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1022章 苦一苦士人,罪名他们背 送走太皇太后与向太后,赵煦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冰冷了。 “童贯!”他轻声唤着。 童贯来到他面前,弯下腰来:“大家有指挥?” “派人去问问梁从政……”赵煦冷声道:“今日是谁向庆寿宫通风报信的!” “知道了就回来告知我!” 这次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个好事。 因为它提醒了赵煦——这个宫里面,它还有奸臣啊! 但赵煦并不打算拔了它。 这就像现代的反谍,已经暴露的间谍,有些时候并不需要抓捕。 只要盯着他就行了。 这样既可以麻痹敌人,也方便后续顺藤摸瓜。 “诺!” “对了……”赵煦叫住童贯,想了想吩咐道:“再去趟都堂,传我的口谕给都堂的诸位相公……” 赵煦的眼中,闪过狡黠的神色:“就说:朕今日乏了,其他事情明日再说!” 都堂宰执们,急着来见他。 当然想要让他下诏赶紧放人了。 毕竟,士人都已经被打了一顿,再去追究是谁打的,就多少有些不礼貌。 但,开封府一下子抓了这么多的士人,在舆论观瞻上确实不好。 赶紧放人,息事宁人才是正道。 如此一来,一两个月后,连被打的士人,也会忘掉自己曾被官府打过一顿。 这都是常规操作。 但,赵煦却想多关那些人一夜。 让他们冷静冷静,同时也叫后来者戒。 当然,真正的目的,其实隐藏在以上所有原因之外。 等童贯下去传旨,赵煦就站起身来,走到福宁殿后的御花园,坐到那张孟卿卿带着人,亲手所做的秋千上。 随着秋千的轻轻晃动,初夏的凉风,拂过御花园中的姹紫嫣红,蝴蝶飞舞,蜜蜂往来,刚刚孵化出来的鸟儿在树冠的鸟巢里,叽叽喳喳的向着亲鸟乞食的声音,伴随着风传入赵煦耳中。 风也带走了赵煦的低语:“这一次……朕可是肉身当了垫子啊!” 是的! 他是故意的,故意把事情搞大的。 在一开始,就准备好了打人。 甚至,哪怕士人们不闹事,他也会命石得一的探事司混进士人队伍里的内线煽动闹事,从而给铺兵打人创造合法理由和借口。 这就叫以身入局! 而以身入局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要吸引注意力,或者说带偏大众的关注方向。 现代有句话叫:狗咬人不算新闻,人咬狗才是。 如今也是一般。 大宋立国这么多年,科举时士子闹事,早就是寻常。 就连汴京人都已习惯了。 但,落榜士子挨打,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这样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和舆论的关注焦点,就都集中到了士人被打上去了。 再也没有人去关心其他事情了。 比如说,这次科举录取名单中,除了排名第一的公考吏员外。 来自江宁书院的学子,也有十余人成功上岸。 也比如说,这次科举改革,向偏远州郡进行了政策倾斜。 熙州、兰州、会州、河州、岷州等州,第一次出现了进士。 此外,梓州路、广南西路和广南东路等万年科举老大难的地方的过省名额,也都有增加。 好多,从来没有出过进士的州郡,这次都有人上岸。 虽然,这些人很少,基本都是一州一个。 而且,排名都在六百八十名之后。 可若有人好奇,去翻这些人的卷宗的话,恐怕会破大防——艹!这写的什么小学生文章? 义理都不通,放我老家,别说发解试了,怕是连州学都考不进去! 舞弊!赤裸裸的舞弊! 此外,这次科举,赵煦还放宽了藩部考生的限制。 于是,诞生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吐蕃人进士。 兰州李玄令。 其父是结河藩部巡检使李临占讷,其祖父是李都克占,曾祖则是大名鼎鼎的吐蕃曹操——李立遵。 嗯,就是那个当年想把唃厮啰当汉献帝养,结果却被反杀的吐蕃大首领。 李立遵虽死,但其影响力却并未消失。 至今,依然在青唐吐蕃诸部中有着巨大的号召力。 毕竟,在唃厮啰之前,李立遵、温逋奇才是青唐诸部的主人。 而唃厮啰呢? 除了赞普嫡系外,最大的标签就是——西域奴隶。 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李立遵、温逋奇是唃厮啰的恩人。 哪怕,这两人都心怀叵测。 可没有他们,唃厮啰算什么? 怕是早就死在西域了。 当然了,吐蕃人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赵煦懒得去管。 他关心的只有——李玄令这个有史以来第一位吐蕃进士的政治身份! 只要其回到熙河路,所产生的政治效应,将是无比巨大的。 吐蕃人、党项人、羌人甚至回鹘人,都可能因此被影响,进而使大宋朝在整个西北甚至西域的政治影响力增加! 毕竟——这可是汉家进士! 托大唐的福,汉家进士,在天下列国之中,都已经和文曲星、文殊菩萨座下弟子、童子等挂钩。 牛逼,已成了进士在很多少数民族眼中的代名词。 这个时候,一个吐蕃人,而且是李立遵嫡脉,成为大宋进士。 这造成的影响,恐怕不亚于,元祐元年宋军击败西夏带来的影响力。 可惜的是,如今,已非盛唐时节。 今日的大宋,北方有辽国,西北有西夏,南方还有交趾。 而且长期受制于辽国、西夏,特别是辽国这个恐怖的庞然大物,在地缘上给大宋带来了窒息般的生存压力。 于是士大夫们的华夷之辨思想,开始全面觉醒。 对于藩部和蕃官,他们不止在政治上限制、歧视。 还在包括科举在内的所有地方,对其严防死守。 别说是吐蕃人了。 就算是属于大宋自认的领土上的西南土司家里的孩子,在过去也不被允许科举。 赵煦即位后,才将这个限制,悄悄的予以废除。 这些都很正常。 是一个帝国在收缩时的自我保护。 太宗之后,大宋上下就知道了,大唐的版图,已不可能恢复。 能守住现有的领土,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澶渊之盟后,靴子彻底落地。 既然如此,在对外方面,保守、收缩、内敛,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而赵煦打算对外扩张,自然,就要捡起大唐的胸襟,海纳百川,对少数民族的将领、贵族,一视同仁。 只不过,猝然从收缩转向扩张,恐怕没几个人能适应。 尤其是舆论! 所以,赵煦没有办法,就只能苦一苦落榜士人,罪名也让他们去担! (本章完) 第1023章 死得好啊! 夜幕徐徐降临。 州桥上的灯火,开始照亮汴河。 汴河南岸一侧的开封府府衙中,御史中丞吕大防,看着一个又一个被捕的士人,在官兵的押送下,走上一辆又一辆打着太学标记的马车。 这是刚刚降下的旨意:“诸士子,皆送太学,命国子监祭酒训诫一夜,并抄录圣人经义,以明心静气,陶冶情操!” 吕大防微微吁出一口气。 “这事情搞得……”他摇了摇头,看向身边,那位奉旨来接士人们的太学博士,同时也是他的弟弟吕大临。 “此事辛苦与叔了……”吕大防轻声道。 “大兄不必忧心!”吕大临轻笑着:“无论是陆判学,还是郑祭酒,都不会为难这些士子的!” “嗯!我知道!”吕大防点头。 陆佃也好,郑穆也罢,都是爱惜羽毛的清正大儒。 当然不可能,苛待这些士人。 他忧心的自然不可能是这两个人。 吕大防看向皇城方向,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作为天子心腹,同时还是集英殿经筵官。 吕大防从元丰八年开始,就侍奉着那位少年君主了。 他可太清楚,那位陛下的心胸了! 坊间的评价,是一点也没错——当今官家,有汉唐明主之风。 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今天子,已集刘氏的记仇和李氏的狠辣于一身! 得罪了他的人,都得上小本本。 王诜家族、吴安持家族,迄今都在磨勘方面,备受刁难、打压。 怎么个刁难法?打压法? 很简单——公事公办! 其他人身上,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 吏部、宗正寺对这两家人,定是瞪大了眼睛,严格按照程序一丝不苟,合理合法合规的处理。 而且,经办的官吏,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清廉。 都不需要打压,这两家人就已生不如死。 原因很简单——他们过去可都是天龙人。 关系、人脉,不知道有多少! 如今,却被打落尘埃,得和寒门一起去争,到泥潭里打滚。 这对天龙人来说,简直就是凌迟! 这也正是朝中上下,畏惧这位陛下的地方——这位官家,根本不像赵官家。 赵官家们,可能贪财好色,也可能专断独行。 但对自己人是真的好! 宗室外戚,只要不谋反,一般的事情都能容忍。 大多数都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高级文臣士大夫的待遇,就更不要说了! 几乎就是与之共天下! 但当今官家则不然,虽然在多数问题上,他和其他官家没什么区别。 可是,只要有人敢惹到他。 管你外戚宗室,还是宰执之后,下场都是一个样! 连外戚宗室、宰执子孙,都是下场凄惨。 那么……这些士子,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吕大防不知道,可吕大防方才在开封府府衙的时候,分明看到了罗括和贾种民,正带着人抄录着什么东西。 吕大临见着哥哥的神色,有些摸不着头脑,更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看着皇城方向发呆? 不过,他素来心大,也就没往心里去。 吕大临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他可是天子心腹。 即使是在兄弟面前,也不能表露出似乎对于天子的疑虑。 不然,就有不忠的嫌疑。 一旦传出去,他就只有一个下场——贬嫡! 便笑了一声,然后对吕大临问道:“与叔在太学,还在忙着【金石会】的事情?” 吕大临听到哥哥提起金石会,顿时来了兴致,点头道:“然也!” “兄长可知,如今太学【金石会】有多少成员了?” 不待吕大防询问,吕大临就得意洋洋的道:“足足一百三十人!” “其中,有太学助教、学正等十余人!” 太学助教,其实就是太学讲师,而且,基本具是天下经学名师! 以当前的太学制度,太学助教是太学博士的助手。 而太学博士是有定额的——以十二人为限。 而且,都是有着专职的——太学博士主考较。 以德行、道艺,训导太学师生。 同时,太学博士,都是专精一经的大儒。 像吕大临,就是太学的易经博士。 所有和易经相关的事情,基本都归他管。 于是,这太学博士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变成了太学内部的学科系主任。 而作为助手的太学助教,则成了实际上的教授。 大部分教学工作,都是助教们在做。 至于太学正? 依制,从太学上舍生中选拔,无品级,负责辅佐太学博士、太学助教,管理学生,考察学生平日品行。 这是什么? 辅导员! 等到将来,把格物学纳入太学。 然后依各科设置专业,再按照专业授课。 近现代的大学,就会直接出现在中古! 当然,吕大临不知道这些,他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滔滔不绝的和吕大防说着他在太学里的进展。 同时,还很露骨的对着吕大防,赞美着当今天子的圣德。 直将那位陛下,捧了当代圣王。 吕大防一直是微笑着倾听,偶尔附和几句。 他很清楚,当今官家,在自己的这个弟弟心中的分量——实是三代圣王复生,尧舜禹之属。 原因很简单,过去这三年多,那位陛下对吕大临的金石事业,近乎是予取予求。 不止将数十件禁宫珍藏的青铜器,交给吕大临研究。 还拨款给吕大临,使他可以在太学中组织‘金石会’,并对金石会的发展,打开绿灯,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便利! 于是,吕大临的考古事业开始起飞。 不过三年,他就新整理、翻译出了数百条金石铭文。 自然的,在吕大临眼中,当今官家只能是完美无缺的圣王! 看着事业得到尊重、重视,从而走出颓废,重新振作起来的弟弟,吕大防也是在心中叹了一声:“皇恩深重,吾何以为报啊!” 是的,在吕大防看来,官家如此优遇自己的弟弟,甚至将禁宫珍藏的宝物,都拿出来交给弟弟去研究。 只能是对他的爱护! 不然,还能是什么? 难道是看重吕大临的金石学? 所以,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是如诸葛武侯一般,为了报答这份恩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兄弟两人交谈间,开封府的官兵们,已经把数百名被捕的士人,都塞进马车中。 吕大临见此,就与哥哥拜别,然后带着那数十辆满载士人的马车,前往太学。、 吕大防目送着弟弟和车队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过了一会,和吕大防一起受命来开封府,共同审理士人的吕陶、彭汝砺,来到了吕大防面前,拱手拜道:“上禀中司,诸士人卷宗,下官等已整理完毕,请中司示下!” 吕大防摆摆手,道:“知道了!” “将相关卷宗,整理完毕,明日一早,送入宫中,归档崇文馆!” 想了想,他接着吩咐:“剩下的事情,尔等就不必插手了!” “吾自会入宫,亲禀御前!” “诺!”吕陶和彭汝砺,都是如释重负。 涉及士人,他们是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不然一个不慎,他们两个在士林中的名声就要和元丰时,审理乌台诗案的那几个人一样臭掉。 可宫中的态度,却又叫他们,非常纠结。 他们是御史,是天子的鹰犬,专业就是替皇权咬人的——不管对方是外戚还是宰执! 若遇到士人就不敢撕咬了。 那宫中会怎么想呢? 真真是忠孝两难全! 如今中司肯接过去,他们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 吕大防看着这两人,轻声道:“去休!去休!” “唯!” 看着吕陶与彭汝砺的背影,吕大防眯着眼睛,心中轻叹着:“此事,安有吾逃避的余地?” 这次的事情发生后,宫中立刻就降下了指挥到他手里,命他这个御史中丞,会同开封府共同审理。 吕大防自然知道,这是宫中叫他这个御史中丞来背书。 本来这种事情,他本来可以和其他重臣一样,随便派个人过来就行,这样万一出了事,就可以甩锅。 但他还是来了。 