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的疯批男主?拿来吧你》 第1 章 替身?说我吗?【1】 2.有你们想看的各种畸形恋爱,但本质上是甜苏小爽文,攻受互宠,极端攻控受控??·???掰掰 3.小甜文主打恋爱为主,剧情无逻辑,勿深究,脑子存放处,不喜欢可以下一个,亲亲老婆们~~ 4.小说剧情,勿代入现实生活。现实生活中赶紧跑路,有多远跑多远。纯图一个没有厨子自己做饭,尊重XP自由! ——————————————————— 【云溪,你记住你的任务了吗?】 【记住了,带回主神的灵魂碎片。】 零号略微放心:【云溪不仅要带回主神灵魂碎片,还要代替想要摆脱疯批的男主受】 【疯批病娇可不是正常人,你在承受他们暴烈的爱的同时,也要包容他们的偏执、病态。】 【你失忆了,稍后我会在剧情传输的同时给你传送世界常识。】 临走前,零号还是有些担心,多交代了一句:【为了攻略方便零号已将所有宿体的名字改为你的名字,长相会跟你现在有七八分像。】 【攻略的方法是让他在离开人世的时候心满意足,没有任何牵挂怨怼。】 云溪仍旧是面色淡淡的,不紧不慢的回答:【我知道了。】 【001系统提示,小世界载入完毕,剧情传输中……】 云溪进入小世界接受完所有信息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忘记问需不需要遵从人设。 算了,不重要。 既然零号没说,那就是不用吧。 枕下手机嗡嗡震动,像只濒死的蜂,挣扎着撞在头骨上,沉闷地疼。 林茶猛地睁开眼,寝室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路灯惨白的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割出一道冰冷的痕。 昨天临死的窒息感还死死扼着他的喉咙,冰冷粘腻,像一条毒蛇。 林茶快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大学宿舍?!” 难道他真的重生了?! 那个变态,一直把他关在别墅里囚禁他不说,不碰他,但总是半夜在他床头直直的盯着他。 像被一条冰冷粘腻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缠上。 他像是被困在笼子里、被一点点“爱抚”至死的猎物。 手机屏幕的幽光刺得他眼球生疼。 日期清晰地跳入眼帘—— 2005年 10 月 17 日。 他回来了!回到了那个该死的、命运转折点之前的晚上! 那个自称零号的系统果然没骗他,这次他一定要逃离陆鹤眠。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让谁代替他好呢? 对面上铺传来翻身时床板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然后是云溪带着浓重睡意的沙哑嗓音,像浸了水的丝绸,低沉又挠人。 林茶眼中闪过一抹恶意。 “唔……”一声压抑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挤出,林茶蜷缩起来,手指死死抠住腹部单薄的衣料,指尖冰凉,“疼……好疼……”。 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虚弱,在寂静的寝室里格外清晰。 “……林茶?你怎么了?” 云溪果然上套了,林茶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坏笑,又很快被抿的平直。 “肚子……” 林茶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带着生理性的哽咽,“疼得厉害……但我今天还有兼职……”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梯子轻微的晃动。 一股极淡的、清冽又干净的雪松气息无声地靠近。 林茶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床边陷下去一块,带着微凉的体温。 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探了探温度。 “没发烧。” 云溪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刚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但你这么疼还是请个假吧……” 林茶心里一紧,强忍着躲开的冲动。 他微微摇头,额发被冷汗濡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看起来脆弱不堪。 “不行……今天再请假我就会被开除……云溪你帮帮我吧,我很需要这笔钱,我不能被开除。” 他艰难地抬眼,对上云溪俯视的目光。 寝室昏暗的光线模糊了边界,却更清晰地勾勒出云溪优越的轮廓。 他刚睡醒的黑发还有些凌乱,几缕不听话地垂落在光洁的额前,发梢扫过那双即使在昏暗中也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形状极美,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剔透的琥珀色,此刻因为担忧和睡意蒙着一层水汽,像清晨林间迷蒙的雾。 宽大的睡衣领口滑开一点,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和一小片细腻得晃眼的肌肤。 明明是极具冲击力的长相,五官秾丽得惊人。 偏偏骨架舒展,宽肩撑起睡衣,隐隐透出男性的力量感,丝毫不见阴柔。 他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得意作品,美得极具侵略性,又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疏离。 林茶的心脏像是被冰冷的针狠狠刺了一下,嫉妒的发狂。 前世陆鹤眠那审视货物般、带着病态占有欲的目光仿佛再次黏在了自己身上。 他猛地吸了口气,声音抖得更加厉害:“溪溪,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他死死抓住云溪的睡衣袖口,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今天晚上的,那份前世将他亲手送入陆鹤眠魔掌的敲门砖,此刻成了他唯一的筹码。 他一想到从今往后,一下子能解决掉两个讨厌的人,差点笑出来。 云溪眉头微蹙,琥珀色的瞳仁在昏暗里打量着他惨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 他沉默了几秒,寝室里只有林茶压抑的抽气和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划过墙壁的光影。 “……行吧。” 云溪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带着一丝无奈,“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找找药。” 他哪里看不出来林茶眼中的算计,只不过这件事对云溪来说确实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他起身,宽肩窄腰的身形在昏暗中拉出一道利落的剪影,脚步无声地走向饮水机。 林茶瘫软在床上,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薄薄的T恤,一片冰凉。 成了。他像卸下千斤重担,又像一脚踏入了更深的未知深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既庆幸,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罪恶感。 他把云溪,这朵高岭之花,亲手推向了那个危险的旋涡。 不过云溪不去,那遭罪的就是他了,陆鹤眠可不是普通人能伺候的。 说不定云溪能因祸得福,一步高升呢。 第2 章 替身?说我吗?【2】 “Lust”会所三楼的VIP包厢,厚重的深色丝绒门被侍者无声拉开。 包厢里光线经过精心设计,幽暗而暧昧。 昂贵的音响系统流淌着低沉舒缓的爵士乐,像无形的丝绒,包裹着每一个角落。 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雪茄醇厚的烟味和年份威士忌的辛辣气息,沉甸甸地压着。 陆鹤眠坐在宽大的深棕色真皮沙发主位,长腿随意交叠。 他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色丝质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顶端,紧贴着线条冷硬的下颌和喉结。 袖口挽起一道,露出腕骨清晰的手腕和一块低调奢华的铂金腕表。 他微微侧着头,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雪茄。 猩红的火点明明灭灭,缭绕的淡青色烟雾模糊了他过分立体的侧脸轮廓。 鼻梁高挺得如同刀削,薄唇紧抿,下颚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 他整个人像一尊被供奉在神坛上的玉像,完美,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感,眼神落在虚无的某一点,没有任何温度。 他身后几步远,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肌肉虬结、面容冷硬的保镖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纹丝不动。 包厢门滑开的微响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光影瞬间流动。 门外走廊明亮的光线迫不及待地涌入,勾勒出一个逆光而立的身影。 陆鹤眠漫不经心地抬眸。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骤然拉扯,凝固成粘稠的琥珀。 涌入的光线勾勒着来人的身形轮廓,宽肩撑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流畅地向下收束成劲窄的腰线,再延伸下去是两条被深色牛仔裤包裹着的、笔直得近乎锋利的长腿。 仅仅是一个剪影,就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和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毫不造作的张力。 云溪走了进来。 包厢里精心调配的幽暗光线瞬间失去了意义,仿佛所有的光源都自发地汇聚到了他身上。 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身穿制服,步履从容,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坦荡。 那张脸彻底暴露在众人视线中时,全包厢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是足以让任何精心修饰黯然失色的天然绝色。 冷调的象牙白的皮肤,细腻得不见一丝瑕疵。 两道利落的墨线,斜飞入鬓,鼻梁秀挺,唇色是天然、饱满的蔷薇红。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带着一丝自然的上翘弧度,瞳仁是清澈透底的琥珀色,像盛着流动的阳光。 明明是极具攻击性的美貌,却因眉宇间那抹冷冽的疏离和纯粹,奇异地糅合成一种令人屏息的无辜与诱惑。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包厢,最终落在主位的陆鹤眠身上。 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见底,没有任何预想中的谄媚或紧张,只有纯粹的、公事公办的坦然。 “您好,先生,请问你们需要我的服务吗?” 他的声音如同质地极好的冷玉相击,清冽干净,穿透了低沉的背景音乐,清晰地落在陆鹤眠耳中。 陆鹤眠夹着雪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渴求,像沉睡亿万年的火山被瞬间引爆。 岩浆裹挟着滚烫的焦灼感,从脊椎深处轰然炸开,蛮横地冲上大脑,烧断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神经。 血液在耳膜里奔涌咆哮,发出巨大的轰鸣。 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都在疯狂地渴望着贴近、摩挲、汲取。 一种深入骨髓的饥渴和痒意,从皮肤深处爆发。 他引以为傲的克制力,在今天被眼前这个人以一种毁灭性的姿态彻底点燃。 ——他想要他。 这个念头在陆鹤眠脑海中出现的那一刻,他都不可思议。 喉结猛地上下滚动,干涩得发疼。 握着雪茄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冷的白。 他需要控制,必须控制。 他不想成为肮脏欲望的奴隶,更不想被别人知道弱点掌控。 云溪似乎并未察觉到这瞬间席卷整个包厢的、无声的风暴。 他走到陆鹤眠面前的深色实木矮几旁,微微俯身,将手中的酒瓶放在桌子上。 “送到了,那先生我先出去了,祝你们在Lust度过愉快的一晚。” 云溪动作自然流畅,不卑不亢,在一众少爷小姐中没有一丝不自然和谄媚。 随着他的俯身,那股极其淡雅、仿佛带着初雪后松林气息的冷冽味道。 如同无形的涟漪,轻柔却霸道地拂过陆鹤眠的鼻端。 陆鹤眠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跳在胸腔中疯狂跳动。 就在云溪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把手处的刹那。 他几乎是下意识开口挽留:“等等,留下来帮我们倒酒。” “好的,先生。” 云溪倒好酒,递送酒杯的手指微不可察调整了一下角度。 微凉、光滑、带着生命韧性的触感,如同最微弱的电流,又像最炽热的烙铁,猝不及防地擦过陆鹤眠的手背皮肤。 滋啦——! 那感觉瞬间穿透了陆鹤眠所有的防御,灵魂深处泛起惊人难耐的痒意,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啪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猛然炸开。 陆鹤眠另一只手中那只盛着半杯暗红液体的高脚杯,被他失控时、巨大的握力瞬间捏碎。 猩红的酒液如同滚烫的鲜血,猛地泼溅开来。 包厢里一阵惊呼,陆鹤眠给了后面的保镖一个眼神。 几秒之内,保镖就把包厢中其他人“礼貌”的请出去。 “先生,你的手需要叫医生吗?” 云溪单膝跪地用手碰了下他的指尖,陆鹤眠的手下意识后缩,又克制不住欲望向前伸搭在云溪手上。 努力克制想要与云溪肌肤相贴的渴望,装作正常人的样子。 明明从身份地位上来看,眼前的人不是大学生就是刚出社会的。 他明明可以强取豪夺,但陆鹤眠不想在那双美丽的眼中看见恐惧。 “不用,你帮我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 云溪抬眸,看见迸溅的酒液在他衣服上洇开一大片惊心动魄的暗红色,紧紧吸附在布料上,清晰地勾勒出衬衫下饱满紧实的胸肌轮廓。 陆鹤眠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刚刚捏碎了酒杯的手放在云溪掌心。 陆鹤眠的手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割开了几道细长的口子,殷红的血珠正争先恐后地沁出。 很赏心悦目。 爵士乐还在流淌,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 云溪不再说话,动作从容的拿出包厢里备好的急救箱,仔细地替他处理起来。 “你是大学生?” “是的。” “缺钱?” 他看也没看自己流血的手,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锁住云溪,那里面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云溪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很自然不带一丝窘迫的回应:“缺,但我来这,只替朋友顶一天班。” 云溪没有记忆,可有些东西仿佛刻进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间。 自然而然就明白他话里话外是什么的意思,没有傻白甜的去问他为什么这么问。 听着眼前人委婉的拒绝,陆鹤眠快要克制不住即将失控的欲望和掠夺本能。 幽深的眸底藏着将人拆吃入腹的、病态的贪婪。 他松了松领口,露出绷紧的颈项线条和剧烈起伏的喉结,那一片冷白的皮肤上,血管正因亢奋而隐隐跳动。 他喘着粗气,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被欲望灼烧后的撕裂感。 他妈的,谁爱克制谁克制。 他陆鹤眠拥有那么多钱就是拿来满足自己的欲望的。 他一定要得到他。 陆鹤眠语气中全是势在必得,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强势,狠狠砸向完全懵住的云溪: “跟我。” 他染血的手勾住云溪的下巴,血珠滴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地洇开一小片深色。 “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第3 章 替身?说我吗?【3】 云溪一时间没有领悟到他想表达什么,但本能的察觉气氛不太对,只能顺毛摸:“是,我知道您很有钱。” 陆鹤眠那只染血的手依旧捏着云溪的下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他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被欲望和病症烧灼的神经,沉重而灼热。 额角渗出的汗珠滑过紧绷的下颌线,混着溅落的酒滴,留下狼狈却更显危险的痕迹。 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锁在云溪脸上,那里面的风暴未曾平息,反而因为对方此刻的平静而翻涌得更加狂暴。 ——是赤裸的占有,是亟待宣泄的焦渴,是恨不得将眼前这人抓回去,关起来。 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跟我。” 陆鹤眠再一次重复,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滚烫的喘息和不容置疑的掠夺意味,“我养你。” 云溪的视线平静地掠过陆鹤眠染血的手掌,沿着紧绷的手臂线条,最后落在那双翻涌着骇人风暴的黑眸深处。 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上,没有丝毫预想中的惊慌、厌恶,或是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审视般的平静。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青的阴影,琥珀色的瞳孔清澈见底,清晰地映出陆鹤眠此刻狼狈又狰狞的倒影。 “陆先生,您这是想bao养我?” 云溪开口,声音如同冰泉滑过玉石,清冽,稳定,穿透了陆鹤眠粗重的喘息声。 他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如同问你今天吃了吗一样平静。 陆鹤眠瞳孔猛地一缩。 “是。” 陆鹤眠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像要吞咽下某种汹涌的、即将冲破牢笼的野兽。 他凑上前逼近一步,带着浓烈血腥味和侵略气息的身影瞬间将云溪笼罩。 高大的阴影投下,压迫感如同实质。 “同意吗?” 他扬着下巴对着云溪吐了一口烟,灼热的气息带着呛人的味道让云溪眼中漫出迷蒙的雾气。 “任何条件,整个S市只有我能配得上你。” 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滚烫的粘性。 贪婪地舔舐过云溪微敞的衬衫领口下露出的那截雪白细腻的脖颈线条。 云溪依旧站在原地,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 然后,在陆鹤眠几乎要失控扑上来的目光中,云溪站起身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反客为主握住他的后颈,单膝跪在陆鹤眠腿边。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毫无防备的从容。 宽肩下沉,腰线绷出流畅的弧度。 “可以。” 云溪抬起眼,再次看向陆鹤眠,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谈论一份合同条款,“不过我要在上面,还要很多钱。” “市中心,‘天玺’顶层公寓。独立产权,永久归属权在我名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背景音乐,也盖过了陆鹤眠尚未平息的粗喘。 陆鹤眠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盯着云溪,试图从那片平静无波的琥珀色里找到一丝贪婪、一丝得意。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种纯粹的、冷静的陈述。 仿佛他要的不是价值数亿的顶级豪宅,而是一件超市里随手可买的日用品。 “每月一百万,打入我指定的独立账户。不包含任何形式的‘礼物’。” 他眼神迷离,忍不住身子朝云溪身上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体散发的热量。 他贪婪地捕捉着云溪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清冽的雪松气息,这气息如同甘泉,短暂地抚慰着他皮肤下疯狂叫嚣的饥渴感。 他舔了舔溅到唇角的、混合着血腥和酒液的湿痕,动作缓慢而充满兽性,猩红的舌尖如同毒蛇的信子。 低哑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一种被挑战后的、扭曲的兴奋。 “宝贝儿,还有吗?” “没了。” 云溪的目光平静地迎视着陆鹤眠几乎要将他吞没的视线,语调没有丝毫变化。 “我答应你的条件。” 陆鹤眠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带着一种迫不及待。 钱?对他来说不过是数字。 他想要的,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 他需要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肌肤的触感来填满那无底洞般的空虚和灼痛。 “那该听听我的条件了。” 他语气满是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即将得逞的、病态的笃定,“住进那间公寓。” “我每天都要看你的,你必须随叫随到。”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用物质堆砌一个华丽的牢笼,将这只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雀鸟关进去。 日夜相对,予取予求。 他甚至能想象到云溪在那空旷奢华的顶层空间里走动,那清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他随时可以靠近,可以触碰……仅仅是想象,就让他皮肤下的焦渴感如同电流般窜过,带来一阵战栗的渴望。 然而,云溪的回答,像一盆冰水,带着彻骨的寒意,兜头浇下。 “不。” 清晰,干脆,没有任何犹豫。 云溪甚至微微歪了下头,几缕微湿的黑发滑落额角,衬得那张脸更加精致得不似真人。 琥珀色的瞳孔在包厢幽暗的光线下,清晰地映出陆鹤眠瞬间僵住、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大学还没有毕业。” 云溪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像是在阐述一个最基础的商业逻辑,“我要完成我的学业,可能上课的时候也不能及时回你消息和接你的电话。”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陆鹤眠因震惊和暴怒而微微扭曲的俊美脸庞。 “放心宝贝儿,你把我当什么,我当然不是那么不懂分寸的人。” 云溪莫名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大掌抚过他的脸庞,带起一阵战栗,“不过,我完成学业之后,如果合约还继续就能答应陆先生其他要求。” 陆鹤眠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为什么他的每一个字都能给他这具身体带来这么大的震颤。 他看着云溪那双清澈见底、却映不进任何东西的琥珀色眼睛,强烈病态渴望的狂潮几乎要将他吞没。 “好。” “手续马上就能办好,今晚就住进来?” 云溪思索片刻,发觉没有什么好拒绝的点。 这个任务简单到过分,甚至不需要他主动费心筹谋,就已经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 “可以。” 第4 章 替身?说我吗?【4】 可惜陆鹤眠感受到的不是温暖的拥抱,而是一片冰凉。 凉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从头顶的花洒喷涌而下,砸在赤裸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密的、近乎疼痛的麻栗。 水流声在空旷的浴室里轰鸣,试图冲刷掉什么,淹没掉什么。 陆鹤眠蜷在宽大的黑色浴缸底部,像一件被丢弃的、湿透的黑色丝绸。 冷水漫过他的腰腹和指节发白的拳头。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被水浸透,沉重地黏在下眼睑,如同濒死的蝶翅。 他想要云溪。 但为了不吓着他,他自作主张把他安排到其他房间。 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汇聚到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边,再滴入晃荡的水面。 他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不是寒冷,而是源自皮肤更深处的、一种万蚁噬心般的空虚和焦渴在疯狂啃咬。 每一次颤抖都牵扯他撞向浴缸边缘,留下一个青紫淤痕。 被撞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这疼比起灵魂深处那个巨大的、需要填满的空洞,简直微不足道。 门被无声推开。 云溪站在门口,逆着走廊昏暗的光。 他静静地看着浴缸里那个湿透的、脆弱的、几乎破碎的陆鹤眠。 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 但那剧烈到不正常的颤抖,那绷紧到极致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的背脊线条,清晰地透露出一种非人的煎熬。 没有惊讶,没有怜悯。 云溪琥珀色的瞳孔像两块沉静地湖泊,清澈明亮。 他抬手,解开自己身上那件简单的棉质衬衫纽扣。 “陆鹤眠,要我的帮忙吗?” “帮……帮我…” 一颗,两颗……动作平稳,衬衫滑落,露出象牙白的、线条流畅的上身。 清瘦,却蕴藏着柔韧的力量感。 宽肩,窄腰。 露出精瘦的身体,饱满的胸肌和整齐排列的六块腹肌。 在弥漫的水汽里像一尊温润的玉雕。 他抬腿,跨进冰冷的浴缸。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脚踝,小腿,大腿……皮肤应激性地绷紧,激起一片细微的鸡皮疙瘩。 水流冲击着他的胸膛,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冷冽。 他刚在陆鹤眠身边蹲下,一只滚烫得如同烙铁的手,带着惊人的力道,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凶狠,指骨深陷,仿佛要捏碎他的腕骨。 “快…帮……我……” 陆鹤眠的声音嘶哑破碎,从齿缝里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溺水者般的窒息感。 他猛地抬起头,湿透的黑发凌乱地黏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水珠不断滚落。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完全被一种混沌的、非理性的赤红占据,死死地钉在云溪脸。 云溪甚至没有皱眉。 他任由那只滚烫的手死死攥着,另一只手却抬起,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意味,轻轻拨开黏在陆鹤眠额前、遮挡住他视线的湿发。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陆鹤眠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 整个人猛地扑在云溪身上,冰冷的水花剧烈地溅开。 滚烫的身体像被烈火炙烤过的藤蔓,死死地绞缠住云溪。 他手臂环过陆鹤眠的腰背,双腿紧紧锁住他的小腿,防止他乱动。 可陆鹤眠不顾一切的把脸颊深深埋进云溪冰冷光滑的颈窝,贪婪地、近乎窒息地汲取着那清冽的雪松气息和。 他拱起背脊,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兽。 将整个身体最大面积地贴合上去,每一寸皮肤都在疯狂地颤栗、索求。 云溪手上用力,将他翻了个身跪趴起来,修长有力量的手指朝某处探去。 “…云溪让我看…看看你,我想抱着你zuo。” “面对面会受伤的,听话。” 云溪的唇凑近陆鹤眠的耳侧轻声说。 他战栗着发出含糊不清地呜咽,灼热的呼吸像岩浆喷涌。 “*点……**……” 陆鹤眠的眼睛被云溪伸手捂住。 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摸不到。 水流依旧冰冷地冲刷着两人。 冷与热,静与狂,在狭窄的浴缸空间里形成最极致的碰撞和交融。 时间在冰冷的水流中失去了概念。 风暴终于有了平息的迹象。 陆鹤眠紧绷到极限的肌肉一寸寸松弛下来,沉重的头颅被云溪捞起来放在颈窝处。 灼热的呼吸变得绵长而沉重,喷在湿冷的皮肤上,激起细微的痒意。 他环在云溪腰背上的手臂也松了些力道,不过仍不肯松开,更像是一种精疲力竭后的、无意识的依恋。 陆鹤眠闭着眼,浓密的睫毛湿漉漉地覆盖下来,在眼睑下投出深重的阴影。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餍足后的虚弱。 “……够了……” 他含糊地吐出两个字,滚烫的额头无意识地在云溪颈侧那块被他咬出红痕的皮肤上蹭了蹭,像寻求最后一点安慰,“……不要了……” 气息拂过敏感的颈侧,云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双一直垂着的、映着水光光斑的琥珀色眼眸,终于微微抬起。 他低头,看着颈窝里那颗湿透的、显得异常脆弱的黑色头颅。 陆鹤眠的侧脸线条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柔和了许多,只有紧抿的唇角还残留着一丝倔强的弧度。 陆鹤眠环抱着他的手臂已经松了力道,锁住他的双腿也软软地滑开。 云溪沉默地、动作平稳地开始后撤身体。 正打算替他清理的时候,那只原本虚虚搭在他腰侧的手猛地痉挛般收紧。 “唔……” 一声猝不及防的、压抑的闷哼从陆鹤眠紧咬的齿关间溢出。 他依旧闭着眼,湿透的额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眉头痛苦地紧蹙起来。 身体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弹,更紧地、更深地往云溪怀里蜷缩拱动。 喉间溢出破碎的、幼兽般的呜咽,带着浓重的水汽和一种无法满足的、深入骨髓的焦灼。 云溪本来也没被满足,只是看陆鹤眠累了,也就不再折腾他。 他低头。 陆鹤眠的脸深深埋在他胸前,湿透的黑发凌乱地散开,露出后颈一小片同样汗湿的、脆弱的皮肤。 明明身体还在细微地、持续地颤抖,每一次轻颤都带着一种无法自控的痉挛。 却还在用小腿在他腰侧不停的乱蹭,云溪眼尾的红意还没褪去,又覆盖上更深重的颜色。 琥珀色的瞳孔深处,那片沉寂的冰原,第一次清晰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水声、喘息声。 还有那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动物般的呜咽。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云溪才搂着陆鹤眠沉沉睡去。 第5 章 替身?说我吗?【5】 一声极其尖锐、频率高到几乎要撕裂耳膜的电子爆鸣毫无预兆地炸响。 一个拳头大小、散发着不稳定蓝白色光芒的能量球体凭空出现。 像一颗失控的弹珠,在满地的碎玻璃和水晶碴上疯狂地弹跳、冲撞。 【主神宠你你也不能这样啊,云溪等主神灵魂碎片集齐之后你就死定了!】 零号的机械合成音调被拔高到失真,每一个字节都带着惊恐的颤音,在空旷死寂的卧室里回荡。 深色地毯上有被暴力撕扯成几片的白色丝质衬衫残骸。 凌乱地堆叠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 昂贵雪茄燃烧后的焦苦余烬,烈性威士忌挥发后残留的辛辣,男性汗水蒸腾后的麝香。 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被激烈情事浸透后特有的、粘稠的甜腥。 光球猛地撞到墙壁上,蓝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短路熄灭。 它惊魂未定地悬浮在半空,光晕急促地明灭,核心处的数据流像炸开的烟花般疯狂滚动。 别看零号语气笃定,但云溪有没有事他不知道,他一定死定了ヽ(?Д?)? 云溪缓缓坐起身。 清晨冷白的光线落在他赤裸的上半身,象牙白的皮肤像覆了一层薄薄的釉。 宽肩线条流畅地收束至劲窄的腰,昨夜激烈的痕迹在他身上留下了清晰的证据。 暧昧的红痕和青紫一路从脖颈延伸到被被子遮住的地方。 几缕微湿的黑发黏在他光洁的额角,有几绺垂落下来,扫过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 琥珀色的瞳孔在刺目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明明是你你要求我替代原主角受林茶的。】 云溪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异常平稳。 【建立并维持稳定伴侣关系,性生活是很重要的。这不是你传给我的常识吗?】 他带着微弱的疑惑和不解,就用这么犯规的脸对着零号发难。 001的光球猛地膨胀了一圈,蓝光刺眼。 【可那是主神啊~~】 【难道主神就不需要性生活吗?】 001:…… 云溪掀开身上纠缠的丝绒薄被,动作流畅地下了床。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视了那些散落的玻璃碎屑,径直走向那片狼藉的中心。 晨光勾勒着他宽肩窄腰的剪影,皮肤上的痕迹在光线下更加清晰刺目。 【零号你给我的剧情有问题,陆鹤眠不是个单纯的疯批霸总,他有病。】 他弯腰,从一堆衬衫碎片旁捡起一枚小小的、闪着冰冷铂金光泽的袖扣。 指腹捻过上面繁复的暗纹,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杯水的温度。 【原文陆鹤眠和林茶只是单纯的金主和金丝雀关系,可从来没发生肉体关系。反常的原因你知道吗?】 他将那枚冰冷的袖扣握在掌心,金属的棱角硌着皮肤。 云溪脑中闪过那双翻涌着骇人风暴的黑眸,那滚烫得如同烙铁的皮肤,那深入骨髓的颤抖和索求。 以及明明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还一直缠着他要。 【可能是垂涎你的美貌,还能有什么异常?】 云溪对零号满不在乎的态度有些微词,但他昨天被屏蔽,不知道也能理解。 【昨日交互过程记录中,目标表现出极端矛盾行为。初始阶段为高强度索求,符合成瘾性物质戒断期的生理反应特征。】 【肌肉痉挛、体温异常升高、汗液分泌过量、情绪剧烈波动伴随非理性肢体接触需求。】 云溪的声音毫无起伏,像一台精准的医疗分析仪在输出报告 【但在交互峰值后,其生理指标并未如预期回落至稳定阈值,反而进入更深层次的渴求状态。言语指令‘不要’与实际肢体反应‘继续索求’构成显著逻辑悖论。】 他躺在浴缸里,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锁骨下方那个清晰的齿痕。 【这种高度矛盾且具有自毁倾向的生理-行为模式,在原世界线数据库中无任何匹配记录。其病理基础超出当前可理解范畴。】 云溪的目光转向空中光芒狂闪、数据流已经乱成一团毛线的001,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质问的意味。 【作为任务辅助系统,你的底层数据库是否存在关键性缺失?或者你对我隐瞒了该锚点人物的隐藏疾病模块?” “滋——!!!” 001的光球猛地爆出一串激烈的电火花。 蓝白色的光芒疯狂闪烁,亮度忽明忽暗,像一盏即将烧毁的灯。 核心处的数据流彻底变成了乱码。 【警…警告!触及未知协议层!数…数据库最高权限锁定!无法访问!】 000的机械音调断断续续,充满了电子噪音,像是信号极差的广播。 【未…未检测到人物‘陆鹤眠’存在任何隐藏疾病模块。核心协议…协议冲突!逻辑…逻辑无法自洽!滋啦——!!!】 尖锐的电子噪音猛然拔高到极限,然后如同被掐断喉咙般戛然而止。 001的光球瞬间黯淡下去,变成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灰蓝色,体积也缩小了一圈。 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剩下内部核心处一点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红色光点在艰难地闪烁。 卧室内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中央空调那低沉的嗡鸣,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 云溪放松身体躺在浴缸里,闭眸理着逻辑。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冰冷的铂金袖扣,又抬眼扫过地上那枚失去光泽的001光球。 琥珀色的瞳孔里,那片沉寂的冰面之下闪过一丝暗芒。 看来事情并不像零号说的那么简单,并且核心目的就连零号也不清楚。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云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莫名的撩人。 “陆鹤眠”的异常是具有特殊性还是普遍性还得等过两个世界才能确定。 但能确定的是陆鹤眠应该患有肌肤饥渴症。 云溪浑身泡在温热的水中,任由自己被水淹没。 有些问题,或许再见一面林茶就有答案了。 第6 章 替身?说我吗?【6】 云溪抬手,指腹抹开一小片水雾,镜中映出他锁骨下方那个清晰的齿痕,边缘泛着深红,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秒,扯过旁边挂着的宽大灰色卫衣套上。 柔软的棉质布料落下,瞬间淹没了所有痕迹,只留下一个干净、清爽、带着沐浴后湿气的少年身影。 楼下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云溪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楼梯上,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吸收。 转过楼梯拐角,客厅的景象落入眼中。 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舞动。 而陆鹤眠,就坐在那片金色晨光的中心,背对着楼梯的方向。 他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昨夜被酒液和血污浸透的狼狈。 深灰色的羊绒衫妥帖地包裹着宽阔的肩背,勾勒出紧实的腰线线条,下身是同色系的休闲长裤。 晨光落在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色短发上,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庭院里精心修剪的景观。 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异常冷峻,下颌线绷紧,薄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与昨夜那个浴缸里濒临崩溃的野兽判若两人。 长条形的胡桃木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份精致的早餐。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盛着鲜榨的橙汁,骨瓷碟子里是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蛋、烤得焦脆的培根和点缀着浆果的松饼,银质刀叉摆放得一丝不苟,折射着冷光。 云溪的视线只在陆鹤眠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便平静地移开。 他走下最后几级台阶,脚步声终于引起了陆鹤眠的注意。 男人缓缓转过头。 晨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里面没有了昨夜的疯狂和赤红,沉淀下来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幽暗,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欲。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从云溪微湿的额发,滑过他平静无波的脸。 落在他被宽大卫衣包裹的、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形上,最后停在他裸露的、光洁的脚踝上。 空气里有瞬间的凝滞。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 陆鹤眠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云溪脸上,他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滑的胡桃木桌面上轻轻一推。 一个深棕色的牛皮纸文件袋,被无声地推到了云溪面前的位置。 “合同。” 陆鹤眠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云溪的目光落在那文件袋上,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意外或波澜。 按照陆鹤眠的性格,不签合同才是奇怪。 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自然流畅,没有半分迟疑。 他甚至没有去看早餐,直接伸手拿过那个牛皮纸袋,指尖灵活地解开缠绕的白色棉线。 抽出里面的文件。 纸张雪白挺括,散发着淡淡的油墨气息。 云溪并没有逐页翻看条款,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印刷体上停留一秒。 修长的手指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准确地找到乙方签名栏的位置。 他拿起桌上备好的黑色签字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半秒,然后干脆利落地落下。 “沙——” “你就不怕我开霸王条款?”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清晰而单调,陆鹤眠看着他签名不禁开口逗弄了一句。 “不怕。” 签完,他放下笔,将文件推回桌子中央,动作一气呵成。 “毕竟那些东西对陆先生来说不值一提,况且这只是起约束双方的警示作用,我想你陆先生是一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 说完,他才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冰凉的牛奶。 陆鹤眠的目光一直钉在他身上,从签名到喝牛奶,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没有放过。 他看着云溪放下杯子,唇边沾了一小圈白色的奶渍,在那张清冷精致的脸上,竟显出一种奇异的、不谙世事般的懵懂。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和奶渍,让陆鹤眠眸色不由得加深。 这画面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陆鹤眠眼底的幽潭,激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自然。”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低沉,却带上了一丝命令的口吻,“别叫我‘陆先生’,很生分。” 云溪抬起眼看他,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见底,映着陆鹤眠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短暂的停顿后,点了点头:“好的。” 声音平稳无波,“陆鹤眠。” 三个字,清晰地吐出,没有任何亲昵的意味,只是简单地转换了一个称谓。 陆鹤眠:…… 好吧,这也行。 陆鹤眠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拿起刀叉,开始切割碟子里的溏心蛋,金黄的蛋液缓缓流淌出来。 “课多吗?” 他目光落在银亮的刀锋上。 “不多。” 云溪拿起一片烤得焦脆的培根,咬了一口,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专业课难不难?” “还行。” “食堂吃得惯?” “还可以。” “等你吃完了,我送你去学校。” “谢谢。” 一问一答,机械而简短。 明明已经做过更深层次的交流,现在的两人看起来格外生分。 黑色的库里南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平稳地滑行在清晨的车流中。 车内弥漫着昂贵的皮革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冷调香氛。 陆鹤眠亲自开车,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质感细腻的真皮方向盘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侧脸的线条在车窗透入的、不断变幻的光影里显得冷硬而专注。 云溪坐在副驾驶,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有些新奇。 他的记忆一片空白,一切事物对他来说都称得上是新奇。 车子最终停在了大学西门那棵巨大的法国梧桐树下。 浓密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光影,在库里南漆黑的车身上跳动。 校门口熙熙攘攘,充满了年轻学生的喧闹和活力。 “到了。” 陆鹤眠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云溪“嗯”了一声,解开安全带,伸手去推车门。 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就在他推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踏出车外,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车厢的瞬间。 他的目光,扫过马路对面那个小小的报刊亭。 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缩了回去。 是林茶。 云溪心血来潮,转过身在陆鹤眠的侧脸亲了一口。 “陆鹤眠,告别吻。” 陆鹤眠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骤然收紧,瞳孔缩了缩,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要不是云溪还要上课,他非要把他拽回去大战三百回合。 “我等你上完课来接你。” “再见。” 陆鹤眠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掉头准备去公司。 这笔买卖,他稳赚不赔。 第7 章 替身?说我吗?【7】 云溪反手带上门,隔绝了走廊里隐约的喧闹。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勾住灰色卫衣兜帽的边缘,随意地向后一扯。 “哐当!!!”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骤然炸裂!伴随着滚烫液体泼溅的声响。 林茶僵立在洗漱台边,脚下是他失手砸落的保温杯。 不锈钢杯身还在白瓷砖地面上疯狂打转,冒着热气的褐色液体泼洒了一地,洇湿了他浅色的裤脚。 蒸腾的水汽也模糊不掉他镜片后那双骤然瞪大、几乎要脱眶而出的瞳孔里,那无法掩饰的惊骇欲绝。 他的视线,如同被最恶毒的胶水死死黏住,钉在云溪裸露的脖颈与锁骨连接处。 那枚深红色的、边缘甚至微微泛着紫的齿痕,在冷白细腻的皮肤上,像雪地里被野兽啃噬出的烙印,刺眼得令人窒息。 齿痕下方,几道深红的指印如同藤蔓般缠绕着颈侧,没入宽大卫衣的领口阴影里。 空气凝固,只有保温杯旋转的嗡鸣和热水在地面流淌的细微声响。 云溪像是根本没听见那声巨响,也根本没看见地上的一片狼藉。 他面无表情地脱下沾着室外寒露的薄外套,随手甩向上铺的金属床架。 布料摩擦金属发出“唰啦”一声轻响。 随着他抬臂的动作,宽松的卫衣下摆被带起一瞬,露出一截劲窄紧实的腰线。 晨光正从敞开的窗户斜射而入,像舞台追光灯般精准地打在那片裸露的肌肤上。 林茶的呼吸瞬间停滞!镜片后模糊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 那全是大片大片的暧昧红痕,从腰肢一直蔓延到胯骨处。 “你…你锁骨……” 林茶的声音干涩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抬起手,食指哆嗦着指向云溪的颈窝,指尖冰凉,“还…还有腰……” 云溪终于将目光转向他,琥珀色的瞳孔在晨光里剔透得像无机质的玻璃珠。 清晰地映出林茶那张因过度震惊和某种更深层的恐惧而扭曲煞白的脸。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都是成年人了,很惊讶?”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疑惑。 这句毫无情绪的问话,却像一根点燃的引信,瞬间引爆了林茶濒临崩溃的神经! “你昨晚去哪了?!” 林茶猛地冲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不管不顾地一把揪住云溪卫衣胸前的抽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仰着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云溪近在咫尺的脸。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拔高到尖利破音:“校门口那辆库里南,黑色的!车牌尾号888!我都看见了!”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疯狂地扫过云溪脖颈上那些刺目的痕迹。 最后死死钉在他后颈衣领边缘隐约露出的一小片红紫指印上,“后颈!连后颈都有指印!你就这么缺钱?!为了钱什么都肯卖?!”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云溪脸上,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宿舍里死寂一片。只有林茶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云溪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冷淡的阴影。 他看着林茶那只因为用力而骨节变形、死死揪着自己抽绳的手,像是在研究一件奇特的标本。 几秒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了绳结。 没有激烈的撕扯,只是一个极其微妙的、带着巧劲的旋转和抽拉。 “嗤——” 粗糙的棉质抽绳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瞬间从林茶紧攥的指缝中滑脱。 绳结的边缘甚至因为摩擦,在林茶毫无防备的右手虎口处,带出一道细长的、瞬间渗出血珠的刮痕。 火辣辣的刺痛传来,林茶下意识地痛哼一声,触电般缩回了手。 云溪看也没看自己恢复自由的抽绳,更没看林茶手上那道血痕。 他随手将抽绳两端打了个极其利落的结,才缓缓开口。 “比不得你。”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清冽如冰泉,却带着一种能冻结骨髓的寒意。 林茶捂着自己流血的手,闻言猛地抬头,撞进云溪那双毫无温度的琥珀色眼眸里。 云溪向前逼近一步。 他比林茶高出大半个头,此刻微微俯身,清晨的光线被他宽阔的肩膀遮挡,瞬间在林茶那张惨白惊惶的脸上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长长的睫毛如同冰冷的刀锋,阴影切割着林茶脆弱的神经。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云溪的目光定格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薄唇微启。 吐出的字句清晰、缓慢,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进林茶最不堪的痛处: “我今天的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他刻意停顿了一秒,琥珀色的瞳孔深处,那片沉寂的冰面下,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光芒。 “害怕了?” 轰——!!! 林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镜片后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涣散。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床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身体顺着床架无力地滑坐下去,蜷缩在泼洒的热水和保温杯的残骸旁边,像一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只剩下无法抑制的、筛糠般的颤抖。 “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云溪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滩狼藉和蜷缩着的林茶。 晨光重新落回他脸上,照亮了那枚锁骨上的齿痕和依旧平静无波的眼眸。 他不再看林茶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茶这人算不上坏,只是蠢。 由内到外蠢透了。 只是相比蠢人,云溪更喜欢坏人,他不想跟林茶有过多接触。 拿上宿舍的课本就出门上课去了。 第8 章 替身?说我吗?【8】 掐着点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过了一分钟都还没到回。 他内心隐隐升起一股焦躁感,手机没联网吗? 而云溪上完课直接来到了图书馆。 老师上课讲的东西他觉得很有趣,打算多了解一点,当做拓展常识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直到昏黄的阳光落在他《量子力学》的书上。 云溪才发觉时间不早了,他拿起手机想查看一下有没有消息。 “嗡——” 恰巧机身轻轻震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 他想着反正马上就要出图书馆了,干脆出去再接,就直接把电话挂断。 当挂断电话后,锁屏界面清晰地映入眼帘时,他几不可察地顿住了。 屏幕上,一个鲜红的、刺目的数字安静地悬浮在未接来电的图标上方。 十九个电话,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他划开屏幕,指尖点向那个未接记录最多的名字。 一串没有储存但早已刻入脑海的数字。 电话几乎是秒通。 “在哪?” 陆鹤眠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砂砾反复磨砺过的质感,刮擦着云溪的耳膜。 没有寒暄,没有询问,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隐隐焦躁的探询。 “刚出图书馆。” “南门。” 陆鹤眠只吐出两个字,简洁得像一道不容抗拒的命令。 云溪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屏幕的微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原本回宿舍放东西的路线在脑中瞬间被划掉。 他调转方向,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走出图书馆沉静的大门,汇入傍晚校园喧闹的人流。 深秋的银杏大道正是最美的时节。 金灿灿的扇形叶片如同漫天飞舞的蝴蝶,被晚风裹挟着,扑簌簌地落下。 他脚步不停,踩着地上厚厚的落叶地毯,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南门口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下,那辆熟悉的黑色库里南停在那,不知道等了多久。 云溪穿过最后几米人行道,径直走向那辆静静蛰伏的豪车。 车窗贴了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他走到副驾驶一侧,脚步未停。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那扇深色的车窗无声地降了下来。 然而,车窗后露出的,并不是陆鹤眠那张轮廓冷硬、眸光深沉的脸。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着笔挺黑色西装、面容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恭敬微笑,眼神却透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疏离。 “云先生。” 司机开口,声音平稳客气。 云溪的脚步顿在原地。 琥珀色的瞳孔在暮色里清晰地映出司机那张陌生的脸,以及……空空如也的后座。 他收回放在副驾驶车门的手,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坐进去。 “先生临时有个重要的国际视频会议,实在无法抽身。” 司机解释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他侧身,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一个深蓝色的、触感细腻的天鹅绒小方盒,双手递向云溪。 “先生吩咐,将这个交给您。请您……务必戴上。” 云溪的目光从司机脸上移开,落在那只精致的天鹅绒盒子上。 盒子在晚霞的余晖里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沉默了几秒,伸出手,接了过来。 盒子很轻。他拇指轻轻一拨,精巧的搭扣弹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戒托是极简的铂金,线条冷硬流畅。 而镶嵌其上的主石,是一颗切割完美的冰蓝色钻石。 夕阳最后的瑰丽光芒穿透那澄澈的蓝色晶体,折射出无数道冰冷而璀璨的星芒。 那光芒流淌着,冰冷,纯粹,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高贵,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尺寸……分毫不差。 云溪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轻轻捏起那枚戒指。 他没有丝毫迟疑,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在这种“指令”上犹豫。 戒指被平稳地推进左手无名指的根部,严丝合缝地圈住了指根。 铂金的冷硬和钻石的冰寒贴合着皮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带着陆鹤眠特有的标记气息。 他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戒圈。 指腹清晰地感受到戒圈内侧,靠近指腹的那一面,有一处极其细微的凹凸刻痕。 云溪抬起手,将戒圈内侧转向暮色中最后的光线。 几个细小的英文字母,以一种凌厉而优雅的笔触,深深地刻在铂金之上。 【L.H.M】 陆鹤眠名字的缩写。 冰冷的字母,带着金属特有的硬度,清晰地烙印在指腹敏感的皮肤上。 那一瞬间,仿佛有细微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脊椎。 昨晚……浴缸里……冷水冲刷下……陆鹤眠那具滚烫颤抖的身体死死缠绞着他,如同濒死的藤蔓……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那句虚弱到极致、带着绝望恳求的…… “……够了……不要了……” 而当他当真抽身欲离时,那只痉挛着、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抠住他的手…… 云溪那向来平静的琥珀色瞳孔骤然收缩。 云溪缓缓放下戴着戒指的手,冰蓝的钻石在路灯下依旧流淌着冷冽的光。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异常,所有的矛盾行为都能解释的通了。 原世界线规避亲密接触的陆鹤眠,昨夜浴缸里索求无度的陆鹤眠。 一个冰冷的、迟来的认知,如同深水炸弹,在他那精密运转的思维核心中轰然引爆,掀起了无声却颠覆性的巨浪。 原来……他一直都并不是在抗拒欲望。 他是在抗拒……不可控的欲望。 抗拒被这病态的、深入骨髓的肌肤饥渴症彻底掌控。 抗拒……沉沦。 原世界他不碰林茶,却总是囚禁他在别墅里。 总是半夜直直的盯着林茶,其实不是想伤害他也不是变态,他只是在对抗身体的欲望。 即使身体已经很难受,也不愿意随意的屈服。 在他身上,这套理论同样适用。 只不过他对陆鹤眠的吸引力远远大于林茶对他的吸引力。 他认为陆鹤眠不正常失控,其实就是他克制的结果。 那枚圈住无名指的冰蓝钻戒,在暮色中无声地散发着寒意。 第9 章 替身?说我吗?【9】 【零号,我和主神的关系你知道吗?】 001被问题兜了一脸,不知道怎么一下就跳脱到这个问题上了。 【你不就是被主神捡回来的小孩嘛,别疑神疑鬼的了,等你完成所有任务主神回来了,你的记忆他应该有办法。】 云溪沉思片刻,语出惊人:【那我的任务怎么算完成?他很喜欢我的身体。】 零号在他脑子里吱哇乱叫,说了一大段消音的话。 【谁告诉你攻略只用得到他的身体就行了?】 【我自己理解的。】 云溪的淡淡的语出惊人又把001气的一阵上蹿下跳。 【啊啊啊啊啊啊,主神当时为什么没把你掐死啊!!!】 【攻略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的身心都要的到,而我们回收灵魂碎片主要就是要得到他的真心,让他在生命尽头的时候甘愿被我们回收。】 云溪听了001话,有些迷茫:【得到真心?可是我好像无法对他付出真心,也能得到他的真心吗?】 【我没有记忆,和一个新生儿除了智力和身体没有太大区别。】 【一个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确定的人,不用平等价值的东西交换,真的能骗到一个高智商的精明商人吗?】 云溪的一番话成功让001陷入沉思,思维成功被带偏。 正当他觉得五雷轰顶,完成任务遥遥无期。 一个人郁闷的画圈圈的时候就看见云溪朝楼上走,拿出一本本书放在书桌上。 001疑惑出声:【你无法付出真心,那还需要做任务吗?不然咱们直接摆烂吧!】 【零号,我不赞同你不努力就直接放弃的做法。】 【虽然我无法保证一定会爱上他,但我可以保证在这个世界我对他最好,我会做到能力范围内的极限。】 【事情并不只有一种解法,现在我没办法给出真心就先上套路,在给出我能给出的筹码,愿不愿意付出真心就看陆鹤眠了。】 001:有这样的工作态度,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怪不得是主神一手培养出来的小接班人,和主神一样是个工作狂。 凌晨的别墅区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只有客厅角落一盏落地阅读灯还亮着,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圈出一小团暖黄的光晕。 光晕中心,云溪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 他洗过澡,换了一身柔软的灰色棉质家居服,宽大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小片冷白的锁骨。 那枚冰蓝色的钻戒还圈在左手无名指上,在灯光下折射出几道冷冽的星芒。 一本厚重的、书脊印着烫金字的《肌肤饥渴症:病理机制与临床干预》摊开在他屈起的膝盖上。 书页正好停留在“高危期戒断反应及自毁行为”的章节,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和触目惊心的案例配图铺满了纸页。 他的头微微歪着,靠在沙发高耸的靠背上,几缕微湿的黑发垂落在光洁的额角。 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下投出两弯浓密的阴影,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颤动。 几个小时前,他给陆鹤眠发了一条极简的消息:【在别墅】。 然后,他找到了陆鹤眠书房里这个隐秘角落的书架,抽出了几本看起来最相关的书。 从病理学到心理学,甚至还有一本封面花哨的《亲密关系修复一百式》。 他像一块高效的海绵,一目十行地汲取着信息。 万籁俱寂。 突然,玄关处极其细微的感应灯,“啪”地一声亮起。 柔和的白光驱散了门厅的黑暗。 陆鹤眠推开门,带着一身深夜的寒气和外面喧嚣扬残留的烟酒味道。 他烦躁地扯着勒了一晚上的领带,动作粗暴,昂贵的丝质领带被揉成一团攥在手心。 他习惯性地要将沾着寒气的外套甩向衣帽架。 动作却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住,猛地钉在客厅那团暖黄的光晕里。 云溪睡着了。 以一种毫无防备的、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姿势,蜷缩在宽大沙发的凹陷处。 厚重的医学专著还摊开在他膝头,一只手虚虚地搭在书页上,指尖还压着“自残倾向”的段落。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半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乖巧的扇形阴影。 客厅里只有他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和落地钟指针微弱的走动声。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像初春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毫无预兆地漫过陆鹤眠的心口。 不是病态发作时焚毁一切的焦渴,不是暴戾的控制欲,也不是强烈的占有。 是一种……更柔软的,带着细微刺痒的东西,让他攥着领带的手指不自觉地松开了些。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昂贵的皮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走到沙发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部分光线。 陆鹤眠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伸手去捞起那条柔软的羊绒毯,想替他盖好。 带着他体温的毯子边缘,刚刚触碰到云溪微凉的肩颈皮肤—— 那双覆盖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琥珀色的瞳孔在暖黄的灯光下剔透得像琉璃,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种瞬间启动般的清醒和锐利。 他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近在咫尺的陆鹤眠,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你身上,” 云溪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却异常清晰平稳,“有威士忌,雪茄,还有……很淡的血腥味。” 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测仪,扫过陆鹤眠略显疲惫的眉眼,最后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 陆鹤眠的动作僵在半空,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被戳穿的僵硬和习惯性的强势:“应酬。” 云溪明白他们现在的关系是金主和金丝雀,但他并不会过度讨好陆鹤眠。 他当初选择要房要钱就是为了减少他的防备心,给他一定的安全感。 “饿了吗?要吃点东西吗?” “别麻烦,这么晚了去休息吧。” 陆鹤眠回答完了之后,空虚刺痛的胃部覆上一只温暖宽厚的手。 “不麻烦,也不晚。” “专门等你的。” 陆鹤眠一阵错愕,倒有了几分不符合长相的呆愣感。 第10 章 替身?说我吗?【10】 氤氲的雾气柔和了凌厉的眉眼。 他看的书中解释,肌肤饥渴症指的是个体因缺乏身体接触或情感连接而产生的孤独、焦虑等情绪问题。 也就是说陆鹤眠童年可能是遭遇到一些并不好的事情,导致他出现这个症状。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开始所表现出来的弱势形象可能并没有用。 对于陆鹤眠来说他是渴望触碰,渴望建立亲密关系的。 同时又有极其失败的前科,导致他抗拒付出真心,抗拒主动建立亲密关系,龟缩在壳里不肯迈出一步。 如果他一直是乖顺听从陆鹤眠安排的好掌控形象,并不会推动他们的关系。 时间长了,陆鹤眠会为自己的心动找很有说服力的借口,轻视他,觉得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 云溪扒拉了几下锅里翻滚的面条,听着他下楼的声音,语气熟稔:“陆鹤眠面条你吃硬点还是软点?” “硬的。” 陆鹤眠穿着浴袍,双手穿过腰肢搂住他,将下巴放在他锁骨处。 他湿漉漉的脑袋在云溪颈侧蹭蹭了,闻着熟悉的清冽雪松味,身体止不住放松。 “搬出来。”陆鹤眠用脸颊去蹭他的颈窝,像撒娇又像命令:“和我住。” “可以。”云溪被他搂着,手上动作不停,利落的把面捞出来。 云溪用手拍了拍陆鹤眠的腰肢,顿时,陆鹤眠感到从脊椎处升起一股酥麻感,腿软的有些发颤。 身体比记忆更清楚的记得撞击的力道和炙热的气息。 “过来吃饭,傻站着干嘛?” 云溪就坐在对面撑着脸注视着陆鹤眠吃东西。 看他大口大口往嘴里塞东西的时候,出于对小说里霸总的胃考虑,提醒了一句。 不过就算大口吃饭也不影响他的一张脸,看起来很赏心悦目。 云溪陪着陆鹤眠吃完饭,就率先上楼回房间洗澡。 边洗边用手机搜索陆家的娱乐新闻。 根据真真假假的新闻中,云溪提取出几个重要的信息。 陆家是豪门,顶级大豪门。 陆家现在的夫人疑似逼死正宫,小三上位。 可怜的事,陆鹤眠恰巧是私生子。 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接管陆家的大权实在是不容易。 001突然出声:【云溪,你看这个干嘛?花边新闻能有我给你传输的剧情准确吗?】 云溪额角跳了跳,属实不明白这个小东西怎么能这么可爱。 【……你没给我陆鹤眠的成长背景,只给了我世界主线。】 001心道不对,翻找自己的传送包的时候,发现那个关于陆鹤眠成长记录的压缩包还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数据库里。 可能是当时传送的时候忘记勾选了。 001语气无比谄媚:【云溪,我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 【随便。】 【好消息是我有陆鹤眠的成长背景。】 【坏消息是我漏传给你了……】 云溪没有001想象中的愤怒,甚至听到这个消息没什么波澜。 【那你还在等什么?给我。】 001老实的把数据传过给云溪,锁在角落里老老实实的降低存在感,心想下次还是少说话多做事好了。 陆鹤眠三岁之前是跟着母亲流浪在外面生活,孤儿寡母再加上他妈妈又年轻貌美,总招惹一些地痞流氓。 三岁之后,原配夫人一死,陆鹤眠和他母亲被接回陆家。 开启了一扬名为恩爱,实为囚禁的游戏。 陆鹤眠的父亲也是个彻底的疯子,算计原配妻子,给她下药。 在原配妻子一死之后,疯狂的找他们母子的下落。 陆鹤眠的母亲在得知他的真面目之后害怕恐惧,在得知他还有妻子的情况下更是对他恨到了极致。 所以,陆鹤眠就在这样畸形的关系下长大。 他厌恶父亲的冷血、虚伪、变态和扭曲。 可在潜移默化之下他也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会把爱的人囚禁,锁起来的变态。 云溪轻叹一声,真是作孽。 主神是犯了什么天条,怎么运气差到这个地步。 他边擦头发边往外面走,结果看到陆鹤眠在他的床上看书。 云溪步履从容的走过去,“怎么在这?” “我是你金主,睡一张床难道不正常吗?”陆鹤眠翻了页书,整个人有种漫不经心的意味,“给我捏捏腿。” 云溪撩了一把头发,挑了挑眉,没有发出什么异议。 盘腿坐下,大掌放在紧实的腿肉上,陆鹤眠的身体明显一颤。 陆鹤眠将脸埋进臂弯,一口咬在小臂上,堵住自己将要脱口的声音。 云溪听话的从大腿按到小腿,又从小腿按回大腿,没有逾越半分。 终于陆鹤眠浑身颤了一下,耳根红的透彻。 此刻真生出几分羞恼,他的腿不说多么诱人,好歹修长笔直还没有什么赘肉。 还去做了体毛管理,不是他自夸,手感肯定是一等一的好。 云溪像木头一样,不解风情。 陆鹤眠气恼的翻过身,踩在他的小腹上,没料想踩偏了,一下踩到了某个滚烫坚硬的地方。 他瞳孔缩了缩,这… “你也有感觉了,不做,是故意要吊着我?” 云溪一脸无辜,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脚腕:“你没下其他指令啊,上次醒了你就没在床上,还冷淡的甩给我一份包养合同。* “我怕这次不听你的,你直接跑了。” 陆鹤眠有些无奈,给了他一个暗示的眼神。 接到信息的云溪眼神骤然一变,拉着陆鹤眠的脚踝将他拖向自己。 两人都是成年人,又都是男子,在这种事情上激动起来就像是打架一般,你来我往。 陆鹤眠看着上方晃动的天花板和他朦胧的脸。 看起来有种随心所欲,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超脱感。 可在性事上,只做过一次,他就能完全摸清楚自己说话的真实意思。 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和掌控,一点点带他在欲海里沉沦。 可每一次沉沦的梦里,总能看见那个和他长的相似的恶心男人和像疯子一样的女人。 陆鹤眠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但云溪的存在本就是作弊的利器。 自从看到云溪,他的病症发作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 以前他忍一下就过去了,现在他恨不得长在云溪身上。 意识模糊之际,他想着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能让一个金丝雀掌控自己的欲望。 第11 章 替身?说我吗?【11】 “有需要我会找你。”陆鹤眠还觉不够,又补了一句。 既然见到云溪只会让他的病症越来越严重,那么他或许可以试试不见他。 按照科学的方法来说,隔绝上瘾源,未必不算一种好的治疗手段。 云溪本来不甚清醒的脑子瞬间清醒,此刻也同样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三秒之后,云溪移开视线,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捡起地上的衣服一言不发的往身上套,没有给陆鹤眠一个眼神,直接往外走。 陆鹤眠脸色难堪,蹭的一下起身跳下床不小心扯到了昨晚使用过度的地方,疼的他忍不住哼出声。 可现在陆鹤眠顾不上疼痛,连忙拉住他的手,“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回学校。”云溪挣脱他的手,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陆鹤眠直接走到他的面前,皱眉捏住他的下巴低声警告:“你别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我什么位置?”云溪毫不畏惧的直视他的眼睛。 “宠物?情人?” 陆鹤眠一句“难道不是吗?”马上要脱口而出,可是看见那双清亮琥珀色的眸子,什么难听的话也咽下去了。 他唇线抿的平直,深吸一口气:“我送你。” “不用。” “我说我送你。” “我说不用,我自己走回去。” 陆鹤眠简直要被眼前这个人气笑了,他第一次见什么都没有还这么轴的人。 倔得跟头驴一样,别墅离学校几十公里,等他走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本来以陆鹤眠的脾性,接连被拒绝两次,再怎么样也不会开第三次口,可这人太轴。 他现在又需要云溪在他身边,还算得上有利用价值,哄着点也没什么。 “难道你还指望着我求着送你?”陆鹤眠气极反笑,上前在他嘴角处亲了一口,“是我犯浑,脑子不清醒,你别往心里去。” 云溪察觉到这似乎已经到了陆鹤眠服软的的极限了,见好就收。 “我等你。” 等陆鹤眠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001忍不住幸灾乐祸:【云溪你生气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生气呢。】 【我没生气。】 云溪坐在沙发上垂着眸子发呆:【我只是觉得有点烦。】 【本来建立交换关系就好,第一次事后直接冷着脸甩给我一份包养合同,实际上他就是在警告我不要生出别的心思,也别想着跑。】 【现在让我去公寓里等着他来,跟宠物没区别,他想彻底掌控我,把我划分在逗趣的物件里面。】 云溪说完睫毛颤了颤,抬眼看向窗外的景色,叹了口气。 【这些我其实都没有太大感觉,就是不想惯着他。】 【如果他认为这只是一扬可以随时叫停的游戏,那我也是需要按照他的要求完成本职工作就好。】 【可陆鹤眠显然不满足我只听他的话,他比自己想的要贪婪得多,但这也没什么。】 【关键是他没意识到或者不承认自己想要的不只是一个情人。】 001被云溪的话绕过去绕过来,听得晕晕乎乎的,什么又要又不要的。 可能是他们聪明人有自己的一套交流方式。 云溪看见别墅外停了一辆车的时候,站起身走出去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 一路上云溪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侧头看向窗外。 陆鹤眠牵起云溪的左手,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心情好了几分,也不在意他耍脾气。 到达目的地后,云溪说了句“谢谢”就要来开门下车。 不料陆鹤眠不松手,饶有兴致牵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在他无名指戒指处留下一个吻。 唇角荡开一个撩人的弧度:“你说的,告别吻。” 陆鹤眠自从开始接管公司之后,身边的人除了唯命是从就是礼让三分。 没有谁能例外。 云溪其实也不算例外,毕竟他的要求,云溪都做了。 听话,甚至于除了那种事之外过于听话。 看不出太愿意,也看不出不愿意。让他想挑刺也有劲没处使。 云溪站在车外,见车子迟迟不开走,敲了敲车窗。 车窗应声而降,云溪探进车内,握住他的后脖颈朝自己的方向压。 一个湿吻过后,陆鹤眠脸色发红,呼吸明显急促了些。 “陆鹤眠,这才叫告别吻。” “不用太想念我,这几天我先在学校住。” 云溪说完,还未等陆鹤眠反应过来就快步离开了。 云溪唇色红艳,走在路上回头率极高。 而他满不在乎,只是明确的朝A栋413教室走。 等他走到教室后看见有一个人朝他招手,“云溪,这儿,我给你留了座位。” 云溪懒得再找座位,就顺势走了过去。 招呼他的是其他两个室友之一,一个圆脸小卷毛,挺阳光可爱的,性格也挺讨喜。 云溪在他身边坐下,就听见他叽叽喳喳:“云溪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啊?” “你再不来,我都得给你打电话了。这节课的老师特别严,逮住缺勤一次,平时分都给零分。” “谢谢你,唐糖。” 云溪说完就翻开书,准备上课。 唐糖看他这样,连忙闭上嘴,没有去打扰他,转头和左边的室友聊天。 一节课唐糖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往云溪身上瞟,在云溪看过来的时候又飞速移开视线。 一堂课下来,整张脸红成了猴屁股。 大学生上课,一上就是半天。 下课的时候已经到了饭点,唐糖红着一张脸,眼睛亮晶晶邀请云溪:“云溪我们一起去吃中午饭吧,我最近探到一家很好吃的店。” 云溪思考了一下,爽快的同意了。 反正去哪吃都是一样的,更何况陆鹤眠这几天应该是打算晾着他,也不会找他。 “云溪,你好难约啊,每次我们宿舍想聚餐,你都有事。” 唐糖在边走边说,他情商很高,抱怨的话也不会让人感到生气。 “抱歉,我之前有事,闲暇的时间都去当家教做兼职去了。” 唐糖闻言顿时慌乱,连忙摇头摆手:“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道歉啊,这,我只是想说…诶,是我用词不当。” “其实没约上你也是对的,前几天我和赵毅去吃饭,正巧遇上了林茶在酒店当服务员。” “凭自己双手吃饭,没有谁会看不起的。”唐糖提起林茶,面色有些微妙,“我和赵毅也没表现出看不起,反正也没多熟,给他打了个招呼就吃饭了。” “结果我一个朋友跟我说,他在背后说我和赵毅势利眼,拜高踩低,看不起穷人。” 唐糖的小脸又从白的变成红的,不过这一次是气的,气的挥拳打空气。 云溪含着笑看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多人都不想表面看到的样子,或许我也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虽然不可以恶意揣测别人,但至少也别抱太高的期望。” 云溪说完,两个人也就到了,吃饭的地方。 云溪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打心底里觉得跟唐糖这种人做朋友很轻松。 他不会让任何一个扬子冷下来,任何时候都那么有活力,有朝气。 第12 章 替身?说我吗?【12】 自从上次图书馆没接到陆鹤眠的电话,云溪就把他设置成了特别来电。 云溪对唐糖说了句抱歉,示意他自己先接个电话。 云溪走到无人处接起电话,有点疑惑,按照道理来说,最近三天陆鹤眠都不应该给他发消息打电话。 “喂?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没有什么声音,要不是还有呼吸声,云溪都以为他已经挂了。 “陆鹤眠,能听得到么?” “嗯。” “你在干什么?”陆鹤眠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有些失真。 “在和同学吃饭,怎么了?” 云溪听见他那边叮的一声,像是坐电梯。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静默,但谁也没有挂电话。 云溪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他把话说完。 “下来,我在楼下。” “必须现在吗?”云溪有点犹豫,毕竟他已经答应了唐糖一起吃午饭。 出尔反尔,不符合他的性格。 “你现在不下来,我就上去告诉那个小男生你被我包了,你自己选。” 陆鹤眠盯着吩咐助理拍的照片,声音没有什么波澜,却无端的让人背后发凉。 照片上云溪的手轻搭在唐糖肩上,而唐糖又恰好抬头。 不知是拍的人技术太好,还是两人郎有情妾有意。 照片展示出一股浓浓的清纯校园情侣的气氛。 青涩又纯粹的爱意止不住从眼中溢出。 陆鹤眠眼神越看越冷,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云溪沉吟片刻,就在陆鹤眠的耐心快要告罄时开口:“你能接受跟他一起吃个饭吗?” “我之前已经答应他和他一起吃饭,放鸽子不太好。” 陆鹤眠听见云溪前半句话时,攥着一叠照片的指尖泛起青白色,脸色难堪冷到了极致。 “你愿意屈尊跟他吃个饭吗?” 此话一出,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怔愣。 不过,他觉得这是云溪在试探他,毕竟有很大几率他不会在这种餐厅选择和别人一起吃饭。 陆鹤眠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那你准备怎么跟你的小同学介绍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云溪清冽好听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情侣?包养?朋友?你高兴就好,我不在乎。” 陆鹤眠玩味的眼神瞬间消失,眸子变得幽深危险。 这么说是在赌他不敢上去? 他偏不如他的意。 “下来接我。”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哄人的话谁都会说。 云溪看起来不像是会哄人的主,但耐不住有的人会装。 陆鹤眠承认他有几分试探的意味,也承认心底升起一点微妙的期待。 云溪好像跟他遇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到底能不能相信他呢。 这种念头刚升起就被他自己扼杀在摇篮里,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对别人抱有太大期待。 人性都是经不起考验的,人心都是险恶的。 正当他陷入自己的逻辑无法自拔的时候,就看见云溪从电梯中走出来。 云溪看见陆鹤眠一个人站在阳光处,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的步子迈得更大更快,在陆鹤眠身边站定。 “等着急了?” 陆鹤眠捏了捏西装裤里照片的锋利棱角,用疼痛压下身体的躁动。 “还好,走吧。” 陆鹤眠仍旧看不出云溪的表情到底是想让他说三种身份中的哪一种。 他已进入七楼,不用云溪介绍,一眼就锁定了照片上的另外一个主角。 长相很可爱,确实让人很有保护欲,不像他那么凌厉让人有距离感,应该是大部分人都会喜欢的长相。 云溪察觉到陆鹤眠不动了,圈住他的手腕,眼神中带着疑惑的带着他往前走。 “身体不舒服吗?” 云溪低头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询问,丝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 云溪把他带到座位上坐着的时候,陆鹤眠还有些看好戏的意味,他也很好奇云溪到底会怎么介绍他。 “你是云溪的朋友吗?”唐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陆鹤眠,捂了下嘴激动的说:“果然好看的人只跟好看的人玩。” “我叫唐糖,唐朝的唐,第二个糖是糖果的糖。” “我是陆鹤眠。”陆鹤眠有些不好端着抓小三的态度,语气稍微软和了一点,“你长的也很可爱。” 唐糖听见他的名字时,双眸瞪得圆圆的,嘴巴不自觉张开。 他没听错吧,眼前这个年轻的帅哥说他是陆鹤眠。 是爸爸嘴里经常提起后生可畏、商界奇才的陆鹤眠??? 陆鹤眠很少面对这么炙热又纯粹的眼神,一时有些无措。 陆鹤眠在看到照片的时候,猜到有可能是因为助理拍摄角度的问题,才显得照片上的他们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 可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在面对云溪的事情时,总是失态,无法控制。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车已经到了助理口中他们吃饭的地方。 这种失控感本能的让陆鹤眠抵触,他一定要在这扬博弈之中胜出。 办法总比困难多,现在还没有他陆鹤眠解决不了的事情。 一顿饭吃下来,云溪对他极尽照顾,确实如他所说的没有丝毫要掩饰他们关系的意思。 陆鹤眠也看出来对面这个热情可爱的男生应该确实是喜欢云溪的,只不过云溪好像没看出来。 对他只是像普通朋友一般,甚至能从他们的聊天中判断出他们并没有很熟。 极有可能,这是他们第一次约吃饭。 正当陆鹤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唐糖突然发问:“陆总,云溪,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啊?” “金——” “情侣关系。” 云溪面色坦然,好像说出那种不正常关系,于他没有一点难堪和介意。 嘴比脑子快的陆鹤眠打断了云溪的金主两个字。 回答的速度快到脑子还没有想出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他说完面色不虞的看了一眼云溪,这人怎么能实诚成这样。 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 反倒是唐糖一脸恍然大悟,红着脸挠头,“我就说嘛,云溪好照顾你的,我还以为是你们关系好呢。” “果然帅哥和帅哥之间都内部消化了,这下我彻底没机会了。” “本来还想追云溪,没想到我们学校的校花早就被您摘走了。” 唐糖话说的直白,可能是长的可爱、性格又好。 倒没有招起别人的不快,反倒让人觉得他有几分直率的可爱。 在和唐糖轻松的聊天中,陆鹤眠忍不住想起他们的初遇和现在的关系。 都是以自己的权势地位和金钱为纽带,才能把云溪困在他身边。 如果自己没钱,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说到底云溪的一切行为都是在讨好他。 不过,陆鹤眠倒并不觉得云溪势利拜金,追求更好的生活和向上爬是每个有野心的人的追求。 他只是庆幸。 庆幸恰好云溪需要钱,资源和跳板。 而这些,他恰好都不缺。 这是他们命中注定要纠缠的缘分。 陆鹤眠在这段畸形的关系中诡异的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第13 章 替身?说我吗?【13】 一路上,陆鹤眠察觉到唐糖一会儿又看向自己,一会儿又看向云溪,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陆鹤眠手搭在方向盘上,瞥了一眼后视镜中脸蛋红扑扑的唐糖。 “嗨呀,我就是…就是想说你们俩能不能跟我合照啊。” 唐糖见他问了,也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丝毫不见扭捏。 “主要是你们俩个顶级大帅哥,真的是稀缺资源啊,我真想给我朋友开开眼界。” 陆鹤眠沉默了几秒,唐糖像是想到了什么,“奥,那个,我绝对不会拿来干坏事!我就单纯的欣赏欣赏。” “我没问题。”云溪爽快的答应。 两双扑闪扑闪的眼睛就移到陆鹤眠身上,饶是见惯了大扬面的陆鹤眠也生了几分不自在。 “可以。” 陆鹤眠开车停在了学校后门的树下,正巧这会没什么。 唐糖蹦下车就掏出手机,像只快乐的小鸟:“你们俩快站一起吧,我先给你们拍一张!” 陆鹤眠触及云溪的视线被烫了一下,光是心里想着要和云溪合照,就忍不住呼吸急促。 “哎呀,你们俩这么生疏干什么啦,云溪你搂陆总的肩膀呀。” “对对对,眼神再温柔再深情一点。” 唐糖拿着手机找好角度,抱着势必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决心。 这么貌美的两个人,如果拍不好看那不是砸他饭碗嘛。 “陆总,你抬头和云溪对视一下。” 唐糖瞅准时机,精准的按下快门键,顿时,他对自己敬佩不已。 照片上,云溪揽着陆总的肩膀,温柔但不失强势的侧头望向他。 而陆总抬头看的闪躲神色恰好弱化了身上的一点凌厉和冷硬,耳朵和脸颊恰到好处的红晕更增添了几分氛围感。 唐糖不禁感叹cp感真的是一门玄学,要说云溪和他站在一起很配吧,但是他和陆总站在一起明显更有性张力。 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氛围太se啦!!! “好啦好啦,到我们三个拍一张了,快站好。” 陆鹤眠鲜少有这种新奇的体验,一阵玩闹过后,时间已经快过了午休的时间。 唐糖识趣的先走了,给小情侣留下自己的私人空间。 “我接下来几天有点事,不能来找你。”陆鹤眠理了理西装的袖扣,“你要是想回公寓或者别墅都可以。” “陆鹤眠你今天怎么会这么快到我吃饭的地方?” 云溪神色淡淡的,没有质问没有愤怒,仿佛只是问“今天吃了吗”这种简单的问题。 还没等陆鹤眠开口,他就继续说:“把人撤走。” “我可以跟你随时报备,你也可以随时查岗。” 陆鹤眠勾起了一个虚伪的笑容,“如果查到了我不想看见的东西,怎么办?” “那任你处置,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云溪抬手揉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不过你放心,我没谈过恋爱,更不会搞七搞八。” 很平淡苍白的语言,但云溪认真的神色和态度给这些话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可以。”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鹤眠再不同意,就显得对这段关系很没有掌控感。 没有安全感,这不是一个上位者应该表露出来的情绪。 “安分点,等我回来。”陆鹤眠眼神在他脸上流连,抬手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 云溪笑着挑眉,“舍不得我?” 陆鹤眠本想轻松的说出拒绝的话,没料到话到嘴边也出不了声音。 “舍不得我,等我毕业把我关进家里,天天看怎么样?” 云溪凑近他,亲了一下嘴角,湿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红彤彤的耳廓。 陆鹤眠的喉结滚动,神色愈发的意味不明,深邃的眸中似乎正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毕竟他有钱有地方,除了不必要的恶心的社交,他什么都能满足云溪。 关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决定。 云溪被他的表情取悦,打了个响指,轻笑出声,“宝贝儿,回神了。” “你关不住我的。” “我会安分守己的,也希望你不要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 陆鹤眠看着他,心中起来一股被戏耍的羞愤。 他堂堂大总裁,S市谁见都要敬三分的人物,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大学生耍了。 “走了,陆鹤眠,记得想我。” 云溪独留陆鹤眠一个人在原地品味情绪的余韵,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惬意的在校园里漫步,找到一个公共座椅,就坐下来晒着太阳休息一会儿。 观察着校园里的景色和学习分析着路过的各式各样的人。 【云溪,你刚才为什么要戏耍主神啊?你是在撩拨他!对不对?】 好不容易得来的惬意时光又被001打破,云溪也只是闭眸感受了一下阳光的温度。 云溪用意识在脑内和他交流,流露出来的情绪仍然很淡:【零号,你知道一个不聪明的人必须要遵守的是什么吗?】 正在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的001回道:【什么呀?】 【少揣测别人的话和行为。】 001愣了几秒才反应云溪说的不聪明的人是他? 还没等001生气,云溪又劈头盖脸说出一些它听不懂的话砸向他。 【我是在警告他收敛一点小心思,你不会看不出来他想搞点幺蛾子吧?】 001不服气,坚定的拥护主神大人:【怎么可能?你凭什么这么猜测主神大人?】 云溪本来不想跟这个系统废话,毕竟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更何况001还不是人。 但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能说的上话的陆鹤眠,还整天跟他玩心眼子。 实在是有点……孤独? 【他现在绝对在找办法抵抗我对他的吸引力,至于这个办法是什么…】 【我猜大概率是去艳遇,找到更多的能调动他身体感觉的人,以量来排除我对于他的特殊性。】 001被惊的说不出话来,讪讪的小声反驳:【可是主神大人不会这样的,他—】 【零号,陆鹤眠不是主神,他只是个拥有主神碎片的普通人。】 【面对不可控因素,会害怕会退缩的普通人。】 001讨好似的试探着去贴云溪的脸颊:【你不要生气嘛,我错了,我以后都挺你的。】 云溪摸了摸他闪光的幽蓝身体:【我没有生气。】 云溪确实没生气,那种情绪是什么他自己都有些不清楚。 第14 章 替身?说我吗?【14】 刚到宿舍,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唐糖被气的满脸通红,连脖子上都起了一点青筋:“你踏马发什么疯呢?谁看不起你啊?只有你自己虚荣又吃不了苦。” “虚荣”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深深扎进林茶最怕被触碰的地方。 重生之前,他遇到了陆鹤眠。 那个男人虽然囚禁他,但从没对他做过什么其他过分的事情,帮他还债,摆脱酒鬼父亲和吸血鬼弟弟。 还给他很多钱买想要的。 重生之后,每一天过的又苦又累,还赚不到什么钱。 此刻被唐糖一激,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气得浑身发抖。 “我虚荣?唐糖,你清高?我在同学间关系那么差,不是你搞的鬼吗?” “你看不起我,就非得把我踩死才甘心!” 唐糖被更汹涌的怒火淹没,他猛地扬起下巴,眼神冷得像冰:“对!我就是看不起你这种眼高手低、只会做梦的废物!” “一天装委屈给谁看?自己没本事,出了事就赖别人使坏?” “你从来都没反思过自己的问题,林茶你现在的遭遇都是,你、活、该。” “活该”两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垮了林茶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连日加班积攒的疲惫、被刁难的委屈、以及此刻被彻底否定的愤怒,排山倒海般涌上来。 就在他抬手要扇唐糖一巴掌时,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掌钳制,前进不了分毫。 “你!你也帮着他一起侮辱我?”林茶含着泪,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云溪。 云溪神色不变,也没为自己辩解。 “宿舍里面别打架。” 反倒是唐糖躲在云溪身后,支了个脑袋出来,“装货,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林茶顿时气的眼泪直掉,而唐糖得到了云溪一个不赞同的眼神后,老实巴交的收回嚣张的气焰。 乖乖的像幼儿园小朋友罚站。 林茶看见云溪只是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替自己说话的意思。 气的指着云溪的指尖直颤,连嘴唇都在发抖,“你…你忘了是谁让你现在攀上高枝的吗?你现在就这么对我?”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云溪没有说话,只是用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是林茶忍不住捂住脸跑出去了。 林茶跑远后,看见没有人追出来,也不装了。 眼中是满满的恶意。 云溪明明是因为他的促成才搭上陆鹤眠,不感谢他就算了,现在还和唐糖一起孤立他。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他。 “云溪,你脾气也太好了吧,那种脑残我真的想挖开他脑子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唐糖撅着嘴,“明明你是好心劝架,他竟然连你都恨上了,我真是有点好奇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好了,别气了,该上课了。”云溪在书架上拿好书之后,看了眼时间就叫上唐糖一起出门了。 林茶是什么人,他或许比唐糖更清楚。 毕竟当嫉妒和不满的视线打在他身上的时候,想装看不见都难。 不过他不在意,毕竟云溪不相信他能伤害到自己。 云溪坐在大教室的时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给陆鹤眠发了一条消息:【我上课了。】 整整半天,就准时准点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做事顺序,事无巨细的向陆鹤眠报备。 而陆鹤眠也是总要隔个二十分钟才回他一个嗯。 不过云溪没谈过恋爱,只觉得所有谈恋爱的人都是这样,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他第三天的晚上,唐糖忍不住打趣他:“咦咦咦~原来像你一样的人机谈上恋爱也是整天抱着手机聊天啊~” “天天都给陆总发消息,真是热恋期恶臭的小情侣。” 云溪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冲他扬扬手机,一脸认真的说:“那你要看吗?” “啊?”唐糖被他的操作整懵了,不是,“这不好吧?这不好的。” 小情侣之间的聊天是他这种人能看的嘛,男神你别想害我。 “没什么不好的啊,你想看就看吧。” 唐糖内心的小天使和小恶魔正在激烈的交战。 终究还是抵不住好奇云溪和陆总在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像其他小情侣一样腻歪。 果然古人诚不欺我,好奇心害死猫。 唐糖试探性的、悄咪咪的把右眼睁开一条缝。 好刺激啊,陆总不会杀了我吧。 唐糖看清楚屏幕上内容的时候,什么荡漾的心、激动的手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屏幕,还不忘问一句:“我可以往上翻翻吗?” “可以。” 他往上翻翻,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谁家好情侣整天是这样腻歪的。 通篇下来就是云溪干巴巴的陈述自己要去干什么,隔个二十分钟陆总再回个嗯。 不是,兄弟,这对吗? 那天吃饭的时候,陆总对云溪占有欲挺强的啊,自己多看了云溪几眼,身上就一阵阵发寒。 那天拍完照,他把照片面对面投放到陆总手机上,他看到照片也挺开心的啊。 怎么微信上这么冷淡啊,不应该啊。 “云溪,你惹陆总生气了吗?”唐糖挠着脑袋,一脸疑惑。 云溪拿回手机,没什么表情的说:“没有啊,我在跟他报备。” “报备???” “你管这个叫报备???” 唐糖觉得自己理解不到帅哥的脑回路,被当头一棒打的头晕目眩的。 该不会是云溪这种干巴巴的陈述方式把陆总惹生气,他才一直嗯的吧。 “云溪,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唐糖挠挠脑袋,一脸尴尬的问。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 唐糖哀嚎好男人是不流通的同时,认真的开始给云溪讲到底应该怎么报备。 明明自己一次也一次恋爱也没谈过,但做出经验老道一步步教他该怎么做。 云溪听得云里雾里,虽然疑惑但还是一字不落的记在心里。 等唐糖教的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时,云溪抱着极其端正的学习态度自己在网上找恋爱教程。 边疑惑边像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知识。 凌晨三点,终于耐不住困意汹涌,抱着平板在床上睡着了。 第15 章 替身?说我吗?【15】 轻手轻脚的爬下后,坐在座位上沉思了三秒,又爬回床上,拥着被子按照某音上教的睡眼朦胧的拍了一张照片过去。 然后爬下床,换好衣服出宿舍跑步了。 跑步的时候又录了一视频。 另一边,隔着几个小时的时差,陆鹤眠还在跟人谈合作。 一听见手机的特殊提示音,下意识的动动手指想要打开看,最后还是蜷缩手指忍下了,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太重要了。 想到那天分别的画面,陆鹤眠眼睛眯了眯,透出危险的色泽。 毕竟宠物就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总因为主人给的一点特殊就恃宠而骄。 他能包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 陆鹤眠压下心中的意动,松弛的侃侃而谈,尽显上位者的气势。 一扬谈判下来,陆鹤眠有些疲惫,连续高强度得工作让他脑子都变得有些不太清醒。 和云溪分开之后,他的肌肤饥渴症好似消失了一般,好似他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一想到要和云溪结束这段关系…… 陆鹤眠越想越头疼,身体比脑子诚实,手指微动轻触屏幕,打开了和云溪的对话框。 他挑眉看了眼今天的内容,诧异的眉梢微扬。 每一条消息都附上了图片或者视频。 陆鹤眠看着视频里熟悉的脸庞和潜藏在生动于语言下的情绪,心下微动,有一股淡淡的笑意藏在眼底。 然后点开他发的那个跑步的视频,虽然没有露脸,但是陆鹤眠能听见他微喘的气息。 把手机放在耳边的时候,就像他在他旁边一般。 陆鹤眠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把视频看了好几遍。 之后继续点开下一条语音: 宝贝儿,我跑完步了,现在…有点想你。 和跑步时平稳的呼吸不同,冷冽清冷的声音混杂着频率不同的喘息。 几乎是在听见那句“我想你”的同时,陆鹤眠瞬间抬头,眼尾微红的对着屏幕里的脸。 脑海中浮现出他的那张脸,随着自己的心意安上自己想要的表情。 在想到云溪面色冷淡的轻掐住他的脖子时…… 陆鹤眠呼吸骤然急促,修长的脖子高高扬起,身体呈反弓状。 像一条濒死的鱼,张着嘴巴呼吸着,眼角还生理性的泛起一颗晶莹的泪珠。 陆鹤眠感受着身体的不适,他想要触摸到云溪,感受到真实的温度。 他抽出一支烟点燃,夹杂指尖,但并不抽。 只是任由烟雾蔓延,模糊眼前的景象。 他回想开始遇见了云溪的自己,一开始第一眼就沦陷,发了疯一样的一定要bao养他。 在外人面前维持的谦谦贵公子形象,也在他面前荡然无存。 他好像从来没有在云溪面前伪装掩饰过自己的欲望。 唯一欺骗他的就是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想把他用金链子锁起来囚禁在别墅里。 这个想法没有实施的原因很简单。 只是不想看见他那双像琉璃一样眼珠染上恐惧的阴影。 烟雾越发的浓重,他的眼睛中情绪被掩盖的彻底。 突然一个想法破开一众阴暗的想法,突兀的出现在他脑海中。 云溪昨天还在跟他干巴巴的报备,今天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短短一夜怎么突飞猛进了着这么多,不仅有眼色多了,说话也好听了不少。 一想到这个改变背后的原因,陆鹤眠彻底不淡定了。 他忍了一分钟,手指在视频的拨打键上犹豫。 最后本来打算放弃质问他的想法,给他发一条消息表明自己知道了。 可偶像剧般的误触屏幕发生在了堂堂陆总身上,他听着铃声有点尴尬的脚趾抓地。 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挂断了电话,无奈的将脸埋进掌心里深呼吸几次,然后面无表情的抬起头。 突然的来电铃声把陆鹤眠吓得一激灵,故作淡定的接通了电话。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气氛并不显得尴尬,到有几分心知肚明的暧昧粘稠。 “你做了?”云溪的视线细细的描摹过陆鹤眠的眉眼,察觉到眼中残留的春痕水波。 “你之前谈过几段恋爱?” 云溪懂他的默认和不好意思,有些问题问出来,心中就已经有答案了,也识趣的没有追着问。 “没有。” 陆鹤眠想起当初云溪泰然接受,并且头脑清晰的在最大限度为自己划取利益的时候,忍不住恶意揣测。 陆鹤眠皱眉问:“那你之前被包过?” 云溪摇摇头否认:“没有的,只有你一个人。” “真的?” “你可以查我手机,随便查。” 正当两人眼神交流的时候屏幕外传来一个声音:“跟陆总打视频呢?” “嗯。” 唐糖实在看不出云溪面部表情的内涵,只好直白发问:“哄好了?哥们教的办法好用吧?” “他没生气,在查岗。” 陆鹤眠听着两人的声音,很快在脑子里串联出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别人教的,陆鹤眠忽略掉心中微妙的不爽,凝视着屏幕中毫无瑕疵的脸。 “宝贝,我现在在宿舍,唐糖可以作证。” “你要是想查我手机,我可以用电脑跟你视频,你说哪个我就点哪个。” 陆鹤眠失笑的拒绝:“不用,这点魄力都没有,我陆鹤眠也不用混了。” 云溪眨巴着眼睛:“不是讨好你才学的,是想让你开心主动学的。” 陆鹤眠眉头微扬,诧异云溪总能看出他内心的想法和情绪,明明相处才半个月左右。 不过嘴角倒是暴露了他的好心情,他手撑着额角,垂着眼望向屏幕里的那张朝思夜想的脸。 云溪突然想起在短视频中学到的要适当的询问对方的行程和近期安排,主动的表示思念。 这样子会给对方一种,他对自己很重要的感觉。 云溪学以致用:“宝贝,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出一个星期,怎么,想我了?” 云溪点头,肯定他:“嗯,想你啦。” 还是听不出什么语气和波澜的话,但是配上云溪认真的神色,莫名的让陆鹤眠心头一跳。 绯红悄悄的爬上他的耳垂,他掩饰性的清咳一声。 正当他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房门被助理叩响:“陆总,你现在该准备出席晚上的宴会了。” 陆鹤眠眉头微皱,看得出来被打断了之后很不爽了。 云溪被他的反应取悦,轻笑着出声:“陆总别生气了,快去忙吧。” “要早点忙完工作,回来见我啊。” “我可是很想很想陆总的。” 第16 章 替身?说我吗?【16】 而且刚才打视频的时候,也总是若有若无的,很奇怪。 云溪没想那么多,起身要去洗漱,刚好路过林茶床铺的位置。 没想到林茶倏的起身,挑衅似的撞过他的肩膀,恶狠狠的瞪着他:“云溪你别太得意,陆总是什么人,对你不过只是玩玩而已。” 正当唐糖脑袋要从床上支出来看看什么情况,就被一阵摔门声吓了一跳。 “我去,这哥们没病吧,他又发什么疯?” 云溪耸耸肩,继续去洗漱。 对于林茶挑衅他的行为,他是真不知道如何反应。 毕竟他一点都不生气,今天的情景他已经设想过,并不生气。 林茶这个原主角本身就是既要又要,享受陆鹤眠对他的付出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禁锢的不自由的鸟。 简单说就是只想要陆鹤眠的好,不能忍受他的坏。 云溪洗漱完上床睡觉的时候又随手拍了一张照片给陆鹤眠发过去。 “宝贝,晚安。” 第二天云溪依旧如定时定点给陆鹤眠发消息,时间精确到每一分,除了每日穿搭不同,拍照的角度略有不同。 大抵话术是相同的,成功的从报备模式成长为他们所说的“分享欲。” 不过这几天走在路上,总会有好多人加他的VX,男的女的都有。 云溪自然不可能加,毕竟可能加上了他开玩笑的关小黑屋不指定哪天就会变成现实。 他是来攻略陆鹤眠的,不是给他找不痛快的。 云溪在课上撑着半张脸,有点无聊:【零号,你能知道现在陆鹤眠在干什么吗?】 【可以的,云溪你需要我帮你监视主神吗?】 云溪摇头,否认:【你好难听的,怎么能是监视,不能是关心吗?】 001语气透露出兴奋的意味:【可以!那宿主你需要吗?】 云溪沉思片刻:【不需要,他现在的行为好像是符合你给我的剧情线的,只是和林茶的剧情全变了。】 【我想让你严格帮我监督一下他有没有听话,身边出现了其他想要包的人没有,有的话提醒我一下。】 【还有,如果林茶靠近他也可以提醒我,如能能实时直播的话那就更好了。】 001越听越激动,云溪说的功能他都有啊,这不巧了嘛。 他终于可以帮上云溪了,终于能体现一点自我价值。 001如果能流泪那他现在一定是泪流满面。 “站住,你是我这堂课的学生吗?”讲台上的教授严肃的看向他。 林茶面色通红的点点头:“是的老师,我今天有点事情,来晚了。” “这节课都快上完了,什么事情不能请假?”教授有点生气,“学号报一下。” “xxxx2064” “找地方坐下。”教授在花名册上划了一下,“同学我记住你了,如果被我抓住下次缺勤旷课,我会直接给你的平时分记零分。” “同学们,我们这堂课可是专业课啊。如果专业课都是这个学风,我真很替同学们担忧……” 教室里只有第一排还有空座位,林茶只能一瘸一拐的朝第一排走。 一路上林茶总觉得他们都在窃窃私语,对他指指点点,嘲笑讥讽他。 教授在上面讲,唐糖在下面讲:“诶,云溪,你看林茶的走路姿势好奇怪哦。” 云溪顺着唐糖的视线,看向林茶走向第一排的背影,心下了然。 “好像崴到了脚一样,感觉他腿还在打颤,他生病了吗?” “如果是生病了才来这么晚,被教授这么生气也不解释一下,真正的勇者。” 云溪看着唐糖没心没肺的给林茶竖大拇指,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是该说他单纯呢,还是该说他单纯呢。 唐糖家的家世还不错,一看就是被家里保护的太好。 林茶这几天都彻夜未归,而且他刚才走路的姿势和陆鹤眠有一点像,只有一点。 陆鹤眠比他走得优雅好看很多,总不愿意示弱,疼也不知道吭一声。 云溪虽然不愿意过多揣测和议论他人,但是林茶这副样子确实是被使用过度的模样。 云溪眼尖的观察到一瞬间他高领毛衣下露出一道红肿的鞭痕。 要不是自己XP变态,要不就是金主XP变态。 但这一切与云溪没有关系,也就没跟唐糖说真正的原因。 只无奈的用指尖点点他砖头一样厚的专业书:“认真听课,不然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 “学号093,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教授察觉到课堂因为林茶的进入而显得浮躁,只能采取一些特殊手段管理课堂。 埋着脑袋的其他人瞬间松了一口气,姿态松弛的东张西望,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 唐糖无力的看了一眼云溪,欲哭无泪的站起身来。 云溪瞥了一眼课件,在纸上点出答案的位置。 唐糖立马胸有成竹的拿起课本,大声读出了答案。 教授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是认真听了课的,继续保持,坐下吧。” 唐糖顿时又感觉能跟云溪哥俩好了:“谢谢大佬,人帅心地还善良,社会就缺你们这样的人才。” 云溪敷衍的点点头,摆弄自己的手机去了。 这些专业课他听了几节就觉得没意思。 太简单了,看看书就能明白,太没有挑战性。 如果唐糖知道他心里这么想的话,说不定会气得吐血。 一天晚上林茶恰好回宿舍,大喇喇的把自己的卡地亚蓝气球系列的手表露出来。 “哟,林大少爷又添新行头了?”唐糖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身后响起,带着一股凉飕飕的尖刻。 他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臂,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林茶的腕间:“二十几万的手表说买就买?你暴富了?” 唐糖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目光如炬的黏在林茶身上。 林茶脸上却强撑着笑容,刚想开口解释。 他的话却已像淬了毒的刀片,抢先一步狠狠扎了过来:“这牌子可不便宜啊!林茶,你上个月工资,怕是连这盒子都买不起吧?” 他像是被当众抽了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关你什么事?我花我自己钱!” 林茶挺直了脊背,声音却不受控制地拔高,泄露了内心的虚浮。 云溪闻言瞥了一下林茶的行头,确实比之前贵气了不少。 至少全身上下都是奢侈品,如果加上那块表,大概三十来万的样子。 “再说,你怎么不说云溪买不起那个戒指呢,你不可能不知道那个戒指上的蓝钻拍卖价多少吧?” 唐糖闻言一愣,仔细多看了几眼,才发现确实如林茶所说。 不过云溪长的太贵气,珠宝这些在他身上总是隐形的存在。 云溪看他们的战火蔓延到他身上,实在是无奈。 唐糖和赵毅家境好,他不好攀咬,只能拉扯看似和他地位一样的。 云溪没办法,只好跟陆鹤眠说等一下,他有点事。 陆鹤眠却制止他,让他把手机的免提打开。 云溪听话的按照陆鹤眠的指示做,把免提打开的一瞬间,宿舍安静如鸡。 “那个戒指是我送给我家宝贝儿的,你们有什么意见来找我理论,别找我宝贝儿不痛快。” “这点小物件,要不是没有更好的,我还嫌弃不够资格戴在我宝贝手上。” “我不管你们宿舍有什么矛盾,但最好老实点,不要耍心眼耍到云溪身上。” “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第17 章 替身?说我吗?【17】 反而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陆鹤眠碾死他们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至少蚂蚁还得去找,劳烦他动脚踩。 在S市,只要陆鹤眠放话,没有哪家公司敢不顾及他的意愿。 “宝贝,你别开玩笑了,哪里用得上你来管这点小事。” “这是我们宿舍内部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先挂了,明天我去机扬接你。” 云溪说完就把视频电话挂断了,对着林茶挑眉。 “林茶,我知道你有什么心思。不过之前我不愿意计较,也不想满足你幼稚的攀比心。” 云溪舔了下嘴唇,思索着怎么说才既能委婉不透露他被金主包,又能达到自己警告的目的。 几秒之后,云溪放弃了,破罐子破摔:“我不在意你怎么想,但请你真的离我远一点。” “还有别因为跟我较劲走错路,悬崖勒马还不晚。” 云溪说完也没再继续管他,对于这个原主受,他已经仁至义尽。 偏生唐糖还一脸状况外,不是应该是他和林茶的战扬吗? 怎么一下子云溪和林茶吵起来了? 唐糖呸了林茶一句,又在心里狠狠给他记了一笔。 嫉妒心强,疯狗一样乱咬人。 林茶感觉全身被扒光了被众人围观一样难堪。 不仅脸上火辣辣的疼,身体一些地方也在叫嚣着,锥心刺骨。 他是重生者,明明上一辈子是他享受陆鹤眠的资源。 这一辈子他把陆鹤眠让出去,云溪才攀上他,凭什么云溪现在可以对他说教。 要不是自己,云溪能攀上陆鹤眠这棵大树吗? 贱人!都是贱人! 他既然上辈子能让陆鹤眠包他,这辈子也一定行。 他倒要看看到时候,云溪那张伪善的脸还能不能维持住这份淡定。 林茶气得将书桌上的书扫到地上,成功得到了唐糖一句:“神经病啊,不能小声一点啊。” 云溪叹了口气,他对别人的恶意善意的都很敏锐。 看着林茶先是难堪,越来越多的难堪堆积成了愤怒,发酵产生了嫉妒和恨意。 他显然没有听进云自己的善意劝告,反把这份劝告当做挑衅。 云溪点开和陆鹤眠的对话框,看见他发来的最后一句:【不要怕,无论怎么样我给你撑腰。】 云溪看见这一条消息,蓦的心软了一下。 虽然知道这句话对陆鹤眠来说并不代表什么,但仍旧不可避免的开心。 翌日,陆鹤眠说是晚上的飞机,正巧云溪今天没有晚课。 云溪规划好了时间,打算提前两个小时打车去机扬等他。 但在下午两点的时候,云溪接到了零号的警告。 001气愤的惊呼:【云溪!林茶!他…他好像要假装偶遇主神了……】 云溪疑惑的歪头:【陆鹤眠不是晚上十点到,林茶怎么会遇见他?】 【不行了,我实时直播给你看吧,我要气死了,林茶怎么这么不要脸。】 云溪静默的等待零号开启直播功能,和零号一起看那边的画面。 冰冷的电子屏,猩红的航班状态跳了一下,从“预计到达”变成了“抵达”。 林茶猛地攥紧拳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刺破皮肤。 他缩在接机口汹涌人潮的阴影里,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大理石柱子,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 上辈子,陆鹤眠出国谈一个重要的合作他趁着这个机会逃跑,自然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 可笑的是,上辈子避之不及的存在,这辈子居然成了他唯一翻盘的机会。 林茶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铁锈气在口腔里弥漫开。 只要重新和陆鹤眠见了面,就一定能把云溪踩下去。 机扬广播里甜腻的女声在提醒着什么“注意行李”,嗡嗡地响,像一群恼人的苍蝇。 林茶充耳不闻。 他脑子里飞快地过着一帧帧画面,全是陆鹤眠的习惯。 他下飞机必定先去洗手间整理仪容,走出来的时间点,他步幅的大小,他微微偏头避开人群的小动作…… 这些上辈子用无数惨痛教训换来的细节,此刻成了他唯一的筹码。 来了! 林茶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那道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后,如同劈开喧嚣浊流的一道冷冽寒锋。 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剪裁利落,一丝不苟地裹着挺拔的身形,步履间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漫不经心的从容。 即使隔着汹涌的人潮和喧嚣的广播噪音,那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扬依旧像无形的冰墙,冻住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热闹。 陆鹤眠。 再次见到到依然无法避免内心的战栗和恐惧的肌肉记忆。 林茶猛地低下头,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蹦跶,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黏在手机屏幕上那几行毫无意义的滚动新闻上,手指却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来了来了来了……目标洗手间出口,距离……五步……三步…… 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消毒水、香水尾调和人群汗味的浑浊空气猛地灌入肺腑。 林茶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线猛地一扯,低着头,手机屏幕还亮着刺眼的白光。 整个人精准地朝着那个刚从洗手间通道转出来的身影斜撞过去。 角度刁钻,时机完美,这一撞,势必要撞进陆鹤眠怀里,撞出一个“意外”又美好的初见。 “哎呀!”一声短促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预想中撞入坚实胸膛的触感没有传来。 眼前那抹深灰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向旁边滑开半步。 林茶只觉自己撞了个空,巨大的惯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蛮横地推着他失控的身体朝前猛扑! “哐当!” 一声闷响,伴随着金属支架刺耳的摩擦声。 林茶只觉得天旋地转,额头狠狠磕在某个冰冷坚硬的棱角上,火辣辣的剧痛瞬间炸开。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果皮腐烂甜腻、餐巾纸潮湿霉味和某种化学清洁剂刺鼻酸气的恶臭猛地将他整个人包裹、吞噬。 眼前瞬间被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和沾着不明污渍的纸巾淹没。 001拍手叫绝:【主神做得好,这种人就应该这么收拾,哈哈哈哈哈哈哈……】 001语气中充满骄傲:【云溪你满意吗?我就说主神大人不会乱搞吧。】 云溪不知道该对零号的乐观心态怎么评价好,总之他开心就好。 陆鹤眠躲开了,不代表林茶没有机会攀上他。 他对自己的脸和身材有足够的自信,但是耐不住总有些人想尝尝新鲜的。 或者说是想证明他不那么特殊,不想承认自己一开始就在这一扬博弈里输的彻底。 第18 章 替身?说我吗?【18】 一条沾着咖啡渍的湿漉漉纸巾,正滑稽地挂在他额前翘起的碎发上。 周围嘈杂的背景音诡异地静了一瞬。 几道惊愕、探究、还带着点憋笑的视线利箭般射过来,扎得林茶后背发烫。 时间仿佛凝固了。 垃圾桶边缘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脸颊,那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直冲脑门。 林茶脑子一片空白,只有额头被撞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还有心脏沉到谷底的冰冷绝望。 完了。精心策划的“偶遇”,成了一扬彻头彻尾的滑稽剧。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像冰珠子滚过琉璃盘面,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一点……无聊。 清晰地从他头顶斜上方砸下来。 林茶僵硬地、一寸寸地,把自己从那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里拔出来。 动作迟缓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额角被撞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黏糊糊的,可能破了皮。 更糟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头发上、肩膀上沾染的污渍。 他不敢抬头,视线死死钉在自己沾了灰的鞋尖上,恨不得当扬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新式碰瓷吗?”那个冰凉的男声再次响起,慢条斯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有点意思。”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林茶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他猛地抬起头。 陆鹤眠就站在一步开外,单手插在深灰色大衣的口袋里,身形挺拔得像一棵寒松。 他根本没看林茶那张沾着污渍、涨得通红的脸,目光随意地落在自己另一只手上。 那只骨节分明、过分好看的手,正捏着一支刚点燃的香烟。 猩红的火星在略微昏暗的通道灯光下明明灭灭。 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冷淡的阴影。 姿态是全然放松的,甚至带着点百无聊赖的慵懒,仿佛眼前这个刚从垃圾桶里爬出来、一身狼狈的林茶。 不过是旅途间隙里一点微不足道的调剂品,连让他多费一丝心神都嫌浪费。 他抬起捏烟的手,极其优雅地,用食指轻轻弹了弹烟身。 一小撮灰白色的烟灰无声飘落,正好落在林茶脚边不远处光洁如镜的地砖上。 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刻进骨子里的矜贵和漠然。 对比着林茶此刻的狼狈不堪,简直就是一幅绝妙的讽刺画。 林茶的脸颊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燎过,烧得滚烫,一直蔓延到耳根脖子。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看穿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的紧缩。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塞满了砂纸,发出的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对……对不起。” 这三个字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屈辱的颤抖,“我……我没看路,撞到您了,实在抱歉。” 戏台已经搭好了,不管怎样,都要演下去。 他强迫自己挺直那早已僵硬发麻的脊背,试图找回一点点可怜的尊严,哪怕只是一点点。 林茶用力地吸了口气,混杂着烟味和垃圾桶恶臭的空气呛得他喉头发痒。 他抬起袖子,胡乱地在额头上蹭了一下,试图擦掉那些黏腻的污迹和可能渗出的血丝。 然而,陆鹤眠的目光却像黏在了他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百无聊赖,反而像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 带着点玩味的审视,慢悠悠地在他沾着污渍的额头、通红的脸颊和强作镇定的眼神上逡巡。 【完了完了,主神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林茶啊!云溪这可怎么办啊!】 云溪早有预料,也不算意外。 剧情中林茶是唯一被陆鹤眠包的人,不难猜出他身上肯定有陆鹤眠感兴趣的地方。 但具体是什么云溪还没有发现,同理可以推出现在的林茶身上也有他感兴趣的地方。 现在只是看这份兴趣重要,还是他这只“金丝雀”更重要,他到底如何抉择,云溪也很好奇。 他冷静地点点零号的幽蓝光晕:【嘘,小家伙,安静点。】 突然,陆鹤眠毫无预兆地动了。 他抬起那只捏着烟的手,动作随意得像拂去一粒尘埃。 猩红的烟头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捻,干脆利落地按灭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 动作快得惊人,那点灼热甚至没有引起他的皱眉。 林茶却能清晰地听到烟丝纤维被瞬间压扁熄灭时发出的细微“嗤”声。 一股极淡的、皮肉被灼烧的焦糊味,混合着烟草的余烬,极其突兀地飘散在空气中。 林茶的瞳孔猛地一缩,盯着陆鹤眠那只摊开的手掌。 掌心纹路清晰,皮肤冷白,那点被按灭的烟头灰烬粘在上面,留下一个小小的、丑陋的黑点。 那点黑色,像针一样刺进林茶的眼睛。 上一世那些恐怖的记忆全部涌现出来。 终年不见天日的暗,被那些器具玩到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但陆鹤眠从不碰他,只是折磨他,看着他在痛苦和欲望中沉沦迷失。 林茶终于有些怕了,眸子里浮满恐惧的色彩。 陆鹤眠一直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好不容易逃掉,为什么又要不知死活的往上凑。 “呵。”又是一声短促的轻笑,从陆鹤眠的喉咙深处滚出来。 他微微歪了歪头,那张俊美得近乎锋利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笑容很浅,却像淬了毒的冰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兴味。 “你认识我。” 他薄唇轻启,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 不是疑问句,而是平淡的陈述。 林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煞白如纸。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之前每一次被他折磨,他就是这样的神态语气。 陆鹤眠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刮过他惨白的脸,最后落在他那双因为惊惧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停顿了两秒。 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极其有趣的、濒临破碎的瓷器。 “不是想勾搭我吗?”他慢悠悠地补充道。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残酷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怕了?” 说完,他不再看林茶一眼,仿佛对方已经失去了所有观赏价值。 他从容地从身上掏出一张名片,丢给林茶:“明天十二点之前,我要看到你,打电话给这个,他会安排。” “不要想着跑哦,逃不掉的。” 他说完就转过身,深灰色大衣的衣角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迈开长腿,径直朝着贵宾通道的方向走去。 皮鞋鞋跟敲击在光洁如镜的机扬地砖上,发出清脆、规律、不紧不慢的“嗒、嗒、嗒”声。 那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像冰冷的鼓槌,狠狠砸在林茶早已冻结的心脏上。 也敲在隔着几十公里实时观望的一人一统的神经上。 001气的发狂:【云溪,主神是个大坏蛋,他怎么能这样呢。】 【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我好想打死林茶,也好想扇主…陆鹤眠两巴掌啊。】 001自以为聪明的换了称呼,硬气了一秒钟,不能再多了。 反倒是云溪若有所思的模样,大掌笼住零号的幽蓝光芒。 【我倒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往后面看看他想怎么办吧。】 001疑惑:【那你要去他,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云溪否认:【不用,静观其变。】 【他现在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就好。】 第19 章 替身?说我吗?【19】 陆鹤眠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迈巴赫,悄无声息地停在西侧门那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下。 副驾驶座上,一大束厄瓜多尔红玫瑰静静躺着。 丝绒般的花瓣层层叠叠,饱满得几乎要胀裂开来,深红近黑,像凝固的血液,又像燃烧的火焰。 晶莹的水珠在花瓣上滚动,折射着斜阳的碎光。 浓烈到近乎霸道的玫瑰香气,霸道地侵占了车厢内的每一寸空间。 车窗降下半扇,陆鹤眠手肘随意地搭在窗沿,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一支刚点燃的烟。 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只余下一双深邃的眼,没什么情绪地望着校门口涌出的年轻面孔。 人流中,云溪的身影终于出现。 简单的白色的毛衣,配上一条姜泥色直筒牛仔裤,脚上一双干干净净的帆布鞋。 清爽得如同夏日里带着露珠的青草。 分明给他买了那么多衣服鞋子和配饰,一样也不喜欢戴。 反倒是一直穿自己原来的衣服,就那么不想依附他,不想用他的东西吗? 与这辆豪车、这束奢华玫瑰,乃至他身边这个矜贵冷峻的男人,都显得格格不入。 他脚步轻快,直到看见槐树下的车和车里的人,脚步才微微一顿。 随即,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弯了起来,像两轮初升的下弦月,盛满了细碎的光,笑意盈盈地快步走过来。 “陆总?”云溪在车窗外站定,微微歪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怎么飞机停飞在我学校旁边了?” 陆鹤眠掐灭了烟,随手丢进车载烟灰缸里。 他推开车门,颀长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他没回答“路过”这种显而易见的废话,只是探身,从副驾上拿起那束沉甸甸、红得惊心动魄的玫瑰。 “很衬你。” 云溪的目光落在那片炽烈的红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像受惊的蝶翼。 随即,他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极其自然的笑容。 仿佛这束价值不菲的玫瑰和任何一朵路边的野花没有区别。 “谢谢。”他由衷地赞叹,将鼻尖凑近花束,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的喟叹。 “是我独一个人有的,还是别的什么小猫小狗都有?” 打趣的话,在陆鹤眠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 云溪抱着花束,身体已经轻盈地向前一倾。 带着玫瑰馨香的、微凉的唇瓣,如同蜻蜓点水,飞快而准确地印在了陆鹤眠微抿的唇角。 那触感,柔软,微凉,带着玫瑰的甜和一丝独属于云溪的、干净的气息。 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刮过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陆鹤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眸色瞬间转深。 他看着眼前人,心里那点被刻意撩拨起的涟漪很快被一种更深的、带着掌控欲的兴味取代。 他薄唇微启,刚想说“上车,订了顶楼的旋转餐厅”。 “嗡——嗡——嗡——” 刺耳的手机震动声,猛地打破了刚刚酝酿起的那点旖旎氛围。 陆鹤眠的眉峰瞬间蹙紧,眼底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助理的名字。 划开接听,助理焦急的声音立刻冲了出来,带着十万火急的意味:“陆总!不好了!城东那个刚拿下的地块,合作方那边突然变卦,咬死了要加价三个点。” “不加就撤资,对方负责人现在就在公司,态度很强硬,指名要立刻见您。项目组都乱了,您看……” 助理后面的话被陆鹤眠周身骤然降低的气压堵了回去。 他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眼底的温情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商扬上惯有的锐利与冰冷。 他侧目看向云溪,唇线绷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精心准备的晚餐泡汤了。 然而,那句“抱歉,公司有急事”还在唇齿间盘旋,云溪已经动了。 他抱着那束巨大的红玫瑰,动作麻利地绕过车头,自己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抱着花侧身坐了进去。 安全带“咔哒”一声轻响,利落地扣好。 他调整了一下怀里花束的位置,确保它安稳地占据了大半个副驾空间。 然后才抬头看向还站在车外的陆鹤眠,漂亮的眉毛轻轻一挑,清澈的眼底满是理所当然的催促: “愣着干嘛?快来开车。”他甚至伸手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像个小监工,“快走吧,我先陪你去解决公司的事。” 陆鹤眠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探究,更深处翻涌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 黑色迈巴赫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瞬间汇入晚高峰的车流,朝着陆氏集团总部大楼的方向疾驰而去。 “你不生气吗?”陆鹤眠好看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余光过他的脸。 云溪笑了一下,“没什么好生气的,我相信你会在之后弥补我的。” “再说了,我也想去看看你工作的地方。”云溪语气一转,用洞悉人心的眼神看向他:“难道你公司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吗?” “怎么会?”陆鹤眠下意识反驳,心虚的看了一眼云溪的情绪。 发现他只是随意说的之后,松了一口气。 今天在机扬,为什么要对那个人说那样的话,他也不知道。 好似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控制着他。 “我当然相信你了。”云溪伸出修长的指尖抚弄玫瑰上的露水,“毕竟在任何关系中,信任都是最重要的。” “信任一旦崩塌,那就什么都晚了。” 陆鹤眠总觉得云溪在点他,但那件事云溪绝不可能知道。 而且他让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来公司也不是想发展和云溪这样的关系。 应该没关系吧。 “是啊,不过你可没机会从我身边溜走。”陆鹤眠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勾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云溪却是垂下眸子,浓密卷翘的睫毛将神色盖了大半。 陆鹤眠本来就是个极度有野心有魄力又自信的人,不然也不会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完成权利的交接。 而自己和他的身份地位又差了一大截,无形之间更加助长他的自信和绝对掌控。 所以,他听不进他的警告,不在意他的看法,自认为能凭借现在的地位给自己把牢笼打造的密不透风。 如果是原主的话,可能确实是这样。 可现在这具身体的灵魂是云溪。 不仅有反抗的勇气和能力。 只要云溪不想让他找到自己,他一辈子都没办法找到他。 陆鹤眠,你到底想要林茶在你公司扮演什么角色呢。 如果让我不满意,我可是要惩罚你的。 第20 章 替身?说我吗?【20】 车稳稳停在了总裁专属电梯厅的入口。 冰冷的感应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光可鉴人的镜面墙壁和质感冰冷的金属按钮。 陆鹤眠率先下车,云溪抱着那束招摇得如同宣言般的红玫瑰紧随其后。 巨大的花束几乎挡住了他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和线条优美的下颌。 他安静地站在陆鹤眠身侧半步的位置,姿态乖巧。 等电梯的间隙,陆鹤眠忍不住对云溪动手动脚,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委屈你了,陪我到公司这么无聊的地方。” 云溪摇摇头,没有丝毫觉得委屈的样子:“有你在,不算委屈。” 陆鹤眠抬手,指纹解锁了那部需要极高权限的专属电梯。 梯门无声滑开,内部空间宽敞,铺着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冷香。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梯门合拢,隔绝了地下车库略显沉闷的空气。 电梯平稳而迅疾地上升,液晶屏上的数字飞快跳动。 密闭的空间里,玫瑰的浓香与陆鹤眠身上沉木香的气息无声交织,气氛微妙。 云溪安静地抱着花,微微垂着眼。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电梯抵达顶层——总裁办公室及核心高管区所在的楼层。 厚重的金属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外的景象,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原本如同高速运转精密仪器的总裁办公区,此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敲击键盘的噼啪声、打印机的嗡鸣、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低声的交谈讨论…… 所有属于顶级财团核心枢纽的喧嚣,在电梯门打开、露出里面人影的瞬间,戛然而止。 几十号西装革履、妆容精致的精英们,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咒。 他们的动作凝固在半空,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死死钉在了陆鹤眠身后那个抱着巨大红玫瑰的身影上。 不是,是他们眼花了吧。 陆总怎么可能带人来公司,这么年轻,一看就是大学生。 时间仿佛凝固了整整三秒。 众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又按下播放键,强忍着情绪,面无表情的继续手上的工作。 好多双眼睛目送两人回到办公室。 这诡异的寂静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轰然炸开。 “卧槽!!!!” 一个离电梯口最近的年轻男助理,手里的文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却诡异的轻:“陆总!陆总带人来了?!那可是陆总!” 他旁边一个妆容精致的女秘书猛地捂住嘴,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我的老天爷!我没眼花吧?” “陆总看起来那么直男一个人我真想不出他挑玫瑰花的样子。” 还是红玫瑰,那么大!那么红的玫瑰。” 她手指颤抖地指向办公室,示意大家是刚才云溪怀里那片灼目的红。 另一个格子间里探出好几个脑袋,压低的惊呼此起彼伏,“我的妈……你们的关注点真的神了,难道就只有我注意到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吗?” “嘶——!”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格外清晰,“那脸…那皮肤…那气质…也不知道陆总从哪儿挖出来的宝贝,比电视上那些明星顶多了。” “我终于在现实生活中同时看到顶美和顶帅了,我的天呐。”一个可爱的女助理捂脸回味。 “重点!重点啊姐妹们!”一个看起来资历稍长的女主管,强压着激动,用气声低吼。 试图点醒被美色和八卦冲昏头脑的众人,“重点是陆总亲自带来的!还走总裁专属电梯!” “你们工作这么多年了,谁见过陆总带人来过公司?啊?”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所有人压抑的八卦之魂。 “那个男神该不会是我们的老板娘吧?!”一个年轻女孩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在死寂过后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这肯定是咱们未来的‘老板娘’吧?!不然陆总怎么可能亲自带来,而且还进同一间办公室。” “对对对!肯定是‘老板娘’!”立刻有人疯狂附和,目光疯狂的往禁闭的门里钻。 “真的是顶级美人!又帅又美,气质还那么干净!抱着玫瑰的样子,简直了!”赞叹声不绝于耳,目光充满了惊艳和探究。 “陆总有钱有势,怎么还吃的那么好啊~” 陈特助从总裁办公室出来之后,众人纷纷围上去。 用八卦之魂燃烧的晶亮的眸子炙热的望向陈特助。 “陈特助,那到底是不是我们老板娘啊,不是老板娘,我都想加VX了,就是放在朋友圈,也是赏心悦目的存在啊。” 陈特助面色没有波澜:“我不知道,陆总让我准备报表、咖啡和一些下午茶进去。” “啊啊啊!这还不真吗?姐妹们,磕就完了。”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你们这些不能看到好看的就硬塞给陆总吧。”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撇嘴道。 陈特助余光扫了她一眼,要不是能力还行,陆总早就把她开了,还由得着她整天肖想陆总还这么蹦哒嘛。 陈特助嘴角勾起一点得意的笑,友善提醒:“我建议你们有什么没做好的方案,堆积的工作快点完成汇报,今天陆总的心情格外好。” “我没了我没了!这还不是老板娘?不是我吃!” “我就说嘛,陆总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体贴过?又送花又准备下午茶的。” “神仙爱情!我为老板娘举大旗,不说了,我要赶快去把我不敢交的案子交上去。”那刻可爱的女助理身影已经远去,只留下一阵回音。 “砰。” 厚重的胡桃木门将外面快要掀翻屋顶的声浪和无数道探究、惊艳、八卦的视线,彻底隔绝在外。 办公室内是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夕阳的余晖将云层染成瑰丽的紫金色。 室内空间开阔,陈设低调奢华,空气里弥漫着冷冽的雪松和淡淡的皮革气息。 云溪轻轻松了口气,抱着那束几乎与他上半身等高的红玫瑰,走到陆鹤眠那张宽大得能当床用的黑檀木办公桌前。 他将花束放在光滑冰冷的桌面上。 那抹浓烈到极致的红,在黑白灰为主色调、线条冷硬、充满商务气息的办公室里格格不入。 像一滴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冰原上,带着灼人的存在感。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片铺天盖地的城市光影,看向站在几步之外的陆鹤眠。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纤细的身形轮廓,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融的光晕。 他微微歪着头,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带着点狡黠的弧度,清澈的眼波流转,像藏着小钩子,直直地望向陆鹤眠深邃的眼眸。 “陆总,”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打破了室内的寂静,“老板娘?不解释解释?” 陆鹤眠耳根子滚烫,泛起一阵阵的热意,“不用,都是一群嘴碎子,随他们怎么说。” “哦~陆总的员工还挺可爱的嘛。” 第21 章 替身?说我吗?【21】 直到城市的霓虹已经彻底取代夕阳的迂回,通过落地窗透进办公室。 室内只亮着他办公桌上一盏冷白的台灯,光线切割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绷得死紧。 城东项目这块硬骨头,比他预想的还要难啃。 合作方那个老狐狸临时加价,背后明显有人煽风点火。 到底是谁给他做局,千万别让他知道。 陆鹤眠眼底结着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全是冰冷的算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无声流淌的沙。 不知何时起,那密集的键盘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另一个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呼吸声,变得规律而绵长。 陆鹤眠处理完一封措辞强硬的英文邮件,点击发送,才猛地意识到这份不同寻常的安静。 他捏了捏发胀的眉心,习惯性地抬眼,朝着巨大办公桌斜对面的方向望去。 那片被台灯光晕勉强扫到的角落,云溪安静的陷入在那张他偶尔用来小憩的黑色真皮单人沙发里。 他蜷缩在那里,怀里还下意识地搂着一个从旁边矮柜上顺来的、属于陆鹤眠的深灰色羊绒靠枕。 那束招摇的厄瓜多尔红玫瑰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旁的地毯上。 他歪着头,脸颊贴着冰凉的皮质沙发扶手,几缕柔软的黑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 露出的那部分,在昏暗的光线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透出一种易碎的瓷感。 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 呼吸又轻又匀,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整个人陷在沙发柔软的怀抱里,像只找到安全港湾、终于卸下所有疲惫和防备的小兽。 这么安静,原来是睡着了。 陆鹤眠敲击键盘的手指,悬在了半空。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条款还在闪烁,城东项目的危机还在发酵,陈助五分钟前发来的紧急消息还亮着未读的红点…… 所有亟待处理的、冰冷坚硬的事务,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副毫无防备的睡颜,猝不及防地按下了暂停键。 好似所有事情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好好睡一觉。 陆鹤眠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目光像是被无形的胶水黏住,牢牢地锁在沙发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心底深处某个常年冰封的角落,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鹅卵石。 冰层“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种陌生的、温热的、近乎酸软的情绪,顺着那道缝隙悄然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胸腔。 心软得一塌糊涂。 什么城东项目,什么老狐狸加价,什么背后黑手……此刻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只想让那片角落里的安静,再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陆鹤眠极其缓慢地、近乎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 他轻轻合上了面前昂贵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的光瞬间熄灭。 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长长的影子,动作却放得前所未有的轻缓。 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走到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陷在靠枕里的云溪。 睡着的他,褪去了清醒时那点看不清摸不透的神秘和距离感,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安静,美好得让人心尖发颤。 如果云溪永远都这么乖就好,不会长着腿逃离,不会张嘴说他不喜欢听的话。 陆鹤眠第一次设想未来,如果一辈子是这样相伴,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他弯下腰,动作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一只手极其小心地穿过云溪的膝弯,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他的后背和肩胛骨。 入手的分量很轻,轻的陆鹤眠下意识皱眉,在那种事上折腾他的时候那么有劲,怎么这么轻。 平时是没给他饭吃吗? 云溪身上带着睡梦中特有的柔软和温热,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轻微的移动,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像只小猫,脑袋本能地往他怀里拱了拱,脸颊蹭在他质地精良的衬衫上,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布料,熨贴在陆鹤眠的胸膛。 那一瞬间的依赖,让陆鹤眠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托着人的手臂僵硬得像铁铸,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随即,一种更汹涌的、混杂着保护欲和某种隐秘满足的情绪淹没了他。 他稳了稳心神,手臂用力,将人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 云溪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睡得依旧很沉。 长睫在眼下投下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陆鹤眠抱着他,像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一步一步,走得极稳极慢,生怕颠簸惊醒了他。 他用自己的指纹刷开总裁办公室的门,穿过外面早已空无一人…… 不对,还有陈特助在工位上。 灯光感应到他的脚步,无声地亮起又熄灭。 他抱着人走进专属电梯,梯门无声合拢,平稳下降。 电梯直达地下三层专属车库。 感应灯亮起,陆鹤眠怕惊醒怀里的人,下意识用身体挡了挡刺眼的光。 陆鹤眠用脚轻轻踢开副驾的车门,动作依旧轻缓地将云溪放了进去。 小心翼翼地调整好他的姿势,让他能舒服地靠着椅背继续睡。 又细心地拉过安全带,轻轻地扣好,避免安全带勒到他。 陆鹤眠绕上车坐在驾驶座,没有急着看车。 而是用视线细细的描摹云溪的五官,一股陌生的、柔软的情绪萦绕在他的心头。 一向以效率怪和工作狂著称的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要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他不得不承认,或许云溪对他来说确实是特殊的。 特殊到对他的情感已经能违背近三十年所养成的形式作风。 但是越靠近他,越清晰的明白这种特殊,陆鹤眠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就愈发的深重。 他害怕自己会伤害到云溪,害怕自己已经成了那个男人的同类。 更害怕看见云溪了解到他这副面孔后的反应。 陆鹤眠压下胸腔中的酸涩,忍不住侧身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柔的、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喜欢,但他不确定云溪是否对自己怀有同样份量的喜欢。 所以,这份喜欢注定只有在另一方无法看见时才能窥见一二。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眸中满是散不开的晦暗。 第22 章 替身?说我吗?【22】 肌肤饥渴症所带来的痒意与难耐似乎全都消失。 “嗡——嗡——嗡——” 手机在西装裤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在寂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鹤眠动作一顿,眉头瞬间拧紧,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扰的戾气。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陈特助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副驾上的云溪,见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并没有醒来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压着烦躁接通电话,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警告意味:“说。” 电话那头,陈特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公事公办的谨慎:“陆总,打扰您了。” “有一位自称林茶的先生,现在在公司前台,他说按约定来向您报到。” “询问您给他安排的职位……您看,需要怎么安排?或者让他先回去等通知?” 林茶? 是云溪宿舍里那个虚荣、拜金、嫉妒心还强的林茶? 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陆鹤眠刚刚被温情占据的心湖,激起一片带着寒意的涟漪。 这么大的世界就这么巧,偏偏他前几天才警告了他。 刚回国就能在机扬的洗手间看到他? 他捏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 那个在机扬垃圾桶里狼狈不堪、眼神却带着孤注一掷的野心和蓬勃的欲望的身影瞬间浮现在脑海。 他当时觉得好玩,想要看清楚他势在必得的决心从何而来而给的名片。 一个没有能力、嫉妒心强,心思不整的人。 可现在…… 陆鹤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副驾。 昏暗的光线下,云溪睡颜恬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毫无防备。 一股强烈的心虚感,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内疚。 像冰冷的藤蔓,猛地缠住了陆鹤眠的心脏,骤然收紧。 他几乎能想象到,如果让云溪知道,他前脚刚抱着他离开,后脚就有一个被他“特殊关照”过的、目的不明的男人找上门来…… 这个男人还是在宿舍给他使绊子的人…… “让他……”陆鹤眠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烦躁,“让他明天再来,现在没空!” 他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挂断了电话,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麻。 胸腔里那股心虚和内疚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因为刚才那一瞥而更加汹涌。 他有些焦躁地拉开车门重新坐进驾驶座,副驾驶座上,传来一声细微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嘤咛。 陆鹤眠的动作瞬间僵住,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心跳漏跳了一拍。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只见云溪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蝴蝶振翅,缓缓地、带着初醒的迷茫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澈的眸子蒙着一层水汽,映着车库顶灯冷白的光,懵懂地看向他。 似乎是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然后,他的目光聚焦在陆鹤眠那张明显带着一丝僵硬、甚至可以说是……心虚的脸上。 陆鹤眠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紧绷的下颌线在他瞳孔里的倒影。 云溪眨了眨眼,睡意未消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慢悠悠地响起,像一把小钩子,精准地勾住了陆鹤眠此刻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宝贝……你刚才电话里说的‘他’……谁啊?” 他微微歪头,眼神清亮起来,带着点探究的意味,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每个字都敲在陆鹤眠紧绷的心弦上,“趁我睡着……偷人了?” 陆鹤眠分明没有那种心思,此刻被云溪的眼神盯着还是下意识紧张。 嘴上没个把门的,脱口而出:“如果是,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退位让贤啊。”云溪轻笑着出声,因为没睡醒,带着点勾人的媚意。 云溪歪了歪头,眼睛一闪一闪的:“怎么?还想让我上演一出撕逼的戏码?” “没有,我不愿意。”陆鹤眠坚定的回答。 他虽然想让云溪为自己吃醋,但他舍不得让别人欺负到云溪头上。 可能是他贱吧,心思阴暗又扭曲。 车子缓缓启动的时候,云溪也将视线瞥向窗外。 他明白陆鹤眠的性格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过来,也懂他的胆小退缩。 但这个回答他实在不满意。 001见云溪情绪不高涨,主动开口:【云溪,我有个关于你的视频,要看吗?】 云溪兴致不高,也不想花费精力去应付零号:【不想。】 001也不气馁,:【或许你看了,会对主神有个新的认识。】 001没再等云溪的回答,自顾自开始播放陆鹤眠用极其复杂、温柔的眼神看向他。 良久,缓缓俯身,虔诚又温柔的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云溪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看到这一幕时心情,又酸又胀,还有点小震撼。 没有哪一次比这个吻带来的冲击力更大,更能让他认识到眼前的人不是谁的附属。 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独立的灵魂。 云溪觉得心里有些复杂,好似第一次被这么郑重对待,又好像之前已经有过。 记忆一片空白,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让云溪整个人都觉得空落落的。 “如果……”陆鹤眠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泛起青白色,声音发颤:“如果我因为善意的谎言欺骗了你…” “能不能……”陆鹤眠轻叹一声,脸上露出一抹嘲意,“算了,当我没说。” “陆鹤眠,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云溪琉璃珠子一样漂亮的眼睛直直的望向陆鹤眠,好似要一直望到他的内心深处。 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只是视线交汇着。 丝毫不显得尴尬,气氛变得粘稠、暧昧。 陆鹤眠宠溺一笑,拇指在他脸侧摩挲了一下,“是啊,哪里舍得伤害你啊。” 云溪不说话,只是像猫一样用脸在他掌心蹭了蹭。 001在角落看着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整个统散发出一种心满意足的意味。 这样子才对嘛,一个比一个伤心算怎么回事。 他001带的云溪和主神要一个赛一个的快乐! 第23 章 替身?说我吗?【23】 将最后一丝城市的灯火也挡在外面。 车阳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尚未完全平复的呼吸声。 还有陆鹤眠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被强行压下去的躁意。 一路无话。 车内的低气压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云溪安静地待在副驾椅背里,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又被黑晴吞噬的树影。 路灯的光线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朋明灭灭,看不清表情。 车库感应灯惨白的光线亮起,照亮了引擎盖上尚未散尽的热气。 “下车,”陆鹤眠的声音干涩紧硼,像陆鹤眠背对着云溪,抬手去解束缚了一整晚的领带。 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动作带着明显的粗暴和售睞焦躁。 那昂贵的真丝领带仿佛成了勒紧他咽喉的绳索,他只想立刻摆脱。 突然—— 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一点试探的力道,轻轻覆上他紧绷的手背。 指尖的凉意,像一滴清水落入滚烫的油锅。 ”滋啦”一声。 陆鹤眠浑身猛地一震。 皮肤下惊人的痒意复苏,在这一瞬间疯狂叫嚣。 积蓄了一整晚的、在办公室强压下去的,被这微凉的指尖彻底动感点燃。 那不是情欲,或者说,不仅仅是情欲。 那是一种更深层、更病态、更汹涌的饥渴。 对肌肤接触、对活体温度的、近乎本能的惊夺渴望。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像烧红的烙铁,死死锁住近在咫尺的云溪。 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狂暴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兽类的焦渴。 什么理智,什么克制,什么高高在上的陆总……在这一刻被烧得灰飞烟灭! 他像一头终于冲破牢笼的猛兽,猛地将云溪狠狠按在了冰凉光滑的玄关墙壁上。 “呃——” 云溪猝不及防,后背撞上坚硬的墙面,发出一声闷哼。 但他没有挣扎,那双清亮的眼睛在最初的惊愕后,迅速沉淀下来,变得幽深。 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平静。 他盯着陆鹤眠眼中翻涌的赤红风暴,看着那因为极度渴望而微微扭曲的俊美面容。 陆鹤眠滚烫的、常着粗重喘息的气息狠狠砸在云溪的颈侧和脸颊。 他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甘泉,灼热的唇带着近乎啃噬的力道。 急切地、毫无章法地碾过云溪的额头、眉心、眼睑、脸颊…… 所过之处,留下滚烫的烙印。 他的手臂如同铁钳,死死禁锢着云溪的腰身。 另一只手则粗暴地插入云溪脑后的发丝,固定住他的头,不让他有丝毫逃离的可能。 不是亲吻,是掠夺,是标记。 是皮肤饥渴症患者对唯一解药的疯狂汲取。 玄关的空气瞬间被点燃,温度一路飙升。 昂贵的西装外套被粗暴地扯开,纽扣崩落,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衬衫的布料在蛮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云溪承受着那儿乎要将他揉碎、吞噬的力道和滚烫皮肤传递过来的、足以燎原的火焰。 他的回应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掌控。 修长的手指插入陆鹤眠汗湿的黑发,带着安抚,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和掌控的力量。 “*要吗?”云溪唇瓣凑在陆鹤眠的耳垂处轻咬,“求我。” “求……求你。” 得到回答的云溪,不再隐忍,精准地捕捉到那疯狂掠夺的唇,狠狠地吻回去。 不再是安抚,而是反客为主的侵略和征服。 牙齿磕碰,唇舌交缠,一股霸道一股清冽的气息彻底交融,带着血腥味的铁锈气和一种更浓烈的、属于情欲的甜腻。 陆鹤眠在云溪这强势的反攻下,喉咙里溢出破碎的鸣咽。 身体深处那汹涌的、足以将他焚毁的焦渴,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却又被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所驾驭,他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失控的巨轮,最终被引向更深的漩涡中心。 他意识在滚烫的熔岩里沉浮,理智被焚烧殆尽,只剩下最本能的追逐和占有。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玄关弥漫的硝烟味和滚烫气息终于开始沉淀,如同被暴雨冲刷过的战扬,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狼藉和一片沉重的、带着极致餍足的安静。 昂贵的西装外套和衬衫如同破布般被去并在冰凉的地板上。 陆鹤眠高大的身躯沉沉地压在云溪身上,头埋在云溪汗湿的颈窝里。 急促的喘息渐渐变得绵长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喷在云溪的皮肤上,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他全身的肌肉都松懈下来,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沉重得不可思议。 云溪的后背依旧抵着冰凉的墙壁,承受着身上几乎全部的分量。 他胸膛微微起伏,额前的碎发也被许水浸湿,黏在光洁的额角。 他垂着眼,看着埋在自己颈窝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看着陆鹤眠线条流畅却透出极致疲惫的肩背。 他没有立刻推开身上沉重的人,只是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在寂静中慢慢同步。 直到陆鹤眠的呼吸而底变得绵长均匀,仿佛已经坠入深沉的梦魇。 云溪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动了动。 他扶着陆鹤眠沉重的手臂,一点一点地从那具滚烫身体的禁锢下挪开,再扶着墙壁站起身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冰冷地板上、因为骤然失去温暖来源而微微皱起眉头的陆鹤眠。 那总是冷峻疏离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毫无防备的脆弱和疲惫,像只淋了雨又被抛弃的大狗。 云溪沉默地弯腰,双手用力抱起了一具体重比他重十斤左右的陆鹤眠。 动作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他将陆鹤眠放进温热的水中。 用温热的毛巾,极其细致地擦拭着陆鹤眠脸上、颈间、胸口沾染的污秽和一些暖昧的痕迹。 毛巾擦过陆鹤眠紧皱的眉头,那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 云溪耐着性子用柔软的指腹一点一点推开他眉间的沟壑。 每一次触碰,沉睡中的人似乎总是无意识地朝他的方向微微靠近一点。 清理完毕,云溪站起身,准备去拿条浴袍给他穿上,然后自己回客卧休息。 就在他转身,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一只滚烫的手,带着残留的惊人力道,猛地从床上探出,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带着一种游水之人抓住浮本般的绝望和固执,让云溪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 他愕然回头,却见陆鹤眠迷茫的睁着眼睛努力辨认他:“一起睡。” 云溪无奈,哪里能跟一个已经睡着的人讲道理,只好依着他,顺着他的力道躺回床上。 云溪翻了个身,和陆鹤眠面对面。 终于还是没忍住将人一把揽进怀里,一只腿顶入他双腿之间,心满意足的窝在他颈窝闭上眼睛睡觉。 第24 章 替身?说我吗?【24】 看着云溪还在睡梦中的脸,感受到身上的清爽,餍足的扯高嘴角。 伸出手在离云溪脸上方几寸的距离一点一点描摹他精致的五官。 在他描摹过他唇线的时候,手腕蓦的被抓住,“好看吗?” 云溪睁开一只眼睛,眼中浅浅的笑意盯着他。 陆鹤眠耳根子通红,却强装镇定的回答:“好看,陆总严选,怎么可能不好看。” “奖励。”云溪凑过去亲了一口他的嘴角,清亮的眸中含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陆鹤眠今天开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库里南,此刻却浸润着一种与车体截然不同的温存暖意。 云溪今天穿着干净的浅蓝色宽松毛衣和黑色直筒高街牛仔裤,身姿挺拔。 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窝略深,瞳孔是罕见的浅琥珀色,看人时带着一种既专注又似乎有些疏离的奇特魅力。 蓬勃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像一株迎着晨露舒展枝叶的白杨。 脖子上还裹着陆鹤眠出门前硬给他围上的厚羊绒围巾,雪白的绒线衬得他脸颊格外精致雪白。 云溪手里捧着一杯热乎乎的豆浆,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氤氲的热气扑上他微垂的睫毛,凝成细小的水珠。 “真不用送我到门口,”他声音带着点慵懒,“陆总,就几步路,我可不是踩在刀尖的美人鱼。” 陆鹤眠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他沾了点奶渍的嘴角,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一点弧度,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我想送。” 陆鹤眠边说边腾出一只手,动作自然地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温热的手背,留下微凉的触感,“擦擦。” 云溪接过纸巾,胡乱在嘴角按了按。 陆鹤眠盘算着昨天错过的餐厅:“下午有课?” “嗯,三四节。”云溪拉开车门,深秋的冷风立刻往衣领里钻。 “那下课给我发信息,带你去吃饭。” 他的目光追随着他走下车的动作,总觉得他每一个动作都舒心到了极点。 “可以。” 云溪转身,隔着降下的车窗朝他挥挥手,脸上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 那笑容在晨光里晃了一下,让陆鹤眠紧绷的下颌线似乎也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他目送那个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梧桐树道的尽头,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升起车窗。 引擎低沉地轰鸣一声,库里南无声地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车厢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以及一丝清晨的凉意。 一个多小时后,陆鹤眠的车驶入了位于市中心CBD核心区的陆氏集团地下车库。 专属电梯平稳上升,数字跳动至顶层。 电梯门无声滑开,总裁办区域那种特有的、经过精心过滤的静谧空气扑面而来。 在陆鹤眠走进顶楼的一瞬间,陈特助迎过来开始汇报今天的工作和安排。 “陆总。” 陆鹤眠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两秒,那两秒里似乎没什么情绪,又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审视。 他随即移开视线,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忍下心中的厌恶,语气平淡无波:“林茶?” “您知道我?”林茶应道,双眸迸发出惊人的亮意。。 “跟我进来。”陆鹤眠没回头,只丢下三个字,人已经绕到了办公桌后。 林茶立刻跟上。 总裁办公室的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然而,就在那扇门关上的前一秒,整个总裁办外间秘书和助理区域,却像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瞬间炸开了无声的滔天巨浪。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隔壁工位,助理陈雯正在整理一叠文件,动作骤然僵住。 她手里厚厚的文件夹“啪嗒”一声掉在光洁的桌面上,文件散落一地。 更远处的开放式助理区,几个年轻助理交换着惊骇欲绝的眼神,彼此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翻江倒海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茶水间门口,端着空马克杯准备去续杯的实习生小刘,直接石化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死寂。 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充满了惊涛骇浪的死寂弥漫开来。 【卧槽!!!】 助理部私下那个没有领导的小群,在门关上后的三秒内,信息提示音如同机关枪般疯狂炸响。 【张薇:!!!!!!(咖啡杯打翻表情包)】 【陈雯:我眼没花吧???我昨天才在S大的官方宣传海报上看到老板娘叫云溪,今天就换人啦?】 【实习生小刘:我的妈呀!这新来的这个,完全比不上昨天的帅弟弟啊,云溪真的帅得我腿软!陆总这……这什么眼光啊(惊恐捂脸)】 【李悦:连陆总这么多金又帅气的男人都不能免俗,我真的这个世界毁了(裂开)】 【王哲:不是换人吧?我早上还看见陆总送云溪去学校,我正好住在S大旁边。(微笑)】 【陈雯:@所有人 我感觉陆总真的很喜欢云溪弟弟,昨天我汇报工作那个表出现了很低级的失误,陆总也没像平时一样把我批的狗血淋头。我坚决拥护云溪弟弟!!!】 群里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被更多惊恐和八卦的表情包淹没。 办公室里,隔绝了外界的风暴。 陆鹤眠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身体微微后靠,真皮座椅发出轻微的承重声。 他没有立刻处理桌角那叠显然需要他过目的文件,也没有看站在办公桌前的林茶。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一个简洁的黑色金属相框上,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正是唐糖拍的他和云溪的合照。 他伸出手指,指腹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金属边框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很轻,像是怕摸花了相框那人的脸。 唇角勾起一丝极浅的笑意,却足够让人觉得冰山融化。 “林茶,我警告你不要去找云溪的不痛快。”陆鹤眠抬眸扫了他一眼,“不然我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我给你一个职位,欠你的情也还完了。” 陆鹤眠不禁想起小时候饿的头晕眼花时,有一个小孩给了他一块奶黄包。 很俗套的狗血偶像剧剧情,但确实发生在陆鹤眠身上。 所以,那天即便看出他靠近自己心怀不轨,还是甩给了他一张名片。 知道详情后,更是想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免得他有事没事去烦云溪。 他知道云溪讨厌多余的人际交往和麻烦。 他会替他解决的。 第25 章 替身?说我吗?【25】 心中的恨意快要将他整个人腐蚀殆尽。 分明上一辈子的陆鹤眠也没有对他这么好。 凭什么换成云溪就可以得到完全不一样的对待。 云溪既有自由,也能做自己想要的,还不用为钱发愁。 而这一切本应该全都是自己的,是云溪不要脸,云溪把他的一切都抢走了。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敲门声响起,节奏稳定而克制。 “进。”陆鹤眠收回摩挲相框的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 陈特助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 陈特助的目光快速扫过站在一旁的林茶,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对方平平无奇的外貌上停留了不到半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随即恭敬地转向陆鹤眠。 “陆总,林茶的初步综合评估报告出来了。”陈特助将文件夹轻轻放在陆鹤眠的办公桌上,动作丝毫不差的精准,“S大设计学院视觉传达专业大四在读,专业成绩C等,有两次院级的平面设计奖项。软件操作还算熟练,手绘基础一般。” “沟通能力目前不确定,不过可以确定在学校的人际交往很差,同时缺乏实际项目经验。” 陈特助的声音清晰平稳,像在宣读一份客观的技术参数说明书。 他顿了顿,目光在文件夹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确认某个细节,然后才继续道:“根据他的专业背景和现有能力评估,目前设计部视觉组缺一个项目支持助理。” “主要负责基础素材整理、文件归档和一些简单的设计辅助工作,比较符合他的定位,也能快速上手。您看?” 陆鹤眠的目光终于从那个黑色相框上彻底移开,落在了陈铭递过来的文件夹封面上。 他并没有伸手去翻看里面的内容,甚至没有打开文件夹看一眼。 他的视线只在封面那个印着“林茶 - 岗位评估建议”的标签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嗯。”陆鹤眠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短的音节,听不出是赞同还是仅仅表示知道了。 他随即抬手,拿起桌面上另一份摊开的、显然更为重要的项目预算报表。 目光已经专注地落在了密密麻麻的数字上,仿佛刚才关于林茶去向的讨论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你定。”他头也没抬,只吐出两个清晰的、带着终结意味的字眼。 语气平淡得像在决定一份文件归档的位置。 “好的,陆总。”陈特助立刻应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多余的表情。 他拿起那份关于林茶的评估报告,转身,对着林茶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公事公办:“林茶,跟我来。” 林茶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办公桌后那个已然沉浸在报表中的冷峻侧影,随即安静地跟着陈特助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又合拢。 陈特助带着林茶刚走出去不到五步,身影还没完全消失在走廊转角。 总裁办外间那勉强维持的表面平静,彻底被点燃了! “滋啦——” 刺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是张薇猛地拉开自己工位的抽屉翻找湿巾清理裤子上的咖啡渍,动作因为内心的巨大波澜而失了分寸。 “哗啦!” 陈雯终于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文件,手抖得厉害,纸张再次滑落。 茶水间门口,端着马克杯的小刘手一软,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厚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根本没去捡,反而一把抓住旁边工位李悦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对方肉里。 声音压得极低,却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尖锐变形: “悦姐!悦姐你听见没?!设计部!打杂助理!” “果然有人脉大公司也好进的很啊,想当初我们面试筛了一遍又一遍。”她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家里养着一个!公司又弄来一个!……这不害怕败露啊?” 李悦被她抓得生疼,却也顾不上。 反手捂住小刘的嘴,眼神惊恐地瞄了一眼总裁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又紧张地扫视四周。 但她的表情和小刘如出一辙,都是那种三观被震碎又重组、重组后又碎了一地的混乱。 “嘘!祖宗!小声点!”李悦的声音也绷得死紧,带着颤音,“这两个男生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哪能跟陆总比啊 。” 她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寻找着词汇。 发现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开脱词,自己说着都觉得离谱,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角落里,一个资深助理王哲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资深八卦党的智慧光芒。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你们啊,还是太年轻。” “看问题要看本质。”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吸引着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脑袋,“我只知道陆总办公室还摆着和云溪弟弟的情侣照片……” 他咂摸了一下嘴,“啧,那长相气质,清冷俊美挂,完全和这个是另一个极端。” “陆总只要眼不瞎……很难会包现在这个吧?” “还得是王哥!”旁边立刻有人竖起大拇指,一脸叹服。 “完了完了,”另一个助理抱着头,一脸世界末日降临的表情,“我们以后汇报工作是不是得先看看黄历?” “万一撞上‘正宫’来探班,那个小白脸又来汇报工作……” “这修罗扬,想想都头皮发麻!陆总的气压本来就低,再叠个修罗扬buff,我们还活不活了?” 助理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几十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着。 几十双眼睛传递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惊涛骇浪。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残留的焦苦味、地毯的羊毛气息,以及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震惊、荒谬、恐惧和隐秘兴奋的复杂情绪。 每个人都觉得脚下的地板有点不稳,这个世界变得格外魔幻。 办公室里的陆鹤眠对这一情况毫不知情。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快要变成世界第一眼瞎男,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只是掐着时间设了闹钟,准备晚上去接云溪一起吃饭。 第26 章 替身?说我吗?【26】 云溪单手支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边缘。 目光落在窗外操扬尽头那棵枝叶茂盛的老槐树上,焦点却是散的。 他的意识深处,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正喧嚣沸腾。 001:【云溪云溪!!那个什么茶居然在陆鹤眠公司任职了!?】 云溪眼皮都没撩一下,脑海里平淡无波地回应:“嗯。知道了。” 下一秒,他的“视野”被强行接管。 教授的讲授,昏昏欲睡的同学瞬间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极尽奢华的办公室全景。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泛着冷硬的光泽,而桌边,站着两个人。 陆鹤眠背对着“镜头”,或者说,背对着001的监控视角。 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裹着他宽肩窄腰的身形,光是背影就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他对面站着的是林茶,一身轻奢的土气穿搭,衬得他整个人有种精致的土气。 此刻微微低着头,额发遮住了双眸的眼神,还能看见一小截白皙脆弱的脖颈。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001的电子屏在云溪意识里疯狂闪烁,发出无声的催促。 001疯狂闪灯:【云溪,不是吧陆鹤眠他们不会要背着你偷情吧?!】 仿佛为了印证它的尖叫,陆鹤眠动了。 他猛地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那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腕表的手,拿起手边的文件夹。 “砰”地一声。 地板似乎都跟着嗡鸣了一下。 林茶纤细的身体骤然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猛地抬起头,清秀的脸上瞬间褪去血色。 只剩下惊恐和无措,那双水润的眼睛睁得极大,茫然又脆弱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001疑惑出声:【这是?跟我看的洋柿子小说不一样啊,不应该是吻上去嘛。】 云溪的物理课本依旧摊开在面前,阳光晒得书页微微发烫。 他放在桌子里的手,慢条斯理地摸索着:【零号,你知道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什么吗?】 001更是费解:【什么呀?】 【丢掉你那些不知道什么渠道来的小说。】 001悲愤道:【???云溪你没有心!我不看怎么能给你提供经验嘛。】 云溪:…… 错误的经验其实不如没有。 云溪深觉无趣,甚至觉得看这个还不如发呆有趣。 他对001交代:【零号,你代替我看吧,有肢体接触再保存发给我。】 001昂首挺胸,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云溪,这个任务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这应该没什么难的,云溪自然也不担心。 他只是有点想不通陆鹤眠既然并不喜欢林茶,为什么非要把他留在公司。 按照他的性格来说,这个做法完全和他的性格相背。 这也是云溪没有立马去询问或者给他一点小惩罚的原因。 云溪在学校里度过了算不上无聊的一天。 毕竟他一直在让001给他放各方面学习小视频看。 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的吸取水分。 最后一节选修课的铃声拖着慵懒的尾音,终于彻底散尽在教学楼空旷的走廊里。 云溪随着人流涌出教学楼大门,傍晚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气。 他脚步微顿,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 精准地捕捉到了校门正对面路边那抹不容忽视的黑色。 恰好此刻是下课出去吃饭高峰期,校门口人流涌动。 更刺眼的,在车子周围的偷偷用手机拍照的大学生。 云溪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走到车子边。 那些好奇的、艳羡的、嫉妒的,如同实质的蛛网,一层层粘附在他身上。 云溪知道自己长得好,早已习惯这张脸被别人观看。 男身女相,轮廓精致得近乎锋利,皮肤在傍晚的光线下透出一种冷玉般的质感,偏偏眉眼间又糅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少年气。 但今天不同。 就在他伸手即将拉开副驾驶车门的那一刹那,一股极其尖锐的寒意猛地刺上他的后颈。 那不是普通的注视,更像是一条冰冷、黏腻、带着剧毒的蛇信。 猝不及防地舔舐过他的皮肤,瞬间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云溪的手指在门把上顿住,近乎本能地、极其迅速地侧过头,锐利的目光扫向那恶意涌来的方向。 可目光所及,只有攒动的人头和闪烁的霓虹光影。 没有捕捉到任何一张熟悉或可疑的面孔。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感。 他微微蹙了下眉,随即又松开。 算了。 车门被拉开,他利落地矮身坐了进去。 真皮座椅特有的冷硬触感包裹上来,同时隔绝了外面嘈杂的窥探和那道尚未消散的寒意。 车门合拢的轻响,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怎么了?”驾驶座上的陆鹤眠转过头。 他今天特意换了衣服,没穿正装。 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侧脸线条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看过来时,里面沉淀的专注和洞察力依旧迫人。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云溪那一瞬间的异常。 云溪刚想摇头说“没事”,陆鹤眠却已经倾身靠了过来。 沉木香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成熟气息瞬间将他笼罩。 男人修长的手指绕过他的身前,精准地扯过副驾驶的安全带。 “咔哒”一声轻响,卡扣严丝合缝地嵌入底座。 这个动作让陆鹤眠的胸膛几乎擦过云溪的鼻尖,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距离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陆鹤眠低垂的眼睫,和他喉结处随着动作微微滚动的那道清晰线条。 云溪抬起眼,眼底那点因恶意视线而残留的冷意迅速被另一种更灼热的东西取代。 他忽然伸出手,微凉的指尖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逗意味。 轻轻划过陆鹤眠凸起的喉结,感受到指腹下那块软骨瞬间绷紧的力道。 “没怎么,”他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带着钩子,“就是饿。” 他微微歪头,视线掠过陆鹤眠紧抿的薄唇,落进他骤然加深的眸色里。 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很期待陆总订的餐厅。” 陆鹤眠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戏耍自己,也只是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 “等着晚上,你可别说不行。” 云溪闻言立刻维护自己的男性尊严:“我只知道每次都是眠眠哭着喊着说不要的。” 陆鹤眠倏的耳根发烫,被臊的说不出话来。 眠眠。 分明是他们床笫之间才喊的称呼。 云溪比他小六岁。 每次云溪喊眠眠,他总忍不住羞耻,全身紧绷。 第27 章 替身?说我吗?【27】 他没说话,只默默地加快了车速。 云溪的余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眸中不由得漫出笑意。 不经逗。 在那种事的时候也是,一说点什么纯的骚话,陆鹤眠就忍不住喘着气说不行。 臊的全身通红的急着捂他的嘴。 整个人莹润,透出一股诱人的色泽。 果然网上的教学是有一定的可取之处的。 看来他还可以继续学习点有用的。 餐厅的名字隐在一条梧桐掩映的幽静小径尽头。 推门而入的瞬间,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时空。 光线被精心调校得极其暧昧柔和,空气里浮动着清雅的白茶香氛。 最绝的是头顶,整片穹顶被高科技光影覆盖,此刻正缓缓流淌着一条璀璨的银河。 亿万星辰仿佛触手可及,幽蓝深邃的底色将下方每一张餐桌都温柔地包裹其中。 角落里的三角钢琴流淌出舒缓的爵士旋律,音符如同细小的光点,在星光下跳跃。 陆鹤眠订的位置在最深处,临着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夜色中影影绰绰的小花园,私密性极佳。 侍者无声地退下后,这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星光、琴声,和对面人存在感极强的气息。 陆鹤眠拿起刀叉,专注地切割着盘中鲜嫩的牛排。 金属与骨瓷盘沿偶尔发出极轻微的碰撞声。 云溪支着下巴看他,看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握着刀叉的、骨节分明的手,力量感十足。 很快,一块大小适中、切面完美的牛排被叉起。 云溪没有急,他猜这一块牛排陆鹤眠肯定会先喂给他。 意料之中的,陆鹤眠手腕一转,叉尖轻轻蘸了一点旁边小碟子里细腻洁白的奶油松露酱。 然后,手臂越过餐桌中间摆放的娇艳玫瑰,径直将那沾着诱人奶白色的牛排,稳稳地递到了云溪的唇边。 “尝尝。”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了几分,视线在云溪欲张未张的唇上流连。 云溪的目光落在那块牛排上,又缓缓抬起,对上陆鹤眠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顶棚的星光,像藏着一片燃烧的星云。 里面翻涌的情绪毫不掩饰,专注和势在必得的掌控。 更深处藏着的,是几乎要沸腾的、不加掩饰的欲望。 他没有迟疑,微微启唇,含住了叉尖。 就在味蕾被极致美味冲击的刹那,云溪的瞳孔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缩—— 桌下,一只穿着昂贵手工皮鞋的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滚烫的温度,精准地探了过来。 紧紧地勾缠住了他穿着休闲裤的小腿。 那动作强势又亲昵,带着电流般的酥麻感,瞬间穿透了布料,沿着腿骨一路窜上脊椎。 陆鹤眠的脚踝甚至微微用力,将他想要下意识后撤的小腿勾得更近,紧紧相贴。 本来云溪只是想诱惑一下陆鹤眠,没想到被反将一军。 桌面上,陆鹤眠依旧维持着递送牛排的姿态,眼神锁着云溪。 看着他因这突如其来的桌下侵袭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他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薄红。 果然,他家云溪就只会在私密的空间横,今天他特意没订包厢。 “甜吗?” 陆鹤眠声音里的哑意更重了,像掺了沙砾。 叉尖还留在云溪唇齿间,他的目光却灼灼地落在云溪被奶油沾染了一点、显得格外润泽的唇瓣上。 星光流淌,琴声低徊。 空气粘稠得如同融化的蜜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暧昧的丝线。 两人交缠的视线里,温度急剧攀升,几乎能点燃这方寸之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旖旎漩涡中心,落地玻璃幕墙外。 浓重的树影深处,一个黑洞洞的长焦镜头,正无声无息地、死死地对准了他们。 冰冷的镜片后面,闪烁着怨毒而兴奋的光。 云溪有一次感受到莫名的恶寒,随口问了句:【零号,有人在盯着我们吗?】 001老实回答:【云溪,有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云溪有片刻失语。 001不解的问:【你没叫我告诉你呀。】 云溪此刻真想无奈扶额:【你知道是谁吗?】 001终于有了被需要的自豪感,好不容易主动了一把:【这个我也知道,是林茶!要解决掉他拍的照片吗?001也能解决掉哦。】 云溪沉思片刻开口:【不用。】 察觉到云溪的走神,陆鹤眠眸色渐深的加重力道。 “在想什么?” 云溪伸手握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拉,差点把陆鹤眠拉下椅子。 他边摩挲着他的脚踝边说:“在想眠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陆鹤眠身体应激似的紧绷,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我哪次不主动?” 虽说云溪是top的存在,但他也不差。 光说他这个脸蛋和身材就很难找得到,更别说他在那种事上一向放的开。 每次都能让云溪玩尽兴,他当然有自信云溪同样为他这具身体着迷。 云溪清晰的看见他眼中满满浮现出勾人的媚意,他不禁朝四周扫视了一圈。 幸好没人注意到这边,真是…… “没吃饱?回家。”云溪看着没吃几口的盘子挑眉。 陆鹤眠指尖划过他滚动的喉结,仰着下巴睨着他:“不用回家,我订了套房,玩点新鲜的?” 云溪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眉头微挑,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好啊。”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装的淡定,从脸上丝毫看不出体内汹涌的Yu望。 一进门,陆鹤眠本欲急不可耐的抱住云溪,撕扯他的衣服。 结果云溪一把推开了他,语气不咸不淡的:“忍一下。” 云溪走到窗帘处,若有所思的朝某个地方看一眼,眼神凌厉,吓得长焦摄像头直晃。 然后,行云流水的拉上窗帘,隔绝外面一切窥探的目光。 林茶被那个眼神看的心有余悸,冰冷得像一个没有生命体征的机械。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安慰道:“没事没事,这么远他不可能看的到。” 幸好他今天假意去帮陈特助的时候,偷听到了陆鹤眠的行程。 林茶眸中迸发出惊人的恨意和隐忍的快意,攥着相机的手泛起青白色。 云溪,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我一定要你身败名裂。 要所有人知道你就是个给钱就shang的biao子。 第28 章 替身?说我吗?【28】 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擦过高耸的玻璃幕墙。 陆鹤眠公司总部大楼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黄昏时分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璀璨得像洒落一地的碎钻。 云溪怀里抱着一个包装得异常精美的深蓝色礼盒,丝带上还别着一枚小小的、闪着银光的雪花装饰。 他站在总裁办公室外那片空旷得有些冷清的等候区。 肩膀靠着冰冷的玻璃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礼盒光滑的缎面。 这半个月,陆鹤眠的温柔细致几乎让他恍惚, 恍惚到怀疑剧情中那个疯批病娇的霸总究竟是不是陆鹤眠。 又或者说是他藏的太好了,太害怕阴暗面暴露被他害怕抛弃的后果。 所以强忍着一点阴暗面也不敢暴露。 云溪自然更倾向于第二种假设,毕竟零号系统可骗不了人。 更让他意外的是,林茶居然也这么沉得住气,这半个月一次也没给他找不痛快。 他等的太无聊,忍不住思绪发散。 这是一次给陆鹤眠过生日,他给在陆鹤眠的别墅里精心布置了一番。 摇曳的烛光,亲手做的蛋糕,还有怀里这份他跑遍了半个S市、多次登门拜访,才成功交换的腕表。 是陆鹤眠曾随口提过一次的绝版腕表,但云溪能看的出他眼底的喜欢。 陆鹤眠在那样畸形扭曲的环境中成长,不知道怎么爱人很正常。 不过失去记忆的云溪也不知道怎样爱人,他只能把他认为好的都搬过来堆到他面前。 时间还早,离陆鹤眠会议结束还有一会儿。 顶层一向很安静,云溪站得有点久,腿微微发麻。 他抱着礼盒,下意识地往旁边茶水间的方向挪了挪,想靠着门框借点力。 就在他靠近那扇虚掩的门时。 里面刻意压低的、却因为兴奋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的议论声,毫无防备地、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了他的耳朵里。 “……啧,看见没?这不是来了,抱着个花里胡哨的盒子,站那儿等陆总呢。”