芒褪去,露出少年人独有的茫然: “孙卿,既然如此,咱们该如何呢?” “你可有应对之策?” 宇文俨说到底,终归是经验与阅历不足,哪怕已经可以预见相争,依旧是毫无头绪..... 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到,该如何去加以利用。 孙植垂在袖中的手指忽然停了,指腹在掌心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捻算什么隐秘的机括。 暖阁里的热气漫过他的鬓角,将那缕垂落的发丝蒸得微卷,抬眼时,眸底忽然闪过一抹极亮的光,沉声道:“陛下,大司马宇文橫是宇文沪的亲弟,同样也是您的堂兄啊!”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尤其是与也是,两个并联词,咬字极重,格外突出。宇文沪与他关系近,难道当今天子与他的关系就不近了吗? “嗯?” 宇文俨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方才因急踱而微汗的额角,沁出些凉意,望着孙植,疑惑不已:“孙卿,你这是何意?” “朕不甚明白......” 总不能在亲哥哥宇文沪,与自己这个堂弟之间,宇文橫会选择帮自己吧? 没道理啊! “陛下,当年太祖为何宇文沪托孤,而不选宇文橫呢?”孙植不慌不忙,并未直接作答,而是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 宇文俨若有所思,略作回忆,喃喃道:“因为父皇觉得,宇文沪无论是心性,还是手段,都最为肖他,而宇文橫则......” 言及于此,瞳孔骤然收缩,忽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下天灵盖,眼底的雾霭像被狂风卷过,瞬间尽数散去,“朕明白了!” 跟宇文沪相比,宇文橫此人武力有余,智力(政治)不足..... 可以征战,可以辅佐,却没有掌控大局的本事。 换句话说,宇文橫没有那么强的自主性! 宇文沪死后,只要用得好,便可以是他手中锋利的刀! 而且其还有兵权。 孙植深深颔首,袍角在金砖上熨帖地展开,眸底的深邃里浮起几分赞许,声音比先前更显从容:“宇文橫说到底,也是宇文皇族中人!” “宇文沪一死,其党羽势力必定群龙无首.....” 顿了顿,又继续道:“陛下完全可以,伺机驱使宇文橫,来对付两大柱国!” 只要宇文沪出现了意外,那抓住机会,就可以将矛头对准两大柱国。 “高啊!” 宇文俨骤然亮了起来,像被人猛地挑亮了灯芯,先前那点残存的迷茫被这簇光彻底烧尽,“宇文橫那莽夫,绝对会与那俩老匹夫死磕,以报宇文沪之仇!” 说罢,指尖在御案上飞快地敲了两下,眼底的光芒越发明亮,“咱们则可以打着,替宇文沪报仇的旗号,全盘接手他的势力,并除掉那俩心怀不轨的老匹夫!” 这一手既保护了自己,免于沦为新的傀儡。 又以报仇的名义,将宇文橫拉入自己的阵营,让宇文沪所有的努力都替他做嫁衣...... 关键是还能趁势,顺理成章地除掉,那两大心怀不轨的异姓柱国。 可谓是一箭三雕!“正是。” 孙植缓步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更沉,字字都往要害处落:“于老柱国乃是太祖旧臣,忠心耿耿,必定会坚定不移站在陛下一边!” “而侯莫陈老柱国属墙头草,稍加拉拢便会站队.....” 宇文沪当初能顺利上位,少不了于老柱国的鼎力支持。 如今,这位老柱国在看到,当今天子执掌朝局的能力后,也定会不遗余力地支持! 至于侯莫陈沂之流,完全可如其他宇文沪旧部一般,皆加官进爵,用利益来收买。 如此一来,豺狼覆灭,虎豹归笼,缰绳都握在天子手中。 宇文俨听完这番话,先是怔在原地,眼底的光亮像浸了蜜的星火,一点点漫开,连带着眉梢都染上了轻快的弧度。 忽然大步走到孙植面前。 “孙卿不愧是朕的智囊,实乃大周股肱啊!”他伸手拍了拍孙植的肩膀,少年人的力道带着股不加掩饰的兴奋,语气里满是赞叹。 “哈哈哈哈!” 说罢,仰头笑起来,声音里的少年气混着初掌权术的畅快,在暖阁里撞出嗡嗡的回响。 先前因暴怒而起的戾气、因迷茫而生的沉郁,此刻都被这笑声冲得一干二净。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进来,在他明黄的龙袍上织出金亮的纹路,连额前那缕被热气蒸乱的发丝,都显得格外有精神。 一举干掉两大阻碍,事先梦寐以求的亲政,独揽军政大权,再无任何人掣肘,可以大展拳脚了! 李衡先前一直垂首立在角落,此刻抬眼时,脸上不见半分笑意,只有一片沉沉的忧虑。 “但这一切推测,都是建立在两大柱国,能成功的前提下.....”他声音不高,却字字都带着质疑,目光扫过容光焕发的少年天子,又落回孙植身上,“万一宇文沪毫发无伤呢?” 要知道这些都是假设...... 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倘若宇文沪只是受些轻伤,或没有受伤,那所有算计不都落空了吗? 孙植瞪了一眼李衡,沉声道:“那双方依旧处于平衡状态,咱们则继续韬光养晦!” 在两人交锋之际,一言不发默默听完的宇文伦,满脸凝重,心中暗道:“小皇帝与孙植的算计,必须尽快告知大冢宰.....”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靴声,跟着是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隔着门帘递进来:“陛下,春官府来人!” “请您去试穿腊祭之日的衮服!” 第346章 【二合一】堂兄,你相信天命吗? 十二月初。 腊祭当日。 清晨。 天还未亮透,寝宫的窗纸,只映着层朦胧的鱼肚白。 檐下的冰棱垂得老长,偶尔有碎雪从瓦缝里,簌簌落下,打在窗棂上轻得像羽毛。 宇文俨还斜倚在龙床上,明黄的锦被松松垮垮搭在膝头,发间还缠着半根束发的玉簪,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被帐顶垂落的珍珠串子一晃,更显得几分倦意。 “陛下——”殿外传来太监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大冢宰已在外边恭候了.....” “嗯。” 帐内静了片刻,跟着响起宇文俨带着睡意的不耐烦:“知道了.....” 声音里还裹着没醒透的沙哑,尾音拖得长。 只不过,一想到即将可能发生之事,忽然勾了勾唇角,眼底的倦意被一抹冷峭取代。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声音里的不耐烦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清冽的清醒:“更衣。” 衮服的玉带刚系到第三扣,殿门忽然被推开,寒风卷着雪沫子闯进来,吹得烛火猛地一歪。 宇文沪一身玄色祭服,十二章纹在晨光里泛着沉暗的光,跨步进来时,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陛下还请快些!”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目光扫过宫女手中捧着的冕旒,眉头微蹙,“可不能误了吉时!” “以免神明怪罪,不护佑我大周风调雨顺.....” 呵!你是怕误了自己的吉时吧.........宇文俨的指尖在冕旒玉珠上轻轻一顿,心底早已翻起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连方才那点若有若无的疏离都敛了去,只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几分温驯:“朕省的!” 说着,抬手理了理衮服的前襟,动作缓慢却稳当。 “走吧。” 两个字说得轻缓,听不出半分情绪,只像是顺从的晚辈应了长辈的吩咐。 御驾的轿厢里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 宇文俨闭目靠在锦垫上,冕旒的珠串随着轿身的晃动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宇文沪坐在对面,玄色祭服上的暗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目光落在少年天子的侧脸上,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又是一年年末了......”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放得平缓,像在闲话家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朝服上的玉带钩,“陛下与先皇是,越来越相像了!” 遥想当初叔父托孤于他时,国家动荡,朝中有二心之人蠢蠢欲动..... 如今可算是平稳了不少。 而这个堂弟,亦是愈发英武类父了。 “是吗?” 宇文俨掀帘的手顿了顿,雪粒子打在指尖,冰凉刺骨,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堂兄觉得朕是外貌像,还是心性像?” “都像!” 宇文沪闻言,缓缓转动着玉扳指,上下打量着宇文俨,斩钉截铁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陛下如今还年幼,尚需磨砺,待假以时日,必是有道明君,定能完成先皇夙愿,荡平南北,一统山河!” 说着,忽然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 叔父临终前,将他唤到病榻前的谆谆嘱托,宇文沪没有一刻是忘却了的。 先稳定宇文氏的江山,再图谋南北,天下凝一...... 你给朕磨砺的机会了吗?恐怕最想将朕养废,养得平庸无能的,就属你了吧?如此一来,就能长长久久的大权在握了........宇文俨听着这番真情流露,没有丝毫的感动,心中冷笑连连,并未接茬,而是突然问道:“堂兄,你相信天命吗?” “当然!” 宇文沪没有任何犹豫,一字一顿地回道。 旋即,又反问道:“陛下为何突然问到这个了?” “朕有感而发!”宇文俨放下掀帘的手,波澜不惊地说道。 宇文沪将玉扳指往指根推了推,声音里添了几分慷慨激昂,仿佛真的捧着一颗赤诚之心,郑重道:“天命在咱们宇文氏!” “本王也会竭力辅佐陛下,创千古不朽之功业!” 他说得恳切,眼角的细纹都透着股与有荣焉的热切,仿佛眼前已铺开一幅盛世图景。 宇文俨坐在对面,冕旒的珠串随着轿身的微晃,轻轻摆动,目睹这一幕,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温和得像春日融雪。 只不过,那抹温和笑意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怨毒。~~~~ 长安南郊的雪,总比城里落得更烈些。 三层方坛以青石垒砌,每层高九尺,周回各阔三十六步。 坛面铺着打磨光滑的墨石,经雪一映,泛着冷冽的青光。 沿立着十二根盘龙石柱,龙身缠绕云纹。 坛下东西两侧列着二十八宿旗,青赤黄白黑五色旗面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旗上星象图案以金线绣成,虽被雪粒打湿,依旧透着庄严。 坛南的燎祭堆足有三丈高,松柏枝与桑柴层层叠叠,顶端捆着三牲太牢,牲畜皮毛上落着薄雪,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惨淡的白。 通往坛顶的石阶共九十九级,每级都刻着回纹,阶旁立着持戟的禁军,玄色甲胄上落满雪,却如铁人般纹丝不动。 队伍末尾,几个穿着春官府青袍的小吏正缩着脖子搓手,鼻尖冻得通红。 其中一个眼尖,望见驶来暖轿的明黄轿帘,忽然拽了拽身边同僚的袖子,声音压得又急又低:“是陛下与大冢宰的车驾!” “几位老柱国与朝中重臣都到了.....” 另一个眯着眼看了片刻,又四处张望,似是想到了什么,呵出一团白气,语气里带着点按捺不住的疑惑:“诶!怎么独不见陈督主的身影?” 他瞅了半晌,愣是连陈宴大人的影子都没瞧见..... “如此重要的场合,陈督主不可能不来!”旁边一小吏咂了咂嘴,沉声道,“莫非真如传闻中所言那般,陈督主已经遇.....” “慎言!” 遇刺身亡几个字还没未出口,就被最前排的小吏所打断,他狠狠瞪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这种话是能在这里说得吗?” “没看到四周皆有绣衣使者值守?” “要是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有你喝一壶的.....” 那小吏恍然大悟,慌忙缩了缩脖子,连连拍嘴,“袁兄提醒的是!” “是我失言了!” 说着,小心翼翼地观望边上的绣衣使者。 直到确定没人注意,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宇文俨踩着轿夫搭的脚凳落地,衮服下摆扫过积雪,溅起几点细碎的白。他抬手按住被风吹得微晃的冕旒,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的朝臣,最终落在前排几位老柱国身上。 楚国公赵虔拄着玉杖,雪白的长须上凝着霜,脸上沟壑纵横,望着坛顶的目光,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可那搭在杖首的指节,却在无人察觉地摩挲着陈年的刻痕。 卫国公独孤昭则背着手,玄色衣袍的肩角落了层薄雪,他似笑非笑地望着石阶,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事。 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捉摸的锐利。 宇文俨的指尖在玉带钩上轻轻一顿,心里暗自嘀咕:“瞧独孤昭与赵虔及他们身后那些人的神情,恐怕真如孙植所言那般......” “今日真有大事要发生!” “他们会从何处下手呢?” 念及此处,小皇帝的眸中,闪烁着期待.....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吉时已到!——恭请大冢宰登坛祭天!” 司仪官的声线穿透风雪,在南郊坛上空荡出清亮的回音。 这声唱喏像一块巨石投入静水,瞬间打破了坛下的凝滞。 群臣的目光“唰”地一下聚过来,落在宇文沪身上。 有人眼底藏着期待,有人眉峰微蹙,还有人垂下眼睑,手指在袖中悄悄蜷缩..... 宇文沪整了整玄色祭服的前襟,玉扳指在指节上轻轻一转,转身踏上第一级石阶。玄色的袍角扫过积雪,留下一道浅痕,九十九级台阶在他脚下缓缓展开。 “堂兄,你说宇文沪该有多得意啊!” 宇文俨望着宇文沪的背影,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身侧的宇文伦,压低声音道。 大冢宰,真就不设防吗?..........宇文伦眉宇间弥漫着凝重,心中泛起了嘀咕,却不忘假意附和:“是啊!登高易跌重......” “走吧!” “咱们往宇文橫那边靠......” 宇文俨并未察觉异样,目光锁定另一边的宇文橫,轻轻挪动了脚步。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小皇帝在等着这位堂兄大冢宰步陈宴的后尘..... 也在期待着自己不久之后的大权在握! “宇文沪啊宇文沪,咱们相斗快一年了吧.....” 同样望着大冢宰背影的还有独孤昭,眸底闪烁着锐利,像藏在深谷里的寒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心中暗道:“今日所有的一切,都该划上一个句号了!” 他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到了同宇文橫,并肩站在一起宇文泽的身上,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在你死后,老夫的外孙会承袭晋王爵位,会继承你所有的一切!” “你这唯一的独子,也将在不久之后,去阴曹地府与你相会的!” 宇文沪的靴底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积雪被碾出一声轻响,在坛顶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立在黄罗帐前,玄色祭服上的落雪被风卷去大半,只剩肩头还沾着几片白,与帐顶的流苏遥遥相对。 司仪官早已候在案旁,手中捧着一卷祭文,见他站定,便扬声唱念起来。 祭词的字句古朴庄重,在风雪里荡开,从“维大周明德一年,岁在癸酉”到“祈上苍垂佑,国泰民安”,每一个字都像浸了冰,透着不容置疑的肃穆。 念罢,司仪官将祭文收起,转身从案上取过三炷檀香。 火光在风里明明灭灭,将他的影子投在朱红毡毯上,拉得细长。 “请大冢宰敬香!”他躬着身,将香递向宇文沪,声音里带着程式化的恭敬。 “愿神明护佑大周,岁岁丰登。”宇文沪抬手接过,指尖触到香柄的温热。 说罢,便将檀香插入香炉,三炷香齐齐挺立。 “嗯?” “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沪猛地察觉到了异样。 那青铜炉身原本泛着温润的光泽,此刻却隐隐透出一丝异样的暗红,炉口的烟气不再是舒缓的袅袅。 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搅动着,突突地往上冒,带着股焦灼的躁动..... —— ps:两章近七千字,求个免费的小礼物,(`). 第347章 腊祭剧变 青铜炉身的纹路里,渗出暗红的光。 像烧红的烙铁浸在水里前的最后炽烈。 “不好!!” 宇文沪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往后疾退。 玄色祭服的袍角扫过案上的玉琮,那青白玉器“哐当”一声坠地,摔出一道裂痕。 他甚至能感觉到,炉身传来的热度在瞬间攀升,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 只不过,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撕开了祭天的肃穆。 青铜香炉像被无形巨手捏碎的瓦罐。 瞬间迸裂成无数带着火舌的碎片。 暗红的光团猛地膨胀,裹挟着滚烫的气浪与刺鼻的硝烟,如火山喷发般朝四周狂涌。 宇文沪与司仪官瞬间被火浪迎面吞没。 禁军的呼喊被爆炸声撕碎,长戟在高温中泛出红光,有人想冲上来,却被气浪掀得连连后退,甲胄上落满滚烫的炉渣。 “上面发生了什么?” “那究竟是何动静?” 坛顶的轰鸣像一柄巨锤砸在冰面,震得整个祭台都簌簌发抖。 密密麻麻的观礼群臣先是一怔,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 方才还庄严肃穆的祭乐余韵未散,那声炸响便撕破了雪幕,来得猝不及防。 “有变故!”忽得听到有官员失声惊呼,手指着上方冲天而起的火光。 群臣瞬间炸开了锅,原本整齐的队列变得散乱。 朝笏碰撞的脆响、靴底碾过冻土的吱呀声、还有此起彼伏的议论,像潮水般漫过坛下。 “坛顶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不!”宇文泽像被那片火海烫着了一般,猛地往前踉跄了两步,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父亲还在上面!” “父亲,父亲!” 说着,猛地拔腿就往石阶上冲。 靴底在结冰的石板上打滑,整个人像疯了一样往前扑。 眼中只剩下那片翻腾的火海,耳中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父亲还在上面”的执念。 “世子,不能去啊!”陆藏锋见状,死死拽住宇文泽的胳膊。 “放开我!” 宇文泽双目赤红如血,眼球上布满了狰狞的血丝,死死剜着那片翻滚的火海,“我要去救我的父亲!” 他疯狂挣扎,却被陆藏锋死死拽住:“世子勿要冲动!” “上面太过于危险了......” 自家世子爷因剧变失去了理智,但陆藏锋却没有。 倘若真任由世子爷冲上去,恐怕就是真的十死无生了...... “放开!” 宇文泽仍旧在挣扎,额间青筋暴起,歇斯底里地吼道:“再危险也没有救父亲重要!” 自己能不知危险吗? 可此时此刻,父亲就身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啊! “阿泽,稍安勿躁!” 宇文橫上前,摁住激动无比的宇文泽的肩膀,沉声道:“二叔理解你的心情,这就派绣衣使者上去搜寻大哥!” “快啊!” 宇文泽听着二叔的话,情绪平复了不少,也不再强行挣扎,却依旧急切地催促道:“父亲还在等着我们的营救!” “游显,赶紧领人去!” 宇文橫面色沉凝,呼出一口浊气,看向侍立在侧的朱雀掌镜使游显,命令道:“务必救出大冢宰!” “遵命。”游显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异色,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应道。 宇文泽无力地瘫坐在地面上,双腿像灌了铅,再也抬不起半分。 湿冷的寒意顺着骨缝往里钻,他却浑然不觉,只有那双烧红的眼,还死死黏在坛顶的火海上:“父亲,父亲,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雪片落在宇文泽汗湿的额头上。 瞬间化了。 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浓烟裹挟着火浪冲上云霄时。 “成了!” “宇文沪那厮被炸死在了坛顶!” 赵虔正站在观礼群臣的队列中。 宽大的衣袍下摆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 略显佝偻的脊背忽然挺了挺,双眸中里迸出骇人的亮。 像两簇被风点燃的火烛,在浓烟的阴影里灼灼跳动。 坛顶那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在他听来竟比最恢弘的乐章还要动听。 赵虔望着那片腾空而起的火海,又瞅了眼悲痛欲绝的宇文泽,喉间几不可闻地滚过一声闷笑。 皱纹堆叠的脸,像朵骤然绽放的老菊,每一道沟壑里都藏着压抑不住的狂喜。 方才还端着的肃穆架子早散了干净,眼底深处翻涌的,是翻覆乾坤的快意,是宿怨得报的狠厉。 “这威力还真是大啊!” 高炳望着坛顶,那映红了半个天际的火光,连飘落的雪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橘色,与窦毅相视一眼后,心中不住地叹道。 “那么近的距离,如此恐怖的爆炸.....” 观礼群臣中的颜之推双眼微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坛顶的火海,心中沉吟道:“宇文沪要是能活下来,除非世上真有神佛!” 作为事先观摩过,那灰黄粉末爆炸威力之一的人。 颜之推深知,以坛顶香炉中的剂量,还有那如同惊雷的巨响,以及这造成的大规模火海..... 宇文沪不被炸成渣,才是真的有鬼了!“阿炳提供的这粉末,实乃当值我看见的大杀器!” 独孤昭目睹坛顶火海翻滚的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眸中满是深邃,心中暗道:“宇文沪,接下来的大周军政,该由老夫来主宰了!” 那一刻,宿敌身死,只觉无比畅快..... 曾经压在心头的巨石,午夜梦回时的忌惮,此刻都随着那片火海烧得干干净净。 独孤昭仿佛已经看见,旧的秩序在烈焰中崩塌,新的棋局正从灰烬里铺开。 而他终将是执棋的那个人! 杨钦目光如炬,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喜色,心中暗道:“宇文沪身死,最关键也最难办的第一步成了......” “这就是那俩老匹夫的动作吗?” “还真是恐怖......” 宇文俨的目光没久留于那片火海,只飞快地扫过乱成一团的群臣。 视线掠过宇文泽瘫跪的身影时,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随即,眼角的余光便撞进了人群深处。 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老柱国,一切变故的始作俑者。 “陛下.....” 孙植上前,眼睛眯成一道紧绷的缝,目光在坛顶的火海与阶下的乱局间来回扫视,满脸凝重。 眼角的皱纹在火光中拧成一团,里面盛着的何止是担忧。 他想过两位老柱国杀大冢宰的手段,却唯独没预料到是如此这般...... 真是令人心悸啊! “幸好宇文沪要独祭,否则朕恐怕也会跟着,尸骨无存吧......” 宇文俨猛地打了个寒噤,后颈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风一吹,凉得汗毛根根倒竖,像有无数根冰针顺着脊椎往头顶钻。 此时此刻的小皇帝,只觉一阵后怕与庆幸..... 某种程度上来说,宇文沪是替他挡了灾! 孙植往前挪了半步,压低声音,目光灼灼道:“这说明上天都在眷顾陛下!” “这是属于陛下的独一无二的机会!”说着,向宇文俨使眼色,递向了不远处的宇文橫。 “每个环节都是经过严密排查的.....” “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究竟是哪儿出现了问题!” 商挺下意识握紧了拳头,面色凝重,沉吟道。 他想不明白,核查过无数次的每个环节,为什么最后会让坛顶,发生爆炸,致使大冢宰生死未卜..... 坛顶的火光还在舔舐着天幕,阶下的议论声已像涨潮的水,漫过了最初的惊惶。 “上面都火海一片了!” 一春官府属官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止不住的颤,他往左右瞥了眼,压低声音询问道,“肉体凡胎的人,真的还能活得下来吗?” “闭嘴!” 旁边的好友兼同僚闻言后,厉声呵斥道:“这种话是能说得吗?” “不要命了?” 紧接着,观礼官员中泛起了猜测声: “为什么会突然爆炸,还起了大火?” “这应该不是偶然吧?” 一个年轻的天官府属官摩挲着下颌,沉声分析道:“那坛顶早不炸,晚不炸,偏偏是在大冢宰祭祀敬香之时炸了.....恐怕是上面开始斗法了!” 顿了顿,又下意识脱口而出:“莫非是....唔!”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旁边之人给捂住了嘴,“这不是咱们这种小人物,能妄加猜测的!” “护驾!” “护驾!” 独孤昭并未感慨多久,口中厉声疾呼的同时,与赵虔一同领着人,朝小皇帝合围而去。 准备进行计划的下一步: 抢夺傀儡小皇帝的控制权,与程序合法..... 宇文俨见独孤昭与赵虔等人,来势汹汹,且来者不善,霎时心生警惕,扬声质问道:“两位老柱国,你们想要作甚!” 第348章 夺权与僵持,柱国与小皇帝的撕咬 “护卫陛下!” “以免有刺客匪徒,趁乱袭击陛下!” “危及我大周社稷!” 独孤昭脚步未停,越发靠近宇文俨,面不改色,振振有词道。 说得那叫个理直气壮。 俨然一副设身处地考虑的忠臣模样。 “还请陛下移驾!” 赵虔亦是紧随独孤昭左右,快步上前,打起了配合,附和道:“随老臣前往安全之处.....” 那眸中是说不出的急切。 毕竟,宇文沪已被炸死在了坛顶,只要控制住了小皇帝,大事可成! 而且,必须趁不远处的宇文橫反应过来完成,不然就可能会有变数..... 还真与孙卿预料的一模一样!在他们算计死宇文沪之后,第一时间就是要控制朕...........宇文俨注视着一左一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两位老柱国,心中冷笑连连,忽得昂起头来,朗声道: “朕身为大周之主,岂能畏缩?” “今日哪儿都不去,就站在这里,等着大冢宰平安归来!” 说着,抬起手来,指尖翻转向下,指向自己所立锥之地。 神态之中,满是坚定。 字里行间皆透着不容动摇。 气势逼人。 这小皇帝怎么不按常理出牌?............独孤昭看着一反常态的宇文俨,双眼微眯,迅速搬出了孔夫子语录:“陛下,圣人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江山社稷可都系于您一身啊!” 那番言辞恳切至极。 好似对宇文俨的安危,发自内心的关切。 “是啊!” 赵虔见状,没有任何迟疑,当即帮腔劝道:“陛下万不可意气用事!” “还是随老臣等,退至安全之处再从长计议吧.....” 说着,余光不时地瞥向,不远处的宇文橫、于玠、侯莫陈沂等人。唯恐他们看出了,自己与老独孤的目的。 “有大司马在!” “有禁军在!” “有明镜司在!” “谁能对朕不利?” 宇文俨闻言,轻哼一声,反驳道。 顿了顿,轻甩衣袖,又继续道:“两位老柱国,不必多虑!” 独孤昭的声音轻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老臣受先皇顾命之托,绝不能坐视陛下如此昏头,置江山社稷于危难!” 旋即,微微偏头,剑眉轻挑,给赵虔递了一个眼神。 赵虔心领神会,几乎是同时上前。 准备趁宇文橫没反应过来,先行用强,将不愿意老实配合的小皇帝,给控制住...... “大司马,堂兄,你还愣着干什么!” 宇文俨将独孤昭、赵虔的动作,尽收眼底,当即识破了他们的意图。 没有任何犹豫,退至宇文橫身后,厉声道:“这两位老柱国居心叵测,还不速速护驾!” 话音落下。 宇文俨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得亏孙卿分析判断出了,这俩老匹夫的不轨,他事先挪到了宇文橫的旁侧...... 不然,就凭身边的禁军与内侍,恐怕此时此刻,真就让他们得逞了,成为其掌中玩物傀儡! 孙卿实乃大才,待军政大权在握后,必要给其委以重任,让孙卿辅佐自己成不世功业。 “嗯?” 宇文橫一怔,瞧着令人愈发靠近的两位老柱国,好似方才如梦初醒的后知后觉,朝左右大喊道:“来人啊!” “拦住两位老柱国!” 随即,得到命令的禁军,齐齐上前,拔出佩刀指向了迫近的柱国一行人。 而颜之推等人及一众护卫,亦是不遑多让,同样拔出佩刀。 双方就如此对峙起来。 使得原本就混乱的局势,变得乱上加乱。“怎么!” 有了倚仗的宇文俨,站在宇文橫的身后,右手攥紧堂兄的腰间玉带,厉声呵斥道:“独孤老柱国,赵老柱国,二位是要趁大冢宰生死未卜之际,准备造反是吗!” 未到十六岁,自幼养在深宅,从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宇文俨,陡然见到这一幕,说不怕是假的..... 可却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恐惧。 因为小皇帝很清楚,夺回大权的机会就这一次,必须抓住! 要让群臣看到,他这个皇帝的威严! 看到他有御极天下的能力与魄力! 这小兔崽子........独孤昭见状,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句,脸上却挂上了副忠恳的褶子,声音却比方才沉了几分,像在耐心劝诫不懂事的孩童:“陛下,老臣忠心耿耿,你怎能如此想,如此怀疑老臣呢?” 说着,同时抬起了右手,捂在了左边胸膛之上。 俨然一副痛心的模样。 独孤昭怎么也没想到,宇文沪是顺利的除掉了,可变数却出现在了,小皇帝的身上....... 小皇帝的不配合,彻底打乱原来计划部署的同时,还看透了己方的企图算计。 当下的他们,也已经骑虎难下了...... 宇文俨扫了眼独孤昭的表演,嗤笑一声,并未搭理,而是转头看向宇文橫,紧紧握住他的手:“堂兄,朕怀疑坛顶之变,与这俩老匹夫脱不了干系!” “还请堂兄助朕!” “替沪堂兄查一个水落石出!” 那略显稚嫩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恳切。 字字句句都是在打感情牌,是在为宇文沪考虑! 对这神态的拿捏,宇文俨已经在无人时,于寝宫之中,演练了无数遍...... 而且对独孤昭与赵虔的称呼,也从老柱国变成了老匹夫..... 毕竟,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装了。 必须要驱使这位大司马的堂兄为己所用。 “嗯?”宇文橫一怔,眉头紧蹙,却没有任何的表态。 宇文俨昂首,继续对独孤昭等人,厉声呵斥道:“既然老柱国忠心耿耿,那朕命令你们,领着这些人速速后退!” 可颜之推、杨钦等人,对小皇帝的置若罔闻,纹丝不动。 没有一丁点要照办的意思。赵虔眉头微蹙,像是被戳中痛处般叹了口气,往前又挪了半步:“老臣与卫国公对陛下之忠诚,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陛下勿要听信小人谗言啊!” 说着,举起手来,竖立三根手指,一副赌咒发誓的模样。 “小人谗言?” 宇文俨喃喃重复,鼻中冷哼一声,嘲弄道:“不知赵老柱国指的是谁?” 顿了顿,又阴阳怪气道:“你们这都动刀兵了,可是令朕心慌的紧啊!” 被噎回去的赵虔,转头看向独孤昭,用眼神询问:“现在该怎么办?” “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独孤昭双眼微眯,看着咄咄逼人的小皇帝,又看了眼凝视着他们的宇文橫,动了动嘴唇,无声回道。 独孤昭很清楚,此时此刻的他们,走到了这一步上,有进无退,也退不了了.... 而且,他也在心中暗下决定,待大功告成,稳定朝政大局后,必须要换一个听话庸碌的傀儡! 至于这个小狼崽子,可以参考前燕废帝的下场...... 赵虔等人心领神会,皆准备放手一搏,与禁军对峙的同时,继续朝前逼近。 就在这时,孙植跳了出来,指着独孤昭与赵虔的鼻子,厉声质问道:“两位老柱国,可是要挟持陛下,犯上作乱啊!” “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竟敢栽赃陷害柱国!” “老子劈了你!” 颜之推怒视孙植,骂骂咧咧道。 在此之前,谁也不敢动第一刀,而孙植的出现,正好给了合理的发难理由。 但就在刀锋即将落下之际,后边却传来了一道戏谑的声音: “真是好热闹啊!” “诸位这是闹得哪般呀?” “好熟悉的声音!”宇文俨一怔,口中喃喃。 “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独孤昭与赵虔相视一眼,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好像是.....” 一个大胆又难以置信的猜测,陡然间浮现在众人心头: “是....是宇文沪?!” 第349章 “死而复生”的大冢宰 旋即,在场包括小皇帝,两大柱国在内所有人,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攥住脖颈,齐刷刷地回头寻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道身影在绣衣使者们的护卫下正缓缓走近。 