既是因为于心不忍——钱勰他不怕,但他怕贾种民为了邀宠乱来。 也是因为不得不来——今次科举,西北诸路的进士迎来了大爆发。 虽然,依旧比不上东南六路。 但今科进士,是沿边诸路第一次单次科举,过省举人人数超过三十。 而他是陕西人,而且,还是朝中最高官阶的陕西人。 因此,无论如何,官家对科举的改革,他都必须鼎力支持,且必须冲在最前面。 不然,就是上负君托,下失乡党之望! 不忠不孝! …… 恍惚间,赵煦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现代的家中。 电视的画面在播放着。 似乎是新闻? 厨房里,传来了动静,好像有人正在做家务。 “赵哥,今天想吃什么?”一个熟悉的柔媚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就吃豆角炒肉好了……”赵煦下意识的回答。 然后,他回过神来了——我在现代的家里,哪来的女人?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娇俏小脸,从厨房探出头来:“臣妾遵旨!” 不是狄蔷,还是谁? 她甚至还穿着大宋时代风格的褙子,头上还戴着步摇。 下一瞬,赵煦感觉自己身下似乎有动静。 他低下头一看,一张倾国倾城,风情万种的脸映入眼帘。 水汪汪的眼中,满是妩媚。 精致的俏脸下,是两团柔软的丰满,在轻轻的蹭着。 赵煦叹息一声,伸手捏着这女人的下巴。 “盈盈啊……是你吗?” 对方巧笑吟吟,那丰腴饱满的身体,就要缠上赵煦。 但赵煦却在这一刻已经知道,他在做梦了。 因为,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的。 刘盈盈! 他上上辈子废孟卿卿后所立的皇后! 也是替生了一儿一女,却都不幸夭折的可怜女人。 同时,还是大宋宫斗技能max之人! 当赵煦明悟到这一点,他也就随之醒来。 睁开眼睛,福宁殿内的熏香味道,就沁入鼻中。 赵煦坐起身来,很巧的是,今夜守夜的是狄蔷。 而且,狄蔷穿的正是他在梦中所见的那一套衣服。 就连步摇插的地方,都和梦中一般无二。 “官家……您怎么醒来了?”今年已经十五岁的狄蔷,已经完全长开了。 饱满的身体,好似一朵满是蜂蜜与花粉的牡丹。 鼻子轻轻一嗅,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香味。 像花香,带着些沁入的芬芳。 赵煦抬眼,看到了狄蔷关切的眼神,他轻笑一声,不动声色的将那不安分的东西,按了一下,然后道:“没什么!” “就是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和故人……” 狄蔷不明所以,盈盈一礼,十五岁的少女,在这个时代,已完全成熟。 尤其是胸前的饱满,摇动着少年皇帝的心神。 在现代无数糜烂的日夜,和上上辈子在这大内的无数记忆,在眼前闪过。 赵煦摇了摇头,将这些东西都甩出脑海。 眼睛从狄蔷身上扫过。 “朕会梦到狄蔷……倒是正常……” 他现在已经进入青春期了,荷尔蒙将慢慢主导他的生理。 而狄蔷、文熏娘、孟卿卿日夜在他身边。 狄蔷更是已经长大,开始成熟。 加上,还是他上上辈子,求而不得的女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到狄蔷太正常了。 但刘盈盈…… 赵煦的神色开始古怪起来。 因为那个女人,是他三世为人,所经历过的最润也最妖的女人。 年纪轻轻,便已将宫斗技能点满。 身姿丰腴,几乎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于是,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颜色无粉黛。 可问题是,他在现代,已经接触过了各色各样,来自五州万国的不同女人。 按道理来说,早该忘了刘盈盈。 事实,也是如此——他到了现代后的第三年,就已经忘了刘盈盈的样子。 但,方才的梦中,刘盈盈的模样,却重新出现了。 依然是记忆中的那个味,依旧是印象里的那个女人…… 所以…… “朕还没有忘?” “要找回她吗?” 想了想,赵煦一时难以抉择。 主要是,刘盈盈这个女人,美则美矣,但心思太多,宫斗太厉害。 正权衡着,殿外传来了声响。 赵煦循声看去,看到了童贯的身影。 “何事?”他轻声问道。 “回禀官家……青州急报……” “嗯?!” “朝散大夫、知青州孔文仲,昨日病逝于青州府衙!” 赵煦猛地起身,也顾不得什么刘盈盈不刘盈盈了。 因为,孔文仲他……死得好啊! (本章完) 第1024章 反应 有些人活着,从没有给皇帝创造过价值。 但他死的那一刻,给皇帝创造的价值,却胜过了这世间大多数的臣子。 孔文仲孔经父,就是一个这样的臣子。 在得知孔文仲的死讯的刹那,赵煦就已经忍不住的开怀的笑了起来。 好在,他的情感控制能力不错。 在将要发出大笑的刹那,强行把笑声吞了回去。 就是脸上的神色,在这个瞬间,变得非常精彩。 想笑却不能笑,想要伪装成暴怒的样子,却又怒不起来。 最终,五官都仿佛拧在一起,颇有些他在现代看过的某部电视剧中的吕不韦得知秦王嘎了的刹那的精髓。 只不过,吕不韦是喜极而泣,而赵煦却是喜极而怒。 好不容易,才将神色平缓下来。 赵煦背过身去,手微微攥紧,假装怒不可遏的冷然道:“好啊!” “看来,孔文仲确实是不欲为朕臣矣!” 殿外的童贯听着,瑟瑟发抖。 确实! 若那孔文仲,真的想当官家的大臣,大宋的忠臣,那他为何会选择在科举放榜当日死? 他死在科举放榜日,成心就是和官家过不去。 就是在拿他的死,给官家添堵! 一念及此,童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拜道:“大家!此贼竟如此不忠不孝,臣恨不得将之挫骨扬灰,乞大家降一道指挥,许臣前往青州,面斥其罪!” 赵煦听着,摆手道:“倒也不必如此……” “孔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其既不欲为朕臣,朕自也不会勉强!” “其兄弟宗族,有官者,皆许陈书……若不愿为朕臣……可自由来去……” “朕怎会勉强?” 这就让孔家表态了——你们是跟着朕走呢?还是跟着孔文仲走? 不要勉强,千万别勉强! 都可以上书畅所欲言,畅所欲言! 而,外界是根本挑不出赵煦的错的。 因为,这孔文仲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了! 上纲上线的话,完全可以扣一个【孩视天子】、【胁迫君父】的帽子到他脑袋上! 谁叫,这孔文仲自被贬青州后,得了病居然不吃药,也不请大夫诊治。 摆明了就是要自戕! 自己弄死自己! 这叫什么? 在士大夫视角,这是死谏,大大的忠臣! 可在皇帝老子看来——你丫的牛逼了! 这是怀恨在心,更是在以朕为棋子哇! 想当年,辽军在承天太后统帅下南下,一路打到澶州。 在国破家亡之际,寇准好说歹说,架着真庙,御驾亲征,与辽军在澶州对峙。 靠着八牛弩,在超远距离射杀辽军大将,也靠着在河北由王德用统帅的大军,始终威胁辽军后路(有人说,王德用其实是在骑墙,等着真宗一波GG再出来捡桃子),才终于达成了澶渊之盟,宋辽罢兵。 立下不世之功的寇准,却被王钦若一句‘孤注一掷’的谗言,从此为真庙疏远、猜忌。 寇准为国为民,尚且难逃猜忌。 你孔文仲何德何能,竟敢学寇准,拿着赵官家当棋子。 这是孩视! 亦是心怀不满的表现! 更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 怨怼君父,以死相逼! 不管别人怎看,只要赵煦咬死了这个事情,就没有人敢说闲话。 赵官家,维护自身威权,就是维护所有人的利益。 若赵官家的威权都不能得到保障,那其他人的利益,谁去保障? 整个统治集团,都会自动自觉的团结到赵煦身边的。 这就好比现代的那位北美第一男枪,一枪结果了保险公司ceo。 所有人都说杀的好,杀的妙! 但统治集团,却是演都不演——必须严正典刑,以儆效尤! 所有宣传机器全开,直接把男枪,污蔑成恐怖分子、极端反社会分子、精神病人、受迫害妄想症! “去吧!” “将朕的旨意,下降给孔家人!”赵煦冷酷的挥手。 孔文仲,真的是死的太好了! 他这一死,好多事情就好办了! 最妙的是…… 赵煦舔了舔嘴唇,看向登州方向。 “苏子瞻……” “汝这大胡子,得来求朕了吧!” 孔文仲一死,赵煦借题发挥,牵连之下,吉州孔氏一门,都得禁锢! 不得出仕,不得为官,更要受到地方监视! 而且,将牵连三代。 甚至,曲阜孔氏也得吃些瓜落、敲打。 当代衍圣公,少不得得到赵煦这里来磕头检讨。 而苏轼,素来讲义气。 他必定会为此出头。 这样一来,海南开发大计,何愁无人主持? 最妙的是——他苏子瞻还得谢谢朕呢! 想到这里,赵煦嘴角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 …… 天亮了。 文彦博和往常一样,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来到庭院中,然后慢悠悠的打起了五禽戏。 这是他早年间,从一位高僧处,学来的养生之术。 他已坚持了数十年,效果很不错。 一套五禽戏,刚刚打到一半,文彦博之子文贻庆,就急匆匆的来到了他面前。 “大人……”文贻庆手中,拿着一张拜帖:“衍圣公求见!” “孔宗瀚?”文彦博楞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这孔家小二郎来见老夫作甚?” 文贻庆道:“据说是昨日孔经父病故于青州,讣闻,宫中震怒,据说官家已有旨意:‘其既不愿为朕臣,朕绝不勉强’云云……” 文彦博听着,楞了一下,踱了两步后,还是说道:“既如此,请衍圣公入内相见吧!” 衍圣公,可是圣人之后。 他遇到麻烦,来求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帮一帮。 当然了——前提是,不会损害他自己的根本利益。 比如说,得罪于天子。 …… 吕公著和往常一样,在元随们的簇拥下,骑着马穿过宣德门,到了都堂前的官署。 此时,这里已经有着许多官员,都在等待了。 见了吕公著来,包括右相蒲宗孟等宰执同僚,尽皆迎了上来。 “拜见左揆!” “恭问左揆安好!” 一个个恭恭敬敬,礼数到位。 吕公著见着此景,心下了然,这些人啊,就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吕公著下了马,与众人拱手还礼,然后就朗声道:“吾闻:臣侍君以忠,君事臣以礼!” “忠既不存,礼何附焉?!” “前行左谏议大夫、责授青州臣文仲,不忠于君,则非吾党!” “吾欲上书,乞天子夺其恩典,追其殊荣,命归典册于朝廷!” 夺恩典,就是废其历代推恩官爵。 追殊荣,就是追夺其一生仕宦所赠的勋、爵、贴职。 归典册,则是勒令其上缴朝廷所赐的鱼袋、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所写的告词。 几乎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剥麻了。 吕公著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无论他们是新党,还是旧党,不管他们是不是和孔文仲有交情或者有仇怨。 “公等可愿随吾?” 作为吕夷简之子,吕公著太清楚,赵官家们的脾气一旦发作,就必须顺毛捋。 不然…… 请参考熙宁变法的时候,那些头铁娃的下场! 何况,他还是宰相! 乃是天子辅臣之首! 在这个事情,他必须态度鲜明,立场坚定! 右相蒲宗孟第一个拱手拜道:“左揆倡忠义之道,仆敢不景从?” “愿附左揆!” 所有大臣,齐齐拜道:“下官等愿从左相!” 他们是臣,而且是在职的宰执,天子辅臣。 无论他们从前是什么立场和态度。 现在都必须坚定的站在皇权身边! 不然,就是不忠,同时也是自己打自己耳光——须知,当今天子放权。 如今不止宰执权柄大增,六部大臣的权力也跟着扩大。 王安石梦寐以求的【天子圣人无为而治,大臣有为辅佐】的格局,悄然成型。 现在的朝廷,待制大臣们,甚至可以在得到旨意后,廷推执政! 文官的权力,从未如此强大。 自然的,他们对皇权的忠诚,也从未如此坚定。 …… 太学。 李常宁的屁股,肿的更高了。 昨日,那个魁梧的丘八,拿着棍棒,对着他的屁股在一刹之间,落下六棍,每一棍都是结结实实的。 于是,在一夜过后,屁股的淤血更加严重。 加上他年纪也有些大了,恢复能力不如年轻人。 于是,疼了一整夜,也呻吟了一整夜,也想了一整夜。 昨日的一切,在他脑海中不断回闪。 可他至今也没想明白…… 为何会如此? 开封府,怎么就敢对他们这些士人下手了? 钱穆父、罗正之(罗适)、叶亨辅(叶祖洽)他们怎么就敢的? 更叫他错愕的是——随后,御史台也下场了。 而且还是御史中丞吕大防亲自带队,和开封府共同审理。 紧接着,他们这些人在简单的审理后,就直接连夜送到了这太学,被收押到了这太学的学监里。 这让李常宁毛骨悚然,脊背发凉,于是一夜都没敢合眼。 因为,这是一套狠厉的组合拳。 开封府铺兵出手打人、抓人……然后迅速收押,紧接着御史台下场,快速审理。 最后统一连夜押送太学。 无比丝滑,也无比顺畅。 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甚至给足了士人体面——除了被打了一顿,屁股和大腿,到现在都还肿着……抓的时候粗暴了些外…… 可,打人、抓人的都是丘八。 丘八们本来就不知礼、不懂礼。 所以,非常正常——没有闹出人命,没有把士人们都给打成残疾,已经是很有礼貌了。 李常宁正想着这些事情,学监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李常宁捂着肿胀的屁股,看向门外。 就见到了两个穿着布衣的仆人,抬着饭食,到了门口。 “公子,这是今日的早食……” 一个热腾腾的馒头,被一个仆人从门上开的一个口子递了进来。 李常宁看着那个馒头,肚中的饥饿被唤醒。 他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拖着稍微一动就疼的他龇牙的屁股,来到门口,抓住那个馒头,就狼吞虎咽起来。 太学馒头,是汴京美食之一。 也是曾得到先帝亲口称赞的美食——元丰中,先帝御驾曾驾临太学,并亲自品尝了太学的馒头,然后赞道:以此养士,无愧矣! 事实也是如此。 馒头内的羊肉馅,汁水充溢,不膻不腻,入口香甜。 馒头的外皮,香味十足,入口软绵。 让饿了一夜的李常宁,吃的都忘了屁股上的疼痛了。 于是,三五下的功夫,一个拳头大的馒头就已经下肚。 