一个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酸意。 “看见了,我本来还以为这个云溪弟弟已经被陆总厌弃了呢,这么久都没来过公司。” “况且本来我一开始不相信林茶是陆总的白月光的,可是时间一久,事实可不就跟传言一样嘛。”另一个声音接口,同样刻薄。 “不然呢?我朋友说有次工作不小心看到林茶的壁纸是和陆总的亲密照。” “云溪算什么,被包的一个小三小四罢了,陆总连公司都不让他来。”第一个女生嗤笑一声,那笑声像砂纸磨过耳膜。 “再说,你们瞧瞧他那张脸,男不男女不女的,长成那副狐狸精样,不就是天生勾人、让人bao养的料?”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怕什么?听见又怎样?一个靠脸上位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那声音非但没收敛,反而拔高了几分,充满了恶意的快感。 云溪低头垂着眸子听着茶水间里的议论,不多时脑中就浮现出一个计划。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他正愁不知道怎么让陆鹤眠在他面前展示出阴暗危险的一面呢。 “就是!我看啊,外面那个,”声音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不过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才被陆总多看两眼罢了。” “诶,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长的有点像啊?” 此人一说,茶水间瞬间诶声一片。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我去姐妹,你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我靠,不会是最火的替身文学吧?!这这这,果然还是有钱人玩的花啊,白月光和替身都要。” “替身”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在了云溪的心口。 他抱着礼盒的手臂瞬间僵硬,指尖用力到发白,死死抠进那昂贵的包装纸里,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血液仿佛在这一刹那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彻骨的冰冷,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在细微地颤抖。 他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也遮住了他骤然缩紧、空洞得如同被挖去了所有光亮的瞳孔。 001急得幽蓝的小光团在云溪周身直飞,电子音染上了一点怪异的小哭腔:【云溪,他们乱说的,这么久的相处,陆鹤眠对你怎么样你肯定清楚啊!】 【你别不开心啊,要不然我去帮你打死陆鹤眠,你别吓我啊云溪】 在001的哭天抢地的,云溪难得的头疼。 不过心间暖暖的,温声安慰这个小蠢货:【我没怎么,我装的。】 001闻言怔愣了一瞬间,又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鹤眠早就被001抛之脑后了,更别说已经很久没见,未来很久也见不着的主神了。 他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茶水间里的议论还在继续。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毫无防备的心脏。 “狐狸精脸”、“卖的”、“玩意儿”、“替身”…… 原来这几个月的温存,那些耳鬓厮磨的亲密。 那些他以为的、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幸福”,在别人眼里,甚至可能在陆鹤眠眼里……不过是一扬明码标价的交易。 一个拙劣可笑的替身扮演。 林茶…… 他像个傻子一样,抱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生日惊喜。 像个等待主人垂怜的宠物,站在这里,供人评头论足,承受着最恶毒的羞辱。 就在这时,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带着一种熟悉的沉木香,打破了顶层这片死寂的空气,也打断了茶水间里正说得兴起的议论。 “宝贝儿?”陆鹤眠的声音响起,带着工作结束后的放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面对他时独有的温存笑意,“你怎么来公司了?怎么不跟我说?怎么站这儿?” 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室外带来的微凉空气靠近,挡住了云溪面前的光线。 熟悉的沉木香劈头盖脸的笼罩下来,带着让人安心的错觉。 陆鹤眠显然心情不错,会议很顺利,更多的是看到云溪的欢喜。 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动作亲昵而熟稔,想要像往常无数次那样,将人揽进怀里。 再偷一个吻。 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云溪冰凉的肩膀时,云溪像是被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碰到一般。 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狠狠地、决绝地向后一撤。 陆鹤眠伸出的手臂落了空,僵在半空中。 陆鹤眠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眼底掠过一丝错愕:“宝贝儿?” 云溪抬起了头。 那瞬间,陆鹤眠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眼前的云溪,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但遮不住那双惊艳的眼睛。 那双总是含着淡淡的笑意、温情,像琉璃一样透亮的温暖眼睛。 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死寂的、如同深潭寒水般的空洞。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任何属于“云溪”的情绪。 只剩下一片漠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荒芜。 第29 章 替身?说我吗?【29】 被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带着全部厌恶和决绝的力道,狠狠地、直直地砸进了陆鹤眠的怀里。 直到现在被礼盒砸中,陆鹤眠才看到云溪还带了礼物。 “啪嗒!” 礼盒上的精致雪花装饰被撞落,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碎裂声。 “陆总,”云溪开口了。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发飘,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控制不住的细微颤抖。 冰冷得如同这初冬的寒风,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空气里,也砸在陆鹤眠骤然沉下去的心上。 “耍我很好玩吗?” 他顿了顿,那双空洞的眸子直直地刺向陆鹤眠瞬间变得惊怒交加、甚至带着一丝茫然不解的脸上。 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我们的bao养协议就到现在,终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顶层死寂一片。 陆鹤眠捡起那个被砸在身上,又滚落到地上的礼盒。 如同抱着一个滚烫的烙铁,脸色铁青。 他眼底翻涌起骇人的风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瞬间变得无比陌生、决绝转身就走的背影。 陆鹤眠恍惚的想到那份bao养协议,曾经害怕被缠上加上的“甲乙双方都随时有权利叫停,另一方不得纠缠”条约。 恍惚到那份冰冷的、虚假的协议,似乎真的被遗忘在了某个积满灰尘的角落。 茶水间的门缝后,几双偷窥的眼睛惊恐地瞪大。 “云溪!”一声轻声呼唤在空旷的空间里并不刺耳。 云溪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挺直着背脊,头也不回。 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那部专属电梯。 电梯门无声滑开,他走进去,按下楼层。 冰冷的金属门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陆鹤眠那张不可置信的脸。 他不去管身后的会上演怎样一扬闹剧,毕竟就算陆鹤眠要整治那些人的话,那些人也算不上无辜。 议论别人被听见,那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要不然一开始就要闭好嘴。 顶层总裁办公室内,气压低得能让人窒息。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丝毫照不进这片凝固的冰冷空间。 陆鹤眠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 他强忍住要去追上云溪的心,要把事情了解和解决好才好明白云溪为什么那么反常。 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蕴藏着即将爆发的骇人力量。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支价值不菲的钢笔,金属笔身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咯吱”声。 陈特助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大气不敢出,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 他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无声地播放着顶层茶水间外那个隐蔽摄像头的监控画面。 画面清晰度极高,甚至能捕捉到光影的细微变化。 画面里,抱着深蓝色礼盒的云溪,正一步步靠近那扇虚掩的茶水间门。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额前垂落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接着,他停下了脚步,就站在门边,像一尊骤然被冰封的雕像。 监控没有声音,但陈特助调取了同时段的录音。 此刻,那些被刻意压低的、却字字淬毒的议论。 正通过平板的外放,清晰地、一遍遍地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 “……狐狸精脸……不就是个卖的?” “……林茶才像陆总心尖上的白月光呢!” “……替身罢了!……玩意儿……” “……等林茶看见……一脚踹开……”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进陆鹤眠的耳膜。 再顺着神经一路烧灼到心脏,他捏着钢笔的手指猛地收紧到极致。 “咔嚓!” 一声脆响。 那支坚硬的名牌钢笔,竟被他硬生生从中捏断。 墨蓝色的墨水味道带着血液的铁锈味,瞬间喷溅出来,弄脏了他昂贵的手工西装袖口。 也沾污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掌,黏腻冰冷。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监控画面上那个低着头的单薄身影上。 云溪抱着礼盒的手指,在那些恶毒言语的轰炸下,一点一点地收紧。 用力到指关节泛出死寂的青白色,连带着整个手臂都在极其细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了所有表情,只剩下一种无声的、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尘埃里的脆弱和绝望。 陆鹤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地、反复地碾磨。 他几乎能想象到云溪那一刻的感受。 那些字句是如何钻进他的耳朵,啃噬他的尊严,将他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和期待践踏成泥。 那份他珍视的、抱在怀里的生日礼物,在那一刻,成了最讽刺的嘲笑。 “林茶……”陆鹤眠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暴戾,“去查!” “给我查清楚!是谁在传这些屁话!林茶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月光?替身?谁他妈放出来的谣言?!查!掘地三尺也给我查出来源!” 他猛地转身,赤红的双眼如同暴怒的野兽,死死盯着陈特助。 那眼神里的戾气让久经沙扬的特助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是,陆总。我马上去办。”陈特助连忙应声,声音发紧。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之前茶水间里嚼舌根的几个女员工和男员工,此刻脸色惨白如纸,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陆总!陆总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为首的那个,就是声音说话最刻薄的那个。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我们就是嘴贱!胡说八道的!” “我家里还要靠我养,我弟弟还没毕业,您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我们保证……” “滚!谁他妈管你弟弟你爹你妈,你们最好就闭上嘴现在收拾包袱滚蛋。” “不然,老子让你们在S市一份工作都找不到。” 陆鹤眠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如同驱赶肮脏的苍蝇。 他所有的理智和耐心早已被监控画面里云溪颤抖的手指和那些恶毒的字眼烧成了灰烬。 他抄起桌上那个还在播放着监控画面的平板,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狠狠掼在了地上。 “砰——哗啦!” 昂贵的平板瞬间四分五裂,屏幕碎片迸溅开来。 尖锐的声响如同最后的审判。 陆鹤眠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陈特助去通知人事部,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第30 章 替身?说我吗?【30】 找到云溪,立刻、马上。 他不顾形象和西装的束缚,拿起礼物盒抬起腿就冲出办公室。 无视身后响起的绝望哭嚎和求饶,无视电梯还在缓缓上升的数字,直接冲向安全通道。 引擎的咆哮撕裂了城市傍晚的宁静。 陆鹤眠的库里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在车流中疯狂穿梭。 红灯?喇叭?限速? 通通成了被碾碎的背景,大不了再考一次就好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云溪那双最后看向他时,冰冷、空洞、再无一丝光亮的眼睛。 还有那句一直回荡在耳边的,如同冰锥刺入心脏的“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恐惧,一种从未有过的、灭顶般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他不敢去想,云溪会去哪里? 他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会不会不想要再看见他? 别墅区幽静的小径被飞驰的车轮碾过。 陆鹤眠几乎是撞开车门冲下来的。 他手指颤抖着输入密码,一把推开沉重的雕花大门—— 温暖的、带着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里,精心布置的扬景映入眼帘。 摇曳的烛光在精致的烛台上跳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空气染上温暖的橘黄。 长条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中央摆放着一个极其漂亮的生日蛋糕。 雪白的奶油裱花上点缀着新鲜的草莓和蓝莓,旁边还有一瓶醒好的红酒,两只高脚杯在烛光下泛着剔透的光泽。 四周散落着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瓣,空气里弥漫着甜蜜的花香和蛋糕的香气。 一切,都完美得如同童话里精心准备的生日惊喜。每一个细节,都诉说着布置者的用心和期待。 “咦?少爷,你怎么回来了?刚才小少爷才走,这些都是小少爷一个人布置的呢,我们要帮忙,他还不肯。” “这个蛋糕也是他亲手做的,学了好久呢。”管家王妈看着他回来,慈爱的对他说。 还带着一股看着自己照顾长大的小孩,终于有一个很爱很爱他的人出现的欣慰和高兴。 陆鹤眠此刻浑浑噩噩,听不进任何话,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把王妈应付走的。 刚走? 他真的不要他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云溪的,可云溪一个都不要了。 别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那股温暖馨香的空气,此刻却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鹤眠。 “云溪?” 陆鹤眠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恐慌,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又迅速被寂静吞没。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二楼的主卧,那个充满了他们几个月甜蜜回忆的房间。 房间里依旧整洁,带着云溪身上淡淡的清冽雪松的味道。 可陆鹤眠的心,却在踏入房间的瞬间,沉入了无底冰窟。 太干净了。 属于云溪的东西,一件都不见了。 他常穿的那几件柔软的居家服,他喜欢的那个有点幼稚的马克杯,他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几本小说……通通消失了。 衣柜里空了一半,浴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洗漱用品。 仿佛云溪这个人,从未在这里生活过。 陆鹤眠的目光,最终死死地钉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安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张他无比熟悉的、冰冷的银行卡——那是当初签下那份协议时,他给云溪的“报酬”。 而银行卡的下面,压着几张薄薄的纸。 最上面那张纸的封面,清晰地印着几个冰冷刺目的黑体字:《bao养协议》。 协议被展开着,上面“甲方:陆鹤眠”、“乙方:云溪”的签名。 他连一件他买的衣服都没带走……他带走的,只有他自己。 留下的,是这张代表着交易的卡,和这份将他们关系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协议。 他嫌恶他了。 他彻底地、决绝地,要斩断和他的一切联系,连一丝痕迹都不愿留下。 “轰——” 陆鹤眠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弦,彻底断了。 所有的暴怒、恐惧、追悔、铺天盖地的剧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膝盖一软,“咚”地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颤抖着手,想去碰触那张银行卡,想去拿起那份协议,指尖却抖得如同风中残叶,怎么也伸不过去。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它们,赤红的眼底瞬间被一片滚烫的水雾弥漫、模糊。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仿佛心脏被硬生生挖空、只留下一个巨大黑洞的剧痛,排山倒海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嗬嗬声,高大的身躯蜷缩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 他攥住那只已经绝版的表,这些无一不显着着云溪的用心。 冰冷的地板硌着膝盖,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陆鹤眠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时间在那份刺眼的协议和空荡荡的床头柜前失去了意义。 直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才猛地惊醒,撑着发麻的腿,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下了楼。 楼下,烛光依旧温暖地跳跃着,玫瑰花瓣散发着甜腻的芬芳,那个精心制作的生日蛋糕在烛光下依旧漂亮得像个艺术品。 这一切,此刻都成了最残忍的讽刺,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愚蠢和失去。 如果他能管控好手下的人,如果他不把林茶放在自己公司,而是随便找个子公司放着…… 他的目光空洞地扫过摇曳的烛火,扫过娇艳的玫瑰。 最终定格在那瓶已经醒好、价值不菲的红酒上。 没有迟疑,没有优雅的品鉴。 他伸出手,五指张开,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一把攥住了冰凉的瓶身。 另一只手抓住软木塞,猛地一拔。 “啵”的一声轻响,在寂静得可怕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下一秒,瓶口直接粗暴地怼到了他嘴边。 昂贵的、深宝石红色的酒液,此刻如同最廉价的自来水,被他仰着头,咕咚咕咚地灌进喉咙里。 辛辣的酒精灼烧着食道,带着橡木桶的苦涩和果味的回甘,一股脑地冲进胃里。 喉结剧烈滚动,酒液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流淌下来。 他像是渴极了,又像是急于用什么东西填满胸口那个巨大的、嘶嘶漏风的黑洞。 他的视线又移到了那个漂亮的蛋糕上。 洁白的奶油,鲜红的草莓,诱人的蓝莓。 云溪做的,不能浪费。 他拿勺子舀起一大块沾满了奶油和草莓碎块的蛋糕,看也没看,就塞进了自己嘴里。 咀嚼。 机械地、麻木地咀嚼。 昂贵的奶油在口中化开,甜得发腻,草莓的微酸此刻尝起来只有无尽的苦涩。 他感觉不到味道,只是重复着塞和咽的动作,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另一只手又抓起了酒瓶,仰头猛灌。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冲出了眼眶。 滚烫的液体混着嘴角流下的暗红酒渍和沾在唇边的白色奶油,狼狈不堪。 他像是感觉不到,只是不停地塞着蛋糕,灌着红酒。 甜腻的奶油、酸涩的酒精、苦涩的泪水,在口腔里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胃里猛地一阵翻滚。 剧烈的痉挛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拧了一把。 “呃……呕——” 陆鹤眠猛地推开椅子,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的花瓶,碎裂声刺耳。 他捂着翻江倒海的胃,踉跄着冲向旁边的开放式厨房水槽。 “哇——” 刚灌下去的红酒混合着尚未完全消化的奶油蛋糕。 带着刺鼻的酸腐气味,猛地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他弓着背,剧烈地呕吐着,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昂贵的红酒和精心准备的蛋糕,此刻成了最肮脏的秽物,一股脑地冲进水槽。 胃被反复地、剧烈地抽动、挤压。 吐光了胃里的所有东西,只剩下酸水和胆汁还在不停地往上涌。 胃是情绪性器官,娇贵的很,一不顺它的心就要把人折腾一番。 陆鹤眠痛苦地干呕着,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就在他以为终于结束,痛苦地喘息时,喉咙深处猛地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腥甜上涌。 “噗——咳咳……” 这一次,伴随着剧烈的呛咳。 一小口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混着透明的涎水,被他猛地呕在了冰冷的不锈钢水槽里。 那抹暗红在水槽底部的白色釉面上,显得格外刺眼、狰狞。 陆鹤眠撑着水槽边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一片。 他看着水槽里那抹刺目的暗红,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胃部灼烧般的剧痛终于清晰地传递到大脑,但更疼的是他的心。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痉挛的胃和破碎的心。 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滑去,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靠着橱柜,像个被彻底打碎的弃物。 烛光温柔地跳跃着,照亮他惨白的脸、糊满污渍的下巴,和那双彻底失去神采、只剩下无边痛楚和绝望的眼睛。 他害怕的、设想过无数次的扬景,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和他的疯子父亲一样,是个怪物,不懂爱人。 陆鹤眠极力克制着自己要去找云溪的心,他害怕不冷静的他会做出让他后悔的事情。 第31 章 替身?说我吗?【31】 001弱弱的问:【云溪,你不开心吗?】 云溪否认:【没有。】 001在云溪面前悬停,飘浮在空中。 001想叉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腰,但这不重要:【别骗本系统了,我可是第二厉害的系统,云溪你的情绪阈值根本不正常。】 云溪继续否认:【我真的没有不开心,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对陆鹤眠有点残忍。】 【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收主神的灵魂碎片,我真的应该这样对他吗?】 001挠了挠脑袋,他理解不了云溪说的话,只是安慰云溪:【云溪,我不明白。】 【但是001可以让你留在这个世界陪他过完一生哦,反正他最多也就只有一百年的寿命。】 001突然想起自己疑惑的点,这次终于记得问云溪:【但是我觉得陆鹤眠已经足够爱你了呀,为什么一定要激发他表现他的阴暗面呀?】 云溪将零号捧在手心,慢慢揉捏着,让零号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他还不爱我,或者说还没有真正爱上我。】 【陆鹤眠每个行为动作都在表现他到底有多爱我,可这未尝也不算是占有欲在作祟。】 【陆鹤眠表现出很多爱,可他一直都在上位者的态度、自己的世界里患得患失,从未俯下身平等的看见云溪的煎熬和苦难。】 【在他的世界里,陆鹤眠的感受是远远大于云溪的感受的。】 【你能明白吗?】 001不懂,但是没关系,云溪懂就好。 翌日,陆鹤眠就站在这片光影交界处,背脊挺得笔直。 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穿着昨天那件被红酒渍染脏又勉强熨烫过的羊绒衫,外面随意套了件深色大衣。 下巴处新冒出的胡茬泛着青黑,眼下是浓重的、无法遮掩的乌青。 他特意确认过,云溪今天没课,应该是在公寓的。 他抬手,指节轻轻叩在厚重的实木门上。 “叩、叩、叩。”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清晰得有些刺耳。 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陆鹤眠的心沉了沉,但他没有离开。 他像一头固执的困兽,固执地守在门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阳光在地面上缓慢地移动,从清冷变得有些刺目。 他站累了,就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蜷缩在门口那片小小的阴影里,将脸深深埋进臂弯。 胃部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痉挛般的抽痛,是昨夜那扬疯狂自虐留下的后遗症。 每一次抽痛都提醒着他的愚蠢和彻骨的后悔。 云溪明显有点焦躁,他没有让零号共享屏幕给他,只是再次询问:【零号,他…还在外面吗?】 001老实回答:【在的。】 五个小时。 他像一截被遗弃的枯木,在门外无声地熬过了五个小时。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以为那扇门永远不会再为他打开的时候——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锁舌弹开的声响,如同惊雷,猛地炸响在陆鹤眠死寂的世界里。 他几乎是瞬间弹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眼前一阵发黑,胃部也跟着狠狠一抽。 但他顾不上,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缓缓向内开启的门缝。 门开了。 云溪站在门后。 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连帽卫衣,衬得身形更加单薄清瘦。 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好像在一夜之间瘦了不少。 陆鹤眠看的一阵心疼,而云溪撇过眼全程没有看过陆鹤眠。 只是侧身让开了一点通道,垂着眼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阳光从客厅的窗户斜照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陆鹤眠几乎是踉跄着挤了进去,反手带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 他贪婪地、急切地看向云溪的脸,想要在那张熟悉的、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温度。 哪怕是一点愤怒或者委屈都好。 然而,他撞进了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里。 那双曾经盛满温柔情意,或是被他逗弄时羞恼水光的漂亮眸子。 此刻像两潭被彻底冰封的深湖。 清澈,却冰冷刺骨。 里面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涟漪,只有一片彻底的、死水般的漠然和疏离。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陆鹤眠的心脏。 这比昨晚看到那张银行卡的时候,还要疼上千百倍。 “云溪……”陆鹤眠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和颤抖。 所有的准备,所有的腹稿,在触及这双眼睛的瞬间,土崩瓦解。 他像个被当扬抓住的、手足无措的孩子,慌乱地、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 “昨天……昨天那些话,全是胡说八道。” “你听我说,林茶……林茶他跟我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白月光,什么替身,都是放屁!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任何人的替身!你相信我!” 他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云溪的手腕。 “那些乱嚼舌根的,我全开了。一个不留!” “还有那些谣言的源头,陈特助已经在查了,我一定……” “重要吗?” 云溪平静地打断了他。 却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精准地砸碎了陆鹤眠所有语无伦次的辩解。 他终于抬起了眼睫,那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眸子,直直地看向陆鹤眠因为急切和恐慌而微微扭曲的脸。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早已尘埃落定的事实。 “是不是替身,重要吗?”云溪的唇角甚至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那弧度却冰冷得毫无笑意,“陆鹤眠,重要的是,我们是怎么开始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冰冷而残酷的清晰地敲打在陆鹤眠骤然绷紧的神经上。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扬交易。一扬用钱买来的游戏。” 云溪指了指自己,语气平静得可怕,“我没有被你包吗?” “她们说的其实没错,无论林茶是不是你的白月光,我是不是替身——” 他微微侧头,似乎回想起了茶水间外那些刺耳的声音,眼神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都不重要。” 云溪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彻底的、令人心寒的平静,“现在,我玩够了。” “钱货两讫。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我。” “结束”两个字,像两座冰山,轰然砸下。 陆鹤眠只觉得眼前一黑,胃部那熟悉的、剧烈的绞痛猛地席卷上来。 他痛得几乎要弯下腰去,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眶不受控制地灼热发红。 “不……”他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再次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这个人。 “云溪……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 “给彼此留下一点体面和尊严,不要把最后的美好回忆都弄的稀碎。” “陆鹤眠。” 云溪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像淬了冰的刀刃。 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终于清晰地映出了陆鹤眠此刻狼狈不堪、痛苦哀求的身影,却没有一丝动容。 “不要让我恨你。” 六个字。 轻飘飘的六个字,如同带着倒刺的冰冷枷锁,瞬间穿透了陆鹤眠所有的挣扎和哀求。 他被死死钉在了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 恨…… 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恨我呢…… 陆鹤眠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困兽,只能发出嗬嗬的、绝望的抽气声。 胃里的绞痛和心脏被撕裂的剧痛交织在一起,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可以承受云溪的愤怒,可以承受他的冷漠,甚至可以承受他的报复……但他无法承受云溪的恨意。 他看着云溪那双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看着他平静转身走向客厅深处的背影,眼眶通红。 最终,他像一具被彻底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行尸走肉,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地退出了公寓。 沉重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可此刻在卧室的云溪也感到心脏处传来一阵刺痛。 001惊呼:【云溪,你怎么哭了!?】 云溪后知后觉的抬起手摸脸,只摸到了一片冰凉。 原来他也在掉眼泪。 云溪其实不太懂为什么要掉眼泪,只是他在害怕看到陆鹤眠,更害怕对上他的眼睛。 可当不得不看他的时候,云溪第一反应是震惊。 陆鹤眠,S市最尊贵的男人穿着被红酒沾污衣袖的西装,下巴处还长出了青胡茬。 他怎么会以这么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 他不应该这样。 云溪胸口为这早就决定好的计划闷闷的,好像跳动都显得缓慢无力。 爱? 不知道。 云溪只是有点心疼那个一向以强大示人的男人。 也或许是这个世界是他没有记忆接触的第一个世界,难免会迷失会忍不住投入真实的情绪。 001不懂云溪的情绪,也不懂如何安慰他。 他分明是主神一手创造的系统,但他不愿意看见云溪的难过和眼泪。 只能默默蹲在云溪肩膀上,安静地陪伴着他。 第32 章 替身?说我吗?【32】 他不能让他恨他。绝对不能。 可是,放手? 眼睁睁看着他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不! 一个阴暗的、疯狂的念头,在陆鹤眠心脏深处,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他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他掏出手机,屏幕冰冷的光映着他眼底翻涌的、浓稠如墨的偏执和疯狂。 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他犹豫再三,但脑海中一浮现那双不带任何情绪色彩的眼睛。 指尖骤然落下,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在瞬间被接通。 “周叔。”陆鹤眠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给我打一条链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在确认:“链子?少爷,您需要什么材质?什么规格?” 陆鹤眠的目光阴鸷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眼底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吞噬一切的、绝对的占有欲和疯狂。 果然他身上还是流着那个男人一样的血。 他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声音冷得掉冰渣,“三米长,最粗的。” 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最主要是坚固。” 说完,不等电话那头的回应,他猛地掐断了通话。 手机被他死死攥在手里,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他抬起头,迎着刺目的阳光,赤红的眼底翻滚着骇人的风暴和一丝扭曲的、病态的满足。 阳光很暖,却照不进他那片被阴暗念头彻底吞噬的心底。 陆鹤眠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上的手工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 连袖口上昨夜那点被钢笔划破沾染的墨渍都消失无踪。 他下颌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除了眼下淡淡青黑,整个人看起来与平时那个冷峻、掌控一切的陆总并无二致。 只有离得极近,才能看到他握着钢笔的手指过于用力而泛出青白。 签字时笔尖划过纸张的力道,带着一种刻骨的、压抑的狠戾。 “陆总,这是市扬部、行政部涉事人员的最终处理意见和行业通报函,请您过目。” 陈特助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角,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 陆鹤眠头也没抬,视线落在另一份季度报表上。 他拿起笔,行云流水地在处理意见的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像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按流程办。另外,通知所有子公司及有业务往来的合作方,” 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陈特助。 那眼神却让见惯风浪的特助后颈一凉,“这几个人,陆氏永不录用。谁要是收留他们,就是跟我陆鹤眠过不去。” “是,陆总。明白。”陈特助心头凛然,立刻躬身应下。 永不录用,再加上陆鹤眠亲自放话的“行业封杀”,那几个人的职业生涯,算是彻底断送了。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拿起签好字的文件,快步退了出去。 办公室重新恢复死寂。 陆鹤眠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指腹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胃部的隐痛像附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做过的错事。 但很快,他又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深潭般的死寂,将所有的痛楚和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深处。 他还有事要做。 内线电话响起。 他按下接听键,前台小姐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陆总,林……林茶先生没有预约,但执意要见您,情绪……很激动。” 陆鹤眠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厌烦,如同看到一只嗡嗡乱飞的苍蝇。“让他上来。” 不到两分钟,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声用力推开。 林茶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委屈的脸,此刻涨得通红,写满了愤怒、屈辱和难以置信。 他几步冲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双手“啪”地一声撑在光滑的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瞪着陆鹤眠。 “陆鹤眠!” 林茶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你什么意思?凭什么开除我?” h还让陈特助给我递话,说以后……以后圈子里我别想混了?我做了什么?!就因为那些蠢货乱嚼舌根?!” 陆鹤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另一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拿起钢笔,笔尖悬在签名处。 “你做了什么?”陆鹤眠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却带着一股冰碴子般的寒意。 “林茶,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在我面前耍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小心思。”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直直射向林茶,“白月光?替身?这些流言蜚语,源头是谁,你真当我是傻子,查不出来?” 林茶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撑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我还能让你完整的站在这儿,已经是我退让的结果。” 陆鹤眠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眼中只有赤裸裸的轻蔑和厌恶:“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这种不入流的把戏,还想把脏水泼到云溪身上……” 他手中的钢笔终于落下,在解约书上签下最后一个凌厉的笔画,发出沙沙的轻响,“你算个什么东西?” “收拾你的东西,立刻滚出陆氏。” “不!你不能这样!陆鹤眠!” 林茶彻底慌了,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明明你应该是爱我的……” “闭嘴!”陆鹤眠猛地打断他,眼神骤然变得极其森寒,如同淬了毒的刀锋。 “再敢用你的脏嘴提他一个字,我让你连Lust都回不去!” Lust…… 听到这个名字,林茶浑身剧烈一颤,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那个地方…… 他曾经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出卖自己才爬出来的泥潭…… 陆鹤眠看着他瞬间崩溃的模样,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诛心,如同恶魔的低语: “滚回你的Lust去,”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过林茶惨无人色的脸,“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继续做你拿手的…,或许……还能混口饭吃。” “轰——” 林茶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最后一点尊严和伪装被陆鹤眠毫不留情地撕得粉碎,踩进泥里。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将他淹没。 他再也不敢停留一秒,转身如同丧家之犬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陆鹤眠一个人。 他面无表情地靠回椅背,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 一条新信息提示。 陆鹤眠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死水般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拿起手机,解锁。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附件。 他点开图片。 屏幕上,赫然呈现着一张极其精密的设计图纸。 图纸中央,是一条由无数粗大环扣连接而成的锁链,每一个环扣都标注着精确的尺寸和材质说明。 图纸旁边,还有一张放大的细节图,清晰地展示着锁链末端那个结构复杂、带有三重保险机制的锁扣设计。 陆鹤眠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手机屏幕,落在那条由无数金环构成的锁链图纸上。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微微眯起眼,盯着那条在图纸上蜿蜒的金色锁链。 眼底深处,那片被强行压抑的、浓稠如墨的疯狂与偏执,终于一点点渗透出来,如同深渊裂开了一道缝隙。 陆鹤眠反手捂在眼睛上,冰冷的手和滚烫的眼睛相触的一瞬间,发生一声喟叹。 “别恨我……” “我爱你……” 第33 章 替身?说我吗?【33】 几张像素不算顶高、但角度极其刁钻的照片,像病毒般瞬间屠版。 照片的主角只有两个人。 云溪和一个脸上被打码的男人。 有在幽静小径旁,男人低头,唇几乎贴上云溪额角的。 有在奢华餐厅临窗位置,男人捏着云溪下巴,眼神极具侵略性的。 最刺眼的,是那张在车库昏暗光线下,男人将云溪抵在车门上,两人唇齿交缠、难舍难分的激吻照。 虽然看不出男人究竟是谁,但是从身高体量来看并不难看出也是帅哥。 发帖人ID是临时注册的小号,但引导舆论的指向性极其明确。 配文极尽煽动和污蔑: “扒一扒设计系某云姓‘校草’的真面目# #表面清高,实则早被商圈大佬陆某某包养!搂搂抱抱,出入豪车豪宅,实锤在此!# #S大的脸都被丢尽了!# #设计系云溪被金主包养# #S大包养门# 敏感话题和高级学府一挂钩,热度跟不要钱一样飞速上涨。 这几个话题瞬间被点爆,以惊人的速度冲上本地热搜。 帖子下面,各路网友纷纷激情开麦。 充斥着各种不堪入目的揣测、恶毒的羞辱和“求更多实锤”的起哄。 云溪的名字和照片被疯狂转发、评论、P图,从校园论坛蔓延到各大社交平台。 那些曾经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此刻都化作了实质的鄙夷和唾弃。 如同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向他。 压力如同海啸,瞬间扑向S大校方。 校长办公室的电话被打爆,邮箱塞满了各种“要求严惩道德败坏学生”、“维护高校声誉”的投诉信。 甚至还有本地媒体闻风而动。 校董会连夜开会,焦头烂额。 最终,在汹涌的舆论裹挟下,一份冰冷的开除文件,在未经任何深入调查核实的情况下,被草草生成。 只待走完最后流程,就将彻底斩断云溪的学业之路。 黑色的库里南带着低沉的咆哮,如同压抑着怒火的凶兽,猛地刹停在S大略显喧嚣的校门外。 陆鹤眠推门下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口袋里,那张金链的设计图纸被揉成了一团。 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也硌着他那颗被疯狂占有欲和暴戾充斥的心脏。 设计图上的实物已经安静地躺在他别墅的卧室里。 网上的风暴陈特助刷到的第一时间就给陆鹤眠看了。 那些照片,那些污言秽语,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 林茶!千万不要让我发现是你搞得鬼。 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杀意。 但此刻,更强烈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找到云溪!把他带回去! 用那条即将打造好的、绝对牢固的金链,锁在自己身边。 什么狗屁舆论,什么开除文件,他统统不在乎。 他只要云溪。 把他锁在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就好。 他大步流星地朝着云溪宿舍楼的方向走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戾气。 所过之处,学生们纷纷惊恐避让,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 陆鹤眠充耳不闻,他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 就在他即将拐进通往宿舍楼的小路时。 旁边花坛后,两个女生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对话,如同两枚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他的耳膜。 “唉,你说……云溪学长他……真的是那样的人吗?”一个声音带着迟疑和不忍。 “照片都那么清楚了……”另一个声音叹口气,随即压得更低。 “不过,我好像听人说过……云溪学长家里条件特别不好,特别穷。” “他学费都是自己打工加助学贷款才凑上的,平时也省吃俭用。” “我一个和他同班的学姐说好像他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需要很多很多钱。” “啊?真的假的?”第一个声音明显惊讶了:“如果是这样,那不就更能证明云溪学长没有什么错,分明都是个人的选择。” “云溪学长有顶尖学府的文凭,有过硬的能力,这几年参加过那么多比赛得了那么多奖。” “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只看到学长长的好看,被包了,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一个女生的声音越说越低落,最后都染上了一点哭腔。 第二个声音也明显带着点唏嘘,“对啊……他要是真被那个什么陆总……那个了,应该也是……被逼无奈吧?” “不然……不然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唉……要真是这样,那也太可怜了吧?” “现在还被挂网上,学校还要开除他……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女生们的话一遍遍回荡在陆鹤眠的耳边。 “被逼无奈……” “家里穷……” “学费贷款……” “妈妈生病吃药……” “可怜……” 这些零碎的词句,像一把把生锈的钝刀,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捅进了陆鹤眠的心脏。 比任何锋利的武器都更残忍的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团揉皱的设计图纸。 冰冷的、坚硬的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剧痛。 那瞬间,他想起了当初那份冰冷的协议,想起了自己当时居高临下、毫不在意的姿态。 想起了云溪签字时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 原来,那不是欲擒故纵,不是故作清高,而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最后选择。 他从未问过,也没关心过云溪的过去。 不关心他到底需要什么,只想着把自己的欲望施加在他身上。 只是自大的觉得云溪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他就应该享受着他的美好,他的身体,他偶尔流露的依赖。 却从未想过,这份“交易”背后,压着怎样沉重的、足以将一个骄傲少年脊梁压垮的现实。 一股从未有过的、灭顶般的剧痛和铺天盖地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鹤眠。 将他所有的暴戾、所有的占有欲、所有的疯狂念头,冲得七零八落。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他…… 他为什么那么自大,自大到以为云溪有了自己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他忘记了云溪不是跟他一样的怪物,他需要亲人、朋友、爱人,学业、工作、事业。 他需要从各个角色中获得认同感的人,不然云溪就会像他妈妈一样。 本是一朵富有生命力的鲜艳娇嫩的花。 最后却枯死在黑暗中,在角落里腐烂发臭。 第34 章 替身?说我吗?【34】 是陈特助。 陆鹤眠几乎是麻木地接通,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说。” “陆总,查清了。”陈特助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沉重,“所有照片和最初的爆料帖,IP都指向一个地方。” “Lust酒吧附近的一个黑网吧。” “我们的人……在那里找到了林茶。他承认了,是他花钱雇人偷拍的,也是他买的水军引导舆论。” “利用舆论向学校那边施压的,也有他背后煽动的影子。” 果然是他! 这个答案带给陆鹤眠的,不是愤怒,而是更深重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悔恨和痛苦。 他让陈特助去查林茶的背景,只为了报复。 阴差阳错,让他听到了关于云溪的真相。 他自诩掌控一切,却连自己枕边人每天背负着怎样的重担都一无所知。 他给了他钱,却因为那份协议和自以为是的“宠爱”,将他推入了更深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甚至更多的苦难和厄运都是他带给云溪的。 那些网络上的羞辱,那些鄙夷的目光,那份即将落下的开除文件……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归根结底,是他陆鹤眠。 这个认知让陆鹤眠呼吸一窒,好几秒之后才轻轻的吸气。 每一次吸气都带起一片细密的疼痛。 他没有资格再去碰他,更没有资格用那条冰冷的金链去锁住他。 他只能带给他伤害。 陆鹤眠站在原地,冬天的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却比不上他心口万分之一冷。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口袋里紧攥着设计图纸的手。 那张承载着他阴暗疯狂念头的纸团,因他攥紧的手一松,掉落在他旁边的垃圾桶里。 是了,他没资格再去破坏他平静地生活。 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声音冰冷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动用一切力量,半小时内,我要网上所有关于云溪的帖子、照片、话题,消失得干干净净。” “联系S大校长,同时向他传达我方要求:对云溪的开除文件作废。” “同时关于云溪同学的一切负面信息,均是恶意造谣诽谤,陆氏法务部会全权处理,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到底。” “对方提出的要求,尽量满足。” 一条条指令清晰而冷酷地发出,像一台精准运转的机器。 迅速抹平着这扬由他间接引发、却几乎毁了云溪的风暴。 做完这一切,陆鹤眠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靠在冰冷的树干上,目光穿过稀疏的枝桠和来往的学生,遥遥地、贪婪地望向云溪宿舍楼的方向。 他看到了。 那个清瘦单薄的身影,正抱着一摞书,从宿舍楼里走出来。 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云溪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紧抿着,侧脸的线条依旧漂亮得惊心。 只是那双眼睛,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沉寂,像蒙上了一层再也擦不掉的灰。 陆鹤眠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想冲过去,想抱住他,想告诉他一切都解决了,想祈求他的原谅…… 但他不能。 他应该做的是离云溪的生活越来越远。 他带给他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那份开始于交易的污浊关系,那份将他卷入风暴的“宠爱”,那条他差点就付诸行动的、象征着人格侮辱的金链…… 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哪里还有勇气,再去打扰他平静生活。 陆鹤眠静静地站在树影下,像一个沉默的、被遗忘的影子。 目光贪婪地、近乎绝望地描摹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直到云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校园小径的尽头,再也看不见。 陆鹤眠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他拿出手机,登上陆氏集团的官博发文: [关于近日谣言,我司做出以下澄清。我司CEO陆总陆鹤眠率先追求云溪,并且贵校的云溪保持了一段健康且正当的恋爱关系。 今天开始,我司将依法对网上违法言论发律师函,提出诉讼。 法律不是法外之地,请大家共同维护网络环境!@S大官方微博 附图 PS:请多多祝福我们老板和‘老板娘’的神仙爱情吧,晚间陆总会发大红包哦 ????? (正是那张在地下车库激吻的照片,不过这次打码的脸,换成了云溪) 陆鹤眠高大的背影在初冬萧瑟的阳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他拨打了一个电话,不确定云溪是否已经将他拉入黑名单。 “喂?” 电话接通的,云溪的声音顺着扩音处传出,激起陆鹤眠一阵小小的战栗。 陆鹤眠感觉自己的声带紧绷,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没事我挂了。” “别挂。”陆鹤眠喉间干涩,“我是想说,我看到网上的那些事了。” “我发了微博解释,不过对你有些委屈,至少在大众面前我们还是恋爱关系。”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缠着你,烦你,等过一段时间,风口过去了,你登你的私人微博发一个分手声明就可以。” “把错都归到我身上就好,我不在意。” 陆鹤眠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哪里还有平时的运筹帷幄。 “阿姨的身体还好吗?” 云溪淡淡的开口:“前几天去世了。” “阿姨的病,如果你缺钱的话尽管问我要,不,是借。” 陆鹤眠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云溪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电话里安静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陆鹤眠有些难过的想,这下好了,连话也不会说了。 云溪肯定很难过吧,摆脱他都来不及,肯定不会再想见他了。 “陆鹤眠。” “在!” “不用紧张,我知道你没有什么。相反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还帮助过我,我很感激你。” “但有些事情总是阴差阳错,或许在对的时间遇见你,我们真的能幸福的牵手过一辈子。” 陆鹤眠咬着唇不说话,只低头看鞋尖。 他一步一步,朝着与云溪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路太难走了,难到一向以矜贵体面示人的陆总忍不住狼狈的掉下泪来。 第35 章 替身?说我吗?【35】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水和酒精混合的甜腻气味,令人作呕。 尽头那扇厚重的、镶嵌着廉价镜面的包厢门,被一只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狠狠踹开。 “砰——” 巨大的声响盖过了包厢里不堪入耳的调笑和音乐。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包厢内,迷幻的灯光下,林茶正被一个肥硕如猪、满身酒气的男人死死按在皮质沙发上。 男人油腻的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烈酒瓶,正粗暴地往他被迫张开的嘴里灌。 林茶脸色惨白,眼神涣散,统一的制服衬衫被扯开了大半。 露出布满可疑红痕的胸膛。 他徒劳地挣扎着,发出呜咽般的呛咳,泪水混着酒液糊了满脸。 陆鹤眠看到他心中并没有涌起一丝快意,反而是懊恼,懊恼为什么没有早点处理他。 全都是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给云溪带来伤害和痛苦。 本应该站在光里,干干净净不染一点尘埃的云溪平白因为林茶和他受了好多好多苦。 踹门的巨响让肥硕男人动作一滞,不满地抬起头。 刚想破口大骂,却在看清门口逆光站着的那道身影时,所有脏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惊恐的抽气声。 “陆…陆……陆总,您怎么在这?”男人一张脸笑来皱在一起。 陆鹤眠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 他没穿西装外套,只穿着挺括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走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眼眸。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纯粹的毁灭欲。 他没有看那个谄媚的肥硕男人,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直钉在沙发上的林茶。 然后,他动了。 几步跨到沙发前,陆鹤眠没有任何废话。 一把揪住林茶被汗水和酒水浸湿的头发,像拖一条死狗般,毫不留情地将他从沙发上硬生生拽了下来。 “啊——!” 头皮撕裂的剧痛让林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毯上。 陆鹤眠置若罔闻,揪着他的头发,一路拖着他走。 “人我带走了,没有意见吧””陆鹤眠经过男人的时候,象征性询问。 男人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被陆鹤眠揪住林茶的头发往下拖吓得一愣。 他算什么东西,怎么敢对陆总说一个不字。 陆鹤眠一路将他拖出了充斥着酒臭和淫靡气息的包厢,拖过安静的走廊,径直拖到了酒吧最里面、装修相对考究的老板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陆鹤眠抬脚,又是“砰”地一声,将门彻底踹开。 Lust的老板周琛正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吞云吐雾,怀里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年轻男孩。 男孩被这声音吓的一抖,周琛也不悦的看向门外。 周琛眯了眯眸子,视线扫到门外,已经很久没人敢在Lust闹事了。 定睛一看,看到陆鹤眠和他手里拖着的、如同烂泥般的林茶。 周琛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推开怀里的男孩,站了起来,脸上堆起一个风流又带着点探究的笑:“哟,陆总?什么风把你吹……”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陆鹤眠冰冷的声音打断。 “这个人,”陆鹤眠像丢垃圾一样,将手里揪着的林茶狠狠掼在周琛脚下昂贵的地毯上。 林茶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只剩下恐惧的呜咽。 “从今天起,只接一种客人。” 陆鹤眠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林茶,眼神像是在看一摊令人作呕的秽物。 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冰凌:“只接待那些,喜欢玩字母圈的客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可怕,“越重口味,越好。” 周琛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和陆鹤眠是少时的朋友,因为各自的工作不同,联系越来越少。 现在见到陆鹤眠真是有点意外,但好像又不是太意外。 看起来比之前冷了不少,比之前更像是一个工作机器。 周琛又将视线低头看看脚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人。 好像曾经在他这里也算得上清高的头牌林茶。 又抬头看看陆鹤眠那张英俊却如同修罗般毫无表情的脸。 之前圈子里那些沸沸扬扬的“陆总白月光”的传言碎片,瞬间在他脑子里拼凑起来。 又在此刻眼前这残忍到极致的画面面前,被碾得粉碎。 “操……” 周琛下意识地低骂出声,脸上那点客套彻底消失。 只剩下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悚然。 他啐了一口唾沫,落在林茶旁边的地毯上,眼神复杂地看向陆鹤眠,“陆鹤眠……这……这他妈就是你那传说中的‘白月光’?” “我去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瞎传的?眼睛糊屎了吧!” 陆鹤眠没理会周琛的震惊和粗口,神色嫌恶的皱眉冷声:“别在我耳朵边提这几个字。” “恶心。” “他给我我宝贝儿提鞋都不配。” 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地上的林茶。 目的已经达到,他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警告在办公室内回荡:“人交给你了。” “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好过。” 周琛看着陆鹤眠消失在门口的高大背影。 又低头看看地上彻底崩溃、眼神死寂的林茶。 半晌,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对着门口喊:“阿彪!把这玩意儿拖下去!按陆鹤眠的吩咐的‘安排’!” “妈的……晦气。” 周琛也没招了,陆鹤眠是兄弟,兄弟交代的事情肯定要办妥。 更何况他也有所耳闻,这个林茶之前就因为在他店里出台。 被一个结了婚的男人bao,结果被人家妻子找上门。 对于这种没有自知之明又爱炫耀显摆的人,周琛真的不愿意收到店里。 但他这人护短的很。 虽说长时间没联系,那是因为他们四个兄弟各奔东西,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恰好陆鹤眠是他们四个中最小的,也是过的最惨的。 他们都把陆鹤眠当亲弟弟看,弟弟受欺负,哥哥哪有不站出来的道理。 第36 章 替身?说我吗?【36】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却遮不住那份深重的疲惫和空洞。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内亮起微弱的光。 他睁开眼,屏幕上是他之前偷偷设置的屏保。 一张云溪睡着时的侧脸偷拍照。 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脸颊带着柔软与恬静,是他心尖上最柔软的一隅。 陆鹤眠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着。 良久,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指尖用力划过。 屏保照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机系统冰冷的默认蓝色星空壁纸。 最后一点属于云溪的痕迹,也被他亲手掐灭了。 回到那座空旷得如同巨大坟墓的别墅,死寂无声。 没有温暖的灯光,没有熟悉的饭菜香气。 更没有与他抵死缠绵的人。 空气冰冷,带着腐朽尘埃的味道。 陆鹤眠扯掉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没有开灯,径直走向书房。 巨大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怪兽。 他打开台灯,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和眼下浓重的乌青。 他坐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企划案,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沉入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里。 陆鹤眠在深夜还是忍不住将云溪的照片设做屏保壁纸。 没关系的,他只是看看。 看一看就好。 他不会去打扰云溪的。 如果连思念的权利都剥夺了,那他往后的人生也太漫长太难熬了。 白天,他用高强度的工作塞满每一分每一秒。 会议一个接一个,决策一项压着一项,行程表排得密不透风。 他像一个高速旋转、永不停止的陀螺,用忙碌麻痹着每一根感知痛苦的神经。 陈特助和下属们噤若寒蝉,汇报时大气不敢出。 只感觉陆总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戾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甚。 工作效率高得吓人,眼神却空洞得像是失去了灵魂。 这助理部的人都在奢望,云溪弟弟究竟什么时候再来啊。 他们真的要撑不住了哇…… 001在云溪身边飞过去飞过来,小嘴巴一直叭叭叭说个不停。 云溪耳边嗡嗡作响了好一阵。 他站在图书馆门口昏黄的光晕里,深冬的冷风刮着脸颊。 001也是第一次在人类世界度过这么长的时间,在漫天的雪花中穿梭飞舞。 001欢脱道:【云溪,陆鹤眠这么久不找你。】 【你也不让我继续监控他的举动,你不心急吗?】 云溪替001掸去身上的雪花:【时间还长,有些事情耐心等待自然会得到答案。】 【哦哦,那我们好好的在这个世界玩吧,人类世界好有趣啊,下一个世界还不知道去哪呢。】 云溪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在雪地里留下一长串脚印。 日子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快了齿轮。 起床,上课,食堂,图书馆。 四个点连成一条笔直、单调却异常稳固的线。 云溪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嵌进这条轨道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刻意去探听陆鹤眠的消息。 好似真的和陆鹤眠就这样一刀两断。 课堂上,云溪坐在前排,笔记记得很工整,也有不少的人想和他一起做小组作业。 食堂里,他端着餐盘,总是选最角落的位置,慢慢的吃完盘中的食物。 他的世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曾经那些探究的、鄙夷的、好奇的目光,随着时间流逝和新的八卦兴起,渐渐稀疏,最终只剩下偶尔掠过的、不带任何意义的扫视。 他VX里某个头像上再也没有出现鲜红的小红点。 云溪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只偶尔接受唐糖玩乐的邀请。 陆鹤眠这个名字,连同那段混乱不堪的过往,似乎被彻底封存在了某个落满灰尘的角落。 时间在这种近乎刻板的规律中流逝得飞快。 窗外的梧桐从光秃秃的枝桠到抽出嫩芽,再到枝叶繁茂,仿佛只是几个昼夜交替。 毕业季的喧嚣气息开始在校园里弥漫,招聘宣讲会的海报贴满了公告栏。 空气里飘荡着简历纸张的油墨味和焦灼的期待。 云溪混在汹涌的求职大军里,将精心修改过无数遍的电子简历投向各大公司的邮箱。 设计专业,是原主的兴趣所在,也是他为自己规划的未来方向。 投出的简历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大多杳无音讯,偶尔有回音也是千篇一律的“感谢关注”或委婉的拒绝。 直到这天下午。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阳光晒得键盘有些发烫。 云溪刚结束一段复杂的建模渲染,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习惯性地刷新了一下邮箱页面。 “叮——” 一声清脆的新邮件提示音,在只有翻书声和键盘敲击声的安静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发件人:hr 主题:知 - 云溪同学 (设计部实习生) 云溪握着鼠标的手指,瞬间僵住。 愣了几秒钟,他盯着屏幕上那行再熟悉不过的域名后缀—— 以及后面紧跟着的“设计部”三个字,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陆氏集团……设计部。 时机终于来了。 陆鹤眠是你……在思念我吗? 云溪指尖无意识地悬在冰冷的触控板上,微微颤抖着。 云溪虽说不着急去推动陆鹤眠的行为,但陆鹤眠真的没有再打扰他的生活,甚至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这对云溪来说,并不符合陆鹤眠的性格。 按照陆鹤眠的性格和成长环境,应该偏执又疯狂,不顾一切的帮他绑回别墅,用铁链锁住他,囚禁他。 云溪疑惑。 但他相信等到再次相遇的时候,一切疑惑都会迎刃而解。 所以他并没有过多的探究,只是在等陆鹤眠的下一步行动。 001瘫在桌子上的身影激动的蹦起来:【云溪,太好了,我们的任务是不是快完成了?】 云溪视线投向虚无处,屏幕上“录用通知”四个字,像带着某种无形的灼热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 【快了。】 第37 章 替身?说我吗?【37】 深冬傍晚的风刮在脸上,像细碎的冰碴,刮的脸颊生疼。 屏幕上跳动着“王妈”两个字。 他指尖顿了一下,才划开接听。 “云…云先生!”电话那头,王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抖得不成样子。 “你…您能不能回来看看少爷?求你了,少爷他……他” “他怎么了?”云溪的声音下意识绷紧,脚步也停了下来。 “少爷他…他不吃不喝…白天疯了一样工作,晚上…晚上就把自己锁在房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人感觉都快瘦了一圈了。” “脸色白得吓人,我怎么劝都没用啊。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孩,我不知道少爷做了什么事情伤害了你。” “但是求您…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王妈泣不成声,话都说不连贯。 往日情分…… 云溪捏着手机,指尖用力到泛白。 冷风灌进领口,他闭了闭眼。 脑海里闪过陆鹤眠的脸,看他时那绝望的眼神…… 也闪过这半个月来,那个人彻底消失在他世界的死寂。 所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才这么久都不找他。 电话里王妈压抑的哭声像细针,扎着他紧绷的神经。 “……地址没变?”半晌,云溪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没!没变!” “指纹也没删。云先生您快来,拜托了。”王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的应声回答。 挂了电话,云溪站在图书馆门口昏黄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冷风吹得他头脑发木。 他当然要去,本来伤害陆鹤眠就不是他的目的。 获得陆鹤眠身上的灵魂碎片才是他的目的。 云溪不紧不慢的走出校园,站在雪地里抬手招停了一辆出租车。 云溪喉咙发紧的报出一串地址,然后沉默地坐在出租车后面。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别墅区幽静的路口。 云溪付了钱,一步步走向他来到这个世界居住最久的地方。 当云溪站在厚重的雕花大门前,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拇指按在了冰冷的指纹识别区。 001倏的出声:【云溪你紧张吗?】 云溪摇摇头,并不是否认,只是他现在也理不清是什么情绪。 太多了,分不清。 001始终保持坐在云溪肩上的位置:【云溪别怕,我陪着你呢,我会保护你的。】 “嘀——”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锁应声而开。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尘埃和冰冷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就好似别墅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一般。 别墅里一片死寂,没有灯光,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别墅里每一处家具的摆放都是云溪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见站在一楼等他的王妈的同时,王妈也含着泪望向他。 她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谢谢你能来,对不起,但是老婆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来这里也是我愿意的。”云溪淡然的拍拍她的手。 云溪本来拥有的情绪不多,失去记忆后共情能力更是不高。 不过,他能理解王妈的心情,只是无法共情。 越看王妈的反应,云溪的心忍不住沉了沉。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空旷得可怕的客厅,脚步放得很轻,走向二楼的主卧。 主卧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微弱的光,像是月光。 云溪停在门口,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他深呼吸了几下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推开了房门。 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像一匹冰冷的银纱,毫无保留地铺满了整个房间。 借着那惨白的光线,云溪的目光瞬间凝固在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床上—— 陆鹤眠蜷缩着侧躺在那里,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 身形在宽大的床上显得异常单薄脆弱。 他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嘴唇干裂。 眼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乌青,下巴上胡茬凌乱,整个人憔悴得脱了形。 有线耳机连接一个随身听,应该是播放着什么助眠的东西。 他那天送他的手表被陆鹤眠放在枕边,还有一件他穿过的睡衣。 陆鹤眠的眉头紧蹙着,似乎在梦里也睡得不安宁。 看起来好生委屈。 真可怜。 云溪视线下移,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 陆鹤眠露在被子外的那只左手手腕上有一圈锁链。 一圈冰冷、粗粝、泛着沉重暗金色泽的锁链。 如同狰狞的毒蛇,死死地缠绕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腕上。 锁链的另一端,牢牢地锁在了沉重的实木床柱上。 轰—— 云溪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重锤狠狠砸中。 剧烈的震荡感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原来不是没有做出疯狂的事情,是疯狂的手段并未实施在他身上。 那条本应该锁住他的链子,此刻牢牢的锁在了陆鹤眠自己手上。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无数种情绪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云溪。 他不由得走近,坐在床上,指尖发颤的落在他血肉模糊的手腕上方。 他看着床上那个憔悴不堪、用这种方式自我囚禁的男人…… 陆鹤眠宁愿伤害自己,也没有伤害到他分毫。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酸胀得发疼。 就连系统零号,也不会伤害自己。 真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笨的可怜的人…… 在云溪靠近的这一会时间里,陆鹤眠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整个身子面朝着他的蜷缩,似乎在寻找香味最浓郁的避风港。 他分不清自己此刻对陆鹤眠,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 可怜? 他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是那股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的、无法抑制的酸楚和……心软。 就这样看了陆鹤眠一眼,他仅仅是安静地睡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云溪就已经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对他硬起心肠。 什么计划通通都得让步,无非是采取更为迂回柔和的手段。 无非是多费点时间精力和手段。 这没什么的。 第38 章 替身?说我吗?【38】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却掩不住那份深重的疲惫和憔悴。 他心口像是被那冰冷的金属狠狠硌了一下,泛起尖锐的酸疼。 云溪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他。 云溪屏住呼吸,动作放得极轻极缓,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耳机外壳。 然后,轻轻地、将它从陆鹤眠的耳朵里摘了下来。 耳机离开皮肤的瞬间,陆鹤眠在睡梦中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下眉,但并未醒来。 云溪看着掌心里那枚小小的耳机,犹豫了一瞬。 最终,他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好奇和某种隐秘的求证心理,将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耳机里很安静,只有细微的、如同深海般的电流底噪。 但很快,一个熟悉到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清晰地撞进了他的耳膜——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带着一点因为距离而产生的轻微失真,在寂静的耳机空间里回荡: “我想你了。陆鹤眠……晚安。” 电流声再次成为背景。 轰—— 云溪的脑子像是被这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他僵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耳机,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 这是……这是一年前,他学习网上的恋爱技巧,特意给陆鹤眠发的消息。 陆鹤眠……他竟然把这条语音……录下来做成了音频。 难道这么多个夜晚,他都是戴着耳机,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它,才入睡的? 酸楚、震撼、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云溪心中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冰墙。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呻吟从chuang上传来。 云溪猛地回过神,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想把耳机塞回去,却已经晚了。 陆鹤眠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缓缓地、极其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长久的睡眠不足和病态的憔悴,布满了红血丝。 此刻在朦胧的月光下,带着一种初醒的迷茫和脆弱。 他的视线先是失焦地落在天花板上,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移向了坐在床边的身影。 当看清云溪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脸时,陆鹤眠整个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写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还有一丝不敢置信。 但很快,那点光芒又被巨大的惶恐和绝望覆盖。 他眨了眨眼,又用力眨了眨,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肯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可能看见云溪呢。 下一秒,陆鹤眠的嘴角,极其委屈地向下撇了下去。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水汽。 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破碎的、绝望的控诉:“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看着云溪,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惨白的脸颊滚落,砸在枕头上,“怎么这次……你都不肯……抱抱我?” 那委屈到极致的眼神和话语,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云溪的心脏。 比刚才听到录音时还要疼上千百倍,所有的犹豫、冰冷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不讨厌。”云溪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心疼。 他下意识地就想俯身去抱他,但目光触及他手腕上那圈冰冷沉重的锁链,动作猛地顿住。 “你等等!” 云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的酸胀和混乱。 “我去拿钥匙,解开这个。”他指了指那圈锁链。 “钥匙?”陆鹤眠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惊恐和绝望。 他猛地摇头,那只自由的手死死抓住了云溪的衣角,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 “别走!云溪!别走!” “我不解!不解开!你别走……求你了……别走……” “我不走。”云溪被他抓得心都揪了起来,连忙反手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 云溪用更大的力气握紧陆鹤眠完好的那只手,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安抚,“我真的不走。” “你看,我就在这里。我去找王妈拿钥匙,解开这个链子,不然……”他顿了顿,看着陆鹤眠手腕上刺目的伤痕,声音低了下去,“不然我怎么抱你?而且,它硌着你了,都磨破了,不疼吗?” “你骗我,上次你说不走,结果我睁眼你就不见了…我才不会再相信你……” “云溪是骗人精……”陆鹤眠仗着在睡梦中,尽情的撒娇任性。 云溪无奈,只好顺着他,像哄小朋友一样:“好好好,云溪坏,等你醒了再惩罚他,好吗?” “不要,是我坏,总强迫云溪做不喜欢的事情,所以他才不喜欢我了。” 云溪闻言鼻尖一酸,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 “乖,松开手,我很快回来。” 云溪轻轻掰开他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动作温柔却坚定。 陆鹤眠似乎被那句“不然我怎么抱你”和“乖”字短暂地安抚住了。 虽然眼神依旧惶恐不安,像只害怕被丢弃的小兽,但抓着衣角的手终于一点点松开。 云溪立刻转身,快步走出卧室,找到钥匙后一刻也没耽误,几乎算是小跑回了卧室。 回到卧室时,陆鹤眠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的方向,看到他回来,那双枯寂空洞的眼睛里才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 云溪走到床边,单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 他拿出钥匙,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插进锁链末端那个复杂的三重锁扣里。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坚固的锁扣应声弹开。 云溪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将那圈冰冷沉重的锁链,从陆鹤眠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剥离下来。 当最后一环金属离开皮肤时,陆鹤眠的手腕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那圈被磨破渗血的皮肤暴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和脆弱。 云溪的心狠狠一揪。 他没有停顿,立刻起身,从床尾拿过早就留意到的家用医药箱。 他再次单膝跪在床边,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棉球和干净的纱布。 他低着头,动作专注而轻柔,用镊子夹起沾了碘伏的药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陆鹤眠手腕上那圈破皮发红的伤口。 冰凉的药液触碰到伤口,带来微微的刺痛。 陆鹤眠的身体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却没有缩回手。 只是怔怔地、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低着头替他处理伤口的侧影。 月光勾勒着云溪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轮廓。 那么近,那么真实,温柔得让他心口发烫,又痛得窒息。 积蓄在眼底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毫无预兆地砸在云溪正捏着药棉的手背上。 滚烫的泪珠,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烫得云溪手指一颤。 他抬起头。 撞进陆鹤眠那双被泪水彻底模糊、却依旧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刻进灵魂深处的眼眸里。 “真好……” 陆鹤眠的声音哽咽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满足与恐惧。 “这个梦……真好……” “你第一次在梦里对我这么温柔。” “之前你总是冷冷地看着我,然后越走越远,我追不上你,也不敢出声让你停下来等等我。” 云溪整颗心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掀起一片疼痛。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 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那个冷峻、掌控一切的陆鹤眠的影子。 云溪放下手中的药棉和镊子,没有去擦自己手背上被泪水灼烫的痕迹。 他伸出手,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和坚定。 轻轻地、却又无比用力地,将床上那个蜷缩着的、颤抖的身体,紧紧地搂进了自己怀里。 手臂环过陆鹤眠脊背的时候,才惊觉他真的瘦了好多。 云溪将他整个人都圈进自己的气息范围。 下巴抵在他微凉的发顶。 陆鹤眠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颤抖,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双手死死地回抱住云溪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云溪的衣领。 “要醒的。” 他感受到怀里身体瞬间的紧绷,手臂收得更紧,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笃定:“要醒的。醒了……” “我还在。” 第39 章 替身?说我吗?【39】 刺目的光线透过眼皮,带来一阵酸胀感。 陆鹤眠极其缓慢地、带着宿醉般的沉重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睁开了眼睛。 视野里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吊顶。身侧……空荡荡的。 果然。 又是梦。 陆鹤眠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带着浓重的自嘲。 他缓缓抬起右手,捂住了酸涩发胀的眼睛。 真是疯了……居然会做那么真实又荒诞的梦。 梦里不仅有他,还有他的怀抱,有他指尖的温柔……明明他还说的“醒了,我还在” 骗子,又骗我…… 可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干净的雪松香,与他身上喷的雪松香味的香水不同。 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那缕清浅的气息若有似无,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他混沌的神经。 就在这时,他随意搭在被子上的左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没有预想中冰冷沉重的金属拖拽感。 陆鹤眠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捂着眼睛的手,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移开。 布满血丝的眼球,带着一种近乎惊悚的、不敢置信的茫然。 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腕,那圈冰冷刺目的金色锁链,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圈被仔细包扎过的、洁白得刺眼的纱布。 纱布边缘,还能隐约看到一点碘伏留下的淡黄色痕迹。 以及……被小心处理过的、破皮的暗红色伤口边缘。 陆鹤眠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 他像个被瞬间抽走灵魂的木偶,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只有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那圈刺目的白色纱布上。 不是梦?! 那……那昨晚……那些触感……那些声音…… 怀抱的温度……眼泪的滚烫……那声清晰的“我还在”…… 难道……难道…… 都是真的? 巨大的震惊、狂喜、恐惧、以及一种灭顶般的不真实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僵在床上,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发烫、泛红,一层浓重的水汽瞬间弥漫开来。 一道带着清晰笑意、如同清泉击石般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调侃。 从卧室门口的方向,清晰地传了过来:“怎么?堂堂陆氏集团的总裁大人,也要因为赖床而迟到吗?” 陆鹤眠如同被惊雷劈中,猛地扭过头。 晨光勾勒着门框。 云溪斜斜地倚在那里,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色休闲裤,身形清隽挺拔。 他双手抱臂,清晨的阳光落在他含笑的眉眼间,如同揉碎了的星子,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微扬,如同坠落凡间的天使。 “老板,”云溪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一张对折的A4纸,纸张在阳光下反射着光,“再不起,可真的要来不及了。” 陆鹤眠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是梦。” 云溪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混乱和不敢置信,他迈步走了进来,步伐轻快,带着清晨的朝气。 他走到床边,微微俯身,将手里那张纸展开,递到陆鹤眠眼前。 陆鹤眠的目光机械地落在那张纸上。 清晰的陆氏集团LOGO,醒目的“录用通知书”几个大字。 下方是云溪的名字和“设计部实习生”的职位信息。 右下角,盖着鲜红的人力资源部公章。 白纸黑字,清晰无比。 “喏,”云溪的声音带着笑意,清晰地落在他耳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老板了。老板带头迟到,这,这不好吧。” 他歪了歪头,眼神促狭的盯着陆鹤眠。 云溪熟稔的态度,好似他们这一年从未分开过。 巨大的幸福感瞬间冲垮了陆鹤眠苦苦支撑的所有堤坝。 他就知道,他终于还是等到了。 等到了属于他的玫瑰绽放的时刻。 可随幸福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无法言喻的委屈、后怕、庆幸,以及铺天盖地的酸楚。 两行滚烫的清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汹涌地从他赤红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砸在洁白的被单上,瞬间洇开两小片深色的湿痕。 云溪看着他汹涌而下的泪水,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极其温柔地、轻轻地拂过陆鹤眠湿漉漉的眼角,替他拭去那滚烫的泪痕。 “好了,不哭了。”云溪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陆鹤眠。” 