那人身着四爪蟒袍,墨色的缎面上,金绣的蟒纹在日光里明明灭灭,竟是分毫未损,连袍角都不见半分焦痕。 左臂稳稳地负在身后,姿态从容得仿佛刚从暖阁里,饮完一盏热茶,哪有丝毫受惊受伤的滞涩? 正是本该被吞噬在坛顶火海中的..... 大冢宰宇文沪! 他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不似嘲讽,也非温和。 倒像看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戏..... “真是宇文沪?!” “他为什么会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甚至连一丁点伤都没有?!” 宇文俨的瞳孔骤然收缩,错愕像涨潮的海水般漫溢,混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宇文沪?!” “他不应该死在刚才,坛顶的爆炸当中了吗?!” “葬身在那片火海了吗?!” 独孤昭死死盯着,愈发靠近的那抹墨色身影,方才还因大业将成而涨红的脸,此刻褪得比纸还白,连耳尖都泛着青。 那双总是眯着的老眼此刻瞪得滚圆,浑浊的瞳仁里写满了匪夷所思。 明明看到坛顶的香炉,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明明瞧见那片火海,将其彻底吞噬了..... 本就应该死透之人,怎么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 “外貌,声音都对得上.....” “这家伙究竟是人是鬼?!” 宇文伦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愈发清晰的脸,猛地打了个寒噤,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像有无数只冰冷的虫在爬。 是.....是人吗? 还是......那坛顶的烈火里烧出来的.....?这念头刚冒出来,头皮“嗡”地一下炸开,麻得他半边脸都木了。 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宇文沪没死?!” “他为什么没死?!” “还毫发未损?!”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虔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死死咬着后槽牙,腮帮子鼓出硬邦邦的棱,在心底止不住地狂呼。 眼底准备孤注一掷的精光彻底乱了。 像是被狂风卷过的烛火,忽明忽灭全是惊惶。 无数个疑惑涌现在了心头。 最该死透之人,为什么会没死呢? “大冢宰没事!” 春官府的属官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颤,却难掩狂喜:“大冢宰果真吉人自有天相!” “我就说大冢宰一定会没事的!” “太好了!” “有大冢宰在,大周就有主心骨了!”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 细碎的欢呼从边缘官员漫上来,起初还带着些胆怯的试探,渐渐便成了连片的声浪。 有几个小吏甚至忘了礼仪,眼里的惊惧褪去,换上了实打实的激动与庆幸。 他们没有那么多夺权的小九九,只知道谁对他们好...... “宇文沪活生生地出现了.....” “那刚才登坛祭祀,湮灭在火海中之人又会是.....” 孙植压下心头的愕然,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开始分析,忽得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突变,“不好!” “中计了!”那一刻,他看着“死而复生”的宇文沪,猛地恍然大悟...... 此前发生的种种,十之八九是障眼法! 登坛祭祀的那人必是替身! 宇文沪早已洞察了所有..... 恐怕这位大冢宰才是一切的掌控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也没想到这被黄雀与螳螂,算计的蝉,才是真正的猎手...... 细思极恐啊! “大冢宰安然无恙,还能出现得如此恰到好处.....” 商挺双眼微眯,轻捏胡须,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忽得瞪大了双眼,“莫非是....?!” 算计。 全是套路! 这是要让牛鬼蛇神跳出来,更可能是让百官看清某些人的丑态...... 最后再出来控场收尾! 高啊! “来与本王讲讲.....” 宇文沪走上前来,目光扫过双方,厉声呵斥道:“你们这剑拔弩张,是打算要作甚啊!” “一个个的都动刀了!” “还当着朝廷百官的面,成何体统!” 那无比熟悉的威严声音,直接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 “宇文....” “大...大冢宰!” 独孤昭下意识直呼其名,却猛地察觉到不对,赶忙改口纠正,随即迎了上去,面不改色地信口编了个理由:“是老夫关心则乱,太在意陛下的安危,导致这番失态了!” 这措辞极为讲究。 看似认错,实则撇清责任..... 将举动的一切缘由都归咎于,对小皇帝安危的担心,让人抓不到任何话柄。“是啊!” 赵虔回过神来,当即附和道:“老夫与卫国公也是,担心有奸人,可能会趁机危害陛下,是故才想请陛下移驾!” 字里行间,皆是恳切。 俨然一副忠臣模样,将真实目的完美掩盖..... 俩老匹夫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令人望尘莫及啊........宇文俨目睹这一幕,忍不住在心中骂他们厚颜无耻,旋即嘴角强行扬起一抹弧度,故作欣喜,开口道:“堂兄,堂兄!”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实乃国之大幸,朕之大幸啊!” 说着,快步来到宇文沪的面前,表明自己的激动。 只不过,小皇帝前面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落寞..... 毕竟,若这个堂兄死在了坛顶,他在借宇文橫之手,以谋害大冢宰之名,收拾完两大柱国之后,就可以顺利亲政,掌控军政了。 现在全部都落空了,还得强颜欢笑! “是吗?” 宇文沪眨了眨眼,上下打量着这位稚嫩的堂弟,玩味道:“陛下.....” “当...当然了!” 宇文俨被问得有些心虚,声音略显磕绊,随即将那些情绪压了下去,换上一副兴奋的面孔,朗声道:“堂兄你可是大周的定海神针!” 别看说得言之凿凿,却是极其违心...... 明明就差一步了啊! “让陛下受惊了!” 宇文沪似笑非笑,轻轻转动着玉扳指,开口道。 “无妨.....”宇文俨扯了扯嘴角。 “陛下,接下来之事,还是交由本王来处置吧!”宇文沪轻甩衣袖,沉声道。 说着,给跟在小皇帝身后的独子,使了一个眼神。 宇文泽会意,微微颔首回应后,指尖轻点。 位列左右的绣衣使者应声而动,将小皇帝给“保护”了起来。让觉得脱离了掌控,扑腾了几下翅膀,以为能飞天的“笼中雀”,再次归入他该身处的“笼中”...... 宇文俨注视着近在咫尺,给自己套上枷锁的宇文泽,愣了愣神,心中费解:“刚才这宇文泽不是哭得悲痛欲绝,几近昏死吗?” “怎的忽然就换了个人?!” 不知为何,小皇帝有些不认识这位晋王世子了...... 这干练凌厉的模样,简直与此前判若两人啊! 若非那张脸一模一样,宇文俨甚至都怀疑,爆炸发生之后,瘫坐在地上的不是他...... 宇文沪可没心思却管小皇帝的愕然,目光移向不远处的宇文橫,开口道:“阿橫,还不赶紧将这些惊扰陛下之徒拿下?” “动手!” 宇文橫点头,猛地抬手一挥。 那方才与杨钦、颜之推及其护卫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的禁军,目露凶光地动了起来。 三下五除二将杨颜两人完成缴械,并制服了所有拔刀的护卫,且将其摁在了地上。 “这些禁军竟如此凌厉?” “那刚才的对峙是在干嘛?” 目睹这一幕的宇文俨,瞪大了双眼,满是难以置信,忍不住在心头,紧接着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猛地后知后觉:“等等!” “被耍了!” 什么势均力敌的僵持不下? 什么迟钝、不知所措的大司马? 都是他们演出来的! 之所以还会敷衍听命..... 也是为了将他这个皇帝握在手中,避免落到两位老柱国手中。 被耍得彻彻底底啊! 想通的宇文俨,那一刻只觉自己的鼻尖,隐隐泛起了红色...... 商挺走上前来,朝宇文沪躬身抱拳,问道:“大冢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您是如何逢凶化吉的?” 第350章 天命昭昭与祥瑞 这两个疑惑,问出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心声。 哪怕是那两大老柱国,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想弄清楚究竟是输在了哪里! 此刻的他们以及小皇帝,好像被玩弄于股掌的小丑。 “本王并未逢凶化吉.....” 宇文沪闻言,缓缓摇了摇头,声音里褪去了先前的锐利,却添了几分沉郁,像浸在冷水里的青铜钟,敲得人心头发沉。 顿了顿,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向那片仍在燃烧的坛顶废墟,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映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冷意:“因为登坛祭祀,被吞没于火海尸骨无存的,并非是本王!” 逢凶化吉? 就那坛顶的爆炸,就那肆虐的火海,想要从其中死里逃生,恐怕世上真得有神佛了...... 商挺回忆着方才在群臣注目下,登坛的“大冢宰”,眉头紧蹙,不解道:“可那人无论是体型外貌,还是声音神态,都与大冢宰您无异.....” “是啊!”韦见深亦是站了出来,附和道,“老夫绝不会认错的!” 与大冢宰共事这么久,他们岂会连这些都会分辨错呢? 宇文泽闻言,朝几位叔伯抱拳,拱了拱手,接过话茬笑道:“家父今日偶感风寒,致使身体不适,难以支撑完成祭祀,但有不想辜负群臣保奏的好意......” “是故选择了,用养在府中的影身替代!” 说着,余光瞥过了两位老柱国。 眸中满是戏谑之色。 宇文沪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嘴角竟还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诸位,病情来得太急,还请见谅!” 说着,故意抬手捂了捂胸口。 动作慢悠悠的,却半点不见气促,连呼吸都平稳得很 “风寒?” 宇文俨回忆着宇文沪出现时稳健的步伐,又瞥了眼他此刻捂胸的手。 那手指骨节分明,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再看那张被日光映得愈发精神的脸,双目亮得像浸了晨露的星子。 哪里有半分“偶感风寒”的蔫态? 小皇帝强忍着才没让嘴角的弧度垮下来,心里却早已翻了个白眼。 他偷偷朝宇文沪的背影撇了撇嘴,腹诽道:“你这神采奕奕的模样,可没一点像是染了病气.....” 不过都是为寻替身,找的借口托词罢了!直到此时此刻,宇文俨又怎会不明白,这全是算计呢? 恐怕从一开始,自己的这位大冢宰堂兄,就准备这么做了..... “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 “宇文沪这厮究竟是,如何识破的呢?” 独孤昭望着信口胡诌的宇文沪的背影,疑惑的双眸眯了又眯,眉峰拧成个疙瘩,像是有团解不开的乱麻堵在心头。 他想不明白,每一个环节都是完美无瑕的,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陈宴都已经没了,宇文沪怎么还是如此难对付啊!” 赵虔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攥成拳头,指节抵着脊梁骨,把衣袍内衬都掐出了褶皱。 那双狠戾的眼睛里像燃着两簇鬼火,嘴角的肌肉抽搐着,差点咬碎了后槽牙。 裴洵抢先一步踏出人群,朝着宇文沪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里带着刻意拔高的恳切:“这哪儿是什么风寒啊!” “是上天的眷顾,是佛祖的庇护!” 他话音未落,赵无稽已跟着附和,语气激动得发颤:“是神明都不愿看到,大冢宰您遭歹人的毒手!” “不愿让大周失去中流砥柱,国家基石!” 那虔诚的模样,像极了狂热的信徒。 “都是天意啊!”旁边立刻有个冬官府的属官,往前凑了半步,他先前缩在人群后没敢作声,此刻却像是得了底气,嗓门亮得惊人,“天命昭昭!” 紧接着,周围的群臣七嘴八舌地应和起来,话语像潮水般涌向四面。 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往“天眷神佑”上靠。 “皆是托了先皇与陛下的福.....” 宇文沪不慌不忙,抬起手来向下轻按,恰好将众人的话音压了下去,沉声道:“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吧!”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风轻云淡地将一切归结于天意,亦是变相承认了群臣的说辞。 “难怪宇文沪选择了将计就计.....” 宇文俨目睹这一幕,双眼微眯,心中冷哼:“呵!这才是他的目的之一吧.......” 都到了这一步,他又岂会看不懂呢? 宇文沪之所以不提前挫败阴谋,反而选择将计就计.....就是要利用这阴谋,给自己蒙上一层天命眷顾的色彩! 今日之后,他的威望将更上一个台阶! 自己也将再难有机会..... “宇文沪还真会玩弄人心,给自己脸上贴金啊!”赵虔咬牙切齿,在心中骂道。 “......” 独孤昭眉头拧成个死结,连花白的眉毛都纠结在一处,透着化不开的凝重。 旋即,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颔下的长须,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颤,却不知要捻断多少根胡须才能理清头绪。 他依旧想不明白,是哪一步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万幸的是,做得很干净,也没有暴露,查不到他们身上。 倘若真出了什么岔子,大不了让窦毅顶锅..... 阿沪这孩子还真是好手段,老伙计真没看错他..........于玠注视着游刃有余掌控全局的宇文沪,嘴角微微上扬,心中轻笑一声,随后捏着游显递来的密报,走上前来,沉声道:“大冢宰,明镜司查出问题,出在了香炉之中!” “是其中的灰烬,导致了坛顶的变故!” “有人做了手脚!” 说着,将那份密报递了上去。 宇文沪接过后,扫了一眼,神情严肃,厉声道:“查!” “定是出了内鬼!” “查他一个水落石出,上不封顶!” “绝不姑息!” 字里行间,皆是不容置疑的威势。 “遵命!” 游显、李璮等掌镜使齐声应道。 “腊祭出现了此等岔子,会不会不吉?” 人群后忽然响起一声怯生生的询问,像盆冷水泼进方才还热络的氛围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春官府的属官缩着肩膀,脸涨得通红,显然鼓足了极大的勇气。 他偷瞟了眼已经熄灭的坛顶,又飞快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掩的忧虑:“坛顶大火,触怒神明,恐来年不佑风调雨顺......” 这话一出,周遭刚缓和些的气氛又沉了沉。 几个年老的臣子忍不住皱起眉,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那坛顶废墟。祭祀大典本是沟通天人的大事,如今弄得这般狼藉,确实容易引人揣测。 连先前激动的官员都闭了嘴,脸上的喜色淡了些,显然也被这话勾出了隐忧。 宇文沪闻言,非但没有半分忧色,反倒朗声笑了笑,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豁朗,瞬间驱散了周遭的沉郁:“依本王看,这非但不是不吉,反倒是天大的祥瑞!” 他向前迈了半步,声音陡然提高,字字掷地有声:“诸位请看——坛上祭品,本是敬献给上天的诚意,如今尽焚于烈焰之中,烟气直冲九霄,这不正是上天欣然笑纳的明证吗?” “寻常祭祀,香烟袅袅不过是浅尝辄止,今日这场大火,却将我大周的诚心烧得透彻,烧得坦荡,这等‘盛情’,上天岂能不察?” “再者说,”他目光扫过在场,语气里添了几分激昂,“邪祟被烈焰涤荡干净,这正是‘旧秽尽去,新祺方至’的兆头!” “大火烧去的是奸佞,留下的是忠良;焚毁的是坛顶,淬炼的是国本!此等因祸得福的景象,若还称之为‘不吉’,那便是曲解了上天的深意!” 顿了顿,抬手抚上胡须,神色愈发笃定:“老夫敢断言,今日之火,是上天在为我大周涤荡尘埃,预示着来年邪祟不侵,百废俱兴!”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皆由此火而起——” “这不是祥瑞,什么才是祥瑞?” 一番话掷地有声,既将灾祸解作天意,又把焚祭说成盛事,听得群臣心头一震。 “大冢宰所言极是!” 群臣先前那点对“触怒神明”的隐忧,此刻竟被这振振有词、事先准备好的话术解读,冲得烟消云散。 独孤昭听着这番“化腐朽为神奇”的论调,忍不住在心里暗叹。 他完全没想到,宇文沪这厮竟能言善辩到如此地步,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真是厉害啊! 宇文橫走上前来,指了指杨钦等人,请示道:“大哥,这些位该如何处置?” “国有国法!” 宇文沪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只剩下如深潭般的严肃,徐徐吐出四个字。 顿了顿,又继续道:“虽说他们的初心是好的,但却惊扰了陛下.....”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杨钦,颜之推念其过往功勋,禁足三月,罚俸一年,杖六十!” “其余从犯,皆杖八十,监禁半年!” 宇文俨听到如此处置,眉头拧成个死结,眼底的错愕像泼翻的墨汁,晕染得一片漆黑,心中满是难以置信:“宇文沪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他竟不趁机对这俩老匹夫发难?!” 小皇帝傻眼了,根本看不懂这位大冢宰堂兄的操作...... 第351章 两个老狐狸之间的斗法,那看不透的意图 宇文沪那双深不见底的眼扫过杨钦等人,又缓缓抬起来,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另一侧的独孤昭、赵虔身上。 他脸上的严肃未减,声音却比刚才宣布处置时慢了半拍,带着一种久经世事的沉缓,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慢悠悠漾开涟漪:“两位老柱国,觉得本王这般处置,可还算妥当啊?” 宇文沪的视线,在独孤昭黑白交错的鬓发上停了停,那眼神里藏着些什么,像蒙着层薄雾,看不真切,却又让人觉得分量千钧,“可否有异议?” 话音落时,微微颔首,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宇文沪这是出得什么招?..........独孤昭闻言,眉头紧蹙,心中嘀咕一句后,抬起锐利的眼,与宇文沪对视片刻,只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老夫以为不妥!” 饶是以独孤昭这历经,几十年风雨的阅历..... 此时此刻,也看不透这个对手的目的。 但他深知,宇文沪绝不会平白无故,如此轻拿轻放,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算计! “独孤老匹夫这是闹得哪一出?” 宇文俨听着独孤昭那出人意料的答复,眼瞳里盛着一团乱麻,先是错愕地张大,随即又猛地眯起,“宇文沪都如此大度了,他难道还不知足?” 旋即,眉头拧得更紧,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小皇帝不明白更不理解。 他看不懂这两个老狐狸之间的斗法。 “哦?” 宇文沪拖长了语调,声音里那点沉缓还在,却多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不知独孤老柱国以为,本王何处不当啊?” 说着,嘴角极轻地向上挑了挑。 那弧度淡得像水墨画里,晕开的一笔。 明明带着笑意,眼底却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连一丝波澜都无。 “这番是老夫与楚国公领的头.....” 独孤昭双手抱拳,腰杆弯成一道沉稳的弧线,鬓发随着动作轻晃,沉声道:“大冢宰如此处置,过于偏袒,有失公允了!” 那眼眸之中,藏着浓浓试探。 “独孤老匹夫这是在,上赶着要处罚?” 宇文俨愣了愣神,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蝉在里头乱鸣,心中疑惑:“他想要做什么?” 在小皇帝看来,这种情形不该顺坡下驴吗?为何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宇文俨没看懂,后侧同样旁观的宇文橫,则是看了个清楚明白,心中暗笑道:“独孤昭还跟大哥,玩上以退为进了.....” 用自请处罚的方式,来试探他大哥的真实意图。 “老柱国说得哪里话?” 宇文沪闻言,忽然抬手按了按,宽大的袍袖扫过身前,带出一阵微风。 那手势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意味,仿佛您老再说下去,便是拂了他的意。 “您与老柱国德高望重,功勋卓著,又是出于好心,岂能加以责罚?”他再次缓缓开口,声音里的沉缓又添了几分温润,像浸了蜜的药汤,听着熨帖,却藏着说不清的意味,“勿要多言!” 这番冠冕堂皇之言,听得宇文俨一愣一愣的,摩挲着指腹,忍不住腹诽:“这宇文沪是不是,仁义得过了头?” “不仅不借机发难,连一点象征性的处置都没有.....” “总不能是要修好吧?” 念及此处,宇文俨胸中忧虑横生,略略设想这双方联手的场面,便是打了个冷战。 但很快就自我否决了这个念头..... 毕竟,权力的大饼岂容共享? 而且,尽管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可他分明从宇文沪那温和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不像是劝慰,反倒像在给两大老柱国套上一副“德高望重”的枷锁,让他连自请处分的余地都没有了...... 可自己这位堂兄,究竟想达成怎样的目的呢? 宇文沪根本不给独孤昭再开口的机会,宽大的袍袖一甩,猛地转过身,面向在场侍立的文武百官。 他身姿挺拔如松,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殿内残存的凝滞: “诸君!” 这两个字像惊雷滚过,震得祭场众臣齐齐抬头。 “天降祥瑞,大吉之兆!” 宇文沪目光如炬,扫过一张张或惊或疑的脸,语气里添了几分激昂:“过往种种,皆为序章。还盼诸位来年依旧精诚团结,勠力同心,辅佐陛下,为我大周江山稳固、万民安康,建一番丰功伟业!” “谨遵大冢宰之命!” 以宇文橫、商挺为首的文武百官,齐齐躬身,袍服摩擦的窸窣声汇成一片,像风吹过麦田的浪涛。此次意外颇多,却又格外成功的腊祭,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 夜寒浸骨。 晋王府。 内室却暖意融融,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映得窗纸上的竹影微微发颤。 宇文橫执黑子,指尖在温润的玉棋上捻了捻,缓缓落在棋盘右下角,随后端起青瓷茶盏,吹开浮叶,目光却没离棋盘:“大哥,今日这一出,还真是跌宕起伏啊!” “打死那两个老东西都想不到,辛辛苦苦攒得局,会为咱们做了嫁衣......” 字里行间,颇有几分得意与嘲弄。 毕竟,独孤昭与赵虔处心积虑布局,不仅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而最终收益最大的,还是他们兄弟二人...... 很是畅快啊! 宇文沪捏着白子的手顿了顿,眼尾扫过棋盘上纠缠的黑白子,像是在拆解棋局,又像在掂量人心:“他二人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这收网的一局,环环相扣..... 在他们意料之外的落子,还太多太多了! 宇文橫呷了口茶,茶气氤氲里,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底的光比炭盆里的火星更冷,“就是这位尚未弱冠的陛下.....” “似乎野心不小啊!” 对于宇文俨的发现,算是这腊祭之局中,意外的收获了..... 此前宇文伦汇报时,还没觉得怎么样,也没太放在心上,觉得一个十六岁的小崽子,能掀起怎样的波浪? 直到今日白天亲眼见了...... 宇文沪落子如风,白子斜斜切入黑阵:“叔父的嫡子,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若没有野心,岂配姓宇文?” 对于宇文俨的心性,以及那做出的试图夺权的举动,宇文沪心中有数,甚至是早有预料,并不惊讶..... 宇文橫指尖在棋盘上点了点,指腹下的黑子仿佛带着千钧力,问道:“大哥,咱们这位陛下,绝不是能安分的主儿.....” “是否要多设几重防备,以防万一?” 眉宇之间,满是忧虑。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任何环节都不能掉以轻心..... 以免于阴沟中翻船。 宇文沪抬眼,与他对视片刻,忽然低笑一声:“防备自然是要防备的......” “但这种事,不需要你我来操心!” 自家小辈的思虑,事无巨细,又那么得力,会将这些琐碎办好的.....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道:“那替为兄赴死的影身,还有司仪官于坛顶殒命的禁军,都要重金抚恤......” “明白!” 宇文橫微微颔首,扫了眼棋盘,黑子被白子尽数吞噬殆尽,长叹一声,拱手道:“弟输了.....” “还是大哥的棋艺精湛!” 不过,这位大司马没有丝毫输棋的沮丧,只有对朝堂这盘大棋的灼热。 宇文沪没接话,径直起身。 锦袍扫过炭盆边缘,带起一阵暖风。 他走到窗边,伸手推开半扇窗,一股寒气裹挟着雪沫子涌进来,吹得烛火猛地晃了晃。 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庭院里被雪雾笼罩的梅枝,身形在窗棂漏出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挺拔,却也透着几分孤冷。 雪花落在他的发间、肩头,却浑然不觉,只极目眺望着远处柱国府的方向。 “还是要将一切事,彻底终结除夕前!”宇文沪低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新年又是太平长安了.....” 宇文橫认同的点头,将茶盏搁在案上,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棋盘边缘,晕开一小片深色。 宇文沪望着窗外飞雪,喉间轻轻滚出一声低唤,不高,却穿透了室内的暖意与窗外的风雪声:“公羊.....”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一片落叶落在厚毯上。 “属下在!” 只见幕僚公羊恢推门而入,玄色棉袍上沾着些微雪粒,显然是守在门外候着的。 宇文沪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挑,弹掉一片飘落的雪沫,转过身时,眼底的寒意已敛去大半,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拟旨.....” “卫国公独孤昭加太傅衔,食邑增三千户。” 旋即,脚步轻移,走到棋案旁,指尖在一枚散落的黑子上捻了捻,声音里添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弧度,“楚国公赵虔加太保衔,同增食邑三千户!” 第352章 【二合一】齐聚楚国公府,密谋宫门处政变 深夜的雪下得正紧,鹅毛般的雪片,砸在楚国公府的琉璃瓦上。 簌簌作响。 仿佛要将整座府邸,都埋进一片纯白里。 府内正堂却亮如白昼,八盏青铜灯台燃着鲸油。 将梁柱上“忠勇”二字的匾额,照得熠熠生辉。 三个身着锦袍的汉子立在堂中,肩头还沾着未融的雪。 靴底带进来的寒气混着炭盆的暖雾,在地面凝成薄薄一层白汽。 他们齐齐对着上首端坐的赵虔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袍角扫过地砖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见过大哥!” “见过赵老柱国!” 三人声音沉稳,虽带着风雪奔波的微喘,眼神却都透着凛凛锐气。 正是被禁足趁夜而来的颜之推、杨钦,以及高炳..... 赵虔抬手虚扶了一把,宽大的袖袍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烛火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沟壑里都藏着沉凝:“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多礼!” 三人依言直起身,落座在了下方。 赵虔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肩头的落雪,又瞥了眼门槛处被踩出的湿痕,声音压得更低,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这来的路上没有跟尾巴吧?” “大哥放心!” 颜之推轻轻摇头,眼神锐利如鹰:“反复确认过,没有绣衣使者跟着......” 从府中悄然而出后,他特意绕了三道街,确认过没有眼线,才从后门入了楚国公府。 杨钦与高炳亦是颔首。 “你们这都到齐了.....” 赵虔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看向右手边的空位,眉头微蹙,沉声道:“独孤兄怎的还没来?” “他向来都是最为守时的啊!” 言语之中,满是忧虑。 离得最远的高炳都到了,偏偏至关重要的好兄弟独孤昭,却是迟迟未至。 “老柱国,独孤大哥自腊祭之日回去后,就病倒了......” 杨钦听着赵虔的呢喃,身体微微前倾,抱拳道:“现在卧床不起,今夜恐怕是来不了了!” “独孤兄病得这么重吗?” 赵虔怔了怔,眉头蹙得更紧了,问道:“这么多日还不见好转?”对于独孤昭生病之事,赵虔是有所耳闻的,原以为是偶感风寒,无伤大雅。 谁曾想着好些时日过去了,竟不见好转,还越来越严重了..... 之所以没去探望,也是因为为了避风头,这些时日闭门不出。 “嗯。” 杨钦点点头,沉声道:“大夫说是心疾所致,需要慢慢静养.....” 关于这心疾,杨钦隐隐有几分猜测..... 或许与腊祭之日遭受的打击,有莫大的关联。 以及被宇文沪戏耍之后,精气神严重受挫。 身体上的疾病好医,难的是心病无药石可医啊! 高炳坐在最末位,若有所思,目光落在赵虔鬓角的白霜上,问道:“不知老柱国今夜,秘密召我等前来,是所为何事呀?” 赵虔闻言,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热茶,滚烫的茶汤滑过喉头,却烫不灭眼底的狠厉:“老夫有一桩大事,欲与诸位相商!” 颜之推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青瓷茶盏的边缘,滚烫的水汽熏得双眼微润,却掩不住眸底那团灼灼的火,道:“大哥,不知是何大事?” 嘴上问归问,但颜之推的心中,却已隐隐有了猜测...... 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又是下雪深夜,必是石破天惊的大事无疑! “腊祭那日的事,虽说目前还没动静.....” 赵虔的目光掠过三人,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比炭盆更沉的火,说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以明镜司的能力,迟早也是会查到咱们身上的!” 赵虔不明白,距离腊祭都过去了这好些时日..... 口口声声要查个水落石出,还上不封顶的宇文沪,却迟迟没有动作。 甚至明镜司都一直在按兵不动。 不过,赵虔怀疑宇文沪这般沉得住,是在静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将他们直接一口吞了的时机! 所以,眼下等是不能再等了..... “的确。” 高炳闻言,认同地点点头,附和道:“陈宴虽秘不发丧,但明镜司未伤根基,那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的面色极为凝重。 明镜司仅是死了督主,却并非是机构停摆。 要知道在陈宴执掌之前,明镜司就已经是凶名赫赫了..... 只要想查,那不出几日都会有关键性证据的!“以老夫对宇文沪的了解,他绝不可能没有察觉,更不可能咽的下那口气......” 赵虔将茶碗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沫,白汽随着他的呼吸散开,模糊了他半张脸,却独独让那双眼睛更显凛然。 顿了顿,又沉声道:“那日不当场发难,一定是有猫腻,在酝酿什么阴谋毒计!” 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交锋了无数回,赵虔又岂会不知这位大冢宰的性格? 总结下来其实就四个字: 睚眦必报。 而这一次非但没当场借机报复,还过了这些时日也没动静,太一反常态了! 与宇文沪的脾气秉性完全不符! 那就有且只有一种可能...... “那不知老柱国意欲何为?”杨钦指节叩击茶碗的力道渐重,青瓷发出细微的嗡鸣,沉声问道。 赵虔昂首,眸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道:“要老夫说别整那些七拐八绕的了......” “直接用强吧!” “把宇文沪的头颅砍下来,才是硬道理!” 