肚子里有了东西,李常宁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 他靠在门上,喘息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李常宁透过门缝,看到了和他一起收押的那些士子们所在学监。 这一看,让他浑身冰冷。 因为,那些学监内,都关押着三五人。 只有他所在这个学监,只有他一人。 这是区别对待! 若在平日,李常宁此刻已得意洋洋。 但现在,他却只有绝望。 因为,在这样的时候,在发生了昨日那样的事情后。 被区别对待的他,恐怕就和鸡圈中被打上标记的鸡一样。 事实,很快就证明了李常宁的猜测。 在吃了早食后,其他学监内关押的士人,都开始被太学的官员们点名,并被带走,说是要带去国子监,接受训诫。 只有他的名字,自始至终,没有被提及。 似乎,他已被遗忘了一样。 这让李常宁陷入了莫大的恐惧之中。 等到中午的时候,太学的仆役,再次来到学监,给他送午食的时候。 李常宁从仆役嘴里,听到了一个让他震惊万分的消息。 这个消息,使李常宁绝望。 “听说了吗?” “从前的那个左谏议大夫孔公居然,拿命要挟官家……” “官家震怒!” “宰执们也都跟着震怒……” “左相、右相与都堂的相公们,都已经上书,请求褫夺那位孔公的官爵,甚至要禁孔公的族人入仕呢!”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那位大人物,到底是怎么想的!” “连官家也敢逼迫……” “是呢……” 李常宁听着这些议论,趴在床上,泪水忍不住的流下去。 孔文仲既倒,怕是子瞻公、子由公也要被牵连了。 他完蛋了! (本章完) 第1025章 向高王学习 “臣等乞请陛下降诏,夺罪官文仲之恩典,追其殊荣,归其典册……” 端坐在御座上,听着殿上的宰执大臣们,齐齐躬身恳求。 赵煦听着,龙颜大悦。 当然了,宰执们的请求,是不能批准的。 宰执们一求,他就允准了。 这要传出去,天下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议论他呢? 于是,只是略一沉吟,赵煦就道:“孔文仲,乃是孔子后人,圣人苗裔,何况其已身死,朕实不忍穷治其罪!” 宰执们听着,都是低下头去。 无数史书记载的名场面,在他们的脑海中翻滚。 吕公著更是在心中叹息一声,明白孔文仲兄弟,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如今的这位官家,可是被坊间誉为‘有汉唐明君之风’的圣主。 想想老刘家,看看老李家…… 吕公著就只能硬着头皮,拜道:“陛下!臣愚以为罪臣文仲,忘圣人之教,无君臣之义,只是夺其恩典,追其殊荣,还其典册,已属皇恩浩荡,陛下圣德!” “今陛下怀圣德,推殊恩,不忍治罪于罪臣文仲!” “此固彰陛下之至德,但老臣却恐,从此法度废弛,纲纪沦丧……” 这样说着,吕公著就深深俯首:“其请陛下明察!” 在吕公著身后,素来不怎么在殿上说话的苏颂也跟着拜道:“老臣附议!” 旋即,傅尧俞、范纯仁、邓润甫先后跟进:“臣等附议!” 最后是右相蒲宗孟:“臣附议!” 端坐在御座上,赵煦扫视着殿上的宰执们。 他心里面很清楚,别看这些人嘴上是在喊打喊杀。 但其实每个人都在救孔文仲,准确的说是救孔文仲的兄弟宗族,妻妾子女! 救人意愿,则是按发言先后顺序排列。 道理很简单——从皇帝手里捞人,就和从老虎口中夺食一样。 一个不小心,非但人救不出来,还会把人搭进去。 同时…… 宰执们的请求,其实还是一种保底。 哪怕最终无能为力,至少也可以划出底线来——夺恩典、追殊荣、还典册,看着很唬人是吧? 但针对的,只是孔文仲。 而孔文仲已经死了。 你怎么用这些对付活人的手段去惩罚一个死人? 把他复活了,然后再惩罚? 呵呵! 赵煦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朕说过了孔文仲,乃是圣人之后,朕实不忍治罪于彼!” “卿等便不必再劝了!”他摆摆手说道:“朕意已决!” 宰执们听着,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能听得懂赵煦的言外之词——孔文仲的惩罚还不够!得加码! 但一时之间,宰执们又无法形成统一的意见。 所以,只能是纷纷低下头去,表达了臣服:“唯!” 在低头的瞬间,吕公著和苏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来对方的意思。 只能先这样了,回头再找机会,单独劝谏。 心中念头一转,吕公著就持芴向前一步,拜道:“陛下,老臣还有一事,乞陛下开恩!” “嗯?” “臣听说昨日开封府,似乎收捕了不少闹事士人……” “有这个事情!”赵煦点点头:“开封府和御史台还有太学的相关报告,今日应该就会送到宫中!” “臣乞陛下,推恩布德,赦免这些无知士人……”吕公著俯首而拜,在心中叹息着:“若是方才官家,恩允了对孔文仲的处置……老夫再给士子们求情,便方便许多了!” “可惜!” 只要官家在刚刚答应了他和群臣的请求,那么,按照游戏规则,就该开恩了——虽然,大家都知道,所谓的【惩处】,其实是施恩。 就如官家嘴上嚷嚷着什么‘孔文仲,圣人之后,朕不忍治罪’。 实则却是已经把刀子,架在了孔文仲宗族的脖子上。 一刀下去,就是全族连坐。 须知,昨夜宫中可是传出了‘天子震怒,于是降诏于孔氏:既不欲为朕臣,可来去自由,朕绝不勉强’的事情。 传说,孔文仲在京中的家眷,得了旨意,哭的昏天暗地。 就连衍圣公,都是在听说后,立刻去了太师府中求救。 没办法! 太可怕了! 这是绝罚! 由天子亲自施展的绝罚——你不是朕的臣子! 忠孝一体的思想下,没有忠,自然也就没有孝。 不是忠臣,肯定不是孝子。 忠孝都没有的人,就是禽兽。 换而言之,这是要开除整个孔家的人籍。 这是所有士大夫的梦魇! 因为,这等于否定这个家族的一切,同时也限制/禁止其成员,参加科举、出仕为官,甚至买扑官府产业。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便听御座上的少年官家说道:“此事,朕还需等开封府、御史台、太学的报告……” “不过,若士人们确系无知,或者是无辜卷入,朕的意思是,让太学训诫一番,抄袭圣人经义,便皆可释放!” “陛下圣明!”吕公著吁出一口气,赶忙恭维。 想让这位陛下松口,可不容易! …… 送走宰执们后,赵煦在回福宁殿路上,遇到了梁从政,并从梁从政口中,得知了太皇太后的消息渠道。 并不意外! 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尚宫安慈仁康夫人张氏! 这位早在濮王邸的时候,就侍奉在太皇太后身边。 其丈夫、子孙,都赖太皇太后恩典,才有官当。 而梁从政还告诉赵煦,张氏最近半年,每隔三五日就会出宫回家一趟。 其丈夫与娘家的命妇,也经常入宫见她。 这次的事情,就是张氏的小姑子入宫禀报的。 赵煦听完梁从政的介绍,随手就身上取出一块玉佩,赏给他,然后勉励道:“押班的忠心,朕一直记得!” “将来必不负押班!” 这是实话! 因为,梁从政的忠心,是在他的上上辈子被证明过的——元祐时代的那些梦魇日子,多亏了梁从政这个太皇太后身边的大貂铛,隔三差五偷偷的派人送了些东西给赵煦。 赵煦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须知,在彼时,赵煦连吃个点心,都需要赵佶给他打掩护,自己偷偷躲在帷幕内偷吃。 少年时的营养不良,也是赵煦后来暴毙的原因之一。 底子太亏了! 所以,赵煦亲政后,重用梁从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就是…… 赵煦看着梁从政,忍不住想起了,他在现代看过的这个大貂铛的下场——因和章惇一起反对立赵佶,在赵佶上位后,被清算贬死。 想到这里,赵煦就忍不住在心中摇头。 一个控制朝政的宰相,一个掌管皇城的大貂铛,甚至可能还得加上赵煦自己的皇后刘氏——刘氏和梁从政的关系非常紧密,就是靠着梁从政,刘氏才斗倒了孟卿卿。 所以,梁从政既然和章惇联手了,理论刘氏应该也参与其中了 大行皇帝的皇后、宰相、大貂铛的组合,这是飞龙骑脸! 但他们还是输了。 而且,输的一塌涂地! 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就被向太后和曾布给镇压了。 这让赵煦在现代的时候,每每想起此事,都是忍不住扶额——你们都动手要废立了。 怎么就一点准备都没有? 起码和三衙那边打个招呼啊! “为大家效命,是臣的本份!”梁从政却是欢天喜地,一脸的亢奋。 “对了……”赵煦忽然想起了昨夜的梦,便对梁从政吩咐:“押班替朕,寻一个人吧……” “请大家吩咐……” “此人如今应该在内侍省为宫女,姓刘,乳名盈盈……年纪嘛与朕相差仿佛……” “押班若寻到此女,替朕关照一二……” 梁从政听到‘此女’两个字,耳朵立刻就和藏狐的耳朵一样竖起来。 “刘氏,乳名盈盈……年纪与大家相差不大……”梁从政嘴里轻声念了一遍,立刻拜道:“臣记住了!” “下去忙吧!”赵煦挥挥手。 “诺!” 目送着梁从政的远去的身影,赵煦叹息一声。 他也不知道,找回刘氏,是否正确? 因为刘氏,除了长得漂亮,身材丰腴,特别了解赵煦的癖好外。 其他的一切,都是负分。 属于典型的,士大夫们对妖妃的刻板印象。 宫斗技能全部拉满,为人狠辣,心肠歹毒,为求上位可以不惜代价。 偏偏,她读书少,懂得也少。 所以,既当不了武则天,也成不了章献明肃。 甚至连赵煦的生母朱氏都打不过——朱氏本分、安静,人畜无害。 于是,即使赵佶上位了,也是礼敬有加,死后陪葬永裕陵,追封为皇后,上尊号为钦成皇后。 反观刘氏呢? 连赵煦给他的皇后位,都守不住! 最后更是被赵佶逼杀! 不过话又说回来…… “一个花瓶,需要懂那么多东西做什么?”赵煦轻笑着。 想着刘氏的美貌,回忆着她丰腴多汁的身子。 赵煦慢慢闭上眼睛。 美人,有色无才,养着就好了。 正好,将来赵煦可能得为了天下社稷,而纳各地土司、少数民族首领的女儿入宫。 到时候,少不得得和高王一样,闭着眼睛与这些妃嫔欢爱。 因为,他必须得尽可能的保证,让这些妃嫔,怀上孩子。 然后,用这些孩子作为和土司、少数民族领袖们之间的纽带。 皇子则遥领本部节度,公主则与其联姻。 这是政治任务。 所以,哪怕人家是无盐氏,赵煦也只能和高王一般,硬着头皮上。 这样的话,身边养几个符合自己审美和癖好的美人儿来调剂,理所应当! (本章完) 第1026章 元符皇后 当天下午,陆佃、吕大防、钱勰就联袂入宫,到了内东门下递了劄子乞见。 因为都是自己人,赵煦选择在后苑的内池沼,召见他们。 和往常一样,一边钓鱼,一边谈话。 这种君臣谈话方式,很适合私下沟通。 既能拉近彼此关系,也能说些在其他场合,甚至是静室密议不方便说的话。 这次也是一般。 君臣之间几句话,就差不多谈妥了对被捕的士人的处理。 一般的参与者,让太学训诫一番,然后就可以释放了。 但,为首的那几个人,却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 须得好好炮制一番。 简而意之,就是要杀鸡骇猴。 当然,具体办到什么地步? 那就要看,开封府、御史台、太学内部的经办人员心黑不黑了。 赵煦是不会干涉,也不会过问,顶多结案后看下报告。 所以,这些人还是赶紧祈祷,自己祖宗保佑,能遇到一些心思纯正的官员吧。 不然,若碰到个想进步,心又比较黑的,决定拿这些人的脑袋,给自己换个前程。 那这就是又是一次如同乌台诗案一般的案子——即使如今,大宋朝廷已经在明面上,废除了一切和文字狱相关的罪名。 但三木之下,陷于囹圄的罪犯,哪里有什么挣扎的余地可言? 还不是看办案官员的心思? 把事情谈完,接下来就是钓鱼了。 准确的说是三个影帝,陪着赵煦这个空军喂鱼。 当然了,也可能是今天的天气比较热,气压比较高,鱼儿都不开口。 总之,钓了半天,君臣四人是一口都没有! 气的赵煦,差点就要下令,调御龙第一将入宫,放水抓鱼了。 以至于,都回到福宁殿了,还在和内池沼的鱼较劲。 “直娘贼的!” “等着吧!” “等将来发明了蒸汽机,朕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抽水!” …… 赵煦在福宁殿里,和内池沼里的鱼较劲的时候。 梁从政的身影,出现了在内侍省的内省局中。 所谓内省局,就是管理皇城大内女官的专门机构。 隋唐就已有了。 国朝建立后,也因循设置,但初期很混乱,仁庙时代才逐渐走上正轨,并最终形成六尚、二十四司、二十四司、二十四掌的格局。 而梁从政的诸多差遣里,就有一个‘同管勾内省公事’。 这是几乎所有高级内臣都会带的一个差遣。 平日里,这个差遣没什么用。 因为内省局真正管事的是庆寿宫、保慈宫的两位尚宫夫人。 以及太皇太后、皇太后慈旨所拜的知内省公事。 但,当大貂铛们想在内省女官里寻人的时候,这个差遣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传说,仁庙朝时,仁庙身边的大貂铛王守规,就经常的帮仁庙在这内省局里找人。 想到这里,梁从政的内心就开始火热起来。 而他也很快的,就从女官典册名薄中,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司制司……未出请受官身人刘氏……年十三,小字盈盈……元丰八年入宫,父永州主薄刘安成,母时氏……” 合上典册,梁从政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居然是司制的未出请受官身人……” 未出请受官身人,顾名思义,就是未获敕封的女官。 她们没有品级,没有俸禄,也没有待遇。 几乎就和宫女一样! 唯一比宫女强的地方就是——她们有机会,服侍皇帝、妃嫔,从而得到擢升的机会。 一般,未出请受官身人,都是刚刚入宫的地方秀女。 “官家怎么会知道她的?”梁从政发出疑问。 二十四司的其他女官,都可能在日常或者无意中,为官家见过。 唯独司制司的女官,几乎不可能和官家有接触的机会。 原因很简单——司制司,掌裁缝衣服及织造事。 而,自从当今官家即位以来,其四季常服,都是两宫慈圣或皇太妃,带着三位县君,在宫中养蚕抽丝,裁造缝制出来的。 于是,这司制司彻底沦为了一个摆设。 其中的女官,上到典制、掌制,下到未出请受官身人,都没得事做。 这若是在外面,可能是好事,乐得清闲。 但在宫中,一群无事可做的女官,就和被打入冷宫一般。 没有晋升机会,也没有获赏的可能。 时间一久,年纪稍大,譬如说过了十八岁,就只能祈祷帝后开恩,将她们遣返回家了。 不然,就是相当于终生困守冷宫。 十个被这样的人,九个最后都疯了。 剩下那个没疯的,也迟早会自杀。 