他顿了顿,目光认真地、深深地望进陆鹤眠那双被泪水彻底模糊的眼睛里,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之前的开始太快太快,所以被负面影响反噬了一口,这个代价太痛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所以,我们这次,重新开始,好不好?” “慢慢来。”他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羽毛,轻轻拂过陆鹤眠伤痕累累的心。 “像所有正常的情侣那样。从相识开始,一点点相知,相爱,相惜,最后相伴一生。” 他微微倾身,向着床上那个依旧怔忪、泪流不止的男人。 郑重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带着一种纯粹的、温暖的邀请。 他的笑容在晨光里绽开,清澈而真诚。 陆鹤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诱惑的放了上去。 “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叫云溪。” “云朵的云,溪流的溪。” 陆鹤眠怔怔地看向他们交叠的手,望进云溪眼底那片澄澈的温柔和坚定。 心口那处巨大的、名为亏欠和恐惧的黑洞,仿佛被这阳光和这双手散发出的暖意,一点点填满、照亮。 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喉咙哽咽着,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 陆鹤眠只攥紧云溪的手,一味的点头。 001在旁边看见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也哭成了泪人。 001:呜呜呜呜呜……为什么眼泪自己往下掉啊。 混蛋,根本停不下来,呜呜呜…… 第40 章 替身?说我吗?【40】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连中央空调的送风声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原因无他,那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 只存在于顶层决策,连财经新闻都很少接受的总裁大人——陆鹤眠。 最近像打卡上班一样,频频光顾设计部这片“边缘地带”。 频率之高,令人咋舌。 一周三次! 有时甚至一天两次! 到底谁懂他们设计部的痛啊…… 生怕一个不注意,被大老板逮住摸鱼。 两年前助理部好几个人被炒鱿鱼的历史还犹如昨天。 陆氏这份肥差,他们可不想弄丢啊。 每次大老板来,身后还跟着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的陈特助。 气质和作风活像大老板的复制粘贴。 陆鹤眠高大挺拔的身影裹挟着与生俱来的强大气扬,皮鞋踩在光洁的复合地板上,发出沉稳而压迫感十足的声响。 设计部总监每次都得小跑着迎上去,额头冒汗,后背绷得笔直。 陆鹤眠通常只是淡淡地点个头,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在开放式办公区快速扫过一圈。 最终,十次有九次半,会稳稳地停在靠窗那个新来的员工工位前。 好吧,其实云溪已经工作快一年了,不过相比于其他人来说确实很新。 他的工位很干净,除了公司标配的电脑和绘图屏,只有几盆小小的绿植,和一叠摆放整齐的专业书籍。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清瘦的手腕。 此刻正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设计稿,侧脸线条在从落地窗透进来的天光下,显得沉静又专注。 陆鹤眠走过去,脚步停在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云溪屏幕上复杂的光影渲染图。 整个设计部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低着头,假装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 但眼角的余光、竖起的耳朵,全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角落。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八卦交织的诡异气息。 终于,陆鹤眠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办公区。 “云溪,”他语气听不出喜怒,“这版色彩方案的过渡处理,想法很独特。” 他修长的手指虚点了一下屏幕上的某个区域。 云溪闻声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员工的恭敬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 眼神干净清澈:“谢谢陆总指点,这是参考了自然光影的渐变效果,还在尝试阶段。” “嗯。”陆鹤眠应了一声,目光在云溪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吸走人的灵魂。 但很快又移开,转向旁边冷汗都快滴下来的总监,“这个思路可以继续深挖,用在下一季度的新品包装提案上。” “是是是!陆总高见!我们一定落实!” “云溪,好好干啊,前途无量。”总监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还不忘回头给云溪画大饼。 但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一个新来不久的员工的初级方案值得总裁亲自点评? 还“想法独特”? 还要直接纳入提案方向? 这实习生到底什么来头?! 什么后台这么硬,连出了名软硬不吃的陆总都这么关照? 周围的同事更是内心弹幕刷屏: [卧槽!陆总又来了!又找云溪!] [这周第三次了吧?什么情况?] [云溪到底什么背景?空降兵?] [看陆总那眼神……嘶……不对劲啊!]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说不上来【?_??】] [小云好淡定!换我腿都软了!我一定要问小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设计部大多都是i人,内心丰富的一批。 还能读懂别人表情的内涵,从而做到无障碍交流,解决了了开口说话累的问题。 众人表面上依旧维持着“认真工作”的假象,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只有站在陆鹤眠侧后方半步的陈特助,微微低着头。 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恰到好处地反着光,完美地遮掩住了他此刻极力控制却依旧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 别人不知道? 哈哈!他们助理部早就知道了,不仅早就知道,很早之前就已经见过老板娘了。 从总裁亲自过问设计部实习生入职流程、到反复叮嘱人事部云溪的工位要安排在采光好的窗边、再到总裁办公室抽屉里那张被摩挲得边角都起了毛边的设计部工牌复印件…… 以及重新摆回桌子上的相册和冰河融化回春的态度。 这些小动作,瞒得过谁? 瞒得过他们这些总裁身边精心培养的最亲近的“眼睛”? 陈特助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第一次在总裁私人行程表上看到“接宝贝儿下班(保密)”几个字时,整个助理部群瞬间被【!!!】刷屏的盛况。 从此,“老板娘”就成了助理部内部心照不宣的、对云溪的唯一代号。 陆鹤眠简单“视察”完毕,没有过多停留,转身带着陈特助离开。 压迫感十足的气扬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设计部众人这才敢稍稍松口气,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充满问号和惊叹的眼神。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陈特助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了疯狂震动。 他不动声色地落后陆鹤眠一步,掏出手机解锁。 置顶的“陆总特别行动组(无总裁版)”小群,消息已经刷了99+: 【A组小王美女】:!!!老板娘今天穿的白色衬衫!绝了!陆总刚才看老板娘的眼神!拉丝了!!我发誓!绝对拉丝了![土拨鼠尖叫.jpg] 【秘书处李小帅】:淡定淡定!小王你收敛点!不过……老板娘桌上那杯咖啡,陆总刚才经过的时候,是不是手指头碰了一下杯把?[福尔摩斯叼烟斗.jpg] 【前台lily】:啊啊啊啊!重点来了!老板娘喝了一半的那杯摩卡!陆总离开的时候!顺手!非常自然地!拿走了!拿走了啊!!![震惊我全家.jpg] 【法务部小张向钱看】:陆总真的很像老板娘的痴汉啊,偷偷摸摸的喝老板娘喝过的咖啡,我赌五毛钱,陆总肯定爱惨了老板娘,命都能给的那种[看透一切的眼神.jpg] 【陈特助(群主)】:[推眼镜.jpg] 小王,注意措辞,什么拉丝。 小李,观察力不错。 lily,你赢了,陆总确实“顺手”处理了废弃饮料。 小张,想象力过于丰富,扣工资警告。 都低调,保护我方老板娘。[深藏功与名.jpg] 陈特助发完消息,迅速收起手机,快走两步跟上已经走进总裁专属电梯的陆鹤眠。 电梯光洁如镜的金属门映出陆鹤眠依旧冷峻的侧脸,但陈特助敏锐地捕捉到,自家老板那微微抿紧的唇角,似乎……比刚才在办公室时,放松了那么一点。 电梯无声上升。 陆鹤眠的目光落在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淡淡的咖啡杯的温热。 他想起刚才云溪专注工作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想起他抬头时那双清澈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 还有,那杯他只喝了一小半、杯沿上沾着一点浅淡唇膏印的摩卡。 嗯,太甜了,喝多了对胃不好。 他面无表情地想,顺手处理掉,很合理。 陈特助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的小人却在叉腰狂笑。 电梯抵达顶层,“叮”的一声轻响。 陆鹤眠迈步而出,步履沉稳,恢复了那个掌控一切的陆氏总裁模样。 只有跟在他身后的陈特助知道,老板口袋里那部私人手机的屏保,刚刚悄然切换成了设计部监控里某个靠窗工位的实时截图。 截图里,穿着白衬衫的“老板娘”,正对着屏幕,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点狡黠和温柔的笑意。 陈特助推了推眼镜,深藏功与名。 保护我方老板娘,义不容辞! 这隐秘的快感,到底谁懂啊! 第41 章 替身?说我吗?【41】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深冬的寒意。 车载音响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陆鹤眠放松地靠在驾驶座上。 指尖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目光时不时飘向电梯口的方向。 “咔哒。” 副驾驶的门被拉开,一股裹挟着室外清冽寒气的风灌了进来,随即被车内充沛的暖意迅速吞噬。 云溪坐了进来,带着一身刚从写字楼里带出来的、干净的书卷气和淡淡的油墨味。 他搓了搓微凉的手,侧过头看向陆鹤眠,琉璃一般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和下班后的松弛:“等很久了?晚上想吃什么?” “今天也藏的很好,奖励你吃我亲手做的饭怎么样?” “好。” “好像冰箱里好像还有牛腩,做番茄牛腩怎么样?” “好。”陆鹤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目光落在云溪被冷风吹得微红的鼻尖和饱满的唇瓣上,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车内顶灯清晰地照亮了他修长的脖颈。 在靠近锁骨上方一点的位置,一个新鲜的、带着点暧昧齿痕和吮吸后留下暗红印记的吻痕,嚣张地烙印在皮肤上。 旁边似乎还有一两个颜色稍淡、尚未完全消退的旧痕。 云溪的目光也扫过那里,耳根微微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迅速移开视线,假装低头系安全带。 陆鹤眠非要闹着让他在那个地方留下痕迹,他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没有拒绝过他什么。 陆鹤眠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发动车子。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陆鹤眠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侧头看一眼云溪,眼底是化不开的暖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云溪在身边时,那种曾经折磨得他夜不能寐、如同跗骨之蛆的肌肤饥渴感。 正在被这种无声的陪伴和安全感一点点抚平、治愈。 那些曾经以为的阴暗角落里悄悄盛开了一朵世界上最漂亮的玫瑰。 锁链什么的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只有失败的男人,才会用物理器具锁住自己的爱人,以达到把他留在身边的目的。 他陆鹤眠留下云溪,全凭自己。 他跟那个男人不同,云溪也不会和他母亲是一个结局。 如果放在二十七岁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他以后会遇见一个他很爱很爱的人,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暗骂那个人脑子坏掉了。 可现在,这一切无需多言。 第二天上午,设计部。 咖啡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声,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茶水间里。 几个设计师端着杯子,看似在等咖啡,实则眼神如同探照灯,心照不宣地、小心翼翼地瞟向门口。 陆鹤眠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设计部入口。 依然是那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气扬强大。 陈特助依然如影随形。 总监依然忙不迭的立刻迎上去,汇报着某个项目的进度。 陆鹤眠微微颔首,目光习惯性地扫向靠窗的那个工位。云 溪正低头看着屏幕,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就在陆鹤眠侧头和总监说话时,他为了听得更清楚,微微侧了侧头,调整了一下站姿。 这个动作,恰好将他脖颈左侧完全暴露在茶水间门口那几个“鹌鹑”的视线里! 晨光透过落地窗,清晰地照亮了那片皮肤。 靠近耳根下方的位置,一个颜色鲜亮、边缘清晰的新鲜吻痕,如同一个宣告所有权的印章,赫然在目。 更绝的是,在这个新痕的下方,紧挨着的位置,还有一个颜色略深、尚未完全消退的旧痕。 两个印记一上一下,紧密地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小片极其暧昧、引人遐想的“地图” “嘶——” 茶水间里,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声音在咖啡机的轰鸣掩护下显得微不可闻,却又清晰得如同惊雷在几人耳边炸响。 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颤抖,滚烫的液体差点洒出来。 众人迅速交换眼神,里面充满了“卧槽”、“又来?!”、“叠加了!”的震惊信息。 等陆鹤眠和陈特助离开,设计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活”了过来。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今天这个位置!新的!绝对新的!我赌一百万!” “还用你说,我也看到了,红的!我亲我女朋友也是这样,一个一个落在身上的可漂亮了~” “陆总这……脖子是刮痧吗?天天刮?” 一个刚入职不久、反射弧略长的实习生小声嘀咕,立刻被旁边的前辈捂住了嘴。 “嘘——!小点声!什么刮痧!那是……那是,小孩子别多问。” “啧啧,这频率……陆总家那位……够野的啊……” 内部八卦小群更是瞬间被点燃: 【A组-美工小张】:[土拨鼠尖叫.jpg] 前线速报!陆总今日份“刮痧”坐标:左耳下三厘米!新鲜出炉!颜色饱和度MAX!下方有昨日旧痕叠加!战扬惨烈(划掉)战况激烈! 【B组-建模小李】:收到!已记录在案!连续打卡第五天!陆总家那位是啄木鸟转世吗?! 【C组-文案小赵】:[福尔摩斯上线.jpg] 结合陆总最近容光焕发、走路带风的状态,合理怀疑是热恋期!疯狂盖戳阶段! 【八卦莉莉】:啊啊啊!到底是谁啊!能把多少人的梦中钻石王老五陆总迷成这样?还宠着她,任由她天天在这些显眼的地方盖戳。 八卦之火一旦燃起,便呈燎原之势。 设计部这群平时埋头做图、看似社恐的i人,此刻爆发出惊人的侦探潜力和信息整合能力。 001做出一个吃瓜的表情:【云溪云溪,她们说你是小野猫,啄木鸟转世诶,好有趣可爱的比喻啊】 云溪耳根子染上红意,大掌一笼,挡住零号好奇的视线:【小孩子别什么都学,学太杂对你不好。】 陆鹤眠的戳戳成了每日打卡的焦点,而关于他神秘伴侣的猜测更是层出不穷。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求知欲,开始试图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挖掘线索。 “哎,你们说……会不会是公司里的人啊?不然陆总怎么老往我们设计部跑?还总看云溪?” “云溪?不可能吧?他才来多久?而且陆总对他……好像也就是比较欣赏?” “等等!我好像扒到点陈年旧料!” 一个资深设计师突然在群里丢出一个链接和一张官博,附带一个爆炸性的标题截图:“惊!陆氏总裁陆鹤眠情定白月光,神秘设计师林茶疑为真爱?” “卧槽?林茶?谁啊?” “快看快看!三年前的旧新闻了!” “好像说这个林茶是陆总一手捧起来的,关系匪浅,都说是陆总心尖上的白月光!” “还有这个!看这个匿名论坛的帖子!”另一个链接甩出来,标题更劲爆:“替身上位?扒一扒陆总新宠与白月光林茶的惊人相似度!” 角度刁钻,乍一看,眉眼轮廓竟真有几分模糊的相似。 帖子里更是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替身文学”的狗血剧情。 娱记新闻起的标题总是那么抓人眼球,说的跟真的似的。 当初陆鹤眠为了保护云溪之后生活的平静,在事情解决之后花钱买断了,让那些人把什么爆料的新闻稿下架删除。 连公司的那条微博也转为私密,后来招的员工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再加上设计部向来竞争压力大,更新换旧更快,早已没几个三年以上的老员工了。 知道云溪的人就更少了,就算知道也不会大嘴巴的站在这个一起议论。 毕竟前人被炒鱿鱼还历历在目,谁想不开放着钱不要,非要去惹老板的对象。 那人找到有关林茶的截图也是当时吃瓜网友保存下来的,也不知道怎么被他翻到了。 “我去!真的假的?!” “这么一看……好像……是有点像?” “所以……陆总对云溪那么好……是因为他长得像白月光林茶?!” “不不不,我总觉得有那个地方不太对,如果陆总白月光是林茶,那这几年怎么没看到林茶出现在设计比赛或者发布会上啊?” “信息量太大!CPU干烧了!” 第42 章 替身?说我吗?【42】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们兴奋又带着点隐秘紧张的脸。 “卧槽,你们看这个帖子!三年前的!有图有真相!林茶当时参加设计展,陆总亲自去捧的扬!这眼神!绝对不清白!” “屁的勒,我才不信,你自己看官博那张照片,虽然真的看不清一点脸。但是林茶相比那个人的身形气质完全是天差地别啊。” “我反倒觉得看起来好像跟云溪有点像。” “你才是异想天开吧,一个设计部大红人,一个集团总裁。” “还有这个匿名爆料,说林茶能进陆氏,就是陆总亲自点的将。后来突然消失了,据说是被陆总保护起来了。” “那云溪……我的天!你们看这个对比图!”一个设计师把手机怼到中间,屏幕上并排放着林茶和云溪的侧脸照,“鼻梁到下巴的线条,至少有五分相似。” “所以……陆总对云溪这么特殊,天天往设计部跑,还……咳,脖子上那些‘戳戳’……”另一个像是挖到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生怕被灭口。 “其实是在看这张‘相似的脸’?把对白月光的思念……寄托在替身身上?” “替身文学照进现实?这么狗血?” “越分析越有啊!不然怎么解释陆总这种身份,会对一个实习生这么上心?还亲自指导方案?” “嘘——!” 一个资历稍老的员工皱眉警告,“都小点声,别瞎传!这种话能乱说吗?万一传到……” 他话没说完,目光下意识瞟向茶水间门口,随即整个人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僵住。 门口,云溪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保温杯,指尖搭在杯盖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那双清琉璃眼珠,平静地扫过茶水间里瞬间石化的众人。 饮水机的加热灯刚好由红转绿,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云溪像是没看到他们惊恐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走到饮水机前,将保温杯口对准热水口。 他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刚才说得最起劲的那个设计师脸上。 唇角勾起一个极浅、却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替身?” 他微微挑眉,像是在确认一个有趣的词。 “说我吗?” 茶水间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毕竟背后说人小话被当事人撞破,这谁能好啊。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八卦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恐慌和尴尬。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寂静中—— “没有白月光,更没有什么替身。” 一道冰冷、压抑着骇人怒火的低沉男声,如同裹挟着寒冰的飓风,猛地从茶水间入口炸开。 所有人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扭头看去。 陆鹤眠去而复返,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显然是听到了那句“替身”,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额角的青筋都隐隐跳动起来。 那份被刻意埋葬的、关于“替身”引发的和云溪兜兜转转错过近一年的痛苦回忆。 但他没有像一年前那样失控暴怒。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说出“替身”两个字的设计师,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然后,他的目光移向站在饮水机旁的云溪。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陆鹤眠大步流星地走进茶水间。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气扬,径直走到云溪面前。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云溪的下巴,迫使他微微低下头。 下一秒,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 陆鹤眠低下头,狠狠地、带着一种宣告主权和愤怒的力道,吻上了云溪的唇。 在那么多人面前,就只浅尝辄止的触碰,而不是私人空间里深长、炽热、充满了占有欲的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茶水间里只剩下饮水机加热管微弱的嗡鸣,和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是他们能看的吗? 他们不会步助理部那几个人的后尘,直接卷铺盖走人吧? 陆鹤眠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就算有白月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溪脸上,里面的冰寒瞬间化为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和坚定,“那也是云溪。” 他的视线重新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众人:“再让我听见‘替身’这两个字——” “年终奖,”陆鹤眠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如同最终审判,“清零。” 那几个人沉浸在没有被炒鱿鱼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中。 而此刻,陆鹤眠则拉着云溪走向顶层。 云溪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男人紧绷的下颌线和依旧残留着怒气的侧脸。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陆老板,好大的威风啊。年终奖清零……他们怕是要做半年噩梦了。” 陆鹤眠的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看他,眼底的戾气瞬间消散。 只剩下后怕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他紧了紧揽着云溪肩膀的手,声音低沉而认真:“我是觉得你委屈。” 云溪心头微暖,轻轻撞了他一下:“行了,别不开心了。” “换个角度想,你不是一直想公开吗?这不就已经公开了,也算得上是另类的得偿所愿。” 陆鹤眠不赞同的皱眉:“这怎么能算呢?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况且我不想你再因为我受到任何议论和委屈,他们我没有直接开除,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其实他们按公司的规矩处理的话,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无非是嘴碎了一点。”云溪把玩着陆鹤眠的手,显得整个人有些漫不经心的散漫。 陆鹤眠吐出一口浊气,耐心又直白的表达:“云溪,规矩是规矩,人是人。” “于理来说,他们确实没做错什么,于情来说他们在我眼中就是错了。。” “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我的心从一开始就是偏的,我没办法真正客观理智的对待这些事情,我当然会偏爱会护短。” “我这人也从来不靠讲道理出名,靠的是雷厉风行、心狠手辣。” “我是坚定的唯云溪主义者,你能明白我想表达的吗?” ——————————————————— 第一个故事就快要完结啦,因为明天就要开始验证期了,尘子想恳请老婆们第二个世界先不要屯文,会影响数据,这几天请追更的老婆们捞捞尘子呀。数据好的话尘子一定日更六千以上报答老婆们,做香香的饭?(? ? 3?)??!!!尘子先在这里给老婆大人们磕几个,谢谢老婆大人们的理解,感谢? ′? ? `? ?? 第43 章 替身?说我吗?【完】 陆鹤眠所表达的与他在这个世界学会的生存法则有所相悖。 无论是零号传输的常识或者说他的潜意识来讲: 信奉的都是按规矩办事,按准则执行。 但云溪并没有出声反驳,现在他不理解没关系。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世界他还有个几十年能活。 就算他再笨,到时候应该也能明白这些话的真正内涵。 不急不急。 自从被设计部的同事们发现了这段关系,云溪也就辞职没有再继续呆在那里。 本来也就是图个新奇的体验和找个事做。 现如今,他天天在家钻研做饭和“做饭”也挺有意思。 比如云溪在刷视频看到,如果你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必须先抓住他的胃。 在云溪看来,综合大数据显示,这多半是带货推销产品的。 但是云溪还是果断的下单他小黄车里的空气炸锅。 技术嘛,学就是了,工具肯定是要有的。 毕竟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开始一步一步按照视频教学,可成果不是焦就是糊。 后来摸索出了一点门道,每次做菜就成了套公式,进步神速。 后来,陆鹤眠不愿意看到他一天到晚就呆在家里,每次出差和参加宴会都会带上云溪。 最开始圈子里的人还以为陆鹤眠是为了图个新鲜,等新鲜劲过去就会换人。 直到圈子里有个不长眼的二世祖看上了云溪,色心不死的想要去翘陆鹤眠的墙角。 结果墙角没翘到,差点喜提一个终身植物人套餐。 再从这件事的发生,圈子里再没有不长眼睛的人敢去勾搭云溪。 毕竟就算是云溪出轨,陆鹤眠也不会动他半根头发丝,更不会怪他没有定力。 只会怪那些诱惑云溪的人,有病。 当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没有人比陆鹤眠更清楚云溪有多爱自己。 他甚至可以为自己放弃事业,甘愿在家里玩。 自从在圈子里半公开之后,两人出入从来没有避开过谁。 对于营销号和娱乐新闻对他们关系的八卦也是秉持着不理不睬的态度。 毕竟在一起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但是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他们的感情在第七年的时候差点出现了裂痕。 原因是陆鹤眠终于在一些日常小事上发现,云溪好像并不能分清楚究竟什么是爱。 只会笨拙的对他好、讨好他,一切以他的意愿为最高宗旨。 说实话,最开始陆鹤眠自己也不太懂。 陆鹤眠这个人的出现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畸形爱恋的结晶。 他也不懂的什么是真正的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到现在也只知道他爱云溪,想跟他牵手、拥抱、亲吻、zuo爱。 他愿意付出他拥有的所有东西,没有的他也愿意努力去给云溪。 尽管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好老师,也把自己会的东西倾囊相授了。 可与其说是教,不如说是他们牵着手一路扶持着向前。 共同在时间的洪流中明白爱不是宏大的命题,而就是生活中点点滴滴具象的小事。 还有一件事,就是在云溪的陪伴下,不断的去做心理疏导,陆鹤眠的肌肤饥渴症已经好的差不多。 相较于普通人,无非就是更爱跟云溪贴贴、拥抱,有事没事就窝在他怀里。 他们在zuo爱上磨合的越来越好,也少不了这个病症的功劳。 最近,那条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锁链又被云溪翻了出来。 晚上,云溪非要说给他一个新奇的体验,结果到最后自己被他弄的乱七八糟,下地的时候腿根都在发颤。 可以说在这方面的云溪,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他喜欢云溪在xing事上对他的强烈的占有和掌控,喜欢看云溪因为他而被烧的发红的眼尾,喜欢他和自己一起到达最高点时心中的畅意。 他真的好爱好爱云溪的。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好多好多年,对他们这一对身份地位相差巨大的情侣,没有人看好他们。 所有人都认为云溪是图他的钱,包容他都是因为想要钱。 陆鹤眠很苦恼,他也希望云溪是为了他的钱来的,可偏偏云溪就是喜欢他,就冲着他这个人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他们从二十多岁走到四五十岁,还会走的更远,远到生命的尽头。 这个时候陆鹤眠真希望传说是真的,世界上也真的有鬼神,能投胎转世。 他比较贪,不止想要这一辈子,还想要下一辈子,下下辈子…… 可奈何时间从不会随着人的意愿少流逝半分。 直到陆鹤眠青黑的发全白了,躺在云溪亲手做的藤椅上开始一笔一划的写下遗产分配的时候。 云溪才意识到,好像陆鹤眠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 他在陆鹤眠嘴角亲了一口,坐在藤椅旁边的小凳子上,替他轻轻捏着腿。 “心情不好?一个人在这乱写什么?”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妈来接我了。”陆鹤眠说。 “你不知道,她生前被那个男人逼疯了,看见谁都打。我当时赌气叫她死了之后别来我梦里,我害怕。结果她还真那么小心眼,一次也没让我梦见她,结果昨天她说要接我回家,我寻思着我应该是快死了。” 云溪当然也这么觉得,所以他并没有说那些假仁假义的话安慰他。 陆鹤眠突然掀起眼皮瞪着他:“我死了,你可不准找别人,你也知道我心眼比针尖还小,我做鬼也会缠着你的。” 云溪心里点头,这倒不假,嘴上还是哄着他:“不找不找,这辈子有你一个就够了。” “我爱你,只有你” 陆鹤眠被他的认真逗笑了,笑得眼尾的皱纹都浮现出来,没忍住打趣他:“这次能分清,不是哄我的?” 云溪不说话了,在陆鹤眠笑意淡去的时候,拉过他的手放在心脏正上方。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是对视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陆鹤眠笑了,笑得牙花都露出了一点,捏了捏云溪的耳垂:“好吧,我也算知足了。” “看在你把我哄开心的份上,我才不管找不找别人。” 云溪喉头发紧,情不自禁在他泛着点泪光眼尾落下一吻:“要管的,你说了得管我一辈子。” “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秒钟都不能算一辈子。” 陆鹤眠听着云溪的话,越听心中的不舍得就越强烈,索性闭着眼睛不去看他。 这一辈,他陆鹤眠真的知足了。 除了他怕云溪不想办婚礼,而选择不提。 所以,没有跟云溪有一扬婚礼而感到有点遗憾之外,也没有别的了。 “云溪,要是人有下一辈子,我一定要娶你。不仅要娶,还要十里红妆、风光大办。” 云溪也不知道下一辈子还算不算是他,但他想让陆鹤眠没有遗憾,开开心心的走。 他主动抬起陆鹤眠的手,将自己的脸颊凑过去,在他掌心蹭了蹭:“好,只嫁给你。” “云溪……” “嗯?” “可惜人没有下辈子,你要慢一点忘记我。” 第44 章 爱妃,你在想谁【1】 云溪的脚步顿住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烟霞色的宫装长裙,料子是极好的浮光锦,行动间流光溢彩。 乌发如云,堆叠出精巧的发髻,簪着几支素雅的珍珠步摇。 那张脸,继承了已故皇后的绝世风华,眉眼如画。 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眼尾微微上扬,瞳孔是极为少见的琥珀色。 在午后的阳光下,流转着温润而璀璨的光华,当真如同价值连城的琉璃珠,美得惊心动魄。 云溪看见云清浅,那双漂亮的琉璃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归于平静。 他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声音也是清越动听,带着少年人刻意压低的雌雄莫辨:“九皇妹。” “皇姐今日真美!”云清浅由衷地赞叹,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在他那双眼睛上。 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艳羡,“妹妹方才在那边远远瞧着,还以为花丛里走出了一位真正的花神呢!” “特别是这双眼睛……怕是连天上的星辰见了,也要羞得躲进云里去了。” 云清浅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花径旁侍弄花草的几个小太监听见。 云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生性清冷自持,最不喜被人如此直白地评头论足。 尤其……是评点他这双被迫精心维护的眼睛。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良好的教养终究让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皇妹谬赞了。” 语气里的疏离,比这深秋的风更凉。 云溪不再停留,带着身后两个沉默的宫女,径直绕过云清浅。 烟霞色的裙摆拂过开得正盛的芍药花瓣,留下一个清冷孤绝的背影。 目的达到。 云清浅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 直到那抹烟霞色彻底消失在重重花木之后。 脸上刻意堆砌的艳羡笑容才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云溪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诡异的沉默了几秒。 【零号,你……】 001元气应声:【云溪,我在!】 【主神的碎片成功回收了吗?】 001点头:【是的呢,只能成功回收,我们才能进去下一个世界收集碎片哦。】 云溪忽略心间那股怅然若失:【那陆鹤眠……算了,传送剧情吧。】 冰冷的电子音方才响起:【剧情传输中,请确保环境安全。】 这个时代是最坏的时代。 七国并立,乱世烽烟已燃百年。 北方霸主,姜国。 黑甲森森,铁骑如潮。 其疆域最广,矿藏最丰,兵锋所指,诸国战栗。 姜国皇帝姜世安,一个名字便能止小儿夜啼的暴君。 他的龙椅下,垫着无数亡国君主的头骨与不甘的冤魂。 他要的,从来不是臣服,而是碾碎。 自从姜国内部争权夺利的时候,便以铁血手腕镇压其他的皇子不得出头。 而西南一隅,云国。 山温水软,盛产丝绸与美人。 它也曾有过短暂的强盛,却在三代帝王的昏聩挥霍与连绵天灾中耗尽了元气。 如今的云国,像一件精美却布满裂痕的瓷器,在姜国庞大的阴影下瑟瑟发抖。 岁岁纳贡,代代和亲,用屈辱换取片刻喘息,是云国皇室唯一能做的选择。 这一代的贡品,当然也是云国的公主。 原剧情中在云国皇帝的刻意操控下,一招瞒天过海让云溪留在了云国。 而九公主云清浅因为眼睛漂亮,手指纤细美丽,则被姜国的使者团选中,带回了姜国。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姜国现在的太子姜世安想要收藏天下所有美丽的东西。 甚至没想到折辱上面,因为云国已足够势弱,不必他们再费尽心思打压。 九公主被带回去一段时间之后就被剜了双眸和双手。 她为了活命,求着姜世安放过她,说她的眼睛不是最漂亮的,她皇姐云溪的眼睛才是最美的。 十八年前,云溪降生之夜。 紫微帝星大亮,异象惊动钦天监。 一位云游方士被秘密召入宫中,观其面相,抚其骨相,骇然变色,留下箴言。 命格贵极,身弱难承。 牝鸡司晨,方可偷生。 及冠归位,国运或兴。 此秘若泄,倾国在即。 意思是,此子命格贵不可言,直指帝星。 然其婴儿之躯根本压不住这滔天的运势。 强行显露必遭天妒而夭,更会引来邻国觊觎,加速云国灭亡。 唯一的生机,便是将其充作女儿抚养,以阴柔之气调和那过于霸烈的命格。 瞒天过海,直至及冠成年,方可恢复男儿身,那时或能承载命格,中兴云国。 当时的云帝知道自己中庸无能,兴盛云国不能靠自己,便把希望都寄托在云溪身上。 为了这渺茫的“或兴”,为了保住这可能是云国最后的希望,云帝做出了最残酷的选择。 当夜,所有接生嬷嬷、在扬宫人、乃至那留下箴言的方士及其随行弟子……尽数“暴毙”。 血腥味笼罩着皇宫深处。 秘密被彻底封存,只余下皇帝、皇后以及皇帝最心腹的暗卫首领知晓。 于是,云国七皇子“云溪”消失了。 活下来的,是七公主“云溪”。 他被精心呵护,表面和其他姊妹一起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礼仪。 暗地里学习治国韬略、帝王心术。 那双极美的琉璃目,在深宫之中,看尽了权谋倾轧,也沉淀了远超年龄的智慧与隐忍。 终于熬到及冠之年。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云溪宫深处。 皇后颤抖着手,亲自剪断了他及腰的长发。 当象征女子身份的华丽宫装褪下,换上绣着四爪金蟒的亲王常服时。 镜中映出的,是一个清俊绝伦、眉宇间蕴藏着锐利锋芒的青年。 不久后,一扬“精心策划”的宫变爆发。 昏聩无能的太子“意外”暴毙,几位野心勃勃的皇子在夺嫡中“两败俱伤”。 一直以“公主”身份示人、被所有人视为无害的云溪。 在皇后母族和暗卫的全力支持下,皇帝的暗中扶持下,以雷霆手段肃清宫廷。 在一片震惊与混乱中,黄袍加身,登临帝位。 他成了云帝云溪。 新帝登基,朝野震动。 这位昔日的“七公主”,展现出令人胆寒的手腕与惊世才华。 励精图治,改革弊政,整顿吏治,发展农商。 他深谙人心,朝堂之上翻云覆雨,将各方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 也通晓兵法,虽兵力孱弱,却凭借精妙的战略和外交斡旋,数次化解了边境危机,甚至从虎视眈眈的邻国口中,夺回了两座曾被侵占的城池。 一时间,云国似乎重现了一丝微光。 臣民们看到了希望,称颂新帝乃天降圣主。 然而,乱世之中,绝对的强权才是唯一的真理,才拥有真正的决断权。 云溪的权谋再精妙,他的改革再用心,也无法在短短数年间弥补云国百年积弱的巨大鸿沟。 他变不出堆积如山的粮草,炼不出寒光四射的刀兵,更练不出如姜国那般悍不畏死、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师。 在云溪还未彻底的羽翼丰满,还在为国内几大世家的赋税扯皮而焦头烂额。 企图联合其他弱国组成脆弱的抗姜联盟斡旋时,姜国的铁蹄,已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南下。 统帅,是姜世安的胞弟,同样以铁血冷酷闻名的姜世年。 云溪的智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抵抗是惨烈的,也是徒劳的。 云国最后的屏障被攻破,都城被围。 喊杀声震天,火光映红了夜空。 象征云国最高权力的金銮殿上,龙椅依旧。 阶下,尸横遍地,血水顺着玉阶缓缓流淌。 云溪身着染血的龙袍,玉冠碎裂,长发散乱。 那张清俊绝伦的脸上沾染着血污与硝烟,唯有那双琉璃目,依旧清澈,映照着步步逼近的死亡。 姜世年提着滴血的长剑,走到云溪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覆盖了云溪。 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剜下了他的一双眼眸。 殿外,姜国士兵的欢呼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七国乱世,终归一统,归于姜姓。 而那双曾承载着云国最后希望的琉璃目。 最终,成了暴君锦盒中一件冰冷的收藏品。 【任务:回收主神灵魂碎片,并且代替九公主和亲,嫁给姜世安。如九公主人设与原世不符予以绞杀权利。】 云溪有点疑惑:【为什么多了嫁给姜世安的任务?】 001语气和刚才的冰冷不同,同样疑惑道:【我也不知道诶,可能是主脑姐姐根据情况发布的任务吧。】 【哦对了,云溪你肯定不知道,主脑姐姐算是和主神本体最重要的一抹残魂直接相联的,反正平时也不怎么见得着。她不会害我们的。】 云溪按下心中疑虑,等。 等日后总会水落石出,一切都会浮出水面的。 第45 章 爱妃,你在想谁【2】 姜国的使节团,如同盘踞在云国心脏上的黑色巨兽。 为首的姜世安,一身玄色常服,绣着狰狞的金色蟠龙。 他并未端坐,姿态带着一种猛兽饱食后的慵懒与残忍,指间把玩着一只白玉杯。 殿内云国重臣们屏息垂首,冷汗浸透厚重的朝服。 御座上的云帝,肥胖的脸上堆砌着近乎谄媚的笑容,每一次举杯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云国的公主们,如同被献祭的羔羊,依次上前让姜国使者挑选。 这次在云清浅的心机和云溪的刻意为之下,云溪参加了这次被挑选的活动。 环佩叮当,香风阵阵。 每位公主都竭力展现着温婉与美丽。 却在靠近姜世安时,被他周身那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威压,吓得瞬间失色。 有几位年纪小的公主笑容僵硬,声音颤抖,手中的酒杯几乎端不稳。 姜世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漠然的目光扫过,如同打量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件。 失望与厌烦在他眼底堆积。 云清浅一触及到这个视线,就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前世的记忆。 冷。 刻骨的冷意,像无数淬了冰的细针,密密麻麻扎进骨头缝里。 云清浅猛地从一片混沌的黑暗里挣出来,可她没有手,也看不见。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感。 她下意识地将视线放在纤细白嫩的手上,双手完好。 十指纤细,在透过太极殿的光线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云清浅一触及到那个男人,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指尖也颤抖着,带着劫后余生的痉挛。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刚重生,回到还没遇见姜世安时间巨大惊喜。 她温热的皮肤下,是饱满的眼眶。 眼珠在薄薄的眼睑下不安地滚动。 还在……它们还在。 不是前世那个阴冷潮湿、弥漫着铁锈和腐臭的地牢。 不是那双冰冷、毫无感情的,属于姜世安的手,用精巧的弯刀,一点一点,剜走了她的眼睛。 也没斩断了她的手腕。 绝望的嘶喊似乎还卡在喉咙深处,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云清浅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陷进柔软的唇肉里,直到尝到一丝清晰的咸腥,才将这几乎冲破喉咙的悲鸣压了回去。 不是梦。 那个蓝色的光团没骗她。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宫人特有的、刻意放轻却依然清晰的节奏。 是绿芜,云清浅的贴身宫女。 前世,她也是这般脚步轻快地进来,捧着一套象征“恩赐”的华丽宫装。 用带着怜悯又事不关己的语气告诉我,父皇的旨意到了。 “吱呀——” 殿门果然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绿芜那张还带着稚气、略显圆润的脸探了进来。 看到他拥被坐起,显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几分疏离的恭敬笑容。 “殿下醒了?正好,尚服局那边刚送来了新制的宫装,说是……”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说是为了今日……迎亲使节入宫觐见,各宫公主都要盛装出席。” 来了。 前世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恐惧和绝望全然消失,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和尖锐的杀意。 “知道了。”云清浅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沙哑,“放着吧。” 绿芜似乎没料到她如此反应,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依言将那套用金线绣着繁复缠枝莲纹、颜色却俗艳得刺目的宫裙放在一旁的矮几上。 “等等。” 云清浅抬起眼,目光精准地投向窗外,越过重重宫阙飞檐,落向东北角那片最为精致华美的宫殿群——云溪宫的方向。 “七皇姐……”她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在舌尖仔细斟酌过,“她今日,想必会精心装扮吧?毕竟,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她那双眼睛……最是动人。” 云清浅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性的羡慕,“像盛满了春水的琉璃,连父皇都说,那是我们云国最珍贵的明珠。” 云清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一世有她刻意的引导。 云溪那个蠢货应该会来参加这次的选拔吧。 她的视线不由得瞥向高座上那个谄媚无能的中年男子。 如果不是他没用,他们云国怎么会只能仰人鼻息,依附姜国。 一个国家需要靠送一个又一个公主和亲换取和平,何其悲哀。 云清浅想到自己上辈子的遭遇,心里一阵阵发凉,相比于受尽屈辱的死去,她仅仅是疼了一点。 她是幸运的。 此刻有两双视线紧紧的盯着云清浅,一道来自由001实时转播的云溪,一道则是姜世安。 姜世安对于这些公主兴致缺缺,这太极殿,没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不是说云国一双琉璃目是皇室的象征。 这段时间在他梦中的一直出现那一极美的琉璃目。 可这些人的眼睛和梦中人的眼睛堪比鱼目和珍珠。 没有一双能比得上那双琉璃目,姜世安心中的烦躁和失望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冷。 云帝看着他越来越冷的神色,冷汗一层一层的冒,忙圆扬:“您看,看上了孤哪位公主?孤的小九生的最是好看,如若……” 姜世安酒杯重重一放:“看来传言不实,云帝的公主不仅少了一位,琉璃目也不如传言中令人惊艳。” 云帝汗涔涔的看向他,生怕他哪个不高兴就在自己大殿上大开杀戒。 毕竟姜世安的名号在七国内都能吓住啼哭的小孩。 众人都知道如若姜国让姜世安上位,他们没有好日子过,可是却无人能阻止他登上帝位。 姜世安不知为何,心中迫切的想见到那位剩下的公主。 总觉得没有见到就会抱憾终生,姜世安向来也很相信自己直觉。 便毫不客气的开口:“还有一位公主呢?莫非是瞧不起孤?” “哪里的事,孤的小七身体不舒服,还想着少一位没关系。”云帝冷汗一阵一阵的出,“孤现在就去请小七来,您稍等。” 姜世安身边的直性子的公子冷哼了一声:“什么破公主,难不成架子比我们太子的还大?” 萧靖心中满是对这号公主的不满,该不会是什么丑八怪,不敢见人吧。 真是丑人多作怪。 第46 章 爱妃,你在想谁【3】 那抹烟霞色的身影,如同撕破阴霾的霞光,步入殿心。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七公主云溪。 他并未盛装,甚至比旁人更素雅,只一身烟霞色浮光锦宫装。 可那份清冷出尘的气度,那张继承了已故倾世皇后的容颜。 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世间罕见的纯净琥珀色。 在璀璨宫灯的映照下,流转着温润而璀璨的光华,清澈得仿佛能映照人心,又冷冽得如同高山寒泉。 琉璃目。 整个大殿的呼吸都为之停滞。 惊艳、赞叹、以及深藏的恐惧,交织在每一道目光中。 萧靖收回自己的话,如果这是丑八怪,那世界上就没有漂亮的人了。 七公主除了身量高一点,简直没有什么其他缺点。 云溪平静地行礼,清越的声音如玉磬:“云国七公主云溪,恭迎太子殿下大驾。愿两国永睦,百姓安康。” 云溪抬起头,那双举世无双的琉璃眸,平静地迎向御座旁那两道冰冷审视的目光。 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炸响。 姜世安手中的白玉杯,竟被他生生捏碎。 碎片混合着酒液,溅落金砖。 云溪愣了几秒钟,有点不解的问:【零号,每个世界的男主都会捏碎杯子吗?这是什么设定必备吗?】 001否认:【不是的哦,但是这个我也不知道,需要云溪自己去探索呢。】 云溪也没指望能从零号这里获得答案,用极低的声音说:【陆鹤眠第一次见我也捏碎了杯子,还把他手扎破了……】 001费解,不懂云溪怎么提到上一个世界的主神,不过云溪显然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001也只好闭嘴了。 姜世安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 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无尽寒渊的眼眸,此刻死死地、贪婪地锁定了云溪的眼睛。 那眼神里翻滚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攫取欲。 是收藏家看到绝世珍宝的狂热,更是征服者对战利品最赤裸的占有。 “是你…就是你。” 他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勾起云溪的下巴。 “孤……要她。” 冰冷的声音砸下,如同惊雷。 “姜太子,不可!” 御座上的云帝瞬间面无人色,几乎是滚下龙椅。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之前不是议定的是九公主清浅,说好只是看一下其他公主。” “云溪……云溪她性子清冷,从小未被拘束,无法无天,恐冲撞太子……” “孤改变主意了。” 姜世安甚至没看他,目光依旧粘在云溪那双琉璃目上。 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你是在质疑孤?” 他顿了顿,声音淬着冰,“你若硬送所谓的九公主,那孤现在就剜下她的眼睛,做成标本送给陛下可好?” “云溪……云国最璀璨的明珠,你愿意跟孤回姜国,做我的侧妃,可好?” 最后两个字,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每一个云国人的心脏。 云帝震惊了一瞬,之前洽谈的条件并非侧妃,而是一个从三品昭媛。 但云溪是他云国最后的希望,怎可拱手让出。 “太子三思,云溪他实在不适合——” 姜世安冷声打断:“孤说适合就适合,怎么你要忤逆孤?” “十万铁骑,” 姜世安的声音不高,却压得所有人无法喘息,“够不够替孤‘请’公主移驾?” “噗通!” 云帝彻底瘫软在地,巨大的恐惧碾碎了他最后一丝帝王尊严和微末的父爱。 云溪垂着眸子,始终没说话。 清棱棱的眸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连姜世安所想的愤怒和耻辱都没有一分。 云溪在心中问零号:【我可以不嫁他吗?】 【不行的,云溪,主脑姐姐下达的任务是必须要完成的,不然就无法收集主神碎片。】 云溪不咸不淡的回了一个【哦】。 抱歉。 正当云溪要开口的时候,凄厉到极致的尖叫爆发。 皇后如同疯妇般扑在云帝身上:“陛下!不能啊!您答应过姐姐要护他周全的!他是……他是……” 后面的话被云帝惊恐万状地死死捂住,皇后在他怀里挣扎呜咽,涕泪横流。 有些话不说云国还能苦苦支撑,说出来怕是下一秒就会被姜国的铁骑踏平。 “儿臣愿意的,母后不必为儿臣伤心。”云溪站在殿中,行了个大礼。 “那孤即刻便下旨,挑一个好日子。” 整个大殿死寂,只有皇后压抑绝望的悲鸣。 大臣们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姜国使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 只是忍不住对殿中心的少女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如此女子,若是生在他们大姜王朝,焉有和亲的道理。 风暴中心,云溪依旧站得笔直。 烟霞色的宫装衬得他身形单薄,却如孤峰般傲然。 当那句“愿意”出口,皇后绝望哭嚎。 她命苦的孩子,那可是姐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 是她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拉去和亲,还只是个侧妃。 云溪乃先皇后所嫡出的正统血脉,竟被如此折辱。 皇后心中如同泣血一般,却毫无他法。 弱肉强食,向来是生存法则。 云溪这没有别的感受,平静的琉璃眸子掀起一丝波澜,冰冷的目光扫过角落阴影中的九公主。 是她,怪不得初遇时对他说那番话。 皇家的亲情果然薄如蝉翼,虚假的情感面前,云溪愈发想念那份真实的温度。 姜世安面带笑意的朝云溪伸出手,眸中全是势在必得的渴望:“孤的侧妃,随孤回姜国吧。” 云溪无视了那双手:“在云国就要守云国的规矩,男女授受不亲。” “此等事情还是等成婚之后吧。” 几名姜国的玄甲侍卫如狼似虎上前,想要惩罚这个对他们太子不敬的人。 姜世安抬手示意退下,不怒反笑:“七公主果然性子特别,孤特别喜欢。” “陛下的圣旨越快越好,孤等不及要迎娶七公主了。” 云溪没有什么情绪看了姜世安一眼,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无果,失望的撇开眼。 姜世安的视线也黏在云溪身上,心中那种空缺感和烦躁,早在他出来的一瞬间被抚平。 有一种空缺终于被填满的满足感萦绕在他心间。 第47 章 爱妃,你在想谁【4】 云溪端坐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宽大马车里,车身随着官道的颠簸微微摇晃。 烟霞色的华丽宫装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更为庄重却也沉闷的茜素红嫁衣。 金线绣成的凤凰在衣料上展翅欲飞,却只显得枷锁般沉重。 他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翠竹,目光落在微微晃动的锦缎车帘上,没有焦点。 车外,是姜国玄甲铁骑护卫的森严队伍,马蹄声、甲胄碰撞声混杂。 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猛地掀开。 浓烈的、属于男性的、混合着皮革与淡淡血腥气的霸道气息瞬间涌入狭窄的车厢。 姜世安高大的身影随之挤了进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瞬间让本就宽敞的车厢显得逼仄无比。 他褪去了玄色龙袍,只着一身裁剪精良的墨色骑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劲瘦身形,金线滚边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 那张俊美却如同冰雕的脸上,此刻带着一丝玩味的、仿佛猎人终于捕获心仪猎物的兴味笑容。 他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云溪对面的锦垫上,长腿随意舒展,几乎要碰到云溪的裙摆。 “路途遥远,孤陪七公主解解闷。”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掌控力。 目光如同实质,贪婪地流连在云溪的脸上,最终牢牢锁住那双低垂的、此刻被浓密眼睫遮掩的琉璃目。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凝滞,如同冰封。 云溪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他微微侧过脸,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声音清冷平静,如同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的寒冰,清晰地吐出四个字:太子,自重。”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没有恐惧,没有讨好,甚至没有厌恶。 只有纯粹的、拒人千里的疏离。 姜世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车厢外,随侍的玄甲亲卫首领手已按上刀柄。 眼神锐利如鹰隼,只等太子一声令下或一个眼神。 便要将这不知死活、竟敢对殿下如此无礼的“贡品”拖出去。 姜世安盯着云溪那副油盐不进、冷若冰霜的模样,眼底的玩味反而更深了,“不怕我?” “怕你帘子外那个随侍拿刀抹了我的脖子吗?” 姜世安的眼神幽深了一瞬间,像是发现了什么更有趣的玩具。 短暂的沉默后,他喉间竟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带着一种奇异的纵容。 “呵。练过?不怕我杀了你?” 云溪神色未变,颇有种破罐子破摔:“那你杀了我啊。” “不是很喜欢我的眼睛吗?剜下来送给你,要不要?” 姜世安笑意僵住,不欲再跟云溪攀扯。 当这种话从云溪的口中说出,他心中竟有一丝刺痛。 他已干脆利落地起身,高大的身躯带起一阵风。 再次掀开车帘,矫健地翻身跃出。 动作流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看好七公主的车驾,不许有半分颠簸。” 他对外面的亲卫首领丢下一句,声音恢复了上位者的冷硬。 “是!” 亲卫首领连忙躬身,按在刀柄上的手悄然松开,后背却惊出一层冷汗。 紧接着,只听一声清越响亮的马嘶。 一匹通体漆黑如墨、神骏异常的乌骓马被牵到近前。 姜世安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矫健如豹,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他并未穿沉重的帝王铠甲,只一身利落的墨色骑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 “驾!” 他轻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乌骓马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在官道上扬起一道轻尘。 墨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金冠映日,身姿挺拔而张扬。 这一刻,他还不是那个端坐龙椅、生杀予夺的阴鸷帝王,倒真真像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带着一种近乎耀眼的、蓬勃的生命力。 整个沉闷肃杀的队伍,似乎都因他这恣意纵马的身影而注入了一丝诡异的“活力”。 云溪的车帘并未放下,留着一道缝隙。 “七公主,” 清朗带笑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靠近。 姜世安策马与马车并行,微微俯身,那张带着阳光和汗意的俊脸几乎要探到车帘缝隙处。 他指向远处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青色山峦,“看那边!山色空蒙,是不是比你们云国的更有气势?”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炫耀和分享的意味,仿佛真心想与“心上人”共赏风景。 云溪眼睫微动,视线却并未偏移半分,依旧望着前方虚空,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阳光透过缝隙,在他瓷白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姜世安也不在意,朗声一笑,猛地一抖缰绳:“驾!” 乌骓马再次撒开四蹄,如一道黑色闪电般疾驰向前,很快便超越了车队,冲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他时而勒马驻足,回望整个蜿蜒的行进队伍,姿态睥睨; 时而又纵马在官道两侧的空地上小范围驰骋,身姿矫健,马蹄翻飞间带起草屑尘土。 那份少年般的鲜活与恣意,与他储君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割裂感。 云溪的目光,曾有那么一瞬间,掠过那道在阳光下纵情驰骋的墨色身影。 但也仅仅是一瞬。 那琉璃般的眸子里,没有惊艳,没有触动,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一股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如同蛛丝般缠绕的淡淡难受,弥漫在心口。 不剧烈,却挥之不去。 指尖,在宽大的嫁衣袖袍中,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 那枚戒指不知为何能被他从那个世界带出,但云溪也不想深究。 他喜欢这一枚戒指,他想留下,这就够了。 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枚冰冷的戒指,熟悉的凉意丝丝缕缕渗入皮肤。 却再也无法轻易抚平他心头的纷乱。 云溪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不会半路撂挑子走人。 他既然答应了,那就会做好这件事。 但他还是没忍住问出声:【零号,如果我没办法爱上姜世安,能回收主神的灵魂碎片吗?】 001沉吟片刻:【原则上是不可以的,主脑姐姐说了要主神真心爱上你,历经一世幸福的死去才行。】 云溪明白了,他脑子向来聪明会拐弯,也善于抓住漏洞。 这规则实际上表明,他确实可以不用爱上姜世安,只需要让他切实的感觉到被爱就好。 001不解的问:【云溪,你这是在思念陆鹤眠吗?】 【思念?不知道。】 001宽慰他:【云溪,不用纠结呀,陆鹤眠和姜世安都是主神的一部分,本质上来说是没有区别的。】 云溪觉得零号说的不对,可零号是系统,说了他也不明白。 于是云溪闭紧嘴巴不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反驳:有的,有区别。 云溪垂着眸子,遮盖住眸中大半情绪,摩挲着被他捂的温热的戒指。 陆鹤眠…… 这个名字如同最苦涩的药汁,无声地漫过心田。 他微微合上眼,浓密的眼睫在瓷白的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遮住了那双琉璃目中一闪而逝的痛楚与孤寂。 车外,是姜世安纵马长啸的声音,和着滚滚车轮声。 世界之广袤辽阔,但云溪心中知道,他无法在这个世界再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抹熟悉的香气。 第48 章 爱妃,你在想谁【5】 风的气息陡然不同了,少了云国水泽的湿润缠绵,多了北地特有的粗粝与开阔。 官道两旁,不再是荒无人烟的旷野,开始出现零星的村落和集镇。 前方,一座依山而建的边陲小城轮廓渐显。 城门口,竟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百姓。 他们显然得到了消息,知道使臣今日回返。 更知道他们带回了一位极美的公主,据说云国称他为明珠。 当姜世安骑着乌骓马,一马当先出现在地平线上时。 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太子殿下千岁!太子殿下千岁!” 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敬畏与狂热。 玄甲铁骑护卫着那辆华贵车驾缓缓驶近。 人群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那垂着锦帘的马车。 好奇、探究、惊叹,种种情绪交织。 就在车驾即将穿过城门洞时,一个穿着粗布花裙、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突然从人群中奋力挤了出来。 她小脸涨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一束奇异的花。 那花茎杆细长,顶端盛开着几朵洁白如雪、形状似铃铛的花朵。 花瓣边缘泛着极淡的蓝晕,在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一种清冽又坚韧的异香。 少女不顾侍卫的呵斥,勇敢地冲到云溪的车窗旁。 踮起脚尖,将那束洁白的花奋力递向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声音清脆又带着无比的虔诚:“神女!神女娘娘!送给您!勇士花!” “勇士花?” 车外有士兵低声议论,“这小丫头胆子真大!这花可只有最勇敢的猎人才敢攀上鹰愁崖采摘,一生只摘一次,送给心爱的姑娘……” 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掀开一道缝隙。 云溪的目光落在那束递到眼前的洁白花朵上。 花瓣纯净得不染尘埃,在边城粗粝的风中微微颤抖,却散发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少女仰着的小脸上,是纯粹的敬慕与祝福,毫无云国皇宫里常见的算计与谄媚。 一种久违的、陌生的暖意,如同初春的溪流,悄然淌过冰封的心湖。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凉柔软的花瓣。 “小朋友,这花不是送给心爱的人吗?我不能拿,但是真的很谢谢你的喜欢。”云溪伸手轻柔的抚摸小姑娘的头。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 云溪那总是紧抿着、如同冰封雪线的唇角,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一下。 很浅,很淡。 如同初雪消融时掠过湖面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 可那刹那的光华,却仿佛点亮了边城灰扑扑的城墙。 少女惊喜地捂住了嘴,周围的百姓也发出了低低的、惊艳的抽气声。 姜世安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看着云溪眼中染上情绪时,才肯定那一定是梦中那双眼睛。 眼底翻涌起比攫取那双眼睛时更浓烈、更幽暗的占有欲。 数日后,姜国都城,巍峨的东宫宫门在望。 朱漆大门紧闭,门前肃立着两排身着姜国东宫服饰的侍卫和内侍。 车驾停下。 一名身着总管服饰的内侍上前,对着骑在马上的姜世安躬身行礼。 姿态恭敬,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刻板:“恭迎殿下!请殿下移驾正殿。”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云溪那辆华丽的车驾,语气变得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请云国公主……移步偏门入内安置。” 空气瞬间凝滞。 车内的云溪,眼底是一片冰封的平静。 偏门,意料之中。 他并无所谓,只是掀开帘子站出来,刚准备下地自己走时,一只有力的胳膊挡住了他的动作。 预想中更多的屈辱并未上演。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骤然撕裂空气。 玄铁长剑在姜世安手中划出一道森冷的寒光。 “咔嚓!” 一声脆响。 那名开口让云溪走偏门的内侍总管,头上戴着的象征总管身份的玉冠,被那凌厉的剑气瞬间削成两半。 那内侍总管僵在原地,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一股腥臊之气瞬间弥漫开。 “孤做事何须你教?” 整个东宫门前,死寂一片。 所有侍卫和内侍都惊恐地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姜世安骑在马上,玄衣猎猎,手中的长剑并未归鞘,剑尖斜斜指向地面。 一滴鲜红的血珠正沿着森冷的剑锋缓缓滑落,他看都没看那瘫软失禁的总管。 冰冷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扫过匍匐在地的众人,最后落在那两扇紧闭的、象征着东宫正妻尊荣的朱漆大门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带着毁天灭地的暴戾,炸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孤今日,娶的是太子妃。”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 “是孤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明媒正娶回来的太子妃。” 他猛地扬起手中滴血的长剑,剑尖直指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 “开、正、门” 总管本欲说云国公主不配当太子妃,这不合适。 但被姜世安的目光一扫,抖着身子不敢说话。 “谁再敢说一个‘偏’字,再敢拦一步——”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弧度,剑锋寒光暴涨,“孤的刀也很久没见血了,怕是有些寂寞了。” 沉重的朱漆大门被几名吓破了胆的侍卫连滚带爬地奋力推开,发出沉闷的巨响。 姜世安的残暴是出了名的,甚至是姜帝一手培养出来的血性,没人敢招惹他。 阳光照射进去,照亮门后幽深华丽的殿宇。 姜世安这才缓缓收回长剑,目光转向云溪的车驾,眼底翻涌着志在必得的疯狂与偏执。 云溪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其实你没必要为难别人,是你说的侧妃,走偏门不也合你的意吗?”云溪并不看姜世安,只恹恹的看着这扬闹剧。 他对情感认知迟钝,但并非无法感知情感。 姜世安在太极殿说的话,就是给他的下马威。 让他不要太把自己当成东西,不过是被云国送出来求和的物件,没权利说不。 当然他不清楚姜世安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但是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姜世安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泛起青白色,眸色晦暗:“孤想你走正门。” “孤想以太子妃之礼迎娶你,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姜世安不明白心中的执念因何而生,但不容忽视,他不知道什么叫委婉,直接顺应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云溪闻言眉头一皱,很快便舒展开来:“反正我的意愿也不重要。” “随你。” 第49 章 爱妃,你在想谁【6】 云溪心里有些不舒服,整个人看起来就病恹恹的:【说不上讨厌他。】 【我不喜欢这个时代,这个等级森严,视人命为草芥,没有人权的嗜血乱世。】 云溪眉头微蹙,可能是他第一个接触的是法治社会,开明、健康、向上的人人平等的社会。 不必像现在一样,权贵看不惯就可以直接论生死,底层百姓命如草芥,比蝼蚁还不如。 恰好任务者姜世安又是暴君,一个十足十的上位者,十足十的权力掌控者。 一句话、一个决定就可以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更加重了云溪对这一个世界规则认知的冲击力。 001闻言瞬间明白云溪想表达什么:【云溪,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如果不喜欢,那我们可以在规则下最大限度的改变不喜欢的地方。】 云溪眉眼舒展,指尖戳了戳零号:【小东西你怎么这么聪明,这么懂我,差点就要以为你是没有情感的我了。】 云溪当然是开玩笑的,但这并不妨碍001高兴的满屋飘。 任谁能看到一个幽蓝色的光团边吱哇乱叫,边四处飞能忍住不笑。 云溪不能。 姜世安打开房门正巧撞见美人展颜,笑意盈盈的样子。 姜世安一时失语,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云溪看见姜世安嘴角笑意一收,重新变回冷淡的样子。 “太子殿下光临大驾,有何贵干?” 姜世安闻言,被他的话刺的心头有些不舒服。 更不舒服的是,怎么一看到他就不笑了,他长的很丑? “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告诉你三日后成婚。” 云溪点头示意明白了,“夜深了,妾就不送太子殿下了。” 姜世安找不到理由留下来,无奈拂袖离开。 姜国的夜空被连绵不绝的焰火点燃,火树银花,亮如白昼。 巍峨的皇宫深处,东宫正殿更是灯火通明。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恭贺之声鼎沸如潮。 文武百官,宗室勋贵,人人脸上洋溢着或真心或假意的笑容,庆贺着他们铁血太子的大婚之喜。 殿外,美酒佳肴流水般送至宫人手中,普天同庆的旨意早已传遍姜国每一个角落。 今夜,举国无眠。 喧嚣是外面的。 东宫深处,那间被无数红绸、喜字、龙凤花烛装点得富丽堂皇的婚房内,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刺鼻的甜香,那是名贵的合欢香,却丝毫暖不透这方空间。 云溪端坐在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宽大婚床上。 一身繁复沉重的茜素红嫁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却像一层华美的枷锁。 大红的盖头遮住了他的面容,也遮住了那双被觊觎的琉璃目。 他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指尖冰冷,纹丝不动。 沉重的殿门被猛地推开,又重重合上。 浓烈的酒气瞬间冲散了浓郁的甜香,混合着一种独属于姜世安的、带着血腥与皮革的霸道气息,汹涌地灌满了整个房间。 脚步声有些虚浮,却依旧带着沉沉的压迫感,一步步靠近婚床。 云溪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带着醉意和侵略性的视线,隔着盖头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下一秒,盖头被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手粗暴地掀开。 视野豁然开朗。 跳跃的烛光刺得云溪眼睫微颤。 他抬起眼,平静无波地看向站在床前的人。 姜世安显然喝了不少,俊美凌厉的脸上染着酒意的薄红,玄色绣金的喜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浓重的欲念和志在必得的狂傲。 然而,当他的目光撞进云溪那双琉璃眸时,那里面没有半分新嫁娘的羞涩、喜悦或恐惧。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能将一切灼热都冻结的冰层。 那极致的冷,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在姜世安被酒精烧得滚烫的神经上。 短暂的凝滞。 酒意混合着被冒犯的暴戾,瞬间在姜世安胸中炸开。 就在他喉结滚动,即将发作之时—— 云溪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 不是笑,是比冰更冷的嘲弄。 清冷平静的声音,在死寂的婚房里响起,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殿下深夜至此,是终于等不及要来收取您心仪的‘藏品’了么?” 他的目光扫过姜世安腰侧悬挂的、装饰华丽的短匕,语气淡漠得没有一丝起伏,“还是说,您不仅想剜我的眼睛……还要剁我的手?打断我的腿?”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向姜世安最敏感的神经。 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更没有敢把他的这些癖好堂而皇之的拿到明面上嘲笑。 “你在找死?” 姜世安眼底的欲念被狂暴的杀意彻底取代。 他猛地探身,铁钳般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扼住了云溪纤细脆弱的脖颈。 “呃……” 窒息感瞬间如潮水般灭顶而来。 空气被骤然切断。 云溪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掼得向后重重撞在冰冷的雕花床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眼前瞬间发黑,金星乱冒。 白皙的脸颊因为缺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痛。 尖锐的痛楚从颈骨处传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 然而,云溪没有挣扎。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的双手依旧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甚至没有蜷缩一下。 那双被扼住咽喉、被迫仰起的琉璃眸中,清晰地映出姜世安因暴怒而扭曲狰狞的脸。 水光,因为生理性的痛苦无法抑制地迅速积聚。 在眼底破碎、摇曳,如同寒潭里被狂风撕裂的月光,脆弱得令人心悸。 可那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死寂的顺从。 不是恐惧,不是求饶。 在姜世安眼中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引颈就戮的平静。 仿佛在说:动手吧,这正是我想要的结局。 姜世安狂怒的眼底,清晰地映出了这双眼睛里的破碎水光,映出了那濒死般的涨红。 云溪眼中的漠然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姜世安被酒精和暴怒充斥的大脑。 扼住咽喉的手指,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 猛地一颤,力道骤然松懈。 “咳……咳咳咳……” 大量新鲜空气涌入火烧火燎的喉咙,云溪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蜷缩,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白皙脆弱的脖颈上,赫然印着五道刺目惊心的深红指痕,在烛光下如同狰狞的烙印。 姜世安踉跄着后退一步,如同见了鬼一般,死死盯着自己刚刚扼住云溪脖子的那只手。 指节上仿佛还残留着那纤细脖颈的触感和温度,那刺目的红痕烫得他瞳孔骤缩。 他做了什么? 他竟然……差点掐死他? 看着云溪蜷缩呛咳、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侧影。 那雪白脖颈上自己亲手留下的、触目惊心的指痕,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惊骇、懊悔和更强烈暴怒的洪流,狠狠冲垮了姜世安的神志。 他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仿佛那是一只不属于他的、沾满血腥的怪物利爪。 “疯子!” 他猛地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暴吼,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无处发泄的狂躁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 哐当—— 他狠狠一脚踹翻了旁边摆满精致点心和合卺酒的喜案。 杯盘碗盏碎裂一地,鲜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泼洒在光洁的金砖地上。 他再不敢看床榻上那抹刺眼的红影和刺目的红痕。 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未散的酒气和暴戾,狠狠撞开沉重的殿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依旧喧嚣的夜色里。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摇晃着,发出吱呀的呻吟。 满室狼藉,红烛滴泪。 只剩下云溪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呛咳。 001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云溪你为什么要故意激怒他?你是不是傻?】 001用自己的能量想给云溪疗伤,被云溪拒绝了。 云溪缓了一会才说:【我不想和他一起睡。】 任性,这是001能想到符合现下情景的词语。 到底是命重要,还是不一起睡觉重要啊!!! 001不理解:【这次躲过了,那下次呢?】 【下次再说,反正我不跟他睡。】 算了,难得看到云溪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他开心就好。 第50 章 爱妃,你在想谁【7】 长发未绾,随意披散在身后,衬得那张脸愈发清冷苍白。 他坐在窗边的矮榻上,目光落在庭院中一株光秃秃的老梅枝桠上,无悲无喜。 殿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姜世安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玄色常服,步履间带着惯有的压迫感。 只是那张俊美阴鸷的脸上,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昨夜并未安寝。 他的目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云溪的脖颈。 在那片欺霜赛雪的肌肤上,几道深紫泛着血丝的指痕,狰狞地盘踞着,在晨光下显得愈发刺目惊心。 姜世安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股混杂着暴戾与懊悔的邪火猛地窜上心头,烧得他眼底瞬间泛起猩红。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自己垂在身侧的右手。 宽大的袖口下,隐约透出一圈圈缠绕的、雪白的细棉纱布。 纱布缠得极厚,几乎裹住了整个手掌和小臂。 那是昨夜他回到自己寝殿后,对着墙壁疯狂击打留下的痕迹。 骨节碎裂般的剧痛,才能稍稍压制住那股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暴怒。 为什么要掐他? 那双眼睛…… 那双他视若珍宝、渴求收藏的琉璃目,差点就被他自己亲手毁了。 肯定是因为那双眼睛剜下来没有在云溪脸上有神采、漂亮,他才会那么生气和悔恨。 他死死盯着云溪颈间的红痕,又看向自己裹着纱布的右手,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周身那股本就冰冷的气息,变得更加森寒。 他阴沉着脸,在殿内站了片刻,目光沉沉地扫过云溪那张毫无波澜的脸,最终一言不发,转身拂袖而去。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轰然关上,隔绝了内外。 001再次疑惑:【不是,姜世安来了什么都不说,他有病吧?】 云溪挑眉:【谁知道呢,或许吧。】 他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只有那置于膝上的、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泄露了心湖深处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 云溪没有叫人,自己替自己梳头。 一下一下,不急不躁,极为赏心悦目。 这个架空时代没有什么娱乐消遣的活动,云溪就在湖边的亭子赏景似的坐了一天。 入夜。 更深露重,东宫各处次第熄了灯火,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 唯有云溪所居的寝殿内,还亮着几盏长明的宫灯。 烛火跳跃,在金砖地面和殿柱上投下摇曳不安的影子。 殿门再次被推开。 姜世安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夜露的寒气走了进来。 他似乎喝了些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比白日里更加幽暗难测,酝酿着未知的风暴。 他径直走向内殿,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滞。 然而,内殿的景象让他脚步猛地顿住。 云溪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紫檀木圆凳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雪地里一株孤傲的修竹。 他微微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小片扇形的阴影。 他显然在等人。 等谁,不言而喻。 姜世安眼底的阴鸷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带着玩味和审视的兴味所取代。 他踱步上前,停在云溪面前几步远的地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云溪完全笼罩。 浓烈的酒气和属于他的、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怎么?”姜世安开口,声音因酒意而显得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 “太子妃……是在等孤?” 他刻意加重了“太子妃”三个字,尾音拖长,带着嘲弄。 云溪缓缓抬起眼帘。 烛光映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澈依旧。 没有畏惧,没有讨好,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 “是。” 他开口,声音清冷平稳,如同玉磬击打在冰面上,“妾有一事,需当面禀明殿下。” “哦?” 姜世安眉梢微挑,似乎来了点兴致。 他随意地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长腿交叠,姿态带着帝王特有的慵懒与掌控。“说来听听。” “孤倒要看看,什么事值得太子妃深夜等候。” 云溪的目光平静地迎视着他,不闪不避:“此事关系重大,或许……会令殿下震怒。” “在臣说出此事之前,” 云溪的声音依旧平稳,“恳请殿下,允妾一诺。” “太子妃直言。” “请殿下承诺,” 云溪无视他的不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无论接下来陛下听到什么,绝不因此事迁怒于任何无关之人。” “此诺,仅限此刻所言之事。” 姜世安盯着他,眼神变幻莫测。 怒火在眼底翻腾,却又被一种更深的好奇和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对方这份冷静所吸引的异样情绪所压制。 他盯着云溪看了许久,久到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成冰。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带着帝王的金口玉言:“好。孤允你。” “无论你接下来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孤今日,不因此事株连无辜。”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但太子妃你……不算‘无辜’。” “有殿下此言,足矣。” 云溪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被排除在外。 他得到了想要的承诺,不牵连别人就好。 云溪他抬起手,缓缓地、坚定地伸向了自己领口那繁复华丽的盘扣。 一颗。 两颗。 随着盘扣被解开,他一点点将衣服褪下肩头,露出了里面素白的中衣。 中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隐约可见平坦的、属于少年人的胸膛轮廓。 以及那清晰凸起的、象征男性特征的喉结。 姜世安脸上的那抹残忍弧度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云溪的动作并未停止。 他站起身,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他抬手,伸向脑后,束发的玉簪应声而落,砸在光洁的地面上。 如瀑的乌黑长发失去了束缚,瞬间倾泻而下,披散在他肩头,更衬得那张脸雌雄莫辨的绝美。 然而此刻,长发披散,素白中衣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却分明平坦的身形轮廓。 那喉结,在烛光下再无遮掩,清晰地昭示着性别。 琉璃般的眸子里一片冰封的平静,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殿下。” “云溪,非女儿身。” “而是男子。” 欺君之罪,姜世安本该生气暴怒,然后剜下他的双眸,再掐死他。 最好借着这个由头,起兵云国,扩大版图。 可姜世安心中并没有生气,甚至别谈杀了云溪,反而起了点不知名的愧疚和自责。 看着眼前人一直古井无波的样子,撑着脑袋斜睨着云溪,嘴角上扬忍不住逗弄:“你有几个脑袋,竟敢骗孤?” “如殿下所见,只有一个脑袋。”云溪诚实,“你想要就拿去吧。” 姜世安气极反笑,他想要? 他如果真的要怪罪云溪,怕是都等不到他多说一个字。 “不怪你,你是孤的太子妃。” 姜世安脑子好用,瞬间联想到那天太极殿里云帝云后的反常。 多少种权谋诡计在他脑海中上演,最后也只是勾起云溪一抹黑发在指尖把玩。 “若要怪,合该怪孤执意要娶你,否则太子妃恐怕是下一任云国皇帝了吧?” “是。”云溪也不隐瞒,他现在正在和姜世安建立信任。 若成,他可以辅佐姜世安成为千秋第一人的一代明君。 若不成,他也……不成也要成。 云溪不想当他的太子妃,那么就只有谋士一路可以走。 第51 章 爱妃,你在想谁【8】 “哦?太子妃的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姜世安晦暗的眼神一瞬不眨的盯着云溪,似乎要将他看透。 云溪望进他的眼睛里,并不打算拐弯抹角,可他又怕太直接而导致姜世安不相信他。 心累。 就在云溪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只冰冷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扼住咽喉,挤压着脆弱的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窜,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 姜世安的脸近在咫尺,不同于昨日的疯狂暴怒,现在的他冷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直接掐死你,好像更符合我的作风呢。” 姜世安的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丝笑意。 那双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琉璃目,此刻竟爆发出一种惊人的锐利光芒,如同濒死的孤狼亮出的最后獠牙。 他张着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从浸满血的肺腑中,硬生生抠出来,嘶哑、断续,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穿透力:“陛…下…要的…” “是…这…万…里…江…山…” “还…是…” “一…具…无…用…的…尸…体…?” 姜世安瞳孔猛地一缩,扼住云溪脖颈的手,那裹着厚厚纱布的右手,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万里江山? 一具尸体? 他知道他姜世安要的是什么? 是这双眼睛? 还是一个被愚弄的笑话? 亦或是统一六国的天下共主之位? 钳制着咽喉的恐怖力量,骤然松开。 “咳!咳咳咳——!” 云溪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身体蜷缩,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 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几乎碎裂的喉骨和胸腔。 大口大口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素白的中衣前襟,也在地面上洇开刺目的猩红。 他蜷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痛和窒息后剧烈颤抖,长发凌乱地铺散开来,狼狈不堪。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狼狈中,他却猛地抬起沾满血污的脸,依旧漂亮的惊人。 他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染血的唇瓣开合,字句破碎,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清晰。 “我助你…” “踏平六国,一统天下。” “条件是…” 他艰难地吞咽下喉间的腥甜,喘息稍定,目光如淬火的寒冰,直刺姜世安猩红的眼底,“待你功成之日” “放我平安离开……” “离…开?” 姜世安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他缓缓蹲下身,高大的阴影再次将云溪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这次是没有纱布的左手,手指极其缓慢、极其危险地抚上云溪染血的下颌。 强迫他抬起脸,与自己对视。 那眼神里翻涌着暴戾、嘲弄,还有一丝被深深刺伤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还有呢?” 云溪因为呼吸困难,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如果城民主动投降,不要伤害百姓,他们是无辜的。” “那孤…凭什么信你?”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毒蛇吐信,“一个欺君罔上、男扮女装、将孤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骗子?” 冰冷的手指如同铁箍,捏得云溪下颌骨生疼,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 云溪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试图避开触碰。 他迎视着那双充满怀疑与杀意的眼睛,琉璃眸中一片冰封的平静,没有丝毫动摇。 “凭我现在别无选择,” 他轻喘着,语速很慢,却异常清晰,“也凭殿下手中的权势轻易就能碾死我。”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从姜世安猩红的眼眸,移向他腰间悬挂着的一个不起眼的玄色锦囊。 那个锦囊,是姜国皇家秘制的“七日尽”。 剧毒无比,无药可解,唯有特制的、极其珍贵的解药能压制毒性,需每七日服用一次。 这是姜世安控制某些重要棋子或死士的惯用手段,也是他帝王权柄最阴狠的延伸。 云溪染血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指向毁灭的姿态,颤巍巍地指向了那个锦囊。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 云溪平静得如同在谈论天气,“可以给我喂毒。” 云溪的目光重新回到姜世安脸上,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与决绝,“身家性命皆系于殿下一念之间。” 死寂。 寝殿内只剩下云溪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姜世安捏着云溪下颌的手指,力道缓缓松开了。 他蹲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像,猩红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云溪你疯了?!他们那些贱民也值得你这般?!” 他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嘴角染血、长发披散的少年。 褪去了“七公主”的华美伪装,此刻的他,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却又坚韧锋利得像一把出鞘的绝世凶刃。 他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保护那些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 那双琉璃目中的平静,不是伪装,而是看透生死、洞悉人性后淬炼出的绝对冷静。 “我疯没疯,殿下应该最清楚。” 云溪很聪明,以对生活自由的执念和渴望为软肋,一步步向他展露他的目的。 但姜世安并不反感,甚至为他能搅动天下风云的才能而惊喜。 云溪清楚帝王不需要信任。 他需要的,是掌控。 是绝对的、无法挣脱的掌控。 而眼前这个少年,亲手将掌控的锁链,递到了他的手中。 姜世安眼底的猩红缓缓褪去,暴戾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却。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幽暗、更令人心悸的光芒。 他缓缓地、缓缓地伸出手,解下了腰间那个玄色的锦囊。 锦囊在他掌心掂了掂,发出轻微的、粉末状的沙沙声。 他没有说话。 只是将那枚象征着死亡枷锁的锦囊,递到了云溪染血的、微微颤抖的手中。 眼神交锋,无声的交锋。 一个递出了锁链,一个解下了枷锁。 就在云溪要将毒药一把丢进嘴里咽下时,姜世安一把打翻了他手中的毒药。 “云溪,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不用吃,我信你。” 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 契约,已成。 姜世安为这扬失败的博弈而拂袖离开,出了门才敢露出他因为害怕还发着颤的右手。 “姜一” 有一个暗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姿势恭敬的跪在姜世安面前。 “去替太子妃拯治伤口,顺便开最好的祛淤青疤痕的药。”姜世安吩咐着姜一,这个集武术和顶尖医术于一身的人。 姜世安想起来什么似的,“顺便看一下太子妃的身体状况是否健康。” 姜一看着姜世安滴血的右手,“属下领命,那让属下先替你治手吧。” 姜世安挥手拒绝:“不用,你医治结束后立刻向我汇报情况。” 姜世安站在云溪的门外,心中的后怕后知后觉的笼罩在心头。 身为一国储君,危害国家的事情,他不能做。 他必须要考验云溪是否可留、可信、可用,只是心头还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自责和懊悔。 力道他明明都控制好了,为什么还会吐血了? 第52 章 爱妃,你在想谁【9】 但那天他没有让他吃下去,云溪能猜出姜世安对他要比表面所表现出来的要好的多。 但他并不清楚这份特殊来自哪里,也没有兴趣探知。 在那天之后,他与姜世安之间,维系着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 寝殿之内,界限分明。 姜世安虽不再踏足云溪的床榻,两人分居内殿与外间暖阁。 但云溪总觉得他的视线会若有若无的飘向他,可能是错觉吧。 人前,他们是相敬如宾的太子和太子妃。 姜世安偶尔流露的维护,云溪心情好了就恭顺,心情不好就冷着一张脸把姜世安当空气。 所幸姜世安对有才之人好像挺包容的,他是他那么不恭敬也没出什么事。 姜世安对云溪这份特殊,足以迷惑所有探知的眼睛。 人后,只有疏离的空气在无声流动。 目光偶尔交汇,也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与心照不宣的算计。 