说着,抬起手来,放在自己的脖颈间,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在赵虔看来,此前那些复杂的操作,变数太多了..... 如同腊祭之日,利用遇火爆炸的粉末,除掉宇文沪,里面不可控的点太多了! 要知道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简单的烹饪..... 直接粗暴反而更能达到目的! 杨钦松开茶碗,双眼微眯,眉宇间泛着犹豫,开口道:“可大冢宰前些日,不是才给老柱国你加了太保,给独孤大哥加了太傅吗?” “依在下看,这些是大冢宰要止干戈,修好的信号.....” 不仅不计前嫌,还将三公之二的太保、太傅,都给了出来,分明是抛出的橄榄枝。 近些时日来的种种,怎么看都像是,宇文沪要化干戈为玉帛,抹除此前的间隙..... 不然他又何需如此大费周章呢? “阿钦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赵虔闻言,轻轻摇了摇手指,冷笑道:“这正是宇文沪歹毒之处!” “给加了太保、太傅这等中看不中用的头衔,却在背地里,对老夫任职州县的旧部明升暗降,调去了闲职......” 太保、太傅? 虚衔罢了!既无实权,又无好处,除了好看好听,一无是处..... 而宇文沪利用手中,那人事任免权,对自己在地方旧部的升官举动,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官是升了,职位也是提高了,但他们手中的权力,却没有了..... 这不是从根儿上,坏根基又是什么呢? 何其歹毒之策啊! 关键放在世人眼中,还像是宇文沪在施加恩惠..... “大哥说得极是!” 颜之推颔首,深以为然,面色凝重,道:“再继续坐以待毙,宇文沪的手段,就要落到咱们头上了......” “恐怕最后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说着,握紧了掌心中发烫的茶盏。 傻子都能看出来,宇文沪动那些依附于大树的藤蔓,最终想要动的就是大树本身! 而他颜之推这个大树关键枝丫,十之八九就是,宇文沪下一步要解决的对象了...... 之所以现在还没动手,是因为还没轮到。 “没错!” “宇文沪处理完地方后,必会拿身处长安的我们开刀!” 高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朝赵虔双手抱拳,情绪格外激动,朗声道:“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先下手为强!” “老柱国,您说吧!” “要怎么做!” 赵虔见状,对高炳的反应很是满意,眸中满是赞许之色,道:“就是得要阿炳、阿推,这种果断的胆魄!” 顿了顿,也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宫门的守将,曾是老夫的旧部!” 杨钦闻言,脑中飞速运转,盘算着赵虔的意图,忽得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问道:“老柱国,你莫非是打算,在宇文沪上朝的路上,设下埋伏进行截杀吧?” 宫门不仅仅只是一道门..... 从门到大殿,中间有很长一段距离。 而这段路,是宇文沪周围防护最为薄弱的,也是设伏最易得手的.... 再加上赵老柱国提及了..... 宫门守将! 杨钦更是愈发确定。 “正是。”赵虔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先杀宇文沪,再拎着他的人头,直入太极殿,将宇文俨那小子控制住,大事成矣!” 说着,那双苍老的眸中,精光闪烁。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砍下宇文沪人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画面。 “风险是大了些,却足够出乎意料.....” 杨钦摩挲着下颌,不由地点点头,沉声道:“老柱国,你准备何时付诸于实施?” 不可否认,是极其兵行险招的一步棋..... 但却可以杀宇文沪一个措手不及! 成功几率很大,可以一赌。 “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赵虔呼出一口浊气,说道:“宜早不宜迟!” “就明日黎明吧!” “事已至此,容不得犹豫了......” 杨钦与颜之推、高炳相视一眼,瞬间达成了共识:“干!” “好。” 赵虔看着三人眼中跃动的决绝,花白的胡须下嘴角缓缓扬起,眼底的沉郁散去几分,透出满意的亮色。 他猛地一拍案几,声音洪亮如钟:“拿酒来!” 堂外仆役早有准备,应声刚落,便捧着四爵烈酒疾步而入,青瓷酒爵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酒液晃出琥珀色的涟漪。 三人接过酒爵,指尖触到冰凉的爵身,却都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冲头顶。 赵虔举起酒爵,手臂笔直如枪:“祝咱们毕其功于一役!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四爵相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盖过了窗外的风雪。 “痛快!太痛快了!” 四人仰头饮尽,烈酒入喉,烧得喉咙发紧,却让眼底的锐光更盛。 赵虔将空爵往地上重重一掼。 “哐当”一声,青瓷碎裂四溅,碎片在烛火下闪着寒芒。 杨钦紧随其后掷出酒爵,碎片溅到靴边,他抬脚碾过,沉声道:“老柱国做详细部署.....”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靴底碾过积雪的轻响,随即一道像极了某个已死之人的戏谑声音,宛如冰棱子般扎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 “哟!” “四位这是准备搞政变呢!” 第353章 【二合一】“死而复生”的陈宴 “谁!” 赵虔猛地一凛,双眼骤然瞪圆,鬓角的白发因盛怒而微微颤抖,循着那声音来源处厉声喝骂:“何方宵小敢躲在暗处偷听!” “在这国公府中,竟一直有人在窥视?!” 杨钦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远比外边的冰天雪地还冷了几分。 这可是柱国府啊! 是楚国公的府邸,说是最稳妥的地方也不违过..... 可方才那道声音,分明是贴着门听了许久,连“政变”二字都概括的准确无误! 那岂不是说,从他们开始密谋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像毒蛇般盘踞在暗处,将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尽收眼底? “哈哈哈哈!” 那股令人脊背发凉的沉寂,刚漫过内室中,门外忽然爆发出一阵开怀的大笑,像是滚雷碾过雪地,震得烛火又是一阵乱颤。 “吱呀——”一声,那扇被众人死死盯着的门,旋即向内洞开。 寒风裹挟着雪沫子呼啸而入,烛火猛地矮了半截,将墙上的人影撕扯得愈发狰狞。 陈宴斜倚在门框上,玄色锦袍外罩着件雪白狐裘,领口处蓬松的狐毛沾着未化的雪粒,随着他迈步的动作簌簌飘落。 他竟毫不在意堂内诡异至极的气氛,大摇大摆地踱进来。 “连本督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陈宴又轻笑一声,抬手解下肩头狐裘,随手往后一抛,身后的朱异忙不迭伸手接住。 说着,掸了掸袍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慢悠悠扫过脸色铁青的赵虔,眼底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真是令人伤心啊!” 话音未落,身后已鱼贯涌入十几个绣衣使者,玄色劲装外罩着暗红色披风,腰间佩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陈....陈宴?!” “你竟然没有死?!” “你怎么还活着?!” 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容,陡然闯入眼帘,赵虔只觉周身的血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方才还怒张的青筋骤地隐去,只余下声音与下颌微微发颤。 他死死盯着陈宴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连呼吸都忘了调匀。 “我就说这声音,为何如此耳熟.....” “居然真是陈宴?!” 颜之推瞪大的眼睛里,瞳孔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骤然缩成针尖,诧异不已。 难怪刚才觉得,这窥视者的声音,是无比的熟悉.....没想到竟真是他陈宴?!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疑惑中带着震惊地喃喃道:“不是说他身中剧毒,已经不治身亡了吗?” 颜之推分明记得,上一次在卫国公府,独孤老柱国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的..... “他这状态,可不像是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更是连一点大病初愈的样子都没有!” 杨钦指节在袖中死死攥成拳头,骨缝间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且目光如炬,一寸寸扫过陈宴的脸—— 玄色锦袍衬得脖颈愈发白皙,脸颊泛着健康的淡红,分明是气血旺盛的模样。 方才那句戏谑的话,声音清亮得像冰块撞玉盏。 尾音里还带着几分慵懒的余韵,中气足得能震得窗纸发颤。 那叫一个神采奕奕、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这哪儿是一个身中剧毒之人? “嗯?” 陈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这群人或僵立或震颤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玩味道:“几位,你们似乎看起来很震惊,还很失落的样子?” 说着,微微倾身,指尖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眼底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咱们都是故人,又是同朝为官的同僚,就不能盼着本督点好?” 没办法,陈某人已经期待好久,他们见到自己时的神情了..... 果真没让人失望啊! “陈大督主安然无恙,老夫为你高兴.....” 赵虔深吸一口气,强行令震惊镇静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说着,下鸭子地抬手,抚了抚鬓角的白发,指尖触到的发丝竟比窗外的积雪还要凉。 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突变,质问道:“但你这夜深人静时,既通报,又无拜帖,擅闯老夫府邸,是意欲何为啊?” 赵虔很清楚,“死而复生”的陈宴,突然登门造访,必定来者不善。 是故选择先发制人。 “大司寇,您老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陈宴肩头微沉,随意地耸了耸,唇边勾起一抹淡笑,语气漫得像闲聊家常。 顿了顿,又继续道:“本督自是奉大冢宰之命,前来捉拿诸位这些,欲谋逆作乱犯上之徒的!” “正好抓了个人赃并获!” 说着,漫不经心地朝赵虔,努了努嘴,又指了指地上的碎片。 能大半夜上门的,也就两种情况.....要么偷人。 要么抓人! 显而易见,陈宴及明镜司一众绣衣使者,是毋庸置疑的后者..... 但前者也不是不能兼顾。 “血口喷人!” “无稽之谈!” “凭空捏造!” 赵虔猛地抬起手,手指像鹰爪般直指萧彻,连带着袖口的褶皱都绷得笔直。 那双里血丝暴起,方才强撑的笑意早已碎裂,只剩下被戳破心事的暴怒与慌乱,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发颤,却字字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厉:“陈督主,你若拿不出证据来,就别怪老夫明日上朝参你一个构陷之罪!” “证据?” “审了不就有了?” 陈宴淡然一笑,漫不经心地玩味道:“进了明镜司,什么都会签字画押的.....” 顿了顿,又贴心地补充道:“而且,这偌大的长安,谁不知道您老包藏祸心,图谋不轨,蓄意作乱?” 不慎哪儿来的证据? 还想上朝参他? 先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再说吧..... 更何况咱们这位赵老柱国,怀有二心之事?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纵使没有证据直接抓了,长安的世家与百姓,只会夸一句陈大督主斩奸除恶,为民除害! “你!” 赵虔那只直指陈宴的手僵在半空,指节的青白尚未褪去。 眼角的皱纹却忽然向上堆起,只是那笑意半点没抵达眼底。 反倒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说不出的讥诮与愤懑。 他冷笑起来:“慧能拿贼秃驴的偈语,还有渭河中的独眼石人像,是你陈督主的手笔吧?” 之前只是怀疑,因为没有确凿证据,还无法确定..... 但现在可以肯定了! 一定就是姓陈这瘪犊子小子,在暗中使得坏! 给他挖了坑,还推他跳了下去......目的就是要败坏自己的名声,在世人眼中塑造一个奸贼逆贼的形象! “不止!” 陈宴闻言,淡然一笑,不慌不忙地摇了摇头,说道:“那日老柱国当众杀慧能,刑场下的百姓中,也有不少本督安排的托儿.....” 真以为寻常百姓,能爆发出那样的动静? 没人组织,没人指挥,没人引导,就是一盘散沙! 所以,他陈某人为了将赵老柱国,给拖入深渊地狱,可是着实煞费了一番苦心啊! 不仅操刀了剧本,还挑选了关键演员,并挨个给他们设计了话术..... “还真是心机深沉的小崽子.....” 赵虔死死盯着陈宴那张漫不经心的脸,泛黄的牙齿用力咬在一起。 下颌线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弓弦,连腮边的肌肉都突突直跳,泛出不正常的青白。 每个字眼里都裹着淬了毒的恨意! “不管你是人是鬼,本侯先劈死你!” 颜之推猛猛地低吼一声,像是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逼到了绝境。 反手抽出腰间佩刀,刀身擦过鞘口发出刺耳的锐鸣,寒光直劈陈宴面门而去—— 他算准了对方此刻正盯着老大哥,想趁这分神的瞬间杀个措手不及。 “颜侯,要取本督性命,那你也得握得住刀呀!” 陈宴见状,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整个人站立在原地,不闪不避。 朱异亦是面无表情地站定,甚至连抽出剑护卫的意思都没有...... 颜之推乃军中宿将,身影已如离弦之箭扑出,刀锋带起的风扫得烛火剧烈摇晃。 可就在迈出第三步时,膝盖突然一软,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筋骨。 只觉双腿骤然失去知觉,一股奇异的酸软顺着大腿蔓延至腰腹。 手中的长刀“哐当”落地,整个人重重向前栽倒,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四肢软得像团棉花。 别说起身,连蜷曲手指都费劲。 陈宴低头瞥了眼瘫在地的颜之推,上前几步,踢了踢他软垂的胳膊,语气里的戏谑更浓了些:“知道本督是如何兵不血刃,解决掉达溪珏的吗?” 颜之推试图抬起头,脖颈却软得撑不起脑袋,只能任由额头抵着地面,蹭出一片刺目的红痕:“不就是用迷烟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就那种下作得不能再下作的手段,也好意思提?“对!” 陈宴微微颔首,斩钉截铁地肯定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这次并没有迷烟.....” “那本侯为何会全身乏力?”颜之推一怔,疑惑不已。 “因为毒在你们方才喝得酒中!” 陈宴瞥了眼地上,瘫软又不明所以的颜之推,嘴角噙着的笑意未散,脚下却轻轻一抬,靴底碾过那堆碎裂的酒盏瓷片:“无色无味,软筋软骨,若不运力难以察觉.....” “咔嚓”一声轻响,本就四分五裂的瓷片被碾得更碎,尖锐的棱角陷进青砖缝隙,混着未干的酒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陈某人碾了两下,像是在把玩什么有趣的物件,玄色靴底沾了些细碎的瓷碴,却浑不在意。 “陈宴,你还真是一贯的无耻至极!” 颜之推奋力扭动脖颈,试图将脸转向萧彻,尽管视线早已因愤怒和无力而模糊,嘴里却迸出一连串含混却尖利的怒骂。 “谢谢夸奖!” 陈宴淡然一笑,微微颔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花里胡哨不仅没意义,还容易出岔子...... 就得用这种反复验证后,简单高效的手段! “老夫府中的亲卫,已经被你收拾干净了吧?” 赵虔余光瞥了眼门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陈宴,沉声问道。 这么久了外边府中的亲卫私兵都没有动静,陈宴还能畅通无阻的闯进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当然。”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眉头轻挑,肯定道。 赵虔双眼微微眯起,浑浊的瞳仁里寒光一闪,眼角的皱纹因这骤然的清醒而绷紧,沉声道:“你能悄无声息在这酒中下毒,恐怕老夫这府中是出了内鬼......” 倘若仅是迷烟,还能解释为绣衣使者神出鬼没..... 但这软筋之毒,直接下在了他们方才所饮的酒中,恐怕问题就是出在了府中! 而且,内鬼的身份还不低..... “要不说老柱国慧眼如炬呢?” 陈宴深以为然,轻轻拍了拍手:“进来吧!” “让你家老爷子,好好瞧一瞧你是谁!” 第354章 【二合一】赵虔府上的内鬼与手握的底牌 “赵老柱国的府上,真出了内鬼?!” 杨钦听到陈宴给出肯定答复之时,像是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从头凉到脚,连呼吸都滞涩了半分。 柱国府上不是血亲,就是跟随了几十年的老仆私兵,怎么会藏着内鬼? 可颜之推软倒在地的模样还在眼前,若不是有人在府里搭了线,明镜司的人怎会把时机掐得这般精准? “能在酒中替陈宴下毒的,会是谁呢?!” 颜之推趴在地上,听着那声“内鬼”,浑身的酸软仿佛都被这两个字烫得缩了缩,心中惊讶道。 软筋散让他连抬眼皮都费劲,可心底的疑窦却像疯长的藤蔓,缠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紧。 能将手伸进那所饮之酒中的人,在柱国府上的身上,绝对不会简单到哪儿去..... 赵虔猛地一拍身旁的椅扶手,枯瘦的手掌在雕花木头上拍出沉闷的响声,眼底的阴鸷化作滔天怒火,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究竟是哪个吃里扒外之徒.....” 只不过话还未说完,一个身着湖蓝锦袍的年轻公子缓步而入,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与赵虔有五六分的相像..... 他肩头落着薄薄一层雪,进门时轻轻掸了掸,动作从容得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颜之推,掠过脸色铁青的赵虔,最后落在陈宴身上,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随即,他转过身,对着赵虔等人缓缓作揖,礼数周全得挑不出半分错处,垂着眼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孙儿行简,见过祖父!” 转向杨钦、颜之推等人时,又依次颔首:“见过叔父!” 每个称呼都清晰准确,可那双含笑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面对亲长与长辈的敬畏。 反倒像在清点货物般,平静地掠过一张张写满震惊的脸。 “行...行简?!” “怎么会是你?!” 赵虔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又瞬间冻结成冰。 胸口的起伏猛地一顿,连急促的喘息都忘了。 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 赵虔在刚才那短暂的瞬间,怀疑了很多人,却唯独没怀疑过这个庶长孙..... 这个孙子在他的记忆中,向来是恭敬温顺的! 记忆里的赵行简,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袍,说话细声细气,递茶时手都会发颤。 见了府中任何一个管事都要躬身行礼,连对下人的语气都带着三分小心翼翼。 可眼前这人,湖蓝锦袍上绣着暗纹流云,腰间系着成色极好的玉带,举手投足间哪有半分往日的恭顺? 方才那声“祖父”,听着恭敬,却连眼皮都没抬,那眼神里的平静,比陈宴的戏谑更让他心寒。 “下毒之人是大哥的孙子?!”“还是庶长孙赵行简?!” “陈宴是怎么将他收买的?!” 颜之推趴在地上,听着赵行简那声恭顺却冰冷的“祖父”与“叔父”,浑身的酸软仿佛都被这四个字钉在了青砖上。 他费力地转动脖颈,视线撞进赵行简那双含笑的眼睛里,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 只觉无比的匪夷所思。 这也太出乎想象了吧? 颜之推原以为是下人,谁曾想会是老大哥的庶长孙呢?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中了软筋散更让他浑身发僵。 “赵行简投靠了陈宴?!” 杨钦同样震撼,眉头紧锁,诧异道:“这怎么可能呢?!” 一边是至亲血脉,一边是外人,甚至是家族死敌...... 杨钦这一生见过背主的将领,见过卖友的谋士,却从未想过,最致命的一刀,会来自主家血脉里的人。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是比陈宴死而复生更荒唐的事! “当然是孙儿!” 赵行简的目光落在,赵虔那张写满震惊的脸上,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却漫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像是积了多年的寒潭。 他缓缓直起身,湖蓝锦袍的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也只可能是孙儿!” 这种事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总不能是不惜重金,也要救回来的赵青石、赵惕守吧? 赵虔盯着赵行简那张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积压在胸口的震惊、愤怒与难以置信终于冲破了喉咙,化作一声嘶哑的咆哮:“为什么!” 他的声音劈了个岔,像是被狂风撕裂的破布,浑浊的老眼里血丝暴起,死死锁住眼前的孙儿,“行简,你告诉老夫这是为什么!” “陈宴究竟许给了你怎样的好处,让你能够泯灭亲情,背叛你的祖父,背叛养育你的家,去引狼入室!” 每说一个字,他的胸口就剧烈起伏一下,锦袍下的肋骨清晰可见,像是随时会冲破皮肉。 赵虔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如此敦厚的一个孩子,怎么会藏着这样一颗背叛的心? 那血脉相连的情分,难道竟是假的? 那十几年的养育之恩,难道全成了喂狗的驴肝肺?“为什么?” 赵行简听着赵虔声嘶力竭的质问,喃喃重复后,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裹着浓浓的嘲讽,像冰珠砸在青石板上,清脆又刺耳。 微微偏过头,湖蓝锦袍的领口随着动作敞开一线,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衬得那张俊朗的脸愈发带着几分凉薄。 “祖父啊祖父,您为什么不问问您自己呢?”他挑眉反问,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在玩味这个问题,“问问您都做了些什么?” 赵虔被赵行简这番话戳得胸口剧痛,猛地抬手按住心口,指节深陷进锦袍褶皱里,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老夫自问没有哪儿对不起,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孽障!” 说着,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 每拍一下,枯瘦的胸膛就剧烈起伏一次,声音因气急而愈发嘶哑。 自己对这个孽障,还不够好吗? 都让他操持府中庶务了,还往嫡孙左膀右臂的方向培养! 期许他成为楚国公府,未来的中流砥柱! “哈哈哈哈!” 赵行简忽然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堂内回荡,震得烛火噼啪作响,连窗棂都仿佛在跟着震颤。 他笑得前仰后合,湖蓝锦袍的衣摆扫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细碎的碰撞声,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片淬了火的决绝。 “好,好得很!”每个好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迸出来的,带着酣畅淋漓的快意。 笑声渐歇时,他猛地收住动作,脸上的嘲讽如刀般锋利:“孙儿就知道,投效陈督主果然是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在进门之前,赵行简还有些迟疑,不知这样做,最后会不会令自己后悔...... 但现在? 这样的祖父,这样的家人,根本就不值得他过往的付出,以及片刻的犹豫! 他们只配成为,用来换取前程的筹码! 陈宴倚在屋内柱边,指尖转着腰间的玉佩,直到赵行简的话音落下,才缓缓直起身,轻轻拍了拍手,掌声在寂静的堂内显得格外突兀,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祖慈孙孝!” 玄袍在烛火下流动着暗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张因愤怒与绝望而扭曲的脸,眼底的戏谑像结了层薄冰:“老柱国觉得这出好戏,精彩否?” 这种戏码总是格外的吸引人。 毕竟是人家老柱国,亲手种下的因,现在品尝到了结出的果..... 赵虔的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抬眼,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骇人的凶光,死死瞪着陈宴,仿佛要将这张含笑的脸生吞活剥:“陈宴,你别太得意了!” “老夫能杀你第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下一刻,突然颤抖着抬起手,从怀中摸出一枚通体泛黄的骨哨—— 那哨身布满细密的裂纹,像是用陈年的兽骨打磨而成,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咻——”尖锐刺耳的哨声陡然划破堂内的死寂,如同鬼哭,直刺耳膜。 颜之推趴在地上,只觉得这哨声震得他脑仁发疼,四肢的酸软都仿佛被这声音勾得翻涌起来。 “哦?” 陈宴并未阻止,只是双手抱在胸前,淡然一笑,平静道:“那本督就拭目以待咯!” 哨声未落,堂外突然传来三声沉闷的破风之声! “砰!” 窗棂被人从外撞碎,木屑飞溅中,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窜入堂内。 落地时带起的劲风扫得烛火险些熄灭。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双手骨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正是以铁掌闻名的“铁掌飞龙”郑颐。 而左右的两人,正是“玉面修罗”高归雁,与“夜游神君”燕子羡...... 三人落地后呈三角之势站定,目光齐刷刷锁定陈宴,周身散发出浓烈的杀气,与廊下的绣衣使者形成对峙。 赵虔看着突然出现的三大高手,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他死死攥着那枚骨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将陈宴的头颅砍下来!” 瘫软在地的颜之推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方才被软筋散蚀空的力气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点燃:“大哥竟还有底牌?!” “这莫非就是位列江湖十大高手的那三位.....?!” 他死死盯着那三道黑色身影,仿佛看到了逆转乾坤的希望。 软筋散的酸软还在四肢蔓延,可心底的狂喜却像烈火般熊熊燃烧,连带着看向陈宴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怨毒的期待...... 等这三大高手收拾了姓陈这混蛋,他定要亲手撕碎赵行简那小畜生的嘴脸,让他尝尝背叛的下场! “原来是这三位啊!” 陈宴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三道黑衣人影,一声低笑从他喉间溢出,重新看向赵虔,问道:“这就是赵老柱国你最后的倚仗?” 赵虔冷笑连连:“陈宴你高兴得太早了.....” 但话音未落,却异变陡生。 那三道本该扑向陈宴的黑影,突然齐齐顿住。 铁掌飞龙收回了蓄势待发的巨掌,玉面修罗按在钺柄上的手缓缓松开,夜游神君也垂下了阴鸷的眼。 紧接着,三人竟齐齐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带着无与伦比的恭敬,声音粗哑却透着臣服:“参见督主大人!” —— ps:感谢【华阳岛的鲁仁杰】大佬的大神认证,两章二合一奉上! ヾ(*><*)(`●) 第355章 【二合一】阔绰的冤种 “?!!!” 赵虔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死死盯着那三道跪拜行礼的黑影。 方才还被他召唤而来,视作最后底牌的的三大高手,此刻脊梁挺得笔直,对着陈宴躬身的姿态谦卑得刺目。 那声“督主”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口。 “嗡——” 脑子里像是有无数只马蜂炸开,混沌一片。 赵虔努力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团黏糊的破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你...你们....” 这不是他与老独孤收买的高手吗? 是他们花了无数心血、用重金和爵位拴住的利刃! “老柱国的人对陈宴行礼,还称呼他为督主大人.....” 眼前这幕,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杨钦的天灵盖上,那声“督主”,那整齐划一的躬身,让他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 一个极其诡异、极其荒唐的念头,像毒蛇般倏地自他的后脑勺升腾而起:“难道.....?!” 从一开始.....那场对陈宴的刺杀.....就是演给赵老柱国看得一场戏?! 杨钦越想越心惊,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襟,手脚竟莫名地发软。 不对,不是吓的—— 膝盖像是突然灌满了铅,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颤,上半身晃了晃,慌忙伸手去扶旁边的廊柱,指尖触到冰凉的木头,却连带着胳膊一起抖起来。 是那酒中的毒开始生效了! “这怎么可能?!” 颜之推趴在地上,刚燃起的狂喜瞬间被这反转砸得粉碎,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底的怨毒凝固成极致的惊恐,心中诧异无比:“他们何时也被陈宴收买了?!” 老大哥的庶长孙叛变,就已经够骇人听闻了。 怎么麾下的江湖高手也...... 陈宴的嘴角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漫过眼角眉梢,目光掠过跪地行礼的三人,缓缓抬了抬手,袖摆随动作轻晃,指尖微挑,声音平稳无波,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无需多礼!” “快快请起!” 数个字落地,铁掌飞龙三人应声而动。三道声音同时响起,粗哑、沉冷与尖细交织在一起,竟奇异地透着一股整齐的肃然。 他们直起身时,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只是方才的杀意已敛去,转而化作对陈宴的绝对恭顺。 垂手立在一旁,如三把收鞘的利刃,只待主人号令。 “真不巧!” 陈宴的右侧后边,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踏前半步。 李璮一身玄色劲装,看向赵虔等人,抬手指了指那三道肃立的身影,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这三位也是我家督主大人,麾下的得力干将.....” 