这就是宫中女官们的宿命。 所以,宫中的女官,只要有机会,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向上爬。 想尽办法的爬到官家的龙床上去。 哪怕,只是当一个御侍! 这样想着,梁从政就对左右吩咐:“走!且到司制司走一遭!” 到了司制司中,梁从政明显能感觉到这处宫阙的冷清——这也正常。 司制司已失去了她们的侍奉天子的差遣。 只有那些和已故先帝们的太妃有着关系的老人,还能靠着和太妃们的交情,混一些差事,捞些赏赐。 其他人,特别是那些未出请受官身人,在这深宫之中,既无差事,也无赏赐,更无俸禄。 怕是连活命,都很艰难! 梁从政带着人,推开司制司的宫门,远远的他就听到了,有少女的抽泣声和求饶声传来。 “别打了……别打了……” “求求了……奴会听话的……奴会听话的……” 梁从政听着,面无表情,一副习以为常的神色。 这宫中就是这样。 内臣、女官们,互相霸陵。 挨打,几乎是低品内臣和女官们,在宫中所遇到的最轻的恶意。 当梁从政带着人,走进司制司的院落,很快,听到来人脚步声的司制司的典制王氏就带着人出来。 一见梁从政,王氏立刻就堆起笑容:“典制王氏,拜见押班!” 梁从政嗯了一声,对王氏道:“王典制,贵司是不是有个未出请受官身人刘氏?” 王氏答道:“不知押班问的是哪个刘氏?” “永州主薄刘安成之女,小字盈盈……” 王氏顿时神色一变,问道:“敢问押班为何找她?” “有点事情想问问她……”梁从政不动声色的说道。 “快快将她带来!”见着王氏目光闪烁,梁从政的语气严厉起来。 王氏咽了咽口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请押班,给奴一些时间……” 梁从政的神色,顿时变了,他看向那哭泣之处。 然后又看向王氏。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心底浮现:“该不会……” 于是,他猛地转身,带着人,朝着哭声处走过去。 王氏在后面,面如死灰,挣扎了一会,咬着牙齿跟了上去。 梁从政,只走了几十步,就在这司制司的一个偏殿的角落里,找到了被两个老宫女围着打骂的少女。 “住手!”梁从政见此,立刻呵斥。 那两个老宫女,听到陌生的声音,回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因为,来人穿着窄袖紫色公袍,腰间佩着宝剑。 在这大内,能佩剑出行的人,除了官家和御龙诸直的卫士,就只有一种人——带御器械。 而每一个带御器械都是高品内臣! 是帝后的贴己人,更是执掌皇城上下生杀荣辱之人! 再看来人身后,面如死灰的典制王氏。 两个老宫女,浑身战栗,立刻匍匐下去:“饶命!饶命!” “奴婢们是奉命管教!” 梁从政懒得理会她们,直接上前,来到那个蜷缩在角落里,已遍体鳞伤的少女面前。 “汝就是永州主薄刘安成之女刘氏?” 少女敬畏的看向梁从政,一双柔弱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奴是……” “抬起头来!”梁从政轻声说道。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让他这个内臣,都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小脸! (本章完) 第1027章 猎人通常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梁从政看着被带到自己面前,已经洗漱了一遍,还换上了一套新衣服的少女。 即使他是内臣,纵然他之前,已经看过少女的容貌。 可依旧惊讶的赞了一句:“果真美人也!” 我见犹怜的典故,从梁从政心头闪过,让他有种历史照进现实之感。 实在是眼前的少女,过于惊艳! 尽管脸上,还有着些许的淤伤,哪怕她的年纪还小,看着最多也就十四岁左右,身材也稍微有些瘦弱。 但…… 梁从政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少女。 她有着一张虽然稚嫩,但却精致的都有些妖艳的小脸。 皮肤细腻而白皙,如同羊脂,叫人瞧着,忍不住赞叹。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柔弱与不安的神色,瞧着就叫人心生怜爱。 薄薄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小巧的鼻翼,在忐忑不安中抖动着。 她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梁从政这样的高品内臣,声音带着震颤,柔柔糯糯的:“奴刘氏,见过押班,押班万福!” 梁从政轻笑着:“刘氏,不必紧张!” 他的眼睛瞥向跪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典制王氏,以及那两个老宫女。 “蠢货!”他在心中暗骂:“这样的美人,竟也敢刻薄、霸陵……” “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正常情况,这宫中的女官、宫女,若遇到刘氏这样的美人,该是处处维护,曲意巴结才是。 因为,这皇城大内的所有女官,在理论上,都可能一朝获宠,从而飞上枝头,获封妃嫔。 一旦如此,就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不过,梁从政也懂。 这宫里面的人,就没几个正常的。 理性这种东西,更是不存在。 入宫三十余年,从小黄门爬到今天的位置,梁从政遇到过太多太多心理癫狂的疯婆子。 在这宫中,百分之九十的女官死亡、残疾,都是其他女官、宫女所致。 年纪越小,长的越漂亮的,越容易招来祸事。 是的! 梁从政已经查清楚了,刘氏被那两个老宫女霸陵的原因——自然,是妒恨! 典制王氏,妒恨刘氏年轻、貌美,又欺她年纪小,家里没有背景——只是区区的主薄(录事参军)之女。 于是,自刘氏去年被调到这司制司做事后,王氏就时常指使人打骂于她。 这在宫中非常正常。 刘氏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因为容貌而被人排挤、霸陵、殴打的。 甚至,梁从政还知道,刘氏并不是来司制司后,才被人排挤、霸陵的。 很可能,她在入宫后不久,就受到了来自方方面面的打压、霸陵。 不然,她怎么来的司制司? 不过,这些事情,既然刘氏不说,梁从政自然不管。 他只是对着门外的王氏道:“王典制啊……” “永裕陵那边,还缺一个服侍先帝神灵的女官……” “典制为人勤勉,做事妥帖,咱家看就很合适!” “且收拾一下,即日去永裕陵服侍先帝吧!” 王氏听着全身发抖,还想说点求饶的话。 梁从政已经挥手:“典制,且给自己留些体面!不要为难下面的人!” 王氏听到这里,面如死灰,只得顿首谢道:“妾身知道了……” 作为女官,她很清楚——她若不体面,就会有人来给她体面。 到时候,下场反而更惨! “来人!带典制下去!” “诺!”当即就有着两个内臣上前,架着已经瘫软的王氏向外走去。 “至于你们……”梁从政扫视着那两个老宫女:“且都下去吧!” 两个老宫女顿时如释重负的拜谢:“多谢押班!押班圣眷永浓!” “去休!去休!”梁从政不耐烦的摆手。 等那两个老宫女千恩万谢的离去。 梁从政才将视线,回到面前的少女,然后说了一句话:“刘氏啊!” “咱家是特意将这三人,给汝留下的!” 少女抬起头,眸子闪过一丝异色,弱弱的道:“押班大恩,奴永世不忘!” 梁从政笑了,但也没有谦辞,只是说道:“且收拾一下,随咱家走吧!” “押班要带奴去何处?” 梁从政嘿嘿一笑,道:“当然是皇太妃娘娘的太妃殿!” 虽然,官家没有说叫他找到刘氏后,应该怎么办? 但梁从政的进步之心,却无比积极。 所以,在见到刘氏的美貌后,他就已经有主意了——庆寿宫、保慈宫当然不能送。 送过去的话,且不说三位县君如何看这个事情? 单单就是两宫慈圣身边,已有三位县君和十余位入宫的勋贵外戚家的女儿这一点,就让梁从政打消了念头。 而皇太妃娘娘,就不一样了。 这位官家的生母的身边,可是一直都没有美人。 这个时候,他把刘氏送到太妃娘娘处教导。 将来刘氏有宠后,刘氏也好,太妃娘娘也罢,都会记他的情分。 就这样,梁从政领着小名盈盈的少女,到了皇太妃朱氏的殿中。 将刘氏献给朱氏,当然,梁从政没说,此女是官家点名了的事情。 只将刘氏在司制司被人霸凌的事情说了。 至于他? 自然是因为心善,见不得良善受欺,便自作主张救了下来。 然后,他就想起了皇太妃娘娘素有慈名,便斗胆带着刘氏,来求太妃娘娘开恩收留。 朱氏在宫中待了十几年,如何听不懂梁从政的话术? 无外乎是,这内臣见了刘氏貌美,就献到她面前来巴结了。 这很正常! 先帝的时候,包括她在内的御侍们,都是被内臣们发现了美貌,于是送到慈圣光献或者当朝太皇太后身边。 在娘娘们调教后,再寻个合适机会,让美人出现在先帝面前。 先帝若喜欢,自然会给个名分。 这是帝王家的日常。 所以,朱氏听完梁从政的话,顿时就欢喜起来了。 她也一直愁着,怎么寻几个美人,给官家预备着,以此来维系母子情感呢! 便对梁从政道:“若依押班所言,倒是个可怜的女子!” “也罢!也罢!” “本宫前些时日,礼佛之时,曾向佛祖发愿,当行善事,积善德,以换官家龙体安康,平日喜乐!” 梁从政笑道:“娘娘仁爱,定能感动神佛!” 朱氏笑了笑,便看向那一直低着头,跪伏于自己面前的少女,轻声道:“刘氏,且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诺!”少女盈盈一拜,小心翼翼的慢慢抬起头。 一张精致的,都有些犯规的小脸,映入朱氏眼中。 朱氏见着,眼睛都呆住了。 如此美人! “吾当为官家养之!”她喃喃说着。 在这宫中,哪怕是亲生母子,也需要有着其他纽带,来维系感情。 先帝为何侍慈圣光献如亲祖母? 还不是因为,慈圣光献不止一直支持先帝,鼓励先帝。 更一直在给先帝选美人,调教好后再送到先帝面前?! 她,还有陈美人、邢贵妃、李贤妃等先帝妃嫔,皆是慈圣光献身边走出去的。 便学着当年慈圣光献,对她说过的话,对刘氏柔声道:“好孩子,且到本宫面前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奴谨遵娘娘令旨!”少女盈盈一福,然后怯生生的,踱着莲步,弓着身子,来到朱氏面前。 一如几近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她被人领着,到了庆寿宫的慈圣光献面前一样。 朱氏回忆着往事,便拉着面前少女的小手,柔声道:“好孩子!” “往后就跟着本宫吧!” “奴谢娘娘大恩!” …… “大家……”童贯悄悄的来到赵煦身旁,压低了声音,禀报着:“臣听说,昨日太妃娘娘,领了一个未请出受官身人,到了保慈宫,求了太后娘娘慈旨恩典……” “哦!”赵煦放下手中的书册,回头看着童贯:“说说看,怎么回事?” 童贯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给赵煦禀报一次。 当然,内容是梁从政告诉皇太妃朱氏,朱氏又上禀向太后,然后从向太后宫中传出来的N手消息。 很多情况,都已经失真。 甚至,唯一可信的内容,可能就是梁从政献了个小美人给皇太妃,皇太妃甚爱,于是到保慈宫中,求了太后慈旨,给那美人要了个霞披。 有霞披,就是命妇。 宫中的命妇,自然就是未来的妃嫔。 赵煦听完,在心中暗道:“这梁从政,倒是动作蛮快的!” “就是……” 他看向皇太妃殿所在方向:“姐姐,能降得住刘氏吗?” 他感觉很悬。 因为,在他的上上辈子,朱氏就没有降住刘氏。 当然,这也和刘氏的出身有关! 赵煦抿了抿嘴唇,记忆里,和刘氏的初遇在脑海中浮现。 那是元祐六年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赵煦,已经长大了。 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已经成年。 但他一直很好的掩饰着自己,沉默寡言,静静的观察着身边的一切。 无论是谁,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不干涉、不评论、不发表意见。 到了朝堂,就装哑巴,到了经筵,就装聋子。 然而,庆寿宫的老祖母,却还是不肯放过他,还是要试探他。 于是,就有元祐六年的皇后人选博弈。 孟卿卿,几乎就是庆寿宫强按着他的头,让他接受的。 而他别无选择,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某个下午,赵煦和往常一样,走在福宁殿外的御道的时候。 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闯入了他的视线。 只一眼,赵煦就被她的美貌所俘虏。 对皇帝来说,既然看上了一个女人,那么,立刻带回宫中宠幸,完全合情合理。 即使,这个皇帝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 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帝王。、 为所欲为,不受任何礼法、制度限制。 只要他愿意,可以践踏一切制度、规矩和纲纪! 于是,那一天之后,少年皇帝身边多了一个御侍,宫中少了一个女官。 回忆着此事,赵煦就笑了:“盈盈,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经过现代的洗礼后,如今的赵煦,哪里不知道,刘盈盈在一开始,就是特意出现在他面前,她一早就知道了,赵煦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方! 正所谓最好的猎人,通常都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上上辈子的赵煦,还太年轻,还不懂这个道理。 所以,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猎获了一位美人。 殊不知,很可能在一开始,他就是刘盈盈陷阱中的猎物! 不过…… 赵煦想了想,他好像也没吃亏! 于是,就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这都是小事! 就先叫姐姐管教着吧! …… 元祐三年三月癸酉(26) 登州治所,蓬莱。 如今的蓬莱城,已是今非昔比。 不止城中,店铺林立,商贾云集,往来频繁。 