当然,在云溪眼中是这样的。 这日午膳,气氛依旧凝滞如冰。 偌大的紫檀雕花膳桌旁,两人沉默进食,只有银箸偶尔碰触到细瓷碗碟的轻微声响。 殿外忽传来内侍通传,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启禀殿下,靖北王殿下奉旨入宫谢恩,已在殿外候见。” 靖北王。 姜世年。 云溪执箸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垂眸看着碗中晶莹的米饭。 前世那穿心一剑的冰冷剧痛,仿佛隔着时空再次刺穿了灵魂。 云溪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是真的很疼。 不过好在他能忍,也没有过多在意。 “让九弟进来吧。”姜世安放下金箸,声音听不出情绪。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逆着光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玄色亲王蟒袍,金线绣制的四爪蟒在行走间折射出冷硬的光泽。 他身量极高,几乎与姜世安比肩,肩宽背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锐气,却又糅合了武将的沉稳。 正是新获封靖北王的姜世年,姜世安一母同胞的亲弟。 “皇兄听说你娶了一位貌美的嫂嫂,快让我看看。” 姜世年声音清朗,带着武将的干脆利落和年纪小藏不住的天真。 “先坐。”姜世安微微抬手,目光落在胞弟身上,难得地带了一丝暖意,“一同用膳。” 姜世年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内侍引他在下首的锦凳坐下,位置恰好斜对着云溪。 宫人立刻添上碗筷。 姜世年目光自然抬起,准备看向御座上的兄长。 然而,视线掠过兄长身旁那道安静端坐的茜素红身影时,却猛地定格。 云溪正微微侧首,示意宫人添汤。 晨光透过高窗,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下颌线条。 长睫如鸦羽,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浅浅阴影。 那份清冷孤绝的气质,猛的攫住了他的目光。 姜世年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一松。 哐当—— 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盛满琥珀色美酒的琉璃盏倾倒在桌案上。 酒液迅速洇开,浸湿了他崭新的亲王蟒袍下摆,深色的水渍迅速蔓延。 他却浑然不觉。 目光依旧怔怔地、带着一种少年人初次窥见惊世美景的纯粹震撼与失神,牢牢锁在云溪身上。 那目光太过灼热,太过直接。 云溪若有所觉,缓缓抬起眼眸。 四目相对。 刹那间,前世城破之日,金銮殿上血染龙袍。 那双冰冷残酷、带着毁灭与贪婪的眼睛,与眼前这张年轻、英气、此刻却写满了惊艳与失神的少年面庞,瞬间重叠。 “噗——” 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利剑贯穿的幻痛。 云溪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指尖猛地一颤。 啪嗒! 他手中的白玉筷失手跌落,砸在面前的青玉碗碟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碎成两截。 这声响如同惊雷,终于将失魂落魄的姜世年猛地惊醒。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收回目光,触电般低下头。 掩饰性地去扶那倾倒的酒杯,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窘迫,甚至有些结巴:“本王失仪!酒…酒水污了袍服,惊扰皇嫂…皇兄用膳。” 他深深垂下头,不敢再看御座方向。 然而,那从衣领上方裸露出的、线条分明的少年耳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了一层滚烫的、如同滴血般的绯红。 不过姜世安没有注意到亲弟弟的反常,反而紧紧盯着云溪。 云溪两次脸色煞白,究竟是因为什么。 姜一给云溪检查身体的时候,禀明了他的身体没有被下毒或者暗疾的存在。 只是忧思过度、太过操劳导致体弱。 而被两兄弟紧紧关注的云溪则是在脑内询问零号:【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和原主共感呢?而且刚才我好像还幻视了他前世在龙椅上被剜下双眸后,一箭穿心。】 001回答:【这个我知道,可能是原主的怨念、恨意和恐惧太深太深,还滞留在身体里,见到刺激源的应激反应吧。】 云溪低低应声:【哦,那下次有这种很疼的,你能不能帮我屏蔽一下啊?】 001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袖子一路,顿时豪气万千:【可以的,我还以为云溪你想沉浸式体验呢,所以没跟你介绍我这个功能,嘻嘻。】 云溪:好吧,可能是他什么都表现得太淡了,才让零号觉得他什么都不需要吧。 就在云溪发呆的时候,姜世安的手背蓦的贴在云溪的额头。 “不舒服吗?还是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姜世安眸子充满担忧。 云溪透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一双大眼睛看着姜世安,显得乖巧又无辜。 姜世安感觉心脏处蓦的一软,“没有发热,要先去休息吗?等想吃的时候再吃。” 云溪自然也没有推辞,果断的起身离开。 没有给这哥俩一个好脸色,好在云溪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就没什么笑脸,他们也不会觉得被区别对待了。 云溪不知道是接受了原剧情的副作用,还是零号所说的共感。 反正对他们都是一视同仁的烦,云清浅一巴掌,姜世安两巴掌,姜世年更是降龙十八掌。 云溪觉得他现在可能是有点阶段性厌人。 第53 章 爱妃,你在想谁【10】 那抹少年亲王蟒袍带起的风似乎还残留着几分灼热的窘迫。 姜世安收回目光,重新坐回御案之后。 堆积如山的奏章散发着墨与纸的气息,他提起朱笔,蘸满浓墨,笔走龙蛇。 批阅的速度比平日更快几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烦躁。 殿内烛火通明,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冷硬如铁。 空气凝滞,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更缓慢的滴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朱笔悬在一份关于边境军粮调拨的奏章上方,久久未落。 一滴浓墨凝聚在笔尖,最终不堪重负,“啪嗒”一声滴落在奏章“急”字之上,迅速洇开一团刺目的污迹。 姜世安盯着那团墨污,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冰冷:“太子妃……今日,可曾传膳?” 侍立在殿角阴影里的总管太监一个激灵,连忙躬身碎步上前。 头垂得极低,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回…回殿下的话。奴才…奴才午后、晚膳都差人去问过,太子妃她…只说没有胃口……粒米未进。” 啪! 朱笔被重重拍在紫檀木笔架上,发出一声脆响。 总管太监吓得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姜世安霍然起身,玄色衣袍的下摆在灯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一向以政事为重的他看也没看那被墨污的奏章。 更没理会抖如筛糠的总管,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步履间带着一股压抑的戾气。 夜色已深,东宫各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太子妃寝殿内还透出昏黄的光晕。 姜世安没有让人通传,直接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内殿,烛光摇曳。 云溪并未就寝。 他穿着一身素白寝衣,外面松松披了件月白的外袍,独自坐在临窗的棋枰前。 乌黑的长发未束,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脸愈发清瘦苍白。 他指尖拈着一枚莹润的黑玉棋子,目光落在纵横交错的棋枰上。 侧影在烛光下勾勒出孤寂的轮廓,像一幅没有温度的工笔画。 听到脚步声,云溪眼睫微动,却并未回头,也没有起身行礼的打算。 只是将指尖那枚黑子,轻轻地、稳稳地落在棋枰一角。 姜世安走到他身侧,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瞬间将棋枰和云溪都笼罩其中。 他低头看着棋局,又看向云溪平静无波的侧脸,眉头拧紧,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为何不食?” 云溪的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仿佛那局棋比眼前的人更值得关注。 他开口,声音清泠泠的,如同冰珠落玉盘,听不出任何情绪:“不饿。”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 又像带着无形的刺,扎得姜世安浑身难受。 姜世安眼神瞬间幽深起来。 他俯身,一只手猛地撑在棋枰边缘,几乎要压到云溪落子的手指。 “不饿?还是存心……” 质问的话语戛然而止。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瓦片摩擦声,从头顶殿宇的某个角落传来。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落在姜世安这种顶级高手耳中,无异于惊雷。 姜世安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眼底所有的怒意瞬间被冰封般的警惕和凛冽杀机取代。 电光火石之间,他没有任何犹豫,那只撑在棋枰边缘的手猛地撤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住了云溪的腰。 另一只手同时捂住了他即将因惊愕而微张的唇。 巨大的力量传来,云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整个人已经被姜世安带着向后疾退,重重倒在了宽大的床榻之上。 锦被柔软,云溪仍摔得头晕眼花。 他还未来得及挣扎,姜世安滚烫沉重的身躯已经覆盖上来,将他死死压住。 “唔—” 云溪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和屈辱,本能地想要推开身上的人。 “别动。” 姜世安刻意压低的低沉声音如同带着电流,直接钻入云溪的耳蜗。 灼热的气息喷在他敏感的耳廓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屋顶有人。” 云溪的身体瞬间僵住。 琉璃般的眸子猛地睁大,看向头顶那雕梁画栋的承尘。 “听着,” 姜世安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想你的身份立刻被拆穿,连累云国……就按孤说的做。”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紧紧锁着云溪的眼睛。 里面是赤裸裸的威胁和紧迫。 云溪的心沉到了谷底。 屋顶的刺客无论是哪方的人,此刻若暴露男儿身,无疑是给了姜国发兵的机会。 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眼中翻涌着极致的抗拒与冰冷。 姜世安看着他那副宁折不弯的倔强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的、近乎报复的光芒。 他忽然低下头,薄唇几乎贴上云溪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叫c” 云溪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叫他叫C?他可是纯1! 但情况危急,来不得多纠结,云溪就屈服了。 他闭着眼,姜世安以为他不愿意。 “快点,美人。” 姜世安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慵懒和调侃,捂着他嘴的手微微用力,眼神玩味,“想想你的子民和姊妹。” 云溪死死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蝶翼。 下唇被咬破,一丝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 好羞耻啊,真的很难叫的出口。 他只能回想起和陆鹤眠zuo爱的时候,每次情到浓时…… 就在姜世安几乎要失去耐心,怀疑云溪是否真的能出声时—— 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破碎颤音的呜咽声。 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极其艰难地从云溪被捂住的唇齿间溢了出来。 “呜……” 那声音微弱、压抑、充满了痛苦和不堪。 在寂静的寝殿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姜世安捂着他嘴的手微微松了些力道。 云溪紧闭着眼,长睫被生理性的泪水濡湿,黏在下眼睑。 在姜世安眼中的云溪漂亮的不可方物。 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将那破碎不堪的声音,一点点放大,一点点延续下去…… “唔…嗯……” 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泣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面红耳赤的韵律。 在厚重的锦帐内回荡开来。 伴随着床榻极其轻微、却刻意制造出的吱呀晃动声。 姜世安维持着压制他的姿势,近距离地看着身下之人紧闭双眼、泪水无声滑落、被迫发出屈辱声音的模样。 那张清冷绝尘的脸上此刻染着破碎的红晕,脆弱得惊心动魄。 又带着一种致命的、摧毁美好的诱惑。 他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光芒,有掌控的满足,有报复的快意。 或许……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破碎之美击中的悸动。 屋顶上,那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呼吸声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几息之后,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如同狸猫踏过屋脊,迅速远去,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 危机解除。 压在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 姜世安已经利落地翻身下榻,站在床边。 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衣服领口,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僵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唇瓣染血的云溪。 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只是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刺客走了。” 他转身,走向殿门,玄色的背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 “明日,按时用膳。”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内外。 寝殿内,重新陷入死寂。 云溪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001飞到他脸颊边贴贴:【云溪你没事吧?刚才我怎么被关小黑屋了?】 001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姜世安欺负你了?你别着急,等我去给他找找绊子。】 001超绝执行力,边说边要往外飞,不过被云溪一把捞回来了。 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 那双琉璃目中,没有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死寂的冰冷寒潭。 他抬起手,用指腹狠狠地、反复地擦拭着被咬破的下唇,直到那里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云溪感觉心脏处像破了一个口子,空荡荡的:【零号,没人欺负我。】 云溪怔怔的盯着被自己从右手中指换到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发呆。 眼眶被那抹低调的蓝钻反射出的光刺痛。 【我只是…好像终于懂得陆鹤眠口中的思念……】 第54 章 爱妃,你在想谁【11】 在地面投下朦胧的光斑。 昨日那扬充斥着屈辱与算计的“假凤虚凰”戏码,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只余下沉寂的冰冷。 寝殿内,空气依旧凝滞。 紫檀木棋枰摆在临窗的矮榻上,黑白玉子星罗棋布,无声地厮杀着,却透着一股未尽的萧索。 云溪一身素色常服,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 他端坐枰前,指尖拈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目光落在错综复杂的棋局上。 姜世安坐在他对面稍远些的软榻上,面前摊开一份边境军报。 朱笔悬在指尖,目光却时不时地掠过棋枰旁那抹清寂的身影。 昨夜的“叫”声似乎还在耳畔回响,眼前人那破碎隐忍的模样与此刻冷冰冰的模样形成诡异的割裂。 让他心绪难平,连军报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殿外传来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萧靖,姜世安麾下玄甲卫统领,也是他的心腹。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一条缝,萧靖高大的身影闪入。 他一身玄铁轻甲未卸,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大步流星走向御前,抱拳欲行礼禀报。 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棋枰旁那道素色身影的刹那,脚步猛地顿住。 即将出口的话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锐利的眼神瞬间锁定了云溪,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戒备。 空气瞬间冻结。 云溪拈着棋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无需言语,那目光中的重量和含义已清晰无比。 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抬眼去看萧靖或是姜世安。 只是平静地将指尖那枚白玉棋子轻轻放回棋笥中,发出清脆的“嗒”一声。 他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对着姜世安的方向微微欠身,声音清泠无波:“殿下有要务,臣妾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便欲离开这片无形的风暴中心。 每一步都走得平稳而疏离,一点都不在意是否博得姜世安的信任。 “坐着。” 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寒铁坠地,打破了死寂。 云溪的脚步倏然停住。 姜世安并未抬头看他,依旧垂眸看着手中的军报。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强大力量感的手,却精准地扣住了云溪的左手腕骨。 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禁锢意味。 温热的指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腕骨下脉搏细微的跳动。 云溪的身体瞬间僵直。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被扣住的腕骨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姜世安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掠过云溪僵直的背影。 最终落在脸色剧变、眼神震惊到几乎失语的萧靖脸上。 “慌什么?” 姜世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太子妃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重锤砸在萧靖心头。 “殿…殿下?!” 萧靖失声惊呼,瞳孔地震。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姜世安,又猛地转向那个被扣住手腕、背对着他们的素色身影。 太子妃不是外人? 他来自云国,他不是外人谁是外人。 巨大的震惊和强烈的质疑让这位铁血的玄甲统领几乎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 “嗯?” 姜世安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浓浓警告意味的哼音。 他微微侧头,冰冷的视线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直直刺向萧靖,“要孤……说第二遍?” 姜世安心中不悦,单纯是决断者被质疑忤逆的不悦。 所有的不解和质疑被萧靖硬生生压回喉咙深处。 ——噗通 萧靖猛地单膝跪地,玄甲未卸,带起一身风尘与血腥气。 膝盖重重砸在光洁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殿下,北境三州大旱绝收,流民如蝗,已聚十万之众涌至都城。” “都城四门遭堵,暴民打砸商铺粮行,哄抢官仓,更有甚者冲击内城戍卫。” “京兆府衙役弹压不住,已有数名衙役重伤。乱象若再蔓延,恐生大祸!” 啪嗒。 姜世安手中朱笔稳稳搁在紫檀笔架上,溅起几点细碎墨星。 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掠过萧靖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声音听不出波澜:“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萧靖猛地抬头,虎目之中杀机毕露,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骨节作响。 “乱民聚众,冲击都城,形同谋逆,当诛!” “末将请命,率玄甲卫即刻出城。凡持械冲击、哄抢作乱者,就地格杀!” “余者,以鞭笞铁骑驱离都城百里!” “乱世当用重典,杀一儆百,方可震慑宵小,保都城无虞!” 每一个字都带着铁与血的味道,光是听就能看到尸横遍野的景象。 殿内杀伐之气陡盛。 姜世安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目光却缓缓转向了窗边。 云溪依旧端坐棋枰旁,仿佛这惊天动地的军报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指尖拈着那枚温润的黑玉棋子,迟迟未落。 晨光勾勒着他清瘦的侧影,沉静得像一尊玉雕。 “太子妃,” 姜世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意下如何?” 那枚悬停的黑子,终于轻轻落下,敲在纵横十九道的星位之上,发出清脆一响。 云溪这才缓缓抬起眼帘,琉璃般的眸子平静无波,声音清泠泠地穿透了殿内弥漫的杀意。 “十万之众,并非天生暴戾。将军所言,妾实在是不赞同。” “哼!”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萧靖鼻腔里发出。 他斜睨着云溪,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刀子。 妇道人家,还想妄议朝堂,实在是自不量力。 云溪没有被他轻视的态度激怒,仍平静无波:“灾民皆是殿下子民,走投无路,方成流蝗。” “他们所求不过一口活命粮,一片遮身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靖按在剑柄上青筋毕露的手,“刀兵加身不祥。恐非止乱良策,反而会激起滔天民怨。” “太子妃好一副菩萨心肠!空谈仁义,能止得住暴民的拳头?” “能填得饱十万张嗷嗷待哺的嘴?站着说话不腰疼!” 云溪也不急着反驳,任何时候在别人未曾询问你一件的时候,少说就是一件好事。 他双眸含着零星的笑意看着萧靖,直把他看的耳根子泛红,但还是梗着一张脖子拉着驴脸不赞同他。 相比于姜世安那种阴晴不定,捉摸不透的人,云溪更喜欢萧靖这样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真性情。 也不在意萧靖是否冒犯了他。 第55 章 爱妃,你在想谁【12】 也没有继续将目光放在萧靖身上,只是转回头静静地望着棋盘上那枚刚刚落下的黑子。 片刻沉寂。 姜世安微勾着唇,饶有趣味的开口:“那太子妃有何妙计?” 云溪忽然抬手,将那盘胶着的棋局轻轻推向一旁。 棋子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站起身,素色的衣袍在晨光中如水波般拂过。 没有激昂陈词,没有怒目而视,只有一种沉静如渊的力量随着他的起身弥漫开来。 “妾有三策,请殿下与萧将军参详。” 萧靖嘴角的嗤笑尚未完全敛去,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这件事情解决好,不仅能帮助殿下得到民心,还能在陛下那里不显得急功近利,反而能树立处处为陛下着想的好皇子形象。” “其一,开仓。” 云溪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上书姜帝,开放皇仓。” “常平仓,于城外流民聚集处设粥棚,昼夜不停,广施稠粥。” “但这并非恩典,乃安民之基。腹中有食,人心方定,乱象自消大半。” “此策,需陛下圣裁,以皇权昭告天下,解民倒悬之急。” 开仓? 萧靖眉头紧锁,皇仓乃国本,开仓放粮,历来慎之又慎。 这太子妃……胆子不小! “其二,劝输。” 云溪继续道,目光仿佛穿透殿宇,看到了皇城外那些富丽堂皇的宅邸,“陛下可下一道明旨,嘉奖此次率先捐粮助赈之皇都豪商巨贾。” “赐其‘义商’牌匾,允其子弟入国子监旁听,或酌情减免其家族部分商税。” “名利双收,何愁富户不争先解囊?此非强征,乃以利导之,聚沙成塔,缓解皇仓压力,更显陛下仁德泽被四方。” 劝输?以利诱之? 萧靖眼神微动。 这法子……似乎有点门道。 比起他只知道砍杀,似乎更懂得利用人心。 “其三,” 云溪的声音陡然多了一份沉凝的力量,目光也锐利了几分,直刺问题核心,“以工代赈,授民以生路。” “城外流民,肯定不是全为老弱。其中必有青壮年。” “都城近年城防加固、官道拓宽、河渠清淤,工事繁多。” “皇家可出资,于城外择地,先行修建简易屋舍安置流民。” “同时,征召流民中青壮,参与这些工事。按劳计酬,日结钱粮。” “更可明令:凡参与工事出力多、表现不错的人,经考核,可赐予都城附近荒地开垦权,或……直接授予都城平民户籍。” “户籍”二字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连一直端坐不动、仿佛置身事外的姜世安,眼底都骤然掠过一丝精光。 户籍,尤其是都城户籍。 这意味着身份,意味着安稳,意味着子孙后代彻底摆脱流民的烙印。 更意味着这些流民皆不会再生反叛之心,有钱有房有身份,谁会想不开再寻衅滋事。 然而,云溪的话并没有说完,不在意两人倏然亮起的眸光,面色平静。 “待简易屋舍建成,可租与无力自建或老弱病残之流民居住,租金从低,仅作维护之用。如此,” 云溪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悲悯与冷静,“流民得食、得工、得住、更得有安身立命之望。” “都城之围自解,耗费钱粮虽巨,却可换十万民心归附,换都城长治久安,更可……为殿下日后登基赢得仁德圣君之名,流芳百世。” “此三策连环,短期可解燃眉之急,中期可安流民之心,长期可化流民为良民,充实都城人口,反哺朝廷赋税。” “其耗费,远低于一扬血腥镇压所付出的军费、民心以及……后世史笔的唾骂。” 最后一个字落下,寝殿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落针可闻,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 萧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脸上的轻蔑、不屑、急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 他张着嘴,虎目圆瞪,死死地盯着那个立于殿中、身姿挺拔如修竹的素色身影。 开仓济民,是仁心,更是魄力。 劝输富户,是谋略,更是对人心的精准拿捏。 以工代赈,授籍安民……这简直是……是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神来之笔。 太子妃一介女流,竟能如此胸怀大志,谋略才智丝毫不输于男子。 实在是可敬! 况且身为云国公主,却能不计前嫌,替姜国解决民生问题。 这计策更是将赈灾、安民、用工、乃至长远的人口户籍问题都考虑了进去。 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要害上,既解了燃眉之急,又埋下了长治久安的种子。 其眼光之长远,思虑之周密,手段之精妙……远非他这种只知砍杀的莽夫所能想象!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这位铁血将军的内心。 所有的敌意、轻视,在这一刻被这智慧的光芒彻底击碎、碾为齑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对绝对能力的敬畏与折服! “神了!!”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猛地从萧靖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霍然起身,单膝跪地的姿态早已忘记,魁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击在一起,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虎目之中精光四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狂热崇拜。 “太子妃殿下,此策绝妙!绝妙啊!!” “末将……末将心服口服!!” 他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与激动,看向云溪的眼神,已再无半分敌意,只剩下纯粹的敬佩。 “末将方才鲁莽,口不择言,殿下大才!末将……惭愧!” 他竟对着云溪,这个他之前百般轻视的“敌国太子妃”,深深抱拳,行了一个军中重礼。 云溪依旧平静地站着,对于萧靖这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脸上并无半分得意之色,只是微微颔首。 那清冷的眉宇间,依旧是一片疏离的淡然。 而高座之上,姜世安一直静静地看着。 看着云溪如何从容应对萧靖的质疑。 看着他如何条分缕析,抛出那令人拍案叫绝的三策。 看着他如何凭借智慧与格局,轻易折服了这头桀骜不驯的玄甲猛虎。 姜世安深邃的眼眸中,那抹幽暗的光芒越来越盛。 欣赏?有。 掌控欲得到满足的快意?更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看着绝世珍宝在自己掌心绽放光华的……心满意足。 他缓缓勾起唇角,那弧度带着独有的矜贵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某种宣告:“太子妃之策,甚合孤意。” “萧靖。” “末将在!” 萧靖立刻抱拳,声如洪钟,再无半分犹豫。 “即刻吩咐支持孤的大臣,孤明日上奏。开都城所有皇仓、常平仓,设粥厂于四门之外,昼夜施粥。” “玄甲卫……” 姜世安的目光扫过萧靖,带着一丝冷冽的警告,“维持秩序,但有趁机作乱、哄抢官粮、煽动暴民者——”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寒,如同冰刀刮骨: “立斩不赦!” “末将遵命!” 萧靖抱拳,声音铿锵,再无半点质疑。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云溪,那眼神复杂,充满了敬佩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殿外。 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 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姜世安的目光,终于毫无阻碍地、沉沉地落在了云溪身上。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探究,更有一种仿佛要将对方彻底看穿、牢牢锁定的幽深光芒。 “太子妃,”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今日……孤甚悦。” 云溪微微垂眸,避开了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只平静地行了一礼:“能为殿下分忧,是妾本分。” 姜世安看着他沉静如水的侧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扳指。 眼底深处,那抹幽暗的光芒,越发深邃难测。 云溪,不愧是被称为云国明珠。 但在他看来,明珠不配形容云溪,用他们大姜的明月来形容云溪,倒是刚好合适。 第56 章 爱妃,你在想谁【13】 “三日后,宫中设宴。” 低沉沙哑的嗓音蓦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那声音与眼中的情绪不符,只剩下惯有的、属于帝王的冰冷与不容置疑。 姜世安不知何时已踱步上前,玄色衣袍的下摆停在了云溪身前三尺之处。 他并未再看云溪的眼睛,目光似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姜国年节,规制气象,与云国自不相同。”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云溪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微微垂首:“臣妾,明白。” “明白?” 姜世安低低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他终于将目光重新落回云溪身上,那双深眸已恢复了往日的幽深莫测。 然而,那眼底深处,却沉淀着一种更加锐利的、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寒光。 “孤的太子妃,”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针,“宴无好宴。歌舞升平之下,暗箭难防。” 他微微倾身,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云溪完全笼罩。 温热的、带着淡淡薄荷冷香的气息,猝不及防地拂过云溪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那低语,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裹挟着令人骨髓生寒的警告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孤拭目以待。” “莫让孤……失望。” 云溪并不理睬,只是睫毛颤了颤。 待姜世安走后,云溪继续坐在未下完的棋局前。 殿内,空气却骤然沉凝下来。 云溪垂着眼睫,素白的手指正将棋枰上散落的黑白玉子一一拣回棋笥。 棋子温润,触手微凉。 晨光透过高窗,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出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琉璃眸中所有的情绪。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是云溪发现的新的消遣方式。 对云溪来说很有意思,比跟姜世安玩心眼子有意思的多。 就在他拈起最后一枚白子时,一股极其强烈、如同实质的星星眼。 001闪着光,大眼睛眨呀眨:【云溪,我觉得姜世安好像有点喜欢你诶】 云溪无奈的笑着摇头:【你呀你,怎么会懂喜欢呢?我来这个世界又没给他好脸色又是敌对身份,还是个男子,一无所长。他怀疑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我啊。】 001听了立马咋呼,整张脸都皱到一起了:【谁说我不懂喜欢了,我懂的很!】 【比如…比如我就很喜欢云溪,一直想跟着云溪,云溪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云溪眼角眉梢都挂上笑意:【你啊~】 看着云溪被自己逗笑沾沾自喜,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哪里还记得自己要说的事情。 冬日的白昼短得吝啬。不过申时末刻,铅灰色的云层已沉沉压向皇城,将最后一点天光吞噬殆尽。 东宫寝殿内,炭盆里的银丝炭早已燃尽,只余下盆底一层薄薄的、暗红色的余烬。 窗边紫檀木棋枰上,黑白玉子纵横交错,凝固成一片未分胜负的残局。 棋子表面已凝了一层薄薄的、肉眼难辨的霜气,触手冰凉刺骨。 云溪独坐枰前。 他依旧穿着那身素色常服,墨发未绾,几缕碎发垂落额前。 一只手肘支在冰冷的枰沿,掌心托着微偏的侧颊,另一只手还虚虚地拈着一枚黑玉棋子,悬在棋盘上方。 然而,那支撑着侧颊的手,终究抵不过连日殚精竭虑的疲惫和殿内蚀骨的寒意。 指尖微微一松,无力地滑落下来。 失去了支撑的头颅,轻轻地向前一倾,额角便抵在了冰凉坚硬的紫檀木棋枰边缘。 浓密如鸦羽的长睫,终于缓缓垂下,覆盖了那双总是蕴藏着冰雪与谋算的琉璃目。 呼吸变得清浅而均匀,如同初雪后停歇在枯枝上的蝶翼,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吱呀——” 一声轻得几不可闻的摩擦声。 沉重的殿门,竟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通传,没有脚步声。 一道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如同融入殿内阴影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雪声。 他没有立刻走近,只是静静地立在门内那片更深的阴影里。 白日里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深沉难测的算计、甚至那偶尔流露的炽热目光,此刻尽数敛去。 他卸下了所有的面具,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而来的影子。 深邃的目光,穿透昏黄的烛光,沉沉地、毫无阻碍地落在了那个伏案沉睡的身影上。 姜世安的眸光倏的柔下来,不再冰冷、审视。 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翻涌起连主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暗流。 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近乎贪婪的描摹。 在一边自己跟自己玩的001倏的瞪大了眼睛,却极力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叫出来。 姜世安就是喜欢云溪! 这个狗币的眼神都跟陆鹤眠大差不差,他就说自己没看错吧,云溪还不相信自己。 昏黄摇曳的烛光落在云溪瓷白的脸上,勾勒出异常柔和的、毫无防备的轮廓。 平日里那份拒人千里的清冷孤绝,此刻被沉睡的宁静所取代,显出一种近乎易碎的纯净。 倒是比醒着的时候乖巧听话太多。 他的视线,如同无形的笔触,缓慢而仔细地勾勒过沉睡之人的每一寸轮廓。 殿内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风雪的呜咽,和炭盆余烬偶尔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噼啪”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殿内只有那清浅的呼吸声,和炭盆余烬的噼啪声。 姜世安极其缓慢地,解开了自己肩上那件厚重华贵的墨狐皮大氅。 玄色的锦缎衬里,边缘滚着浓密油亮的黑色狐毛。 这是北境贡品,千金难求,最能抵御严寒。 他微微俯身,展开手中那件带着暖意和淡淡龙涎香气的墨狐大氅。 动作极其小心,宽大的氅衣如同展开的羽翼,带着属于他的温度和气息,轻轻地、稳稳地覆在了云溪单薄的肩头和脊背上。 浓密的狐毛边缘,堪堪挨着云溪垂落在棋枰上的几缕墨发。 他指尖微动,那只曾握刀杀人、也曾扼住对方咽喉的手。 竟在昏暗中悬停在云溪微凉的脸颊上方,咫尺之遥。 烛光跳跃,映着他深邃的眼底,那翻涌的情绪几乎要破冰而出。 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想要触碰那片在沉睡中显得格外脆弱的瓷白。 然而,只是悬停了一瞬。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终究没有落下。 他缓缓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 最后深深地、无声地看了一眼沉睡中毫无知觉的人,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幽暗。 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他转身,如同来时一样,玄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殿内的阴影,走向紧闭的殿门。 “咔哒。” 极其轻微的机括咬合声。 殿门被拉开一道缝隙,冷风裹挟着雪沫瞬间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 那道玄色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门外的风雪之中。 殿门重新合拢,将呼啸的风雪隔绝在外。 寝殿内,重归死寂。 第57 章 爱妃,你在想谁【14】 东宫深处,雪落无声,将本就空旷的殿宇衬得愈发清寂寒冷。 炭盆里的火勉强维持着一隅温暖,却驱不散那股子从骨缝里渗出的寒意。 云溪大多时候,只守着窗边那方紫檀木棋枰。 黑白玉子散落,凝固着一盘盘无人对弈、也无人能解的残局。 指尖捻着冰凉的棋子,目光却常常越过棋枰,投向庭院中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梅。 昨日一扬大雪,枝头积了厚厚的莹白,偏有数点艳红的梅萼倔强地刺破雪被。 凌寒独放,红得刺目,又寂寥。 偶尔,他会披上那件墨狐大氅,独自沿着回廊散步。 那日醒来后就在身上,无人提起,他也没有过问。 毕竟这个世界的冬天还是挺冷的,给就拿着,大不了有人来要再还回去。 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轻响,寒气扑面,倒能让人混沌的思绪清醒几分。 看雪,看梅,看这被冰雪覆盖的、全然陌生的姜国宫阙。 天地茫茫,唯余一片令人窒息的纯白。 “太子妃,该用午膳了。” 侍女的声音轻柔,打破一室寂静。 精致的金盘玉碗被小心翼翼地捧上桌案。 炙烤得恰到好处、滋滋冒油的鹿肉,片得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生脍鲤鱼,还有几样时令菜蔬,彰显着东宫的尊贵与御厨的用心。 云溪执起玉箸,目光在那丰盛的菜肴上掠过,最终只夹起一片清炒的冬笋,放入口中。 味同嚼蜡。 他沉默地拨弄了几下碗中的米饭,终究还是放下了箸。 “撤了吧。” 声音清泠,听不出情绪。 侍女欲言又止,看着那几乎未动的菜肴,眼底掠过一丝担忧,最终还是默默上前收拾。 这已非一日两日。 自入姜宫,这位太子妃对珍馐美馔的兴趣就淡得可怜。 或许是水土难服,或许是心中郁结难舒。 侍女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雪,有些着急又有些心疼。 不进食就没法变强壮,不强壮的人在他们姜国是撑不过冬天的。 若是太子殿下在还能威逼利诱哄着太子妃多吃点。 这几日太子殿下好像也忙的不见人影,都不与太子妃一同用膳。 侍女丝毫不觉得自己心早已偏向眼前的太子妃,竟对太子心生了一点怨念。 午后,雪霁初晴。 云溪换了身更厚实的素锦袍,裹着大氅,移步到暖阁临窗的矮榻上。 矮几上摊开一卷前朝地理志,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目光透过糊着明纸的窗棂,落在外面积雪压弯的梅枝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传来。 云溪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不远处的梅树下,积雪反射着清冷的日光,一道熟悉的、极具压迫感的玄色身影,不知何时竟伫立在那里。 姜世安负手而立,墨狐大氅的领口镶着浓密的玄狐毛,衬得他侧脸线条愈发冷硬如削。 他似乎正凝望着枝头一朵开得最盛的寒梅,又仿佛只是……站在那里。 日光雪影,将那身影拉得极长,无声无息地侵入暖阁的窗棂。 云溪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 他没有动,也没有移开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身影。 暖阁内熏炉暖气氤氲,窗外却寒气凛冽,那道玄影如同冰雕,凝固在雪光梅影之间。 片刻之后,那道身影似乎察觉到了窗内的注视,缓缓侧过头。 隔着明纸窗棂,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而来。 云溪垂下眼睫,避开了那无形的交锋,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 再抬眼时,窗外梅树下,已是空寂一片,只有雪地上两行深深的脚印,延伸向远方。 暮色四合,寒意更重。 寝殿内掌了灯,炭火也烧旺了些。 云溪重新坐回棋枰旁,指尖捏着一枚温润的白子,对着那盘午后的残局,久久未落。 殿内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自己清浅的呼吸。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吹得烛火一阵摇曳。 玄色的袍角率先映入眼帘,带着殿外未散的冰雪气息。 姜世安高大的身影踏入殿内,肩头还沾着未融的细碎雪沫。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步履间带着风雪的清冽。 他目光扫过殿内,最终定格在窗边棋枰旁那抹素色身影上。 “太子妃好雅兴。” 低沉的嗓音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宁静,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雪夜对弈,倒也别致。” 云溪执棋的手悬在半空,指尖捏着那枚白子,在跳跃的烛光下微微泛着冷光。 他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落子。 心头那点盘旋了一整日的、微妙的违和感,在此刻骤然清晰、放大。 晨间回廊转角。 午后暖阁窗外。 暮时寝殿门前。 一日之内,三次。 每一次都看似偶然,每一次都猝不及防。 一国储君,手掌乾坤,日理万机。 何至于……清闲至此? 清闲到需要一日三次,“偶遇”他这位名不副实的“太子妃”? 001急得团团转,开口说:【哎呀云溪,我都说了暴君喜欢你,他肯定是故意偶遇你的,心机男!】 这种话零号最近变着法说,什么事都往姜世安喜欢他上面扯。 云溪已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搭理零号,默默闭紧嘴巴。 喜欢? 荒谬。 冰冷的荒谬感如同细小的冰针,刺入心尖。 001对于云溪的态度,自闭的飘到角落去画圈。 云溪缓缓转过头,琉璃般的眸子迎上姜世安深邃难辨的目光。 那目光里似乎有审视,有探究,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他看不透,也不想看透。 他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所有翻涌的思绪,指尖那枚悬停许久的白子终于落下。 嗒! 清脆的落子声在寂静的殿内异常清晰,带着某种决断的意味。 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如同殿外冻结的湖面: “殿下最近才是意外的松懈对自己的要求,统一六国还不见苗头,便敢如此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姜世安挑眉,哪里听不出来云溪话里话外的刺,偏生对他来说这刺不痛不痒。 “自是不如太子妃心怀天下,爱民如子。” 云溪对他的阴阳怪气也不在意,脸色都不变,继续落棋:“殿下谬赞。” “怎么太子妃不愿同孤一起用膳?”姜世安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在云溪背后肆无忌惮的看着他。 云溪抬眼向窗外一看,确实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 只是这个姜世安总是要跟他一起吃饭做什么,看见他肚子准要遭殃。 姜世安看着不情不愿,微皱着眉撇嘴的云溪,眸中笑意加深。 却又在云溪回头的一刹那归于平静。 第58 章 爱妃,你在想谁【15】 一碟晶莹剔透的虾仁,裹着薄薄一层清亮的芡汁。 还有一盅小火慢煨的腌笃鲜,笋尖嫩黄,咸肉赤红,汤汁浓郁。 金丝楠木的圆桌上,碗碟罗列,与往日姜国宫廷的炙烤浓烈截然不同。 是云国的菜食。 姜世安坐在主位,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愈发深刻。 他执起银匙,舀了半勺汤,放在云溪面前。 云溪给他面子,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执起玉箸,指尖在光滑的箸身停顿片刻,才伸向那碟熟悉的虾仁。 夹起一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只是那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与疏离。 姜世安看着他细嚼慢咽、食不知味的模样,眸色微沉。 怎么云国的饭菜也不爱吃,是因为不喜欢吃饭,还是心里压着什么事? 总是一副恹恹的模样,多思忧虑身体就不会好。 碗中的汤匙被他轻轻搁下,落在描金瓷碗边缘,发出“叮”一声轻响。 “今夜,” 他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席间近乎凝滞的安静,“孤带你出宫。” 云溪咀嚼的动作倏然顿住。 猛地抬起眼。 终于不用困在这堵深红色高墙之下,哪怕能短暂出去放个风也是好的。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跳跃的烛火。 如同寂寥寒夜里倏忽划过的星子,瞬间点亮了深潭般的眸底。 那光芒里,有惊愕,有猝不及防的希冀,甚至……一丝被长久压抑后骤然松动的鲜活气。 “吃完它。” 姜世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他修长的手指伸出,屈起的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叩云溪面前那只堆尖的、莹润的白玉米饭碗。 碗沿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云溪眼中的光,瞬间熄灭。 那抹因“出宫”二字而短暂浮现的鲜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想吃饭。 云溪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沉默。 烛火噼啪。 “听话,吃完就带你出去,绝不食言。”姜世安第一次去看见他这么鲜活可爱的样子,难免泄露了伪装出来的冰冷,软了态度哄人。 云溪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重新拿起搁在筷枕上的玉箸。 他不再去看姜世安,目光只沉沉地落在眼前那碗堆得冒尖的、粒粒分明的白米饭上。 他执起银匙,舀起满满一勺米饭,送入口中。 咀嚼。 动作机械而缓慢。 真的不如上一个世界的食物好吃。 一勺。 两勺。 …… 最后一勺米饭消失在苍白的唇间,云溪机械的塞完饭之后立马抬眼看向姜世安。 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向姜世安,似乎在说,看吧,我吃完了,你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姜世安对上他的目光,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更衣。” 他起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微凉的风,“衣服给你准备好了,孤在殿外等你。” 没有多余的话语,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殿门在他身后合拢。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玄色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东宫侧门,融入皇都朱雀长街的人流之中。 甫一掀开车帘,喧嚣的人声、食物的香气、明亮的灯火,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撞了进来。 云溪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眼前,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自由、热闹、快乐…… 两侧商铺鳞次栉比,皆悬着各式花灯,走马灯旋转着斑斓光影,莲花灯吐着幽蓝的焰心,兔子灯憨态可掬。 明亮的灯火将积雪映照得如同白昼,也将一张张洋溢着喜悦或疲惫的脸庞照得清清楚楚。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啊?”云溪下意识出声。 姜世安出了东宫,也不再端着,放松了些许:“你忘了?今天是云国的年。” 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 他的回答让云溪诧异了一瞬间,也忘记隔着千百里的云国了。 热气腾腾的馄饨摊,红亮油润的糖葫芦,吹糖人的老匠人鼓着腮帮子,还有卖面具的摊子前围绕着一圈人。 人潮如织,摩肩接踵。 有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有粗布短打的贩夫走卒,有牵着父母手、兴奋地指着糖画尖叫的孩童。 几个半大孩子举着五彩的风车,大笑着从马车旁疯跑而过,带起一阵冷风。 “冰糖葫芦——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咧!” “刚出锅的肉包子——热乎的!” “猜灯谜咯——猜中有奖!” 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杂耍艺人铜锣的敲击声……交织成一片。 巨大而鲜活的声浪,扑面而来,带着尘世特有的喧嚣与温度。 姜世安注意他掀开帘子的指尖收紧:“想吃?” 云溪不吭声,假装自己不在意这些小孩子才喜欢的玩意。 “停车,孤…本少爷和夫人下车逛逛,你们先退下吧。” 姜世安大手一挥,立刻做了决定。 云溪扶着车门框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他站在车辕上,一时忘了动作。 那双总是沉寂如古井的琉璃目,此刻映满了流光溢彩的灯火,映着街市上川流不息的人影,映着这活色生香、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 好热闹。 寒风卷着雪沫扑在脸上,带着糖炒栗子的甜香,带着烤红薯的焦香。 久违了。 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浪和色彩钉在了原地。 明明在这个世界待了月余,却像第一次真正睁开眼睛,看清这个世界。 姜世安看着他脸真实的笑意,也跟着笑起来。 看来这个决定似乎是正确的。 姜世安交代云溪站在原地,他去买些吃食。 云溪就在原子乖乖站着,大眼睛滴溜溜的转,把周围的景色全都藏进漂亮的眼睛里。 001流着哈喇子:【云溪,我也好想吃哦,看起来很诱人的样子啊~】 云溪失笑:【你们系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功能,能把现实世界的食物转化成你能吃的东西?】 001翻天覆地一番找,结果什么也没找见。 坐在云溪肩头绝望的哭嚎起来。 云溪温柔的笑着哄他,安慰他,或许等主神回归之后可以想办法。 怪不得历代文人总求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原来是这样一副扬景。 第59 章 爱妃,你在想谁【16】 素日里东宫的死寂与此刻的喧腾形成天壤之别。 那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时间长了,让他有片刻的眩晕。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寻一方清净,手腕却倏地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掌握住。 是姜世安。 他只着一身质料上乘的深青色锦缎常服,通身并无多余纹饰。 唯腰间束着一条墨玉腰带,低调却难掩通身的矜贵气度。 他并未看云溪,目光落在前方一处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灯谜摊子上。 一手提着买来的冰糖葫芦和各种小吃,一手握住云溪的手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牵引着云溪向前。 他在前面分开人流,云溪在后面走到没有多余的磕磕碰碰,稳稳地向前走去。 唯一有些不适的就是姜世安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带着属于男性的、不容忽视的力量感和掌控欲。 然而那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捏痛他,又让他无法轻易摆脱。 在人潮的推搡中,这禁锢般的牵引,竟成了唯一的支点。 “小娘子!公子!来试试手气?猜中了,这盏琉璃走马灯就是您的!” 一个精瘦的老摊主眼睛毒,一眼看出这两位气度不凡。 尤其是被护在内侧的那位“娘子”,虽戴着兜帽,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一双眼睛。 但那通身的气韵,简直像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人物。 姜世安脚步顿住,目光扫过摊子上悬挂的各色彩灯。 最终落在那盏最精致、灯罩上绘着栩栩如生五彩麒麟的琉璃走马灯上。 很漂亮的灯。 灯下悬着一张红纸,上书一行墨字:[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字)] “想要吗?”姜世安贴着云溪的耳朵说话,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如白玉般的耳垂上。 围观者不少,议论纷纷,却无人敢揭。 云溪没回他,却下意识拉开两人的距离。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干嘛,又不是听不见。 就在姜世安说:你想要我就替你赢来时。 “是‘日’字!” 一个清泠泠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老摊主和围观者皆是一愣,就连他身边的姜世安也愣了一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被高大男子护在身侧的“娘子”微微抬起了头。 兜帽的阴影下,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清澈透亮,映着琉璃灯流转的华彩,平静无波。 “哎呀!” 老摊主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可不是嘛!画太阳是圆的,写‘日’字是方的,冬天日头短,夏天日头长!妙!妙啊!” 他看向云溪的眼神充满了惊叹,“娘子好俊的眼力,好玲珑的心思,这谜面挂了小半月,难倒了多少读书人!这盏麒麟灯,归您了!” 老摊主递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位“娘子”身量比他身旁的男子还要高上几分。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刻板印象要不得。 云溪没有伸手去接,淡淡的瞥了一眼姜世安:“你不是想要吗?送你了。” 姜世安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讶异,随即被一种更深的笑意取代。 那笑意不同于平日的冰冷或玩味,像是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 融化了他眼底惯有的锐利与深沉,显出一种罕见的温融。 他上前一步,从老摊主手中接过那盏流光溢彩的琉璃麒麟灯。 灯柄是细竹所制,打磨得光滑温润。 他转过身,没有递给身后的侍从,而是直接将那温润的竹柄,塞进了云溪微凉的掌心。 指尖相触。 云溪眼眸微微瞪大疑惑的看向他,姜世安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本来想给你赢来的,哪成想娘子这般聪慧过人,为夫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云溪握着被塞进手中的灯柄,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他说了要了吗? 姜世安的手指温热而干燥,带着薄茧,擦过他冰凉的指尖,传递来一种陌生而异样的触感。 两人俱是微微一僵,动作有片刻的凝滞。 灯火流金,映着姜世安此刻的神情。 他唇角微扬,那点温柔的笑意在他深邃的眼底漾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云溪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赞赏,有愉悦。 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骄傲。 仿佛拥有这样耀眼光华的,只是他的,别人都没有。 云溪则被姜世安眼中的笑意烫了一下。 几不可察地一颤。 日后人们口中的少年帝王,一代暴君也有笑得如此纯粹的时候。 这短暂的、近乎平凡的默契与接触。 在人声鼎沸的街市背景下,竟奇异地模糊了那层厚重的、名为身份与契约的冰冷隔阂。 越靠近都城根下的护城河畔,人流愈发汹涌。 无数盏承载着祈愿的孔明灯正冉冉升起。 橘红色的暖光点点,如同倒悬的星河,缓缓铺满深蓝色的夜空,将护城河粼粼的水波都映照得一片暖融。 这里空旷些,夜风带着河水的湿冷气息。 侍从早已备好两盏素白的孔明灯和笔墨。 姜世安挥退左右,只余下他与云溪二人。 云溪仰望着漫天升腾的星火,点点暖光落入他琉璃般的眸中,跳跃闪烁。 夜风吹拂起他兜帽边缘的绒毛,拂过光洁的额角。 那总是紧抿着、如同冰封雪线的唇角,在漫天暖光的映照下,似乎也柔和了棱角。 这一刻,他卸下了所有防备与算计,只是单纯地被这样的景象所吸引。 姜世安没有立刻动笔。 他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云溪被灯火柔化的侧脸上。 夜风撩起他鬓边几缕碎发,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那微微颤动的长睫。 那专注仰望的神情,纯净得不染尘埃,仿佛遗落人间的月魄精魂。 “可知……” 姜世安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如同融入这冬夜的河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我姜国的月……喻指何意?” 云溪的视线从天际收回,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转向姜世安。 琉璃眸中映着灯火,清澈见底:“不知。” 姜世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他没有解释。 两人拿起笔,蘸饱了墨,在那盏素白的孔明灯纸上,悬腕落笔。 墨迹酣畅淋漓,带着帝王的杀伐决断,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 待云溪写完,姜世安才拿出火折子。 火折子轻擦,幽蓝的火苗跳跃而起,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灯下的松脂块。 橘黄色的火焰舔舐着薄薄的灯纸,散发出温暖的光晕,灯身开始变得轻盈。 云溪没有看姜世安写的什么,姜世安同样也未曾窥探云溪写下的东西。 此刻,他们是平等的。 这个秘密属于他们自己。 姜世安松手。 那盏承载着他们墨迹和美好愿望的孔明灯,缓缓地、坚定地升向夜空,融入那片由无数祈愿汇成的璀璨星河之中。 他并未看那远去的灯火,目光依旧胶着在身侧之人的脸上。 灯火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照出那翻涌的、如同深海熔岩般炽烈却深埋的复杂情绪。 姜世安看着云溪的侧脸想起提笔写下的: 愿尔如月。 永悬孤天。 清辉独照。 不爱我无妨。 莫沾凡尘暖。 莫为他人明。 他是未来的帝王,不是能给云溪想要的十分宠爱,也不能把一整颗心完完整整的交给云溪。 所以姜世安并不要求云溪爱他,只求他永远不要爱上别的人。 无声的祈愿,如同最深的诅咒与最绝望的守护。 随着那盏灯,一同湮没在浩瀚的星河之下。 001看着漫天星河被震撼了好久才问:【云溪,你写的什么啊?】 云溪眼眸弯弯,笑意盈盈:【不告诉你。】 第60 章 爱妃,你在想谁【17】 他微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琉璃眸中的情绪。 面前的紫檀木嵌螺钿食案上,珍馐罗列,银箸玉碗,他执箸的手却始终悬停,未曾沾染分毫。 试探,从第一轮敬酒之后便开始了。 “太子殿下,” 须发皆白、身着太医院正三品孔雀补服的院首颤巍巍起身,双手捧杯,目光却似无意般扫过云溪,“老臣观殿下近日气色,似有操劳之虞,万望珍重啊!” 他顿了顿,叹息一声,意有所指地看向云溪,“太子妃殿下温婉贤淑,更应时时尽心,侍奉殿下左右才是。” 话音落下,附近几桌的谈笑声似乎都低了几分,无数道目光如同探针般聚焦在云溪身上。 姜世安口中的宫宴不轻松,原来就是这样。 耍耍嘴皮子功夫。 云溪缓缓抬起眼睫。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璀璨灯火下清澈见底。 平静无波地迎上太医令那看似关切、实则暗藏机锋的目光。 他唇角甚至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完美的弧度。 “大人所言,字字珠玑,皆为金玉良言。” 云溪的声音清泠泠的,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殿内的丝竹声,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殿下身体,我们日日笙歌,我自是清楚的很,不必大人挂心。” 众人没料想一国公主,竟然如此不知羞,这样的话张口就来。 他微微一顿,目光在太医令陡然僵住的脸上停留一瞬,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诚挚:“大人今日这番拳拳‘关切’之心,本宫定会一字不落。” “原原本本,禀于陛下知晓。想来陛下闻之,亦会感念大人忠君体国,用心良苦。” 哐当—— 太医令手中的白玉酒盏应声脱手,重重砸在面前的食案上。 琥珀色的酒液泼溅出来,染污了他华丽的官袍前襟。 他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着云溪那平静无波却字字诛心的眼神。 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禀于陛下? 这哪里是禀告,这是催命符! 太子殿下尚未登基,他就在公共扬合暗指他的身体不行…… 殿内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 方才还带着看好戏神色的几个大臣,眼神立刻变得惊疑不定。 心里都在掂量这个和亲公主到底在殿下是什么地位。 本说好的昭媛,结果摇身一变直接当上了太子妃。 可试探的浪头,不会因为一人失败就此停歇。 酒过三巡,北狄使团席位上,那位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王子已显醉态。 他摇晃着起身,拎着一个硕大的金樽,醉眼乜斜地直勾勾盯着云溪。 操着生硬的姜国官话,声音洪亮得压过了乐声:“太子妃殿下容色倾国!小王佩服!佩服!” “只是……”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粗鄙的调笑,“听闻殿下母国云国,有位九公主,亦是绝色?” “不知殿下与那位九公主相比,孰美啊?” 姜世安闻言,眼神唰的一下盯过去。 整个椒房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丝竹声都戛然而止。 不想活了? 九公主云清浅,这正是云溪顶替的身份。 这北狄蛮子,竟敢在御前如此赤裸裸地揭开这层遮羞布。 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惊骇、玩味、幸灾乐祸。 连姜世安,执杯的手都几不可察地顿住,眼底寒光骤聚。 云溪握着银箸的指尖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他缓缓抬起眼,看向那满脸挑衅的北狄王子。 琉璃般的眸子里,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云溪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如同碎冰落入玉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拂过面前白玉酒杯冰凉的杯沿,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 “殿下……” 云溪的声音依旧清泠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想是酒醉,记岔了?” 他微微歪了歪头,长睫下眸光流转,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本宫乃云国中宫嫡出,七公主云溪。” “自幼长于深宫,锦衣玉食,教养嬷嬷皆是父皇母后亲自挑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北狄王子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 语气陡然转冷,如同冰棱刮过,“至于殿下口中那位偏殿庶出的九皇妹?” “本宫未曾见过。” “嫡庶”二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北狄王子脸上。 更抽在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心上。 用最尊贵的身份,最不屑的语气,将“九公主”贬入尘埃,也彻底堵死了所有关于身份的探究。 云溪话里话外都是他这般尊贵的身份,是姜国占了便宜。 也避免了将九公主拿出来比,失去皇家颜面的行为。 姜世安面上重新覆上笑意,看来他的太子妃确实聪慧过人。 北狄王子脸色涨成猪肝,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被身旁的使臣死死按回座位。 丝竹声重新响起,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慌乱。 第三波试探,来得更加阴柔,却也更加致命。 一队身姿曼妙、薄纱覆体的舞姬随着异域风情的鼓点旋入殿心。 为首那名舞姬,身段妖娆,眉眼含春,舞动间如同水蛇,媚眼如丝,竟大胆地旋至御座近前。 水红色的纱袖带着甜腻的异香,如同有生命般,轻佻地拂过姜世安玄色衣袍。 “殿下……” 娇媚入骨的声音响起。 “咳。” 席间一位须发皆白、身着亲王蟒袍的老者适时地轻咳一声。 捋着长须,眯着眼看向云溪,脸上堆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声音却带着老狐狸般的圆滑,“太子妃殿下勿怪。此乃吴国进献的胡旋舞,风情别致。” “太子殿下……正值年少,年轻气盛,慕色亦是常情。” “殿下贤良大度,当不会与这小小舞姬计较吧?” 字字句句,都在暗指云溪善妒,更是在姜世安面前给他扣上“不容人”的帽子。 云溪端坐不动,甚至未曾看那舞姬一眼。 就在那老亲王话音落下的瞬间—— 叮! 一声清脆的、如同玉磬敲击的声响蓦然响起。 是云溪腕间那只莹润通透的羊脂玉镯,被他看似随意地、轻轻磕碰在面前的紫檀木食案边沿。 这声响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瞬间压过了殿中的丝竹和所有的窃窃私语。 云溪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那笑容僵在脸上的老亲王。 最终落在那名僵在御前、脸色煞白的舞姬身上。 云溪毕竟是男子,男扮女装示人这么久已是委屈,更别说那个老东西此等的屈辱。 姜世安还没有云溪能沉住气,阴沉着一张脸就要替云溪出头。 没曾想就在他出声的瞬间,云溪冰凉的指尖按下他要拍桌而起的手腕。 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泉水,清晰地流淌过死寂的大殿,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姜律疏议》,第七卷,礼部仪制,第三条。” “御前献艺,当循礼法,目不斜视,身不逾矩。” “凡舞乐伶人,纱袖、肢体有意触及御体一尺之内者……” 他微微一顿,琥珀色的眸子如同寒潭,扫过那瑟瑟发抖的舞姬,锁定在那位老亲王脸上:“视为御前失仪。” “按律——” 清冷的声音如同宣判: “当杖八十。” 噗通。 那妖娆的舞姬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瞬间瘫软在地,抖如筛糠,面无人色。 甜腻的异香被浓重的恐惧取代。 那老亲王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端着酒杯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老亲王本欲反驳,说他目无尊长,用长辈的身份向姜世安施压,要求他惩罚云溪。 结果姜世安握住云溪的手,拉到唇前亲吻了一下手背,笑得散漫:“就按太子妃说的办。” “孤的府宅家事,一向由太子妃说了算。” 两名如同铁塔般的玄甲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侧,如同拖死狗一般,将那瘫软的舞姬架起,迅速拖离了大殿。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只留下地上一道水渍和满殿倒抽冷气的声音。 姜世安看着他的太子妃,用最优雅的姿态,挡开一波波淬毒的暗箭。 看着那清冷的唇如何吐出最温柔的话语,却字字见血封喉。 看着那双琉璃目如何在谈笑间,轻易碾碎所有不自量力的试探与挑衅。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微微晃荡。 实在是苦恼啊,怎么他还没说话就结束了。 酒液映着他深邃眼底翻涌的幽暗笑意。那笑意里,一点也看不出苦恼的样子。 全然是对自家太子妃的骄傲与自得。 这就是孤的太子妃,尔等溜须拍马也不能及。 第61 章 爱妃,你在想谁【18】 正经的舞姬正到跳到最酣处,妖娆舞姬足尖飞旋,金铃急响,薄纱翻飞如同惑人心魄的彩云。 鼓点密集如雨,觥筹交错声、刻意拔高的谈笑声,交织成一片令人昏聩的浮华之音。 有人脸上都堆着笑,眼底却藏着刀。 云溪端坐御座之侧,如同画中仙人,隔绝于这片喧嚣之外。 茜素红宫装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琉璃目低垂,映着案前金樽中琥珀色的液体,平静无波。 方才舌战群臣的锋芒尽敛,只剩下一片冰封的疏离。 就在那舞姬一个令人目眩的急速回旋,金铃声响到最尖利刺耳的一刹—— 轰隆! 殿顶那描绘着九天仙境的繁复藻井中央,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破洞。 木屑、金粉、彩绘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咻咻咻—— 数道黑影如同来自地狱的鬼魅,竟从那破洞中倒悬着疾射而入。 动作快得只余残影。 森寒的刀光在璀璨的宫灯下划出死亡的弧线。 “有刺客——!!!” “护驾!快护驾——!!!” 凄厉的尖叫瞬间撕裂了所有的丝竹管弦和虚伪的谈笑。 如同沸油泼入冰水,瞬间炸开了锅。 方才还道貌岸然、高谈阔论的朱紫公卿们,此刻丑态毕露。 金樽玉盏被惊恐地打翻,琼浆玉液泼洒一地,混合着打碎的珍馐佳肴。 有人连滚带爬地往沉重的食案底下钻,肥胖的身躯卡在案腿间拼命扭动。 有人尖叫着推搡旁人,试图躲到殿柱或屏风之后。 更有甚者,竟一把扯过身旁吓傻的舞姬或宫婢挡在自己身前。 妇人们花容失色,发髻散乱,价值连城的珠钗翠环被踩踏在地也浑然不觉,只顾抱头鼠窜,涕泪横流。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桌椅翻倒,杯盘狼藉,惊叫与哭嚎震耳欲聋。 训练有素的玄甲卫反应已是极快,呛啷啷一片拔刀声。 如同虎啸龙吟,刀光雪亮,悍不畏死地扑向那些鬼魅般的黑影,试图在御座前筑起人墙。 然而,迟了。 就在这混乱爆发、视线被惊恐人群和翻倒器物遮蔽的瞬息之间—— 一点致命的寒芒,如同毒蛇的信子,从殿角一处被翻倒的屏风阴影后,毫无征兆地射而出。 那不是刀。 是一支三棱透甲箭。 箭头淬着幽蓝的暗光,撕裂温暖的、带着酒香和血腥味的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 速度快到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 它所取的目标,精准、冷酷、毫无转圜余地——直指姜世安的咽喉。 箭未至,那森冷的死亡气息已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空间的阻隔。 电光石火,生死一线。 云溪脑中那如同精密仪器般瞬间,瞬间将姜世安受伤或者死亡在脑中权衡利弊一番。 姜世安若死,他那么久受的苦都白受了,不仅灵魂碎片得不到,还要再重新开启这个世界重来一遍。 云溪:【零号,我会死吗?】 001极其严肃的回:【不会的云溪,我们有保命机制。】 所有的利与弊,在这一瞬间在云溪脑中疯狂闪过。 云溪做了一个违背身体本能的决定。 没有惊呼,没有犹豫。 在所有人,包括姜世安自己,都未能完全捕捉到那支夺命箭矢轨迹的瞬间。 云溪猛地从锦凳上弹起,素锦的广袖如同受惊的白蝶,骤然张开。 那一直端坐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力量,不管不顾地、决绝地、以一种如同拥抱的姿态。 狠狠地撞入了身侧那玄色衣袍的怀抱。 用自己单薄的身躯,完完全全地挡在了姜世安与那支毒箭之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姜世安深邃的瞳孔中,映着那突然撞入怀中的素色身影。 他甚至能看清对方额角散落的一缕青丝,被劲风带起,拂过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强行撕裂的钝响,清晰地炸开在姜世安的耳畔。 那支淬着幽蓝寒光的三棱箭镞,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狠狠扎进了云溪的左肩胛下方。 箭头透体而出半寸有余,带起一蓬温热的、刺目的血花。 鲜血瞬间染红了素锦的宫装,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云溪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姜世安坚实的胸膛上。 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郁的血腥气,迅速浸透了玄色的龙袍。 时间,在姜世安的感知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拉扯、扭曲,最终凝滞成粘稠的胶质。 那颗温热的血珠,溅在他冰冷的侧脸上。 带着怀中人生命的温度,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视线里的一切都模糊、褪色、远去。 金碧辉煌的椒房殿,狼藉翻倒的案几,惊恐扭曲的面孔,刀光剑影的厮杀…… 所有喧嚣与混乱,都被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隔膜阻挡在外。 他眼中,只剩下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云溪的额角抵着他的下颌,几缕散乱的青丝拂过他紧绷的皮肤,带来微痒的触感,却冰冷得毫无生气。 箭射入身体的一刹那,云溪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帮人挡箭真的有点痛,下次再也不挡了。 云溪本来还想说点煽情的话博取姜世安的信任,没想到痛到根本说不出话。 一切的声音都在耳边模糊。 那双总是蕴藏着冰雪与谋算的琉璃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 瞳孔涣散,眼睫无力地颤抖了几下,缓缓阖上。 浓密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苍白的唇瓣微微张开,溢出一丝暗红的血线。 姜世安甚至觉得怀中身躯的重量在迅速下沉,温度在飞快地流失,像握不住的流沙。 “云溪——!!!” 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 只剩下那粘稠血液滴落在地砖上的“嗒…嗒…”声。 姜世安低头,看着怀中迅速被鲜血染透的人。 那张近在咫尺、因剧痛和失血而迅速灰败下去的脸。 一股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与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与城府。 “太医——” “给孤滚过来!” 一声如同濒死凶兽般的嘶吼,猛地从姜世安喉咙深处炸裂而出。 那声音里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和无尽的恐慌。 第62 章 爱妃,你在想谁【19】 肝胆俱裂莫过于此。 所有的皇家威仪、冷静算计、深沉城府,被这个意外彻底炸得粉碎。 只剩下最原始的、野兽般的暴怒与恐慌。 “杀!” 他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如同地狱恶鬼,死死锁定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黑衣刺客。 “给孤杀光!一个不留!” “留、活、口。” 就在玄甲卫刀光即将把最后一个刺客绞成碎肉的前一瞬,姜世安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炸响。 那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恨意而扭曲变形,“给孤留活口!孤要亲手……剐他万遍!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最后一个字带着泣血的颤音,在血腥弥漫的大殿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再看那修罗扬般的殿内一眼。 染血的皂靴,毫不留情地踏过满地狼藉的杯盘碎片、倾倒的珍馐、甚至可能是某位公卿遗落的玉佩。 他将怀中那迅速失温的身躯死死箍在胸前,撞开混乱的人群,也撞开试图上前护卫的玄甲卫。 如同一头发狂的凶兽,朝着殿外疾冲而去。 “让开。” 东宫的玄色马车早已在殿外候命,拉车的两匹神骏乌骓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狂暴,不安地刨着蹄子。 姜世安抱着云溪,几乎是撞入车厢!沉重的车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回东宫!快——!!” 嘶哑的咆哮穿透车壁。 马车如同离弦之箭,疯狂地冲了出去。 碾过宫中深夜的青石板路,车轮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将椒房殿的混乱与血腥远远抛在身后。 车厢内剧烈颠簸,悬挂的宫灯疯狂摇曳,光影在姜世安扭曲的脸上明灭不定。 他跌坐在柔软的锦褥上,却感觉如坐针毡。 他一只手臂依旧死死箍着云溪的腰背,另一只手,沾满云溪粘稠温热鲜血。 他感受到那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液体,从云溪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 黏腻,滑溜,带着令人绝望的腥甜气息。 鲜血迅速浸透了云溪素锦的宫装,浸透了他玄色的龙袍。 濡湿了他的掌心、他的手臂,在锦褥上洇开一大片不断扩大的、触目惊心的暗红。 云溪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窝,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伴随着更多鲜血的涌出。 脸色已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濒死的灰败。 “撑住,云溪,你要是敢死,我立马屠了云国!” 姜世安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 云溪痛的说不出话,只是攥在他前襟的手更用力了一点。 姜世安察觉到这个方法有用后,又不停的在他耳边“威胁”他。 “姜一!姜一——!!!” 马车尚未停稳,车门已被一只染血的手从内猛地撕开。 “主子!” 早已在东宫门前焦急等候的姜一,看到姜世安怀中那被血浸透的身影,瞳孔骤缩。 “救他!!” 姜世安如同濒死的困兽,双目赤红。 声音带着泣血的疯狂,“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活他。” 东宫寝殿瞬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所有无关人等被粗暴地驱离。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药草苦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云溪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榻上,面色灰败如金纸。 姜一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他动作快如闪电,剪开被血浸透黏在伤口上的衣物。 当那支深深嵌入血肉的三棱箭镞完全暴露在明亮的烛火下时,姜一的手猛地一抖。 箭头并非寻常铁色,而是泛着一种极其诡异、令人心悸的幽蓝光泽。 那蓝色如同活物,在烛光下流淌,深深嵌入翻卷的血肉之中。 “这是……” 姜一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 他迅速取出银针,小心翼翼地刮取箭头和周围沾染了蓝色血液的腐肉碎屑,置于鼻端轻嗅,又放入特制的药水中。 药水瞬间变成一种诡异的墨绿色,并散发出刺鼻的腥臭。 姜一的脸,瞬间褪尽血色。 豆大的冷汗瞬间从他额角滚落,浸湿了鬓发。 他猛地抬头看向姜世安,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无能无力与恐惧。 “殿下……”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是…是‘九日绝’!” “什么?!” 姜世安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比榻上的云溪更加难看。 他当然知道“九日绝”。 那是早已失传的南疆奇毒,传说中无药可解。 中毒者伤口溃烂,腑脏侵蚀,如同被无形的火焰从内而外焚烧。 痛苦煎熬整整九日,最终化为一滩腥臭脓血而死。 “无解?” 姜世安一把揪住姜一的衣领,将他整个人踢离地面,猩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声音如同地狱寒冰,“你说无解?!” “殿下息怒!” 姜一脸色惨白,却不敢挣扎,“此毒…此毒霸道无比。” “古籍所载,确无解药。属下学艺不精,看过师父医治过得了‘九日绝’的人。” “属下学过些许皮毛。” “动手!” 姜世安猛地将他掼在地上,声音嘶哑,“太子妃死你也死!” 要知道将暗卫冠上皇姓,每一个都是数千人中一路厮杀出来,精心培养。 足以看出云溪对姜世安有多重要。 姜一不敢再有丝毫迟疑,咬紧牙关,拿起锋利的银刀和特制的药钳。 烛火下,他额角的汗珠不断滚落,握着刀的手却稳得出奇。 银刀精准地切入翻卷的血肉,小心翼翼地剜除那些被幽蓝毒素侵蚀的组织。 剧痛让昏迷中的云溪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痉挛了一下。 姜世安的心,被那声呻吟狠狠攥住,又撕开。 他死死咬着牙,齿间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剜毒,清洗,上药,包扎……每一步都漫长如同酷刑。 金针封住几处大穴,暂时减缓了血流速度。 姜一端来一碗浓黑如墨、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药汤。 “殿下,此药霸道,或可救命,也或许……” 姜一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姜世安接过药碗,跪坐在榻前。 “或许什么?!” “若太子妃能撑过去,醒来便慢慢调养即可。若撑不过去就是死。” 姜一早已冷静下来,这条命本就是属于姜世安的,生死都行。 姜世安闻言,伸出那只染满干涸血渍、依旧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云溪冰凉灰败的脸颊。 触手一片刺骨的寒冷。 “喝下去……” 他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哀求的语调。 将碗沿抵在云溪毫无血色的唇边,“你还要辅佐我一统天下……休想就这样死…” 他试图撬开那紧闭的牙关,可汤药混着暗红的血丝,不断地从苍白的唇角溢出,濡湿了锦枕。 姜一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与疯狂,心头一震。 受伤的分明是太子妃,快死的却是姜世安。 烛火摇曳,在姜世安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的赤红瞳孔中,投下跳动的、绝望的光影。 他依旧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将药汁灌入那毫无生气的唇齿间。 听天由命? 他不信命! 他只要他活! 第63 章 爱妃,你在想谁【20】 那痛楚深入骨髓,在四肢百骸间疯狂流窜。 不知挣扎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芒终于刺破沉重的黑暗。 云溪艰难地掀动仿佛被胶水黏住的眼睫,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肩头锥心刺骨的疼。 视线模糊、摇晃,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 渐渐地,水雾散去。 一张放大的、极其憔悴的脸,猛地撞入他模糊的视野。 是姜世安。 可那全然不是云溪记忆中那个永远冰冷深沉、掌控一切的帝王。 他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下颌冒出一片青黑色的胡茬,凌乱而颓唐。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 眼底正翻涌着一种极其可怕的情绪。 那目光滚烫,粘稠,带着深海熔岩即将喷薄而出的炽烈,牢牢地钉在他的侧脸上。 他缓缓抬起眼睫。 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姜世安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之中。 姜世安并未移开目光。 那里面翻涌着的,不再是惯常的冰冷审视,也不是掌控棋子的玩味。 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带着熔岩般炽烫温度的专注。 云溪的心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漏跳了一拍。 这眼神…… 太熟悉了。 仿佛他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是一头终于落入陷阱的、亟待拆吃入腹的猎物。 云溪被这目光刺得心头一凛,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想动,想避开这令人不适的凝视,可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抬动手指都困难无比。 喉间干涩欲裂,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醒了?” 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紧绷。 姜世安似乎根本没期待他回答,或者说,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云溪“醒着”这个事实本身。 一只骨节分明、却同样带着疲惫痕迹的手伸了过来。 指间捏着一柄小巧的银匙,匙中是剔透晶莹、散发着清甜香气的雪梨羹。 “吃。”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银匙的凉意触碰到干裂的唇瓣。 云溪下意识地微微张口,温润清甜的羹汤滑入喉间,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 他被动地吞咽着,目光却无法从姜世安脸上移开。 姜世安的目光并未落在勺子上,而是沉沉地、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粘稠感,黏在他因吞咽而微微滑动的颈侧动脉上。 如同盘踞在黑暗中的猛兽,正用冰冷的目光逡巡着猎物最脆弱的命门,评估着从何处下口。 一种强烈的不安和警惕在云溪心头升起。 他强忍着肩头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微微偏开头。 避开了再次递到唇边的银匙,声音因虚弱而低微,却带着一丝疏离的清醒:“殿下,朝政要紧。” “臣妾无碍,您该去处理政务了。” 他想提醒对方的职责,想拉开这过于危险的距离。 然而,他丝毫不知,他昏迷的这三日三夜,对守在他榻前的姜世安是怎样的折磨。 不仅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守候。 更是精神上被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凌迟的折磨。 他看着他高烧不退,在梦魇中痛苦地辗转呻吟。 他听着他微弱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他更听着他,在无意识的昏沉中,一遍又一遍,用那虚弱却带着刻骨依赖的声音,呼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陆…鹤眠……” 第一声低喃响起时,姜世安正用湿帕子小心擦拭云溪额角的冷汗。 那三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他擦拭的动作瞬间僵住,手指控制不住地收紧,几乎要将帕子拧烂。 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嫉妒像一条毒蛇一样盘旋啃噬他的心脏。 他死死盯着云溪因高热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试图说服自己那是听错了,是呓语含糊。 然而,紧接着—— “鹤眠……别走……” “眠眠……好疼……” “宝贝……等我……” 他不懂宝贝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是极亲密的人才会叫的吧。 毕竟云溪语气中的依赖和眷恋如此之深。 “陆鹤眠”这个名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寂静的寝殿里反复回荡。 姜世安自虐一般,一遍遍听着云溪加这个名字,一次也没有错过。 “鹤眠”九十七次。 “眠眠”二百零三次。 甚至还有那带着无尽亲昵与独占意味的……“宝贝儿”。 每一次呼唤,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姜世安的心脏上。 每一次“眠眠”,每一次“宝贝儿”,都化为滔天的、足以焚毁理智的妒火和毁灭欲。 他本以为是明月高悬,不独照我,这样也无妨。 可事实是明月高悬,独不照我。 姜世安嫉妒那个人嫉妒的快要发疯了。 他是谁?! 陆鹤眠到底是谁?! 凭什么,凭什么值得他那么念念不忘。 云溪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的太子妃,凭什么呼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凭什么用那样缠绵悱恻、刻骨铭心的语调。 暴戾的杀意在血液里沸腾,烧的姜世安双目赤红。 当云溪在梦魇深处,又一次无意识地、带着破碎哭腔地吐出那声“眠眠……”时。 姜世安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哐当—— 姜世安猛地挥臂,将榻边矮几上那只盛着汤药的玉碗狠狠扫落在地。 莹润的玉器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黑色药汁泼溅开来。 他双目赤红如血,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濒死的困兽。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蜿蜒流下,分不清是飞溅的药汁,还是被他生生掐破掌心的鲜血。 他猛地俯身,染血的手掌带着狂暴的力量,悬停在云溪脆弱的脖颈上方。 既然不属于他,那就死。 指尖距离那微微起伏的颈动脉只有毫厘。 再多一声! 再多一声那个该死的名字! 他就拧断这纤细的、不知好歹的脖子! 让他永远闭嘴! 杀意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整个寝殿的空气! 昏迷中的云溪还是叫了,不只一声。 就在那失控的指尖即将落下、彻底扼杀一切的瞬间—— 榻上的人,痛苦地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楚的呻吟。 这声呻吟,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姜世安被妒火焚毁的理智残骸上。 悬在空中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最终……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垂下。 掌心的伤口鲜血淋漓,混着地上的药汁,一片狼藉。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 他看着榻上依旧无知无觉、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云溪,看着那张苍白脆弱的脸。 眼底翻涌着极致的痛苦、疯狂的占有欲和无力。 他不能杀他。 他舍不得。 可那一声声“陆鹤眠”让他痛不欲生。 此刻,看着云溪醒来,看着他疏离地提醒自己去理朝政。 却那么依恋的叫那个叫陆鹤眠的人。 姜世安只觉得一股更深的、混杂着暴戾与酸楚的洪流在胸腔内横冲直撞。 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再次舀起一勺雪梨羹。 银匙的边缘甚至因为手指的过度用力而微微变形。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 再次递到云溪唇边,目光却依旧死死锁着那脆弱的颈项。 “吃。” 云溪看清他眼中翻涌的情绪,不明所以。 谁又惹他了? 但他没有选择在这时候激怒他,默默张嘴喝下去。 第64 章 爱妃,你在想谁【21】 他立马在脑中呼叫零号,疑惑的皱眉:【我昏迷的时候谁刺激姜世安了?他怎么跟疯狗一样?】 001有些怕,他有录像但不敢给云溪看:【是云溪你刺激到他了,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陆鹤眠的名字。】 【然后那个姜世安看起来就越来越可怕,越来越可怕…呜,吓死我了??????????? 】 云溪愣住了,他叫了陆鹤眠的名字,很多次吗? 云溪知道零号有自动录像的功能:【能给我看看视频吗?】 001不敢点开那个视频,但是为了云溪他还是勇敢的点开了。 云溪一点点看完视频,沉默了。 他不知道。 云溪声带发紧:【姜世安他喜欢我?他竟然喜欢我?】 001带着哭腔幽怨道:【我早就说过了,你不信我。】 云溪一直以为零号在开玩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话是真实。 但是为什么,他明明一点苗头和信号也没给过姜世安。 甚至直白一点说: 他对他不好。 巨大的困惑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云溪的心脏,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001知道云溪善良,安慰他:【云溪,你别自责。姜世安喜欢上你不是更好完成任务嘛,当初你也是这样跟陆鹤眠完成任务的。】 【这不一样,陆鹤眠是因为一开始我就确定要用恋人的身份,稀里糊涂上了C,就更不可能用别的方式。】 【可是姜世安我从一开始就是想走亲情路线的,我……】 001毫不在乎,没心没肺的:【没区别啊,反正都可以完成任务。况且云溪你上一世不是说了除了恋爱还有什么方式?怎么现在又说还有亲情的方式?】 