顿了顿,像是嫌这话还不够扎心,又慢悠悠补了句:“就已经良禽择木而栖了!” 自家大哥何等的英明神武,还有先见之明! 在两个老匹夫拿银子去收买之前,江湖上的十大高手,就基本上早就已经被拿银子砸服了..... 没办法他大哥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陈宴眉梢微挑,那抹浅淡的笑意陡然染上几分玩味,抬眼看向铁掌飞龙郑颐三人,目光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慢悠悠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面色铁青的赵虔,听得一清二楚:“两位老柱国让你们赚外财,给了那么多的黄金地契.....” 三人闻言,齐齐垂首听令。 陈宴唇边笑意更深,指尖往赵虔的方向点了点,语气里的戏谑几乎要漫出来:“还不感谢老柱国?” “多谢赵老柱国!”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会意,转向咬牙切齿的赵虔,再次躬身。 那姿态里没有半分杀意,却比方才的恭敬更添了几分诛心的嘲弄。 而其目光,也更像是在看一个阔绰的冤种! 那日独孤昭振振有词许诺之时,鬼知道他们憋笑有多辛苦..... “让老夫与独孤用你的人,来杀你.....” 赵虔喉头一阵腥甜翻涌,那口血再也憋不住,“噗”地喷溅在身前的青砖上,暗红的血点溅在他花白的胡须上,触目惊心,咬牙切齿道:“还真是好算计,好手段啊!” 说着,用袖子胡乱抹了把嘴角,视线死死剜着陈宴。 浑浊的眼里翻涌着滔天恨意,却又混杂着一丝绝望的颓败。 旋即,右手猛地抬起,掌心赫然攥着那枚通体泛黄,被视作最后底牌倚仗的骨哨。可此刻,这枚骨哨在他掌心微微颤抖,像个笑话。 紧接着,他猛地扬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骨哨砸向地面—— “啪!”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堂内炸开,骨哨断成几截,滚落在地。 如此羞辱之物,就不该存在于世间。 “雕虫小计而已,不值一提,难登大雅之堂!” 陈宴看着地上碎裂的骨哨,又瞥了眼怒气攻心的赵虔,眼底的嘲弄几乎要漫出来。 说着,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摆,对着赵虔微微拱手。 那姿态看着像是行礼,眼底的戏谑却藏都藏不住。 声音平缓,听不出半分得意。 偏那字里行间的轻慢,能扎进人骨头缝。 赵虔盯着陈宴那副欠揍的模样,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里裹着浓重的血气,阴阳怪气地回怼:“陈大督主还真是谦逊呢!” 那“谦逊”二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像是在嚼什么苦涩的药渣。 每个音节都透着浓浓的嘲讽,却又带着一股无力回天的颓唐。 片刻的死寂后,赵虔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又深又沉,仿佛要将肺里最后一点力气都吐出来,近乎麻木地沉声道:“但不得不承认,你的手段的确是极其厉害!” 单就手段而言,赵虔对陈宴是服气的..... 是对己方全方位的碾压。 是真的技高一筹! “能得老柱国这么一句夸赞,也不枉本督精心摆下这一局了.....”陈宴微微颔首,淡然一笑,回道。 对手的认可,远比属下的吹捧,更让人身心舒畅..... 赵虔的视线开始发飘,四肢的酸软感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骨头缝里都透着脱力的麻。 他死死攥着椅子的扶手,强挺着身体。 软筋散的药性彻底发作了。 赵虔咬着牙,用最后一点力气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陈宴,喉咙里发出含混的气音,却还是忍不住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疑惑砸了出来:“可老夫不明白,楚潮生分明亲眼看见,那毒镖刺进了你的胸膛啊!”“你也是口吐黑血,一副中毒濒死的模样!” 那枚淬了剧毒的暗器,是楚潮生亲眼看着射进陈宴胸口的。 那口黑血,也是他眼睁睁看着从对方唇边溢出的。 这怎么能做得了假呢? 他想不明白! “对啊!” 陈宴颔首,瞥了眼自己的衣襟,抬手用两指轻轻点了点心口位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旁人的事:“燕子羡的暗器,确实射中了本督.....” 顿了顿,话锋陡转,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又深了几分,声音里裹着几分戏谑:“不过射中的是,本督胸口处事先藏好的血袋!” 以夜游神君的暗器手法,想射中血袋位置,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陈宴这个人向来谨慎,也特意穿了护身软甲,以防万一。 “血袋?” 赵虔喃喃重复,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紧接着,那笑声便断断续续地溢了出来,“哈哈!” 那笑声比他的命还苦。 陈宴微微耸了耸肩,姿态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坦然,解惑道:“而那吐出的黑血——” 他伸出舌尖,在唇齿间轻轻一舔,眼底的狡黠更甚:“则是事先藏于舌头下的血丸罢了,一咬就破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那中毒模样,就更简单了.....” “在他们现身之际,本督就服下了事先备下的虚弱药丸!”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 陈某人可是一个敬业的导演兼演员! 血袋、血丸、虚弱药,一应俱全..... “高啊!” 赵虔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忍不住叹服道。 那一瞬间,这位老柱国是真的想不明白......陈通渊为什么放着这样的麒麟儿不要,还推给了宇文沪??? 真是瞎了眼! 但凡此子在他们的阵营,何愁大业不成啊! “怪不得裴氏会‘乱了方寸’去请太医与大夫,应是唯恐我们不知道,你将命不久矣了吧?” 杨钦长叹一声,强撑着身子,似是想起了什么,苦笑道。 细细想来裴氏的举动,确实有问题,而且还很大..... 堂堂长安第一才女,裴氏嫡女,魏国公夫人,怎会那么乱方寸呢? 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更相信陈宴性命垂危的假象罢了..... “是啊!” 陈宴眉头轻挑,转头看向赵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问道:“老柱国您要不再猜猜,为什么除了这三位之外,还有楚潮生能活着回去?” 赵虔闻言,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因为你陈大督主,要借楚潮生之口,让我们相信你是真的中了暗器上的剧毒!” “杀那三人,也是为了让那场戏,更加的逼真......” 都到了这个时辰,赵虔又怎会不明白,楚潮生这唯一己方活口的作用呢? 毕竟,铁嘴飞龙三大高手,终究是外人..... 中毒不治的消息,只有从自家培养的高手口中说出,才能让他们坚定的相信。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陈宴淡然一笑,拍了拍手:“分毫不差!” “没想到我四人今日,竟会栽在了你的手上!” “还输得那么惨!” 赵虔的眼皮颤了颤,像是还不肯彻底闭上。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牙关死死咬着,腮帮子绷出几道枯槁的纹路。 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向陈宴,又缓缓扫过瘫在地上的颜之推,最后落回自己身上。 “老柱国你又错了......” 陈宴闻言,淡然一笑,缓缓摇了摇手指,眼底的戏谑却浓得化不开:“你怎知你们这四人当中,就没有本督的内应呢?” 第356章 【二合一】在下投的并非陈督主,而是大冢宰! “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钦本已被软筋散蚀得浑身瘫软,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全靠坚韧强撑着身体不倒。 可“内应”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猛地扎进逐渐混沌的意识里。 他浑身一颤,像是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 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头皮阵阵发麻。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激得倒吸一口冷气。 赵虔原本已经涣散的眼神猛地一凝,像是回光返照般,竟透出几分执拗的清明。 他死死盯着陈宴,嘴角扯出一抹带着血沫的冷笑,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陈大督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又何必挑拨离间呢?” 目光扫过地上的颜之推与杨钦二人,又落回自己身上,枯瘦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强调什么:“我们四人当中,怎么可能会有你的内应!” 说着,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不信与疲惫。 能参与进这些事谋划的,必是心腹无疑! 只不过赵虔的话音,尚未在堂内散尽,一道略显轻佻的声音突然从角落响起,打破了他的自信:“柱国大人这话可就错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方才还瘫在地上、被软筋散折磨得几乎无法动弹的高炳,竟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动作利落得全然不像中了药的模样,嘴角噙着抹玩味的笑,看向赵贵,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惋惜:“正是因为都到了这个时候,督主大人心地仁慈,不愿看你们做个糊涂鬼!” “嗯?” “阿炳你在说什么?” 赵虔一怔,声音气若游丝,带着茫然,视线在高炳利落的动作上胶着不去。 可下一刻,当看到那高炳拍去衣袍尘土时,手腕转动的灵活,看到他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全然没有中了软筋散的颓态。 赵虔像是被人用针狠狠扎了一下,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涌上难以置信的诧异:“你为何会没事?!” 明明大家都喝了同样的酒,都中了软筋散之毒...... 因为毒素的作用,赵老柱国的思维已经开始迟滞。 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惊雷般,在他残存的意识里炸开—— 高炳闻言,脸上的玩味淡去几分,换上一种云淡风轻的从容,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因为高某事先服用了解药啊!” 随后,转身面向陈宴,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见过督主!” “免礼吧!” 陈宴看着躬身垂首的高炳,目光微动,向前迈了半步,伸出手轻轻扶在对方的胳膊上,将他缓缓扶起。 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添了几分温和:“这些时日辛苦了!”高炳直起身时,背脊挺得愈发笔直,脸上再无半分先前的玩味,只剩下滚烫的郑重。 他望着陈宴,声音朗朗,带着无与伦比的坚定:“为督主效命,为大冢宰尽忠,不敢言辛苦!” “都是应该的!” 高炳深谙一个道理:忠心表得好,前途少不了。 “你.....高炳你!” 赵虔抬起手来,颤抖地指向高炳,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腮边青筋暴起,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你竟敢背叛老夫!” 赵虔怎么也没想到,藏得最深的毒蛇,竟然会是高炳?!! 而连番的背叛,也让这位老柱国心如刀割...... 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揉碎了般疼,又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高炳闻言,只是淡淡瞥了赵虔一眼,眼神里再无半分往昔的恭顺,只剩下漠然:“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赵老柱国,你与独孤老柱国可没怎么提拔过高某......” “又何谈背叛呢?” “连个爵位都不肯给,真是吝啬呢!” 说罢,面无表情地摊了摊手。 他高炳选明公而侍,有什么问题吗? 让一个次次都在末席,好处最少,连待遇都短缺之人,坚定不移地选择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甚至连男爵都不愿替他讨一个..... 他高炳是父亲,是一家之主,要为儿女子孙计,为家族繁盛计! “祖父啊祖父,你看吧!” 赵行简一步一步走到赵虔身前,那双曾盛满敬仰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积压多年的怨怼与嘲讽:“对您不满的,又何止孙儿一人呢?” 说着,嗤笑一声。 果然,这世上还是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赵虔像是没听见赵行简的话,浑浊的目光越过他,死死黏在高炳身上,那眼神里有不甘,有难以置信,更有愤怒与怨毒,厉声质问道:“高炳,你是何时投了陈宴的?” 他必须要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就已经踏入了这精心编织的罗网。 高炳迎上赵虔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回应一件无足轻重之事:“数月之前的事了.....” 顿了顿,话锋一转,纠正道:“但在下投的并非陈督主,而是大冢宰!” “大冢宰可比您二位大方得多了.....” 选择大于努力。不是说陈督主不好,而是投大冢宰才能一步到位,利益最大化! 世袭侯爵..... 家族财富..... 事成之后的官位提拔..... 还有族中子弟的提拔..... 方方面面,事无巨细,能不为大冢宰献上忠诚吗? 陈督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投入大冢宰麾下后,有的是机会与他交好..... 赵虔的胸膛猛地剧烈起伏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 他死死瞪着振振有词的高炳,浑浊的眼睛里血丝暴起,积攒了最后一丝力气,从齿缝里挤出的怒骂带着浓重的血沫:“你这个吃里扒外,背信弃义,不忠不义的畜生!” “对得起老夫对你的信任吗!” 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却字字都裹着刻骨的怨毒。 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的畜生? 他与独孤还真是眼瞎啊! 高炳听着赵虔的怒骂,脸上没有半分愧疚,反而挺直了脊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凛然:“高某乃是大周之臣,食君之禄,就该分君之忧.....” “岂能与图谋不轨的老柱国您同流合污,成臭名昭著的千古罪人呢?”他目光扫过满室狼藉,最后落回赵虔的脸上,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只是尽了一个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 什么叫大忠大义? 这就是了! 日后的史书上也有他一笔..... 潜伏奸臣身边卧薪尝胆,粉碎其谋逆阴谋,为国为君尽忠! 而这两位老柱国,及颜之推、杨钦等人,就是他青史留名的垫脚石。 赵虔那几乎停滞的胸膛忽然又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被高炳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惊得回光返照。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似是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最后的凶光,直直射向高炳:“那你提供的那遇火会爆炸的粉末,究竟又是何物!” 高炳听了这话,脸上的讥诮淡了些,反倒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其实在下也不清楚.....” 说罢,侧过身,目光示意般地扫向一旁的陈宴,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老柱国想知晓,得让陈督主替你解惑了!” 赵虔的目光艰难地挪到陈宴身上,那眼神里没了先前的暴怒,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了然,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像是在自嘲:“果然那东西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从暗器到血袋,从软筋散到这诡异粉末,一环扣一环,密不透风。 除了眼前这位心思深沉的督主,谁还能布下这样的天罗地网? 而且,赵虔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小子身上神奇的地方太多了! 他喘息着,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仍固执地盯着陈宴,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最后的恳求:“陈督主,让老夫死也做个明白鬼吧!” 陈宴缓缓开口:“那粉末名唤火药.....” “乃是本督调制的小玩意儿!”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剂量如果足够的话,别说是炸鼎了,炸城墙都不成问题.....” “所以,窦毅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吧?”听完全程的杨钦,扯了扯嘴角,说道,“故意让他送来了,腊祭之日的布防图.....” 到了这个时刻,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高炳、赵行简都背叛了,那窦毅也极可能是假意投诚的! 为的就是让他们,跟着他陈大督主的布局走..... “然也!” 陈宴屈指轻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做出肯定的答复。 旋即,目光落在杨钦身上,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底的戏谑更浓了几分,语气却慢悠悠的,玩味问道:“对了,杨大将军,想知道你最重视最在乎的嫡长子杨恭,他的真正死因吗?” —— ps:久违的穿越小课堂——简易版火药制作。 用料比例。 硝石:硫磺:木炭 = 75% :10% :15% 制作流程。 第一步,原料提纯。 硝石:将天然硝石溶于水,过滤去除泥沙,加热蒸发结晶,反复提纯以提高纯度(杂质过多会降低威力)。 硫磺:块状硫磺加热熔化,去除杂质后冷却成块,再粉碎成细粉。 木炭:选用干燥木材(如松木),在密闭环境中不完全燃烧制成木炭,粉碎后过筛,得到细木炭粉。 第二步,按比例混合。 将三种原料按比例称量后,在干燥、无明火的环境中混合(古代多采用石碾研磨,避免摩擦生热引发危险),确保混合均匀。 第三步,制粒与干燥。 混合后的粉末加入少量水或米汤制成湿泥状,压制成块后破碎成颗粒(“粒状火药”),减少吸湿性,便于储存和燃烧均匀。 最后在通风干燥处阴干(严禁暴晒或烘烤,防止自燃)。 最后的最后再次感谢【华阳岛的鲁仁杰】大佬送的大神认证,(((((((((((っw)っ Σ(σ`w)σ 第357章 不过买通贾思同的,并非小冢宰梁崴...... 杨钦脸上的惊惧还未褪去,又被一层浓重的疑惑笼罩,此刻眉头紧锁,眼珠子在陈宴与高炳间来回打转,嘴唇下意识地抿成一条直线。 “什么叫真正的死因?!”他忍不住低声喃喃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茫然。 由于软筋散的作用,杨钦脑子有些宕机,思维迟滞..... 但他知晓,这个时候被陈宴提及的东西,绝对不同寻常! “字面意思啊!”陈宴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唇角勾起的弧度不深不浅,带着几分玩味,回道。 杨钦的目光在陈宴脸上僵了片刻,迅速对杨恭之死进行回忆,喃喃自语:“阿恭不是死于蛇缠藤与紫猴花?” “不是梁崴买通了贾思同?” 话音未落,他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惊雷劈中,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在此刻拧成了一股尖刺,狠狠扎进他混沌的思绪里—— “等等!”杨钦踉跄着抬起头,视线死死剜向一旁的督主,眼里的困惑,瞬间被难以置信的错愕取代,嘴唇哆嗦着,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一句: “陈宴,这莫非也是.....你的手笔?!” 最后几个字带着破音的颤抖,像是在质疑,又像是在绝望地确认。 陈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杨钦,嘴角的玩味愈发浓重,微微倾身,指尖在空气中虚虚一划,像在描摹那场早已尘埃落定的惨剧:“杨恭的确死于蛇缠藤与紫猴花之下!” 言及于此,那双带着几分嘲弄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向杨钦的目光里多了层审视,仿佛在看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不过买通贾思同的,并非小冢宰梁崴......” “而贾思同掺在杨恭饮食中的,也不是紫猴花!” 杨恭连带着独孤弥罗是必须要死的! 这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的,逆天捡漏运气,太让陈宴感到害怕了...... 甚至,不惜大费心神设计了,一场扑朔迷离的猎杀之局! “什么意思?” “凶手不是梁崴,贾思同也没有下毒?!” 杨钦的脑子像被塞进一团乱麻,陈宴的话在耳中嗡嗡作响,眼里满是疑惑与惊愕。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卡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中了后脑勺。 杨钦猛地拍了下地面,掌心被粗糙的地砖硌得生疼,却浑然不觉,眼里先是迸发出惊骇,随即被一种彻骨的寒意淹没,厉声咆哮道:“你当初是故意在误导?!” 旋即,脸色一点点变得灰败,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冻得浑身发颤。 他望着陈宴那张始终挂着玩味笑意的脸,忽然想明白了—— 杀阿恭的依旧是那个毒.....贾思同也被收买了,同时还下了东西..... 只不过收买贾思同的并非梁崴,而是真凶!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逻辑闭环,将脏水引到小冢宰身上去。 而姓陈这小子,知晓得如此详细,恐怕当初就已经查到了..... “对啊!” 陈宴闻言,不紧不慢地颔首,动作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然,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说罢,往前微倾身,看向杨钦,声音里裹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一字一句反问:“杨大将军,你也不想一想,以咱们双方的立场,本督凭什么会尽心帮你呢?” “多好的搅混水机会啊,又怎能不好好把握?” 众所周知,屁股决定脑袋,也决定站位...... 陈某人有什么帮你的理由呢? 再说他缺银子? 手下好处不过是,以贪财取得信任罢了..... 送上门来的机会,不竭尽全力去搅着实可惜! “你他娘的.....” 杨钦看着陈宴那副嘴脸,胸腔里像是有团烈火在疯狂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烫,向来儒雅的他,忍不住爆了粗口。 旋即,声音陡然拔高,手背青筋暴起如虬龙,浑浊的眼睛里血丝爬满了眼白,像是要滴出血来,咆哮道:“那真凶到底是谁!” 李璮双手抱在胸前,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嘴角噙着的笑意比督主更甚几分,扫了眼昔日威风凛凛的杨钦,慢悠悠开口,声音带着种刻意的拖腔:“杨大将军,杀你儿子的幕后操纵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刻意顿了顿,等杨钦的目光凶狠地剜过来,才又勾了勾唇角,语气里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这儿呢!” 话音未落,李璮忽然抬手,修长的手指不偏不倚,直直指向了身侧的陈大督主。 “什么?!” 杨钦眼睛瞪得滚圆,顺着其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重重撞在陈宴那张始终挂着似笑非笑表情的脸上,一时间竟忘了呼吸,歇斯底里地诧异道:“杀阿恭的也是你?!” 那一刻,犹如五雷轰顶般..... 意外又没有那么意外。 像是这满肚子阴谋诡计,心狠手辣的家伙,所能做出来的事。 “真凶竟是陈宴?!”一旁的赵虔与地上的颜之推,亦是惊愕不已。“你....” 杨钦猛地抬起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指尖抖得厉害,却死死锁定着陈宴。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粗砺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出来,像破锣被狠狠敲响,在死寂的堂内撞出刺耳的回音。 那笑声里裹着血沫子,裹着绝望,更裹着一种撕心裂肺的自嘲。 杨钦笑得浑身发颤,眼泪混着脸上的冷汗滚落,糊住了视线,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陈宴。 “好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好,好得很!”他捶着地面,每笑一声,胸口就像被重锤砸过一样疼,“枉我杨钦自诩精明,竟让凶手去查凶手?!” 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军功赫赫,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会被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崽子,耍得像条狗? 到头来竟是个眼盲心瞎的蠢货! 可怜他的阿恭啊..... 陈宴看着杨钦那副痛彻心扉又自嘲疯魔的模样,咂了咂嘴,感慨道:“你们当初这个决定,也让本督挺意外的.....” 顿了顿,话锋一转,似笑非笑道:“不过,也得亏这个决定,才让本督有了那么多自由发挥的空间!” 还记得那一日,听到杨钦登门的瞬间,陈宴差点还以为暴露了,是前来兴师问罪的..... 鬼知道是死者亲爹送来的神助攻! 没办法,只能笑纳了! 将查案权递到凶手手里,还眼巴巴盼着凶手查个水落石出..... 有趣。 杨钦强撑着身子,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低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剜着陈宴,厉声质问道:“陈宴,那你到底是如何下毒的!” 不是借贾思同之手的话,那就更想不明白了..... 毕竟,当初每个环节,他也不是没有查过。 “其实很简单.....” 陈宴闻言,淡然一笑,开口道:“杨恭他们所饮的酒中有蛇缠藤,而紫猴花也是当场下的!” “当场?!” 杨钦猛地一怔,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错愕,忽得脑中轰然一响,细节瞬间回笼,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等等.....” “是了!” “本侯怎么将他给漏了!”言及于此,杨钦冷笑连连,带着彻骨的寒意,瞳孔因极致的愤怒而收缩。 眸中瞬间燃起熊熊杀意。 “看来杨大将军是猜到,本督驱使谁出的手了.....”陈宴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不慌不忙地笑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 杨钦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目光锁定高炳,咬牙切齿道:“是高炅那小王八蛋!” 阿恭死的那一日,在现场的也就那几人..... 而有机会有动机能下紫猴花的,也只有他了! “多谢杨伯父夸奖!” “侄儿愧不敢当!” 话音未落,陈宴后方的绣衣使者中,走出来了一个身着玄色绣衣的年轻人,满脸笑意,面向杨钦躬身抱拳。 “你....你个小狼崽子也来了!” 杨钦一眼就认出了,此子正是高炅。 他没想到这混账,竟一直藏在那些绣衣使者中,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顿了顿,压下胸中的愤怒,质问道:“阿恭向来视你为手足兄弟啊!” “手足?” “还兄弟?” 高炅听乐了,笑出了声,嘲弄道:“你家杨恭不过是,将小侄视为使唤顺手的狗罢了.....” “能用杨恭的性命,作为小侄的投名状,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你....你混账!”杨钦死死瞪着理直气壮的高炅,带着浓重的恨意啐道。 骂声未落,他忽然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下,神情猛地顿住。 方才被愤怒冲昏的脑子,此刻竟顺着那股恨意拐了个弯,“那岂非冤枉了梁崴.....” 还记得那一夜梁崴的表情..... 真不是在作伪! 陈宴闻言,淡然一笑,慢条斯理地抬手,对着杨钦虚虚一抱拳,致谢道:“还得多谢杨大将军仗义出手,替大冢宰除掉梁崴这个脑生反骨之徒!” 第358章 【二合一】兄友弟恭 被杀人诛心的杨钦,胸腔里的怒火与绝望交织成一股疯狂的戾气,支撑着他从地上挣扎着抬起头,用尽全力嘶吼:“陈宴,你多行不义,会遭报应的!” 杨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耍的彻底,也被利用了个彻底..... 竟被陈宴设计成了宇文沪的手中刀! 令投靠他们的小冢宰梁崴枉死,还替宇文沪清理了门户! 陈宴听着这淬毒般又无能狂怒的咒骂,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反而抬手慢悠悠地掸了掸袖口,像是在驱赶什么无关紧要的尘埃,好心劝道:“杨大将军,别那么激动!” 他弯下腰,视线与趴在地上的杨钦平齐,语气里的玩味浓得化不开:“你很快就能在地底,跟杨恭团聚了.....” “想必他也很想念父亲吧!” 诛心这种活儿,陈某人是专业的。 让父子团圆,可又是一桩功德啊! “陈宴!” 杨钦猛地抬头,眼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你终会不得好死的!” “很可惜.....” 陈宴慢悠悠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故作惋惜的喟叹:“本督的结局,你是看不到了!” 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要紧事,眉头轻挑,声音里的玩味彻底散去,只剩下阴鸷:“本督倒是可以亲自监斩你杨氏九族!” 陈宴这个人向来胆小,诛九族套餐是必须倾情奉送的...... 将一族之人整整齐齐送上路,在阴曹地府团聚,完全不用担心孤独寂寞冷,谁还能比他更为扬大将军考虑得周全呢? 彻底扫进历史的故纸堆里。 杨钦颤抖着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徒劳地虚点,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你....” “你....” “噗!” 他喉咙一甜,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溅在身前的砖石上,像一朵骤然绽放又瞬间枯萎的花。 