就连城外原本的村庄与农田,此时也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延伸到城墙三里之外的屋舍聚落。 在这些屋舍聚落之间,操着各种各样口音的商贾,与来自天南海北的客商,讨价换价。 走在其中,能明显闻到浓郁的鱼腥味。 几乎所有的屋舍瓦檐下,都挂着一串串晒干的鱼干。 鱼干身上,沾满着粗盐。 一个个院子里,蒸汽升腾,炭火燃烧。 一口又一口大锅,被人煮的沸腾。 赤膊的男子,拿着搅拌的大棍,搅动着锅中的盐卤。 煮好的豆浆,被人慢慢的滴入锅中。 分离着海盐中的杂质与有毒物质。 几次三番之后,雪白的海盐,就结晶析出。 这些院子外,来自五湖四海,特别是原来河北、京东、淮南的盐枭们,都在挥舞着自己手里的交子。 或买海盐,或买鱼干。 如今,朝廷驰盐法,各地官府不再管制私盐。 于是,所有人都在忙着,从这块肥肉上,咬下一口。 何况,如今这买卖,可不仅仅是大宋商贾在做。 海对面的辽人、高丽人,也都在跨海而来。 廉价的盐和鱼干,对他们同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尤其是,现在的辽军正在征讨日本。 登州的盐和鱼干,成了辽军的军需。 每次辽商入境,都是大肆采购。 交子如流水一样,涌入登州。 这一切的一切,使得现在的登州,成为了京东路经济第一,人口第一,税收第一。 于是,一座规模堪比泉州港的港口,正在兴建。 和往常一样,苏轼坐在蓬莱县城的城楼里,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与鼎沸人声。 这位大文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兴奋。 这是他如今养成的习惯——只要没事,他就会登上城墙,俯瞰着蓬莱内外的繁华。 偶尔诗兴大发,就挥毫泼墨,留下一首足以传世的经典。 此刻,苏轼的文采,在他的胸中酝酿着。 灵感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他已想好了要写的词牌——临江仙。 他被贬黄州的时候,也曾写过这个词牌。 一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至今传唱天下。 但,到底是贬嫡时所写。 太丧了! 也太没有追求了! 怎么能这样颓废呢? 大丈夫在世,功名自取,功业自成! 于是,苏轼提笔,在纸上写下了标题:临江仙——颂元祐盛世兼怀子由。 是的! 如此豪情壮志,在苏轼看来,他必须和弟弟分享,绝不能把弟弟拉下! 苏轼写下标题,正酝酿着情绪。 楼下,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苏迈急切的呼唤声传入耳中。 苏轼放下笔,皱起眉头,看向气喘吁吁的来到他面前的儿子苏迈。 “何事?”苏轼没好气的问道。 “汴京急报……” “官家因孔伯父之死震怒,欲罪伯父全族!” 苏轼张大了嘴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胸中的豪情壮志,更是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 (本章完) 第1028章 苏轼回京 “太学教令:开封府府学学生李常宁,本无材德,以小人之心,乱科举之制;寡廉鲜耻,怀奸邪之谋,诬朝廷大臣!” “于是,谣煽良善之心,污损社稷大臣!” “呜呼!尧舜在位,尤有凶虐;孔子至圣,尚有宰予!” “国有常典,不废私恩;法有准绳,不恤人情!” “依圣人之教,太学之制,革其学生之籍,去其士人之身,以正学校之风!” 拿着教令的太学博士吕大临,抑扬顿挫的念完,由陆佃草拟,郑穆核准的太学处置书。 然后将之丢给肃立在原地的李常宁:“汝可以走了!” 出于好心,吕大临提醒着:“以后,府学、太学,汝莫要再来了!” “也不要在外,自称士人,更不要再看圣人之书!” “否则,祸患不远矣!” 李常宁呆呆的拿着手中的处置书,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吕大临见着,也是摇了摇头。 与身边的一个助教吩咐道:“且去通知此人家眷,将其接回去吧!” …… 李常宁的家人,很快就来到太学,将李常宁接了出去。 等到了太学外面,李常宁才总算恢复了些活力。 尤其是见了妻子与兄弟后,眼中多少有了些光彩。 在被太学羁押的这几天,他虽然没有遭到虐待。 每日吃食,也都正常供应。 但是,御史台派来审他的御史,总是会反复的,再三的问他——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有没有人指使你?你的背后都有谁?你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鼓动士人闹事的?是不是对朝廷有什么不满? 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要命。 好在,李常宁这三十年的科举混迹不是白混的。 咬死了是自己头脑发昏、无知,并无人指使,也并无人怂恿,更不曾有什么目的,对朝廷更是一片赤忠,一切都是他自己糊涂、愚昧,与旁人没有半分干系。 这才叫御史台的那个御史,悻悻而归。 不然,恐怕此生都走不出太学的学监。 甚至,很有可能会被流放乃至处死。 李常宁很清楚,国朝虽厚遇士人,但对敢于从贼或者对朝廷、天子不满的士人,素来都是重拳出击! 当初,赵世居一案,卷入的士人、官员,一个个下场都是极惨! 刺配沙门岛,甚至是最轻的惩罚! 好多人甚至只是和赵世居往来比较密切,并未涉案,就遭了无妄之灾! 而且,此案朝廷一直在追查。 去年的府界胥吏弊案,就因为和赵世居案有关,惹得朝廷震怒,整个府界的大部分胥吏世家,因此被连根拔起,好多人被抄没家产,流放岭南。 其中就包括了,他桑梓所在延津县的三家胥吏豪门。 想到这里,李常宁刚刚恢复的神色就重又变得呆板起来。 叫来接他的兄弟看着,心疼不已,却也没什么办法! 此番,他们可是找尽了关系,好不容易才把李常宁捞出来的。 李常宁一直保持着呆滞的神色,直到,马车来到金明池附近。 鼎沸的人声,传入他的耳中。 车帘外的金明池院墙内,似有百千万人的声音。 李常宁终于有了动静。 他扭头掀开车帘,看向金明池的方向。 却见着那金明池外的官道,数不清的人流,密密麻麻的簇拥向前。 无数的士农工商人等,成群结队的向着金明池的各个入口而去。 远远的,李常宁看到了,穿着皂衣,拿着棍棒,在金明池附近执勤的铺兵。 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屁股上还未养好的伤处,再次疼痛起来。 当日,那魁梧的丘八的模样,仿佛再次出现在眼前 粗大的木棍,在一刹之中,便连打了六下。 让他瞬间就惨嚎着倒地打滚。 然后被人拖拽着,粗暴的丢进身后…… 李常宁咽了咽口水,浑身冷战,他连忙放下车帘,将头深深低下。 …… 苏轼坐在漕船上,看着船舶缓缓的从汴京的东水门中驶入。 暌违已久的汴京城,映入眼帘。 高高的河堤两岸上,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 无数酒旗飘摇,数不清的灯笼,悬挂在河岸之畔。 若现在是晚上,这河堤两岸,都将被灯火照亮,河面上更是会倒映着千万个红彤彤的灯笼,宛如天上银河,烨烨生辉。 这就是汴京八景之一的汴河灯火。 极目远方的码头,一尊尊巨大的龙门吊,矗立在码头中,粗大的木臂,在绞盘的牵引下,缓缓吊起无数货物,向着码头转移。 力夫们,在码头上来来往往,扛着一包又一包的货物。 长长的木制轨道,好似蜈蚣一样,爬在码头上。 那长长的货厢内,货物渐渐堆满。 然后,在数匹挽马的牵拉下,沿着木制轨道,奔向前方的仓库。 苏轼看着这一切,忍不住说道:“汴京繁华,似乎更盛往昔了!” “这是自然!”在苏轼身边,一个五十来岁,穿着儒袍的文士,摇着羽扇,轻声道:“吾听说,今年初开封府计汴京户口……” “汴京内外城并城外九厢十四坊,有主户二十三万七千八百九十二,客户九万两千三百二十一!” 大宋之制,户分主客。 在农村,主户就是有自己土地的人家,客户就是无地的贫农。 而在城市,主户则是有自己产业的人家,客户则是无产之人。 苏轼听着,眉头一皱,忍不住问道:“叔原所言,可是真的?” 那文士,自然就是跟着苏轼,一起去到登州,然后飘到失联,乐不思汴京的当代第一风流人物,同时也是天下名妓们捕猎的对象——晏几道晏叔原了。 只不过,如今的晏几道和四年前相比,已苍老、虚弱了许多。 两鬓的头发,都已衰白,脸上也出现了些皱纹,再不复当年的快意。 不过,天下州郡的名妓歌女,依然对其趋之若虞,赶都赶不走! 所以,在晏几道身边,依旧站着一个娇俏艳丽的温婉少女。 若有汴京勾栏常客在此,定是一眼能认出来——这就是去年才推出的新一代李师师。 毕竟,李师师这个厂牌,之所以能冲出汴京,享誉海内。 全赖晏几道! 那一句‘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直接让桑家瓦子的李师师破圈。 自然的,每一代新李师师,都得先爬上晏几道的床。 不然,就会被恩客们怀疑——连晏叔原的床都爬不上,你不会是个假的李师师吧? 晏几道呵呵一笑,无视身边小意讨好他的美人,道:“此事已刊在前日的汴京义报上,子瞻可自买来看!” 苏轼顿时拧紧眉毛:“若如此,汴京主客户比,已超过了三比一的界限了……” “是啊……”晏几道点头。 而在一般情况下,大宋朝的主客户比一般都是三比一。 譬如元丰年间,统计的汴京户口数据——主户十八万三千七百七十,客户五万一千八百二十九。 远低于三比一的主客比。 非常健康! 可,如今的汴京城的人口,却越过了三比一的安全线。 不止如此,人口更是较元丰年间猛增。 其中客户,更是差不多翻了一倍。 苏轼也好,晏几道也罢,都本能的察觉了,这其中的问题。 孟子曰: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 千年以来,历朝历代的兴衰起落,都说明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只是…… 过去,问题都是发生在乡村。 是地主和农民之间。 而如今,问题却发生在汴京城,主户们都不是地主,客户也不是佃农。 彼此之间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 所以,苏轼也好,晏几道也罢,虽然都感觉到了问题,但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和面对? 就在两人愁思间,船已抵达码头。 苏轼和晏几道的亲朋好友们,都已在码头等候了。 “子瞻!” “叔原!” 一张张热情洋溢的面孔,冲淡了两人的愁绪。 苏轼和晏几道,立在甲板上,对着亲朋好友们,一一拱手问好。 只不过,当苏轼登岸,一个老妇人,却从斜角里冲出来,哭着喊道:“苏相公!苏相公!” “求相公救救吾儿!” 说着就跪下来磕头。 苏轼循声看去,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起那老妇人:“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苏轼的弟子李廌李方叔之母。 老妇人哭哭啼啼的说道:“我儿自为开封府捕拿,送入太学,已有数日,至今了无音讯……” “望乞相公援手相救!” (本章完) 第1029章 面子果实能力拥有者:苏轼! “大胡子回京了呀……”赵煦看完探事司的报告,就轻笑起来:“善!” 首任海南开发大使,这不就有了? 对于大胡子,赵煦还算是了解的 他要脸皮,而且算得上是情深义重。 若是他和李太白一样,只做个潇洒的诗人,这样的性格,自然是极好的。 奈何,他还有着满腔热血和理想,而且他人在官场! 这就不大好了。 搞政治的,怎么能有热血? 必须冷酷无情! 不然,就等着被人不断利用这个缺陷,疯狂进攻吧! “石都知,苏轼的那个学生,在太学可还好?”赵煦微笑着问道。 “回禀大家,那位苏朝散的弟子,在太学中似乎颇为沮丧……”石得一回答着。 “哦……这样啊……”赵煦点点头:“让太学的人盯紧点,别让人出意外了!” 赵煦隐约记得,上上辈子,李廌今年科举落榜后,终生未再考。 似乎是因为其母亲因为他未考中后,选择了自杀。 而此人为何落榜? 答案是:他清高,为了避嫌,故意改变文风,于是文章就偏向了新党思想,这肯定是会被黜落的! 在赵煦的上上辈子,甚至有传说——其实在科举前,苏颂曾派其子苏过给李廌一篇范文。 偏李廌没放在心上,却不巧被来看望李廌的章持兄弟看到了…… 这自然是谣言。 属于是一黑黑两。 造谣者是谁?不问自知。 但李廌的轴,也是可见一斑。 所以,赵煦还真担心这傻小子想不开,在太学里自杀了。 这样的话,就少了一张拿捏大胡子的牌了。 对于大胡子,赵煦是有计划的。 他不是喜欢帮人揽过,替人平账吗? 那他这辈子,就有揽不完的过,平不完的帐了! “朕真的是太善良了!”赵煦忍不住在心中给自己点了个赞。 送走石得一,赵煦靠到坐褥上,重新拿起探事司的报告,看了起来。 嘴里嘟囔着:“这大胡子,该不会是吃过面子果实吧?” 看看人家——光是到亲自码头迎接的文武官员,就有数十人。 京朝官/遥郡以上,就有十余人。 更有十余位朝中重臣,虽碍于影响,不便亲自迎接。 却也都派了子侄,到码头相迎。 赵煦看着名单,眼睛就眯了起来,脸色的神色闪烁不定,良久叹道:“也就是你是苏东坡了!” “换一个人,等着贬嫡吧!” 实在是苏轼回京的迎接阵容,过于夸张了。 数十名文武大臣,亲自相迎。 大半个都堂宰执和数位六部尚书/侍郎派了子侄相迎。 而这,还是建立在赵煦在过去一年,持之以恒的削除蜀党骨干的基础上。 除了吕陶、范百禄外,赵煦上上辈子,曾权倾朝野,与洛党、朔党分庭抗礼的蜀党,几乎被他拆了个干净。 而这两个人,之所以能幸免,也纯粹是因为他们跪的及时。 早早的投靠了赵煦,成了帝党。 不然,赵煦怕也是会对他们动手。 然而,当苏轼回朝,依旧让汴京风云动荡,使朝野侧目。 苏轼的魅力,可见一斑! 说老实话,要不是赵煦在现代留过学。 仅仅是今日,苏轼回京引起的涟漪,他就已犯了‘必贬之罪’! 赵官家,是不会允许,一个连宰执都没有当过的臣子,有这么牛逼的号召力! 哪怕是宰执,若非赵官家心腹亲信。 譬如说吕夷简、晏殊这样的‘自己人’,不然,如此招摇,也是必须敲打的! 卿这么牛逼啊? 那就去地方上,造福百姓吧! 但,在现代留学过后,赵煦对苏轼的牛逼和魅力,已经有了预期。 而且,他还知道,不管苏轼现在有多么风光和显赫。 但,只要他的大嘴巴一张,一切都会坏起来的! 