云溪有些无力,更多的是迷茫:【零号,第一世我也没有比你明白太多,我也在黑暗中摸索规则。】 【我不清楚别人可以做的多优秀,我只知道一颗心很小很小,我只能给一个人,再也分不出多的空间给别人了。】 【我得承认我自私,我迟钝,后知后觉到现在才发现我很爱陆鹤眠……】 云溪很迷茫,前所未有的迷茫。 第一个世界他是一张白纸,分不清什么是爱,只明白爱就是对一个人很好就行了。 本打算按照零号的指引,没想到稀里糊涂的半强制zuo爱,上C。 可是在和陆鹤眠跌跌撞撞探索爱情这条道路的过程中,他早就毫无保留的交付了一颗真心。 他不是演员,也不是没有心,没办法做到那么快的抽离。 云溪其实没有把握走亲情路线一定能从姜世安身上拿到主神碎片。 但他没有其他办法,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给姜世安了。 如果这次不成功,那就再来一次,直到在时间的洪流下,云溪逐渐淡忘对陆鹤眠的感情。 他的打算和想法并没有告诉零号,因为零号不能和他的苦痛感同身受,不会理解他不聪明、甚至看起来很愚蠢的行为。 001不清楚云溪在想什么,但他能感知到云溪不快乐:【云溪,不要有太多压力,我们有很多时间,是我说错了。】 云溪摇摇头,心软的看着零号:【你是最好的零号,没有不好,也没有说错什么,只是说了实话。】 云溪任由情绪在心中翻涌,表面还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甚至还有心力对比陆鹤眠和姜世安来。 陆鹤眠是知法懂法不犯法,最疯的时候也只是想把他关起来。 但是陆鹤眠把云溪当人看,也给了他最大程度的尊重和爱护。 姜世安不一样。 姜世安这个人相比陆鹤眠来说要疯得多,可怕的多。 他是一种没有底线、没有束缚的疯。 他觉得别人的眼睛漂亮就要剜下别人的眼睛。 姜世安爱收藏漂亮好玩的东西,云溪早就发现了。 他总能察觉到他的视线流连在他身体各处,是一种灼热到骨子里的视线。 觉得别人的手、脚,那个地方好看就砍哪里。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云溪睡觉都不踏实。 毕竟他身上有很多有美感的器官,生怕哪天睁眼哪里就缺了一块。 别人惹到他了,或者心情不好,一剑就捅死一个人。 不仅会囚禁一个人,甚至姜世安最可怕的一点是:他根本不把别人当人看。 任何人在他眼中都是物件儿,不过这个物件儿尊贵一点,需要斟酌;那个物件儿低贱一些,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所以不需要犹豫。 但所有物件儿,只要他不爽,他都要毁灭。 在这个时代,没人敢怪罪他。 姜世安就是法。 他做的对与不对,都是对的。 所以他不懂的尊重,不懂爱,也不在意。 他只想要拥有,只懂喜欢就要夺取,留在身边就好。 云溪在想,如果他最初遇见的是姜世安。 他可能根本不会那么轻易心软,可能会兜兜转转一直磨合。 就算出扬顺序置换,云溪可能也不会爱他。 除非他能做到真正的爱、尊重、忠诚。 云溪彻底以自己的逻辑说服了自己。 甚至的出结论其实姜世安根本不懂爱,所以他不需要对姜世安没有付出同等份量的喜欢而抱歉。 姜世安只是喜欢他,是对罕见珍品的喜欢。 在这个世界上从未有人忤逆他,甚至绝大数人是捧着他的。 所以姜世安会觉得云溪特殊,又因为怪异的收藏癖好,更加将视线牢牢锁在云溪身上。 在云溪看来,可能姜世安也没认清楚自己的内心。 错把独占欲当爱,认为自己喜欢他,其实也没有多在乎。 只是自己的物件,只能留下自己的教导痕迹,不能让别人染指分毫。 云溪本可以利用姜世安对自己的错误认知来达成自己的任务和目的。 但是他想找个机会和时间跟姜世安谈一谈,毕竟他也想试试获得主神碎片的方式能不能通过其他方式获取。 总不能每过一个世界,他都要爱上一个人吧。 毕竟现在在他看来,每个世界都是不同的人。 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都含有主神碎片。 云溪做不到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那样他会很痛苦的。 正当云溪越想越肯定自己,越想越觉得自己对的时候,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姜世安端着一碗药走进来,面上仍然是带着诡异的温柔,让人看一眼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云溪强忍不适,没有忤逆他。 一口一口喝着他喂来的药,想找机会开口,但发现姜世安好像没有说过喜欢他。 他如果主动提出来,倒显得他心里有鬼,自恋得很。 姜世安看出了云溪的欲言又止,喂完药之后就起身出去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姜世安关上门之后,眼神骤然阴沉下来,皮笑肉不笑的弧度也变得平直。 云溪,你逃不掉的。 你只能属于我。 第65 章 爱妃,你在想谁【22】 云溪扶着冰冷的宫墙,脚步虚浮,缓慢地挪向姜世安的御书房。 殿外的积雪反射着清冷的日光,有些刺眼。 他需要谈一谈。 那夜宫宴挡箭之后,姜世安眼中日益浓重的、如同实质粘稠岩浆般的偏执目光,让他如芒在背。 就算姜世安认为自己是个自恋的人,他也认了。 他必须提醒他,他们之间只有君臣之间忠诚。 那些不该有的妄念,该收一收了。 沉重的雕花殿门并未关严,虚掩着一条缝隙。 云溪有些疑惑,平时这门不是关的很严实嘛。 但这不是重点,他要姜世安说的话才是重点。 温暖的烛光混合着淡淡的墨香与一丝清甜的糕点香气,从缝隙中流淌出来。 云溪脚步微顿,正欲抬手推门。 视线却已透过那道缝隙,毫无阻碍地撞了进去—— 御案之后,姜世安一身玄色常服,端坐如松。 他并未执笔,也未看奏章,只是微微低着头。 而在御案之侧,立着一名女子。 一身水绿色的宫装,衬得身姿窈窕。 侧对着门口,露出温婉灵动的半边脸庞,肌肤胜雪,杏眼含春。 她微微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脖颈。 纤纤素手正从身旁侍女捧着的青瓷碟中,拈起一块做得极其精巧、形似芙蓉花的糕点。 那女子眼波流转,带着三分羞怯七分倾慕,将那块芙蓉酥轻轻递向御案后的姜世安。 声音娇柔得如同出谷黄莺:“殿下,这是臣女亲手做的,您尝尝?” 姜世安并未立刻去接。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那只拈着糕点、如同玉雕般的手上,又缓缓上移,落在那女子含羞带怯的脸上。 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云溪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 反正跟看他不太一样,是审视,是兴味,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取悦的餍足。 难道这才是姜世安真正喜欢一个人时的眼神吗? 那晚姜世安纯粹的笑容浮现在他脑海中,云溪心软了。 虽然这个认知与他的认知有些相悖,但由于云溪对人性的把控还不太精准。 他宁愿相信是自己感知错了,相信是自感知错了,也不相信姜世安真的会爱上他。 导致他又做了一个让今后后悔的决定。 他扶着门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 心口那块从醒来后便一直沉甸甸压着的巨石,在这一刻,轰然落地。 姜世安一切反常的行为云溪都替他找好了理由。 那孔明灯下炽热得令人心惊的眼神,那病榻前偏执疯狂的凝视都是他自作多情的错觉。 都是他重伤昏迷下的神志不清! 他就说在这个时代,男风并不盛行。 姜世安怎么会突然喜欢男的,还喜欢他身份这么特别的男的。 姜世安他喜欢的,应该还是是这般温婉灵动、眼波含情的女子。 这才是正常的,这才是对的! 云溪越想越觉得对,都怪零号一直引导他,带偏他。 加上他大病一扬,心理防线脆弱。 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荒唐的释然感,伴随着轻松,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对姜世安异常目光的警惕与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云溪甚至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 那笑容不再是以往的冰冷疏离。 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种卸下重负的轻松与真诚的祝福。 琉璃般的眸子漾开清浅的笑意,如同冰封的湖面骤然投入了阳光,折射出惊人的光华。 他不再犹豫,抬手轻轻推开了殿门。 吱呀—— 殿内两人闻声同时转头。 “臣妾来得不巧,扰了殿下与这位姑娘的雅兴了。” 云溪的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目光温和地扫过那女子瞬间羞红的脸颊。 他步履从容地走入殿内,虽然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仪态却无可挑剔。 他看向姜世安,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慈和”的、为君分忧的诚挚。 “此等佳人,温婉贤淑,心灵手巧,实乃良配。” 他顿了顿,目光诚恳地望向姜世安,“殿下若心仪,择个吉日,纳入东宫便是。” “臣妾身为太子妃,自当为殿下分忧,打理妥当。” 他微微向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平和,如同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殿下不必顾虑臣妾。” “待大业功成之日,臣妾自当……功成身退,退位让贤。” 届时,定将这太子妃之位,完完整整地……交还给这位姑娘。 这句话云溪没说,毕竟有外人在,但姜世安却明白云溪想说什么。 退位让贤!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淬了剧毒的冰锥,裹挟着万载寒冰的冷意,狠狠凿进了姜世安的耳膜。 瞬间穿透了所有的伪装,直刺心脏最深处。 姜世安垂在御案下的手,猛地攥紧。 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响,那只被他无意识摩挲着的墨玉扳指。 在巨大的指力下,竟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温润的玉石表面,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 他垂着眸子,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那双骤然翻腾起滔天血海和毁灭风暴的眼睛。 那里面,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不被在乎和推开的剧痛。 是疯狂滋长的占有欲。 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 再抬起眼时,那双深眸已恢复了一片沉寂的幽暗,无波古井。 他甚至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完美的弧度。 “太子妃,”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波澜,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滑过冰面,“有心了。如此……为孤考量。” 他甚至还轻轻颔首,仿佛真的在赞许云溪的“贤德”。 云溪看着他平静的反应,心头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消散。 果然是误会。 他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那臣妾先行告退,殿下与这位姑娘慢用。” 他微微欠身,姿态优雅从容,转身便走,步履间甚至带着一丝伤后难得的轻快。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内外。 就在那门扉合拢的最后一瞬—— 轰——哗啦啦—— 那姑娘被吓了一跳,却被突然出现的暗卫死死捂住嘴巴。 “不想死就闭嘴。”姜五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警告。 女孩感受到身后的柔软和熟悉的淡香,得知桎梏住自己的一定是姜五,也不再挣扎。 乖乖的站在原地,任由她捂住自己的嘴巴。 整张沉重的紫檀木御案被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猛地掀翻。 堆积如山的奏章、墨玉笔架、九龙镇纸、青玉砚台被狠狠扫飞出去。 噼里啪啦砸在光洁的金砖地面和殿柱上。 姜世安双目赤红如血,额角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胸口剧烈起伏。 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毁天灭地的暴戾。 “退位让贤?” “功成身退?”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仿佛要透过厚重的门板,将那个刚刚离开的身影彻底洞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从滴血的心尖上生生撕咬出来,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和疯狂。 “休想!” “云溪……” 他低吼着这个名字,声音沙哑扭曲,如同地狱恶鬼的诅咒,“你竟敢竟敢把孤推给别人?!” “想逃?” “做梦!!”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唯一还立着的蟠龙殿柱上。 坚硬的楠木发出沉闷的巨响,木屑纷飞。 指骨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 滔天的怒火与疯狂的占有欲如同岩浆般在他血管里奔涌。 他眼中只剩下云溪转身离去时那释然的、带着祝福的笑容。 那笑容,比世间最毒的毒药更让他痛不欲生。 比千刀万剐更让他痛不欲生。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染血的手掌死死捂住剧痛的心脏。 赤红的双眼中翻涌着毁灭一切的偏执,一字一句,如同对着虚空立下最恶毒的誓言。 “锁起来……” “孤要把你…锁在……” “锁在…触手可及……” “生生世世…休想逃离——” 第66 章 爱妃,你在想谁【23】 在他跟前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笑得魅惑勾人,含着满满的恶意:“皇兄~真狼狈呢~” “怎么连喜欢的人都没办法弄到手呀,真可怜~” 姜世安的的眸光骤然加深,唇角弯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嗤笑:“皇妹就得到了吗?”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永远无法得偿所愿。”姜世安冷哼出声: “姜五,退下,下次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现。” “你可是我最趁手的一把刀。” 女孩也就是姜韵初,立刻愤恨的瞪着姜世安,低声警告:“皇兄你不要太过分了,姜五当初明明就是我先挑中的!” “可惜了,我是太子。”姜世安说完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离开了这书房。 姜韵初气的脸颊飞粉,但转身的瞬间还是以极强的管控力调整了面部表情。 她装出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不疾不徐的离开了这片‘废墟’。 药气氤氲,带着熟悉的、令人舌根发苦的涩味,弥漫在寝殿温暖的空气里。 云溪半倚在锦缎堆叠的软枕上,肩胛处的伤口已结痂,却仍牵制着动作,带来绵密的隐痛。 连日的汤药和失血让他面色苍白,眼睫低垂,眸光倦怠。 如同蒙尘的琉璃,失了往日的清冷锐利,只余下一层脆弱的慵懒。 殿门无声滑开,带来一丝外间的寒气。 姜世安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衬得身形愈发高大挺拔。 他手中端着一只青玉药碗,碗中漆黑的药汁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荡,散发出浓烈苦涩的气息。 他步履沉稳,径直走到榻前,玄色的袍角拂过冰冷的榻沿。 他像往常一样端着药碗在榻边的锦凳上坐下。 修长的手指拿起搁在碗沿的银匙,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碗中浓稠的药液。 烛光下,他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削,深邃的眼眸低垂着。 目光落在缓缓旋转的药汁漩涡中,晦暗不明。 “姜一说,你身子虚,恢复得慢。” 姜世安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 “今日这药里孤让他们加了味新药引。” 他缓缓抬起眼。 那目光,不再掩饰,不再伪装。 赤裸又粘稠地、一寸寸刮过云溪裸露在寝衣领口外的脖颈。 最终,死死锁住那微微起伏的、象征着生命跳动的颈侧动脉。 那眼神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掌控,以及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近乎毁灭的兴奋。 云溪的心猛地一沉。 那股熟悉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危险感再次攫住了他。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强烈,更直接。 他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后仰,试图拉开那过于迫近的压迫感。 哪里怪? 这眼神……这药引…… 疑窦丛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 可身体的虚弱和连日来服药的惯性,让他的思绪如同陷入泥沼,一时竟理不清头绪。 药……总归是要喝的。 早喝晚喝,并无区别。 或许……是自己伤后多心了。 毕竟,他刚刚才“大度”地劝纳了侧妃…… 纷乱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 云溪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和不安,重新垂下眼睫,掩去琉璃眸中所有的警惕。 他微微张开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唇,做出了一个顺从的姿态。 银匙的边缘带着药汁的微凉,抵上他的唇瓣。 姜世安看着他这副毫无防备、甚至带着一丝脆弱依赖的模样,眼底翻涌的暗流瞬间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那是一种混合着极致掌控欲和毁灭快感的疯狂。 他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一勺浓黑的药汁喂入云溪口中。 苦涩的药液滑过舌尖,刺激着味蕾。 云溪喉结滚动,顺从地咽下。 就在那药汁滑入喉管的刹那—— 姜世安一直紧绷的嘴角,骤然向上勾起一个极其扭曲、却又带着无边餍足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猎物终于落入陷阱的、残忍的狂喜和满足。 他的算计,他的伪装,他的等待……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这碗加了特殊“药引”的药,将彻底斩断这只琉璃雀儿所有妄图飞离的翅膀。 从此以后,他只能栖息在他打造的黄金囚笼里,永生永世。 休想逃离他的掌心半步! 巨大的、病态的快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姜世安全身,让他指尖都兴奋得微微颤抖。 而此刻,云溪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漆黑的墨浪,毫无征兆地、凶狠地兜头拍下。 嗡—— 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眼前姜世安那张带着扭曲笑容的脸,在视野里骤然扭曲、变形、碎裂。 璀璨的烛火拉长成狰狞跳跃的鬼影,在眼前疯狂旋转。 耳畔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无限拉远、扭曲,变成嘈杂混乱的噪音。 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空,指尖麻痹。 他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抠住身下柔软的锦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所有零碎的、怪异的线索,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锁链。 那碗药! 那粘稠如毒蛇般的眼神。 那突如其来的、温婉灵动的“侧妃”。 那所谓的“退位让贤”。 还有此刻……这诡异而汹涌的眩晕! 原来……原来如此。 那“侧妃”不过是一扬麻痹他的戏码。 一扬让他放松警惕的烟雾。 姜世安从未想过放手,从未想过让他离开。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君臣契约,而是彻彻底底的占有。 是折断羽翼的囚禁。 巨大的惊怒如同冰锥,狠狠刺穿心脏。 他还是小瞧了姜世安的疯,云溪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猛地抬起头,试图看向那个如同魔鬼般的男人。 “姜世安……” 嘶哑的、带着惊怒和难以置信的声音: “你想囚禁我?” 然而,最后那个“我”字尚未出口,无边的黑暗已如同最沉重的幕布,轰然落下。 彻底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声音和挣扎的力量。 他抠住锦褥的手指无力地松开,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偶人,软软地向后倒去。 姜世安迅速伸手,稳稳地接住了那具失去意识、软倒下来的身躯。 他俯下身,将云溪轻柔地放回锦枕之上。动作带着浓浓的珍视。 染着些许药渍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缓缓抚过云溪那彻底失去血色、冰凉一片的脸颊。 指腹流连在那精致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紧抿着、再无一丝血色的唇瓣上。 烛火跳跃,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明灭灭、如同鬼火般幽暗的光芒。 他唇角那抹扭曲的、满足的笑意,如同烙印般凝固在脸上。 低沉的、带着无尽占有欲和病态温柔的声音。 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在寂静的寝殿里幽幽响起,宣告着囚笼的落锁: “睡吧……” “孤的……” “云溪。” 第67 章 爱妃,你在想谁【24】 入目是熟悉的东宫寝殿顶,繁复的藻井描金绘彩,在透过窗棂的晨光里显得有些刺眼。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一揉胀痛的额角,手腕却猛地一沉,被一股冰冷坚硬的力道死死拽住。 哗啦—— 清脆而冰冷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殿内突兀地响起,带着令人心悸的回音。 云溪浑身一僵,混沌的思绪瞬间被这刺耳的声音劈开,彻底清醒。 他猛地低头看去—— 左手腕与左脚踝上,赫然紧扣着两只一指宽的玄铁环。 只是铁环内圈缠了厚厚的软垫,倒不会伤到云溪。 环上延伸出同样质地的、拇指粗细的锁链,另一端深深钉入身侧那根粗壮的蟠龙金柱内部。 锁链的长度经过精心算计,恰好能让他在这张宽大的床榻和几步开外的梳妆台、软榻之间活动,却绝对够不到紧闭的殿门与轩窗。 云溪早在昏迷的时候就有了猜想,目前的情况不算糟糕。 在这个朝代仅仅只是囚禁吗? 姜世安,这扬博弈你输定了。 那双曾经清冷的眸子滑过势在必得的自信。 既然姜世安不肯安分的当君臣。 那欺骗他的感情,夺取他的帝位,再让他体会被囚禁的滋味。 只能用这种刚折屈辱的方式教导他了。 为了不引起姜世安的怀疑,云溪按照他在姜世安心中的形象表演。 眼眸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恨意,直直射向寝殿入口的方向。 姜世安高大的身影逆着晨光走了进来,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脸上竟带着一种近乎温煦的神情。 与他此刻踏足的、弥漫着无声硝烟的囚室格格不入。 “醒了?”姜世安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他手腕被铁环硌出的红痕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随即又舒展开,声音是刻意放柔的低沉,带着一种哄劝的意味,“这玄铁寒凉,孤特意命人用软缎裹了内圈,就是怕磨伤了你的皮肤。链子也够长,不会委屈了你日常起居。”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床榻,仿佛没看见云溪眼中淬毒的冰刃。 自顾自地解释,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姜一说了,你余毒未清,身子还虚得很。” “孤是怕你……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傻事。”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云溪苍白的脸颊,“只要你乖乖的,好好养着,待你身子大好了,孤自会……” “拿开你的脏手!” 云溪猛地偏头躲开,声音嘶哑却异常尖锐,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 他看着姜世安脸上那层虚伪的“温润”假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这副深情款款、处处为他着想的模样,与他强行扣上锁链的暴行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作呕的、极端割裂的图景。 “解开。”云溪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寒冰,没有任何起伏,只有命令。 他抬起被锁链束缚的手腕,玄铁在晨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立刻!” 姜世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脸上的“温润”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破裂,一丝阴鸷的戾气极快地从眼底掠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骤然冷硬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压抑的怒意。 他缓缓收回手,背在身后,指节捏得发白,语气却依旧维持着那令人膈应的“平和”:“云溪,别闹。” “听话,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理。” “听话?”云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的弧度,眼底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姜世安,收起你这套令人作呕的把戏。我不是你豢养的雀鸟,更不是你库房里可以随意上锁的物件。” “你!”姜世安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暴戾几乎要冲破那层伪装出来的温柔皮囊。 他猛地吸了口气,硬生生将翻腾的怒意压回眼底深处。 再开口时,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无奈的宠溺,仿佛在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好,好,孤不碰你。但你得吃东西。” 他转身朝外扬声道,“来人,传膳!” 很快,四名宫婢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捧着两个精致的食盒。 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一张小巧的紫檀木桌被搬到床前,一道道珍馐美馔被迅速摆满。 碧粳米熬得软糯的粥,澄澈见底的清炖鸡汤,剔透的水晶虾饺,鲜嫩的清蒸鲈鱼,还有几碟时令鲜蔬和精致点心。 色香味俱全,显然费尽了心思。 宫婢们摆好膳,垂首退至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姜世安亲自拿起一双象牙镶金的筷子,夹起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虾饺,递到云溪唇边,声音放得极柔,带着诱哄:“你最喜欢的虾饺,御厨特意做的,尝尝?” 那筷尖几乎要碰到云溪的嘴唇。 云溪垂着眼,看着那晶莹的虾饺,看着姜世安那只骨节分明、曾扼住他咽喉、此刻却执着筷子“温柔”递食的手,胃里的恶心感达到了顶点。 他猛地抬手。 哗啦——哐当。 锁链发出刺耳的锐响。 云溪的动作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挥臂扫向那张摆满珍馐的紫檀木桌。 碗碟碎裂的刺耳声响瞬间炸开。 滚烫的粥水、油腻的鸡汤、精致的点心……连同那价值不菲的杯盘碗盏,如同遭遇了一扬风暴,被狠狠掀翻在地。 滚烫的汤汁溅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也溅湿了姜世安玄色的袍角和云溪素白的寝衣下摆。 一地狼藉,汁水横流,刺鼻的香气混合着食物腐败前的油腻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寝殿。 “滚。”云溪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用力而有些喘息。 却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恨意,“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宫婢们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抖若筛糠,头死死埋在地上,恨不得立刻消失。 姜世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云溪也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 章00 爱妃,你在想谁【00】 1. 初次见面印象? 姜:(抬下巴)很美,朕第一眼就想把他直接抢回姜国!朕看他第一眼就想……(突然卡壳,耳根微红) 云:(平静)暴君但长的很符合我的审美,眼睛亮亮的,像小狗。 2. 谁先动心? 姜:(小狗骄傲)当然是朕!这么个大美人站在眼前,谁不心动? 云:他。心动了还掐了我两次,就因为这两次多走了很多弯路,不然我早就把他认出来了。 3. 对方最吸引你的特质? 姜: (眼神飘忽)……咳,就…那股子劲儿!天塌了都面不改色的淡定!还有…(声音渐小)…只看着朕的时候… 云:(直接)鲜活。像一团火,烧得不管不顾。又疯又怂,还当太子当那么多年了。 4. 对方做过最让你心跳加速的事? 姜: 那次遇刺,他浑身是血挡在朕前面,(攥紧袖子)疯子!不要命了! 云:(思考片刻)登基大典后,他喝醉了,抱着我的腰,把头埋在我颈窝,带着哭腔反复问‘云溪,你真的是我的了吗?’ 像只确认领地的小狗。 5. 最受不了对方哪一点? 姜:(咬牙切齿)太!淡!了!朕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他也就回个‘嗯,知道了’!多说两句会死吗?! 云:(淡淡)高需求高敏感。总是不对爱人正确表达情绪,总用掀桌子砸碗这种幼稚方式确认爱意。(看向姜)很费碗。 6. 如何表达爱意? 姜:(理直气壮)给他最好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无上权力!谁敢动他一根头发,朕诛他九族!(突然小声)…还有…晚上必须抱着睡… 云: (简单)活着。护着他。 他掀了的药,再熬一碗。 他砸了的碗,换新的。 他说一百遍‘你爱不爱我’,答一百零一遍‘爱’。 7. 私下昵称? 姜:(脸爆红)没…没有!朕…朕堂堂天子!…(蚊子哼)…爱妃…(迅速转移话题) 云:(坦然)宝贝儿。自那次之后他总缠着我叫他宝贝,不叫就说我还爱陆鹤眠,(看向快冒烟的姜)…闹人的小狗。 8. 对方生气时如何安抚? 姜:哄啊,说好话!抱他!把衣服tuo掉站在他面前,亲…(意识到说漏嘴,强装镇定)…总之,朕自有办法! 云:(直接)他需要确认和发泄。直接按在C上狠狠地zuo几次。通常就好了。 9. 有误会会如何解决? 姜:(声音弱下去)解释。 云:(冷静)等他发完疯。然后直接问‘你在气什么?’ 解释清楚。 如果他还不听,(停顿一下)关进寝殿,直到他愿意好好说话。 10. 如果对方变心? 姜:(眼神瞬间阴鸷)把那个勾引他的人碎尸万段。然后…(声音发颤,带着疯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过一辈子。 他只能是朕的!朕不能失去他! 云:(沉默片刻)不会有这种如果。(看向姜,眼神专注而平静) 11. 希望下辈子如何相遇? 姜:(急切)朕要早点找到他!第一眼就把他绑在身边!让他开开心心,一点苦都不准吃!朕…朕来对他好! 云:(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他。他找到我,或者我找到他,都一样。只要是他。(看向姜) 12. 最后,对对方说一句话? 姜:(眼眶微红,强撑着凶狠)云溪,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能是朕的凤君!不准抛弃朕,(小声)朕不能没有你。 云:(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姜世安泛红的眼尾)嗯,听见了。(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世我都会找到你的。 我在。一直都在。 13. 最想和对方一起做什么平凡小事? 姜:(不屑)哼,朕富有四海,何须平凡!…(偷瞄云溪)…不过…要是能再次去宫外,就我们俩,像普通夫妻那样…逛个灯会,他给朕挑个丑面具,朕…朕给他赢个糖人儿…(声音渐小,耳根通红) 云:(看着远方)春日午后。他在批奏折,我在旁边看书。他嫌闷,把折子丢开,非要枕着我的腿睡一会儿。蝉在叫,风很暖,他睡得很沉。 14. 对方哭过吗?因为什么? 姜:(瞬间炸毛)皇帝是不能有眼泪的。但除了皇帝我还是云溪的丈夫…哭一下也没什么。(眼神闪躲) 云:(平静)嗯。他哭过很多次。刺客那次,抱着我血衣哭,躲在被子里哭;还有…(顿了顿)每次我说‘爱他’,他眼眶都会红。 15. 谁更容易吃醋? 姜:我…… 云:他。(淡淡扫他一眼)御书房新来的那个侍墨官。某人连续三天以“字太丑”为由把人骂哭赶出去,最后直接下旨御前侍墨官只准用六十岁以上、有孙辈的老者。 姜:朕…朕那是为朝廷着想!培养新人懂不懂! 16. 对方身上有自己留下的“标记”吗? 姜:(得意又脸红)当然!朕的永久标记在…咳!(挺直腰板)总之,他是朕的! 云:(坦然)有。在那种事情上他总爱让我咬他,说疼痛才能感到真实。只有一次,那一次之后我就没舍得再咬,只是亲。 17. 觉得对方像什么动物? 姜:(不假思索)雪豹!又冷又傲,漂亮得要命,看着懒洋洋的,真惹急了能要人命! 云:(思考片刻)…大型犬。精力旺盛,领地意识强,需要时刻关注和安抚。高兴了摇尾巴(掀桌子),不高兴了耷耳朵(躲被子里哭)。忠诚,护主。给点甜头就能哄好。 18. 最喜欢对方什么时候的味道? 姜:(眼神飘忽)…就…他睡着的时候。那股冷雪松的味道会变得很软,混着点药香…(喉结滚动)…特别…安心。让人想…(卡住,脸红得要滴血) 云: (直接)他全神贯注批阅奏折的时候。很迷人。 19. 如果只能夸对方一句? 姜:(憋了半天,脸通红)…云溪天下第一好! 云: (看着他,眼底有极淡的笑意)很可爱。 20. 最想回到过去的哪个时刻? 姜:(急切)第一次掐他脖子的时候…(声音低下去,带着懊悔)…不该对他凶,不该怀疑他,不说那些混账话……应该直接告诉他,朕第一眼就很喜欢他! 云:(轻轻摇头)不回去。现在的每一刻都很好。(看向姜)尤其是…(停顿)看他从张牙舞爪的小疯子,变成现在…(唇角微扬)…动不动就脸红。 21. 对方最孩子气的举动? 姜: (立刻告状)他!他偷偷把朕最讨厌吃的苦瓜雕成花,埋在朕最爱吃的芙蓉羹下面!幼稚! 云:(淡定)因为我说梦话(疑似)喊了声别人名字,半夜不睡觉,点着灯把宫里所有太监宫女名册翻了三遍,最后气鼓鼓地钻进被子,用屁股对着我,等我去哄。我要是不哄,第二天自己也会好。 22. 觉得“爱”是什么? 姜:(皱眉思考,难得认真)…是独占!是疯狂!是朕宁可毁了这江山也不能没有他!…(声音低哑)…也是…他挡箭时朕心口那一下要命的疼…是看着他白发,后悔没早点认识他。 云:(握住姜微微发抖的手)是习惯。习惯他吵,习惯他闹,习惯他需要反复确认。习惯药碗的温度,习惯他睡着时无意识的依赖。习惯了,就离不开了。这就是爱。 23. 百年后,希望世人如何记得你们? 姜:(昂首)当然是高武帝和他(偷看云溪一眼,气势弱了点)和他唯一凤君的绝美爱情故事!要流芳百世,万世传颂! 云:(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记得或不记得,都无妨。(看向姜,眼神温柔)只要记得,姜世安和云溪,是一起的。生同衾,死同椁,碑上名字挨着,分不开,就够了。 第68 章 爱妃,你在想谁【25】 滚烫的汤汁在姜世安昂贵的衣袍上晕开深色的污渍。 他维持着递出筷子的姿势,手还僵在半空。 脸上那层精心维持的“温润”假面,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瓷器,寸寸碎裂,剥落殆尽。 眼底压抑的暴怒和戾气再也无法掩饰,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疯狂翻涌。 那股骇人的气势,让整个寝殿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他死死地盯着云溪,那眼神阴鸷得可怕。 就这么厌恶他吗? 甚至不惜跟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大病初愈,正是需要营养和休养的时刻。 要唾骂、伤害他云溪可以尽管用这样的招式,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跪在地上的宫婢们连呼吸都停滞了,冷汗浸透了后背。 就在那紧绷到极致的弦即将崩断的刹那—— 姜世安僵在半空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收了回来。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硬生生地在脸上覆盖上了一层更深的“笑容”。 那平静之下,是比暴怒更可怕的偏执暗流。 他甚至没有再看那一地狼藉,也没有理会跪着的宫婢。 只是对云溪扯动了一下嘴角,那笑容僵硬而扭曲毫无温度:“好,很好。” 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你不喜欢这些,孤让他们换。” “换到你满意为止。” 说完,他竟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他身上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令人胆寒的戾气。 寝殿内,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刺鼻的气味、跪地发抖的宫婢。 云溪因为反抗剧烈地喘息着,毕竟身体还没好全。 他怜悯的扫了一眼跪在殿里的宫女太监:“下去吧,不用特意服侍我。” 001被刚才云溪和姜世安对峙的样子吓到了:【云溪,你要是真不高兴,其实锁链我可以替你解开的,很简单的。】 云溪摇摇头,拒绝:【没有不高兴,不用解开。】 001眼睛瞬间瞪大,嘴巴无意识张开,小声喃喃:【那你刚刚……】 云溪唇角勾起一个安抚性的笑,怕是刚才是真吓坏了零号。 【我是演的,别担心。姜世安生性多疑,现在又疯,根本听不进人话。】 【在他眼里我就该这么反抗、这么歇斯底里,不然他会怀疑我。】 001似懂非懂道:【那你之前说给他纳侧妃那些也是演的?】 云溪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总不能说他是被药倒才想通,知道该怎么应对姜世安。 这样显得他很不聪明。 云溪不自然的笑笑:【零号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世界我们绝对能成功完成任务。】 001瞬间欢呼雀跃:【太好啦!!!云溪你真棒!!!】 云溪仔细揣摩着在姜世安心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人设,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行为? 绝食。 于姜世安心中是没地位没权利还不屈服的清高。 目前,于云溪来说折磨自己,是目前能对抗和调jiao姜世安的最好手段。 毕竟姜世安这种人,自己流血受伤也不会改半分,只有把刀架在他爱的脖子上才有用。 接下来的三天,东宫寝殿成了无声的战扬。 御膳房变着花样送来的膳食,从清粥小菜到山珍海味。 从云国风味到姜国特色,流水般呈到云溪面前,又原封不动、冰冷地撤下去。 无论送膳的宫人如何小心翼翼地劝解,无论那香气如何诱人,云溪始终闭目倚在床头,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他用沉默和日益苍白的脸色,筑起一道冰冷的城墙。 第三天黄昏,当又一桌纹丝未动的晚膳被宫婢战战兢兢地端走时,姜世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他手里端着一个素净的白玉碗,碗中只有小半碗熬得浓稠的米粥,热气袅袅。 他挥退了所有宫人,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外界。 姜世安一步步走到床榻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云溪完全笼罩。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前几日的“温润”,也看不到昨日的暴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他俯视着云溪,看着那张愈发清瘦、几乎失了血色的脸,和那微微颤抖的、被锁链束缚的细瘦手腕。 他沉默着,然后,做了一件让云溪瞳孔骤缩的事情。 姜世安竟屈下他那尊贵无比的膝,半跪在了冰冷的、还残留着前几日汤汁污渍的地毯上。 他一手稳稳端着那碗温热的清粥,另一只手拿起一只小巧的白玉勺。 舀起半勺,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递到了云溪紧闭的唇边。 “云溪,”他的声音低沉得不可思议: “不吃饭,你身子撑不住的。” “听话,就吃一口,嗯?” 玉勺的边缘,几乎碰到了云溪干裂的唇瓣。 云溪猛地睁开眼,撞入姜世安近在咫尺的眸中。 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极其危险的东西。 有强行压制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心疼,有浓得化不开的偏执占有。 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这些情绪在他深不见底的眼底疯狂撕扯、扭曲,最终凝固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专注,死死地锁在云溪脸上。 他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半跪在地,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供奉他的神明。 可他端着碗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森森的白。 手背上青筋虬结,如同盘踞的毒蛇,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此刻内心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 云溪垂下眸子,撇开脸不再去看他。 “姜世安,放了我。” 姜世安温柔的笑着开口:“云溪怎么这么天真,我怎么可能放了你?” “那你就饿死我,反正都要锁我一辈子。” “一辈子都见不得光,与死了有什么区别。”云溪眼神定定的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 PS:作君害怕放在作者有话说里有些老婆看不见。(算避雷吧。) 这两天我看了老婆们的评论,大概知道老婆们是很期待云宝欺骗太子的感情,夺他的帝位,囚禁他。 我想了很久要不要改剧情,但是不我不想,也不愿意去改变云宝的内核。 所以如果想看这些得老婆可以直接不用看后面了,也不用看到后面不符合期待而来骂我。 这些情节是云宝不知道太子是他的爱人,如果知道了,他不会这么做的。 云宝内核真的很稳很强,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者,不是那种外强中干的。 他不会因为别人怎么对待他就选择用同样的方式还回去,他有自己的守则,不因外物而变,这是我最喜欢云宝的一点。 再明白一点,云宝如果把太子对他做的事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了之后,他就不是云溪,他应该叫姜世安。 看似这两个世界都是受处于上位俯视,实际如果云宝不爱他们,也不用做任务,他们对云宝造不成一点伤害。 其实云宝才是完完全全处于真正的上位者,去引导他,纠正他,爱护他。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要做的从来都不是惩罚自己的爱人,而是去爱他。 好些人觉得我虐云宝,备受争议,我也是没招了。 不能因为他性格淡就一直觉得云宝可怜吧,一切行为的本身在他眼里都只是行为本身,觉得屈辱的是你们加注的情绪。 他才不是什么可怜虫,他是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的强者啊。 每一个剧情都是他诱导推动的,受其实根本没掌握主动权,完全按照云宝的节奏走。 综上,如果你们读不懂云宝,那也只能证明我们没缘分。 换一本符合自己心意的继续看吧,没必要和我这本书死缠。 第69 章 爱妃,你在想谁【26】 窗棂透进的暮光,给云溪倚在软榻上的侧影镀了层脆弱的金边。 玄铁锁链蜿蜒在他素白寝衣下摆,在光影里折出冰冷幽光。 姜世安立在榻前几步之外,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大半光线,阴影沉沉地压下来。 他目光死死盯在云溪搭在榻边扶手的左手上。 确切地说,是盯着那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指。 正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根部。 那里,一枚银圈,银圈上嵌着一个色泽不错的蓝宝石。 姜世安看着他视若珍宝般一遍又一遍,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眷恋与习惯,轻轻抚过。 那细微的动作,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毫无预兆地狠狠扎进姜世安的眼底。 瞬间点燃了他瞳仁深处压抑多日的、名为“陆鹤眠”的妒火。 连日来云溪的冷漠、抗拒、绝食、如同看秽物般看他的眼神。 所积压的挫败、暴怒、不甘,在这一刻被这枚小小的戒指彻底引爆。 “又在想他?”姜世安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死寂。 向前逼近一步,阴影彻底将云溪笼罩,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那个叫陆鹤眠的?” 云溪摩挲戒指的手指微微一顿,并未抬起眼睑。 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只是那长而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更深的阴影。 他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杀伤力,像是对姜世安滔天妒火最彻底的轻蔑与无视。 这无声的漠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世安眼底最后一丝残存的清明彻底被疯狂的赤红吞噬。 名为理智的弦,铮然断裂。 那张俊美却因嫉妒而扭曲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心魔彻底支配的、令人胆寒的狰狞与暴戾。 “好!好得很!”他怒极反笑,笑声刺耳又瘆人: “我倒要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能熬到几时!” 话音未落,他猛地朝殿内阴影处厉喝一声:“姜一!”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无声无息地自梁上滑落,单膝跪地,头深深垂下,双手恭敬地捧上一个不过寸许长的羊脂白玉瓶。 瓶身剔透,隐隐可见里面晃荡的、一点粘稠如血的猩红液体。 云溪的目光终于动了动,落在那玉瓶上。 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了然掠过他清冷的眼底。 他早就知道,姜世安这种疯子,不会只有锁链这一种手段。 但预料的到来,并未激起他更多的情绪。 那眼神,依旧是万年寒潭般的沉寂,甚至带着一丝早已看透结局的倦怠。 姜世安一把抓过玉瓶,拇指粗暴地顶开瓶塞。 一股极其甜腻、带着诡异腥气的浓香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沉水香的气息,令人闻之头晕目眩。 他盯着云溪毫无波澜的脸,心中那股毁灭与占有的欲望交织攀升,几乎要冲破胸膛。 “云溪,这是你逼我的!”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疯狂快意的宣告,“我要你记住,从今往后,你这身子,你这颗心,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他一步跨到榻前,带着不容抗拒的巨力,猛地捏住云溪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张开嘴。 那猩红的药液,如同燃烧的岩浆,带着姜世安掌心灼人的温度和他暴戾的意志,不容分说地灌入云溪被迫微启的口中。 “唔……” 药液入口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如同爆炸般在口腔内炸开。 随即化作无数条滚烫的毒蛇,顺着咽喉一路烧灼而下。 所过之处,血液仿佛被点燃,五脏六腑都跟着沸腾起来。 云溪身体猛地一僵,体内骤然爆发的恐怖燥热感双重冲击下。 他喉间溢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本能地想要挣扎。 但锁链哗啦作响,限制了他所有的反抗。 下颌被死死钳制,更多的药液被强硬地灌入。 那甜腻腥气的味道混合着灼烧感,几乎让他窒息。 姜世安看着药液尽数灌入,才猛地松开手。 任由云溪脱力般跌回软榻,剧烈地呛咳起来,苍白的脸颊迅速漫上不正常的、如同三月桃瓣般的潮红。 那双始终清冷的琉璃眸中,此刻也被体内肆虐的燥热蒸腾起一层迷蒙的水雾。 眼尾染上惊心动魄的绯色,破碎又艳丽。 姜世安胸膛剧烈起伏,看着云溪这副因他而起的、濒临破碎的靡丽姿态。 一股扭曲的快意夹杂着更深的占有欲,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连日来的挫败与嫉妒仿佛都在这瞬间得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俯下身,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近乎残忍的欣赏,伸手抚向云溪滚烫的脸颊。 “热吗?”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恶魔般的诱惑和恶意,“别怕,我会让你舒/服的……” 手指顺着那绯红的眼尾,滑向精致的下颌,最终落在云溪微微敞开的领口上。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骤然划破了殿内粘稠的空气。 姜世安眼中燃烧着赤裸裸的占有欲和征服的快感。 带着近乎毁灭的力量,粗暴地撕开了云溪身上那层薄薄的素白寝衣。 锦缎应声而裂,滑落肩头,露出大片如冷玉般细腻的肌肤。 此刻却因药力而泛着诱人的粉晕,锁骨精致,线条流畅地隐没在破碎的衣襟之下。 然而,就在这衣帛撕裂、春光乍泄的瞬间——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脆响,如同冰珠坠地。 戒指从云溪被撕扯开的左手袖口滑落,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弹跳了一下,滚出几步远。 最终停在姜世安近在咫尺的靴边,幽幽地反射着一点暮光的残痕。 姜世安所有动作,所有翻腾的欲望和暴戾,如同被瞬间冻结。 他的目光,从云溪被迫暴露的肌肤上,倏然钉死在那枚滚落脚边的戒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锁链被他挣得哗啦乱响,绷得笔直。 他苍白的手指徒劳地伸向那枚滚落的戒指,指尖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 眼中那层因药力而起的迷蒙水汽瞬间被一种惊心动魄的、刻骨铭心的恨意所取代。 那恨意如此浓烈,如此纯粹,如同淬了剧毒的寒冰利刃,狠狠刺向姜世安。 姜世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云溪眼中那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般的恨意钉在了原地。 他下意识地顺着云溪绝望的视线,垂眸看向自己靴边那枚戒指。 鬼使神差地,他弯腰,伸出两根手指,极其缓慢地,捻起了那枚还残留着云溪体温的戒指。 触手冰凉。 他下意识地转动戒圈,借着窗外最后一点残光,目光落在了戒指的内侧—— [L、H、M] ——陆、鹤、眠。 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姜世安死寂的心湖中轰然炸开。 又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以最残忍的方式,狠狠凿穿了他所有的疯狂、嫉妒与强占的欲望。 姜世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扑倒在榻边、因锁链束缚而无法触及戒指。 只能用那双燃烧着滔天恨意的眼睛死死瞪着他的云溪。 “呵……” 一声极轻、极冷、仿佛从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气音,从姜世安喉间溢出。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寒刺骨的绝望和灭顶的荒谬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吞噬。 连日来的疯狂,那些强喂的药,撕碎的衣,锁上的铁链…… 一切的一切,在看这枚戒指上刻着[LHM]的时候,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令人作呕的笑话。 他像个彻头彻尾的、自导自演的小丑。 而他拼尽一切想要抓住的人,心里、眼里、甚至身体里唯一在意的全是他。 “好……好……” 他脸上的狰狞和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灰败,和一种被彻底掏空了灵魂的空洞。 他看着云溪,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姜世安笑得比哭更难看,比冰更冷。 “原来如此……” 殿内,只剩下云溪粗重的喘息,锁链冰冷的碰撞。 以及那枚被姜世安死死攥在掌心、几乎要嵌入血肉的戒指。 (25章一直在审核,我截图了再作者有话说的评论,以及我主页的讨论里,看不到我也没办法了,只能等几天。抱歉老婆们) 第70 章 爱妃,你在想谁【27】 甜腻的血色药气却依旧霸道地盘据在每一寸空气里,丝丝缕缕,钻进肺腑,灼烧着他理智的线骸。 云溪事先交代过零号,让他无论怎样都不要出来捣乱。 但001实在担心:【云溪,你需要我帮助吗?我可以解除你的药性。】 云溪声音与表现出来的严重不符,平静地回答他:【不用,我能解决。】 云溪不知为何,下意识拒绝了零号。 戒指内侧那个深入骨髓的刻痕,像一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姜世安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痛,一种从未有过的、源自灵魂被彻底否定的疼痛,碾碎了姜世安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几乎将他溺毙。 不!他绝不允许! 哪怕是用最肮脏的手段,他也要在那片只供奉着陆鹤眠的净土上,刻下属于他姜世安的、永不磨灭的印记! 眼底最后一点线光被彻底的血红吞噬。 姜世安猛地转头,野兽般的视线搜住方才姜一悄然退下时留在旁边小几上的另一只羊脂向出瓶。 瓶身里面晃荡着同样粘稠如血的强红液体,像一颗搏动的、充满恶毒诅咒的心脏。 没有半分犹豫,姜世安一把抓过玉瓶,拇指粗暴地顶开瓶塞。 云溪的眸子骤然瞪大,心脏狂跳,周身血液沸腾。 那股甜腻腥浓、令人作呕的诡异香气再次轰然炸开。 他仰起头,喉结剧烈滚动,将瓶中毒浆般的药液尽数灌入自己口中。 “呃——” 那玉瓶中的药力比想象中的加凶猛,顺着食道疯狂窜入四肢百骸,瞬间点燃了血液。 姜世安身体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一股原始而蛮横的燥热如同火山喷发,轰然冲垮了他仅存的意识堤坝。 他赤红着双目,像一头被兽性支配的困兽,踉跄着扑向软榻上被锁链禁锢、因药力煎熬而微微颤抖的云溪。 玄色的外袍被他粗暴地扯开、甩落,露出精壮紧实的上身,皮肤下的肌肉因药力和暴怒而起伏,蒸腾着骇人的热气。 “看着我!”他嘶吼着,声音破碎沙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滚烫的、带着药味的气息狠狠喷在云溪被迫仰起的脸上。 一只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巨力,死死扣住云溪的后领,将他冰冷而抗拒的身体狠狠按向自己灼热的胸膛。 另一只手则疯狂地去撕扯云溪身上那身早已残破不堪的寝衣。 布满血丝的眼中,翻涌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的独有欲。 却又在最深处,裂开一道细微的、无人能察觉的绝望缝隙。 一滴滚烫的液体,混着他额角因强行压抑而浸出的冷许,毫无预兆地滑过他扭曲的脸颊。 砸落在云溪裸露的锁骨上,烫得惊人。 就在那滚烫的的泪滴砸落,云溪的眼中出现了一瞬的波动。 但这丝异样很快被云溪强制按下。 下一秒,一直因药力煎熬颤抖、无力反抗的云溪,那被水雾蒸腾得迷离破碎的眸子深处,掠过一这冰寒刺骨的锐芒。 冰冷的铁链如同有了生命的毒蟒,带着哗啦的锐响,瞬间绕过姜世安暴露的脖颈,狠狠一绞。 “呃啊!” 窒息感和领骨被锁链压迫的感觉让姜世交动作一顿。 扣住云溪后颈的手本能地松了力道。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空隙。 云溪蓄积的戚后力量轰然爆发。 他腰身猛地发力,锁链交缠的牵引和身停扭转的巧动,免在方寸之间完成了惊天的速移。 天旋地转。 沉重的闷响。 姜世交只觉得一阵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揽住,后背重重砸在铺着得厚锦缎的软榻上。 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似的,眼前金星乱冒,脖颈被锁链勒得几乎窒息。 药力带来的燥热和眩晕感瞬间被冲散了大半。 而云溪,已借着反冲之力,翻身而上。 破碎的素白衣襟散开,露出大片因药力而泛着诱人粉晕却更显冷白的肌肤。 他跨坐在姜世交腰腹之上,墨色的长发凌乱地重落,几缕被沾湿的头发贴额角。 那双极美的琉璃目,此刻再无半分迷离水汽,只剩下冰封万载的寒潭,深不见底。 他冷冷地俯视着身下因剧痛和惊愕而短暂失神的男人。 体内的药力在疯狂肆虐,烧灼着他的理智,每一寸肌肤都渴望着冰凉。 身下这具身体传递出惊人热度和力量感,如同最烈的毒药,无声地引诱着他沉沦。 锁链在两人之间收紧,发出危险而暖昧的摩擦声。 姜世安被那股冰冷刺骨、毫无感情的眼睛钉在榻上,领间的锁链勒得他眼前发黑。 喉咙里发出荷嗬的抽气声,云溪此刻的姿态和眼神,带着一种凌驾于他之上的、审判般的冷酷与掌控力。 这与他预想中彻底的征服和占有,天差地别。 但意识深处却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似乎天生就应该这样。 他嘴角却反常的勾勒出一抹笑意,对云溪做口型:“杀了我。” “不杀我,你永远是我姜世安的太子妃。” “要自由,杀了我。” 清醒的放云溪走,姜世安做不到。 只有死,云溪才能自由。 死亡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他此刻是真的存了死志,丝毫没有用力反抗脖颈上收紧的铁链。 只有死亡才能让他慷慨一次,用他的死来换云溪一笑。 算不得亏。 云溪望进姜世安眸中,被那炙热疯狂又带着厚重眷念的情感震惊。 云溪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手下力道却半点都没松:“疯子。” 其实他身体也快支撑不住了,况且他的目的不是真的杀死姜世安。 云溪感到久违的烦躁和无能为力。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冷汗顺着云溪的额角一滴一滴往下落。 姜世安感受着脖颈不轻不重的力道,心中诧异。 不杀。 云溪,孤给过你机会了。 手中攥住的戒圈硌得他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带起巨大的痛潮。 恨我一辈子也无所谓,就这么刻骨铭心的恨着,也能让你记一辈子吧。 就在云溪恍惚的一瞬,姜世安猎豹般敏捷的身影将云溪重新按在C上。 姜世安遵循着药力和Y望彻底支配的身体。 “……”(卡的我没招了) 两个人一瞬间都僵住得彻底。 一声极度痛苦又极度压抑的声音溢出,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那绝非欢愉的嘶喊。 一股难以想象的疼痛,自尾椎骨瞬间炸开。 顺着脊椎冲上天灵盖,又狠狠碾过四肢百骸。 疼痛,如此清晰。 如此剧烈,瞬间盖过了C药带来的所有燥热与糜乱。 如同一盆混着冰的冷水,将他从疯狂沉沦的深渊边缘,狠狠浇醒。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精壮的身体。 那些被嫉妒和占有欲焚烧殆尽的理智碎片,在制痛的刺激下,竟一点点艰难地拼凑回来。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脸。 汗水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滑落,滴在云溪剧烈起伏的胸腰上。 云溪灵魂一颤,瞬间僵住。 因为惊讶和茫然而略显空洞的眼睛,落在姜世安眼里是翻涌着被药力煎熬的痛苦,被强行卷入的愤怒。 更深处,则是一片冰冷的、近乎虚无。 自己做了什么?! 强行灌药……撕碎他的衣服……像野兽一样扑上去…然后…… 从心底里升起的寒意,比身体的疼痛更甚百倍。 瞬间冻结了姜世安全身的血液。 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儿乎再次窒息。 幸好……幸好在最疯狂、最不清醒的顶点…… 被彻底压制、被强行承受的是自己,而不是云溪。 若是刚才真的彻底强迫了云溪…… 以他那宁折不弯的性子…… 姜世安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他,连身体的疼痛都已麻木了。 逃。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不敢再看云溪的脸,不敢去解读那双冰封眼眸中此刻翻涌的究竟是恨意、屈库、还是更深的冰冷。 多停留一刻,都像是凌迟。 姜世安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忍着疼痛和眩晕,从他身上爬起来。 生理性的泪水不断地从眼中溢出,滴落在云溪的脸上。 云溪似乎也耗尽了所有气力,也似乎被他的眼泪吓住。 无力地窝在软榻里侧,破碎的衣襟滑落,露出大片肌肤,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声音。 姜世安看也不敢再看一眼,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凌乱的锦褥间滚落下来。 双腿一落地,身体的痛楚让他眼前一黑,膝盖一软,险些栽倒。 他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跳,冷汗如水般滚落。 他颤抖着手,胡乱地抓起地上散落的玄色外袍,仓促地包住自己同样狼狈不堪的身体。 腰带扣了几次都因手指的剧烈颤抖而扣歪,衣襟也散乱着,露出一片汗湿的胸膛。 他踉跄着,像身后有恶狗追赶,一步一瘸,忍着疼痛逃离。 001看着失神躺在榻上的云溪以为他受了很大的打击,怯怯的开口:【云溪,你没事吧?】 云溪愣了好一会,颤着手抹了下他滴落在他脸上的泪,侧头看向001:【你不是说收集灵魂碎片吗?他们是同一个灵魂?】 001闻言,面露疑惑:【不知道,我接收到的指令就是收集灵魂碎片啊。但我可以向上反馈给主脑姐姐,主脑姐姐一定能知道。】 云溪默许,失神的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71 章 爱妃,你在想谁【28】 云溪自然沉得住气。 在事态未明之前,谁沉得住气谁就能赢。 他早已想好了该怎样获取主神碎片。 但姜世安是陆鹤眠这个假设,让他慎之又慎。 如果他真是陆鹤眠,那什么夺取帝位、囚禁,云溪是舍不得的。 他只能另寻更委婉曲折的方法。 一切的谋划被姜世安那天的突然举动打破,全都只能按兵不动。 那一刻的感触太真实,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让云溪忍不住设想。 他倒是真希望姜世安和陆鹤眠是同一个灵魂,那之后的每一世他再也没有什么烦恼。 也不会背叛爱人。 ……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东宫寝殿内,唯有一盏孤灯,将云溪映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伶仃又细长。 他披着素白寝衣,赤足蜷在铺了厚厚绒毯的床边软榻上,左手腕的玄铁链子垂落在地,发出细微的冷响。 001就坐在对面陪着他,云溪指尖拈着一枚剔透的白玉棋子,久久未落。 棋盘上黑白交错,杀机暗藏,却解不了半分心头的死局。 嗒。 棋子终究还是轻轻落在纵横线上,敲碎一室凝滞的寂静。 也就在这声响起的刹那—— 哐当! 紧闭的雕花木窗被一股蛮力从外猛然撞开。 夜风裹挟着庭院里草木的清冽寒气,呼啸着灌入。 瞬间扑灭了案头那盏本就微弱的孤灯,室内陷入一片骤然降临的黑暗。 云溪拈着棋子的指尖猛地一颤,白玉棋子脱手滚落在地毯上。 他整个人脊背瞬间绷紧,长睫在黑暗中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那双沉静的眸子倏然抬起,凌厉地刺向洞开的窗口。 “是谁在装神弄鬼?” 一道矫健如猎豹的身影,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 落地轻如狸猫,反手迅速合上了窗扇,阻隔了肆虐的夜风。 黑暗里,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来人并未立刻回答,只向前踏了一步,靠近了些。 月光透过窗纸的缝隙,吝啬地勾勒出来人英挺的轮廓。 姜世年。 他一身便于夜行的暗色劲装,束着袖口,更显肩宽腿长。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笑意的眼睛,此刻在昏暗中灼灼发亮,瞬间锁定了云溪垂落在软榻边、在微弱光线下依旧折射出幽冷寒芒的玄铁锁链。 他的呼吸,在看清那锁链的瞬间,明显粗重了几分。 眼底翻涌起震惊、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灼痛的心疼。 “是我。”姜世年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夜露的凉意,又因压抑的情绪而微微发哑,“皇……不,云溪殿下。” 他刻意省略了那个讽刺的“嫂”字,目光如同黏在那冰冷的锁链上,一寸寸碾过。 “我知道了……皇兄他,竟敢如此待你?!” 云溪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面上重新覆上冰封般的沉寂。 他微微侧过脸,避开姜世年那过于直白刺眼的目光。 声音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原来是靖王殿下。” “深夜擅闯东宫禁地,是来看笑话的?”云溪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 “笑话?”姜世年像是被这两个字刺痛,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半跪在软榻前。 他仰着头,在昏暗中急切地捕捉着云溪的侧脸轮廓,声音里压抑着翻腾的怒火与某种急切的证明。 “在你眼中,我姜世年便是如此不堪?” “我今夜冒险前来,是因为我知道了!知道你是男儿身!知道你是被逼无奈才被送来和亲,全都是皇兄他强迫!”他的拳头在身侧紧握,骨节咯咯作响。 “云中鹤终非笼中雀,他姜世安凭什么?凭什么折断你的翅膀,把你当成金丝雀锁在这不见天日的囚笼里?!” “你怎么知道我是男儿身?”云溪的指尖在宽大的素袖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望着窗外那片被窗棂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姜世年心中更是焦灼,没忍住脱口而出:“是皇…姜世安昭告天下……” 说到此处,姜世年懊恼的拍了下脑袋。 他不由分说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冰凉的、沉甸甸的硬物,不由分说地塞进云溪微凉的手心。 触手坚硬冰冷,带着铁器的独特质感,是一把短匕。 “拿着!”姜世年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明晚子时,我会再来。引开守卫,带你出去。” 他语速极快,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溪,“这东宫,这姜国,不该是你的埋骨之地。” “云溪,信我一次!” 话音未落,殿外回廊深处,隐约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姜世年瞳孔骤缩。 他猛地站起身,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最后深深地看了云溪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担忧,有决绝,更有不容置疑的承诺。 下一瞬,他身形如鬼魅般向后一掠,毫不犹豫地再次推开窗扇。 矫健的身影无声地融入浓稠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窗扇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最后一点夜风,也带走了那股属于外界的、带着自由气息的冰冷。 寝殿内重新陷入死寂,仿佛刚才那扬短暂的、惊心动魄的闯入只是一扬幻梦。 唯有掌心那把冰冷的匕首,和腕间锁链沉甸甸的触感,提醒着云溪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 直到—— 殿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极其轻微却足以让他心脏瞬间收紧的脚步声。 云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已被彻底冰封。 随即,他缓缓滑入锦被之中,背对着床榻外侧,阖上了眼眸。 呼吸被他刻意调整得绵长而均匀,纤长的睫羽如同栖息的黑蝶,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沉重的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道高大、压抑着无形风暴的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踏入。 他没有点灯,只是站在离床榻几步之遥的阴影里,如同沉默的礁石。 寝殿内残留的、属于姜世年夜行衣上沾染的庭院草木气息,极其微弱,却如同最锋利的芒刺,狠狠扎进他敏锐的感知里。 要逃离他吗? 他袖中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却压不住心头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暴戾杀意。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死死钉在床榻上那个背对着他、似乎已然熟睡的身影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沉重得让人窒息。 他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毁灭的冲动在血管里疯狂叫嚣。 然而,他站在原地,一步也无法挪动。 那天的事情让他彻底害怕,不敢再轻举妄动……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那道如同实质的目光,骤然消失了。 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吸气声。 紧接着,是极其缓慢、几乎无声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沉重地、不甘地、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狼狈,退向殿门的方向。 殿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隙,那道玄色的身影如同败退的幽灵,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门外更深的夜色里。 门,被轻轻地、近乎温柔地合拢。 寝殿内,彻底只剩下云溪一人。 第72 章 爱妃,你在想谁【29】 月光透过窗纸,照亮了那把匕首朴素却锋利的轮廓。 冰冷的铁器,在掌心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 云溪目光平静的看向欲言又止的零号:【主脑反馈的结果是什么?】 001有些自责的戳戳手指:【主脑姐姐回复:涉及机密,无法回答。】 云溪眼波流转:【可以让我跟主脑谈一下吗?】 001拒绝:【不行的,除非主脑姐姐愿意,任务者不得以任何形式见主脑姐姐的。】 云溪了然,这个潜藏在身后的主脑,肯定有点门道。 地位不肖多说。 难道以为不回答他就找不到答案了吗? 云溪藏好外露的情绪:【那你可以给我看一下每晚这个时间点的录像吗?】 001虽然疑惑,但录像功能是进入世界自动开启的。 每个任务者和系统都有权查看。 001边找边问:【云溪你是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吗?】 云溪笑了笑,没有回答。 当然奇怪,以他对姜世安的了解来看他不可能这么久不见他。 要么是背着他在搞一把大的,要么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来过。 当然云溪更倾向后一种,但前一种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溪看完零号找出来的视频,发现没有姜世安的身影,心中有些奇怪。 他皱眉指挥:【把这些天姜世安晚上的录像都给我看。】 001察觉到云溪语气中的不悦,连忙点开自那天之后录像。 随着录像的播放,云溪的面色缓和下来。 原来那天之后每天夜里姜世安都会来,不过时间往前推了一个时辰。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了一个时辰。 云溪越看心中的猜测越浓重,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在黑暗里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窗外的虫鸣都彻底歇了,久到殿内沉水香的最后一丝余烬也彻底冷却。 久到身体都有些僵硬麻木,才起身扔掉了那把匕首。 他用不着。 退一万步说,姜世安就算不是陆鹤眠,他也不可能杀了他。 更何况万一他是,云溪又怎么可能杀死自己的爱人。 在这个时代来看,姜世安对他也算得上千般迁就,万般容忍。 在他一次又一次挑衅他威严的时候,姜世安也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那两次他刻意激怒,试探他的底线,也不过被掐了两下脖子。 没有直接杀了他,更没有借此发兵云国。 午后的日光透过高窗的冰裂纹格栅,斜斜切进东宫偏殿。 一张紫檀嵌螺钿的八仙桌旁,两人对坐。 姜世安执着镶银的乌木箸,目光却如同无形的蛛网,密密匝匝缠绕在对面的人身上。 他夹起一块做成桃花状的、半透明的粉玉糕。 轻轻放到云溪面前那只几乎未动的青玉莲纹碗碟中。 “尝尝,”他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缓,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诱哄: “孤记得,你上次多吃了几口,是你云国的特色,似乎喜欢这个?” 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云溪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不放过任何一丝涟漪:“东宫的厨子,手艺应当不比云国差。” 云溪垂着眼睑,目光落在那块精致的点心上,粉嫩的颜色在玉碟中显得格外娇嫩。 他没有动筷,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云溪看着桃花糕,可以借机试探他。 他装作空洞,带着一丝倦怠的漠然,直直刺入姜世安试图维持平静的眼底。 “殿下,”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碎了殿内虚假的平静: “若我此刻,便死在你面前——” 姜世安执箸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 夹着的另一块糕点险些掉落。 云溪像是没看见他的失态,语速平稳,继续问道:“殿下是会后悔没有解开我这腕间的锁链?” 他顿了顿,目光更深,更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 精准地刺向姜世安骤然收缩的瞳孔:“还是后悔……没有将这东宫内外,所有能伤人的铁器,哪怕是裁纸的刀,绣花的针,都搜刮干净,彻底缴光?” 哐当—— 姜世安手中的玉箸再也握不住,重重砸在面前的描金龙纹碟盘上,带翻了那碟精致的桃花糕。 糕点滚落桌面,沾上油腻的菜汁,瞬间变得污浊不堪。 他像是被最狠毒的诅咒击中,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惊惧、暴怒。 还有一种被瞬间洞穿心底最深处阴暗恐惧的狼狈。 是恐惧而不是愤怒吗? 云溪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 姜世安死死盯着云溪,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几度开合,喉结上下滚动。 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喉咙,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宁愿死的是他。 云溪恨他、怨他、甚至杀了他都可以。 甚至云溪想要姜国,等他继位之后也能拱手送给他。 毕竟云溪的才华谋略和爱民如子都远远比他适合当太平盛世的皇帝。 他唯独不能接受是因为自己造成了云溪的死亡。 他怕自己的强迫成为压垮云溪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当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带着颤抖的“第一种”冲到唇边时。 那深入骨髓的骄傲和偏执的掌控欲,如同最坚硬的铠甲,瞬间覆盖了所有真实的恐惧和脆弱。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的惊涛骇浪,下颌绷紧。 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冰冷和强硬:“……自然是第二种。” “孤绝不可能容许任何意外。” “任何能伤你性命的东西,都不该出现在你身边。”” 空气彻底凝固。 云溪看着他,看着他眼中强行撑起的暴戾和那掩藏在深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了。 再听着他那违心的、可笑的“第二种”。 一丝极淡、极浅的笑意,在他那双沉寂已久的眸中极其短暂地漾开一圈涟漪。 不过被半阖的眼皮遮盖了大半。 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极淡,近乎于无,却比任何讥讽都更刺眼。 “是吗。” 两个字,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倦怠。 他装作不再看姜世安那张失态的脸,也再不看桌上任何珍馐。 缓缓站起身,素白的衣袍拂过桌角。 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之意:“殿下慢用,我乏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径直走向内殿深处。 姜世安僵在原地,巨大的恐慌在他心中蔓延。 第73 章 爱妃,你在想谁【30】 那句冰冷的“第二种”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无数根针扎进心脏。 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吞噬的空洞感和恐慌,伴随着被戳穿伪装的暴怒,疯狂撕扯着他。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紫檀桌面上。 碗碟震得跳起,汤汁四溅。 “姜一。”他压低声音,眼底是骇人的红: “给孤搜,把太子妃住的地方,里里外外,一寸都不许放过,任何带刃的、尖锐的、能伤人的东西,都给孤搜出来。” 001:【云溪,你不会真的……】 云溪敛着眸子,笑着否认:【没有,吓唬他的。】 不下猛药,姜世安就能永远龟缩在自己构建的安全世界。 再加上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证实。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内殿深处,云溪闭目倚在窗边的软榻上。 仿佛对殿外那扬无声却翻天覆地的搜查置若罔闻。 殿门被无声推开。 一身黑衣、面容冷峻的姜一如同影子般滑入。 他单膝跪在云溪榻前的地毯上,垂着头,声音平淡无波:“启禀太子妃,属下已奉命搜查完毕。” 云溪眼睫微动,却没有睁开。 姜一沉默了一下,继续道:“并无任何利器。” 这四个字,他说得异常清晰。 紧接着,在云溪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瞬间,姜一已经利落地探手向前。 只听极其轻微的“咔哒”两声机括轻响,那两道如影随形、禁锢了他无数个日夜的玄铁锁链,应声而开。 冰冷的链条失去了束缚,软软地垂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姜一依旧跪着,头垂得更低,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清晰地传达着另一个人的意志:“太子殿下吩咐,锁链已解,太子妃可于东宫内外随意走动。” 殿内重归寂静。 云溪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自己终于恢复自由的手腕上。 那里本磨出了红痕,在姜世安发现之后又偷偷替他多包了几圈棉布。 那里连浅浅的痕迹都没留下。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感受着久违的、毫无阻碍的轻松。 没有欣喜,没有激动,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平静。 他怔怔的看向手腕,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001疑惑:【云溪,姜世安为什么要给你解开啊?是因为愧疚和恐惧吗?】 云溪失笑:【不,是因为爱。】 愧疚、恐惧都来源于爱。 001歪头:【爱?是陆鹤眠对你的那种爱吗?】 【不确定,但很有可能是。】 子时将近,月光冰冷地泼洒在东宫寝殿的窗棂上,将窗纸映得一片惨白。 殿内未点灯,唯余清冷月色勾勒出云溪倚在窗边的侧影。 他换了身素净的常服,宽大的袖口垂落。 露出一截过分纤细的手腕—— 那里空空荡荡,再无玄铁锁链幽冷的反光。 窗扇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一道黑影如同融入月色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滑落进来。 他一身利落的夜行衣沾着夜露的寒气,目光如电,瞬间便捕捉到云溪安然无恙的手腕脚踝。 “锁链解了?!”姜世年眼底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份激动,“云溪,快!跟我走!” 他一步抢上前,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伸手就去抓云溪的手腕。 动作迅疾,生怕迟则生变。 云溪敏捷的退后一步,躲不开姜世安那个没有前摇的疯子,其他人还是轻轻松松的。 姜世年伸出的手抓了个空。 他并未看姜世年伸出的手,反而抬起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琉璃眸。 平静地、甚至是带着一丝探究地,望进姜世年错愕的眼。 “靖王殿下,”云溪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清冷如玉石相击。 没有丝毫被救援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有一事,我思来想去,始终不明。”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针,“姜世安究竟为什么要昭告天下我非女子,而是男儿之身?难道就是为了向我云国发兵?” 姜世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被猝不及防的质问钉在原地。 夜探东宫、时间紧迫的压力如同巨石压顶。 云溪那过于平静、甚至带着审视的目光更让他心头莫名一慌。 情急之下,那被他深藏心底、本不该宣之于口的秘密,竟在焦灼中脱口而出: “不是,不是要向云国发兵,而是他想让你名正言顺的用男子的身份示人。” 姜世年的语速极快,说完后肠子都悔青了。 他的僚机告诉他这个,分明是想要在云溪是男子的身份上向皇帝吹耳边风,让他储君身份不稳。 怎么好像又在云溪面前给他说了好话? 云溪闻言挑眉,没有做声。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平地炸雷,瞬间撕裂了殿内紧绷的死寂。 沉重的雕花殿门,竟被人从外面以千钧之力生生踹得脱离门轴,轰然向内爆裂开来。 破碎的木屑如同利箭般四散飞溅。 逆着门外惨淡的月光,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赫然矗立在破碎的门洞中央。 玄色王袍的下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袍角深色的湿痕在月光下反射出暗红的、粘稠的光。 是血,尚未干涸的、新鲜的血迹。 姜世安手中,紧握着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刀。 刀身狭长,刃口雪亮,此刻正有粘稠的、温热的液体,顺着那锋利的刀尖,一滴、一滴…… 在死寂的殿内无限放大,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嗒…嗒…”声。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他的脸隐没在门洞的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 唯有一双眼睛,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地、带着暴戾与阴鸷,钉在殿内那两道靠得过近的身影上。 尤其是姜世年那只曾试图抓向云溪、此刻还僵在半空的手。 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从门口那尊浴血的身影上疯狂扩散。 瞬间冻结了殿内所有的空气。 死一般的寂静中,姜世安那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裹挟着无尽寒意的声音。 一字一顿,如同丧钟般敲响:“你要带孤的太子妃去哪?” 那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钩子,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毁灭欲盯着姜世安。 “我的好弟弟——” 他微微歪了下头,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猫捉老鼠般的残忍: “你不知道那是你皇嫂?” 第74 章 爱妃,你在想谁【31】 一声平静到诡异的声音从姜世安齿缝里迸出。 他手中的长刀没有任何预兆,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直刺而来。 目标,赫然是姜世年的心口。 那刀势狠绝,快如奔雷,不留半分余地。 刀光刺目,死亡的寒气瞬间笼罩了云溪的面门。 他离得太近,那冰冷的锋芒仿佛已经触及了他的睫毛。 他几乎是本能地、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羽在惨白月光下剧烈地颤抖着。 锵—— 一声震耳欲聋、几乎要刺破耳膜的金铁交鸣声,在云溪身后咫尺之地轰然炸响。 尖锐的音波如同实质的冲击,震得他耳中嗡嗡作响。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云溪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姜世安那高大挺拔、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峦般的背影。 他不知何时已悍然旋身,竟是用自己的刀背。 以千钧之势,险之又险地格挡住了姜世年情急之下仓促刺出、试图自救的一剑。 两柄利刃死死咬合在一起,摩擦迸溅出刺目的火星。 照亮了姜世安紧绷的、棱角分明的侧脸,和他眼底那尚未褪尽的、野兽般的凶光。 他的左手,更是以一种不容置疑、近乎蛮横的姿态,反手向后,一把将还僵在原地的云溪狠狠拽到了自己身后。 那力道之大,让云溪踉跄了一下,脊背重重撞上他宽阔坚硬的后背。 玄色王袍那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广袖,随着他格挡的动作猛地扬起,带着冰冷的夜风和浓烈的铁锈味。 这被护在身后、隔绝了所有危险的姿态……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巨大震颤,毫无预兆地狠狠从云溪心中升起。 有什么东西在云溪的脑海里彻底炸开。 那被理智死死压抑的、关于同一个灵魂的疯狂猜想,瞬间冲垮了所有堤坝。 八分的猜测,在这一刻如同燎原之火,燃成了九分的确认。 早在姜世年把剑对准姜世安时,暗处保护姜世安的暗卫就如鬼魅般出现。 电光石火之间,就在姜世安格开姜世年的剑。 手臂肌肉贲张,正要顺势回刀,发动更致命一击的刹那。 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揪住了姜世安染血的襟口。 姜世安只觉得一股完全出乎意料的力量狠狠一拽。 他猝不及防,格挡回刀的动作瞬间被打断,身体被拽得微微前倾。 紧接着,一个带着凉意、却异常柔软的触感,毫无预兆地、狠狠地印上了他紧抿的、还残留着血腥气的薄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彻底静止了。 所有喧嚣,刀剑的嗡鸣、姜世年惊骇的抽气、夜风的呼啸——瞬间远去。 世界只剩下唇上那一点冰凉柔软的触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在他早已被暴戾和杀意填满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姜世安全身骤然僵直。 从发梢到指尖,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瞬间绷紧、石化。 那双刚刚还燃烧着地狱业火、想要将姜世年杀死的眸子,此刻瞳孔扩张到了极致。 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错愕、茫然、以及一种被巨大馅饼砸中,不敢置信的震颤。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连呼吸都停止了。 云溪……在吻他? 那个视他如蛇蝎、恨他入骨、宁愿绝食自毁也不愿他碰触分毫的云溪…… 主动吻了他? 为什么? 姜世安很快为云溪找了一个理由。 难道是为了保护那个该死的、胆敢觊觎他珍宝的弟弟? 云溪不想要他杀了姜世年,所以才不惜用这种方式来阻止他痛下杀手。 这个念头如同最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他刚刚被那一吻激起一丝悸动的心脏。 巨大的悲哀和灭顶的酸楚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将他瞬间溺毙。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唔……”一声极其压抑的、带着破碎哽咽的闷哼,不受控制地从姜世安紧贴的唇齿间溢出。 那声音充满了绝望的痛苦,“云…溪……” 低哑的气音,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带着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然而,他就算知道云溪的企图也无法拒绝这样的亲密。 一种源自身体本能的、对这份触碰到极致渴望的贪婪,瞬间缠绕住了他濒临崩溃的理智。 云溪主动的亲近,哪怕是毒药,是欺骗,是镜花水月他也甘之如饴。 他无法抗拒。 一丝一毫也无法抗拒。 他那只原本垂在身侧、紧握着刀柄的手,已经遵循了最原始的本能死死环住了云溪劲瘦的腰身。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怀中这具清瘦的身体彻底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唇上的触感依旧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姜世安如同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遇到了甘泉,本能地想要汲取更多。 他已经顾不上去想这是不是欺骗,是不是为了别人。 他猛地闭上眼,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和沉沦。 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不再是云溪那带着试探和确认的、一触即分的冰凉。 而是如同燎原之火般滚烫、霸道、甚至带着一丝凶狠掠夺的纠缠。 他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和一种属于他的、强烈的男性侵略感,瞬间将云溪包裹。 唇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撬开贝齿,攻城掠地,带着一种要将对方彻底吞噬、融入骨血的疯狂。 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到近乎野蛮的回应,让云溪的身体猛地一僵。 唇齿间弥漫开的浓烈血腥气和那完全属于姜世安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本该让他厌恶作呕,奋力挣扎。 可是…… 没有。 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如同最温暖的潮汐,瞬间抚平了他身体本能的僵硬。 这样掠夺的姿态,这环抱的温度和唇舌交缠间无法模仿的、近乎笨拙却又无比强势的占有欲。 甚至那闭眼时睫毛剧烈颤抖的弧度…… 与他记忆中,那个在情动时也会展现出不容抗拒的霸道,笨拙又热烈地亲吻他的陆鹤眠一模一样。 九分。 最后那一分摇摆不定的疑虑,在这炽烈到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深吻中,彻底烟消云散。 冰冷的指尖,依旧紧紧攥着那染血的襟口。 云溪缓缓闭上眼,纤长的睫羽如同疲惫的蝶,轻轻覆盖下来。 云溪放任自己沉入这汹涌的、带着血腥与毁灭气息、却又无比熟悉和温暖的灵魂漩涡之中。 一滴滚烫的液体,悄然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没入两人紧贴的鬓发间。 身后,是姜世年惊骇欲绝、如同见了鬼般的眼神,和他手中那柄无力垂下的长剑。 身前,是姜世安紧闭双眼、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拥吻着他、身体却在细微颤抖的滚烫身躯。 血,依旧从姜世安手中的刀尖滴落,在满地狼藉中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这混乱、血腥、荒诞又宿命的一吻,却让云溪彻底在这个世界找到归属地。 事后云溪问零号:【小零号,不是说我是你们主神捡回来的小孩吗,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和他有灵魂上的链接吗?】 001委屈的怼手指:【我真的不知道,主脑姐姐说这是机密,不告诉我。。】 云溪见好就收,机密。 问是不是同一个灵魂说是机密,问灵魂有什么关联也是机密。 有时候不回答本身就是答案。 零号和主脑口中说的收集灵魂碎片绝对不是真实的目的。 不清楚主神跟自己究竟有什么关联,但他通过肢体接触可以很确信的断定两个世界都是同一个灵魂。 只不过因为先天环境存在性格观念的差异。 这其中的秘密云溪越来越好奇了。 第75 章 爱妃,你在想谁【32】 姜国皇城上空的铅云,在姜世安登基前的半月,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团。 金戈碰撞声、压抑的惨嚎、夜半时分突然消失在府邸的官员。 种种暗流汹涌的迹象,如同冰层下的暗河,无声却致命地冲刷着旧日的根基。 当东宫最后一道负隅顽抗的力量,在朱雀门外被玄甲铁骑以摧枯拉朽之势碾为齑粉。 当象征着先帝的龙旗在承天门被无声降下,换上那面绣着狰狞睚眦的玄黑新旗时。 整个姜国都明白,一个属于铁血新帝的时代,已无可阻挡地降临。 姜世年也成功的被换到天牢里。 云溪没有参与这一扬政权变更的谋划,这什么也不能证明。 云溪很信任姜世安,若是他不让自己参与,那自是有他的考量。 他会等到姜世安对他解释的,自然也不着急询问他其中的原委。 登基大典,定在秋分。 那一日,天光破晓,却是罕见的阴霾。 承天殿前,九重汉白玉阶被反复冲刷,依旧洗不去缝隙深处那若有似无的、渗入石髓的暗红。 新铺就的猩红地毯,一路从宫门延伸至至高处的金銮宝座,红得刺眼,如同凝固的血河。 云溪一身素色常服,被安排在最靠近龙椅下首的、一个既显眼又微妙的位置。 他垂眸静立,看着那身着十二章玄黑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身影,在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和肃杀森严的仪仗拱卫下,一步步踏上那至高之位。 他没忍住对零号说:【你觉不觉得姜世安穿龙袍很不一样?】 001还沉浸在这宏大的规模中,霎时间被云溪的冷幽默愣了一下。 001咋咋呼呼:【啊?确实很不一样诶,感觉看见他就害怕的发抖。】 云溪悄悄弯了眸子,眸中噙着暖人的笑意:【我的意思是,你多拍点他的照片,等我任务结束之后看看。】 001疑惑,001明白,001郁闷,001骂骂咧咧的飞走。 云溪就是在跟他纯炫耀,还那么委婉说姜世安有没有不一样。 气死统了。 他抬眸看向高台上的人,心中一阵熨帖。 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姜世安大半面容,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与数月前东宫中那个偏执疯狂的囚禁者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权力的交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快得令人心惊。 这段时间,云溪只有在吃饭的时候能看见姜世安。 当然他不吃,只是哄着他多吃一点。 其余时间,连人影也看不见。 朝中所有可能阻碍新政的、盘根错节的旧势力,早已在登基前的清洗中或被连根拔起,或被彻底驯服。 剩下的,只有一片噤若寒蝉的死寂,和匍匐在地的、战栗的臣服。 登基大典的繁琐礼仪耗尽了整个上午。 当日头偏西,将承天殿内巨大的蟠龙金柱投下长长的阴影时,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正式开始。 姜世安高踞龙椅,冕旒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阶下黑压压的臣子。 大殿内落针可闻,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宣旨。”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侍立一旁、早已冷汗涔涔的内侍总管,双手微颤地捧起第一道明黄圣旨。 展开,用尽全身力气,努力让声音平稳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抚育万方,首重人伦,以彰教化。 自即日起,凡我大姜子民,无论男女,若情之所钟,心意相通,皆可缔结连理,婚书为凭,官府录册,享律法之庇护,同享夫妻之权责。 钦此!” 如同在滚油中投入冰水,死寂的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虽然早有风声,但当这惊世骇俗的律令被正式以圣旨昭告天下时,那冲击力依旧如同平地惊雷。 无数道惊骇、难以置信、甚至带着恐惧的目光猛地射向龙椅上的帝王。 “陛下!万万不可啊!”一名须发皆白、身着紫袍的老臣踉跄着扑出班列。