紧接着,头一歪,再也支撑不住。 整个身子重重向前栽倒,额头磕在坚硬的青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晕死了过去。 陈宴的视线并未在杨钦身上,停留太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转了转,再次落在赵虔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缓缓偏过头,对着身后的游显微微抬了抬下巴,声音平静无波,吩咐:“命人去将赵老柱国的两个嫡孙,咱们的老熟人,给带上来!” 老熟人三个字,咬字极重。“是。” 游显躬身应了声,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精光。 他知道,这是自家督主的报复..... 都到了这个时候,过往种种也该清算了。 旋即,游显当即让几个绣衣使者去办。 赵虔望着陈宴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痛感,愤然道:“陈宴,你还想做什么!” “老柱国稍安勿躁!” 陈宴抬手虚按了一下,嘴角噙着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那笑意漫到眼底,振振有词道:“本督是个重信守诺之人,当然得兑现许诺了.....” 赵虔眉头紧锁,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涨上来——这等心狠手辣的豺狼之辈,突然说起“重信守诺”,绝非好事。 而且,他又重得是谁信,守得是谁的诺? 不过片刻,堂外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布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 “督主,赵青石,赵惕守带到!” 两名绣衣使者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玄色衣袍上绣着的银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手中拖着两个与赵虔容貌相近的年轻人。 此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微微发紫,显然是中了迷烟。 他们被使者拖拽着,脑袋无力地垂着,发髻散乱,原本整洁的锦袍也蹭上了灰尘,瞧着毫无生气,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还活着。 “将这俩家伙弄醒!” 陈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漫不经心地抬手轻挥,吩咐道。 “遵命!” 话音刚落,两名绣衣使者便应声退下。 不过片刻,便各提着一只木桶折返回来。 桶里的冷水晃荡着,映出烛火细碎的光,还没靠近便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绣衣使者面无表情地走到两人身前,手臂一扬。 两桶冷水“哗啦”一声,毫无预兆地兜头浇了下去。 冷水瞬间浸透了两人的锦袍,顺着发梢、脸颊往下淌,在青砖上积起一小滩水洼。 “咳咳!” 原本昏迷的两人猛地打了个寒颤,眉头痛苦地蹙起,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呻吟,睫毛湿漉漉地颤动着,显然是被冻醒了。 “头好晕啊!” “这是在哪儿呀?”赵青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喃喃问道。 “为什么有种想吐之感.....”赵惕守捂着胸口。 陈宴缓步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冻得发颤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微微俯身,热情问候道:“亲爱的两位赵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顿了顿,又调侃道:“还是风采依旧啊!” “嗯?!” 赵青石原本还昏昏沉沉,连意识都是模糊的,可当那声音钻进耳朵时,身体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一颤,牙齿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寒颤,诧异道:“这声音....是陈宴?!” 不是冷的。 是吓的。 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赵惕守同样也是。 当他看清陈宴那张脸时,“唰”地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连带着肩膀都剧烈地颤抖起来:“你这是又将我,抓进了明镜司?!” “我可是什么事都没犯啊!” 赵惕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连体内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毕竟,他是真进过明镜司的...... “督主大人,可千万不要用刑啊!” “需要多少赎金,小人祖父都会给的!” “小人什么都配合!” 赵青石的心理防线率先崩溃,再也撑不住,声音抖得不成调,带着哭腔哀求。 紧接着,“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水渍里。 膝盖磕在砖石上,发出闷响也浑然不觉。 赵青石没有受过明镜司的酷刑,但却在明镜司,看过那些犯人受刑,每每回忆起只觉可怖。 陈宴饶有兴致地瞅着这两个从心的玩意儿,提醒道:“这可不是本督的明镜司!” 说罢,抬起手来,指向了另一边,笑道:“看看旁边这位是谁.....” 赵青石、赵惕守顺着所指方向看去,一张苍老而铁青的脸,径直映入眼帘,异口同声诧异道:“祖...祖父?!” “您怎么也在此次?!” 兄弟二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家祖父怎么也被抓了..... 赵虔眼睁睁看着两个孙儿,在陈宴面前摇尾乞怜,那副涕泪横流、全然没了骨气的模样,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声音沙哑却带着雷霆般的震怒:“不成器的东西!”他死死瞪着地上瑟缩的身影,气得手指发颤:“老夫怎的生出你俩这样的玩意儿!” 同样的都是第三代,都是孙辈,自家的是丑态毕露,摇尾乞怜,毫无骨气..... 反观人家陈虎的嫡长子,却是运筹帷幄,文武双全,有魄力有胆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赵行简发出一声轻嗤,目光扫过地上狼狈的两个嫡出弟弟,又落在气得浑身发抖的赵虔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祖父,你可真是慧眼识珠呢!” 他故意顿了顿,视线在两个嫡孙泪痕斑斑的脸上打了个转,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将咱们赵氏一族,交到他们手中,恐怕要不了多久也就完了.....” 就这样的当家人,纵使没有虎视眈眈的大冢宰、陈督主..... 恐怕无需两三年,也就败完了! 好眼光啊! “赵行简?” “你为何也在这里?!” 赵青石一眼就认出了出声的是谁,怔怔地看着赵行简,难以置信道。 他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从未放在眼里的庶长兄,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对着祖父说出那般刻薄的话。 赵惕守猛地抬头,方才被恐惧压下去的火气瞬间涌了上来,他死死盯着赵行简,忘了害怕,声音因愤怒而发紧:“你他娘怎么对祖父讲话的!” 赵行简的笑意骤然一收,那双看似温和的眸子深处,陡然闪过一抹冰冷的凶光,快得如同暗夜划过的刀光,没有搭理赵惕守,而是直接回答了赵青石:“因为要让明年的今日,成为你的祭日啊!” “拿着!” 陈宴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抽出右手边绣衣使者的佩刀,径直丢给了赵行简。 “什么意思?!” 这一幕落在赵青石,赵惕守眼里,像是一道惊雷劈在头顶。 他们瞳孔骤缩,看着赵行简手里那把泛着冷光的刀,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只觉得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控制不住地向后缩。 “你拿刀想做什么?!” “别过来啊!” 赵惕守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赵惕守,来告诉告诉我.....” “什么叫嫡庶!” “什么叫尊卑!” 赵行简握住刀柄,指节微微用力,毫不掩饰的狠戾在眼底彻底定格。手腕猛地扬起,寒光一闪,短刀带着凌厉的风声落下。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而起。 赵惕守的左臂被刀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染红了湿透的衣袖,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砖上,与地上的水渍晕染在一起,触目惊心。 剧痛像潮水般席卷了全身,赵惕守疼得浑身抽搐,眼泪混合着冷汗滚滚而下,死死咬着嘴唇,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祖父救我!” “赵行简疯了,他是真的要杀了孙儿!” 赵虔见状,目眦欲裂,发出歇斯底里地咆哮:“赵行简你在做什么!” “惕守是你的亲弟弟啊!” 可由于软筋散的作用,根本无法阻止与救援..... 只能眼睁睁看着同室操戈。 “是呀,亲弟弟!” “添油加醋的拱火,可真是一把好手的亲弟弟!” 赵行简闻言,回忆起那日的那一幕,不由地轻蔑一笑。 紧接着,握紧了手中刀,朝赵惕守的两腿之间挥下。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赵惕守痛苦不已地瘫在地上。 “别过来!” “大哥,庶兄,你别过来啊!” 赵青石目睹赵惕守成为无根之人,看着赵行简一步步逼近,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心脏,哀求道。 赵行简充耳不闻,目光锁定赵青石的右臂,嘴角忽然咧开一抹狰狞的笑,问道:“赵青石,那日你就是用这只手,以鞭子来抽我的吧?” “不.....不是.....” 赵青石望着愈发靠近的赵行简,愈发惶恐,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话音未落,赵行简猛地攥紧刀柄,手臂高高扬起,那把沾着血的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狠戾的弧线,带着破风的锐响,直直劈向赵青石的右臂—— “啊!!!” —— ps:大佬们,求个小小的五星书评涨涨评分,感觉还能往上冲一冲(。。) 第359章 陈宴,你有种让宇文沪诛老夫十族! 比方才更加凄厉的惨叫,震得人耳膜生疼。 赵青石的右臂应声而断,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断落的手臂“咚”地一声砸在地上,手指甚至还抽搐了两下。 触目惊心。 “我的手!” “我的右臂!” 赵青石捂着右臂断口,在地上疯狂翻滚,断裂处的剧痛在皮肉里反复搅动。 每一次翻滚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让其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断口处的血根本止不住。 顺着他死死按住的指缝往外涌。 很快在身下积成一滩粘稠的血洼。 “青石!” 赵虔听着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心像是被钝刀子一下下割着,疼得他浑身发颤,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厉声质问道:“赵行简,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们俩是你的弟弟,亲弟弟!” 赵虔怎么也没想到,老赵家居然会有手足相残的一天,还是当着他的面...... 锥心之痛啊! 赵行简猛地转头,染血的瞳孔里翻涌着嘲弄与戾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堤般的愤懑:“祖父,这话不应该我来问你吗?” 他一脚踩在那截断臂旁,靴底碾过碎肉的声音,在赵虔耳中格外刺耳,“那日看到这个孽障,拿鞭子无端鞭挞我的时候,你都做了些什么!” 还真是差别对待呢! 宝贝嫡孙出事就急了,却对他赵行简的痛苦视若无睹。 不求公平待遇,甚至连一句宽慰都没有。 真是令人寒心啊! 不过所幸,这些事都不重要了...... “老夫.....” 赵虔被那诘问砸得浑身一震,所有的嘶吼与悲愤都卡在了喉咙里,却偏偏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方才还红得发胀的眼眶霎时褪了血色,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偏袒。 那些明知道不对,却选择沉默的时刻。 此刻都化作赵行简刀上的寒光,直直照得他无所遁形。 “赵青石,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未曾料想过有今日吧?” 赵行简没有搭理哑口无言的赵虔,猩红的目光再次锁定在地上翻滚的赵青石身上。 赵青石还在因右臂的剧痛抽搐,断口处的血已染红了周围青砖。 见赵行简看来,涣散的瞳孔里,陡然迸出极致的恐惧。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像是在求饶。 赵行简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寒光再闪! 比刚才更迅疾、更狠戾的一刀劈下! “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赵青石的左臂应声而落,与右臂在地上遥遥相对。 新鲜的血液再次喷涌而出,瞬间与身下的血泊融为一体。 这一次,剧痛没有给赵青石,留下半分挣扎的余地。 惨叫戛然而止,他的身体猛地绷紧。 随即像断了线的木偶般骤然松弛,双眼翻白,头一歪。 彻底晕死过去 赵行简欣赏了一眼,由自己创造的对称美学后,径直来到陈宴面前,双手捧刀单膝跪下,垂首恭敬道:“多谢督主!” “从今往后,我赵行简,就是督主最忠心的走狗.....” “唯督主之命是从,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赵行简宣示着自己的忠诚。如今夙愿得偿,日后督主大人指哪儿打哪儿,纵使是要项上人头,也绝无半分怨言! 陈宴搀扶起了赵行简,淡然一笑,饶有兴致地看向脸色煞白的赵虔,玩味问道:“老柱国,这回知晓本督重得是什么信?” “守得是什么诺了吧?” 没办法,陈督主这个人心善,就是喜欢助力每一个“兄友弟恭”的梦想...... 不管是谁要砍赵氏之人,他一定帮帮场子! 被戳心窝子的赵虔,浑浊的眼珠里血丝暴突,死死攥着的拳头青筋毕露,指节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陈宴,你千万不要让老夫逃出生天.....” “否则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他焉能不恨啊? 若非陈宴的掺和,自己怎会身陷囹圄,杨钦怎会吐血晕死,两个嫡孙怎会受此折磨? 只要让他抓住机会,必然将姓陈这王八羔子,剁得比肉沫还碎! 陈宴闻言,不以为意,指节微微弯曲,不紧不慢地指向赵虔,淡然一笑道:“放心,杨氏有诛九族的待遇,你们赵氏一族也有!” 顿了顿,又指向地上的颜之推,细节补充道:“他颜氏一族也不例外!” 陈大督主主打一个一视同仁。 都不白来,都能喜提九族消消乐套餐! 毕竟,不杀干净他睡不着啊...... “诛老夫九族又如何?” 赵虔被那“诛九族”三个字刺得眼前发黑,勃然大怒,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 他死死瞪着陈宴,浑浊的眼珠里血丝蔓延,像是要滴出血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陈宴,你有种让宇文沪诛老夫十族!” “好。” 陈宴闻言,并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应承了下来,笑道:“既然老柱国有如此要求,本督岂能拒绝?” “如你所愿,诛十族!” 这些方面的要求,陈某人向来是包满足,有求必应的..... 正好也让方孝孺的待遇,提前千余年,开史书先河! “好一个诛十族!” 李璮闻言,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心头溢出一声慨叹。顿了顿,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此前只听闻过诛九族,这多出来的一族是什么?” 念及此处,指尖在袖摆下轻轻叩了叩。 九族已是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桩桩件件都有章法可循,这凭空多出来的又是什么呢? 赵虔没想到陈宴竟真有这般胆量,胸膛剧烈起伏,每一道皱纹李都拧着滔天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牙床咬碎:“你敢!” “督主大人能不敢吗?” 游显目睹这一幕,扯了扯嘴角,不由地在心中腹诽:“而且还是你自己要求的.....” 自己提的时候那么刚,督主大人真答应又不乐意了。 反正都是要诛九族的,多一族也不多,算是对国之柱石的成全了。 陈宴像是没听见赵虔的咆哮,连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只慢条斯理地转过身,目光落在赵行简身上:“你此次功劳不小,楚国公爵位由你承袭!” 顿了顿,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叮嘱道:“日后这偌大的国公府,繁衍子嗣的重任,就全靠你一个人了,得多加勤勉,万不可绝了香火!” 赵氏要诛十族,男丁里面唯一能活下的,也就只有这个弃暗投明的赵行简。 所有香火都只能靠他续了。 “多谢督主!” “行简定不负督主厚望!” 赵行简单膝跪下,染血的左手,迅速按在右拳背上,形成一个标准的抱拳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手臂都在微微发颤—— 不是惧意,是极致的激动。 方才还覆着冰霜的眼底像是被点燃了两簇火,亮得惊人,连带着脸上的血污都仿佛褪去了几分狰狞,只剩下压抑不住的亢奋与灼热。 自己不仅不用死,还有了爵位,而且以后赵氏都是他的血脉..... 论跟对了主子的重要性! “陈宴,你应该恨不得老夫赶紧死吧?” “来啊!” “给老夫一个痛快!” 赵虔目睹这一幕,枯瘦的手抚上胸口,那里空荡荡的,像是被掏走了所有东西,梗着脖子,厉声大喝道。 如今无力回天的赵老柱国,只想一心求死,一了百了......“你看,又急!” 陈宴缓缓抬起手,大拇指极轻地横过来,朝着赵虔的方向虚虚一点,指尖的弧度里带着几分嘲弄的慵懒。 顿了顿,又继续道:“老柱国,你身为逆首,自然是要明正典刑,砍头给长安百姓看的!” “怎能草率地死于此呢?”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哈哈哈哈!” 赵虔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里先是一片空洞,随即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到后来,竟不管不顾地仰起头大笑起来。 “陈虎啊陈虎,你这孙儿还真是厉害!”赵虔仰着头,枯槁的脸上沟壑纵横,却笑得愈发厉害,不由地感慨道。 不佩服不行啊! 哪怕是要他死,也要利用到极致,将价值榨干。 此时此刻的赵虔,诡异地产生了一丝嫉妒: 为什么这不是他的孙子? “要不了多久,老柱国就能再见祖父了......” 陈宴闻言,面无表情,淡淡道。 旋即,朝游显挥了挥手,吩咐道:“将他们带下去关押!” “是。”游显上前一步,应道。 “别忘了喂东西.....”陈宴目光一凛,压低声音叮嘱道。 这喂的当然是痴呆药了。 要活的反贼逆首,被当众明正典刑,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属下明白。” 游显颔首,唤来几个绣衣使者,将赵虔等人给拖了下去。 —— ps:诛十族诛得是哪儿十族? 传统的“九族”包括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而被追加的“第十族”,是门生和故旧。 第360章 【二合一】大凶卦象 陈宴转头看向了高炳,淡然一笑,开口道:“高大人,你此次居功至伟,本督会在大冢宰面前,为你请功的!” “有劳督主了!” 高炳微微颔首,先是朝天官府的方向抱拳,又面向陈宴拱手,朗声道:“都是托了大冢宰的福,沾了督主的光.....” “高某才能尽这绵薄之力!” 陈宴的视线在人群中,身着绣衣使者服饰那年轻人脸上,停留片刻,抬手指了指,说道:“令公子是个人才,本督欲聘他为幕僚,高大人以为如何呢?” 那看向高炅的眼神之中,满是欣赏与赞许。 这小子的演技,堪称一流..... 每一次相遇,都将对他陈督主的厌恶,刻画得入木三分!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势同水火的敌对,完全看不出有丝毫故意的成分。 人才啊! “求之不得!” 高炳闻言,没有任何犹豫,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脱口而出。 顿了顿,一把将高炅拽了过来,继续道:“犬子能跟在督主身边学习,是他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么一个能与大冢宰跟前红人,文武双全的陈督主,深度绑定的机会,高炳有拒绝的理由吗? 当然得抓住了! 做幕僚的确上限不高,但那也得分做谁的幕僚啊! 不然,人家于老柱国、侯莫陈老柱国,会将自己的嫡孙、嫡子送进督主府? 放眼未来,他这个嫡长子,高家未来的继承人,绝对不会缺前途! “愿为督主效犬马之劳!” 高炅眸中是藏不住地炽热,当即单膝跪地,朝陈宴行礼,朗声道。 这其中的好处,高炅又岂会不知呢? 投入陈督主的圈子,不仅能与最顶层的世家子弟打成一片,还更容易得到大冢宰的青睐! 有这个平台,就容易积攒更多的人脉...... 以及能提携自己的贵人!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搀扶起了高炅,对高炳笑道。“说定了!” 高炳重重点头,朗声回道。 说罢。 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双方各取所需。 陈某人也再次收获到,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家族..... 手中握着的底牌,也又多了一张。 “游显!”陈宴收敛笑意,喊道。 “在。”游显应道。 “楚国公府已在掌控之下,就由你来收尾了.....”陈宴单手背于身后,吩咐道。 “大人放心,属下定办得妥帖!”游显躬身抱拳,余光瞥了眼周围,信誓旦旦道。 他已经跃跃欲试了。 跟着自家大人抄了那么多权贵显赫之家,这还是头一次抄柱国府...... 想想都令人激动啊! “一切都按惯例办.....” 将差事交与游显,陈宴是放心的,旋即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嗯,给行简留一成!” “多谢督主!” 旁侧原本面无表情的赵行简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身体颤动,眸中闪烁着激动,谢道。 一成够多了。 而且还是意外之喜! 毕竟,若是没有陈督主,没有今夜之事,他赵行简别说一成了,恐怕连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都分不到..... 陈督主仁义啊! 忠诚! 更何况承袭了爵位,有了官职,背靠督主这棵大树,以后也能慢慢捞......陈宴淡然一笑,抬手轻拍赵行简的肩膀,又对游显说道:“记得给高大人送一份!” “遵命。”游显应道。 还是陈督主会办事...........高炳闻言,在心中不由地感慨一句,朝陈宴抱拳:“那高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真是面面俱到啊! 照顾到了所有人..... 难怪人家陈督主能成事,有那么的世家权贵愿意与他同盟,绝不是偶然! 谁不想结交这样的朋友呢? 陈宴抿唇轻笑,扶起高炳的手,又唤道:“李璮。” “在。”李璮应声而出。 “颜府给你,杨府给殷师知!”陈宴淡然一笑,安排道。 厚此薄彼是不利于队伍团结的。 外人照顾到了,自然也不能短缺了自己人的..... “得令!” 李璮目光灼灼,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又是令人心动的抄家发财环节。 “那就去办吧!” 陈宴淡然一笑,抬手轻轻挥了挥,示意他们各行其是。 屋内众人各自散去。 刚出门外,李璮就勾住了游显的肩膀,压低声音笑道:“听闻赵老柱国有一对孙女不错!” “生的那叫一个貌美如花....老游?” 说着,不由地舔了舔嘴唇。 言语之中,满是暗示。 显而易见,李某人也想品尝双拼! “好说!” 游显会心一笑,满口答应:“待会就匠人送到李掌镜使府上!” 陈宴缓步走出房门,廊下的风卷着夜露扑面而来,吹得他玄色袍角微微晃动。朱异与红叶跟随左右。 他停下脚步,微微仰头望向天际。 墨蓝色的夜幕上缀着稀疏的星子,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去大半,只漏下几缕清冷的光。 陈宴立在那里,身影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格外修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忽然低低地开了口,声音轻得像要融进风里:“算算时辰,老宋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眼角的异色在朦胧月色下若隐若现,眸色深不见底。 ~~~~ 夜深得像泼翻了的墨。 卫国公府。 鹅毛大雪不知疲倦地落着,压弯了窗棂上的冰棱,也给书房外的庭院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白。 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呜呜地拍打着窗纸。 独孤昭枯坐在书房的紫檀木书案后,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却依旧挡不住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 他刚退了高热,面色白得近乎透明,连唇上都没什么血色。 唯有一双眼,在跳动的烛火下透着几分浑浊的疲惫。 案上摊着半卷兵书,墨迹早已干了,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砚台。 不知为何,今夜的心总像是悬在半空,跳得又急又乱,眼皮也一阵阵发跳。 “爹,喝些热参汤暖暖身子吧.....” 独孤章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走进来,托盘上一碗参汤正冒着袅袅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氤氲出一层薄薄的白雾。 随即,脚步轻缓地走到书案前,将参汤稳稳放在案上:“这夜都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着,他拿起汤匙轻轻搅了搅,碗里的参汤,递到自己父亲的面前。 言语之中,满是关切。 独孤章很是担心父亲的身体,毕竟此前的重病还没好..... 独孤昭没有接那汤匙,只是望着碗里翻滚的热气,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有气无力地开口:“为父睡不着.....” 他侧过脸,望着儿子,浑浊的眼里满是挥之不去的惶惑:“心神也不宁,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说罢,咳嗽又隐隐上来了。捂着胸口低咳几声,气息愈发不稳。 风风雨雨数十载,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独孤章不以为意,将参汤往父亲面前又推了推,唇边噙着一抹安抚的笑意,说道:“这夜深人静的,能有什么大事?” 顿了顿,又继续道:“心神不宁多半是,您这病情导致的.....” “还是身体要紧啊!” “咱们回....” 但独孤章劝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独孤昭抬手打断。 枯瘦的手指在案上重重一叩,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去将那边的龟甲,兽骨取来!” “老夫要卜一卦!” 独孤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病后的嘶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目光扫过立在书房角落的席陂罗,吩咐道。 气息因急促而微微发颤, 现在他心慌得厉害,必须要问一问吉凶了..... “老爷,东西取来了!” 席陂罗颔首,径直走到不远处书架,从上面双手捧下了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快步走到桌案前,将木匣小心放下。 并掀开匣盖。 独孤昭扶着案沿,缓缓直起身,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龟骨与兽甲拢在掌心。 他的手抖得厉害,病中的虚弱让这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吃力。 狐裘的袖口蹭过案面,带起细碎的木屑。 烛火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 映出沟壑般的皱纹里藏着的焦灼。 “噗——!”独孤昭对着龟甲轻轻呵了口气,仿佛要将毕生的气数都注入这冰冷的骨片里。 随即闭紧双眼,枯瘦的手指将龟甲与兽甲交错叠握,贴在胸前,喉间念念有词。 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像是在与冥冥中的力量对话。 独孤章立在一旁,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心头莫名一紧,连呼吸都放轻了。 “还请苍天神明示下!”片刻后,独孤昭猛地睁开眼,手腕一翻,将手中的骨片尽数掷向案面。 “嗒、嗒嗒——” 龟甲与兽骨碰撞着落下。 却没有如寻常卜卦那般散开。 反倒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纠缠在一起。 独孤昭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卦象,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最大的一块龟甲斜斜立着,顶端的北斗纹恰好指向西方,那是象征“凶煞”的方位。 三片兽骨叠压成“覆”形,边缘的裂痕与龟甲的纹路严丝合缝,拼成一个残缺的“死”字轮廓。 最边缘的小兽骨,更是直直插进案缝,尖端朝上。 书房内陡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爹,席先生,这是何卦象?” 独孤章见两人迟迟不语,面色又极其凝重,忍不住问道。 “大...大凶!” 独孤昭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涌上腥甜,一口血猛地呛在喉间,硬生生被咽了回去。 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又迅速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独孤昭见过无数次甲骨卜,却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大凶之象—— 龟甲直立主“倾覆”,是权柄旁落,家宅倾覆之兆! 兽骨叠覆主“绝嗣”,是血脉断绝,无有遗类啊! 而那指向西方的北斗纹,恰与京中天官府的方位暗合。 “爹或许这不准.....” 独孤章脸色骤变,忙上前一步:“要不再卜一......” 但话还未说完,一道戏谑又阴鸷的声音穿透风雪,撞在窗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独孤老柱国,你这卜的卦象,还真挺准的啊!” 那尾音微微拖长,像毒蛇吐信时的嘶鸣。 —— ps:感谢【ming0216】大佬的大神认证,以及其他大佬的礼物,今天依旧是两章六千六的大更,爱你们ヾ(*><*)(`●) 第361章 证据最确凿的一次! “嘶~” 一股寒意顺着独孤章后颈,直窜天灵盖,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胸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惊悸。 “是谁!” “是谁在说话!” 厉声喝问从他口中炸开。 