苏轼的嘴巴和他的面子一样,都是当代的bug! …… 隔日。 苏轼心情忐忑的来到内东门下,再不复昨日在码头上,对李廌母亲许诺时的自信和豪爽。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兴致来时,无所顾忌,有种天下尽在手中的豪迈。 但事后冷静下来后,他都会后怕、忌惮。 此刻也是如此! 因为他已经从好友钱勰、范百禄、吕陶处得知了今年科举前后的朝廷动态。 虽然,从前他在登州,也能通过书信、汴京新报、汴京义报、邸报以及汴京前往登州的商贾得知朝廷的事情。 可这些东西,通常都是些表面的消息。 能知道的,也不过是人尽皆知的东西。 而从钱勰等人,特别是范百禄这个今年科举的副考官嘴里,他知道了许多外人不知道的秘闻。 譬如说,当今官家对今年科举的态度。 以及在科举前,官家为了改革,而做的那些努力。 苏轼在听完这些事情后,顿时是浑身惊出了冷汗。 从那一刻开始,苏轼就知道了,无论是故友孔经父还是他的学生李方叔,都踏入了同一个死地——获罪于天! 他们直接拦在了当今官家的面前。 他们成了当今官家的拦路石! 甚至,很可能已经和当年的张之谏、李定一样,成为了当今官家用来彰显他威权的工具。 杀鸡骇猴的那只鸡! 正所谓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苏轼很清楚,他若贸然卷入其中,一个不小心,他就可能被卷进去,也成了官家眼里的‘逆臣’。 但,忐忑归忐忑。 但人却是一定要救的! 无论是孔经父,还是李方叔! 他都会尽一切可能,不惜一切代价的救! 即使触怒龙颜,冒犯天威! 这是他的本心。 所以,哪怕苏轼此刻心中忐忑万分,神经紧张。 可,他的决心却无比坚定。 苏轼正胡乱想着的时候,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足下便是登州苏公吧??”一个年轻的内臣,出现在他面前。 “苏轼,见过大官!”苏轼连忙还礼。 所谓大官,内臣之俗称,本是唐代高品内臣的称呼,在如今已渐渐成为了文武官员,对内臣的称呼。 就和遇到不知道品级的文臣喊相公,见到不知道品级的武臣叫太尉一般。 遇到内臣,若不知品级,喊一声‘大官’,总是没错的。 来人轻笑一声,拱手道:“可不敢当苏公‘大官’之尊……” “下官童贯,如今蒙恩为大家殿中邸候而已!” 苏轼听着,一副肃然起敬的神色:“祖宗以来,官家殿中邸候,皆得拜都知!” “大官将来也定可拜得都知!” 这就让童贯听了,心花怒放,眼睛都笑歪了,当然嘴上还是很谦虚的:“下官此生,能蒙恩侍奉大家,已是心满意足,何敢望都知?” 说话间,他对苏轼的态度,已变得亲切了许多:“苏公请随下官走吧!” “大家在后苑的内池沼中等苏公呢!” “说起来,州郡官员入京朝觐者无数,但能得恩旨,到内池沼中伴驾垂钓者,苏公还是第一位呢!” “由此可见,苏公圣眷之厚!” “简在帝心呀!” 明明,童贯是第一次见苏轼,但,童贯却还是忍不住的,给苏轼提点了几句关键。 但没办法! 苏轼苏子瞻的才名,过于响亮了。 他是注定会和王维、李白、杜牧、白居易、韩愈、欧阳修等先贤一般,成为名垂青史的大文豪。 百年、千年后,所有人都化作灰飞。 但他的诗词文章,却必然还在世间传唱。 所以,只要不是敌视苏轼的人。 都会尽可能的,给他方便,与他友善。 即使当不成朋友,也会尽可能避免成为敌人。 这就是苏轼的魔力! 独属于大文豪的buff! 苏轼听着童贯的话,心中一动,连忙道了声谢,想了想后,问道:“敢问大官,官家今日圣心如何?” 童贯回忆起奉诏来传苏轼时所见的大家神色,于是道:“大家久闻苏公才名,知苏公将入宫,甚是欢喜!” “伏蒙大官相告,苏轼感激不尽!”苏轼听完,连忙道谢。 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甚至,足以决定很多人生死荣辱! 童贯嘿嘿一笑,对苏轼的恭维非常受用。 于是,当苏轼例行公事的,掏出几张百贯面额的交子,要塞到他手里的时候。 童贯罕见的没有接受——尽管,实际上他可以拿。 只要事后,老老实实的报备。 然后,将其中一半孝敬,归入公中,作为皇帝殿中上下人等的公使钱,剩下的就都是他自己的了。 这是大家允许的。 所以,现在朝中上下都已经知道了——官家身边的人,拿钱是不会办事的。 但,大家还是继续送。 因为,假若你不孝敬,人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坏你的事! 甚至狠狠的咬你一口,叫你痛不欲生! “能帮到苏公,下官就已心满意足!”童贯义正言辞的说道。 这一刻,他清廉的如同包孝肃。 苏轼在尝试了两次后,发现童贯确实不收钱,不由得恭维道:“大官真乃贤臣也!” 童贯听着,感觉比被人塞了一万贯的孝敬还舒坦。 于是,忍不住又和苏轼透露一个关键细节:“苏公面圣之时,若有所求,可待官家中鱼之后……” 当今天子爱钓鱼,但钓鱼技术稀烂,已是公认的。 所以,每每中鱼,他都会非常开心。 若能中得三斤以上的大鱼,更是会对在场所有人,包括端茶送水的宫女大撒币——最多的一次,连洒扫的老宫女,都得了十贯交子的赏赐! 自然,每每在这个时候,求他恩典的人,都很容易满足。 当然,前提是事情不大。 苏轼听着,顿时感激的点点头。 (本章完) 第1030章 打窝 苏轼在童贯的引领下,穿过层层宫阙,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过了迎阳门。 过了迎阳门,戒备陡增。 俨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且皆是魁梧高大的御龙直卫兵在全副武装的警戒。 越靠近内池沼,警备就越森严,到得御驾所在的湖畔码头,更是随处可见魁梧的御龙直卫兵。 而在那码头之中,一面金吾纛下,穿着褚黄色常服,戴着软脚幞头的少年官家,手持着一支钓竿,微笑着看向他,眼中似乎满怀着期望和兴奋。 苏轼立刻上前,大礼参拜:“朝散大夫、宝文阁直学士、知登州军州事臣轼,恭问皇帝陛下圣躬万福!” 便只听着少年天子朗声笑道:“朕万福!苏学士免礼!” “且近前来说话!” “臣谢陛下隆恩!”苏轼四拜而起,然后才弓着身子,亦步亦趋的挪着步子,走到那码头上。 来到御前,苏轼拱手再拜行礼。 赵煦则仔细的端量着这位他上上辈子的老师、后来深恶痛绝的大臣以及在现代所知的唐宋八大家之一,豪放派大诗人。 苏轼今年已经五十余,但他保养的相当好,看着也就四十多的样子。 他身材高大,甚至比很多御龙直的卫兵还要高。 至少有七尺(约190CM上下),鬓发浓密,但其实他的胡须并不算多,甚至有些稀疏。 所谓大胡子,其实只是后人以讹传讹后的刻板印象。 此外,苏轼的样貌,确实是很有魅力。 特别是眉目之间,予人一种特别的亲近之感,其身上更是有着一种洒脱、自然的气质。 上上辈子的时候,苏轼在朝时,赵煦还小,还感受不到这样的男人的杀伤力。 但现在,赵煦知道,苏轼这样的人,是天生的英雄! 其若生在乱世,就是那种振臂一呼,乡中就会赢粮景从的豪杰。 便是如今,他也能很轻松的就得到大批大批的支持者与拥趸。 没办法! 这样的人物,天生就是领袖! 幸亏…… 他有着一张会得罪人的大嘴巴! 于是,他有多少朋友,就会有多少敌人。 而且,他每到一处,都会结识很多朋友,然后得罪很多敌人。 一些时候,朋友也会被他变成敌人。 这就很棒了! 赵煦轻笑着,对苏轼柔声道:“学士可知道,朕想见学士很久了!” 苏轼顿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拜道:“臣惭愧,微名竟蒙圣聪所知……实在是三生有幸,唯鞠躬尽瘁,以报天恩!” 赵煦听着,只是浅笑。 看着面前的苏轼,赵煦脑海中就忍不住的回闪过,他上上辈子的那些还能记得的,与苏轼相关的记忆。 这些记忆,基本都是经筵课之后的片段。 至于内容? 基本都是汉唐君主,如何杀大臣,以及大臣们若不遵守诏令,会有怎样的危害和后果? 苏轼的这些话,赵煦都记住了。 而且,一直记在心底。 只是,他从不和其他人说,也从不回应苏轼就是了。 因为,在那个时候,赵煦已经在看汉史了。 “我未壮,壮则有变!”于是放出此豪言的少帝,转瞬即逝。 “此跋扈将军也!”年少聪明的汉质帝,面对跋扈的外戚,只是发了句牢骚,就被人喂了毒饼。 前车之鉴,比比皆是。 赵煦只能蛰伏,也只能装聋作哑。 事实也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因为苏轼根本不能保守秘密! 他经常把自己在经筵课后,和赵煦说的话,告诉别人,还得意洋洋。 于是,被人抓住鸡脚狠狠弹劾——轼邪伪险薄,进献邪说,蛊惑圣聪,恐有秘藏意旨,离间陛下骨肉或是离间陛下君臣! 赵煦得知后,浑身都出了冷汗,暗自庆幸自己嘴巴严,几乎不和苏轼说话。 不然的话…… 小命休矣! 也正是因为赵煦没有搭理、回应过苏轼,所以,最终苏轼才能捡回一条命,最后得以体面的以龙图阁学士知杭州。 经此一事,赵煦对‘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有了深刻的理解。 越发的谨慎,也越发的低调。 反观苏轼? 外放杭州后,那是一点也没有检讨,更没有半分反思。 继续高调,继续豪迈。 甚至心心念念的,还想着回朝秉政。 但无论是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还是赵煦亲政后,都不想用他,甚至都有些厌弃他。 道理很简单——老身(朕)几为汝所害矣! 可,这就是苏轼。 一个永远在路上,永远不会检讨反思自己的人。 一如,乌台诗案前,他在徐州见到洪水滔天,于是口不择言:“汝以有限之才,兴必不可成之役,驱无辜之民,蹈之必死之地!” 知道的,以为他在蛐蛐王安石,不知道的,恐怕会认为他在蛐蛐赵官家! 很巧,赵煦的父皇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才有乌台诗案。 乌台诗案后,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苏轼,又管不住自己的手,在给赵煦的父皇的谢恩诗中说: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 满篇阴阳怪气的给谁看呢?! 也就是他生在大宋! 换任何一个朝代,就这一首诗,他都得人头落地! 若是哒清……直接九族消消乐! 所以,赵煦对苏轼其实非常了解。 甚至,比苏轼自己还了解他。 苏轼不是苏辙,他心中是没有什么君父概念和忠君的想法的。 即使有,怕也非常浅薄! 他是自由的,豪迈的! 他心中永远燃烧着,少年时的志向。 所以,指望苏轼和其他人一样,被自己几句甜言蜜语,就忽悠的纳头便拜,那是不可能的。 以苏轼的性格,赵煦甚至怀疑,指不定这大文豪在听了赵煦的话后,心中正得意洋洋呢! 但不要紧! 赵煦在从庆宁宫醒来之后,就已经不在乎,臣子们对他是否真的忠心不二。 君子论迹不论心。 只要他们能为自己所用,能帮自己做成事情就够了。 苏轼也是一般。 恰好,苏轼除了大嘴巴,爱炫耀外,能力很不错。 至少,过去三年,他在登州就干的很棒! 如今,登州已成为京东路毋庸置疑的第一大富州,同时也是人口第一,赋税第一的州! 所以,赵煦微笑着对苏轼道:“学士,且坐下来,陪朕钓一会鱼……” “诺!”苏轼也不含糊,拱手再拜谢。 赵煦呵呵一笑,对童贯吩咐:“童贯啊,快给苏学士赐坐,然后将朕给学士准备好的钓具送来!” “诺!” 童贯躬身领命后,便带着人,将一张准备好的钓椅搬到了赵煦左侧,略微靠后的一个钓位上。 又将准备好的钓竿、鱼线、鱼饵以及鱼篓送到钓椅旁。 苏轼谢恩后,小心翼翼的坐到钓椅上,等着赵煦将钓竿抛入水中,他才开始绑鱼线、鱼钩,挂饵。 趁着这个功夫,赵煦和他攀谈起来:“学士在登州,已有三年了吧?” “回禀陛下,臣是元丰八年,差知登州,如今已有近四年!” “时光荏苒,转眼四年了呀!”赵煦也是感慨了一声,然后看着苏轼,真诚的说道:“这四年来,学士在登州,兴工商,倡农桑,修水利,济百姓,可谓是政绩斐然呢!” “不敢!”苏轼略有得意的拱手:“此皆陛下圣德,臣不过是奉旨意行之!” 赵煦呵呵一笑。 对苏轼所谓的‘奉旨意行之’,他心里面清清楚楚是怎么个事! 确实很多政策、措施,都是赵煦的手笔。 可苏轼在这里面也是掺了不少私货。 譬如说,登州养济院,以地方公使钱三千贯为本,建造渔船、商船,租赁给商贾,然后拿着得到的收益,作为养济院的开支这个制度,就是苏轼的个人意志。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于是,登州养济院,收容孤寡老人数百,为其养老、送终。 当然了,养济院内的待遇,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孤寡老人在其中,只能说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一日三餐能有粥饭可食,死后能有一副用船厂造船剩下的边角料打造的薄棺下葬而已。 至于其他的什么道士和尚念经超度、祈福,平日的医药,都是靠着苏轼刷脸的免费服务——很多大和尚和牛鼻子,和苏轼关系都不错。 这些人看在苏轼的面子上,才肯免费为养济院的孤寡老人看病、施药、念经。 苏轼离任后,这些服务就肯定是要收费的了。 此外,登州还拿着地方上结余的宽剩钱,给船厂下订单,然后再把造出来的渔船,以每次出海所得鱼获的三成作为租费,租赁给贫困渔民。 这也是苏轼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下的结果。 “学士不必自谦!”赵煦摆摆手,说道:“说起来,叫学士长期在登州牧民,是朕愧对学士了!” 大宋之制,地方亲民官,一任一般二十四个月,最多三十六个月。 但自真庙以来,因为冗官加剧,所以,大多数知州,都坐不满一任。 通常,能在一地为官十二个月的,就算合格了,吏部会承认其已任满。 没办法——官员越来越多,但差遣却是有限的。 赵官家们只能通过极限压缩官员任期,来提高官员轮换速度,争取做到待阙的官员们,都能轮到一个差遣。 不至于出现有官员,在吏部待阙待到头发都白了,也没等到差遣的悲剧。 故此,像苏轼这样,在一个地方,任职接近四年的,在最近百年,属于是极为极为罕见的例子。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赵煦亏欠了苏轼。 毕竟,知州资序,对苏轼来说,其实可有可无。 最初,其去登州为官,其实就是张方平和司马光安排的,让他走个过场的任命。 甚至,在最初的计划里,苏轼都不需要到登州上任,在路上就会有旨意将其召回。 就像司马光最初去陈州上任。 