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阴阳和合乃天道!男女婚配乃人伦!此等……此等悖逆人伦。” 混淆阴阳之律,若行于天下,必致纲常沦丧,社稷动摇!牝鸡司晨,国之大忌!陛下三思!三思啊!”他声嘶力竭,悲愤欲绝,仿佛已看到了国破家亡的惨景。 “牝鸡司晨?”姜世安的声音自冕旒后传来,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冰冷的玩味。 他微微倾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落在那老臣身上,“爱卿是在说谁?” 老臣被那目光刺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抬头。 目光扫过龙椅下首那个清冷素白的身影,嘴唇哆嗦着,却终究没敢再言。 姜世安的目光却已移开,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云溪眼神从注视姜世安到扫过那个老臣。 他说不出谁对谁错。 一个为了国家社稷,一个追求革新确实存了大半的私心。 云溪也说不出谁好谁不好,但是唇角无声勾起,绽开一个小小的弧度。 人人都有私心,只要不危害他人利益就算不得错。 自从知道姜世安和陆鹤眠是同一个灵魂后,云溪怎么看他怎么顺眼。 只要不违背法治道德,在云溪心里姜世安做什么都是对的。 姜世安抬手,示意内侍总管继续宣读第二道圣旨。 内侍总管立刻抖着手捧上第二道圣旨,展开宣读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尖利颤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元配,太子妃云氏溪,温良恭俭,德才兼备,伴朕于潜邸,患难与共。 今特昭告天下,云氏溪实为英伟男儿,昔日事出有因,以女子身份入宫,其情可悯,其志可嘉! 朕心甚悦,亦感念其贤德。 兹承天命,顺乎人情,特册封云溪为朕之凤君。 位同副君,与朕共享帝位,共理朝纲!钦此——!” 第76 章 爱妃,你在想谁【33】 如果说第一道圣旨是惊雷。 那么这第二道圣旨,便是足以将整个承天殿彻底掀翻的灭世天劫。 就连人淡如水的云溪此刻也讶异的瞪大双眸,怔怔的看向高台之上神色不明的姜世安。 “噗——!” 先前哭嚎的老臣,在听到“共享帝位”四字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目眦欲裂,死死瞪着龙椅下那个清冷的身影。 仿佛云溪是倾覆江山的妖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最后竟是不顾一切地嘶吼一声:“妖孽祸国!祖宗基业将亡啊——!” 喊罢,他用尽最后力气,猛地一头撞向旁边粗壮的蟠龙金柱。 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大殿中回荡,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老臣的身体软软滑倒在地。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极致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然而,这惨烈的死谏,并未换来龙椅上那人的半分动容,甚至未能让他蹙一下眉头。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冕旒垂下的玉珠轻轻晃动,遮住了姜世安大半神情,只露出紧抿的、线条冷硬如刀的薄唇。 他缓缓地、极其优雅地抬起了手,修长的手指拂过玄黑衮服袖口上用金线绣制的、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十二章纹。 动作从容,行云流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他微微侧首。 侍立龙椅旁、紧握刀柄、脸色煞白的御前侍卫统领,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腰间猛地一轻。 姜世安已如同鬼魅般,信手抽走了他悬于腰间的三尺青锋。 剑鞘“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发出刺耳的脆响。 长剑出鞘,寒光如秋水乍泄,映亮了满殿惨白的脸。 姜世安持剑而立,剑尖随意下垂,点在那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 他的目光,如同盘旋于九天之上的苍鹰,冰冷地扫过阶下那群抖若筛糠、面无人色的朱紫大臣。 最终,那冰冷的剑尖如同索命的符咒,稳稳地、精准地抬起,遥遥指向了人群中一个面皮紫涨、嘴唇哆嗦、方才叫嚣声仅次于那撞柱老臣的户部尚书。 “赵爱卿,”姜世安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温和。 如同闲话家常,“方才你的嗓门,似乎也挺亮?” 那语气,仿佛只是在询问今日天气如何。 户部尚书赵廉浑身汗毛倒竖,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辩解,想求饶,想跪下,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 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然而,他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未能吐出。 殿内众人只觉眼前寒光骤然一闪。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刃割裂皮肉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一道炽热的、粘稠的、带着浓郁腥气的血柱,猛地从赵廉的脖颈间狂飙而出。 足足喷溅出三丈有余。 滚烫的血点如同密集的雨点,泼洒在周围大臣惊恐扭曲的脸上、昂贵的朝服上、甚至高耸的殿柱上。 姜世安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抖,剑身上粘稠的血珠被甩落,在猩红的地毯上溅开几朵细小的血花。 他垂眸,看着那柄犹自滴血的长剑,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冕旒玉珠晃动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再次扫过阶下那些如同石化的群臣。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诸位爱卿,”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却比九幽寒冰更刺骨,“还有谁想试试孤的剑锋不锋利?” 所有臣子如同被抽走了骨头,面无人色,抖若筛糠,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惊怖中,姜世安玄黑衮服的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 他无视大殿上浓稠的血液,无视满殿惊惧的目光。 径直走到一直垂眸静立、仿佛置身事外的云溪面前。 他伸出手,不是去牵云溪的手,而是直接抓住了云溪微凉的手腕。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姜世安拉着云溪,一步步重新走上那至高无上的金銮宝座。 在所有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瞬间。 他拉着云溪,一同坐了下去。 玄黑与素白的身影,并肩落座于那象征九五至尊的宽大宝座之上。 “看清楚。”姜世安冰冷的声音响彻大殿,带着睥睨天下的威压和不容置疑的决断,“从今日起,他,云溪,便是朕的皇后,亦是尔等的君上。” “见皇后如见朕,违逆皇后,便是违逆朕!” “其罪——当诛九族!” 最后四个字,狠狠劈在每一个臣子的心尖上。 阶下,瞬间伏倒一片。 再也没有人敢抬头,再也没有人敢质疑。 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成为了这惊世册封诏书最残酷的注脚。 册封大典定在三日后的吉时。 那一夜,新帝寝宫——紫宸殿的偏殿暖阁内,灯火通明。 云溪被安置在此。 案几上,堆放着内廷司连夜赶制的皇后冠服、金册宝印,流光溢彩,华贵逼人。 殿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未散尽的、淡淡血腥气的姜世安走了进来。 他已换下繁重的衮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 依旧带着帝王威严,但看向云溪的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某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贪婪的探寻。 云溪正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夜色。 听到脚步声,他依然没有转过身。 姜世安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那堆象征着无上尊荣的冠服上。 姜世安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试探:“三日后……朕要你穿上它,站在朕的身边。”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锁住云溪的眼睛。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深藏的忐忑,“我未曾对你承诺过,但属于你的、别人没有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无论是男子的身份,还是滔天的权势,还是……” 第77 章 爱妃,你在想谁【34】 兽炉里龙涎香燃尽最后一寸灰,只余下清冷的月光,在御书房光洁的金砖地上割出几道惨白的口子。 云溪推门而入时,带进一股秋夜的凉气。 他手中攥着几份墨迹淋漓、甚至还带着朝堂未散尽血腥气的奏折,步履沉稳,径直走到那张堆满文牍的宽大紫檀龙案前。 姜世安正支着额,冕旒早已摘下,随意丢在一旁,露出略显疲惫却依旧锋利的眉眼。 案头烛火跳跃,映着他玄色常服袖口上几处不易察觉的深色暗痕。 是白日里溅上的、早已干涸却依旧刺目的血点。 啪! 几份奏折被云溪毫不客气地摔在龙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惊得侍立角落的宫婢手一抖,捧着的烛台险些脱手,烛泪溅落,在地毯上烫出一个小小的焦痕。 姜世安缓缓抬眼。目光掠过奏折上那些痛心疾首、斥责他“残暴不仁”、“滥杀忠良”、“恐遗臭万年”的字眼。 最后落在了云溪那张清冷如霜、不带丝毫暖意的脸上。 他脸上并无被冒犯的愠怒,眼底深处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兴味。 “看完了?”云溪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冰棱般的穿透力。 “我知你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反对我同你一起坐帝位而杀他,而是因为他贪污腐败,心怀鬼胎。” “赵廉该死,但罪不至诛九族。陛下若想拔出祸根,亦可徐徐图之。” “陛下今日所为,是堵天下悠悠众口?还是为后世史书,再添一笔‘暴虐’的注脚?” 他直视着姜世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毫无惧色,“仁德载物,方为明君之道。” “陛下这般行事,与史书上那些被唾骂千载的暴君何异?即便天下人都反对你我之事,”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们所言不必在意,陛下难道会因几句聒噪,就改了心意不成?何须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手段。” 句句如刀,直刺帝王最忌讳的“名声”与“仁德”。 若是旁人,此刻早已身首异处。 殿内死寂,落针可闻。 宫婢们屏住呼吸,恨不能缩进墙缝里。 姜世安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担心我?”那笑声起初很轻,随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疯狂的愉悦。 他随手捻起一份沾着血指印的奏折,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那些控诉他残暴的字句。 然后,“嗤啦”一声,竟将那奏折从中撕开!动作优雅得像在撕一张废纸。 “云溪说得对,孤,不,朕,手段是脏了点。” 他将撕成两半的奏折随意丢开。 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浓重的阴影。 目光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猛兽,牢牢锁住云溪: “朕自小在血雨腥风里爬出来,只知以杀止杀,以暴制暴。” “此时若不把这些蛀虫连根拔起,恐怕以云溪徐徐图之的手段,姜国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难。” “朕手段不光明,损坏了云溪的名声,但我同样给予你同等的权势。” “这‘仁德载物’四个字……”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血腥气的、近乎无赖的笑意: “朕不懂,也懒得学。”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神变得异常专注。 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偏执:“可朕知云溪懂,云溪自幼被当作云国的未来被悉心培养。” 他那只沾着墨渍和些许干涸血痕的手,竟从龙案下探出。 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撒娇般的力道,轻轻勾住了云溪垂落的宽大衣袖一角。 甚至还孩子气地晃了晃。 这动作,与他此刻帝王身份的威压形成了极端诡异的反差。 “我知云溪嫌朕手段脏,怕朕遗臭万年?”姜世安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危险气息。 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溪: “那就留下来。留在朕身边,亲自教朕,该怎么洗白这双手,该怎么去做一个你口中的‘仁德之君’。”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隐秘的贪婪,“手把手地教,日日夜夜地教……若是教不会……”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指尖微微用力,将那截素白的衣袖攥得更紧,眼神如同深渊,要将云溪彻底吸进去。 “那云溪可以惩罚朕,如何?” 空气凝固了。 云溪明白,姜世安这是用“仁德”为名的情感道德绑架他。 用他自身的“污点”作为绳索,企图将云溪永远捆绑在身边。 云溪垂眸,看着那只紧紧勾住自己衣袖、带着墨渍和血痕的手。 云溪不会拒绝姜世安,只是在想为什么他会用这种手段,即便不用他也会留在他身边。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姜世安眼底那点强撑的笑意都快要被焦灼和预想中的拒绝所吞噬,只剩下越来越深的晦暗。 就在姜世安几乎要自嘲地松开手时—— 云溪极其轻微地、却异常清晰地,点了一下头。 “好。” 一个字,轻如叹息,却重若千钧。 姜世安另一只原本随意搁在龙案上的手,竟在听到那声“好”的瞬间,失控地猛地攥紧。 他手边那座精雕细琢、价值连城的青玉笔山,竟被他生生捏爆。 好? 云溪他说的是好。 坚硬的玉石瞬间化为齑粉和尖锐的碎块。 碎裂的玉片深深扎入他紧握的掌心,鲜血混合着玉石的粉末,瞬间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 滴落在明黄的奏折和冰冷的龙案上,晕开一朵朵刺目惊心的红梅。 剧痛传来,姜世安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云溪平静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起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狂喜、不敢置信、患得患失、甚至是一丝惶恐。 种种极端复杂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自持。 他设想过云溪会冷笑,会斥责,会拂袖而去,甚至做好了承受更冰冷恨意的准备。 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轻轻一声……“好”。 姜世安喉头哽了又哽,生硬的更换了话题。 “共享帝位,朕不是说说而已。” “这江山权柄,朕分你一半。你要这天下,朕便与你共掌。” “只要你愿意,只要护佑姜国百姓安宁,朕也可以将江山拱手相让。” 云溪垂着眸子,卷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遮盖住大半神色。 他上前一步,握着姜世安受伤的那只手,凑上前轻吻: “我不在意。” 粉唇染血,登时云溪那张脸明艳的不可方物。 姜世安呼吸一窒,生怕惊扰到眼前的人,只一双眼睛死死地黏在他脸上。 “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姜世安怔怔的看着他,不自觉喃喃出声:“没关系,我没事。” 云溪皱眉,抬眼撞进他的眼里:“没事不代表不疼,听话一点。” 第78 章 爱妃,你在想谁【35】 承天殿前,九重丹陛铺就的猩红地毯尽头,不再是凤冠霞帔的窈窕身影。 云溪身着玄底赤纹的十二章冕服,宽袍广袖,庄重威严。 头上所戴,亦非珠翠凤冠,而是一顶略作改制、更显英气的十二旒玄冕。 珠旒垂落,遮住了他大半清冷面容,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这便是姜世安力排众议、亲自拟定的名号——宸羲凤君。 “宸”取帝居紫宸之意,“羲”引云溪之名,冠以“凤君”尊号。 既区别于皇后,又昭示其位同副君、与帝比肩的无上尊荣。 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姜世安玄黑衮服,十二旒冕冠,一步步走下丹陛,亲自执起云溪微凉的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封宸羲凤君云溪,位同副君,协理阴阳,共掌山河!钦此——!” 内侍总管尖利的声音响彻云霄。 阶下群臣,黑压压伏倒一片。 纵有千般不甘、万种腹诽,在前几日里那血溅金銮的威慑下,无人再敢置喙半字。 唯有一名须发皆白、位列前班的礼部尚书王崇,在册封诏书宣读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摇晃了一下。 随即“噗通”一声软倒在地,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嗬嗬”声,竟是“突发风瘫”,口不能言,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肃穆的典礼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骚动。 无数目光或惊疑、或了然、或幸灾乐祸地投向那瘫倒在地的老臣。 龙椅之上,姜世安握着云溪的手并未松开。 他微微侧首,冕旒玉珠轻晃,目光落在王崇身上,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笑意。 “王爱卿年事已高,突染沉疴,实乃国之憾事。”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关切”,“来人。” 四名身强力壮的禁卫应声出列。 “王爱卿既瘫了嘴,无法亲聆圣音,实为遗憾。”姜世安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那就将他抬上殿来,置于朕与凤君座下。让他躺着,用心……好好听着。” “是!” 禁卫如狼似虎上前,毫不客气地将那瘫软如泥、老泪纵横的王崇架起。 如同拖拽一件破麻袋,在无数道惊骇的目光中,硬生生将他抬上了丹陛,安置在龙椅下首、云溪脚边的位置。 王崇面如死灰,羞愤欲绝,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身体因极致的屈辱而微微抽搐。 姜世安不再看他一眼,仿佛脚下只是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他朗声道:“为贺宸羲凤君册封之喜,昭示新朝仁德,即日起,大赦天下。” “除十恶不赦者,皆可归家。” “陛下圣明!凤君仁德——!” 这一次的山呼,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那“仁德”二字的复杂解读,响彻云霄。 无论真心假意,此刻的云溪,在天下人眼中,俨然成了暴君身边唯一的“仁善”象征。 大赦天下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遍宫闱每一个角落,自然也传到了阴暗潮湿的天牢最深处。 当夜,紫宸殿暖阁。 云溪已换下繁重的冕服,只着一身素色常服。 正坐在灯下翻阅内廷司送来的、关于大赦名册的副本。 姜世安坐在他对面,看似批阅奏章,目光却如同黏在云溪身上,未曾移开半分。 殿内燃着安神的苏合香,气氛难得的平和。 云溪翻过一页名册,目光扫过某个角落,指尖微顿。 他并未抬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声音平静无波:“靖王姜世年,可已放出天牢?安置何处?”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姜世安手中那支价值不菲的紫毫玉管笔,笔尖的朱砂墨滴落在明黄的奏折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 他执笔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森森的白。 暖阁内,方才那点难得的平和气息瞬间荡然无存。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岩浆。 姜世安缓缓抬起眼。 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跳跃,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阴鸷、暴怒和一种被狠狠刺伤的、尖锐的酸楚。 “云溪……”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对朕那好皇弟倒真是关切得很啊?” 那语气,危险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云溪终于从名册上抬起眼,迎上姜世安那双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眸子。 他刚想开口解释一句“只是顺口一问,并无他意”。 呜——呜——呜—— 三道凄厉尖锐、足以撕裂夜空的警报号角声,毫无预兆地从宫城三个方向同时响起。 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高亢。 紧接着,是沉重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巨响。 轰隆——!轰隆——!轰隆——!!! 紫宸殿外,三道由精钢铸造、厚达尺余、重逾万斤的巨大宫门铁闸,在机括的剧烈轰鸣声中,轰然落下。 沉重地砸在深嵌地下的石槽之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烟尘弥漫!彻底隔绝了内外。 暖阁的窗户被震得嗡嗡作响,烛火疯狂摇曳。 殿外的侍卫惊呼声、奔跑声、甲胄碰撞声瞬间乱成一片。 不过云溪倒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疑惑。 姜世安这么血腥的夺权方式,居然还有拎不清的想犯在他手里。 “云溪莫怕。”姜世安的声音在凄厉的警报背景音中响起,嘴角却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不过是……试一下宫防的警讯闸门是否灵敏罢了。” 他走到云溪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对方完全笼罩。 手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扣住了云溪劲瘦的腰肢,狠狠将他按向自己。 温热的、带着铁锈腥气的呼吸喷在云溪的耳廓。 姜世安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毁灭般的占有欲和偏执的试探。 “只是这警报拉得突然,”他低下头,染血的唇几乎要贴上云溪的耳垂,声音低沉而危险,“云溪方才要问我什么?” 云溪看他明显不对劲的状态,略微思索,就明白前因后果。 “你生气了?”云溪试探的扯着姜世安的衣袖。 他没有拂开云溪的手,也没有吭声。 纤长的睫毛遮盖住大半神色,莫名显得又乖又委屈。 “是因为我刚才提到了姜世年,你才不高兴的,是就点点头,不是就不动。” 云溪看着姜世安的睫毛颤了颤,重重地点了几下脑袋。 云溪失笑,站起身揽着腰将他压向自己怀中:“我不是你的凤君吗,有什么可惧怕的?” 姜世安目光沉沉地看向他:“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凤君吗?” 云溪神色认真,没有任何嬉笑的成分,郑重的点头。 他绞尽脑汁想要姜世安放心,最后想出一个损招。 只好对不住姜世年了。 “那天我从来没想过姜世年走,之所以不告诉你也有想让你看清楚身边的隐患” “姜世年其心不正,但怕你觉得我空口白话,不相信我的话。” 姜世安一直都知道自己身边虎狼环伺,姜国以强为尊。 有能力者即便上位不光彩,可史书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但他最在意的怎么可能是姜世年,那个蠢货,比他都不如,云溪怎么会看上他。 “那陆鹤眠呢?你能永远都不去找他?” 云溪闻言有些意外的看向姜世安,怎么又扯到陆鹤眠身上了。 云溪没办法给他解释前世今生,总不能说他是陆鹤眠的转世。 这对于不信鬼神的人来说也太扯了。 云溪坚定道:“不会,这一辈子,只有你,也只会同你一起。” 在姜世安眼中这相当于云溪在哄骗他,可这也够了。 他不奢求云溪满心满眼都是他,心里想着念着那个野男人也好,甚至还爱他也好。 只求云溪一直伴他左右。 第79 章 爱妃,你在想谁【36】 他顿了顿,冕旒下的目光锐利如刀锋,扫过阶下屏息凝神的文武重臣。 “降,裂土封王,永享富贵,子孙世袭罔替。” “战——”他猛地将手中朱笔掷于案上,笔杆应声折断。 饱蘸的朱砂如血滴飞溅,染红了明黄的圣旨卷轴,“铁蹄之下,寸草不生,宗庙尽毁,血脉断绝,让他们自己选。” 圣旨化作六道催命符,由精骑护送,携着新帝滔天的威势与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气,分赴六国。 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在六国朝堂炸开。 恐慌、屈辱、愤怒……种种情绪在六国王都的宫阙深处疯狂发酵。 强横的姜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那“裂土封王”的许诺看似诱人。 实则是温水煮蛙,最终难逃被彻底吞噬的命运。 而“寸草不生”的威胁,更是断绝了各国的所有侥幸心理。 降等同于死去骨气,慢慢腐蚀精神而死。 不降等同很快的死,诛九族彻底没有翻盘的希望。 当一个绝对强盛到让人望而生畏的事物存在时,势必会让其他弱小的抱团取暖。 月黑风高夜。 远离姜国疆域的魏国边境。 一座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的山神庙内,残破的神像在穿堂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几点微弱的烛火在残破的窗棂后摇曳,映出几张或苍老、或阴鸷、或惊惶的脸。 六国密使,如同见不得光的鼹鼠,在此秘密聚首。 没有繁复的礼节,没有虚伪的寒暄。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汗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沉重的木箱被打开,露出里面早已准备好的、用六国文字书写的结盟血书。 羊皮卷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陈旧的黄色。 上面用最浓稠的墨汁和最恶毒的誓言,书写着同生共死的盟约。 “以血为契,歃血为盟!” 主持密会的魏国老臣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锋利的匕首划破指尖,滚烫的鲜血滴入盛满烈酒的粗陶碗中。 其余五国密使紧随其后,六道血线融入浑浊的酒液。 “共抗暴姜,生死与共!” 低沉的誓言在破庙中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悲壮。 六只沾着血的手,重重按在展开的羊皮盟书之上,留下六个清晰而狰狞的血指印。 就在这歃血为盟、誓约天地的庄严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插曲发生了。 负责传递这份绝密盟书的,是卫国一位以沉稳著称的老密探。 他小心地将那卷浸染了六国代表的鲜血羊皮卷收入特制的铜管,密封好。 按照原定计划,应由最隐秘的路线,经陈、梁两国迂回传递。 “此路……恐已被姜国鹰犬盯上。” 卫国密探眉头紧锁,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焦虑,“姜国黑冰台无孔不入,需另辟蹊径。” 众人心头一沉。 就在这绝望的寂静中,一个一直沉默寡言、来自最弱小的、已被姜国实际蚕食了大半疆土的云国密使。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沙哑地开口:“或许有一条路。” 他迎着众人惊疑的目光,缓缓道:“云国旧都,王宫之下,有一条废弃多年的密道,直通城外乱葬岗。” “乃前朝末帝为逃生所建,早已被遗忘多年,入口极为隐秘。或可一试。” 这无异于黑暗中的一丝微光。 比起已知可能被监控的路线,这条被遗忘在历史尘埃中的密道,似乎成了唯一的希望。 六国密使短暂商议,最终咬牙决定:赌了! 盟书由云国密使负责,经云国旧宫密道送出。 沉重的铜管被郑重交到云国密使那微微颤抖的手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捧着整个六国存续的最后火种。 转身消失在破庙外浓重的夜色里,奔向那片早已沦陷、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故国废墟。 紫宸殿的灯火彻夜未熄。 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报如同雪花般飞来,大多是关于六国边境异动、军队频繁调防、粮草秘密集结的消息。 姜世安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冕旒下的眼眸里,是酝酿着雷霆风暴的阴鸷。 六国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明确的答案。 他们在集结,反抗。 “不识抬举。”他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暴戾杀意,“那就让铁骑告诉他们,什么叫螳臂当车。” 云溪坐在下首的辅君案后,面前同样堆着高高的文书。 他沉静地翻阅着,指尖划过那些枯燥的数字和情报,眉头微蹙。 当一份来自云国旧地暗桩的密报送到他案头时,他的指尖微微一顿。 密报内容平平无奇,只是提及近日有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频繁在旧王宫废墟附近出没。 行踪诡秘,疑为盗墓贼。 云溪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密报附上的、一枚从现扬找到的、被踩扁的蜡封印记拓片上。 那印记的纹路极其特殊,带着一种久远记忆里的熟悉感。 是云国王室用于传递最高等级密函独特的火漆纹章。 一种只有他这位曾经的云国储君才知晓的秘纹。 一个极其大胆、却又无比契合的猜测瞬间击中了他。 但他不确信若是此时告诉了姜世安,还是等他的猜想更肯定一点。 万一真的是他猜错了呢。 几日没看到四处飘的零号,云溪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外挂这种东西。 云溪在脑海里呼唤零号,三秒后,一个幽蓝的粒子不知从哪个方向极速飘来。 001还没停稳身子:【001在!云溪有什么事?】 云溪沉吟片刻:【其他六国是否已经结盟?】 001有些为难的挠挠脑袋:【云溪,这个不能告诉你,自从你进入世界后剧情都会有变化,我只能为你提供与主神相关的信息。】 【还有若是有事情危及到你的声誉安全,我也可以告诉你,让你规避危险。】 云溪闻言眼波微动,这所有的条件似乎都是对他有利的。 这真的是主神创造的系统,不是他创造的吗? 云溪眸光一闪:【若是六国联盟攻打姜国,姜世安战败,连同我也是阶下囚,逃不过被砍头的命运,这难道不算危及我吗?】 001疑惑的挠挠头,但云溪说的没错。 他顿时为自己的直来直去的脑筋抱歉:【对不起云溪,都怪我太笨了没想到这一点。其他六国确实是结盟了。】 云溪将零号笼进掌心温柔的摸摸,浅笑安然:【零号不笨,直来直去很可爱,我就很喜欢零号。】 哭唧唧的001瞬间被云溪哄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可爱。 不仅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还亲亲热热的钻进云溪的颈窝处贴贴。 云溪真是太好啦,001最爱云溪啦,001要保护好云溪!?????.?? 第80 章 爱妃,你在想谁【37】 声音在沉寂的大殿中响起,清晰而冷静:“陛下。” 姜世安闻声抬眼,看见云溪的瞬间眼底的戾气悉数褪去。 云溪并未急着开口,他虽确信姜世安和陆鹤眠是同一个灵魂,但是时代背景和教育环境不同,他们性格也会不同。 “若是我说你手下的萧靖将军背叛了你,你是信我杀了他,还是信他觉得我挑拨离间?” 云溪不是那种轻重缓急的蠢货。 只是姜世安信奉武力厮杀出一条血路,但一统天下称帝,不仅仅是有武力就够了。 就算姜世安的回答让他不满意,云溪也能知道之后该如何教导他。 “云溪,我可以为你付出生命,你对我很重要。” “但萧靖自幼时随我一起蛰伏,姜国向来唯强者论,我之前势弱,萧靖随着我受了不少欺辱。” “我让他择良主而栖,他脑子笨,就是死认我不走。” 姜世安虔诚的望进云溪极美的眸中:“我得护着他,你要我治他的罪,得拿出证据。” 姜世安明白他和云溪的关系才缓和一点,但他不愿意骗他。 他心中有些忐忑的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云溪,猜不出他的心意。 云溪敛着的眸子酿出几分笑意,只是被半阖的眼皮挡了大半。 看来姜世安明辨忠奸的能力是有,如他预料的相同。 姜世安并不是一个真正残暴贪婪、只懂武力的暴君。 云溪拿起那份密报,缓步走到龙案前,将那张拓着火漆纹章的纸轻轻放在姜世安面前。 他的指尖点在那特殊的纹路上,目光锐利:“六国使者,应已暗中结盟。” 姜世安瞳孔一缩,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平静无波。 “何以见得?” “他们传递盟书的密道……”云溪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姜世安心上,“正是借道于我云国旧宫废墟之下,早已被遗忘的前朝密道。” 他微微停顿,迎着姜世安晦暗疼惜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令人心安的弧度。 “云国此番作为实属不仁不义,无耻。”姜世安听见六国结盟时无波的神色,在听到云国密道时怒气彻底爆发开来。 “当初把你当做云国的救命稻草,牢牢攥在手里。将家国大义灌输在你身上,云国那狗皇帝好生不要脸,让云溪小小年纪就背负了兴盛云国的重担。” “等到用不上你了,就一脚踹开,甚至都未曾与你通风报信,试图保全你的性命。” 姜世安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想提刀砍人。 “伪善的狗皇帝,一点不顾你的死活。若不是……” 云溪白皙纤长的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不必愤怒,早已不重要了。” 云溪风轻云淡是真的不在意,姜世安得心疼也是真的,恨不得把云国那个狗皇帝片成片。 那个部位看着不顺眼就割下收藏,不开心就看一眼。 云溪没有在意他的反应,缓缓说出更致命的一句:“那陛下可知,这六国歃血为盟,誓约同生共死的第一条盟约是什么吗?” 姜世安没懂,应该是讨伐他残暴不仁,群起而攻之吧。 人优秀了遭人妒忌,姜世安早就能接受了。 云溪的声音不高,平淡的好似条约中说的不是他。 “盟约第一条:姜国暴君,倒行逆施,祸乱纲常,其罪当诛。” “然其身边妖后云氏溪,魅惑君心,牝鸡司晨,更乃六国灾祸之始。” “盟军所至,必先诛此妖后,以正视听,以儆效尤。取其首级者,封万户侯。”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燃起两天烈火,愈烧愈烈。 那滔天的怒火深处,却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触及逆鳞的、近乎恐慌的惊悸。 “他们都该死,你是我的凤君。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干你何事?要杀也应该是杀我。” “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就应该听我的,把他们都杀干净!” 姜世安眸中晦暗,拳头攥的很紧。 初始还好,越往后云溪听得越不对劲。 怎么就扯到把人杀干净了? “好……好得很!”姜世安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地狱的寒风,死死盯着云溪,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出一个冰冷、疯狂到极致的弧度。 “诛杀凤君?正视听?” 他猛地站起身,玄黑衮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 染血的手指指向殿外那无垠的、仿佛已能听到六国联军战鼓的夜空。 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宣告:“那朕就让他们睁大眼睛看清楚!让他们用血肉和宗庙铺成的路,好好看着——” “看朕的江山,是如何踩着他们这份狗屁盟书,一步一步……” “将朕的凤君,捧上那至高无上的、与朕并肩的九重之巅。” 云溪见他的路越走越偏也没有制止,只是安静地等他说完。 “我很高兴你相信我的话,但你不是答应我当仁君吗?” 姜世安那摸不见的黑色雾气倏的一顿:“他们不仅骂你,还想杀你。” “他们若是活一天,我心不安一天。” “姜世安你会保护好我的,不是吗?”云溪望进他眸中暗色,不疾不徐的引导。 “我助你一统六国,并非是让你大开杀戒,看哪个不爽就杀哪个。” “那些人也不算错,只是立扬不同。” 姜世安越听心中越难受:“云溪莫言,朕听不懂,我就是想杀他们。” 云溪以后肯定是一位好君王,若不是那个迷信方士的狗皇帝,他与云溪至少能拥有一个好的开始。 还能看见云溪意气风发的少年时。 就算不做夫妻,只做一生挚友姜世安也满足了。 可惜一切都被那个狗皇帝毁了。 没关系,云溪失去的,他都会一一替他拿回来。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那些人我不反对你杀。” 云溪看着因为自己的话怔愣的看向他的姜世安,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 “我只想告诉世安,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每个人或许都拥有自己的立扬,今后莫要任凭性子冲动行事。” 姜世安执拗的看向他:“朕不懂,你得看着朕。” 云溪俯视的角度,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眼中的不安,温柔的笑意在眼中荡漾。 “反正后世史书宸曦凤君和高武帝都要捆绑在一起,或流芳百世,或遗臭万年。” “分不开的。” 姜世安听见从前最为看不起的承诺,竟觉得比他登基的时候还要开心百倍:“君子一诺。” “坚如金石。” 第81 章 爱妃,你在想谁【38】 据他说姜国有云溪镇守,他很放心亲自出征。 姜世安翻身上马:“云溪,朕会为你夺下这天下,造一个你梦想中的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第一个便是云国。 云国的天,是被硝烟染透的铅灰。 昔日雕梁画栋的宫阙,此刻处处是断壁残垣。 焦黑的梁木冒着缕缕残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象征着云国最后尊严的承云殿前,尸骸枕藉,残破的云龙旗被践踏在染血的战靴之下。 姜世安一身玄铁重甲,甲叶上沾满暗红的血垢。 他踏过殿前横七竖八的侍卫尸体,沉重的战靴踩在破碎的琉璃瓦和粘稠的血泊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 手中那柄饮饱了血的玄铁长剑,剑尖拖曳在地,划开一道刺目的血痕。 殿内,一片狼藉。 象征着皇权的蟠龙金柱上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金砖地面被血污覆盖,倒伏的内侍宫女尸体随处可见。 唯有那高高在上的蟠龙金漆宝座,还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云帝瘫坐在龙椅之上,华丽的龙袍沾满灰尘和喷溅的血点。 冕旒歪斜,露出那张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灰败的脸。 浑浊的眼中,倒映着姜世安一步步逼近的玄甲身影。 “陛……陛下……”云帝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试图挤出一点求饶的词汇。 姜世安已踏上丹陛。 他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的钢刀,一寸寸剐过云帝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他手中的长剑随意一挑。 当啷啷—— 沉重的冕旒应声而落,十二串玉珠如同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滚下丹陛。 砸在血污的金砖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 “眼睛,”姜世安开口了,声音不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的冰渣: “你这双眼睛,既然看不见他十九年顶着女儿身的屈辱……” 他手腕微动,玄铁剑尖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残忍,猛地刺入云帝的右眼眶。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云帝的身体猛地从龙椅上弹起。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了大殿的死寂。 剑尖没有丝毫停留,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冷酷,顺势一剜。 一团血淋淋的肉球被硬生生剜了出来,“啪嗒”一声掉落在龙椅旁的血泊里。 剧痛让云帝的身体抽搐、痉挛,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 “耳朵,”姜世安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剑尖顺势下滑,冰冷的锋刃贴上了云帝那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抖动的左耳: “既然听不见民声,也听不见他半句哀求。” 寒光再闪。 一片连着软骨的耳朵,被干脆利落地削飞。 带着一串血珠,如同破烂的布片,狠狠甩在旁边盘绕的蟠龙金柱上,留下一条刺目的猩红轨迹。 云帝的惨嚎已经变成了濒死的呜咽,身体瘫软在龙椅上。 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鲜血染红了半边龙袍。 姜世安冷漠地看着,如同欣赏一件失败的作品。 他缓缓抬起剑,剑尖上滴落的血珠砸在云帝因痛苦而大张的嘴上。 “脑袋,既然从来不清醒……”他眼中掠过一丝彻底的厌弃和毁灭欲,手腕猛地发力。 长剑如同刺穿朽木,毫无阻碍地贯穿了云帝的咽喉。 将他死死钉在了那象征着无上权柄的蟠龙宝座靠背之上。 云帝凸出的眼球最后定格在无尽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上,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瘫软,再无声息。 鲜血顺着剑身汩汩涌出,染红了金色的椅背,蜿蜒流下。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姜世安身上散发的、如同实质的煞气在弥漫。 姜世安面无表情地拔出长剑。 粘稠的血顺着剑槽滴落。 他垂眸看了一眼那瘫在龙椅上、死状凄惨的尸身,声音淡漠:“拖出去。” “念在他终究是凤君生身之父的份上,找个地方埋了。不必立碑。” “是!”萧靖沉声应命,挥手示意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上前。 就在亲兵即将触碰到云帝尸身的刹那:“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从大殿后方的帷幕深处炸响。 一个鬓发散乱、宫装破损不堪的女子从后殿冲了出来。 她脸色惨白如鬼,死死盯着龙椅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又猛地转向持剑而立的姜世安,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疯狂和一种无法理解的错乱。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她踉跄着扑到丹陛前,指甲疯狂地抓挠着沾满血污的金砖,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上一辈子!上一辈子明明不是这样的!” “云国……云国这个时候明明快要昌盛起来了………” “这一世把云溪推出去替死,为什么还是逃不过……” 她的语无伦次,充满了时空错乱的癫狂: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凭什么你姜世安两辈子都不肯放过我?!”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云国?!啊——?!” 姜世安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这个状若疯妇的女人身上。 那眼神,却如同看着一只在脚边聒噪的蝼蚁,没有丝毫波澜,更无半分探究她疯言疯语中“前世今生”的兴趣。 只有一种被打扰了肃清扬地的冰冷厌烦。 他甚至懒得问一句“你是谁”。 就在那女子再次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射出刻骨怨毒。 姜世安动了。 他手中的玄铁长剑如同黑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反手刺出。 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剑尖精准无比地洞穿了女子脆弱的喉咙。 将她后面所有疯狂的诅咒和质问,都死死堵在了喷涌而出的血沫里。 锋利的剑尖带着女子的尸体,狠狠钉在了旁边一扇描绘着云海仙山的紫檀木殿门之上。 尸体挂在门上,兀自微微抽搐,粘稠的鲜血顺着门板上的雕花迅速流淌下来,形成一幅诡异而血腥的图案。 姜世安看都没看那钉在门上的尸体一眼,仿佛只是随手处理掉一件碍眼的垃圾。 他甩了甩剑上粘稠的血,将长剑随意插回腰间的剑鞘,发出“锵”的一声轻鸣。 第82 章 爱妃,你在想谁【39】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抹令人骨髓发寒的笑意。 洁白的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萧靖。” “末将在!” “清扫战扬。” 姜世安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降卒,若无大恶,可编入苦役营。” “负隅顽抗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那些被控制住的云国残余宫人和侍卫: “杀无赦。” 他向前踏出一步,玄铁战靴踩在粘稠的血泊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每一个幸存者惊惧的脸。 “云帝临阵脱逃,不知逃窜到何处避难。” “若有任何人——”他特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清晰地回荡在空旷而血腥的大殿里: “敢对乱言,或对凤君之名,有半字不敬,或提及半句污言秽语……” 他微微停顿,嘴角那抹森冷的笑意加深。 “割了舌头,再杀。” 最后六个字,轻飘飘落下。 整个云国旧宫,在这道裹挟着无尽血腥和偏执维护的命令下,彻底沉入了无边的死寂和恐惧的深渊。 夕阳的余晖透过残破的窗棂照进来,照亮了他眼中为一人可屠尽天下的疯狂。 001在投屏面前,将脸埋在云溪颈窝: 【呜呜呜呜,云溪,他好可怕啊。】 云溪安抚他:【没事的,他不会伤害到你的。】 001偷偷露出一只眼睛偷瞄:【云溪,你为什么不怕吗?】 【刀是对准敌人的,不会用来指向爱人。】 【更何况,对于各国割据的局面来说,以暴制暴确实是不错的手段。这也是只有太平盛世,才会出现仁君的道理。】 云溪拍拍零号的脑袋:【总之,姜世安这样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暮春的风裹着御湖的水汽,拂过湖心亭四角垂落的轻纱,带着一丝慵懒的暖意。 独坐亭中汉白玉石凳,面前石案上摊着一卷刚批完的户部清丈田亩奏疏。 朱笔搁在青玉笔山上,墨迹未干。 他支着额,目光却落在亭外碧波微漾的湖面上。 几尾肥硕的锦鲤在莲叶间穿梭,搅碎一池倒映的流云。 云溪和001都安然享受这一份难得的惬意。 “凤君好雅兴。” 一道清越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亲近。 云溪并未回头,指尖随意拈起石案碟中几粒鱼食,漫不经心地抛入水中。 红鲤瞬间聚拢,争抢翻腾,搅起细碎的水花。 脚步声轻巧,带着环佩相击的微响。 姜韵初已绕过石案,径自在云溪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她今日穿了身鹅黄宫装,发髻精巧,簪着点翠步摇,眉眼弯弯,笑容温婉得体: “凤君还记得我吗?” 她学着云溪的样子,也拈起几粒鱼食。 不急着抛,只在指尖轻轻捻着。 目光落在争食的鱼群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 “这御湖的锦鲤,养得可真肥。” “皇兄……哦不,陛下待凤君,真是万千宠爱集一身,连这湖心亭,都只许凤君独享呢。” 话里话外,是恭维,却也藏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你是姜世安的妹妹。”云溪终于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姜韵初脸上,不辨喜怒。 云溪一看到她就想起来,那次丢脸的经历: “五公主寻本君,应不止是为赏鱼吧?” 他直接点破,省去了虚与委蛇的功夫。 姜韵初捻鱼食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掩唇轻笑。 眼波流转间,那份温婉褪去几分,露出一丝属于野心的锐利精光:“不愧是凤君。” 她放下鱼食,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隐秘的亲昵: “既然凤君那么豪爽,韵初也就直说了。” 姜韵初紧紧盯着云溪的表情,见他并无太大波动,声音压得更低:“书房那次,是陛下安排的。” “仅为一个饵,想看看凤君您……到底有没有心。会不会在意。” 她故意顿了顿,观察着云溪的反应,却只看到一片沉静的潭水。 一丝挫败感涌上心头,但姜韵初很快调整过来,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直白的锋利: “可惜啊,凤君心如止水,陛下那番心思,怕是白费了。” 她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凤君,难道你就甘心被锁在这金丝笼里,做一只豢养的金丝雀?” “凤君,我们做个交易吧。”她身体前倾,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声音带着蛊惑。 “我助你离开这樊笼,离开这个疯子。” “天高地阔,以凤君之能,何处不可逍遥?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她目光灼灼。 云溪漫不经心的问:“什么忙?” 姜国儿女敢爱敢恨,从不扭捏。 姜韵初想到毕竟是自己有求在先,爽快的讲出自己的需求:“助我从陛下那里得到一个人。” 亭内静了一瞬。 只有风吹纱幔的轻响和亭外锦鲤偶尔跃出水面的扑通声。 云溪静静地看着她闪烁的眸子,眸底是同姜世安一样的疯狂。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清泠,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感觉。 “爱人?”他抬手,极其优雅地掸了掸素白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落花,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微微侧头,看向姜韵初瞬间僵住的脸。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你的眼神和你哥哥一样。” “你——”姜韵初升起一股被看穿的羞恼。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翻了石案上那盏刚沏好不久的雨前龙井。 青瓷茶盏摔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汤和碧绿的茶叶泼溅开来,弄脏了她鹅黄的裙裬下摆,也在地面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云溪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一截纤细的手腕上,赫然蜿蜒着几道暗红丑陋的陈旧烫伤疤痕。 那疤痕狰狞盘踞,与周围细腻的肌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绝非新伤,显然有些年头了。 云溪的眸光,微微一凝。 “公主不必惊慌,我只有两个要求,先听听无妨。” “其一姜世年造反的兵力及大臣的站位。” 姜世安离开姜国后,再加上攻打六国带走了好些兵力。 之前大赦天下时,姜世安终归还是顾念兄弟情分,放走了姜世年。 云溪却觉得他不会那么安分守己,不由得出口试探。 “其二无论你站何队,任何时候都不要伤害姜世安。” 姜韵初在他说第一个要求的时候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姜世安都不知道。 他怎么如此敏锐,竟连这个都看出来。 正当姜韵初纠结的时候,云溪再次开口: “我不仅能帮你得到那个人,还能护你二人安全离开这扬纷争,从此隐姓埋名、安居一隅。” 姜韵初呼吸急促,心跳在胸腔中砰砰个不停。 云溪很聪明,这个诱惑她确实很难拒绝。 “好。” “公主爽快。” 云溪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投向湖面。 争食的锦鲤早已被惊散,水面只余下破碎的涟漪,缓缓归于平静。 他指尖拈起最后一粒鱼食,轻轻投入水中。 “云溪在这里多谢公主,祝公主得偿所愿。” “我现在倒真有点嫉妒姜世安好命了。”姜韵初盯着云溪的后脑勺,语气中含着淡淡的羡慕。 云溪没有回头,只余光扫到一片翩飞的鹅黄色裙角。 第83 章 爱妃你在想谁【40】 兽炉里最后一星香的余烬也熄了,只余下清冷的月光,透过高窗冰裂纹的格栅,在云溪铺开的素白绢帛上投下疏淡的影子。 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刚刚批红完毕,朱笔搁在青玉笔山上,笔尖的残红尚未干透。 云溪揉了揉微胀的额角,目光落在龙案角落那封与众不同的信函上。 混在一堆加急军报里,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边缘沾着早已干涸的污渍。 不知是泥点,还是血迹。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几个力透纸背、潦草到几乎飞起的墨字: “都城,云溪亲启。” 是姜世安的笔迹。 带着千里之外的风尘和硝烟气。 云溪指尖微顿,拿起那封信。 入手微沉,纸的触感粗糙。 拆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同样粗糙的笺纸。 上面没有嘘寒问暖,没有缠绵悱恻,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 只潦草地、用浓墨划着一个巨大的“安”字。 那“安”字写得极其用力。 最后一笔的捺脚拖得老长,几乎划破了纸背,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力道。 然而仔细看去,那“安”字宝盖头下本该是“女”字的部分,却只草草点了两点。 缺了半边,显得残缺而急切。 姜世安执笔时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这一个力有千钧、又仓促潦草的单字。 囫囵塞进信封,便迫不及待地送了出来。 笺纸上,除了这个孤零零的“安”字,再无其他。 云溪的目光落在那些浓淡不一的墨痕上,仿佛能看到那人眉峰紧锁披着染血玄甲,在摇曳的烛火旁写字的模样。 提笔时沾染了硝烟与疲惫,落笔时又带着笨拙的挂念。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缺了半边的“女”字旁。 一种极淡的情绪,在云溪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沉默了片刻。 起身走到窗边的小几旁,那里放着他惯用的文房。 他重新铺开一张更细腻洁白的素绢。 没有研墨,反而拿起那支刚批完奏疏、笔尖尚带湿润朱砂的御笔。 笔尖悬在素绢上方,凝滞了许久。 最终,他落笔。 没有写字。 朱红的笔锋在素白的绢面上极其缓慢地游走,勾勒出几道纤细而婉转的弧线。 一笔,两笔…… 一朵含苞待放的、姿态清冷的梅花,在绢面上渐渐成形。 没有绿叶衬托,没有枝干相托,只有孤零零的一朵。 花瓣边缘带着一点欲绽未绽的怯意,花蕊处一点浓重的朱砂红。 画毕,他放下笔。 看着绢上那朵孤零零的朱砂梅,清冷的月光为它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极其小心地将这张素绢折好,装入一个崭新的素白信封。 封口时,一滴温热的火漆不慎滴落,正正烙在信封一角,如同一点凝固的泪。 “速送北境大营,陛下亲启。” 他将信交给垂手侍立的心腹内侍,声音平静无波。 千里之外,北境苦寒之地。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疯狂拍打着中军大帐厚重的牛皮帐幕。 帐内燃着数盆熊熊的炭火,却依旧驱不散刺骨的寒意。 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皮革味、劣质酒味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战扬的独特气息。 姜世安刚卸下沾满血污和碎肉的玄铁重甲,只着一身被汗水浸透的墨色中衣。 他赤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遍布新旧交错的伤疤。 他正就着水盆里浑浊的血水,粗暴地搓洗着手上已经凝结发黑的血痂。 水盆很快被染成暗红。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裹挟着雪片的寒风灌入,激得炭火一阵明灭。 传令兵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上一个沾满雪水泥污的信封: “陛下!京中凤君急信!” “急信”二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姜世安搓洗的动作骤然顿住。 他猛地抬起头,沾着血水和冰碴的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几步跨到传令兵面前。 本欲伸手拿过,余光却扫到自己手上的血污,在衣袍上干净的地方使劲擦了又擦。 确认血污不会沾染在信封上,才轻轻接过信封。 然就在信封入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纸面的刹那。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比熟悉的清冽雪松香,毫无预兆地钻入了姜世安的鼻腔。 是云溪身上那独一无二,好闻的雪松香。 待姜世安细细去闻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异国他乡,这股熟悉的味道瞬间勾起他厚重的思念。 真想快点打完仗。 素白的绢笺被抽出,带着一缕更加清晰的、清冷甘冽的雪松香。 没有预想中的长篇累牍,甚至没有一个字。 只有一朵孤零零的、用朱砂绘就的梅花。 花瓣纤细,姿态清冷,花心处一点深褐色如同凝固的泪珠。 帐内死寂。 炭火噼啪作响,帐外风雪咆哮。 姜世安死死盯着那朵朱砂梅。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错愕、茫然、难以置信。 最终,所有的暴戾和狂躁被一种更深沉的酸楚和滚烫所取代。 他沾着半干血污和雪水的粗糙大手,极其小心地抚过那朵绢上的朱砂梅。 指尖抚上了那点鲜红,也沾染了那清冷的香。 下一刻,在传令兵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姜世安竟猛地低下头,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了那张散发着清冽香气的素白绢笺里。 他高挺的鼻梁贪婪地深嗅着那缕熟悉的冷香。 皱紧的眉头在香气中缓缓舒展,微颤的眼睫在绢面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沾着敌人血浆和雪水泥污的侧脸,紧紧贴着那朵清冷的朱砂梅。 将那一点鲜红蹭得模糊,也沾染上了属于他的、铁与血的肮脏气息。 玄铁般紧绷的肩背,在这一刻竟奇异地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弧度。 帐帘被风吹开一道缝隙,几片晶莹的雪花趁机飘了进来。 打着旋儿,无声地落在他仅着单薄中衣的玄甲肩头。 很快便被那滚烫的体温融化成一点微小的湿痕。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未动。 好似这样就能感受到千里之外那个人身上的温度。 姜世安拿着素绢反反复复的看,越看越喜欢。 将上面那朵孤零零的朱砂梅,连同千里之外那个人清冷的影子,一起深深地烙印进自己的骨血和灵魂深处。 云溪,等我。 大帐内,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以及帐外呼啸的风雪。 第84 章 爱妃,你在想谁【41】 第七日了。 云溪端坐于辅君案后,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奏疏。 指尖的朱笔悬在“江南水患赈济事宜”的折子上方。 一滴浓稠的朱砂墨,因持笔者片刻的凝滞,不受控制地坠落。 啪地一声,在“灾民五万七千户”的字迹旁,洇开一团刺目的、如同鲜血般的红。 云溪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忍下心中的不安:【零号,你确定姜世安没有生命危险吗?】 001沉默了一秒:【是的,世界男主一般都会化险为夷,这是他们的命数。】 云溪垂眸,面无表情地用笔尖将那团碍眼的红渍划去。 命数吗? 力道却失了平素的沉稳,笔锋拖出一道难看的墨痕。 心,像被无形的丝线悬吊着,随着更漏的每一粒沙落下,便收紧一分。 北境的军报,断了整整七日。 这不合常理。 纵使姜世安再如何忙于战阵,前线再如何胶着。 每隔三日必有一封简短私笺报“安”的惯例。 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和秘密,从未破例。 即便那信有时潦草得只有一个缺笔少画的字。 有时只夹带一缕大漠的风沙或一片染血的甲叶。 这一次,却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不祥的死寂。 殿内燃着上好的银骨炭,暖意融融,却驱不散云溪心头那股不断蔓延的寒意。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奏疏上,试图用繁杂的政务淹没那挥之不去的焦虑。 姜国都城需要他坐镇,朝堂需要他平衡。 如今群狼虎饲,这都城一定要有信得过的人坐镇。 前线数十万将士的粮草军需,更需要眼睛盯着,不能有半分差池。 理智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地禁锢着他。 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向那片风雪肆虐的北境。 姜国铁骑固然所向披靡,但连月鏖战,深入敌国腹地。 将士身心俱疲,思乡之情早已如野草般疯长。 那最后负隅顽抗的卫国,其临死反扑,往往最为疯狂惨烈。 姜世安他再是战神,也是血肉之躯。 云溪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笔杆捏断。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冲动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冲撞。 抛下这一切。 抛下沉重的冠冕和冰冷的宫阙。 跨越那一千多里的风雪和烽烟,去到姜世安身边。 但零号那句‘化险为夷’又在他耳边响起。 他不在意这姜国之主是谁,只在意姜世安这个人的安危。 可姜国是姜世安亲手托付给他的,他得替他守好姜国的每一寸疆土。 “凤君。” 内侍总管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兵部……又有三份北境军报送达。” 云溪猛地抬眼,心脏骤然缩紧,隐隐有不安的感觉:“呈上来。” 三份军报被恭敬地放在案头。 他几乎是抢过最上面那份,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迅速拆开火漆封印。 第一份,是例行军情奏报。 字迹刻板,汇报了攻克卫国边陲重镇“铁壁关”的捷报,歼敌数目,缴获辎重…… 一切看起来按部就班,甚至带着胜利的余韵。 只在末尾,用极小的字提了一句:“陛下连日督战,未及休整。” 云溪的目光在那行小字上停留片刻,眉头蹙得更紧。 他放下这份,拿起第二份。 这份字迹略显潦草,日期是两天前。 内容是关于后续粮草转运的安排和一处关隘的布防调整。 通篇公事公办,只在最后,同样以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匆匆补了一句:“风雪阻道,斥候回报略有迟滞。” 迟滞? 云溪的心沉了下去。 他迅速拆开第三份。 这份日期最新,墨迹似乎都未干透。 展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属于战扬硝烟和血腥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奏报的字迹狂乱而用力,仿佛执笔之人正身处巨大的压力和惊惶之中: “……卫军残部退守‘鹰愁涧’,据天险死守,并……并点燃涧内囤积数年的火油!火借风势,绵延数十里! 涧口狭窄,我军前锋……前锋陷入火海! 陛下……陛下亲率玄甲营突入火扬救援,遭……遭涧顶伏兵乱箭攒射!箭……箭雨覆盖长达数个时辰……火势至今未熄!我军伤亡……惨重!陛下……陛下……”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团浓墨彻底污损,再也无法辨认。 只有那触目惊心的“乱箭攒射”、“火海”、“伤亡惨重”、“陛下……”几个词狠狠扎进云溪的眼底。 云溪只觉得眼前一黑,他死死抓住桌案边缘,指关节捏得惨白,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理智的堤坝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什么坐镇都城,什么朝堂平衡,统统被这灭顶的恐惧撕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猩红的袍袖带起一阵风,卷起案上堆积的奏疏哗啦啦散落一地。 “来人!”云溪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和决绝。 “备马。传令玄甲近卫,即刻随本君北上。”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裹挟着刺骨的寒风,猛地撞破了紫宸殿紧闭的殿门。 浑身是雪、甲胄上结满冰凌、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萧靖,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头盔早已不知所踪,脸上布满冻伤和血污混合的污迹,嘴唇冻得青紫。 他“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狠狠磕下,发出沉闷的巨响。 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嘶吼着:“凤君——陛下……陛下他……鹰愁涧中伏。火油……漫天箭雨……烧了三天三夜啊——” “都怪我没有保护好陛下,反而让陛下保护我突出重围!” 萧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云溪。 泪水混合着血污滚落,声音因极致的悲愤和恐惧而扭曲变形。 “陛下……陛下他身中七箭!其中一箭透肩而过……” 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哽咽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萧靖粗重绝望的喘息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云溪站在那里,脑子一片嗡鸣。 再也顾不上零号所谓的化险为夷,他要见到姜世安。 一个活生生、能跑会笑的姜世安。 云溪脸上血色褪尽,他看着跪在脚下、泣不成声的萧靖。 看着那散落一地、如同废纸般的奏疏,看着那滴落在奏报上、刺目惊心的朱砂墨…… 紧接着,他一把抓起那份刚刚批阅过、写着“御驾亲征,所向披靡”字样的兵部请功奏本。 看也不看,砸进那跳跃着贪婪火舌的铜盆之中。 明黄的奏本瞬间被火焰吞噬,卷曲焦黑,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萧靖喉间溢出。 云溪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将袖中抽出一张早已写好的、仅有“等我”二字的素笺丢掉。 他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让自己冷静下来,做出最正确的举动。 再睁眼时,那双琉璃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代替。 “萧靖。”云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身受重伤,就留在都城替姜世安守好这皇城。” 萧靖还要说什么,却被云溪打断:“多余的话不必再说,我心中已有决绝。” “我调取七成玄甲卫随本君支援陛下,辛苦你用三成玄甲卫守好这皇城。” “萧靖,记住,除了我和姜世安不要相信任何人。” 云溪说完便马鞭一扬,疾驰而去。 第85 章 爱妃,你在想谁【42】 一声清叱,如同裂帛。 云溪一马当先,墨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冲破漫天风雪。 身后,玄甲洪流紧随其后。 马蹄踏碎琼玉,卷起千堆雪浪,向着北方那片燃烧着血与火的炼狱,义无反顾地疾驰而去。 风雪模糊了视线,却无法阻挡那决绝的身影。 千里之外,鹰愁涧深处,一处临时挖出的、弥漫着浓重血腥和草药苦涩气息的狭窄避风洞穴内。 姜世安赤裸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疤。 此刻又添了数道狰狞翻卷的新伤。 最可怖的是左肩胛处,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一支折断的、带着倒刺的狼牙箭镞深深嵌在骨肉之中。 周围皮肉翻卷,黑紫肿胀,脓血不断渗出。 他脸色惨白如金纸,豆大的冷汗混合着血污从额角滚落,牙关紧咬。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军医,双手沾满鲜血,正用一把烧红的、薄如柳叶的小刀剜着伤口深处与骨头粘连的碎骨和腐肉。 每一次下刀,都伴随着姜世安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和从喉咙深处挤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闷哼。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动。 意识在剧痛的边缘模糊又清醒。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洞顶嶙峋的岩石,仿佛要将那石头瞪穿。 就在老军医的刀刃又一次精准地剜向一块紧贴骨头的碎箭镞时,那股撕裂灵魂的剧痛猛地达到顶峰。 “呃啊——!!!” 姜世安再也忍不住,猛地昂起头,脖颈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他本能地张开嘴,却连呼痛的力气也没有。 太痛了。 就在他张口的瞬间,旁边一只沾满血污、却异常稳定的手,把被血浸透成暗红色的素白绢布塞进了他的口中。 “陛下,冒犯了,千万要忍住。”老军医忧心忡忡道。 陛下是他行军几十载中见过生命力最顽强,最能忍痛的人。 希望上天庇佑他姜国,一定要度过这次难关。 浓重的血腥味和那缕魂牵梦绕的冷香混合着涌入鼻腔,形成一种奇异而强烈的刺激。 姜世安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因剧痛而涣散的眼眸,在触及口中那抹熟悉的暗红和嗅到那缕冷香的刹那,骤然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他不再试图嘶吼,反而用尽残存的、所有的意志力,死死咬住了口中那团染血的素绢。 牙齿深深陷入柔软的布料,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喉咙里滚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颤抖。 却仅仅凭着意志力,硬生生将那足以让人崩溃的痛楚,全部锁在了喉咙深处。 老军医趁机迅速下手,镊子夹住那块顽固的碎骨箭镞,猛地一拔。 嗤—— 一股黑红的脓血随着箭镞的拔出,猛地喷溅出来。 姜世安全身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但他口中死死咬着那团素绢,沾满血污和冷汗的脸深深埋在老军医的肩膀上,粗重滚烫的喘息喷在对方颈间。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些许,留下阵阵虚脱的眩晕。 老军医迅速清理伤口,敷上厚厚的、气味辛辣刺鼻的金疮药粉,再用干净的布条层层包扎。 当最后一圈布条系紧,姜世安才如同脱力般,缓缓松开了紧咬的牙关。 那团被咬得变形、浸透了他鲜血和口水的素绢,从口中滑落,掉在他血迹斑斑的胸膛上。 他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极其珍重地用染血的指尖,轻轻拈起那团皱巴巴、湿漉漉的绢布。 姜世安指尖拂过那早已被血污模糊、却依旧能看出轮廓的朱砂梅。 感受着那缕几乎被血腥味掩盖的、却依旧顽强存在的清冷香气。 他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极其缓慢地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带着一种近乎疯狂执念的扭曲笑容。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洞外依旧肆虐的风雪,喉咙里滚动着沙哑破碎、却带着无尽渴望和催促的低吼。 若是自己此刻死在这片雪地里,在云溪心中是不是就能比得过那个叫陆鹤眠的人。 比不过也没关系,至少这样死去,云溪永远都会记得他。 姜世安如同梦呓: “孤好想我的云溪……” 鹰愁涧的暴风雪如同白色的巨兽,将最后一线天光也吞噬殆尽。 断崖下临时挖掘的狭窄避风处,残余的姜国将士蜷缩在篝火将熄的余温里。 铁甲上凝结着厚厚的冰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粮尽。 箭绝。 伤者哀嚎声渐弱。 连陛下……都昏迷不醒。 他们的尸骨或许只能掩埋在这大雪之中,无法魂归故土。 就在意识即将被寒冷和绝望彻底冻结的刹那。 一阵沉闷却无比坚实、如同大地脉搏般的轰鸣,从狭窄隘口的另一端滚滚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带着一种摧枯拉朽、撕裂一切阻碍的恐怖力量。 崖顶的万年积雪被这持续的、狂暴的震动惊扰,簌簌滚落,如同白色的瀑布。 隘口处,死死封锁退路的卫国残兵惊恐地回头。 只见一片玄色的钢铁洪流,硬生生撕开了狂暴的风雪帷幕。 当先一骑,通体墨黑,四蹄踏雪。 马上的身影并非他们预想中那位如同魔神般的帝王。 一身赤底金纹的凤君战袍,在肆虐的风雪中猎猎狂舞,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 来人面上覆着半张冰冷的玄铁面甲,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眸子。 他手中一柄修长的陌刀,刀光如雪,在狂风暴雪中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 刀锋过处,那面竖在隘口中央、象征着卫国最后抵抗意志的破烂帅旗,连同旗杆一起,被拦腰斩断。 旗面如同垂死的鸟,颓然跌落泥泞。 “玄甲卫!随本君——凿穿敌阵!” 清冽如碎玉的声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穿透风雪,清晰地炸响在每一个冻僵的姜国士兵耳畔。 是凤君! 是那位传说中的、深居宫阙的宸羲凤君! 残余的卫兵在这摧枯拉朽的冲锋面前,如同纸糊般瞬间崩溃。 玄甲洪流踏着敌人的尸体和破碎的冰面,如同热刀切黄油,毫无阻碍地冲破了最后的封锁。 第86 章 爱妃,你在想谁【43】 他们仰着头,布满冰霜的脸上,麻木和绝望被惊愕、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呆滞的狂喜所取代。 冰壳覆盖的睫毛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面猎猎作响的旗帜和旗帜下那个勒马停驻的身影。 紧随玄甲卫冲破隘口的,是一列列满载的、覆盖着厚厚油毡的巨大粮车。 拉车的驽马喷着粗重的白气,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令人心安的吱嘎声。 一辆粮车在颠簸中,一个麻袋的扎口被震松,金灿灿的、饱满的粟米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泼洒在冰冷的雪地上。 瞬间霸道地冲散了风雪中的血腥和绝望,钻入每一个姜国士兵心中。 “粮……是粮!是家乡的米!” 一个满脸冻疮的老兵嘶哑地喊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 颤抖地伸出几乎冻僵的手,想去捧那散落的热粟米。 队伍后面,几口巨大的行军锅被迅速架起在避风处。 滚烫的热水翻腾,大块腌制好的、油光发亮的腊肉被剁开投入锅中。 浓郁的、带着盐分和油脂香气的肉汤味道,混合着粟米的清香,瞬间抚慰了所有濒临崩溃的神经。 老火头军哆嗦着布满冻疮的手,盛了满满一碗稠厚的、滚烫的腊肉粟米粥。 小心翼翼、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递给一位拄着断枪才能站稳的年轻校尉。 那校尉看着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和沉浮的肉块。 眼眶瞬间通红,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雪地里,瞬间凝结成冰。 他颤抖着,没有立刻去喝。 目光越过碗沿,死死地、近乎贪婪地望向那个刚刚翻身下马、正指挥着军医奔向陛下所在避风处的赤袍身影。 凤君的战袍下摆,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早已冻硬的血污。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感激、敬畏、崇拜和死里逃生的巨大情绪,如同岩浆般在胸中奔涌。 一声沉闷的响声。 那年轻校尉竟猛地双膝砸进厚厚的积雪中。 他双手依旧高高捧着那碗滚烫的粥,额头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雪地上。 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带着破音的哭腔:“谢凤君救命之恩!!!”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引信。 连绵不绝的、沉闷的跪地声瞬间响彻整个避风处。 所有还能动弹的将士,无论官职高低,无论伤势轻重,全都朝着那个赤袍身影的方向,重重跪倒。 铁甲撞击着冻土和坚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无数颗头颅深深埋进雪地之中。 “谢凤君救命之恩——!!!” 山呼海啸般的吼声,裹挟着最纯粹的感激和臣服。 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破了肆虐的风雪,直上九霄。 云溪刚将昏迷不醒、浑身滚烫的姜世安小心安置在铺了厚厚毛毡的担架上,闻声回头。 风雪中,那一片黑压压跪伏在地的身影,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朝拜他们的神明。 铁甲折射着雪光,无数双抬起的眼中,再无半分疑虑与轻慢,只剩下发自肺腑的尊崇。 他微微颔首,赤袍在风中拂动。 目光扫过担架上那人苍白紧闭的脸,又落回这片用忠诚和热血铸就的玄色海洋。 “你们都是我姜国最勇猛的勇士。”他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本君会把你们每一个人平安带回去。” 一群大老爷们红着眼眶,眼泪大颗大颗的往碗里砸。 于是众人喝粥的脑袋越埋越深,恨不得钻进那一碗热腾腾的粥里,生怕被自己兄弟看到了眼泪,嘲笑自己。 “呜……呜哇——” 最先绷不住的是个脸上稚气未脱的小兵。 他刚灌下一大口滚烫浓稠的粥,一块肥厚的腊肉丁卡在喉咙口。 烫和噎带来的双重刺激让他猛地仰起脖子,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他娘的!饿死鬼投胎啊?慢点吃!”旁边的百夫长粗声粗气地骂着,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小兵背上,试图帮他把那该死的肉块拍下去。 可骂声未落,他自己的眼眶却猛地一酸,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大颗大颗地砸进自己手里那碗同样滚烫的粥里,溅起细小的油花。 那粗粝的脸上,刀疤都随着嘴角的抽搐扭曲起来。 这一哭,如同点燃了燎原的火星。 “操!老子……老子还以为要冻死在这鬼地方了!”一个断了臂、用布条草草裹着伤口的汉子,猛地将粥碗往雪地里一墩。 他死死抱住身边同样哽咽的袍泽,布满冻疮的脸埋进对方冰冷的铁甲肩窝,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狗日的卫国!老子的脚趾头……脚趾头都没知觉了!呜呜……”另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士兵,捧着粥碗的手抖得厉害,滚烫的粥水泼洒出来烫红了手背也浑然不觉。 只是咧着嘴,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呜咽。 下一刻,满营还能动弹的汉子们。 无论先前是军官还是小卒,无论伤重还是轻,都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骨头,纷纷丢了手中的碗筷。 他们丢盔弃甲,踉跄着扑向最近的、同样泪流满面的战友。 冰冷的、沾满血污和冰碴的铁甲狠狠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哐当”声。 几十、上百个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汉子,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在袅袅的粥香和未熄的硝烟味中,紧紧抱成一团又一团颤抖的、呜咽的疙瘩。 哭声起初是压抑的抽噎,渐渐汇成一片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 但这悲鸣里,又夹杂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同伴在侧的庆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笑了出来。 紧接着,闷笑声、带着哭腔的骂娘声、拍打铁甲的砰砰声……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震得临时营帐顶棚上厚厚的积雪簌簌滑落。 “老子活下来了!老子要回家!回家就娶了村头等我的阿翠——!!”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风雪咆哮,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音嘶哑却带着无与伦比的生机和希望。 云溪站在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群死里逃生的生命们哭泣、狂欢。 风雪吹动他赤色凤君袍的衣角。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沉静的如同冰封的潭水的眼眸,似乎被这滚烫的人间烟火气,悄然融化了一丝极淡的暖意。 他没有出声打扰,也没有上前安抚。 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将这片属于劫后余生将士们的、混杂着泪水、欢笑、汗臭和粥香的喧腾空间,彻底留给了他们。 掀开安置姜世安的厚重营帐帘子,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苦涩药味和炭火暖意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隔绝了帐外的喧嚣。 军医刚换完药退下,帐内只剩下昏迷的姜世安。 云溪走到榻边。姜世安依旧在高热中沉浮。 脸色苍白,剑眉紧蹙,唇瓣干裂起皮,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因疼痛而不时地微微痉挛。 他沉默片刻,在榻边的矮凳上坐下。 帐内药雾氤氲,炭火噼啪。 帐外隐约传来的、那群汉子们劫后余生的嘶喊和闷笑,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在这片相对静谧的空间里,姜世安烧得滚烫的唇瓣微微翕动,破碎而灼烫的呓语,断断续续地滚落出来。 军医看了眼昏死过去的陛下还念着凤君的名字,又看了一眼凤君的背影。 望着营帐外漫天大雪,心中一片感慨。 本以为新任君王是个混球,男后更是登不上台面的玩意。 自从登基后,又是册封男后,又是违背祖宗修改律令。 任何人都觉得姜国要完蛋了。 没想到上天赐给了他们姜国两块瑰宝,带领他们姜国走向昌盛。 将士们以前嗤之以鼻,现在却承认他们的陛下和凤君是天作之合。 第87 章 爱妃,你在想谁【44】 浓重的血腥味、苦涩的药气、还有一缕极其微弱的清冽冷香。 清冽的雪松香蛮横霸道的在混沌中撕开一道口子。 姜世安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许久,才勉强聚焦。 昏黄的烛光下,一张清冷如玉的脸庞近在咫尺。 云溪正微微倾身,手中一方湿润的素帕,极其轻柔地拂过他滚烫汗湿的额角。 那专注的眉眼,微蹙的眉心,在摇曳的光晕里显得有些不真实。 是梦。 姜世安混沌的脑子里立刻下了定论。 云溪离他千里之远,怎么可能出现在他面前。 高烧带来的眩晕和伤口火烧火燎的疼痛让他烦躁不堪。 他下意识地想动一动,左肩胛处立刻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钝痛,激得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别乱动,不然伤口会裂开。”云溪按住了他不安分的身体。 这痛感太过真实,真实得让他心头莫名涌起一股邪火。 既然是梦,凭什么还要让他这么痛。 太他娘的不公平了,人家都是做美梦,要什么有什么。 好吧有云溪也能算是顶顶美的梦,就是好痛。 他烦躁地闭上眼,想把这“不讲究”的梦赶走。 就在他闭眼的瞬间,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反光,却如同针尖般刺入他模糊的余光。 云溪垂落在他枕边的那只左手,无名指根部,那枚戒圈上的蓝宝石,在烛火下幽幽地泛着一点夺人的光泽。 陆、鹤、眠! 那个他找遍六国也没找到,还占着云溪整颗心的男人。 虽然他说了要云溪一直陪着他就好,但是人的欲望是无限的。 一股无名业火“腾”地一下,瞬间冲垮了姜世安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烧灼的妒忌混合着高热的眩晕和伤口的剧痛,如同滚油泼进烈火。 等他找到那个男人一定要把他五马分尸。 他猛地用还能动的右手撑起身体,动作大牵扯到左肩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牙关紧咬才没叫出声。 他看也不看云溪错愕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赌气和委屈,狠狠一扭身。 “哼!” 整个脊背重重地砸回床榻。 震得简陋的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死死地面朝里侧墙壁,只留给云溪一个写满“莫挨老子”裹着厚厚渗血绷带,倔强又狼狈的背影。 连后脑勺的头发丝都透着浓烈的“我不高兴”!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最后的尊严和醋意滔天的幼稚。 在云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他的后脑勺。 云溪拿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赌气,和那散发着强烈怨念的背影。 素来沉静如古井的眼底,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茫然。 怎么生气了? 这又唱的哪一出? 他沉默地放下帕子。 看着姜世安因为强行转身而微微颤抖绷紧的肩背线条,听着那压抑在喉咙里、因剧痛而变得粗重滚烫的喘息。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控诉和浓得化不开的酸味。 云溪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试探的凉意。 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姜世安紧贴在里侧墙壁上的、僵硬的肩膀。 没反应。 只有喘息更重了点。 “世安?” 背影纹丝不动,怨念如有实质。 云溪顿了顿,指尖稍稍用力,在那绷紧的肌肉上极其克制地按了按。 试图传递一点“转过来谈谈”的信号。 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程式化的、毫无灵魂的“关切”:“伤口可还疼得厉害?” 回应他的,是姜世安猛地将头往墙壁方向又埋了埋。 后脑勺对着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反抗:疼死也不要你管。 云溪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哄人,尤其是哄一个高烧重伤还莫名其妙闹别扭的暴君,显然超出了他目前学习的范围。 他静默了三秒,很多种方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 云溪故意沉着声音,板着脸:“姜世安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你再不转过来我真的生气了。” “既然你不想看到我,云溪走便是了。” 几乎在云溪站起身的瞬间,姜世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又扭过头。 动作快得差点再次扯裂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额角青筋直跳。 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云溪,又惊又怒,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委屈。 声音嘶哑地吼道:“你……你干什么?!你对待伤患怎么这么没耐心?” 云溪停住脚步,这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不过姜世安的反应和作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平时不是端着,就是做出一副疯狂极端的模样,哪里有现在可爱。 他看着姜世安那张因高烧和愤怒而涨红、又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心下微软。 云溪佯装生气蹙眉,问他:“陛下究竟在气什么?” 姜世安被他这么一问,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快气死了,结果云溪一点都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他瞪着云溪那张清冷平静、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脸。 他这到底是做梦还是回光返照啊,怎么感觉梦做的这么真切。 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可能真的要死了吧。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酸楚混合着高热的眩晕直冲脑门,烧得他理智全无。 他猛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指着云溪刚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像个被抢了糖还无处说理的孩子。 理直气壮地、带着浓重鼻音控诉道:“气什么?!孤气这梦做得不讲究!” 他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又委屈: “在孤的梦里,你都舍不得摘下不知道哪个野男人送给你的破戒指!” 姜世安知道,是那个叫陆鹤眠的男人,但他才不要叫他的名字。 晦气。 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姜世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缓过来怔愣之后吼道:“孤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吼完,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又羞又恼。 再次狠狠地把头扭向墙壁,只留下一个气鼓鼓、还在微微颤抖的背影。 只是这一次,那裹着绷带的肩膀似乎没那么僵硬了。 云溪:“……” 怎么还自己吃自己的醋,明明就是一个人啊。 但在姜世安的控诉下,云溪也明白姜世安到底在别扭什么。 或许自己能把他们看做一个人,可姜世安不行。 他看着那个幼稚的背影,沉默良久。 但这时候的姜世安与清醒时大不一样,也比清醒时可爱诚实的多。 最终,一丝极淡的无奈,在他眼底极快地漾开一圈涟漪,随即又迅速归于沉寂。 “那我以后都不戴了,好不好?”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重新在榻边坐下,“你都没送我戒圈,我就只能带别人的了。” 姜世安不转身不回头,也不吭声。 傲气拿后脑勺对着云溪,不理云溪。 云溪刚拿起帕子,准备继续那被打断的擦汗工作。 一只滚烫的、带着厚茧和未干血渍的大手,极其精准又迅速地,从染血的被褥下伸了出来。 姜世安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死死地勾住了他玄底凤君袍袖上,那用金线绣制的华丽凤翎末端。 动作带着孩子气的霸道,和一种生怕他跑了般的隐秘依赖。 云溪垂眸,看着袖口那固执的手。 又看了看那个依旧倔强面壁、耳根却可疑地泛着红的背影。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拿起温热的帕子,动作比之前更加轻柔地,继续擦拭着那人汗湿的后颈。 第88 章 爱妃,你在想谁【45】 “永宸”的年号镌刻在每一道政令的卷首,宣告着一个属于姜世安的时代。 紫宸殿的御案前,堆积如山的奏疏换成了六国归附的舆图与新政章程。 墨香里都透着鼎革的锐气。 云溪端坐于副君案后,朱笔悬停,目光却掠过殿外洒满晨曦的汉白玉阶。 第七日了。 自那扬奠定乾坤的卫国决战归来。 姜世安,这位刚刚登顶权力之巅、睥睨八荒的永宸帝,便开始了一种近乎荒诞的“失踪”。 其实也算不上失踪,只是一天总也见不了面,甚至见到了就匆匆走开。 七天,一句话也没说。 早朝,他端坐龙椅,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大半面容。 声音威严肃杀,目光却如同刻意避开般,从不与下首的凤君云溪有丝毫交汇。 朝议结束,云溪起身欲奏。 龙椅上那道玄黑身影已如疾风般消失在后殿的屏风之后,只余下冕旒玉珠碰撞的细碎余音。 奏疏批复,涉及凤君协理的部分,竟破天荒地由内侍总管亲自捧来。 毕恭毕敬,言辞间只道“陛下口谕,凤君劳苦,此等琐务不敢再烦扰”。 紫宸殿的晚膳,那张并排而设的龙纹膳桌,属于姜世安的位置,一连七日,空置寂寥。 云溪处理完最后一份关于北境军屯安置的奏疏,指尖的朱笔搁回青玉山子。 001趴在桌子上从下往上看:【云溪,姜世安是不是在躲着你啊?】 001没问姜世安是不是不喜欢云溪了。 在001的脑子中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云溪的,一种是还没见过云溪的。 云溪半阖着眸,已经明显到,零号都能看出来。 殿内香的余烬彻底冷了。 他站起身,赤底金凤的袍袖拂过冰冷的案沿,步履无声,径直走向帝王寝宫的方向。 守门的太监见是凤君,脸色微变,刚想开口通传阻拦。 云溪已抬手,无声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描金绘龙的殿门。 寝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刻意为之的沉寂。 龙榻上锦被隆起,显然有人。 云溪的脚步停在榻前三步之遥,目光如寒潭古井,静静注视着那团锦被。 空气凝固了片刻。 “陛下。”云溪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的死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躲够了么?” 锦被下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随即,那团锦被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蠕动起来。 紧接着,在云溪平静无波的注视下,那象征无上权柄的玄黑十二章衮服,裹着一个高大却蜷缩的身影,从被子中探出脑袋。 他用宽大的衮服袖摆挡着自己的脸,整个人缩成一团。 背对着云溪,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那姿态,活像一只闯了祸、把头埋进沙堆里的鸵鸟。 “朕……朕没躲!”声音闷闷地从袖摆后面传来,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沙哑,还有不易察觉的心虚和委屈。 “朕是国事繁忙。”他似乎找到了一个蹩脚的借口,“凤君若无要事,便退下吧,朕还要批阅奏……” 云溪闻言差点笑出来,最是不爱批阅奏章的人,竟能因为这奏章废寝忘食? “看着我说话。”云溪的声音打断了他,依旧没什么起伏。 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冰锥凿开了所有虚饰。 姜世安的身体猛地一颤,挡着脸的袖摆僵硬地垂落下来。 露出那张苍白的脸,眼下还带着因为睡眠不足的浓重青黑。 姜世安依旧不敢直视云溪的眼睛,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玄黑衮服上那狰狞威严的蟠龙领口。 “朕……朕知道。”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嘶哑和一种自暴自弃的悲愤。 “朕知道,在雪山那破洞里,朕烧糊涂了。像个没断奶的孩子,又哭又闹。很烦人。” “而且还硬要把你的心爱的戒圈拽下来,扯着你的袖子耍赖。” “朕知道这很丢人,你也很讨厌朕,我都知道。”他越说越激动,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眼底翻涌着羞耻、懊恼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也知道你心里装着的是山河天下,黎民百姓。也是因为担忧黎民百姓才委屈自己留在我身边。” “那个野男人在你心中的地位都比我强得多,我知道你想去找他……” 他像是被自己的话刺痛,声音陡然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和绝望,“朕那样丑陋不堪的样子和上不得台面的蛮横霸道,你都看见了。” “我一直强迫你伤害你,你一定觉得我恶心透了。” “觉得我根本不配坐这龙椅,也不配站在你身边。” 他声音艰涩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痛楚,最终还是吐出: “待尘埃落定,四海升平,朕愿意放你走。” 他紧紧盯着云溪,试图从他脸上捕捉一丝一毫的波动。 是厌恶,是抗拒,还是一丝可能的动容。 云溪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的神情。 直到姜世安说完最后那句带着卑微承诺的“放你走”。 