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底气,却掩不住尾音里,那丝难以掩饰的发颤。 “独孤兄,咱俩也算是相识一场,你连本督的声音,难道都听不出来了吗?”那戏谑的声音陡然拔高,玩味地反问。 “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一阵开怀的大笑,陡然骤起。 紧接着。 伴随“吱呀——”一声。 那扇紧闭的书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推开。 风雪借着门缝汹涌而入,瞬间卷走了书房里最后一丝暖意。 烛火被吹得疯狂摇曳。 灯芯“噼啪”爆响,将房内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门口立着的,正是那位披狐裘着玄袍的陈宴,嘴角噙着笑,眼尾上挑。 他身后,数十名绣衣使者鱼贯而入。 他们身着玄色劲装,外罩猩红披风,动作整齐划一,迅速占据了书房的各个角落,将独孤父子围在中央,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本督?........独孤章喃喃重复着这个自称,又看清了陡然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诧异:“陈...陈宴?!” “你怎会在我卫国公府??” 自家府邸戒备森严,怎么悄无声息潜入后院书房,还领着这么多绣衣使者的? 脑中的惊涛骇浪还未平息,一个更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脱口而出: “不...不对!” “你不应该中剧毒身亡了吗?!” “究竟是人是鬼!” 恐惧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理智。独孤章踉跄着退了两步。 他分明记得,爹信誓旦旦地说过,面前之人已经死于江湖高手毒镖之下了...... 那眼前出现的莫非是.....鬼?! “陈宴?!” “他怎会还活着?!” 席陂罗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视线死死粘在陈宴的脸上,连呼吸都忘了调匀。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量陈宴。 肌肤光滑紧致,没有半分中毒者常见的青黑或紫斑,反倒透着健康的粉晕。 迈步进来时,衣摆扫过地面的弧度稳健有力。 连带着呼吸都绵长均匀,隔着几步远,似乎都能感受到其胸腔里沉稳的起伏。 那是生命力充沛的模样,绝非久卧病榻,或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能有的气息。 “那面色红润,根本不似那中毒之相,难道.....” 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猜测,陡然浮现在了席陂罗的心头。 他们中计了! “......” 独孤昭僵坐在案前,手指还停留在龟甲边缘。 指腹下冰凉的纹路,仿佛要沁进骨血里。 他抬着眼,浑浊的目光定定落在督主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席陂罗的惊惶,也没有独孤章的恐惧。 只有一片沉沉的凝重,像积了千年冰雪的寒潭—— 陈宴没有死,那他们的死期就不远了..... 卦象恐怕要应验了! “本督当然是鬼啦!” 陈宴饶有兴致地盯着独孤章,玩心大气,直接将声线压低,带着刻意模仿的阴森,尾音在空旷的书房里盘旋,竟真有几分鬼魅的飘忽: “找爹索命来了!” “你爹让本督死得好惨啊!” 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是贴着独孤章的耳畔在说,又像是从幽冥深处飘来。 脸色瞬间白得像纸,连唇瓣都失了血色,只剩下眼底因恐惧而泛起的红丝。“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猛地从他喉咙里炸开。 “来人!” “快来人啊!” “有恶鬼闯国公府!” 独孤章此时此刻,只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狠狠往上提,又骤然往下坠。 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擂鼓般的轰鸣,震得胸腔发闷。 连呼吸都变成了急促的喘息。 方寸早已大乱! 独孤昭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儿子惨白失措的脸,又落回陈宴身上,那双眼眸里的凝重终于化开些,淌出几分死水般的平静。 “别喊了!”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轻得像风中残烛,气若游丝。 “陈督主既然能堂而皇之地出现这里,恐怕已经将府上,除了咱们之外的所有人,都给尽数解决掉了.....” 不用想都知道,府上的私兵与护卫,十之八九都一个不剩了。 否则,这位明镜司督主及麾下绣衣使者,能穿梭于国公府如入无人之境吗? 而且,以他的手段,这些事根本也不难办到...... 陈宴闻言收了眼神中的戏谑,那抹玩味的弧度从嘴角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老柱国病得这般重了,还能如此清晰的洞若观火,不得不令人佩服!” 像是在掂量这块老姜的分量。 果然,这位老柱国尽管重病缠身,依旧是还是无比老辣的..... 就是儿子养得太次了。 “呵!”独孤昭轻哼一声,做出了回应。 “什么?!” 独孤章可没独孤昭的镇定自若,偏生方才被“索命鬼”的戏言吓破了胆,此刻神智早被恐惧搅成了一团乱麻,径直往最狰狞可怖的地方想—— “陈宴的冤魂已经,将咱们府上的私兵护卫全都给吃了?!” 独孤章脸上的血色,本就褪得一干二净。 此刻更是白中泛青,连耳尖都透着死灰。 冷汗浸透了里衣,贴在背上冰凉刺骨,却抵不过心头那股从脚底窜上来的寒意。 他死死盯着陈宴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仿佛下一秒就会看到獠牙,从那嘴角探出来,沾着淋漓的血。 独孤昭的目光,从陈宴身上移开,落在瑟瑟发抖的儿子身上,那双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痛惜,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恨铁不成钢。 他费力地抬起手,枯瘦的手指指向陈宴,每动一下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他是人,活生生的人!” 顿了顿,又提起一口气,继续道:“那毒没能要了他的命.....”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中毒!” 但凡真的中了毒,哪怕有灵丹妙药及时救治,也不可能似现在这般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而应该跟自己一个德行,虚弱不堪。 那就只有一个合理解释了..... “要不说您在太祖多番打压之下,还能成为老柱国呢!” “剖析得真是分毫不差,精准无误!” 陈宴闻言,抬起手来,轻轻拍了两下。 他转身,随意拉过书案旁一张梨花木椅,袍角一掀,便悠然坐下。 玄袍的褶皱在椅面上铺开,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闲适。 指尖在光滑的木椅扶手上,轻轻摩挲着。 陈某人可是记得,无论是哪个时空,哪条历史线上,太祖都是视独孤为眼中钉肉中刺的..... 从始至终皆严防死守。 单从这判断力来说,的确值得这种待遇..... 独孤昭缓缓抬起手,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虚摆了摆,像是要拂去那几句夸赞,动作里带着气衰力竭的迟缓:“不过是事后诸葛罢了!” “比之陈督主你,差得太远了.....” “不敢当!” 他的声音比先前更哑,像是蒙了层灰。 尾音拖得很长,带着浓浓的自嘲。 再厉害不也输给了一个小子吗? “倘若陈宴没死的话.....” 独孤章看着陈宴从容的坐姿,还有那些绣衣使者手中,从未放下的刀,先前被恐惧搅乱的神智终于一点点归位。 旋即,猛地后知后觉,惊诧道:“那我们此刻岂非跟达溪珏一个处境了?!”一股彻骨的绝望,从脚底猛地窜上来,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 如当初的达溪珏一般,成了陈宴掌中的困兽,任人宰割,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你们的身上,有那么重的血腥味......” 独孤昭侧过头,鼻翼轻轻翕动了两下,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漂浮的某种气息。 风雪带来的寒气里,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不似寻常刀剑的铁锈味,倒像是温热的血,被寒风冻得半凝时的味道。 浑浊的目光落在陈宴衣摆的褶皱处。 那里似乎沾着几点不易察觉的暗红,被风雪冻成了僵硬的斑块。 不是自家私兵护卫的血——府里的血腥味绝不会这么“陈旧”..... 他顿了顿,眸中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悲凉覆盖:“恐怕是刚从赵兄府上过来吧?” “然也!” “这不刚收拾完赵老柱国,就赶来您府上了吗?” “本督可是一刻都没停歇......” 陈宴打了个响指,淡然一笑,说道。 他今夜可是劳模,一刻不停地连轴转..... 也得亏安排了宋非,领玄武卫提前过来潜入布置。 独孤昭轻笑一声,脸色带着疲惫:“宇文沪加封的那太傅、太保,果然是混淆视听,让我们麻痹疏忽大意的......” 说罢,叹了口气,又问道:“你捏造了什么罪名?” “什么叫捏造?” 陈宴闻言,顿时就不乐意了,摇了摇手指,似笑非笑地玩味道:“赵老柱国伙同被禁足的杨、颜两位大将军,在府上密谋宫变造反,被本督恰好抓了个正行!” 以前这么说,陈督主就不挑你的理了..... 这可是证据最确凿的一次! “赵兄倒是机敏,想先下手为强......” 独孤昭嘴角艰难地勾起一抹弧度,夸赞道。 话音忽然顿住,他缓缓沉下眼,只剩下沉沉的惋惜:“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你一步!” —— ps:下一章改了五六遍都不太满意,我先再改改,争取尽快发出来 第362章 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没办法,赵老柱国的一举一动,都在本督的监视之下.....” 陈宴翘起了腿,双手轻轻一摊,那姿态里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相同惋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顿了顿,声音放得缓,却字字像针:“独孤老柱国或许不知,赵行简早已投到了本督麾下!” “也是日后的楚国公......” 那慢得真的仅仅只是一步吗? “赵行简?” “赵兄的庶长孙?” 独孤昭喃喃重复,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砸中,浑浊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 半晌后,眼底的震惊慢慢沉淀,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凉。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气若游丝的喟叹:“陈督主还真是好本事,好手段啊!” “连与赵兄血脉相连的子孙,都能揽入帐下......” 独孤昭知晓陈宴厉害,却没想到此子竟厉害到了这个地步! 甚至,能让赵兄的亲孙子赵行简,倒戈相向,背叛家族...... 何等的可怕啊! 而且,独孤昭大概也猜到了,宇文沪与陈宴将楚国公给赵行简的意图...... 将爵位给到赵行简,不仅是基于他的倒戈,以及他姓赵..... 更重要的是,千金买马骨! 让那些人看到,弃暗投明的好处,以及放弃抵抗后的安稳待遇,从而能高效的接收他们的余党。 “不止!” 陈宴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不慌不忙地吐出两个字。 顿了顿,嗤笑一声,又补充道:“高炳高大人也是本督的人.....” 陈督主这个人胆小,只有一双眼睛,他可不会放心的。 必须得全方位无死角监控。 除了赵行简、高炳外,其实楚国公府上的下人,不少也早已改换了门庭。 “高炳.....” “他竟也是.....?!” 独孤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 眼前阵阵发黑。万万未曾预料到,视作心腹的高炳居然也是毒蛇..... 一道惊雷瞬间在他脑子里炸开。 震得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 他猛地侧过身,剧烈地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按住胸口。 指缝里渗出的青筋突突直跳。 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咳....咳咳....!”咳嗽声在书房里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独孤昭花白的胡须,被咳出来的气浪吹得乱颤。 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衣襟。 “赵行简背叛就算了,高世叔居然也是内鬼?!” “这怎么可能?!” “陈宴是怎么做到的?!” 独孤章闻言,眼睛瞪得滚圆,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前被恐惧攫住的神智,刚稍稍归位,便被“高炳是内鬼”这几个字狠狠砸懵了。 那可是高世叔啊! 长安谁不知道他是谁的人? 独孤章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无数个问号像疯长的藤蔓缠上来。 匪夷所思! “这位明镜司督主,真的才年仅十八岁吗?!” 席陂罗只觉头皮发麻,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般,直勾勾地粘在陈宴身上,心中发出惊诧。 此子的阴鸷与算计,比朝堂上那些浸淫权术半生的老狐狸,还要深沉太多...... 席陂罗敢说,朝廷中绝大多数人是不如陈宴的。 这具才十八岁的躯体里,藏着远超年纪的狠戾与城府。 “还有他们.....” 陈宴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捻。 清脆的响指声在书房里炸开。 话音未落,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穿堂而入。带起的风卷得烛火猛地一颤。 三人齐齐立在陈宴身后,气势迫人,与绣衣使者的肃杀不同。 他们身上带着江湖人的桀骜与狠厉。 “见过独孤老柱国!”三人站定后,相视一眼,齐齐朝独孤昭行礼,眸中是藏不住地玩味。 “是铁掌飞龙,玉面修罗,还有夜游神君?!” 独孤章的目光刚触及那三道身影,瞳孔便猛地收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几乎是将其身份脱口而出。 他的声音又惊又疑,尾音都在发颤,“他们不会也是吧.....?!” 独孤昭难以置信地看着三人,垂首立在陈宴身后,那副恭顺的模样,比此前面对自己父亲时还要谦卑。 怎么会这样呢?! “你...你们....哈哈哈!” 独孤昭的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那双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锐痛,随即被一层浓重的疲惫覆盖,不由地自嘲发笑。 半晌后,笑声渐停,沉声叹道:“难怪你陈督主能‘死而复生’.....” “原来他们都是你的人!” 之前不确信,但此时此刻全都明白了..... 全是陈宴导演的一场戏! “当然!” 陈宴微微颔首,淡然一笑,说道:“在很早之前就是了.....” 在名利场沉浮那么多年的陈某人,比谁都清楚,高端战力的重要性..... 与不受控会带来的危害性。 这些东西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然,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识时务的..... 所以, 不愿意投诚站队的,早已经死无全尸了。 “想必佛祖偈语与独眼石人像,以及腊祭之日上的局,肯定也是你设计的吧?” 独孤昭若有所思,轻轻叹了口气,问道。 那声叹息里裹着半生的疲惫与彻骨的寒凉,连带着窗外的风雪都似乎染上了几分萧瑟。 曾经是怀疑,现在已经全部清晰明了了。 偈语与流言杀不了柱国,却能毁了堂堂柱国的根基.....当众砍了妖僧慧能,又砸了刻字的独眼石人像,带来的不仅仅是百姓的口诛笔伐,世家的芥蒂忌惮,离心离德。 更加重了天下人,对赵虔残暴的认知! 为今日的彻底清算,埋下伏笔奠定基础..... 上到世家权贵、关中豪族,下到贩夫走卒、黎庶百姓,都会觉得这是顺应天意,合情合理的,甚至还会拍手称快! 堪称恐怖的组合拳。 真是全方位无死角。 陈宴眉头轻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漫不经心道:“雕虫小技,献丑了!” 这些手段曾经用过无数回,早已得心应手了...... 独孤昭望着陈宴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苦涩,震得他本就虚弱的身子微微发颤。 旋即,抬手按了按发紧的胸口,指腹下的皮肤凉得像块冰,叹道:“陈督主还真是厉害,老夫与赵兄输得不冤......” 精心布局,步步为营,计谋层出不穷。 这般手段,这般心性,饶是已经活了几十年也是望尘莫及。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只剩下呜呜的风声贴着窗棂打转。 他忽然直了直脊背,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执拗的清明,道:“不过,老夫还有些许疑惑,依旧想不明白!” “老柱国请讲!”陈宴抬了抬手,淡然一笑,平静道。 独孤昭望向陈宴,眼底的疑惑像沉在水底的石子,清晰可见:“为何腊祭之日,那么好的机会,宇文沪会不发难而却选择了放过呢?” 哪怕过了好些日子,苦思冥想了这么久,独孤昭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宇文沪分明当场就可以借机拿下,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何必偏偏放他们苟延残喘这些时日呢? “是啊,为何大冢宰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手下留情.....” 陈宴右手搭在椅子上,摇头晃脑,似笑非笑,像是反问,又像是自问:“还时常高高举起,后又轻轻放下呢?”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以武力摁死,还给了那么多机会? 真的是大冢宰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优柔寡断吗? 真是一个好问题啊! “咳....还请陈督主赐教!” 独孤昭喉间一阵发紧,忍不住虚弱地轻咳一声,那咳嗽声短促而无力,像是风中残烛的最后闪烁。他用枯瘦的手,按住胸口缓了缓,抬眼看向陈宴时,眸中那片困惑愈发浓重,像是蒙了层化不开的雾:“了老夫胸中困惑.....” 这个疑惑像根刺,扎在他的心里头。 独孤昭极其想知道,精明如宇文沪、陈宴,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又想达到怎样的目的...... “很简单......” 陈宴忽然昂首,目光陡然锐利如刀,先前那股漫不经心的玩味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凛冽的郑重,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朗声道:“因为要让世人都看见,大冢宰对你们的仁至义尽!” 对两大柱国的处置,“拖”了这么久,中间使了这么多的手段,皆是陈宴对大冢宰爸爸的献策..... 借鉴的是二凤改史的核心要义。 让自己变成弱势方,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的..... 握住世家与百姓之心! (真以为玄武门之变是一场遭遇战?太子和老三步步紧逼,二凤被逼到了墙角,忍无可忍铤而走险,最终被逼杀了二傻。 其实玄武门之变是一场战役级别的谋划,二凤一步步的夺取了全国几乎所有的军政势力,规划了近三年时间,起初本想要他爹自己体面,太子自己体面,这仨非但不自己体面,那么二凤就来帮你们体面。 以为玄武门之变只在玄武门??整个长安城那都是秦王府。 二凤对于整个长安城的控制,就像控制自己家每个房间那么简单,太子府,齐王府充满了二凤的细作,太子和齐王哪一天动手,什么地点动手,哪些人动手二凤都了如指掌。二凤要的不仅仅是皇位,要皇位他早就可以干了,二凤要的是天下归心的天下。) “原来如此!” “哈哈哈哈!” 独孤昭一怔,眼前那层迷雾被猛地拨开,旋即抬起头,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那笑声嘶哑而剧烈,震得他胸口起伏不定,却带着一种彻底通透后的释然。 还真是高明与谨慎啊! 一点隐患都不愿意留下...... 顿了顿,双手抱拳,沉声道:“有宇文沪与陈督主在,大周必定繁荣昌盛!” 放下个人立场与敌对之心,独孤昭预见了大周扫平南北的希望..... 可惜..... 自己无法亲眼看到了。 “宋非,将东西呈上来吧!”陈宴淡然一笑,抬手轻轻挥了挥,吩咐道。 话音刚落,宋非领着两名绣衣使者,便从阴影里走出,托盘上分别摆着三样东西—— 一壶琥珀色的毒酒,一壶盏。 一匹素白的绫罗,叠得整整齐齐。 一柄镶着宝石的匕首,鞘身泛着冷光。陈宴目光扫过托盘,最后落在独孤昭的身上,开口道:“独孤老柱国,本督替你备下了毒酒、白绫、匕首......” 独孤昭望着托盘上的三样东西,眸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看寻常器物,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陈督主做事果然周全!” 说罢,枯瘦的右手缓缓抬起,朝着那壶琥珀色的毒酒伸去。 指尖离壶身还有寸许距离时,独孤章撕心裂肺的呼喊陡然在书房里炸开:“不...爹不要啊!” 独孤昭却视若无睹,俯身拿起那壶毒酒,手腕微微倾斜,琥珀色的酒液便顺着壶口流入盏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烛光映在酒液上,泛着妖异的光泽。 独孤昭举起酒盏,目光扫过书房里的一切—— 案上的龟甲,墙上的旧剑,窗外的月光,还有督主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也带着一丝解脱。 随后,不再犹豫,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毒酒入喉,没有想象中的辛辣。 只有一股淡淡的甜腻,随即化作烈火般的灼痛,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瞬间席卷了五脏六腑。 独孤昭的身子猛地一颤,手里的酒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深色的血沫,染红了花白的胡须。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独孤章的哭喊声也变得遥远。 最后望了一眼陈宴,眼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沉沉的死寂。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起了...... 那夜,不闻万人夜行声,只闻黑影骤雪声! ..... ..... ..... 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 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 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 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昨夜太平长安卷终】 第363章 【二合一】生死相随的忠仆与滑跪的虎父犬子 “爹!” 独孤章的哭喊撕心裂肺,像是要将喉咙扯破。 席陂罗猛地抬起头,那张素来沉静的脸上血色尽褪。 方才还强撑着的身子,此刻如遭雷击,猛地向前踉跄了半步。 “老爷——!” 一声呼喊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那声音里裹着不敢置信的惊惶,又掺着痛彻心扉的悲恸 他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坚硬的砖石硌得膝盖生疼,可他浑然不觉。 只是死死望着倒在地上的独孤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泪水汹涌而出。 “爹,你睁开眼,看看阿章啊!” 独孤章扑在独孤昭冰冷的身体上,左手死死攥着那身早已失去温度的锦袍,指节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右手抚上青紫的脸颊。 在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父亲向来是意气风发的...... 他从未见过父亲这般狼狈,更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他诀别。 “独孤昭倒不失为一代豪杰,还真是果断!” 陈宴微微颔首,幅度轻得几乎看不见,像是在对谁确认,又像是在同自己定论。 面对一败涂地,面对死亡,没有怯懦,没有畏惧,只有坦然相赴的决绝...... 尽管是对手,尽管多次想置他陈宴于死地,但值得敬佩! 泪水糊住了视线,席陂罗伏在地上。 忽然,他像是被什么猛地攥住了心,那剧烈的颤抖骤然停住。 随即,一股狠劲从紧绷的脊背蔓延开来。 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已不见泪影。 只剩下烧得滚烫的光。 方才被泪水冲刷过的脸颊,还泛着湿痕,此刻却绷紧了线条,嘴角甚至抿出一丝近乎狰狞的决绝。 “主上已死,我席陂罗身为幕僚,受主上大恩多年,岂能苟且偷生独活!” “老爷,我来陪您了!”“黄泉路上等等小人!” 话音未落,席陂罗撑着地面的手猛地一使劲,竟从地上弹了起来。 那动作快得惊人。 只见他转身朝着身后的梁柱扑去。 那几步跑得又急又猛,青布直裰的下摆被带得飞起,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他甚至没回头再看一眼,只将额头对准了,书房那冰冷坚硬的梁柱,用尽全身力气撞了上去。 “席先生!” “不!” 独孤章目睹这一幕,反应过来,嘶吼从喉咙深处炸开,抬手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书房里炸开,像是惊雷落地。 席陂罗的额头,狠狠撞在坚硬的墙体上。 砖屑簌簌落下,在额前扬起一片粉尘。 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染红了他的眉眼,也染红了其唇边那抹近乎解脱的笑意。 他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被狂风骤雨摧残的枯枝,却还强撑着没有倒下。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独孤昭的方向又挪了半步,仿佛想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最终,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倒下的瞬间,席陂罗的目光越过满地狼藉,恰好落在独孤昭冰冷的指尖旁,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弧度。 他受主上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死相随,以全忠义...... 鲜血在地上漫开,与那滩酒渍交织在一起,像一朵在暗夜里骤然绽放又瞬间凋零的花。 “忠仆啊!” 陈宴目睹这一幕,轻轻吁出一口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敬意,叹道。 顿了顿,抬手一挥,喊道:“宋非。” “属下在。” 宋非应声而出,躬身候命。 陈宴抬了抬下颌,注视着席陂罗的遗体,正色吩咐道:“给忠仆收尸,厚葬!” 如此忠仆,值得他陈宴的尊重。“是。”宋非颔首应道。 “嗯......席陂罗一心为主,还是将他安葬于独孤老柱国墓旁吧!”陈宴若有所思,眸中泛着深邃之色,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也算成全了!” 这等生死相随的情谊,在这个世道是弥足珍贵的。 饶是陈某人亦动容...... 便让他们生是主仆,死也常伴吧! 独孤章瘫在地上,指甲深深抠进砖石的缝隙里,指缝间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父亲饮毒酒的画面,与幕僚撞墙的惨状,在眼前反复交织。 “陈...陈宴!” 独孤章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每个字都像是带着血。 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裹着蚀骨的恨意。 一双通红的眼,死死盯住陈宴,眸子里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用牙将对方撕成碎片。 “怎么?” “独孤兄,是想给你爹独孤老柱国报仇吗?” 陈宴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独孤章,玩味地问道。 话音刚落,“唰”一声脆响划破空气。 周围的绣衣使者几乎是同时拔刀。 雪亮的刀锋,在烛火下泛着森寒的光,齐齐指向独孤章。 数十柄长刀出鞘的声音连成一片,带着肃杀的戾气。 还有朱异的死亡凝视。 独孤章僵在原地,喉咙里的嘶吼还没来得及冲出,膝盖便不受控制地一软。 那股拼命的狠劲,像是被刀锋斩断的烛火,在雪亮的刀光里骤然熄灭。 “咚”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刚才还挺得笔直的脊背,瞬间塌了下去。 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发抖。 方才眸子里的杀意被惊恐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在叫嚣。 他连滚带爬地朝着陈宴的方向挪去,衣衫下摆被地上的血迹染得斑驳,膝盖在砖地上磨出刺耳的声响。他口中还在不住地哀求: “陈督主,不要杀小人!” “还请留小人一命啊!” “小人愿给督主大人做牛做马!” 堂堂卫国公嫡长子,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与卑微的祈活。 哈,虎父犬子.........陈宴垂眸,看着脚边滑跪秒怂的独孤章,心中忍不住点评,莫名替独孤昭感到惋惜,随即开口道:“独孤章,你知道你爹为什么要自尽吗?” 那一刻,陈宴对独孤章的称呼都改变了,连再称兄的想法都没有了。 因为他不配。 “为...为什么?” 独孤章闻言,声音颤抖,哽咽着问道。 经陈宴的提醒,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 饮毒酒连丝毫犹豫都没有..... 陈宴的目光越过脚边匍匐的独孤章,落在独孤昭僵卧的遗体上。 月光正从窗棂斜切进来,在老柱国枯槁的脸上,投下一道冷白的光。 他沉默片刻,带着一种近乎凛冽的严肃,沉声道:“如果不在那个位置上死亡,他和他的追随者将全是笑话!” 一个政治人物,可以做圣人、做伟人,也可以做暴君、恶魔..... 但最好不要当小丑! 当话剧落幕的时候,你必须要站在舞台上。 闯王李自成在山海关逃了,最后被农民用锄头拍死,他建立的朝代都不被承认。 “这....” 独孤章傻眼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话像一把把锋利的锥子,狠狠扎进他混沌的脑子里。 每一个字都带着震耳的回响,撞得头晕目眩。 陈宴看着独孤章失魂落魄的模样,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喜怒,却字字都带着质问的意味,“独孤章,你姓独孤,是你爹的嫡长子,想误了他的一世威名吗?” 那点刚被激起的悔意与难堪,在死亡的阴影面前像烛火般摇摇欲坠。 “爹的身后名.....”独孤章盯着地面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犹豫不过片刻,恐惧便如潮水般卷土重来,瞬间淹没了所有挣扎。 他肩膀一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额头再次重重磕在地上,“不!” “小人不想死啊!” 独孤章的手掌撑着地面,朝着陈宴的靴脚又挪近了些,额头几乎要贴到鞋面。 “咚咚”的磕头声在书房里接连响起,每一下都带着极致的卑微。 没办法,他一想到要成为冷冰冰的尸体,无尽的恐惧就涌上心头..... “罢了罢了!”