这都是象征性的任命,就是为了给将要提拔的人镀金,使其具备拜任某个重要官职的资格。 但,赵煦在中间横插一脚,让司马光真的到了陈州上任,也让苏轼在登州这一待就是将近四年。 苏轼听着,连忙奏道:“能为陛下效命,是臣的荣幸!” 这是实话。 假若司马光上任陈州,属于暴露他个人的短板,让天下人失望。 那么苏轼这一任登州,却是给他大大的加分了。 在他上任前的登州,因吴居厚在京东路可持续的竭泽而渔,于是钱都进了赵官家的封桩库! 老百姓穷的都榨不出油水了。 那时候的登州,民生凋敝,百姓疲惫,就连官府的府库都没什么积蓄! 而如今的登州呢? 户口至少翻了一倍,官府府库,堆满了黄金、白银、交子、布帛。 数十个船厂,欣欣向荣,上千艘渔船,停满了码头,三个大型晒盐场,源源不断的生产着海盐。 来自高丽、辽国甚至日本九州的商船,往来不息。 特别是随着辽、高丽停战,整个高丽半岛和半个日本甚至大半个辽国,都成了登州商品的后花园。 在李资义、耶律琚、耶律永昌等国际友人的帮助下,登州的商船,在今年开始,就可以自由出入辽国、高丽、日本九州的港口,从事贸易。 登州港,于是成为了整个东海、渤海区域最大的商业港和商品集散地。 自然,苏轼在登州的声望也就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将来青史之上,苏轼治登州,恐怕会和西门豹治邺一样的传奇。 于是,苏轼也就因此,有了拜相的资格! 是的! 他只要再去其他路,任一次路转运使或者经略使。 回朝就必拜六部尚书/侍郎,然后顺理成章的拜任执政,甚至直接宣麻拜相! 当然,这是正常的展开。 但问题是,赵煦知道,苏轼不可能让故事正常发展。 就算苏轼愿意,赵煦也不愿意! 真让苏轼拜相了,他指定会整一个大活出来。 以其性格,搞不好,就是一场党争。 到时候,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所以,赵煦微笑着,对苏轼说道:“朕从来攻必赏,过必罚!” “学士有功,朕自当赏赐!” “说吧!学士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赏赐?” “只要是国法允许,朝廷条贯有的,朕无所不允!” 说着,赵煦就轻轻的掂了掂手里的钓竿,然后抓起一团放在饵料盘旁边的酒米,抛入湖面,开始打窝。 他的眼中,也随之闪现着期待的神色。 他知道的,苏轼这条鱼,肯定会咬钩! (本章完) 第1031章 变脸 说来也巧,赵煦刚刚打完窝,将鱼线抛入窝子内。 鱼漂就猛地一沉! 赵煦见状随手一刺,鱼线便立刻被拉直。 显然,这是一条大鱼! 起码一斤以上! 而赵煦自垂钓以来,钓获的战利品中,一斤以上的大鱼,不过十余条! 今日,又当加上一条战绩! “哈哈哈……”赵煦提着钓竿,放肆大笑:“苏学士,真朕福将也!” 将一位爱好钓鱼的皇帝,演绎得淋漓尽致! 是的! 演绎! 从一开始,赵煦就在装。 装自己爱钓鱼……也不对,他确实喜欢钓鱼。 但是,钓鱼只是爱好而已。 他的为人,是绝不可能让个人爱好,影响到自己的判断。 在现代留学的生涯,使他变成了一个极端理性之人。 毕竟,他所在那个社会,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洪流,浩浩荡荡,横扫一切。 将旧有的一切公序良俗与传统,统统破坏殆尽! 于是,笑贫不笑娼,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变成商品的。 于是,种种怪象,纷纷涌现,叫人目不暇接。 浩浩荡荡的时代,呼啸而过。 每次狂奔之后,都会有一大堆人,被丢在原地。 这些人只能傻傻的看着,时代远去的背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自己就被淘汰了?! 所以,只有理性之人,才能跟上时代的脚步,才能屹立在时代的浪潮上不被时代所淘汰。 因,理性之人,只有利益,没有道德。 在这样的社会,淬炼了整整十年而没有被时代所淘汰的赵煦,岂是等闲? 故而,爱钓鱼,只是个幌子。 请君入瓮的幌子! 至于所谓空军,有些时候是,有些时候不是。 毕竟,谁家孩子光挨打不吃肉? 多数时候的所谓空军,其实只是他单纯的没有把鱼饵挂好而已。 此,帝王心术也! 当然,有些时候也确实是天气不好,气压太高或者太低,鱼儿不开口。 话虽如此,苏轼的运气,确实是不错。 一来,赵煦就中鱼了! 真福将也! 一旁的苏轼,看着赵煦拉拽着鱼竿,和湖中的鱼儿搏斗。 脸上也是欣喜万分,因为他想起了在来之前,那位天子身边的大貂铛对他说过的话——官家只要中鱼,就会龙颜大悦,而龙颜大悦的官家,通常都会非常慷慨。 对臣子的请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同时,方才官家也亲口说了要赏赐他。 所以,等到赵煦将那条幸运的鱼儿,拖到岸边。 童贯立刻就机灵的拿着抄网,将之抄上来。 却是一条通体金黄的黄河鲤鱼,差不多有个一斤重吧? 童贯捧着鲤鱼,转身就跪下来,恭贺道:“如此龙鲤,世所罕见,却为大家所钓,足见大家钓技,已臻化境!” 赵煦看着那尾鲤鱼,就是一尾普通的黄河鲤鱼罢了。 每天,汴京的鱼市上,起码有几千条类似的黄河鲤鱼在售卖! 若他真是上上辈子的那个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帝,那么童贯的恭维,还真能忽悠到他,让他真以为自己的钓技已天下无敌! 就像,清道光皇帝,听信了下面的人的忽悠,真以为一个鸡蛋就要三十两银子。 不过呢…… 赵煦瞧着童贯机灵乖巧的样子。 这情绪价值,确实给的不错! 便笑骂:“你呀!净会说好话哄朕!” “朕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呢……”赵煦看向那尾被童贯捧在手中的鲤鱼:“这鱼儿,为朕钓获,倒也确实是它的运道!” “将其送去福宁殿后的御池中养着吧!” 从内池沼,到皇帝御池。 这鲤鱼从此就告别了风餐露宿,过上了被皇帝饲养、投喂的幸福生活。 钓鱼这一年多来,赵煦御花园里的御池中养着的鱼,如今一条条都圆嘟嘟的,根本不像鱼,反而像猪! 但赵煦依旧乐此不疲的投喂。 “诺!”童贯立刻欢天喜地的领旨。 这个时候,苏轼也看清了风向,再不吝啬恭维之词。 一句句得体,又不过于谄媚的话,从他嘴里,不要钱的蹦出来。 尤其是,他将赵煦的钓鱼技巧和上一代辽主耶律宗真相比,直言耶律宗真的钓技在赵煦的钓技面前就是路边一条。 这让赵煦顿时龙颜大悦——赵官家们最喜欢和契丹主攀比。 只要能吊打契丹主,就会很开心。 这也算是一种阿Q精神了——战场上打不过你,在其他方面,朕还能输给你? 只是,赵煦笑到一半,就忽地收敛笑容,面色阴暗的看向苏轼:“苏学士,这是在讽谏朕,如辽兴宗一般,玩物丧志吗?” 耶律宗真生前,爱钓鱼,更爱玩鹰猎。 传说,其生前有着黄金、珍宝和美玉打造的御用钓具数十件,还养着足足五坊鹰鹘——皆是女直部族上供的海东青和阻卜诸部所贡的金雕。 其在位时,长期带着那五坊鹰鹘,到处行猎,更是有着到一地,就必定要寻当地水域钓鱼的传说。 于是,其国中上下对此一直是颇有微词。 据说,耶律宗真临终时,曾当着耶律洪基的面,命人砸毁了御用钓具,并放飞了全部的五坊鹰鹘,还留下遗言,要求耶律洪基不要学他。 苏轼被赵煦的忽然变脸,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惶恐的谢罪道:“陛下圣智天授,仁而爱民,岂是北虏主所能比拟?” 赵煦脸色顿时重又灿烂起来,上前扶起苏轼,道:“学士所言甚是!” “朕,岂是那北虏主所可以比拟?” “辽兴宗心中,只有安逸玩乐……但朕心中……”赵煦意味深长的说道:“却装着这天下万方啊!” “所以……”赵煦仰头,看着七尺高的苏轼:“苏学士,朕哪怕是在玩乐,也在想着这天下万分,亿兆黎庶!” “陛下圣明!”苏轼赶忙送上一句恭维的话。 赵煦嘿嘿一笑,然后道:“对了!刚刚说到哪里来着?” “赏……嗯……” 他好整以暇的坐下来,看着苏轼:“学士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苏轼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然后就拜道:“奏知陛下,臣还真有个事情想求陛下开恩……” “学士想要什么?”赵煦微笑着:“朕还是那句话:只要国法允许,不违祖宗条贯,朕无所不允!” 苏轼大礼拜道:“臣恳请陛下推大恩,降圣德于责授青州知州臣文仲……免其罪责,恕其宗族!” 赵煦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去,冷冷的说道:“学士可知,其不欲为朕臣乎?” 苏轼顿首道:“奏知陛下,文仲忠心,天地可鉴!” “呵呵……”赵煦冷笑:“他若有忠心,他若真将朕视作君父……” “缘何,得病之后,却不肯延医诊治,更不愿服汤药?” “他这是自戕!” “是不欲为朕臣,更是对朕和朝廷,充满怨怼!” “这样的臣子,学士却说,他是忠臣?!” 苏轼汗流浃背,只能硬着头皮帮孔文仲辩解:“奏知陛下,臣与文仲相知数十载,知其忠心,日月可鉴……臣以为,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伏望陛下明察!” 赵煦冷哼一声。 他当然知道,孔文仲是忠臣。 只是,他忠的是大宋朝廷,而不是他这个皇帝。 所以,当赵煦表现出不符合他的期望的时候,他就开始失望。 这些失望不断积累,并伴随着赵煦的政治打击,慢慢的达到顶点。 于是,他就不想活了。 被贬青州后,他就开始一心求死。 本来,一个孔文仲,死不死和赵煦没有关系。 可谁叫他死的时机特别好,好到赵煦若不拿来做文章,就是暴殄天物! 何况,他还有无数的朋友、弟子、门人。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苏轼苏东坡。 而苏轼这个人,乃是性情中人,他是真的会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 这么好的牌,赵煦不打,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天地! (本章完) 第1032章 赵煦:今日妥了! 听着赵煦的冷哼,苏轼心中一慌,泣声拜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文仲忠心更是日月可鉴呢!” 赵煦冷笑:“和王诜一样日月可鉴的忠心?” “呵呵!” 苏轼顿时哑然失声 王诜…… 这个他的故友,前驸马都尉,如今已是朝中的禁忌。 谁不知道,当今天子,就爱拿着王诜出来敲打外戚勋贵? 嗯…… 现在还得加一个张敦礼。 这个更惨! 自己暴毙在诏狱之中就算了,全家流放岭南,再无消息。 也就是寿康公主,乃是先帝唯一在世的胞妹。 面子足够大,这才保住了张敦礼的子女。 不然的话…… “朕知学士情深义重……”就听着天子冷然道:“当初,王诜身死异乡,其家人都不敢为其设祭,独学士为之设祭遥祀……” 苏轼心惊肉跳,几乎是立刻就匍匐下去:“臣死罪……” 赵煦嘿然一声:“王诜之事,朕之所以没有追究,乃是因为知道学士与王诜相交莫逆,作为友人,为故友设祭,既合道义,也在起情理之中!” 苏轼只能是匍匐在地上,连称陛下圣德。 赵煦却是接着道:“孔文仲则不然,其不止是怀怨于朝廷,更有怨于朕!” “于是,特意选在朝廷省试放榜之日自戕!” “他这是在做什么?!” “学士难道不知道?” 尽管,赵煦知道,其实孔文仲死的那一天,和省试放榜日重合,很大可能是巧合——孔文仲才执拗,也不可能拗这个程度。 但,赵煦可不管这么多。 直接拿起来就当理由和借口。 他是皇帝! 拥有一切法律和规则的最终解释权! 苏轼听着,努力的在心中思考着,想要给孔文仲辩解。 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轼很清楚,他不可能说服一个已经对臣子,有了怀疑的皇帝。 除非,这个皇帝是汉高祖刘邦,是汉昭烈帝刘备! 不然的话,这个臣子就必须和皇帝本人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和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 孔文仲,很显然并不在其中。 没有办法,苏轼只能尽可能的帮孔文仲说好话、找借口:“陛下……文仲圣人之后,又是当代大儒……” “臣愿以性命担保,文仲绝无异心!” 赵煦嘿笑一声:“圣人在的时候,尚且有逆徒宰予……” “朕之德薄,远不如圣人……” “怎能没有逆臣、贼臣呢?” 宰予,就是子我。 就是那位在课堂上瞌睡,被孔子抓了现行,然后批为‘朽木不可雕也’的顽徒。 在当代,这位儒家先贤被无数徒子徒孙天天抨击,几乎就差开除他的孔门学生籍贯了。 没办法,谁叫这位先贤在孔子诸门徒中,显得格格不入呢? “至于学士拿性命担保?”赵煦笑了:“即使学士所言,乃是事实,但朕也不会去做!” 苏轼抬起头,看向赵煦。 “因为……”赵煦低头,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苏轼:“学士,是国家的珍宝,是社稷的美玉,亦是朕的臂膀!” “朕怎么能拿学士的性命冒险呢?” 对于苏轼,赵煦在上上辈子的接触,虽然不多,了解不算深。 就只记得那些经筵课后私下的谈话片段。 但他在现代,是看过苏轼的文集、诗词以及无数研究他的文章的。 所以,赵煦知道,苏轼这个人,好虚名、喜面子、讲义气。 只要能掐准他的脉搏,不怕他不卖命! 果然,苏轼听完赵煦的话,顿时就眼眶发红,声音颤抖的拜道:“陛下爱幸,臣当百死相报!” 对于当今的这位天子,苏轼确实是有感激的。 起复自己的是这位陛下,用自己知登州的也是这位陛下,年节生辰,遣使慰问、赐礼的还是这位陛下,登州诸事全力支持,使自己在朝中、地方皆无掣肘的还是这位陛下! 韩昌黎(韩愈)曰: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汉司马相如更有名言:用之则为龙,不用则为虫。 数十年的仕途,让苏轼对这两句话有着无比深刻的认知。 身为臣子,没有皇帝的信任和支持。 是不可能做成任何大事的。 想他苏子瞻,年少成名,素有报国之心,亦有宏图大志。 但在当今天子即位前,他算什么? 不过黄州一农夫,只是常州一过客而已。 文章天下知名,诗词举世无双? 那又怎样! 乌台诗案的时候,他还是只能在诏狱中瑟瑟发抖,为刀笔吏所迫,朝不保夕。 好几次都写下了遗书,好几次都泣不成声。 