陈宴见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道。 教育子嗣果然是一个大问题。 无论基因再好,以后也得好好培养..... 尤其是注重心性的磨砺! 独孤章磕头的动作猛地一顿,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倒流,连呼吸都忘了。 方才还被恐惧填满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罢了”两个字在嗡嗡作响。 是.....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独孤章迟疑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抬起头。 额角的血渍糊了满脸,黏住了散乱的发丝。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竟迸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亮,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连带着颤抖的嘴唇,都咧开了一个僵硬的弧度。 他小心翼翼地向陈宴,求证道:“督...督主,您这意思,是要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对吗?” “对啊!” 陈宴闻言,眉头轻挑,斩钉截铁地回道。 “多谢督.....” 独孤章还未高兴过片刻,谢都没说完,就又听到陈宴开口:“老宋,他不愿意体面,那咱们就帮他体面!” “赐白绫!” “遵命。”宋非颔首应道。 独孤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收缩。 方才还亮得灼人的眼睛里,那点狂喜瞬间被惊恐取代,一点点沉下去,沉成深不见底的黑洞。 “不...不要啊!”他猛地尖叫出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求生本能瞬间激发,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别怕,深呼吸,头晕是正常的....”陈宴淡然一笑,风轻云淡道。 “督主,督主,小人的妹妹弥罗,是晋王世子妃,看在她的面子上,还请饶小人一命吧!” 独孤章彻底慌了神,开始病急乱投医,直接搬出了自己嫁入晋王府的妹妹。 “独孤弥罗的面子?” “哈哈!” 陈宴听到这个名字,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侧的绣衣使者上前,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独孤章的肩臂。 “独孤公子,还请上路吧!” “别让老柱国在黄泉路上久等!” 宋非缓步走上前,拿起那卷素白的绫缎。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白绫上,泛着冷幽幽的光,像一条吐着信子的银蛇。 那动作利落,白绫如臂使指般绕过独孤章的脖颈,两端在手中猛地收紧。 “唔....” “啊!” 宋非双臂肌肉紧绷,将白绫又勒紧了几分。 不过片刻的功夫,独孤章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 他的手臂垂落,指尖还在微微抽搐,脖颈上的白绫已被挣得有些歪斜,留下两道深紫色的勒痕。 最后,独孤章的头猛地向一侧歪去,彻底没了声息,那双圆睁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恐惧与不甘。 “大人,解决了....”宋非松开手,白绫滑落,来到陈宴身旁复命。 “将他的尸体丢到乱葬岗喂狗吧!”陈宴瞥了眼,独孤章那青紫肿胀的脸,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遵命。” 宋非应道。 “哈切~” 陈宴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轻揉着眉心,嘱咐道:“老宋,这卫国公府的抄家,就全权交给你来负责了!” “一切按惯例办.....” 第364章 【二合一】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 翌日。 清晨。 天还未亮透,晋王府的檐角已积了厚厚的雪。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扑在窗棂上簌簌作响。 将庭院里的梅枝压得弯下腰来,倒像是给那点嫣红的花苞裹了层素白的绒衣。 屋里却暖融融的。 炭盆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映得描金的铜镜边缘,泛着温润的光。 独孤弥罗正独自坐在镜前,素手捏着一把象牙梳,慢悠悠地梳理着及腰的长发,心中愤愤道: “宇文泽竟将那对母女,给藏在了长安的别院中!” “真是欺人太甚!” “丝毫没将我卫国公府放在眼里!” 乌黑的发丝如瀑般,垂落在绯红的锦缎寝衣上,衬得那截露在领口的脖颈愈发莹白。 可面色却是极其不悦。 据多方打听来的消息,她那个夫君在外面玩女人就算了。 还将从商会带回来的女人母女,给当做外室,养在了长安..... 而那别院,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他的好兄长,该死的明镜司督主提供的! “必须要想办法赶紧除掉!”独孤弥罗拿起梳齿,划过发丝,偶尔带起几缕不听话的碎发,便抬手用指尖轻轻抿顺。 那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的脸上,满是杀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 纵使夫妻关系再不睦,她也容忍不了,有其他女人同自己分享男人。 “不能再与宇文泽僵持下去了.....” “于我于家中,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 “必须得想个办法,打破这个局面,拢住他的心.....” 独孤弥罗拿起妆台上的螺子黛,对着镜子细细描画,却是眉头紧蹙,眸中闪烁着算计。她很清楚,空头世子妃的头衔,没有任何作用..... 必须要化虚为实,拿捏住宇文泽这个未来的晋王,才能替独孤氏谋得更多的利益,甚至是取而代之。 独孤弥罗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心中喃喃:“要不先装一装温柔体贴.....” “男人不都吃这一套吗?” 以前听娘亲提起过,男人这种生物,是很好攻略的..... 自己的美貌,再加上些许手腕辅助,刻意主动靠近,应该是不难的! 第一步,先设计花前月下的相会。 ...... 等宇文泽折服在她的石榴裙下,爱她爱得不可自拔的时候,就可以随便拿捏了! “夫人,该进燕窝羹了!” 就在独孤弥罗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时,门外传来轻细的脚步声,随即是侍女芳姿低柔的声音。 门帘被轻轻掀开一角,带着些微的寒气,芳姿端着描金漆盘走了进来。 盘中一盏白瓷碗里,燕窝羹正冒着袅袅的热气,甜香混着雪水的清冽,在暖融融的寝殿里漫开。 她将漆盘稳稳放在妆台旁的小几上,屈膝行了个礼。 独孤弥罗听到这三个字,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满是不悦,蒙上了一层冰霜,连带着声音都冷了几分:“燕窝羹?” “又是燕窝羹!”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许久的不耐:“这偌大的晋王府,早膳难道就只有一个燕窝羹吗!” 嫁进晋王府快两个月,每日清晨固定刷新的,就是这重复不断的燕窝羹。 连换都不会换一下? “夫人息怒!” 芳姿面对发怒的独孤弥罗,垂着眼帘,语气恭谨,沉静自若。 顿了顿,又劝道:“燕窝羹对身体有大益,是故府上的贵人早起都饮燕窝羹,王爷也不例外.....” “夫人进些吧!” 说着,将那碗燕窝羹往独孤弥罗面前,又挪了挪。白瓷碗沿的热气拂过手背,她却恍若未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亦不见惧色。 “不喝!” 独孤弥罗猛地拍案而起,绯红的寝衣下摆扫过妆台,带得那支白玉簪“当啷”一声坠在地上。 她指着芳姿,胸口剧烈起伏,怒意此刻如烈火烹油,厉声呵斥道:“你一个下人还替本世子妃做起主来了?” “可还懂得尊卑!” 独孤弥罗本就对宇文泽不满,现在居然还搬出宇文沪来压她? 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说罢,猛地抄起桌上那碗燕窝,手腕用力一扬—— “啪!” 白瓷碗狠狠砸在青砖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羹汤混着碎瓷片泼洒开来。 “奴婢不敢!”芳姿低着头,面无表情,不卑不亢地回道。 “这一进门就听到摔碗骂人的,什么事能动这么大的怒呀?” 就在这时,一道玩味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 紧接着,宇文泽身披一件玄色貂裘,墨发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显然是刚从外面进来。 身后跟着手端托盘的陆藏锋。 他目光扫过满地的碎瓷与狼藉,最后落在脸色涨红、鬓发散乱的独孤弥罗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见过世子!” “见过世子!” 芳姿见状,朝宇文泽的方向叩首行礼。 清露、春岚等侍女亦是闻声屈膝,双手交叠于腰前,裙摆因动作微微褶皱,齐声行礼。 宇文泽怎么来了?!..........独孤弥罗看着突然出现的宇文泽,有几分猝不及防的诧异,片刻的怔忪后,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阴阳:“世子爷,今日怎么有心情来妾身房中了?” 说罢,抬手理了理散乱的鬓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宇文泽主动来她房中,可是一件稀奇事啊! 毕竟,自从新婚夜之后,就没再出现过..... 连碰面都是极少的。 “这不今日分外思念,特地来看看夫人嘛.....” 宇文泽脸上的玩味淡了几分,忽然向前倾了倾身,语气放得极柔,带着一种莫名的恳切,张嘴就来。 随即,又对着侍女们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芳姿颔首,领着其余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轻轻带上殿门。 思念?哼!莫不是看你父亲,刚给我爹加封了太傅,才赶过来修好了吧.........独孤弥罗闻言,心中轻哼一声,仿佛看透了这个男人的意图,却依旧还是顺坡下驴,柔声道:“妾身也是思念夫君的紧!” 那深情的模样,装得是极像的。 宇文泽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冬日湖面下悄悄涌动的暗流。 他向前又凑近半步,玄色貂裘上的雪粒早已融化,带着清冽的寒气,拂过她绯红的寝衣。 目光落在独孤弥罗微颤的眼睫上,语气刻意放得缱绻,仿佛带着几分真心的喟叹:“多日不见,夫人美貌更胜往昔了.....” 好似真被这“美景”迷住了一般。 只是那神态,倒更像是在欣赏某种成品。 的确是看不出来..... “夫君谬赞了!” 独孤弥罗闻言,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羞涩,抬手轻轻拂过鬓角,像是不经意般掠过高耸的发髻,声音压得又轻又柔,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婉:“不过是施了些粉黛罢了.....” 如此和谐的一幕,就好似新婚夜与第二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像极了一对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 “为夫命厨房给夫人,熬了鳜鱼羹.....” “取刚打捞新鲜的鳜鱼,去骨取肉厚,制成鱼茸制的!” 宇文泽抬手,朝陆藏锋轻轻招了招,笑着对独孤弥罗说道。 陆藏锋端着托盘,快步上前,上面是一碗奶白的鳜鱼羹正冒着热气,汤汁上漂着几粒殷红的枸杞,细碎的葱花撒得匀净。 鲜香混着淡淡的姜味漫开来。“快趁热吃.....”宇文泽端起了鳜鱼羹,温和地笑道。 “夫君有心了!” 独孤弥罗并未拒绝宇文泽的“讨好”,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拿起碗边备好的玉勺,轻轻舀了一勺鳜鱼羹。 小口小口地喝着。 “美啊!” 宇文泽看着独孤弥罗低头进食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那张脸,叹道:“以前怎不知,夫人生得这般美貌,真是令人如痴如醉.......” 俨然一副痴迷的模样。 只不过,眸底深处是难以窥见的期待眼神..... “哪有?” 独孤弥罗被夸得有些羞涩,放下了玉勺。 宇文泽忽然收回目光,直起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襟,方才那副痴迷模样像是潮水般退去,眼底又浮起几分熟悉的玩味,开口道:“夫人,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语气轻快,带着点刻意的神秘。 “什么好消息?”独孤弥罗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 宇文泽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昨天夜里,楚国公赵虔伙同杨、颜二位大将军,密谋宫变造反,已被我阿兄尽数清剿!” “什么?!” “楚国公造反?!” “还被陈宴清剿了?!” 独孤弥罗怔怔地看着宇文泽,仿佛没听清他的话,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国公赵虔那可是她父亲的盟友,兼至交好友啊! 宇文泽似笑非笑,微微挑眉,又贴心地补充道:“还有你爹独孤老柱国,也于昨夜......畏罪自尽了!” —— ps:今天七千大更,补前面欠的,后面还是要猛猛更。 开启新的一卷,求个免费的小礼物(><) 第365章 传令下去,世子妃因惊惧过度暴毙! “你说什么!” “你在说些什么!” 接连的噩耗,让独孤弥罗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方才故作的伪装,如碎裂的琉璃般寸寸迸裂。 她猛地抬眼,那双美眸此刻瞪得滚圆,眼底血丝如蛛网般蔓延开,死死锁着面前的宇文泽,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我爹乃当朝柱国,地官府大司徒,怎会有罪!” “又怎会自尽呢!” “宇文泽,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独孤弥罗的声音陡然拔高。 尖利得几乎要刺破殿内的寂静。 说着,抬起手来,死死指着那张带着戏谑的脸,指甲几乎要戳到他鼻尖。 绯红的锦缎寝衣随着她剧烈的动作簌簌颤抖,衣摆扫过冰冷的地面,带起些许灰尘。 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宇文泽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笑意却像浸了冰的蜜,甜腻里裹着刺骨的寒。 垂眸看着女人指过来的手,目光在那指节上打了个转,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说不尽的玩味。 “岳父大人何止是有罪?”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趣闻,眉梢挑得更高,连眼角的纹路里都盛满了戏谑,“他犯得可是谋逆作乱的大罪!” 宇文泽侧身踱到窗边,微光恰好落在他半边脸上,将那抹笑衬得愈发分明。 窗台上的青瓷瓶插着几支腊梅。 伸手折了一朵,指尖捏着花瓣轻轻碾动,粉白的碎末簌簌落在深色的袖口上。 宇文泽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掌心摊开,露出那团被捏烂的花泥,又贴心地再次提醒补充道:“当然,也不止他与赵虔,颜之推、杨钦之流,皆以伏法!” 好消息的确是好消息..... 不过是对他、对宇文氏来说的! “连杨叔父、颜叔父竟也.....” 独孤弥罗的脊背骤然紧绷,口中喃喃,竭力消化着噩耗,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不!” “不对!” “你刚才说,是你阿兄清剿的?!”那美眸之中,充斥着难以置信。 方才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震撼,没有细想察觉.....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宇文泽提及的那个动手之人..... 他的阿兄! 要知道宇文泽是宇文沪独子,没有血缘上兄弟,却有一个不是兄长胜似兄长的..... “对啊!” 宇文泽微微颔首,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朗声道:“除了我阿兄,这长安还有谁能在一夜之间,以雷霆手段荡平他们,一举肃清呢?” 提到“阿兄”二字时,宇文泽脸上的戏谑骤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骄傲的自豪。 连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亮色。 “陈宴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独孤弥罗像是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浑身的颤抖猛地顿住,连呼吸都忘了。 方才还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一种近乎荒谬的苍白。 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里,怒火与绝望被硬生生挤开,腾出一片巨大的、茫然的诧异。 她张了张嘴,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尾音几乎散在空气里,“死在刺客暗器的剧毒之上?!” 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冰冷的妆台边缘。 铜镜里映出惊惶失措的影子,鬓发散乱,眼底空空。 独孤弥罗不明白,她想不明白死人怎么又活了?! 还清剿了赵老柱国以及那几位叔父?! 世上莫非真有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我阿兄何等人物?” 宇文泽昂首,轻蔑一笑,眸中满是骄傲与不屑,反问道:“你爹收买的那些江湖高手,又岂能伤得了他?” 你不入局,见阿兄如井中蛙观天上月。 你若入局,见阿兄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独孤氏哪怕死绝了,都不可能是阿兄的对手。 “你....你竟知晓那些刺客,是我爹安排的?!”独孤弥罗的瞳孔,猛地缩成一点,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滞在喉间。 方才还弥漫着困惑的眼底,此刻骤然被一层更深的惊涛骇浪覆盖。 那抹诧异僵在脸上,连带着绯红寝衣的颤抖,都变得僵硬起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宇文泽居然连这些都知道..... “对啊!” 宇文泽走近几步,将那团花泥凑到她眼前,腐气混着残香扑面而来,似笑非笑道:“从始至终,我一直都知道.....” 炭盆里的火星猛地爆了一声。 映得他眼底的玩味亮得惊人,像猫捉老鼠时,看着猎物挣扎的那点兴味。 “那你每日还那般伤心,常以泪洗.....等等!” 独孤弥罗一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说到一半,她的话卡在喉咙里。 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住,指尖猛地抓住了妆台的边缘,指腹深深陷进雕花的凹槽。 忽然间,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 旋即,独孤弥罗猛地抬头,眼底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你....你是故意演给我看的!” “是要借我的眼睛,来误导我爹!”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宇文泽那么做的真实意图..... 演给她看,再通过她,传给父亲。 让父亲以为他真的沉浸在丧兄之痛里,从各方面让他们相信..... 陈宴已死! 以为全盘计划都在顺利推进。 而这恰恰是她这个夫君下的套..... 宇文泽闻言,轻轻拍了拍手,眼底的玩味又悄悄爬了上来,夸赞道:“不愧是独孤氏嫡女,果真冰雪聪明!” “一猜就中!” 没办法,他宇文泽帮不上什么大忙,就只能打打辅助了..... 正好耳濡目染这么久,还是学了阿兄几分演技的。 “你...你...你...” 独孤弥罗抬起手,指节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抖得不成样子,指尖死死指着宇文泽那张,看似夸赞实则嘲讽的脸。这么久以来都低估了他。 何止是性情变了,简直就是脱胎换骨..... 还能利用自己成为帮凶,何等可怕! “夫人,别那么激动!” 宇文泽慢条斯理地拨开她指过来的手,轻笑一声,安抚道。 他的声音放得极缓,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耐心,目光扫过她剧烈起伏的胸口,轻敲额头,好似刚想起一般,开口道:“哦对,忘了告诉你,你爹雇佣的三个江湖十大高手,其实也是我阿兄的人......” “这怎么可能?!” 独孤弥罗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像有惊雷在颅腔里炸开,眼前阵阵发黑。 踉跄着后退,脚下被散落的珠钗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撞在妆台上。 铜镜被震得晃了晃,里面映出她惨白如纸的脸。 那双往日里总含着几分傲气的眼,此刻瞪得滚圆,瞳孔里的惊恐像被狂风掀起的浪,一层叠着一层。 难怪陈宴会没有死..... 好大的一场局啊! “这世间一切皆有可能!” 宇文泽昂首,一字一顿道:“我父亲,我阿兄,为了这一日,可是筹谋了许久!” 父兄的殚精竭虑,父兄的重重布局,他宇文泽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 独孤弥罗一怔,心中迅速做出决断,没有任何犹豫,膝盖重重砸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绯红的锦缎寝衣铺散开来,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花,沾了地上的碎瓷与灰尘,再无半分往日的华贵。 她仰起脸,曾经的所有骄傲,此刻都化作了卑微的祈求,连声音都带着匍匐在地的颤抖:“世子,世子,可否看在妾身的面子上,放过妾身的兄弟姐妹,以及独孤氏的族人.....” “妾身保证让他们安分守己!” 独孤弥罗很清楚,父亲的性命已无法挽回,现下只能利用世子妃的身份,保住独孤氏仍活着的人..... 而自己的骄傲与尊严不值一提。 只要独孤氏尚存,总有将一切屈辱讨回来的一天! “可以。”宇文泽抿了抿唇,徐徐吐出两个字。“真...真的吗?!” 独孤弥罗闻言,浑身颤抖,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唯恐宇文泽会改变主意,连忙谢道:“多谢世.....” 可话还未说完,就只听得宇文泽继续道:“夫人先别急着谢!” “首先你得先活着才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独孤弥罗怔了怔,茫然地下意识问道。 不好的预感像潮水般漫上来。 同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沿着脊椎爬上来 莫非他要杀她.....?! 宇文泽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骤然敛去,眼底翻涌的阴鸷像淬了毒的墨,瞬间染透了瞳仁:“算算时间,你体内的毒素,也该生效了才是.....” “你....你给我下了....唔!” 独孤弥罗后知后觉,颤抖地看向宇文泽,毒字还未出口,喉咙里却涌上一股滚烫的腥甜。 “噗!” 下一秒,一口暗红的血猛地从嘴角喷涌而出。 溅在冰冷的地砖上,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宇文泽嫌弃地退后几步,轻笑一声:“独孤弥罗,去地府与你爹,你的兄弟姐妹,还有族人相聚吧!” 放过? 等着来报复吗? “方才.....你给我....吃的.....鳜鱼羹....有毒....”独孤弥罗的血珠顺着下巴滚落,滴在凌乱的衣襟上,虚弱地开口。 “鳜鱼羹无毒....” 宇文泽摇摇头,笑道:“只不过里面有引子罢了!” “毒在你每日的燕窝羹里面!” “宇.....文.....泽.....你....好....狠!” 独孤弥罗的视线彻底模糊了,那张带着阴鸷的脸在血色氤氲中若隐若现。 说完在这世上,最后的几个字后,头歪向一侧,瞳孔涣散得只剩一片死寂..... 宇文泽看着她的生机尽失,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地吩咐道:“传令下去,世子妃因惊惧过度暴毙!” 第366章 是时候将一切盖棺定论了! 清晨。 晋王府。 檐角的冰棱挂得老长,被初升的日头照得泛出细碎的光。 风卷着碎雪沫子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哐哐哐!” 宇文泽拢了拢身上的貂裘,立在书房门外,指节在朱红门板上轻轻叩了三下,力道拿捏得恰好,既不显得急切,也未有半分怠慢。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声低哑的回应,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进!” 推门时,一股墨香混着淡淡的松烟味扑面而来,与室外凛冽的寒气撞在一起,在门槛处凝成薄薄的白汽。 宇文沪正伏在案前,锦袍的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的手腕上青筋微凸,显然已维持这姿势许久。 案上摊着一张洒金宣纸,墨迹顺着狼毫笔锋晕开,写的是“长安”二字,笔力遒劲。 不过,最后一笔的收锋却微微发颤,洇出一个细小的墨点——那是倦意难掩时,手腕不稳留下的痕迹。 “父亲....”宇文泽来到案旁。 “来了?” 宇文沪将笔锋在砚台里轻舔,墨汁滴落的“嗒”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平静地问道:“事情都解决了?” “嗯。” 宇文泽微微颔首,沉声回道:“独孤氏已毒发身亡.....” 顿了顿,又继续道:“孩儿已命下人,收敛了她的尸身!” “办得很利落,不错!” 宇文沪抬眼,眸中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放下笔,指尖在“长安”二字上轻轻一点,夸赞道:“这些时日,没白跟在你阿兄身边,是用了心的!” 字里行间,皆是满意。 这才有了点世子的样子,但还不够,仍需磨砺..... 他日能如阿宴这般操盘,才算是出师了! “多谢父亲夸奖!” 宇文泽先是一喜,随后控制住心中的激动,屈膝躬身,声音里带着几分郑重:“孩儿离阿兄还差得远,以后需得更加勤勉!” 从小到大,父亲可是很少夸奖他的..... 但宇文泽却不敢飘,因为深知与阿兄之间的差距,还有自己的不足! 要飘至少也得学到,阿兄十分之一的本事再说..... “不急,留给你的时间还多.....”宇文沪抿唇轻笑,不慌不忙地摆了摆手,说道。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目光扫过案上堆叠的文书,指尖在其中一本暗红色封皮的册子上顿了顿,“阿泽,来,看看此物!” 说着,俯身从奏疏堆里,抽出那本册子,边角处还沾着些许沉寂的朱砂,显然是拟定已久。 “父亲,这是.....?”宇文泽眨了眨眼,不明所以,问道。 “婚书!” 宇文沪抬手将册子推过去,动作间带起一阵微风,吹得烛火轻轻晃动,映得封面上的囍字忽明忽暗。 婚书?!..........宇文泽一惊,还是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纸面的刹那,便觉那暗红的封皮格外沉手,随即将其翻开,其上抬头出现的几个字,更是让他一震:“京兆杜氏?!” 继续往下看,女人的闺名是杜疏莹..... 那位杜氏嫡女。 宇文泽知晓独孤弥罗亡故后,父亲会给自己续弦,却没想过会这么快,甚至早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那女子似乎还是阿嫂的闺中密友。 品行绝对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这是为父与阿宴替你选的!” 宇文沪向后倚在铺着貂裘的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指节上那枚玉扳指,玉面被体温焐得温润,转动时与袖口的暗纹银扣相撞,发出细碎的轻响。 他阖了阖眼,眼底的红血丝在烛火下愈发明显,声音却比先前沉稳了些:“很久以前,就与你未来岳父,订下了这婚书......” 在赐婚独孤弥罗前,宇文沪就同未来亲家,进行了口头协议。 在阿宴大婚后,就与杜氏秘密订下了这份婚书...... 没办法,杜氏嫡女很是抢手,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是得上心的。 宇文泽只觉一股热流,从心底猛地涌上来,瞬间漫过四肢百骸,连带着眼角都微微发烫。 攥着婚书的手在袖中收紧,那点朱红的暖意透过锦缎渗进来,熨帖得让人心头发颤。 “多谢父亲!”他喉头微动,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随即郑重地躬身抱拳,貂裘的下摆扫过冰冷的地砖,发出细碎的声响,“多谢阿兄!” 宇文泽又怎能不知,父兄为他设身处地的考虑呢? 京兆韦杜,去天尺五! 与杜疏莹成婚后,他也有了强力的妻族,能更好的帮到父亲与阿兄了。 宇文沪看着傻儿子泛红的眼角,转动扳指的动作慢了些,似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你这刚丧妻.....” “续弦还得过些日子!” “大婚待年后吧!” 尽管如今朝中的大患,已经尽除,再无人可以掣肘.....但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等年后择一个良辰吉日,再迎娶杜氏女进门也不迟。 “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宇文泽重重点头,眸中亮得惊人,烛火的光在眼底跳跃,映出一片滚烫的赤诚。 宇文沪从椅上起身,锦袍的褶皱间抖落些许细碎的墨屑,他抬手轻甩衣袖,将沾在袖口的几缕线头掸去。 双手缓缓背于身后,指节上的玉扳指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与他挺拔的身形相映,竟冲淡了几分彻夜未眠的倦意。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为父该去上朝了!” “是时候将一切盖棺定论了!” ~~~~ 长安。 太极殿。 铜鹤香炉里刚燃起第一缕檀香,就被穿堂而过的寒风卷得四散。 阶下的官员们拢着厚重的朝服,貂裘领口和紫貂暖耳都掩不住鬓角凝着的白霜。 呵出的白气在官帽的展脚间缭绕,转瞬便被殿外呼啸的北风撕碎。 殿内的金砖地缝里还凝着薄冰,踩上去时鞋底发出细微的打滑声。 官员们陆续而来。 “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站在队列中段的司仓大夫邓孝儒,整了整歪斜的玉带,目光越过前排官员的乌纱帽顶,望向最前列那片空着的位置—— 那里本是两位老柱国的立处,此刻却只余冰冷的金砖地,连朝服扫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眉头微蹙,悄悄侧过身,用朝笏挡住半张脸,对着身旁的司木大夫低声问道:“大司徒和大司寇怎么还没到?” “是啊!” 苏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平日里这两位老柱国,早早都已经到了.....” 除了腊祭后,独孤老柱国生了重病,每次早朝,两位老柱国是从未缺席的。 偏偏今日一齐没来..... “诶!” 边上的司约大夫阴寿发出一声声响,抬手按了按官帽,目光越过前排攒动的乌纱帽,在队列前端逡巡片刻,声音里带着几分惊疑:“连杨大将军,颜大将军他们也没来.....” “奇怪!” 这话一出,周围几位官员顿时变了脸色,纷纷抬眼望去。果然,那两处此刻也空空如也,只余下地砖上未散的寒气。 杨、颜是两位老柱国的旧部,向来同进同退,如今竟齐齐缺席,这其中的意味实在耐人寻味。 御史中丞长孙览轻咳一声,插了句嘴,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准确来说,是与两位老柱国走得近的官员,几乎全部都没有来!” 为什么说是几乎? 因为高炳来了..... 苏让眉毛拧成一团,声音压得虽低,却带着分外的凝重:“恐怕是发生了大事!” “我也这么觉得.....”望着殿外愈发浓重的晨雾,眼底的忧虑像化不开的墨,附和道。 长孙览若有所思,卿捋着胡须,指尖却在颤抖:“能出现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可能.....” 发现异样的不止是他们。 殿内随即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起来...... 议论声正沸时,邓孝儒忽然僵住了,抬手指着殿门处,声音里带着惊惶的颤音:“你们看那边!” “是陈督主!”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殿内,所有私语瞬间掐断,官员们齐刷刷转头望去。 一个身着督主官袍的俊朗年轻人,正跨门而入。 “还真是陈督主!”阴寿亦是一眼认出了陈宴。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疑惑道:“不是据传魏国公遭遇刺客,已经不治身亡了吗?” “魏国公乃我大周当世青天,受万民敬仰,自然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的!”边上有官员闻言,当即出声道。 “没错!” 此言一出,左右文武接连附和。 “都是坊间谣言罢了!” “本督不过是染了风寒.....” “在家休养了些时日!” “诸位同僚,好久不见!” 陈宴淡然一笑,目光环视后,双手抱拳,朗声辟谣道。 真的只是谣言吗?.........长孙览闻言,在心中嘀咕一句,满脸堆笑,说道:“督主身体康健便是最好的!” 陈宴略作寒暄后,径直走到了最前列站定。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内侍尖细的唱喏声,穿透了呼啸的寒风,在大殿里炸响:“陛下驾到——” “大冢宰到——!” 第367章 【二合一】本王这里有一件关乎大周存亡之事! 宇文俨在内侍簇拥下走出,龙袍的曳洒摆随着步伐,轻轻扫过金砖,发出细不可闻的摩擦声。 领口的十二章纹绣得极密,宗彝、藻火在光线下交替闪烁,衬得脖颈线条愈发纤细。 走到龙椅前时,指尖在冰凉的扶手上顿了顿,才转身坐下。 紧随其后,出现的是一身暗紫色四爪蟒袍,裹着挺拔的身形。 宇文沪行至龙椅下方的御座前,并未急着落座,而是抬眼往龙椅上扫了一眼,目光沉得像深潭。 旋即,缓缓坐下,双手搭在扶手上,指节分明,四爪蟒袍的下摆垂落在地,与龙椅的阴影交叠。 内侍的唱喏声余韵未散,殿内已掀起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冢宰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殿官员齐齐跪倒,朝服的褶皱在金砖上,铺开一片深浅不一的颜色。 宇文俨清了清嗓子,摆手道:“众卿平身!” “多谢陛下!” 群臣缓缓起身,垂手侍立。 龙椅上铺着的狐裘虽暖,却抵不住晨起的困倦。 “又是一日无聊的早朝.....” 宇文俨眼皮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喉头一阵发紧,竟没忍住,“唔”地打了个轻浅的哈欠。 他慌忙用龙袍袖子挡在嘴边,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湿意,心里头早翻来覆去数落了八百遍,这只能旁听不能做主的朝会。 正漫不经心地晃着腿,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阶下,却猛地定住了:“陈....魏....魏国公?!” 最前列那抹紫色身影太过扎眼,紫袍垂落如瀑,面容俊朗身形挺拔,英姿不凡,不是陈宴是谁? “他不是死了吗?!” “怎么好端端地站在了那里?!” 宇文俨浑身一僵,方才的困意瞬间被惊得烟消云散,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直勾勾盯着那道身影,手指攥紧了椅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莫非朕眼花了不成?!” 宇文俨疑心是自己眼花了,又或是困极了产生的幻觉,忙用力揉了揉眼睛。 连带着眼角的湿意都擦去了大半。再睁眼时,那道挺拔身影,依旧稳稳立在那里。 甚至似有所觉般,微微侧过脸,目光隔着不远的距离,若有似无地朝龙椅方向扫了一眼。 “他....他真的是陈宴?!”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俨的心跳“咚咚”撞着胸腔,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整个人诧异不已。 他问过被请去督主府医治的太医们..... 皆言陈宴撑不过半日了! 结果宇文橫的这左膀右臂,手中最锋利的刀,是怎么活生生站在面前的?! 还有那么极其红润的面色?! “小皇帝在看阿宴这小子.....” 站在最前列的于玠,察觉到了宇文俨的目光与异样,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心中暗笑道:“他似乎有些震惊啊!” 内侍尖着嗓子再次唱喏起来,尾音拖得又长又颤:“有事起奏,无事.....” “退朝”二字还悬在舌尖,御座上忽然传来一声沉响。 大冢宰宇文沪不知何时已站起身。 暗紫色的四爪蟒袍随着动作展开,如同一朵骤然绽放的墨云,瞬间攫住了殿内所有人的视线。 宇文沪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从垂首的群臣到龙椅上微怔的小皇帝,最后落在那片空着的席位上,眼底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沉澜。 他向前迈了一步,面色严肃且凝重,郑重道:“本王这里有一件关乎大周存亡之事!” 说着,抬手理了理蟒袍的前襟,四爪蟒纹在晨光里仿佛活了过来,透着一股森然的气势。 话音刚落,殿内那点微不可察的骚动,便像水波般漾开了些。 “关乎大周存亡?” “有这么严重吗?” 站在中列的阴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棉袍下的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偷偷抬眼,飞快地扫过御座上的大冢宰,又慌忙低下头,心中嘀咕起来。 自改朝换代、大冢宰执政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位权臣,起这么高的调..... 宇文俨望着御座上挺直的身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方才被陈宴惊起的波澜还未平复,又被这“大周存亡”四个字砸得晕头转向。他指尖在狐裘上轻轻摩挲,心里头的嘀咕比阶下的官员更直白:“宇文沪这家伙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小皇帝完全看不懂,这位大冢宰堂兄想玩什么把戏..... 苏让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朝笏边缘的纹路,心里头的疑云像殿外的雾气般越聚越浓:“长安最近不是太太平平的吗?” “齐国也未曾来犯啊!” 不可否认,长安一直都有暗流涌动,但什么时候没有呢? 又无什么大变故..... 而且,东边的齐国也比太祖任前燕大丞相时,安分了太多。 要知道曾经的五战,才是真的生死存亡! 殿中不少中层官员,持着与苏让相同想法,心中泛着迷糊。 “大冢宰所指的,莫非是.....?!” 有些聪明人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最前列那些空缺的位置..... 宇文沪在群臣猜测纷纷之时,忽然抬手,宽大的蟒袍袖子在晨光里划出一道沉凝的弧线。 他指尖悬在半空,缓缓落下,最终指向最前列那片刺目的空位,声音比方才更玩味了几分:“想必大家已经发现了,今日独孤昭、赵虔、颜之推、杨钦等人,没有前来上朝吧!”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指尖投了过去。 “还真是!”阴寿、苏让等官员,不由地点点头。 而心头几乎同时泛起了同样的猜测:“大冢宰说得关乎存亡之事,恐怕十之八九与他们有关......” 这几位不可能平白无故不来的! 其中必定有大事发生! 宇文沪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难以见底的深邃。 “这几位日后再也来不了了!”他终于出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 字里行间,皆是意味深长。 宇文俨浑身一震,方才强压下去的慌乱瞬间冲破了堤坝。 他攥着龙袍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硌得掌心生疼,却浑然不觉。 “再也来不了了”——这几个字像尖锐的铁锥,狠狠扎进心里,让其后脊一阵发凉。 刹那间,不好的预感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小皇帝淹没。少年人终究藏不住情绪,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发颤,却还是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仪:“大冢宰这是何意!” 宇文沪宽大的蟒袍袖子,在身侧轻轻一甩,暗紫色的绸缎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四爪蟒纹仿佛骤然活了过来,透着森然的杀气,朗声道:“赵杨颜等人昨夜,于楚国公府中,密谋宫变造反,欲在今日早朝时作乱......” “要提着本王的头颅,再逼宫夺位!” 这话如重锤落地,殿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响,有官员腿一软,差点当场跪倒。 小皇帝瞳孔骤缩,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造反?赵虔有这个胆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等他消化这惊人的消息,宇文沪的话锋已陡然一转,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最前列那抹紫色年轻身影: “不过,托先帝与陛下洪福,被陈督主事先洞悉阴谋,已率明镜司之众尽数生擒拿下了!” 这话一出,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全聚集在陈宴身上。 那紫色身影依旧立得笔直,帽翅下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神情。 只在被提及的瞬间,微微颔首,算是领了这份“功劳”。 宇文俨望着阶下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头的惊涛骇浪更甚——陈宴不仅没死,还成了宇文沪口中平定叛乱的功臣? “大司寇谋逆?” 有秋官府属官闻言,眉头紧蹙,喃喃开口:“这也太....” 但话还未说完,就被旁夏官府属官所打断:“太什么?” “赵虔心怀不轨,根本不足为奇吧!” “别忘了佛祖托慧能大师之口,传下的偈语!” 此言一出,周围官员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是啊!” 邓孝儒闻言,当即朗声道:“还有独眼石人像上面的刻字,上天早有预示,赵贼藏有不臣之心!” “没错!” 有官员极为认同地点头,附和道:“若是站得正行得直,赵贼又岂会杀慧能大师灭口,以及毁了独眼石人像?” “就是心虚!” 除了是因为被说中的心虚,还有其他合理的解释吗? 他们早就看赵虔有奸贼相了! “所幸有陈督主执掌明镜司啊!”一官员鬓角的白发簌簌轻颤,手里的朝笏几乎要被体温焐热,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才能在赵贼还未起势之前,将这些逆党扼杀在萌芽之中.....” 这一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旁边的冬官府属官连连点头,脸上的惊惶尚未褪尽,语气带着崇敬:“关键时候还是得看陈督主!” “真让赵贼得逞了,天下必定生灵涂炭!” 中后排的官员们,此刻看向陈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肃然。 “什么?!” “两大柱国倒了?!” 龙椅上的宇文俨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方才的惊惶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殿内官员们对陈宴的感激与称颂,听在他耳中,却像一把把钝刀,慢悠悠地割着心尖。 小皇帝死死盯着御座上那道暗紫色的身影,宇文沪正垂着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玉扳指。 仿佛对周遭的议论毫不在意,可那姿态里的掌控感,却像一张密网,将整个大殿都笼在其中 “那这朝中岂非再无人,能制衡宇文沪,直接成了他的一言堂?!”宇文俨觉得这龙椅冷得惊人,身下的狐裘暖不了半点寒意。 没有了分庭抗礼的两大柱国..... 以后这朝堂之上,还有谁能拦着宇文沪? 还有谁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以后该如何是好? 韦见深站了出来,问道:“大冢宰,那独孤老柱国呢?” “独孤昭因事迹败露,已畏罪自尽!” “其余人等被活捉!” “此乃二人所犯十大罪!” 宇文沪仿佛没察觉小皇帝的异样,只缓缓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奏章。 那卷轴边缘泛着陈旧的毛边,显然是早已备好。 他抬手一递,阶下侍立的太监慌忙躬身上前,双手接过时,指腹触到卷轴上凸起的字痕,竟微微发颤。 “念!”宇文沪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第368章 十大罪 内侍咽了口唾沫,展开卷轴的手微微发抖,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铿锵:“查柱国大将军独孤昭、赵虔,罪一:私通北境,暗引外寇,意图颠覆大周......” “罪二:囤积兵器,豢养死士,府邸暗藏龙袍,僭越之心昭然若揭.......” “罪三:勾结宫门守将,谋刺重臣,欲借朝会发难,行逼宫夺位之事......” “罪四:腊祭弑逆,欲夺国柄,值岁末腊祭,国之大典,竟暗藏凶物于大冢宰祭祀之所,乘其跪拜之际引爆,欲炸死大冢宰以专权.....” “罪五:私通关市,走私罔利,罔顾国法,密遣心腹往来边境,以军械、硝石易胡马、珠玉,囤积禁物,牟取暴利,致边备空虚,国库亏耗......” 一条条罪状从他口中念出,每一条都桩桩件件,带着“确凿”的证据—— 或是某年某月的密信,或是某地搜出的物证,甚至连二人家仆的供词都赫然在列。 内侍的声音越来越高,震得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 而那些罪状像冰雹般砸在官员们心上,让方才还存着一丝疑虑的人,此刻也不得不信了七八分。 宇文沪端坐在御座上,指尖轻叩着扶手,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或震惊或惶恐的脸,最终落在龙椅上的宇文俨身上。 “昨夜赵老匹夫真的蓄意不轨了吗?” “还是此乃宇文沪为发难,彻底掌控朝廷大权,栽赃陷害扣的帽子?” 小皇帝紧抿着唇,脸色白得像纸,攥着龙袍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看得真切,那卷轴上的墨迹虽深,却绝非仓促写成,每一笔都透着精心打磨的痕迹。 宇文沪恐怕筹谋了许久,就等着这一日了! 有春官府的属官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同僚身上,手里的朝笏“啪”地掉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腊祭之日的变故,竟也是赵贼,独孤贼的手笔?!” 一官员抚着胸口,声音里还带着未平的心悸,鬓角的白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脸颊上,望着御座上的宇文沪,眼神里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大冢宰防了一手,不然真就被他们得逞了!”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周遭一片附和。 “也难怪他们出现变故后,那么急于想让陛下移驾!” 站在队列中段的官员,回忆起那日的一幕幕,猛地恍然大悟,叹道。 此时此刻,两大柱国反常的举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他们要趁机夺权! 得亏大冢宰英明神武,以影身代祭,破解了其阴谋野心。 “原来如此啊!” 议论声中,站在左列首位的裴洵先是故作震惊地张大了嘴,随即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仿佛此刻才彻底明白过来其中的关键。 旋即,忽然往前迈了一步,朝服的下摆扫过地砖,发出窸窣声响。 他扬声开口,语气里满是恰到好处的愤慨,“我大周朝堂之上,竟藏了这等奸恶之人!” 说着,猛地转向龙椅与御座方向,深深一揖,袍角几乎扫到地面:“陛下!大冢宰!必须严惩方才能,安天下人之心!” 声音洪亮,字字铿锵。 眼角因激动而微微发红,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仿佛真的被逆贼的行径刺痛了肺腑。 “没错!” 话音未落,右列的杜尧光便应声而出,他几步跨到殿中,朝龙椅与御座方向深深一叩,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倘若不从严处置,日后岂非人人都要效仿了!” “必须要给天下一个交代!” 紧随其后的是柳朝明,他年近五旬,此刻却像年轻人般气血上涌,指着那片空席怒声道:“得让心怀不轨之人,看看阴谋作乱都是什么下场!” 宇文沪坐在御座上,看着那一张张写满“忠愤”的脸,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赞许。 侯莫陈沂适时站了出来,面色凝重,朝龙椅深深一揖,动作沉稳得不带一丝波澜:“陛下,恳请从严惩处以赵虔,独孤昭为首的逆党!” 作为八柱国之一,由他来提出再合适不过。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声音从殿内各个角落涌来,像潮水般汇聚成一股洪流。 先前还在观望的官员们,见侯莫陈老柱国,以一众显赫世家高官都表了态,再无半分迟疑,纷纷躬身附和。 他们的声音里或许少了几分,大冢宰派系官员的激昂,却多了几分随波逐流的笃定。 在这样的局面下,附和是最稳妥的选择。 站在后排的年轻官员们更是不敢怠慢,忙跟着躬身,生怕动作慢了半分,被人视作与逆党有所勾连。 他们的朝服下摆扫过地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与此起彼伏的“附议”声交织在一起,填满了大殿的每个角落。 “这.....”宇文俨望着阶下黑压压的人群,附议声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在他的心上。 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眼底翻涌着不甘、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绝望。 纵使小皇帝有心保赵虔来制衡宇文沪,却被这满殿的附议给架住了。 就在这时,御座上的宇文沪缓缓站起身,宽大的蟒袍在身后展开一道暗紫色的弧度,抬手抱拳,朝龙椅方向微微一拱,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力量:“陛下,本王以为诸公所请,甚合情理!” “必须得从严从重处置,方可给天下一个交代!” 这简单的一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早已紧绷的湖面。 瞬间让殿内的气氛彻底定了调。 宇文俨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像是从冰窖里抽出来的,凉得肺腑发疼。 最终,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好....” 小皇帝扯了扯嘴角,想露出点帝王的从容,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眼角的余光扫过御座上的宇文沪,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自嘲:“那大冢宰以为,该如何从严从重处置呢?” 不答应行吗? 有他否决的余地吗? 宇文沪缓缓转过身,暗紫色的蟒袍在晨光里翻涌,四爪蟒纹仿佛骤然张牙舞爪。 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阶下群臣,那双眼眸里翻涌着狠厉与决绝,一字一顿道:“首恶赵虔,罪孽深重,当诛十族!” “以儆效尤!” 多一族少一族,也无所谓..... 既然人家赵老柱国都主动要求了,岂能不满足遗愿? “十族?!” “宇文沪还真是狠啊!” 宇文俨猛地抬头,龙椅上的锦垫被无意识地攥出几道褶皱,眼底的疲惫瞬间被惊怒冲散。 怎么也没想到,宇文沪竟狠到了这个地步..... 可他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怒意,只能任由那股惊惶与愤懑在胸腔里翻涌。 宇文沪轻抿唇角,话锋一转,又沉声道:“而念在独孤昭已以死谢罪,当予以适当宽宥,便诛九族吧!” “杨,颜等从犯,亦皆诛九族!” “呵!” 宇文俨闻言,心里头忽然冷笑一声:“好一个适当宽宥!”真是适当呢! 从十族改成了九族,有什么区别..... 虚伪至极。 “大冢宰的处置甚是妥当!”裴洵第一个应声而出,往前跨出半步,朝宇文沪深深一揖,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赞同。 紧接着,附和声如潮水般再次涌起。 就在满殿附和声即将连成一片时,站在左侧中列一老臣忽然往前挪了半步。 他年近七旬,背脊已有些佝偻,此刻却梗着脖子,朝御座方向拱了拱手,声音带着老态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大冢宰,贸然杀这么多的柱国,大将军,恐怕会造成朝堂动荡!” 顿了顿,苍老的脸上露出忧虑:“还请三思啊!” “徐老大人,你这是在替逆党求情?” 侯莫陈沂瞥了一眼,冷哼道:“还是说你与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一个大帽子径直就扣了下去。 “老臣没有!” “还请明鉴啊!” 那须发皆白的老大人顿时慌了神,颤抖地跪在地上,连忙改了口:“老臣觉得大冢宰的处置,再妥当不过了!” 那一刻,他果断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同时恨不得给自己两大嘴巴,多管什么闲事啊! “陛下觉得呢?” 宇文沪没有搭理这个插曲,转头看向了龙椅上的小皇帝,平静地问道。 “朕...朕也觉得该如此处置,绝不可能姑息!”宇文俨呼出一口浊气,咬牙道。 “好。” 宇文沪应了一声,刻意停顿了片刻,目光环视殿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考较的意味:“那诸公以为,何人来主办此事最为合适?” 站在最前列的于玠忽然往前一步。 他年过花甲,须发皆白,却依旧腰杆笔挺,朝宇文沪与龙椅方向深深一揖,动作沉稳有力,声音苍老而洪亮:“老夫保举一人!” “大宗伯请讲!”宇文沪抬了抬手。 于玠目光转向旁侧那道紫色身影,语气愈发郑重:“明镜司督主,魏国公陈宴!”内侍咽了口唾沫,展开卷轴的手微微发抖,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铿锵:“查柱国大将军独孤昭、赵虔,罪一:私通北境,暗引外寇,意图颠覆大周......” “罪二:囤积兵器,豢养死士,府邸暗藏龙袍,僭越之心昭然若揭.......” “罪三:勾结宫门守将,谋刺重臣,欲借朝会发难,行逼宫夺位之事......” “罪四:腊祭弑逆,欲夺国柄,值岁末腊祭,国之大典,竟暗藏凶物于大冢宰祭祀之所,乘其跪拜之际引爆,欲炸死大冢宰以专权.....” “罪五:私通关市,走私罔利,罔顾国法,密遣心腹往来边境,以军械、硝石易胡马、珠玉,囤积禁物,牟取暴利,致边备空虚,国库亏耗......” 一条条罪状从他口中念出,每一条都桩桩件件,带着“确凿”的证据—— 或是某年某月的密信,或是某地搜出的物证,甚至连二人家仆的供词都赫然在列。 内侍的声音越来越高,震得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 而那些罪状像冰雹般砸在官员们心上,让方才还存着一丝疑虑的人,此刻也不得不信了七八分。 宇文沪端坐在御座上,指尖轻叩着扶手,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或震惊或惶恐的脸,最终落在龙椅上的宇文俨身上。 “昨夜赵老匹夫真的蓄意不轨了吗?” “还是此乃宇文沪为发难,彻底掌控朝廷大权,栽赃陷害扣的帽子?” 小皇帝紧抿着唇,脸色白得像纸,攥着龙袍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看得真切,那卷轴上的墨迹虽深,却绝非仓促写成,每一笔都透着精心打磨的痕迹。 宇文沪恐怕筹谋了许久,就等着这一日了! 有春官府的属官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同僚身上,手里的朝笏“啪”地掉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腊祭之日的变故,竟也是赵贼,独孤贼的手笔?!” 一官员抚着胸口,声音里还带着未平的心悸,鬓角的白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脸颊上,望着御座上的宇文沪,眼神里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大冢宰防了一手,不然真就被他们得逞了!”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周遭一片附和。 “也难怪他们出现变故后,那么急于想让陛下移驾!” 站在队列中段的官员,回忆起那日的一幕幕,猛地恍然大悟,叹道。 此时此刻,两大柱国反常的举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他们要趁机夺权! 得亏大冢宰英明神武,以影身代祭,破解了其阴谋野心。 “原来如此啊!” 议论声中,站在左列首位的裴洵先是故作震惊地张大了嘴,随即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仿佛此刻才彻底明白过来其中的关键。 旋即,忽然往前迈了一步,朝服的下摆扫过地砖,发出窸窣声响。 他扬声开口,语气里满是恰到好处的愤慨,“我大周朝堂之上,竟藏了这等奸恶之人!” 说着,猛地转向龙椅与御座方向,深深一揖,袍角几乎扫到地面:“陛下!大冢宰!必须严惩方才能,安天下人之心!” 声音洪亮,字字铿锵。 眼角因激动而微微发红,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仿佛真的被逆贼的行径刺痛了肺腑。 “没错!” 话音未落,右列的杜尧光便应声而出,他几步跨到殿中,朝龙椅与御座方向深深一叩,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倘若不从严处置,日后岂非人人都要效仿了!” “必须要给天下一个交代!” 紧随其后的是柳朝明,他年近五旬,此刻却像年轻人般气血上涌,指着那片空席怒声道:“得让心怀不轨之人,看看阴谋作乱都是什么下场!” 宇文沪坐在御座上,看着那一张张写满“忠愤”的脸,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赞许。 侯莫陈沂适时站了出来,面色凝重,朝龙椅深深一揖,动作沉稳得不带一丝波澜:“陛下,恳请从严惩处以赵虔,独孤昭为首的逆党!” 作为八柱国之一,由他来提出再合适不过。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声音从殿内各个角落涌来,像潮水般汇聚成一股洪流。 先前还在观望的官员们,见侯莫陈老柱国,以一众显赫世家高官都表了态,再无半分迟疑,纷纷躬身附和。 他们的声音里或许少了几分,大冢宰派系官员的激昂,却多了几分随波逐流的笃定。 在这样的局面下,附和是最稳妥的选择。 站在后排的年轻官员们更是不敢怠慢,忙跟着躬身,生怕动作慢了半分,被人视作与逆党有所勾连。 他们的朝服下摆扫过地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与此起彼伏的“附议”声交织在一起,填满了大殿的每个角落。 “这.....”宇文俨望着阶下黑压压的人群,附议声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在他的心上。 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眼底翻涌着不甘、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绝望。 纵使小皇帝有心保赵虔来制衡宇文沪,却被这满殿的附议给架住了。 就在这时,御座上的宇文沪缓缓站起身,宽大的蟒袍在身后展开一道暗紫色的弧度,抬手抱拳,朝龙椅方向微微一拱,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力量:“陛下,本王以为诸公所请,甚合情理!” “必须得从严从重处置,方可给天下一个交代!” 这简单的一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早已紧绷的湖面。 瞬间让殿内的气氛彻底定了调。 宇文俨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像是从冰窖里抽出来的,凉得肺腑发疼。 最终,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好....” 小皇帝扯了扯嘴角,想露出点帝王的从容,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眼角的余光扫过御座上的宇文沪,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自嘲:“那大冢宰以为,该如何从严从重处置呢?” 不答应行吗? 有他否决的余地吗? 宇文沪缓缓转过身,暗紫色的蟒袍在晨光里翻涌,四爪蟒纹仿佛骤然张牙舞爪。 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阶下群臣,那双眼眸里翻涌着狠厉与决绝,一字一顿道:“首恶赵虔,罪孽深重,当诛十族!” “以儆效尤!” 多一族少一族,也无所谓..... 既然人家赵老柱国都主动要求了,岂能不满足遗愿? “十族?!” “宇文沪还真是狠啊!” 宇文俨猛地抬头,龙椅上的锦垫被无意识地攥出几道褶皱,眼底的疲惫瞬间被惊怒冲散。 怎么也没想到,宇文沪竟狠到了这个地步..... 可他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怒意,只能任由那股惊惶与愤懑在胸腔里翻涌。 宇文沪轻抿唇角,话锋一转,又沉声道:“而念在独孤昭已以死谢罪,当予以适当宽宥,便诛九族吧!” “杨,颜等从犯,亦皆诛九族!” “呵!” 宇文俨闻言,心里头忽然冷笑一声:“好一个适当宽宥!”真是适当呢! 从十族改成了九族,有什么区别..... 虚伪至极。 “大冢宰的处置甚是妥当!”裴洵第一个应声而出,往前跨出半步,朝宇文沪深深一揖,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赞同。 紧接着,附和声如潮水般再次涌起。 就在满殿附和声即将连成一片时,站在左侧中列一老臣忽然往前挪了半步。 他年近七旬,背脊已有些佝偻,此刻却梗着脖子,朝御座方向拱了拱手,声音带着老态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大冢宰,贸然杀这么多的柱国,大将军,恐怕会造成朝堂动荡!” 顿了顿,苍老的脸上露出忧虑:“还请三思啊!” “徐老大人,你这是在替逆党求情?” 侯莫陈沂瞥了一眼,冷哼道:“还是说你与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一个大帽子径直就扣了下去。 “老臣没有!” “还请明鉴啊!” 那须发皆白的老大人顿时慌了神,颤抖地跪在地上,连忙改了口:“老臣觉得大冢宰的处置,再妥当不过了!” 那一刻,他果断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同时恨不得给自己两大嘴巴,多管什么闲事啊! “陛下觉得呢?” 宇文沪没有搭理这个插曲,转头看向了龙椅上的小皇帝,平静地问道。 “朕...朕也觉得该如此处置,绝不可能姑息!”宇文俨呼出一口浊气,咬牙道。 “好。” 宇文沪应了一声,刻意停顿了片刻,目光环视殿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考较的意味:“那诸公以为,何人来主办此事最为合适?” 站在最前列的于玠忽然往前一步。 他年过花甲,须发皆白,却依旧腰杆笔挺,朝宇文沪与龙椅方向深深一揖,动作沉稳有力,声音苍老而洪亮:“老夫保举一人!” “大宗伯请讲!”宇文沪抬了抬手。 于玠目光转向旁侧那道紫色身影,语气愈发郑重:“明镜司督主,魏国公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