但,面前的这位少年天子即位之后,却给与他了前所未有的信任与支持。 登州四年,不止不曾掣肘于他。 反而将他的学生、朋友,都往他身边塞。 生怕他做事不够爽利! 于是,从通判到左右司理,从地方的县令、知县到监当官。 几乎都是他的朋友、学生。 于是,上下一心,再无掣肘,整个登州几乎就是他的一言堂。 让他得以挥毫泼墨,书写自己的功业,践行自己的想法。 当然了,顺便也得给这位陛下做事。 开港、造船、捕鱼、通商、晒盐…… 可苏轼甘之如饴。 因为这一切,都是利国利民的事情。 心中正想着这些事情,苏轼就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双稚嫩的手所握住。 他抬起头,就看到了少年天子,那双赤诚的眸子。 苏轼知道,只要此刻,他不再提及为孔文仲,不再为孔文仲及其宗族求情。 那么,按照叔父(张方平)的提点,他就算是通过了赵官家的初步考验。 从此成为天子心腹,帝王爪牙。 甚至,跻身为圣主臂膀,社稷辅臣,乃至于将来宣麻拜相,也有可能! 赵官家们,就爱用这样的臣子,也喜欢将大臣驯服后再使用。 可是…… 苏轼闭上眼睛,孔文仲生前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他和孔文仲,相知相交,情意深重!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孔文仲,更不会对孔文仲的兄弟、妻儿坐视不理。 所以,在挣扎再三后,苏轼最终选择了,脱下自己的幞头,顿首拜道:“陛下如天之恩,沐臣微渺之躯,臣感激涕零,恨不能为陛下牛马走!” “然……” “文仲,臣之至交也!” “臣乞以臣之官、爵、勋、禄,赎文仲之罪!” 说着,他就匍匐在地,一动不动,等待着可能的雷霆审判——苏轼从自己的弟弟苏辙处,听说过对这位少主的评价——主上采汉唐明君之长,而杂祖宗之仁厚。 看着评价很高是吧? 但只要展开一想就知道其中的潜台词了——读过史书的都知道,汉唐的明君们,在其光芒之外的阴影,都有那些? 在这些阴影中,杀戮大臣,清洗朝堂,而面不改色的比比皆是。 动不动就献祭一个舅舅/老师什么的更是常规操作。 至于祖宗之仁厚,就更恐怖了! 因为,大宋的官家们在仁厚之外,还有着性多疑、嗜权术、好猜忌的好名声! 故此,苏轼在说完之后,也是心惊胆战,汗流浃背。 他很怕! 怕孔文仲的兄弟、妻儿没救出来,反而把他自己搭进去,甚至把弟弟也搭进去。 就像乌台诗案…… 为了救他,包括弟弟苏辙在内的十几个朋友、知己跟着被贬。 就这,若非王安石出手了,要不是已故的慈圣光献出面说好话。 恐怕,他和他的亲友们的下场,要惨的多! 苏轼可太知道,乌台诗案是因何而起的。 因为他的嘴巴! 那一句:汝以有限之才,兴必不可成之役,驱无辜之民,蹈之必死之地! 深深的得罪了先帝! 最要命的是——二次回河失败了。 洪水滔天,流民百万。 于是,他就成了汴京新报上连载的《三国演义》中的田丰。 立刻就陷入了必死的危局之中! 如今,他再次冒着得罪君王的危险,给故友出头求情。 而且,是顶着天子多次示好、慰勉和推恩的情况下,在明知道天子欲穷治孔文仲之罪的情况下。 一而再,再而三的求情。 说真的,苏轼知道,自己这实在是不识好歹! 一旦,龙颜震怒,他顷刻间就要获罪于天。 良久之后,当苏轼的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的时候。 苏轼才听到了,面前的少年天子的冷淡的声音。 “不够!” 苏轼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面色已经极为冷峻的帝王。 他的内心,顿时狂喜起来。 不够? 意思是加钱就可以了喽?! 他再顾不得许多,当即顿首谢恩:“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 一位赵官家,居然肯在他再三的冒犯的情况下,原谅他的莽撞,甚至松口允许了他的请求。 只要加价,就可以赎孔文仲及其宗族。 这……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更让苏轼欢喜鼓舞。 他当即就一边流着感动的泪水,一边顿首谢道:“臣,愿以此生所获一切官、爵、勋、禄,赎文仲之罪!” “还是不够!”少年天子冷冷的说道。 苏轼愣住了,只犹豫了一下,他选择继续加码:“那加上臣子孙!” 他如今有三子,长子迈,原配王弗所出,次子迨、三子过,皆小姨子兼续弦王闰之所出。 本来还有个幼子,妾朝云所生,奈何元丰八年夭折。 这三个儿子,都是孝子,苏轼觉得,他们肯定不会埋怨自己的。 同时…… 苏轼也反应了过来——虽然说,如今在天子面前发愿,将自己及其子孙的一切未来官、爵统统拿出来给孔文仲恕罪。 这算是一种自斩后路。 但,这又何偿不是机缘呢? 卖身天子!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然而,面前的少年天子,依旧摇头:“还是不够!” 苏轼听着,低下头去,这下子他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毕竟,他只能给他和儿子做主。 难不成,他还能把弟弟甚至是朋友们拉下水? 没有办法,苏轼只能顿首恳求:“臣乞陛下开恩……” 便听着,面前的少年天子说道:“朕本欲重用学士……” “已命人拟好了,拜学士为开封府诸县镇公事的诏书……”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告词来。 “奈何,学士却……”赵煦轻轻摇着头,一副失望的模样。 苏轼见此,顿时泣声:“臣……臣……万死!” 他是彻底的被感动了。 开封府县镇诸公事,这可是青云之梯啊! 赵煦见着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的苏轼,心中轻笑起来:“今日妥了!” “苏子瞻,入吾瓮中也!” “接下来,就看能逮多少人,跟着苏轼一起去开发海南了!” 这样想着,赵煦就忍不住为自己的智慧而得意。 (本章完) 第1033章 萧不哒野:在日本实行大汉军功勋爵 心中虽然得意,但表面上赵煦依然一副沉痛、失望,却又不忍的犹豫神色。 他仿佛是考虑了很久,也似乎是挣扎了许久,终于叹道:“学士果真要赎文仲之罪?” 苏轼不敢直视面前的君王,他几乎是哭着拜道:“臣万死……” 此刻的苏轼,心中的愧疚,无限泛滥着,几乎将他的灵魂的吞没。 他已落入了赵煦为他量身定做,精心编织的陷阱之中。 挣脱不得,更挣扎不得。 甚至……甘之如饴! 赵煦听着,心中不免得意:“果然!” “大胡子就是大胡子!” 苏轼这个人,在文学、才干、见识、魅力方面,是几乎完全点满的。 文章诗词,天下知名,传唱千古。 为人洒脱,性格豪放,朋友遍天下,知己满天涯! 衙内、权贵、高官、寒门、商贾、农民…… 他几乎可以和所有阶级的人,成为朋友。 特别是被贬黄州之后的苏轼,已经开始和底层农民共情。 所以,上上辈子的苏轼,在苏州建立了养济院。 这一世的苏轼,在登州同样建立了养济院。 在中古时代,就开始了探索社会托底福利制度。 关键,他还两次都做成了! 这实在是过于夸张了些! 赵煦最开始都不敢相信,直到他派了好几拨的逻卒,每一拨逻卒回禀的信息,都相差不大,这才让赵煦相信,苏轼在苏州建的养济院,真的在给孤寡老人养老! 而不是,如赵煦在现代听说过的印度养老院——名曰养老院,实为纳垢之圣殿,色孽之圣堂。 想着这些,赵煦就假作失望的叹了口气:“文仲悖逆纲常,怨怼朕与朝廷,其罪大焉!” “朕本当,流配其兄弟,锢其子孙……” 苏轼听着,只能匍匐在地,不停的说道:“乞陛下开恩……乞陛下开恩……” 对赵煦的决定,却是没有异议。 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当皇帝发现一个大臣,居然‘不欲为朕臣’,于是故意自戕,甚至专门挑着这个皇帝即位后第一次科举放榜之日去死。 那么,族其宗族,都不算过分。 而赵煦仅仅只是‘流配其兄弟’、‘锢其子孙’。 真真是仁厚圣主! 甚至,在苏轼看来,若孔文仲的父祖知道了这个结果,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磕头谢恩。 苏轼只听得面前的少年天子,悠悠一叹:“学士为文仲求情……情深义重……” “奈何……国法纲常,不可轻违!” “不然,若后来者效仿,国家将永无宁日!” 苏轼知道,这还是正确的。 孔文仲的行为,确实是在挑战君权。 若皇帝不能严厉处罚,那么谁还会畏惧皇权呢? 皇权威严扫地,国家混乱就会出现,这是被历史一次又一次的证明过的事情。 “所以……”赵煦盯着苏轼,如同魔鬼般低语起来:“学士,可知,若要赎文仲之罪,要付出何等代价?” 他是吃死苏轼,必定会为了救孔文仲的妻儿兄弟,不惜一切! 就像当年乌台诗案,苏辙等人,为了救苏轼,不惜所有,倾尽一切! 这是苏轼的本性。 就和他的大嘴巴一样,非人力所能控! 果然,苏轼甚至都没有考虑,就直接顿首拜道:“乞陛下示下!” 赵煦转过身去,假作不忍的沉声说道:“学士若果欲赎文仲之罪?” “臣……臣与文仲,相知数十年……实不忍见其宗族离散,子孙被锢……” “也罢!”赵煦叹息一声。 “文仲所犯者,乃社稷大罪,国家大罪!” “欲赎其罪,便当以社稷之功,国家之功来赎!” “自古文臣,社稷之功,国家之功,在于治世、抚民、教化……” “如西门豹之治邺,诸葛武侯之治蜀,亦如本朝范文正公之治陕……” “皆是如此!” 苏轼听到这里,直接俯首拜道:“臣愿携臣三子,并文仲二弟,为陛下治牧一地,以赎文仲之罪!” 论治理地方,安抚百姓,乃至于招商引资、兴盛工商。 过去四年,苏轼已在登州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锻炼出了一支能做事、肯做事、愿做事的队伍。 所以,在苏轼看来,赵煦这分明就是在给他送政绩! 赵煦嘴角露出笑容,心道:“东坡先生,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请求的啊!” “朕可没有逼迫,更不曾威胁!” 于是,回身看向苏轼,眼神中闪现着犹豫。 直到苏轼再次俯首而拜,恳求道:“臣乞陛下开恩,允臣代陛下治牧一地,以赎文仲之罪!” 赵煦吁出一口气来:“学士情深义重……朕安能熟视无睹?” “也罢!” “朕便分广南东路之詹州、崖州、琼州、昌化军并南洋诸岛,为海南路!” “拜学士为首任海南路经略安抚制置使兼管内劝农使、南洋护船使、南洋缉盗使,总督海南诸事并责与交趾等国,共护南洋往来商船平安以及海上盗贼缉捕等事!” “不知学士可愿?” 苏轼哪里有不肯的? 当即拜道:“臣谨遵德音指挥!” “善!”赵煦颔首:“那朕明日便会命都堂上熟状,进黄纸,然后命翰林学士草诏!” “只是……”赵煦看着苏轼:“学士此去,既是为文仲赎罪……” “那么,学士就该在朕面前,立一个军令状………” “以明确未来数年,海南路之各项指标增速!” “只要达标,才能赎文仲之罪!” …… 就在汴京城中的赵煦,在召见苏轼的时候。 日本,石见国以东,大森地区。 数以万计的日本农民,在辽军的监视下,如同蚂蚁一样的在这座当地人称作‘佐摩山’的山区,砍伐着树木、移除地表的土壤,开凿着通向地下的矿洞。 一座座用于提炼白银的坩炉,在广袤的山区中,被建立起来。 浓烟滚滚中,坩炉内的银矿被溶解、分离、提炼。 一块又一块的银锭,在高温中被重新浇筑。 然后,由辽国工匠,打上专门的戳记,然后装到一个个木箱中。 最终,这些木箱被军人抬着,送到了石见城的辽日本征讨使府库。 此时,这个府库的库房内,已经堆满了银锭。 数千锭五十两重的银锭,排列的整整齐齐! 难以想象! 这只是辽人,在占据石见,找到了传说中日僧成寻曾到访过的石见银山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所提炼的白银。 超过十万两! 平均每天,产银超过了三千两! 另外,还得到了数千两的黄金! 没办法! 这里的银矿,实在太丰富,也太多了! 甚至都不需要挖太深的矿洞,就能找到银矿。 而且,矿脉矿石的含银量,是大安岛银矿的数倍! 甚至出现过不需要专门提炼的白银矿石! 这里,确实如那日僧成寻所言,乃是银山! 以目前的开采速度,未来年产白银百万两,黄金数万两,不在话下! 这让萧不哒野,开始为之沉迷。 于是,每天,他都要来府库看一次。 他紧紧的盯着白银的开采进度。 甚至连军事都有些松懈了。 至于什么京都,什么大政奉还之类的事情,更是被他抛到了脑后! 有此银山,何愁大辽不富?! 只是…… 京都的那些日本公卿,似乎也听说了这里的事情。 银山的存在,让那些混蛋,似乎也开始癫狂。 那个名曰‘八幡太郎’的所谓日本第一名将,最近更是率军靠近了石见外围,跃跃欲试。 想到这里,萧不哒野就一咬牙。 “此地银山,乃是大辽的银山!” “区区日本贼臣,也敢觊觎?” “看来,是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他已决定,发起一场战役,围歼那个所谓的八幡太郎的军队。 让这日本上下知道——大辽的银山,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惦记的。 当然,在那之前,他得先做一件事情——安定军中,特别是军中的女直义从们。 而,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欲收义从之心,用其勇武,没有比授田更好的激励。 正好,这日本诸国,打下来后的庄园与村庄,都有着大片的土地,可供分配。 刚好拿来,授给女直义从! 萧不哒野,连授田的标准和方式,都已经想好了。 不对…… 是抄好了! 大汉二十一级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 当今天子,乃汉高祖之后,刘氏苗裔! 光大祖宗之制,合情合理! 于是,萧不哒野,花了大概三天时间,找了随军的十几个幽燕汉人文官,参考史记的记载,然后就写了一篇《乞于日本复祖宗军功勋爵名田宅疏》的劄子。 就等着,国中来运白银的船只抵达,就可以跟着已经采掘冶炼好的白银一起送回上京。 只待天子批准,他就可以在这日本的周防、石见等地实行。 把所夺取的日本贵族庄园、土地,按照军功授给女直、渤海义从。 甚至可以考虑扩大到契丹、汉人军士。 只要愿意的,都授给土地,分给人口。 萧不哒野相信,只要朝廷批准,天子允诺,那么,不止这石见的银山,便是那日僧成寻口中所描述过的其他银山、金山,也都将是大辽的! 谁也夺不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