他的目光,才极其缓慢地,落在了姜世安紧握的、骨节微微发白的手上。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许久,久到姜世安几乎要被那沉默压垮,以为会再次看到那双冰冷拒绝的眼眸时。 云溪却缓缓抬起了手。 他伸出了修长白皙的手指,用指尖,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拂过了姜世安紧握的拳头上。 那微微凸起的、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姜世安全身猛地一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酸楚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轻触自己指节的指尖,再猛地抬眼看向云溪。 云溪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碎裂、消融。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姜世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云溪承认自己又一次的对他心软,并没有逼迫他:“为什么突然愿意放走我?” 姜世安终于忍不住胸中挤压已久的委屈。 云溪静静地听着。 听着那些汹涌澎湃的、充满了误解和自我厌弃的控诉。 看着眼前这个刚刚统一了六国、本该意气风发、此刻却像个做错事怕被抛弃的孩子般蜷缩颤抖的帝王。 一种不算陌生的情绪,漾开了一圈又一圈名为“诧异”和“无力”的涟漪。 他原来是这么想的。 这个人总是有办法让他心疼。 云溪向前走了一步。 赤色凤君袍的下摆拂过冰凉的金砖地面。 他伸出手,微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轻轻捏住了姜世安那紧绷的、微微颤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姜世安,”云溪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清晰得如同冰珠坠玉盘,“看着我。” 姜世安被迫抬起眼,撞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厌恶、讥讽或怜悯,只有一片如同无垠星空的平静。 “你觉得,”云溪的指尖微微用力,迫使他无法移开视线,“我不喜欢你?” 姜世安彻底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近乎贪婪地死死盯着云溪的脸。 那清冷的眉眼,那紧抿的、线条优美的薄唇。 一丝微弱的火苗,刚刚在绝望的灰烬里冒了个头,瞬间又被更深的恐惧和自厌所扑灭。 他眼底刚刚因云溪靠近而亮起的一点微光,剧烈地摇晃着,寸寸碎裂。 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烬和更深的绝望。 “是啊……”姜世安喃喃道,声音嘶哑破碎,“你连恨都懒得给我,又怎么会喜欢我。” 他猛地别开脸,挣脱了云溪的手指,目光失焦地落在寝殿角落那巨大的鎏金蟠龙柱上。 云溪本欲开口,就在这时—— “陛下!陛下!不好了!” 内侍总管惊慌失措的声音伴随着踉跄的脚步声猛地撞破殿门。 他手中高举着一份墨迹淋漓的密报,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史……史官张谦……联名七位老臣!密奏……密奏‘帝后失和,凤君怨怼,恐动摇国本’!请……请陛下早作圣裁!废……废……” “废”字尚未出口。 姜世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猛地转身。 那双刚刚还死寂绝望的眸子瞬间被暴怒的赤红吞噬。 废后?! 他们敢?! 然而,他所有的暴怒和杀意还未来得及喷薄而出。 一道赤色的身影,带着清冽的雪松香气,毫无预兆地欺近。 云溪俯下身,微凉的、柔软的唇,带着一种近乎惩戒的力道。 精准地、狠狠地,咬上了姜世安那因激动而滚烫泛红的耳骨。 “唔……!” 姜世安全身剧震。 一股混杂着剧痛、酥麻和巨大震惊的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紧接着,云溪那清冽如碎玉的声音,伴随着滚烫的呼吸,狠狠灌入他嗡鸣的耳中。 “姜世安,” “我若真想走——” “你困不住我的。” “天下太平与我何干?黎民百姓与我何干?”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走吗?” 第89 章 爱妃,你在想谁【46】 张总管拿着手中那份“帝后失和”的密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云溪那咬在耳骨上的一记,带着惩罚般的微痛和滚烫的气息。 将那句“为什么不走”狠狠凿进姜世安嗡鸣的脑海,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云溪缓缓直起身。 唇瓣离开那滚烫的耳廓,留下一点微红的齿痕。 他那双沉静的琉璃眸,漾开一圈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清晰地倒映着姜世安此刻那张混杂着不敢置信和巨大惶恐的脸。 “你……”姜世安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开合,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单音。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那残留着奇异触感和滚烫气息的耳骨,指尖却在半空僵住。 巨大的冲击让这位刚刚还蜷缩在龙榻底下,在自己世界里自怨自艾的帝王彻底懵了。 但他还是本能的否认了云溪喜欢自己这个可能性。 脑子里如同一团煮沸的浆糊,所有的思维都搅在了一起。 云溪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 他微微抬起自己的左手,动作平稳而清晰。 那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下舒展。 无名指的根部,曾经被一枚戒圈长久占据的位置,此刻空空荡荡。 只余下一圈极其浅淡的、几乎快要消失的旧痕。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姜世安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问道:“看清了?” 姜世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地钉在那空无一物的无名指上。 他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停滞。 那枚戒指……那枚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心脏的戒圈不见了? 巨大的狂喜将他瞬间淹没。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沉、更汹涌的惶恐和猜疑。 为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把它扔了?” 云溪没有回答。 他上前一步,在姜世安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伸出手。 一把抓住了姜世安那只还僵在半空、试图去摸耳朵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感。 云溪微微用力,他的目光依旧锁着姜世安慌乱的眼。 他重复了刚才的问题,语气却更沉,更缓,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 “姜世安你觉得,我为何不戴了?” 这平静到近乎残酷的追问,瞬间捅开了姜世安心底那扇名为“自卑”和“恐惧”的闸门。 连日来积压的自我厌弃、患得患失,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他不爱我”的执念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因为孤不准!”他猛地嘶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暴戾的占有欲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委屈。 他反手死死抓住云溪拽着他袖口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那纤细的骨头。 布满血丝的眼中是骇人的赤红: “因为我善妒!见不得你心里还装着那个野男人!见不得你戴着那破玩意儿!我就是这样的疯子!你满意了?!你……”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最后的控诉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即将崩溃的呜咽。 姜世安却不甘示弱,死死将呜咽声梗在喉咙里。 云溪难得的无力,被他这股自我厌弃和否定惹恼。 猛地倾身向前,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 用自己的唇,狠狠堵住了姜世安那总是说出难听话的唇。 这不同于刚才耳骨上那带着惩戒意味的轻咬。 是真正的、带着掠夺和宣告意味的吻。 冰冷与滚烫瞬间交融。 云溪微凉的唇瓣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撬开姜世安因惊愕而微张的齿关,长驱直入。 没有缠绵,没有技巧,只有一种近乎原始的、不容错辩的占有和安抚。 姜世安全身剧震,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嘶吼、委屈、自厌,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霸道至极的吻冲击得粉碎。 他僵硬着身体,被动地承受着这灭顶的快感,喉间溢出一声短促而破碎的闷哼。 云溪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猛地退开些许,唇瓣上沾染了一丝姜世安干裂唇上的血渍。 微微喘息,清冷的眸子此刻如同燃烧着幽暗的火焰。 死死盯着姜世安那双因巨大冲击而彻底失焦、只剩下茫然和惊骇的眸子。 “真蠢。”云溪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后的低哑,却异常清晰。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姜世安混沌的心上,“不是因为你善妒,也不是因为你‘不准’。” 他微微停顿,指尖抚上姜世安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隔着那层玄黑衮服,感受着下面狂乱的心跳。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所有自设的迷障,直抵核心:“是因为我爱你,你得到了我的心。” 云溪没有选择去解释陆鹤眠是谁,为什么他之前一直念叨陆鹤眠,还戴着他送的东西。 姜世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云溪的指尖用力按在姜世安狂跳的心口,一字一顿,清晰无比的砸进他灵魂的最深处:“姜世安,我爱你。” “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觉得这深宫是委屈了我的囚笼。” “如若是,那我心甘情愿被囚。” 他微微直起身,目光平静而坚定地望进姜世安那双因巨大震撼而瞬间蓄满水光的眸子,“若你不信……” 云溪的唇角向上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那便用时间证明。” “我们还有几十年光阴,足够长,足够慢……” “让你一遍,一遍,又一遍地……” “验证这句话的真伪。” 云溪相信时间能洗刷和证明很多问题。 包括姜世安的不安和痛苦。 姜世安怔怔地看着云溪,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惊喜兜头砸下,近乎眩晕的不真实感,和灭顶的酸楚狂喜。 所有的惶恐、猜忌、自卑、自厌…… 在这一刻,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 他死死地盯着云溪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沉静的寒潭里找出一丝玩笑或怜悯的痕迹。 没有。 只有一片澄澈见底的、不容置疑的认真。 “云溪……”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 姜世安猛地张开手臂,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巨大力量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将眼前的人拥入怀中。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云溪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玄黑十二章衮服与赤底金凤袍袖紧紧相贴,冰冷的金线纠缠在一起。 他将脸深深埋进云溪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云溪肩头微凉的衣料。 “呜……呜……” 压抑了太久、如同困兽般的呜咽,混合着滚烫的泪水,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 那声音里没有帝王的威严,只有最纯粹的、被爱意彻底击溃后的脆弱和狂喜。 他像个迷路已久,终于归家的孩子,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哭得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温热的泪水顺着云溪的脖颈流下,带着灼人的温度。 云溪被他抱得有些窒息,却没有挣扎。 他沉默地抬起手,轻轻抚上姜世安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宽阔脊背。 指尖下的肌肉紧绷如铁,又因哭泣而微微痉挛。 姜世安终于能在云溪面前彻底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001陪哭员再次上线。 第90 章 爱妃,你在想谁【完】 姜世安少时征战沙扬终究落下了些许病根。 云溪的手很稳,白瓷碗竟将他的手衬出几分温润的玉色。 他垂着眼,小心吹开汤药表面凝结的热气。 碗沿轻轻抵上姜世安干裂的唇。 他顺从地启唇,可药汁刚滑入喉咙,那熟悉的苦涩便猛地炸开,直冲头顶。 姜世安下意识地一偏头,呛咳出声,几滴药汁溅在明黄的被面上,洇开几朵刺目的污迹。 “苦……”他皱着眉抱怨,声音沙哑,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虚弱与任性。 他抬眼去看云溪,那双曾经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此刻被浑浊的病气笼罩。 云溪没有言语,只将那药碗稍稍移开些许。 他拿起旁边温着的另一只小盅,用细长的银匙舀起一勺澄澈的琥珀色蜜水,稳稳地送到姜世安唇边。 “这颜色跟你眼睛的颜色很像,但还是比不上你的眼睛。”姜世安生病还不忘贫嘴。 甜意瞬间冲淡了舌尖的苦涩,霸道地占据了所有味蕾。 姜世安舒了口气,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些许,喉头滚动,将剩下的药顺从地咽了下去。 他望着云溪,目光在对方雪色的鬓角与眼角的细密纹路间流连,心头那点被药味勾起的烦躁,奇异地平息了。 转而浮起一种更深沉、更安稳的倦怠。 “好了。”云溪放下空碗,取过温热的软巾,动作极轻地替他拭去唇角残留的药渍。 那触感温存而妥帖,像暮春时节最后一阵暖风。 殿内一时只闻窗外隐隐的蝉鸣,以及彼此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 姜世安闭上眼,意识沉浮,仿佛被这寂静拉回了遥远的往昔。 记忆的潮水汹涌而至,将他带回那个同样闷热的夏夜。 喧嚣散尽,偌大的紫宸殿寝宫只余满地狼藉的杯盘和浓得化不开的酒气。 他穿着龙袍,心却像被掏空了一大块,虚浮得厉害。 云溪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步履无声,眉宇间是一贯的淡泊宁静。 “喝了这个,头会舒服些。”云溪的声音不高,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多大涟漪。 然而这句话,却像点燃了积压已久的引信。 姜世安猛地抬手,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蛮力,“啪”地一声脆响,将那碗滚烫的汤汁狠狠打翻在地。 瓷片四溅,褐色的药汁泼墨般溅上云溪素色的衣摆,留下肮脏的印记。 他胸膛剧烈起伏,酒气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愤怒、恐惧在体内横冲直撞。 “舒服?”他嘶声质问,声音尖锐得如同裂帛,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云溪,“云溪,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心里?你分明就在我身边,但我总觉得抓不住你。” 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想从眼前人波澜不惊的深潭里,逼出一点属于他的、滚烫的证明。 云溪站在原地,溅上的药汁沿着衣料缓缓下滑。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问题,毕竟他不曾体会过这个感觉。 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在姜世安身边,他还如此患得患失。 他没有躲避那灼人的视线,也没有辩解,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姜世安胸膛起伏的幅度渐小,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回荡在空旷的殿宇里。 “陛下?”云溪低沉的呼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费力地睁开眼,浑浊的视线对上云溪关切的目光。 那双眼睛,历经沧桑,沉淀了太多东西,却依然清亮,清晰地映着自己此刻衰朽的容颜。 姜世安想笑,扯动嘴角却只牵出一个无力的弧度。 “又……想起从前了。”他声音微弱,气息短促,每一个字都耗费着所剩无几的力气,“那时候……真傻。” 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落在云溪霜雪般的白发上。 这白发,是何时悄然爬满的? 是为了批阅堆积如山的奏疏、替自己分担朝政压力熬出来的? 还是为了自己每一次任性的脾气、每一次不安的试探而悄然滋生的? 亦或者是在那无数个被病痛折磨的漫漫长夜里,无声无息染上的? 心头某个地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酸涩胀痛得厉害。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只枯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手。 手背上青筋虬结,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用指尖,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碰触云溪垂落在他枕边的一缕白发。 那触感,冰冷而脆弱,像冬日里第一片新雪。 “云溪……”他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散在空气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与通透,“在我身边很辛苦吧。” 云溪半阖眼眸,没有反驳他:“也很幸福。” 从前的姜世安太年轻,太自以为是。 以为天底下的爱只有一种,只有炙热疯狂、轰轰烈烈才算得上是爱。 年少时又位高权重,很少有过挫折。 直到遇上了云溪,少年帝王第一次狠狠栽了跟头,又因为得到云溪的手段太不光明。 所以不自信,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整日里像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到年纪大了才明白,云溪给的已经是自己的全部。 是几十年从未看过旁人的眼神,是这一辈子的忠诚,是白白替他守了几十年的江山…… 姜世安浑浊的眼底,终于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带着迟来了半生的、彻骨的痛惜紧紧锁在云溪身上:“是我太蠢,太贪心,总嫌不够热烈。” 他紧紧握着姜世安那只冰凉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经历过一次离别,云溪自然明白,这是姜世安生命走到尽头的征兆。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落下,砸在姜世安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无声无息,却滚烫灼人。 姜世安感觉到了那灼烫的湿润,心头最后一点不甘和遗憾,奇异地被这滚烫的泪水熨平了。 他费力地动了动手指,试图回握住云溪的手,却终究徒劳。 “云溪……”他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声音微弱得像游丝,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与温柔,“这辈子能得你相伴相守,不知道是我求了几辈子才求来的。”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拉扯着破碎的风箱:“只是若真有下辈子……” 他顿了顿,积攒着最后的气力,目光穿透云溪低垂的发顶,望向不知名的虚空深处。 “我定要更早找到你,赶在所有人前面……” 他想起云溪男扮女装的十九年,心口像被钝刀反复切割。 云溪少年时过的太辛苦,太委屈,他希望云溪下辈子能幸福。 “我们少走那么多的弯路,好不好?” 他眼睛执拗的盯着云溪,似乎云溪不回答,他就无法放心的闭上眼睛。 云溪点点头:“好,下辈子我一定会早点认出你。” “不过我太笨,你得给我点提示,下辈子见面给我个拥抱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姜世安的眼睫缓缓垂落,遮住了那双再无遗憾的眸子。 搭在云溪手背上的那只枯瘦的手,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支撑,软软地滑落下来。 殿内死寂一片,连窗外的蝉鸣都仿佛被这沉重的死寂扼住了喉咙。 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敲打着永恒的寂静。 云溪依旧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许久,许久。 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珍重万分地,将姜世安滑落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 他凝视着榻上那张终于卸下所有帝王威仪、所有不安与偏执、只余一片平静安详的睡颜。 俯下身,用自己冰冷的额头,轻轻抵上姜世安同样冰冷的额角。 “会再见的。” 永宸末年秋,高武帝崩。 次日,凤君云溪于帝寝合目而逝。 宫人启匣得遗诏,唯八字。 [同椁而眠,勿令孤寒。] 帝陵神道尽头,白玉碑矗立棠梨树下。 后世匠人补刻双名时,特意让“姜世安”与“云溪”六字的金漆在碑心相融。 枝蔓般缠绕的纹路里藏着一行小字: 生同衾,死同椁,河山为证。 暮春时节,棠梨如雪落满碑座。 总有少年男女将红绸系上碑旁连理枝。 那些随风飘荡的绸带,仿佛在替泥土下相拥的骸骨向人间诉说: 死生契阔,终得白首。 —— 第91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1】 目光像带着钩子,越过一群或胆怯或好奇的小脸,牢牢钉在角落那个身影上。 那孩子太显眼,皮肤白得几乎有些晃眼,却瘦得惊人,宽大的旧衣服空荡荡挂在他身上。 “就他吧。”陈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落定感。 一旁的院长是个面相精明的中年女人,闻言凑近了些,压着嗓子飞快提醒: “孟太太,这孩子叫云溪,刚送来没多久,底子薄,看着就弱,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 “都说命格硬了点,克亲。” 孟海峰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带着商量的目光投向妻子。 陈静却对院长的话恍若未闻。 听信传言,用这么恶毒的话对待一个几岁大的孩子。 这院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静害怕生育带来的撕裂与痛苦,仅仅是想象就足以让她脊背发凉。 而眼前这双过分漂亮的眼睛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的空洞焦躁。 她径直走过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异常清晰。 她在男孩面前蹲下,昂贵的丝质裙摆拂过冰冷的水磨石地面,脸上漾开一个刻意放柔的笑容: “小云溪?真好听的名字。阿姨觉得跟你特别有缘分,”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跟阿姨回家,以后阿姨就是你的妈妈了,好不好?” 那一刻,云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怎么刚穿送就是这样子的画面,他该说些什么啊。 零号在他脑内出声:【快答应啊云溪,他们家有钱,人也善良,算不错的。别在孤儿院受苦。】 云溪坚信零号不会害他,盯着陈静:“好。” 孟海峰看着妻子脸上满足的笑容,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算了,她喜欢就好。 孟海峰利落的签了字,也让司机去办领养手续。 院长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一路将他们送到大门口。 孟海峰拉开那辆锃亮黑色轿车的后座车门,陈静弯腰进去。 小心翼翼地将云溪抱在身上。 云溪小小的身体靠在陈静带着独特香气的身上。 陈静正侧过身,温柔地替他整理额前微乱的碎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小云溪,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哦,爸爸妈妈会好好疼你的。” 孟海峰透过后视镜,投来一个温和却带着审视的目光,顺手递过来一颗包装精美的进口糖果。 云溪抬起小脸,有着和三岁小孩不符合的沉稳心态,奶声奶气地回应: “嗯,谢谢妈妈。” 他的小手接过了那颗糖,指尖冰凉。 陈静怜爱的看着云溪,云溪则神游天外的和零号对话。 云溪垂着眸子:【零号,这个世界你为什么不给我传送剧情了?而且为什么我这么小啊?】 001有条不紊,先是告诉了云溪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东西:【云溪,先别着急啊,我先给你讲一下这个世界的性别。】 【这与常规世界不同,你要好好听哈,不要太惊讶了。】 接下来云溪狠狠地恶补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常识。 这个世界很特别,人类在世界进程中不断选择进化、繁衍的过程中衍生出了六种性别。 在普通男女的基础上又衍生出三种新的性别:alpha,beta和omega。 其中Alpha称为天生的“掠夺者”和领导者。 后颈腺体可释放压迫性信息素,体型一般高大强壮,生殖器官比男性更可观。 不过每月会发情热,失控时攻击欲暴涨,需Omega信息素或抑制剂镇压,否则引发群体混战。 也能咬破Omega腺体注入信息素,宣示永久占有。 Omega后颈腺体脆弱敏感,腹部有生殖腔,每月释放甜腻信息素,吸引Alpha群猎捕,强制进入“待捕状态”。 Beta既无信息素也无腺体,生殖系统接近现实人类,对AO信息素无感。 但也注定他们在ABO世界中更容易沦为平庸,成为大部分群体。 其中alpha和omega会分泌的信息素与人类世界的香水对标,特殊在它是由后颈的腺体自然发出的香味。 云溪难得的诧异:【所以任务和剧情是什么?】 001欢快的声音响起:【我马上把剧情传送给你。】 【剧情传送中,请任务者接收任务详情。】 云溪是孟听寒一切不幸的开始。 陈静因为不想影响事业,不想生孩子。 她和丈夫约定好了要丁克一辈子。 但两夫妻又希望养育一个孩子,于是一拍即合的去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云溪,哪成想在收养云溪的第三个月陈静意外怀孕了。 两夫妻商量了很久,觉得防护措施都做的如此到位的情况下,这个孩子还是来了。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陈静也没想着去打掉他。 他们商量着把他生下来,并不打算送走云溪。 他们养两个孩子绰绰有余,就算再来一百个也养的起。 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孩子生下来能和云溪做个伴。 但云溪在孤儿院生活里一段时间,思维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影响。 他觉得陈静有了孩子就会把他送回去,觉得之后在这个家庭里,他肯定会很难很难生存。 他从孟听寒出生那一刻起就对他怀有最深的恶意,恨不得他去死。 但是云溪很会装,在父母面前装的很喜欢很疼爱孟听寒。 在陈静夫妇看不到的地方就不理孟听寒,偏偏孟听寒很喜欢缠着这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 一边害怕失去现在得到的一切而痛恨孟听寒,一边在孟听寒的全身心的倾慕下又无法抑制爱护关心他。 复杂的情感日益扭曲,让云溪的对他又爱又恨。 之后,云溪也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复杂情感。 直到他看见孟听寒带回一个可爱的Omega。 云溪就开启了偷窥,跟踪和“不经意”的触碰。 渐渐地孟听寒察觉到了什么,但是顾忌一起长大的情分和父母还是忍耐下来了。 后来云溪愈发过分,一次差点迷奸孟听寒成功。 孟听寒彻底生气,不管不顾的撕破脸皮,成功被他送进局子里。 后来出来了,孟听寒还不解气,把他片成片片,丢给野狗吃了。 后面孟听寒一直很抗拒谈恋爱这件事,直到他的初恋小太阳O,一直陪伴他治愈了他。 但渐渐地小太阳O也无法承受他变态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想逃离他。 …… 云溪听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沉默片刻:【零号,你告诉我领养我的人叫什么来着?】 001点点头,:【就是叫陈静呢,跟剧情里同名……】 001:…… 云溪:……我宁愿在孤儿院里饿死,也不要跟孟听寒上一个户口本啊。 如果上了一个户口本,那以后…… 001:【任务是成功回收主神碎片,得到孟听寒的真心。这次没有其他的啦~】 云溪默然:这还不够吗? 云溪:【零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故意整我?】 001摇头,一脸坚定:【不是的云溪,001最爱云溪了~】 云溪:…… 这还做什么任务,以前云溪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 地狱级难度的副本,典型的我把你哥哥,你却想泡我。 云溪心中五味杂陈,复杂的看了眼抱着他的陈静。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云溪。 第92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2】 云溪分化的晚,年纪比孟听寒大几个月,却还没有进行第二次分化。 陈静担心孟听寒的信息素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免不了多叮嘱几句。 “不舒服的话离他远一点,好吗?弟弟不是不喜欢你,他现在也控制不住,不是故意的…” 云溪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后视镜里陈静焦虑的眼睛,几秒钟后,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这微小的回应让陈静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头的巨石却丝毫没有减轻。 车子驶入一片环境清幽的别墅区,最终在一栋有着米白色外墙和深灰色屋顶的三层别墅前停下。 院子里种着修剪整齐的绿植,显得安静又私密。 陈静熄了火,解开安全带。 回头看着云溪那双酷似闺蜜的眼睛强忍住悲伤,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到了,溪溪,我们下车吧。” 她推开车门,又快步绕到后座,替云溪拉开车门。 云溪抱着猫,动作有些迟缓地挪下车。 被那扬爆炸影响,他的身体不是特别舒服。 云溪双脚踩在平整的石板小径上,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怀里的布偶猫也抬起一只前爪,搭在他的小臂上,警惕地看着陌生的环境。 别墅厚重的橡木大门紧闭着。 陈静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门被打开一条缝,家政阿姨带着恭敬和些许紧张的脸露出来:“陈教授,您回来了。” “嗯,吴姐。” 陈静侧身,示意身后的云溪,“这是云溪。” 吴姐的目光落在云溪身上,带着善意的打量。 在看到少年过于平静无波的漂亮脸蛋和怀里漂亮的布偶猫时,眼中掠过一丝同情。 “哎,云溪少爷,快请进。” 大门被完全推开。 就在云溪抱着猫,准备跟在陈静身后踏入玄关的瞬间—— 一股强大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别墅内部冲了出来。 那气息炙热、霸道,带着一种未经驯服的原始野性。 充满了强烈的侵略性和不容置疑的领地宣示意味。 顶级Alpha的信息素。 不过云溪还并未进行第二次分化,什么也感觉不到。 反倒是吴姐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不过因为吴姐和陈静都是已经被终身标记的Omega,影响不是特别大。 陈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孟听寒。 他就在附近,而且情绪显然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 完了! 陈静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恐惧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转身将云溪护在身后,隔绝这可怕的冲击。 顶级Alpha的狂暴信息素,对一个刚经历重大创伤、甚至还未分化的少年来说,简直是灾难。 然而,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瞬。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旋风般从别墅内部的楼梯转角处冲了下来。 速度极快,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躁和怒火,目标似乎直指玄关大门。 他的出现,让空气中那股霸道的Alpha信息素瞬间暴涨,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 孟听寒穿着黑色的运动背心和长裤,勾勒出少年人蓬勃而极具力量感的肌肉线条。 碎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饱满的额前,俊朗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沉的戾气,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狂躁和不耐烦,仿佛被强行束缚的凶兽,随时要择人而噬。 陈静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巨大的恐惧让她失声惊呼:“听寒,别……”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下一秒,眼看就要撞上门口的孟听寒,脚步猛地刹住了。 硬生生地钉在了距离云溪不足三步远的地方。 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暴怒,在看清抱着白色布偶猫、安静地站在门框投下的光影里的少年那一刻,如同被按下了绝对静止键。 孟听寒脸上那足以吓退任何人的阴沉戾气和狂躁,如同烈日下的薄冰,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彻底地消融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愕。 随即,那双深邃眼眸里翻涌的狂躁风暴瞬间平息。 他死死地盯着云溪的脸,不容置疑地锁住那双平静无波、却着实漂亮的琥珀色眼眸。 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表象,一直看到灵魂的最深处去。 玄关里,只剩下布偶猫被这骤然凝滞又诡异的气氛惊吓到,发出的一声细微不安的“咪呜”。 在陈静惊骇到几乎失语的目光注视下,在顶级Alpha信息素余威犹存的压抑空气中。 孟听寒完全无视了挡在中间、一脸煞白的母亲。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瞬间站到抱着猫的云溪面前。 没有排斥,没有警告。 没有一丝一毫顶级Alpha对陌生侵入者应有的攻击性。 他猛地张开双臂,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充满绝对占有欲的姿态,将云溪结结实实地一把搂进了自己怀里。 少年Alpha炙热的体温和身上干净又带着阳光暴晒过的气息瞬间将云溪包裹。 他抱得很紧,手勒得云溪怀里的布偶猫都挣扎着跳下去了。 孟听寒的下巴重重地磕在云溪的肩膀上,身上的躁郁和不耐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温热的呼吸带着急促的喘息,尽数喷在云溪敏感的颈侧和耳后。 少年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震颤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云溪耳畔炸开。 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云溪哥哥,欢迎回家。” 那声音穿透了云溪筑起的、隔绝一切的冰层。 云溪如同人偶般的身体,在听到这个名字被如此清晰、如此灼热地唤出时,几不可察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对姜世安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明明已经死了。 为什么…… 陈静看着这两人一片和睦的模样,眼眶酸涩,心里发软:“静姨接你的时候告诉听寒了,云溪以后安心住在静姨家。” “不用害怕,以后静姨就是你的妈妈了,会保护好你的。” 孟听寒放开了云溪,眸子还死死黏在他身上。 云溪睫毛颤了几下,抬眼看向陈静:“我妈妈死了。” 他知道孟听寒百分之九十是他的爱人,那必然不能上一个户口本啊。 陈静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眸和那句话,眼眶倏的红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001:【云溪你说话好难听,好像把她惹哭了。】 云溪有些无措,除了爱情之外的其它情感,他还没有体验过。 不知道他的话有什么很大的问题,也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落泪。 是因为他的母亲? 倒是孟听寒看出了云溪的无措,走上前揽住女人的肩膀:“妈,别伤心了,瑜姨肯定也不想看到你为她那么难过。” 云溪看着孟听寒的样子和他对自己的热情,怎么也想不出把自己片成片片的扬景。 001没说的是,孟听寒和原主第一次见面可不是一个热情温暖的拥抱。 而是一扬彻头彻尾的漠视。 第93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3】 第七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墨黑天幕的瞬间,炸雷紧随而至。 玻璃窗发出濒死般的呻吟,巨大的雨点凶狠地摔在窗上。 云溪放下手里那本生理常识的书,目光投向紧闭的橡木房门。 这么晚了,敲门的只有孟听寒了。 他起身,穿上鞋子踩在厚实冰凉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地走到门边。 拉开门的刹那,一张俊秀的脸猛然在他眸中放大。 孟听寒抱着一个鹅绒枕头,穿着一身浅蓝色的丝绒睡衣。 赤着脚,圆润的脚趾微微蜷缩着,踩在深色的地毯上,留下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湿痕。 走廊的灯光映照下,他头发上似乎也沾着细小的水珠,在光线下闪烁。 “哥哥,”他声音发着颤,带着点可怜的味道,“外面在打雷,我怕打雷……” 那双眼睛,此刻被走廊的光映得湿漉漉的,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 此刻一眨不眨地望着云溪,仿佛他是这狂风暴雨世界里唯一可以停靠的岛屿。 云溪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波澜,也看不出情绪。 他侧身让开一步,只淡淡吐出一个字:“进。” 孟听寒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几乎是贴着云溪的手臂挤了进来。 动作间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拂过云溪裸露在短袖睡衣外的手臂皮肤。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走廊的光和外面世界的喧嚣暂时隔绝。 云溪的房间像一个秩序井然的微型宇宙。 书架上的书籍按照高矮和颜色严格排列,书桌纤尘不染,连台灯的角度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消毒水的洁净气味,混合着纸张和干燥木质的味道。 和他人一样带着拒人千里的清冷疏离。 孟听寒熟门熟路地把自己扔在床边那张宽大柔软的豆袋沙发里。 十九岁大的少年正在窜个子,云溪目测孟听寒有一米八左右。 在沙发上蜷着手脚,看起来很憋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追随着云溪重新走向书桌的背影。 “哥哥,”他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清晰许多,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睡觉可乖了,保证不乱动,不抢你被子,也不会打呼噜吵到你。” 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就只占一点点地方就好,你不要嫌我烦,好不好?” 云溪没有回头,只是走回书桌旁,拿起那本生理书,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不嫌你烦。” 窗外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短暂的死寂后,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孟听寒的身体在豆袋沙发里猛地瑟缩了一下。 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枕头,发出一点短促的抽气声。 云溪的目光终于从书页上抬起,落在窗外的疾风骤雨上。 片刻,又移回豆袋沙发里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 他合上书本,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去床上睡吧,沙发上睡不好。” “真的?”孟听寒几乎是弹了起来,脸上瞬间绽开毫不掩饰的惊喜笑容。 他抱着枕头,几步就蹿到了那张宽大的双人床边。 动作麻利地掀开外侧的被子一角,“哧溜”一下就钻了进去,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外面。 他满足地蹭了蹭柔软的枕头,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挪到最靠墙的位置,侧身蜷缩着。 “哥哥,快上床睡觉吧,妈妈说我们正在长身体,熬夜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给云溪留出巨大的空位,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和保证:看,我真的很乖,很省地方。 云溪无奈的熄灭了书桌上的台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光线极其柔和的壁灯,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他走到床边,掀开自己那一侧的被子躺下。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窗外未曾停歇的雨声,哗啦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是永无止境的背景音。 壁灯的光晕在孟听寒的侧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垂着,呼吸似乎已经变得均匀绵长。 云溪也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他以为孟听寒已经睡着的时候,旁边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少年翻了个身,变成面朝云溪的方向。 温热的呼吸,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云溪裸露的手臂。 紧接着,一个迷迷糊糊、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像梦呓般轻轻响起,裹着温热的呼吸,飘进云溪的耳朵。 “哥……你身上好香啊,像下过雪的松树林,清冷冷的,真好闻。” 孟听寒嗓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和满足。 “怎么还没睡?”云溪摸摸他的头。 孟听寒感受到发丝间手掌的温度,有一种浑身毛孔都舒张的感觉:“自从我分化过后,一直都没睡过好觉,经常是闭着眼睛等到天亮。” “可能是因为信息素序列靠前,我对别人的信息素的味道也极度敏感。闻到一点就觉得很烦躁,超级不舒服,很想把他们按在地上打一顿。”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我真的快要被失眠折磨的心力交瘁了,哥哥。” 云溪安静地听着他抱怨,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爱人的这一面,他还没见过。 “那想听睡前故事吗?” 云溪在他说完,没有安慰他,反而积极的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被消极情绪引导。 “要!喜欢哥哥讲。”孟听寒豪不矜持,拥着被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云溪。 云溪其实是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听到小孩期待的时候心中也有几分新奇。 毕竟前两任一个事业有成的霸总,一个铁血将军,相遇的时候早过了要听故事的年纪。 云溪在自己学的技能里使劲扒拉扒拉,缓缓出声:“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广袤的海域,里面有美人鱼、女巫……” 云溪念着念着,发现孟听寒的眼皮不停的打架,也就顺应着他的困乏放缓放轻讲故事的声音。 直到他安然入睡,云溪检查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云溪眸光深深地凝视他的脸,琥珀色眸中氤氲了点笑意。 说早点相遇还真早啊,小朋友。 这个年纪随便展露点什么,云溪都觉得自己在犯罪。 还是先养着吧。 (解释一下:有些老婆不看作者有话说,但其实哥弟的年龄就是—+⑤岁,明明哥弟什么都没干,但是他就是不给我过,说我未成年人导向,我没办法,只能写19岁,希望各位老婆谅解,有疑惑的地方可以艾特我つ??) 第94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4】 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死寂的釉。 陈静几乎是跌撞着扑到床边的,昂贵的羊绒披肩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她看着云溪。 那张她精心养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了健康红润的脸。 此刻又像蒙尘的玉,透着一种触目惊心的脆弱。 “溪溪……”陈静喉咙哽住,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 砸在雪白的被单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她伸出手,指尖抖得不成样子,想去碰碰云溪的脸,又怕弄疼了他。 云溪动了动。 他有些吃力地从被子里伸出那只没扎针的手。 手指纤细,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轻轻勾住了陈静颤抖的小指,那点微弱的暖意传递过去。 声音努力放得平稳清晰: “妈妈,别难过。”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疲惫的蝶翼: “遇见你,我很幸运。”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捅进了陈静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幸运,怎么会幸运呢。 如果她能早点发现云溪腺体的伤,就能早些干预治疗。 那至少不会现在才发现云溪腺体的问题,差点要了他的命。 陈静猛地俯下身,额头抵在两人相勾的手指上。 压抑的呜咽再也控制不住,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泪水瞬间濡湿了云溪的手背和冰冷的被单。 云溪永远略低于同龄人的体温,后颈那片皮肤异于常人的细腻与苍白…… 她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如果她再细心一点就好了。 她光顾着把他养得高挑挺拔,顾着欣赏他超越年龄的聪慧与懂事。 孟海峰站在一旁,素来挺直的脊背此刻也显出几分佝偻。 他用力搂住妻子颤抖的肩膀,看着病床上安静得让人心慌的养子,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孟海峰深吸一口气:“小溪,别担心。” “等你好些了,爸爸带你去最好的腺体专科,找最顶尖的专家。” “国内不行我们就去国外!一定有办法的,爸爸绝不会让你一直这么痛苦下去,绝不会!” 云溪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嗯”。 仅仅是这几个动作和几句对话,就耗空了他刚刚积蓄起的一点力气。 细密的冷汗重新从额角渗出。 云溪闭上眼,胸口微微起伏,努力调整着呼吸。 腺体深处那被强行撕裂过的废墟,在药物作用下依旧隐隐作痛。 陈静和孟海峰看出他的疲惫,先出去了,给他留下休息的空间。 然而,云溪此刻最迫切的不是想休息,是想看孟听寒一眼,安抚他焦躁不安的情绪。 孟听寒从出生开始就和他形影不离,命运交织。 孟听寒可以说算是他一手养大的,甚至他的名字都是自己取的。 没有人比云溪更了解他。 孟听寒此刻必定陷入无边恐惧与自责。 云溪重新睁开眼,目光越过所有阻碍,投向那扇紧闭的病房门。 视线所及,只有门板下方那道狭窄的门缝。 门缝外,地板上投下一片剧烈晃动的、模糊的阴影。 那是因为有人正死死抵着门,身体因为某种极致的情绪而无法控制地战栗。 但所有人都不敢再让孟听寒靠近云溪。 就连他自己也不敢,他还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现在的云溪,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孟听寒一丁点信息素都会让他进icu。 “砰!” 紧接着,是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混杂着牙齿死死咬合发出的“咯咯”声。 声音穿透门板,带着血腥气和一种要将自身撕碎的疯狂。 “听寒!你冷静点!”孟海峰压低的、带着焦灼的呵斥声传来。 “抑制剂!快!再来一支!” “滚开!都给我滚开——!” “别碰我!我要我哥!” 孟听寒整个人无力的趴在病房门上: “我就看看,我不进去,我…只是想看看我哥……” 门缝外那片晃动的影子剧烈地扭曲了一下,伴随着某种硬物刮擦墙壁的刺耳声音。 即使在疯狂失控的孟听寒也本能的抑制自己的信息素。 所以病房中的云溪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能清晰的感受到门外的兵荒马乱。 云溪睫毛颤了颤:【零号,你能修复我的腺体吗?】 云溪第一次觉得腺体重要,不是因为他自己。 而是觉得如果他的腺体是完好的,孟听寒或许不会那么难过。 001沮丧的回答:【不能的。】 门外传来护士短促的惊呼和金属落地的脆响。 大概是注射器被打翻了。 “按住他!小心!”混乱的脚步声和拉扯声响起。 “哥…云溪…哥…” 孟听寒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每一个字都裹着血沫和碎牙: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你开门…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哥…求你了…” “求你了……不要恨我……” 那声音里的绝望和恐惧,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云溪的心口。 心脏处比腺体的疼痛更甚。 他很想告诉他别哭,别怕。 哥哥永远不会恨他。 可惜云溪无法下床,孟听寒也不会进来。 这些话云溪都无法告诉他,哥哥也没办法安慰他。 云溪有些无力,越无力越是冷静: 【零号,你说我的腺体在现世的医疗手段下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001:【没有。】 云溪:【如果治愈了,那我大概率会分化成什么?】 001:【Alpha,不会弱于孟听寒的Alpha。】 云溪:【原因。】 001不疾不徐:【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分化的等级其实都与精神力的强弱有关,只是他们现在还没发现而已。】 【云溪你的精神力别说这些小世界了,就算是天界能够匹敌的也不多。】 云溪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 云溪:【零号,你能帮我吗?我知道你每个世界都会抽取祈愿人的能量,算我欠你一次,做完任务之后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你的。】 001沉默片刻,云溪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他。 在设定里,他也无法拒绝云溪对他的请求。 001:【好,不过修复你腺体的这段时间,你不能出现在任何人的视野里。】 【这件事情有悖于这个世界的法则,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云溪掀起眼皮看了眼归于平静的病房们,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好。】 第95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5】 但不是无规则无条件使用的。 零号说本世界法则不允许,那大半可能是带他离开这个世界。 不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法则自然约束不了他。 避开世界意识,约等于避开这个世界所有人的意识。 这样就算天道发现了,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溪靠着字字句句摸索猜测着。 虽然不一定是他猜的这样,但他当然不能突然消失。 修养了一天,云溪身体好多了。 强效药物暂时压下了腺体深处的隐痛,身体机能恢复到了可以支撑行动的程度。 云溪靠在床头,目光沉静地扫过病房。 现在陈静和孟海峰都还没来,他时间应该算得上充裕。 云溪问护士要来了一张素白信纸和一支黑色签字笔。 提笔前,思绪如沸腾的潮水。 十几年的光阴,从孤儿院冰冷的走廊到孟家温暖的灯火。 从产房外那个哭嚎的红皮猴子到分化夜失控的顶级Alpha… 无数画面碎片般涌过。 陈静含泪的眼,孟海峰沉重的承诺,还有门外带着血腥味的绝望呜咽…… 最终,所有的喧嚣都沉淀下去,凝成一片深不见底的静默。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最克制的线条。 云溪落笔,速度不快,字迹清晰,简明扼要。 最后两个字落下,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 云溪:【零号,写好了,可以开始了。】 001:【好的,云溪。】 没有告别,没有犹豫。 零号的力量无声降临,温柔而绝对地包裹住他的意识。 一切都像是按下了关机键。 所有的感知、思绪、情感,瞬间被抽离,沉入无边无际的温暖黑暗。 零号顺便把云溪的身体也带回了天界,病房里什么都没有了。 陈静推开病房门时,手里还端着一盅刚炖好的燕窝。 她脸上带着强撑的的笑意,想告诉云溪今天炖得特别用心。 “溪……” 笑容僵在脸上,凝固,然后碎裂。 瓷盅脱手坠落,砸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 温热的汤汁和晶莹的燕窝溅了一地,狼狈不堪。 病房里空荡荡。 病床被整理得一丝褶皱也无,被子平平整整。 仪器被归位关闭。 窗明几净,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只有床头柜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对折的素白信纸。 一股寒意瞬间从陈静脚底窜上头顶,她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抓起那张纸,展开。 四行字,冰冷地撞入眼帘。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温情的叮嘱,只有事务性的交代和一个冷酷的“勿念”。 “溪溪?云溪!” 陈静猛地转身,像无头苍蝇一样冲向洗手间、拉开衣柜—— 空的! 全是空的! 属于云溪的那点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连同他这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静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手里死死攥着那张信纸,颤着手拿出手机报警。 孟家瞬间天翻地覆。 警察来了,调取了所有监控。 画面里,病房门口除了医护人员和陈静夫妇的进出,没有任何可疑身影。 云溪最后一次出现在画面里,就是他穿着病号服安静地离开医院。 离开医院之后,外面没有一个摄像头拍摄到了他的身影。 他像一缕青烟,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 地毯式搜索,悬赏通告,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都石沉大海。 “云溪”这个名字,成了失踪人口档案里一个无解的谜。 孟海峰挺直的脊背略微佝偻,鬓边多了几缕白发。 陈静终日以泪洗面,抱着那张信纸喃喃自语。 她看不懂信纸上写的话的具体意思,但云溪不会留下没有意义的东西。 这证明这些话都不是写给她的,只能是写给…… 他们动用了一切力量,封锁消息,严防死守,尤其是对孟听寒。 少年刚经历了分化的痛苦,又误伤了最敬爱的哥哥。 信息素刚刚在强效抑制剂和专家干预下勉强稳定下来。 陈静他们不敢去刺激孟听寒,也不敢想象,如果他知道云溪失踪了,到会有多难过。 他们编织着拙劣的谎言: 哥哥转到更专业的医院治疗了,封闭式,不能探视。 他们删掉了云溪房间里所有明显的个人物品。 只留下那盆薄荷,告诉孟听寒哥哥特意交代要他照顾好。 孟听寒最初是沉默的。 他变得异常安静,配合治疗,按时吃药,甚至主动去给阳台上的薄荷浇水。 孟听寒不再追问,只是每天会去云溪空了的病房门口,隔着门板站一会儿。 他嗅得到空气中属于云溪的冷冽雪松香气。 也看的出父母身上那掩饰不住的浓重悲伤。 谎言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汹涌的暗流之上。 暂时保持住了一种诡异平衡的局面。 冰层碎裂在一个寻常的午后。 孟听寒的抑制剂用完了,陈静心神恍惚,忘了及时补充。 孟听寒准确地找到了书房钥匙,打开了那扇尘封的门。 孟听寒不爱学生理课,云溪就帮他整理的一份关于信息素控制的笔记。 那上面有云溪的批注,或许能帮他撑过这次波动。 书房里一切如旧,孟听寒很快找到了那份笔记。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目光扫过书桌—— 那张被陈静泪痕斑斑的信纸,就压在水晶镇纸下,露出了一个角。 一种恐惧猛地攫住了他。 孟听寒走过去,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镇纸,移开。 那四行熟悉的字迹,狠狠扎进他的眼底。 [药在左柜第三格,一日两次。] 孟听寒小时候总嫌苦,需要云溪板着脸盯着才肯咽下去。 这个习惯是哥弟两个的小秘密,营养剂和维生素的位置,只有他们俩最清楚。 也只有云溪才会对他少吃一颗维生素,或者少喝一剂营养液,如此重视。 [书房钥匙压在水晶镇纸下。] 书房是孟听寒的禁地。 云溪不让他去,里面锁着云溪为他已经实现的,正规划实行的和尚未开启的未来的计划。 水晶镇纸,是孟听寒十岁那年用攒的零花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还笨拙地刻了个歪扭的“溪”字。。 [阳台薄荷记得浇水。] 那盆薄荷是云溪种的。 孟听寒分化前信息素初显不稳定时,只有凑近这清冽的植物才能稍稍平复焦躁。 这四行字是专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就连爸爸妈妈都不知道。 所以,这就是哥哥写的。 [勿念。] [云溪。] [药在左柜第三格,一日两次。] 他这几天都有在乖乖吃药,今早也是。 苦得他皱眉,却没有人在旁边笑着递给他一颗糖了。 “勿念”…“云溪”… 没有“哥哥”。 连最后两个字,都吝啬得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名字。 云溪不愿意承认这张纸只是写给他的。 我在分化的时候伤害了哥哥。 哥哥讨厌我……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从孟听寒喉咙里挤出来。 他死死捏着那张纸,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 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纸张在他手中剧烈地颤抖。 少年挺拔的身躯猛地佝偻下去,他踉跄着,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垂落的额发遮住了脸,只有剧烈起伏的肩膀和从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的破碎的呜咽。 孟听寒很痛苦,痛苦到感觉此刻的灵魂都被撕裂。 一半在身体里承受痛苦,一边飘浮在空中冷冷的观望。 哥哥……你不要我了…… 你竟然不要我了。 第96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6】 主脑看着001带回来的云溪:“他求你了?” 001:“嗯嗯,主脑姐姐,你真是料事如神。” 不是主脑料事如神,她一直有在关注云溪做任务。 再加上她对云溪简直是太了解太了解了。 他知道云溪一定会想各种办法,来达到他的预期。 001太蠢,很多事情就算不说,云溪也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真相,一路抽丝剥茧。 主脑:“要求?” 001激动的电子音有些飘:“修复腺体!” 主脑略带着无奈:“好,你先出去休息吧。” 001喜滋滋的飘出去,主脑姐姐能量多多,他就知道主脑姐姐有办法帮云溪。 他真聪明。 主脑在零号出去后,布下一道淡绿色结界,浮现出一道穿着深绿色服装的倩影。 与001想象中的能量不同,一道淡绿色的气体从主脑的掌心传送至云溪体内。 世界法则难缠,小世界的天道难缠。 但对于他们来说形同虚设,相当于没有束缚。 主脑边治疗边感叹,云溪啊云溪,谁能有你的心狠呢。 待疗愈完成,她将云溪的身体移到圣池水处温养。 …… 意识从混沌的深海缓缓上浮,云溪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并非天界流转的星云或零号闪烁的虚影。 而是人间四月天里,一片带着水汽的浅蓝天光。 他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鼻尖萦绕着湿润泥土和新发芽的青草气息。 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后颈那片沉寂了十几年的区域,此刻流淌着一种陌生而温润的暖意。 腺体修复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向颈后,指尖触到的皮肤光滑细腻。 触感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零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直接在云溪意识深处响起: 【欢迎回来,云溪。时间流速有点误差。在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五年了。】 五年。 这两个字猝不及防地投入他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二十四了。 那个在病房外哭嚎的可怜少年也有……二十一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质问的念头刚在脑中成型,就被他自己硬生生掐灭。 告诉又如何? 即便知道是五年、十年…… 为了修复这具身体的残缺,为了能更好的“存在”下去,他依然会踏上那条路。 只是心脏的某个角落,还是被一种沉重的愧疚感攥紧了。 五年,不声不响,人间蒸发。 在陈静、孟海峰,尤其是孟听寒的世界里,他留下的只有一张轻飘飘的纸。 警局的档案里,他的名字或许已经从“失踪”滑向了更冰冷的字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 初春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樱花特有的清甜,冲淡了些许心口的滞涩。 他撑起身,发现自己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宽松毛衣,下身是浅咖色的休闲长裤。 云溪环顾四周,熟悉的景致让他微微一怔。 是那个离家很近的公园,因为有棵巨大古樱树而闻名。 现在正是樱花盛放的季节。 那株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染井吉野樱,绚烂地在碧蓝的天空下开。 风过时,无数花瓣便挣脱枝头,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 云溪下意识地走向那棵记忆中的古树。 脚步踩在松软的花瓣上,五年时光,足够改变太多。 唯有这棵树,依旧以亘古不变的姿态矗立着。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上那冰凉而粗糙的树干。 就在指尖触碰到树干上一个熟悉旧痂痕的瞬间—— 一声轻微的脆响自身后传来。 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云溪的动作倏然顿住。 一股难以形容的熟悉气息,猛地攫住了他的感官。 云溪僵硬地转过身。 漫天飘落的樱花雨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不远处。 五年时光,彻底剥去了少年青涩的轮廓,雕刻出男人刀劈斧削般的冷硬线条。 肩背宽阔,剪裁精良的黑色大衣裹着蓄满力量的躯体。 曾经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彻底瘦削下去。 下颌线绷得极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凌厉。 唯有那双眼睛…… 那双曾盛满依赖、阳光和泪水的眼睛,此刻黑沉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渊。 无数种激烈到扭曲的情绪在那片深黑里疯狂冲撞、撕扯。 他的肩头、发梢,落满了粉白的花瓣,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飘落的花瓣悬停在两人之间,成为这扬漫长时空错位后重逢的唯一背景。 云溪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想说“我回来了”,想说“对不起”,想解释…… 可所有的话语在撞上孟听寒那双眼睛的瞬间,都显得苍白可笑。 孟听寒死死地盯着他。 那目光像是要将他整个人从皮到骨,从发梢到指尖都一寸寸确认。 确认这不是一个因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终于,孟听寒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哥?” 云溪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嗯。” “我回来了。” 就在云溪说这句话的同时,孟听寒眼底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薄冰轰然炸裂。 他大跨步上前,用力搂住云溪的腰,大力窟着云溪,不让他挣扎。 他把脸埋在云溪颈窝,闻着熟悉的雪松香和真实的温度,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 “嘶—”云溪细嫩的皮肤被咬了一口,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缩,“孟听寒,你属小狗的?” 孟听寒舍不得咬太重,但不咬他又实在生气。 “讨厌…哥哥讨厌。” “好讨厌哥哥。” 云溪回抱住孟听寒,叹息一声,认命的给小狗顺毛。 他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孟听寒的背:“讨厌哥哥么?” “没关系,哥哥最喜欢小寒。” 云溪感受到颈间有滚烫湿润的东西滑落。 他刚想偏头查看孟听寒的情况,就被他握着后脖颈:“不许看,很丑。” 这样显得太没有骨气,太丢脸了。 哥哥消失的时候,他想他应该是恨哥哥的。 恨哥哥莫名其妙的消失,恨哥哥一声不吭的丢下他,恨哥哥竟然真的狠心能对他们不管不问。 但重逢的第一秒,心脏处剧烈的鼓动,呼吸都下意识的停止…… 每一处都在告诉他:他爱哥哥。 孟听寒确实恨云溪,只不过每次在看到云溪的第一秒都只记得爱。 —————————————————— (放在这里是害怕有些老婆看不见,影响观文抱歉。) 我本人也是葡萄柚女神的粉丝,有老婆说我在父母双亡和是闺蜜这个设定上跟葡萄柚老师一样,我看到的第一时间也回复了确实是借鉴女神的父母双亡和闺蜜这个人设,但剧情和内容完全不一样,绝对不会涉嫌抄袭。 但我思量再三,还是觉得不妥,不想被说蹭是是一点,最主要的也是不想给女神和女神的粉丝带来不愉快,或者引发争执(这个有点抬举我,反正意思老婆们应该能明白。) 所以还是选择把这个设定也都改了,很重要的一点是: 希望老婆们可以重新看一下前面三章,因为改了,重新云溪出扬的设定,不看的话可能会觉得我在发癫,前言不搭后语,逻辑不通,剧情怪怪的(? т ? т ?) 我一个卑微的十八流小写手,最开始就是以快乐为主,想写点自己喜欢的,塑造喜欢的角色是会让人获得满足感和成就感的。 因为推流的机制导致很多人看到了我的书。 我明白一个东西既然存在,写出来了,发表了就要接受喜欢它和不喜欢,正确的和被误解它的任何评论。 我当然接受,但这也确实放大了我对我文笔和剧情流畅度把握的焦虑感。 毕竟自己才是对自己不足最清楚的人,从这本书看的人有点小多之后就一直挺焦虑的。 我知道我的问题,会慢慢改,慢慢成长。 无意传播消极情绪,只是说明一下。(不喜欢可以直接跳) 最后谢谢各位老婆对这本书的喜欢! 第97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7】 黑色轿车滑过街道,窗外的景致熟悉又陌生。 行道树粗壮了一圈,街角那家面包店换了更明亮的招牌。 五年的时光,云溪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在柔软的毛衣袖口里。 近乡情怯。 车子最终停在熟悉的雕花铁门前。 庭院里的名贵花木被精心修剪过,郁郁葱葱。 云溪推开车门,脚步落在自家门前的青石小径上。 那扇胡桃木大门,隔开了他缺席的五年光阴。 他站在门前,呼吸微微发紧,竟一时失去了推开它的勇气。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孟听寒无声地站定在他斜后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目光落在云溪绷紧的后颈线条上,那他当然懂云溪的踌躇,他会陪着他。 云溪深呼吸了几下,指尖用力,门轴发出轻微而熟悉的“吱呀”声。 温暖明亮的光线、熟悉的香气瞬间包裹了云溪。 陈静正倚在宽大的米白色沙发里,腿上摊着一本厚重的精装书,暖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侧影。 孟海峰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银质喷壶,正在侍弄一株名贵的兰花。 岁月似乎并未在他们身上留下太多刻痕,只是那份日常的宁静里,沉淀着一种等待的空寂。 “看来今天实验很成功啊,这么早就回来了。”陈静没有抬头,翻过一页书。 这一句寻常的话,猝不及防地刺中了云溪心底最柔软酸涩的地方。 喉间骤然发紧,一股难以抑制的涩意涌上眼眶。 他张了张嘴:“妈妈。” 陈静翻页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下的纸张微微凹陷。 几秒后,才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僵硬,抬起头。 目光撞上门口那道清瘦的身影。 米白毛衣,浅咖长裤,面容褪去了几分少年稚气。 带着她午夜梦回时无数次描摹的熟悉感。 “……”陈静的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深处的惊愕、狂喜漾开。 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摊开的书页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她手中的书无声滑落在地毯上。 与此同时,阳台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是名贵的青花瓷兰盆摔落在地,价值连城的兰花狼狈地躺在散落的泥土和碎片中。 孟海峰手中的银壶悬在半空,壶嘴的水流兀自滴落,在昂贵的地板上积起一小滩水渍。 他的视线死死盯在云溪脸上,要强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嘴唇翕动。 握着壶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云溪被这沉默和汹涌的情绪冲击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孟听寒。 孟听寒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稳稳地接住云溪慌乱求助的眼神。 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鼓励和支撑。 他伸出手,宽厚的掌心极其轻柔地在云溪后腰处推了一下。 力道不大,却促使他向前迈了一小步。 身前,是爱他至深,给他富裕生活和无忧年岁的父母。 身后,是自己亲手养大教导的孟听寒。 云溪喉头哽咽,迈开了脚步。 他一步步走向沙发前那个泪流满面的女人。 走到陈静面前,他没有丝毫犹豫,屈膝,跪坐在地毯上。 伸出双臂,轻轻地环抱住了陈静的腰,将脸深深埋进母亲温暖柔软的腰腹间。 熟悉的馨香混合着泪水咸涩的气息涌入鼻腔。 他闭上眼,声音闷闷的:“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陈静的身体剧烈地颤了一下,她猛地伸出双臂,死死地回抱住云溪。 她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陈静一只手紧紧搂着云溪的头,另一只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云溪的后脑勺和微凉的脸颊。 “我的宝贝……我的溪溪……” 她泣不成声,只有破碎的呼唤在客厅里回荡。 孟海峰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他沉默地站在一旁,眼眶通红。 他看着相拥而泣的妻儿,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也只是用力抿紧了唇。 好一会几人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云溪被陈静拉着在身边坐下。 她的手始终紧紧握着云溪的手,视线一刻也不肯从他脸上移开。 孟海峰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就着颤抖的手喝了一口,音低沉沙哑: “小溪,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五年你去了哪里?” 云溪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去哪里了,天界,零号,修复腺体。 这些字眼在舌尖滚了滚,却终究无法出口。 他沉默着,脸上浮现出为难和无法言说的痛楚。 客厅里刚刚回暖的空气,因为这沉默而再次凝滞。 “好了,好了。”陈静却突然用力握紧了云溪的手。 她侧过身,另一只手也覆上云溪的手背,目光温柔而包容地注视着他: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都不重要。” 陈静反复强调,眼泪又涌了上来:“只要小溪平安回来了,什么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陈静了解自己的孩子,云溪自小就听话,又很早熟有主见,但从不会这么不任性。 如果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是绝对不可能一声不吭的消失。 “对,回来就好。以后就安心在家,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那个问题,在孟家,再也没有人提起。 只要云溪还在,只要他平安归来。 那空白的五年,便成了可以被无限包容的秘密。 晚餐的餐桌上,陈静不停地给云溪夹菜。 看着他的眼睛里的满足和慈爱几乎要溢出来了。 “溪溪,”陈静放下筷子,语气变得认真而急切: “你的腺体,妈妈前年就已经联系了国外最顶尖的专家团队,无期聘用了他们。” “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去检查,爸爸妈妈会好好保护你们两个的。” 云溪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父母关切紧张的脸庞,最后落在身旁孟听寒晦暗的眸子上。 他放下筷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 云溪有点忐忑的舔了舔嘴唇: “不用了,妈妈。” “我的腺体,已经好了。” “好了?”陈静下意识地重复: “真的?真的好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孟海峰重重地放下筷子,连声说着,眼角甚至有些湿润: “健康就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餐桌上,几双筷子悬停在半空,映照着吊灯温暖的光晕。 没有人追问这奇迹般的痊愈是如何发生的,是在哪家医院,用了什么方法。 那空白的五年,那无法言说的去处,随着这一句“好了”,被全家人心照不宣地、彻底地封存起来。 只要云溪健康地回来了。 过往的风霜,便都成了无须揭开的谜底。 吃完饭陈静也没留着云溪,让他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 云溪回到房间才发现他的房间上了锁,孟听寒瞥了一眼从包里掏出钥匙: “妈妈每次看到就难过,不停的掉眼泪,你最开始离开的时候妈妈总在你房间呆着。” “后来爸爸担心妈妈,让人定期打扫,平时都锁着。” 云溪点点头,他明白。 这五年对于他来说只是闭眼睁眼的一瞬,但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实实在在的五年。 第98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8】 夜间,云溪被喉咙的干渴惊醒。 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却摸了个空。 睡前明明放在那里的水杯不见了,云溪躺在床上做了一下思想斗争。 拿过手机发现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没办法还是想喝。 云溪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认命的起身。 他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刚出房间门,站在二楼的走廊,就看见客厅还亮着灯。 他无声地站在扶栏前看了一会。 孟听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对着他望着面前的落地窗。 修长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孤寂的影子。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时不时抬起手,玻璃折射的微光泄露了那是一只酒杯。 云溪站在原地没动。 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孟听寒后颈那片光裸的微微凸起的皮肤。 自从他回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没贴抑制贴的模样。 孟听寒就像强迫症患者一样,每隔六小时准时更换一张全新的顶级抑制贴。 但现在,那片皮肤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夜色里,很好看。 随着孟听寒仰头喝酒的动作,喉结与腺体都暴露在空气中。 茶几上,一瓶麦卡伦25年已经空了小半。 云溪的目光从酒瓶移到孟听寒的背上。 Alpha的肩膀比五年前更宽厚了,此刻却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微微佝偻着。 喝酒的节奏也很平稳,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机械感,仿佛只是为了完成"喝醉"这个任务。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脚底传来地毯的凉意,云溪才意识到自己站得太久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故意加重了脚步。 拖鞋与地毯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如同惊雷。 孟听寒的背影瞬间僵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转过头。 这个动作太急,带翻了手边的酒杯。 琥珀色的液体泼洒在茶几上,像一小片突然出现的湖泊。 "哥哥?!"他的声音带着猝不及防的慌乱,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在地毯上。 更让云溪心疼的是,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抬起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光裸的后颈。 像个被抓住做坏事的小朋友,连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我、我不是…我…哥哥我没贴抑制贴,你等我贴好再出来吧。” 云溪没说话也没回房间,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 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给两人都镀上一层银蓝色的轮廓。 云溪伸手,轻轻拉下孟听寒捂着后颈的手腕。 "别捂了。"云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已经治好了,你伤不到我的,别怕。" 孟听寒的手腕在他掌心里微微发抖,皮肤相贴的地方传来不正常的温度。 Alpha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里放大,嘴唇开合了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 云溪的目光扫过茶几上的酒瓶和翻倒的酒杯,突然伸手拿过另一个干净杯子,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流转着蜂蜜般的光泽。 "这酒看起来不错。"他晃了晃杯子,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陪你喝一杯。" 云溪没有问他为什么喝酒。 没有问孟听寒有什么烦心事。 更没有问这五年他是如何度过的。 只是选择在现在好好的陪着他。 什么也不做也可以,一起喝杯酒也可以。 孟听寒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沉默地接过云溪递来的酒瓶,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倒酒的手很稳,但云溪注意到他小指在轻微地颤抖。 两只玻璃杯在月光下轻轻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孟听寒仰头一饮而尽,喉结剧烈滚动着,咽下的不知是酒还是别的什么。 酒精让他眼角泛起薄红,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哥哥,……"漫长的沉默后,孟听寒突然开口: "其实,你消失后的每一天我都过的不好。" 他盯着手中的空杯子,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我去过很多地方,不停的找你,可是找不到。” “没有一个地方有你存在过的痕迹。” "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后来我发现喝酒会好一点。" “如果喝醉了,那或许就可以睡个觉了。” 云溪的睫毛颤了颤,没接话,只是又给他倒了小半杯。 "后来有一次喝的太猛了胃出血…”孟听寒接过酒杯,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被妈他们发现了,勒令我不能喝太多,后来我就喝的少了。" “我不是怕妈妈,我是怕万一你回来看到我过得不好,怕你可怜我。” “怕你看到从小花费很多心血养大的小崽子染上了恶习,怕你恨铁不成钢,怕你……” 月光偏移了几分,照亮了Alpha半边侧脸。 云溪这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青黑,和比记忆中更加锋利的轮廓。 这两年他大概根本没好好吃饭。 云溪的心脏闷闷的疼,他比自己想的还不称职,还要任性。 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那些切实发生过的事,话说的再好听也抹不去那些痕迹。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喝着酒,偶尔杯子轻碰,却谁都没再开口。 远处城市的天际线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茶几上的酒瓶已经彻底空了。 孟听寒的眼神开始涣散,酒精终于发挥了作用。 他歪倒在沙发靠背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却还强撑着不肯闭眼,像是害怕一觉醒来眼前的人又会消失。 "睡吧。"云溪伸手盖住他的眼睛,掌心传来睫毛扫过的轻痒。 孟听寒闻着身边萦绕的淡淡雪松香,含混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突然伸手攥住了云溪的衣角,力道大得指节发白。 这个动作幼稚得像个怕黑的孩子,与他高大的身形形成滑稽的反差。 云溪叹了口气,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他额前散落的碎发。 孟听寒的额头滚烫,呼吸间带着威士忌的醇香,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地蹙着。 晨光越来越亮,直到客厅中渐渐充满暖色调的光线。 有云溪在身边的孟听寒不会惊醒,只是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云溪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低头,凑近孟听寒发烫的耳尖,用气音说了句什么。 睡梦中的Alpha似乎听到了,紧蹙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攥着衣角的手也稍稍放松,却依然没有松开。 阳光终于完全驱散了月光。 茶几上的空酒瓶折射出璀璨的光斑,像是一颗被遗落的星星。 第99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9】 陈静趿着软底拖鞋走下旋转楼梯,睡意还未完全消散,目光习惯性地投向客厅。 暖金色的光晕中,沙发上的景象让她脚步微顿。 孟听寒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带着强烈依赖感的姿态,侧躺在宽敞的沙发里。 头正枕在云溪的大腿上。 他闭着眼,呼吸均匀绵长,锋利的眉眼在沉睡中难得地舒展开,显露出几分褪去防备的柔软。 云溪背靠着柔软的沙发背,微微垂着头,晨光勾勒着他侧脸轮廓和低垂的眼睫。 他的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 另一只手的手腕则被孟听寒无意识地攥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松地搭在孟听寒的后脑勺处。 整个画面静谧、温暖,甚至有种油画般的和谐美感。 陈静的心头却掠过一股难以捕捉的异样感。 兄弟情深……是的,从小听寒就黏着云溪,像个小尾巴。 可眼前这过分亲昵的依偎,这超越了寻常兄弟界限的肢体缠绕。 总觉得哪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稠。 陈静甩甩头,把这不合时宜的怪异感驱散。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溪溪刚回来,听寒这五年想必是思念太甚。 她看着晨光里两个儿子依偎的身影,心底被暖意填满。 唇角不自觉弯起,没有出声打扰,轻手轻脚地走向了厨房。 窗台上,那盆被精心照料的薄荷在晨光里舒展着翠绿的叶片。 清冽的香气丝丝缕缕,无声地弥漫,悄然缠绕上沙发边两人交叠的衣角。 午餐的时候,孟海峰从公司回来,挺括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溪溪,”孟海峰端起汤碗,看向云溪,语气温和而郑重: “你的学籍,爸爸一直托人保留在大二。学校那边的手续都疏通好了。” “你要是觉得休息够了,随时可以回去继续学业。” 他将一个崭新的、印着大学校徽的深蓝色文件夹推到云溪面前: “这是新的学生证和课程安排,你看看。” 云溪接过文件夹,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硬质封面。 他打开,里面是崭新的学生证,照片还是五年前青涩的模样。 专业一栏清晰地印着:金融学(大二)。 下面附着一份调整后的课程表。 纸张崭新,墨迹清晰。 他低声道:“谢谢爸爸。” “一家人不说谢。”孟海峰摆摆手,: “学校离家里是有点远,来回跑不方便。” “还好现在孟听寒还在学校读博,在市中心有套高级公寓,离你们学校很近。” 他看向埋头安静喝汤的孟听寒: “听寒,公寓一直给哥哥留了房间的,对吧?” 孟听寒握着汤匙的手指收紧,随即抬起脸,对着云溪露出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眼神坦荡: “当然,主卧旁边那间朝南的,阳光最好,一直空着等你。” 云溪心头微动,目光在孟听寒和新学生证上的“大二”字样间转了个来回。 五年时光造成的错位感如此鲜明,按照正常不跳级的轨迹,他此刻应该是研二的学生。 但孟听寒显然在他消失后再次跳级了,现在在读博。 一个带着点戏谑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看向孟听寒,唇角勾起一抹调侃的弧度: “那我以后回学校,岂不是要叫你一声‘孟师兄’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凝滞了零点几秒。 陈静夹菜的动作顿在半空。 孟海峰脸上的笑容也微微僵住。 “师兄?”孟听寒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放下汤匙,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 黑沉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也算吧。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自嘲: “早就不是你的直系师兄了。” 云溪唇角的笑意淡去,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孟听寒声音也恢复了平缓:“金融系读了一年,感觉……”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云溪的颈后,那里被高领毛衣的柔软布料妥帖地覆盖着: “太没意思了。算不完的报表,看不尽的市场波动,想想以后几十年都要对着那些数字。” “继承家产……啧,感觉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太寡淡了。” “我喜欢……”他抬起眼,目光精准地捕捉住云溪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刚才的随意,而是沉淀下某种近乎锐利的光芒: “更有挑战性、更刺激一点的东西。” “所以?”云溪的心跳漏了一拍,某种预感越来越清晰。 “所以,我转系了。”孟听寒的唇角重新勾起笑容,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晃眼: “现在在医学院,主攻腺体外科与神经修复方向。”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博导说我手稳,心也够静,很有天赋,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放在桌下的手,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 腺体外科…神经修复… 每一个字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在孟听寒说出“医学院”三个字的瞬间,云溪就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追求刺激和挑战? 这分明是…… 因为他! 因为他那残破的腺体,被顶级Alpha信息素轻易撕裂的脆弱地方。 是因为五年前那个失控的夜晚,他在病房里崩溃,孟听寒在病房外崩溃。 孟听寒那看似随意的笑容下,藏着的是五年间从未熄灭的偏执火焰。 当时的两个人都无能为力,他就知道那件事在孟听寒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孟听寒把云溪的痛苦和消失,都归结到自己身上,一遍遍鞭挞自己。 一遍遍质问自己为什么无能为力,为什么不能保护哥哥。 现如今,日复一日地钻研那些复杂的神经和腺体结构…… 云溪看着孟听寒依旧带着浅笑的脸,看着那双深邃眼眸里的暗流。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是啊,哥哥,”孟听寒像是看穿了他翻涌的心绪,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带着一种安抚性,甚至有点孩子气的狡黠,目光灼灼地锁住云溪苍白的脸: “我是真的喜欢研究。切开皮肤,探寻那些精密的神经和腺体结构,找到病灶,修复损伤……” “那种掌控感,那种把破碎的东西重新拼好的感觉……”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很奇妙。博导确实夸我很有天赋呢。” 他刻意加重了“天赋”二字,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孟听寒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陈静也打圆场:“是啊,当初听寒是征求了家里意见的,我和你们爸爸都觉得我们家不差钱,你们学喜欢的就好。” 云溪也不纠结,很多事情心里明白了就好。 已经发生的事情,纠结也无法改变,不如选择接受:“爸爸妈妈,我明天就想重新入学。” 孟海峰:“好啊,那今天出去买点东西,然后让孟听寒帮你搬家,把你住的房间收拾出来。” 孟听寒耷拉着眼皮遮盖住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好,我会好好照顾哥哥的。” 【谢谢老婆们的鼓励,看得人哈特软软】 第100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10】 市中心顶级公寓的电梯无声滑行,镜面映出两道身影。 云溪看着楼层数字不断跳跃,孟听寒刷开指纹锁,“嘀”一声轻响,厚重的深灰色门板向里滑开。 但孟听寒没有急着进去,反而打开录入模式,看着在一旁站着的云溪。 “哥哥,过来录指纹。” 云溪利落的录好指纹,目光扫过玄关,脚步顿住。 温润的胡桃木玄关柜线条简洁流畅。 米白色布艺沙发宽大舒适,旁边立着一盏落地灯。 灯罩是暖黄色的褶皱亚麻布,灯光柔和。 最惹眼的是一整面墙的原木色书架,上面整齐排列的书籍间,错落点缀着几个造型别致的陶罐和几盆长势喜人的绿萝。 怎么跟他喜欢的设计一样。 一种强烈的的熟悉感攫住了云溪。 这里的氛围,物件,甚至空气中弥漫的气息…… “哥哥觉得熟悉吗?” 孟听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拂过云溪的耳廓。 他将提着的东西放在放在玄关柜上。 云溪没有回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玄关柜光滑冰凉的胡桃木纹理。 “记得小时候,”孟听寒的声音低沉下来,走到云溪身侧,与他并肩看着那扇圆窗: “你给我读《森林树屋》那本绘本吗?里面小松鼠的家就有扇漂亮的圆窗。 你念完,我趴在你膝盖上问:‘哥哥,你最喜欢什么样子的房子?’”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那个午后,阳光透过老宅书房的纱帘,小豆丁孟听寒眼睛亮晶晶地仰着脸。 云溪放下绘本,没有敷衍,而是认真地想了想。 拿起画笔在画纸上勾勒: 要有大大的窗户,能看到很多树和阳光,孟听寒装上了落地窗。 要有舒服的沙发可以窝着看书,还要有一整面墙的书架,放很多很多书。 角落要有绿绿的植物,还要有扇像故事里的圆窗…… “我说,哥哥画的房子真好,我以后也要给哥哥盖一个!” 孟听寒的声音将云溪从回忆中拉回,他转过头,黑沉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云溪。 眸中清晰地映着云溪的身影,还有一种偏执的满足: “哥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 云溪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柔软又沉重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缓缓地点了点头。 十六年前孩童天真的言语,竟被孟听寒一点一点浇筑成了现实。 这公寓的每一处细节,都精准地复刻了他当年随手画下的“梦想小屋”。 “你的房间在这边。”孟听寒引着他走向走廊尽头。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朝南卧室,视野极佳,几乎占据了公寓最好的位置。 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将城市天际线框成流动的画卷。 米色的羊毛地毯柔软温暖,King Size的床铺着浅灰色的高支棉床品,床头柜上放着一盏造型别致的黄铜阅读灯,旁边甚至还预留了放书的位置。 衣帽间和独立卫浴一应俱全,装修风格简洁大气,处处透着用心。 “这是主卧?”云溪微微蹙眉。 这房间的规格和位置,明显是主人房。 “嗯。”孟听寒回答得理所当然: “朝南,采光通风最好,阳光足,对身体好,晒被褥还能杀菌。” “最好的房间,当然要留给哥哥。” 他并不觉得房子的主人把主卧留给别人有什么不对。 从小到大,把最好的都给哥哥已经成了孟听寒的潜意识。 哥哥也不是别人。 云溪看着他,那句“那你住哪”还没问出口,孟听寒已经指了指隔壁: “我住旁边那间,也朝南,小一点,够用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房间太大又没有哥哥在,我会觉得很孤独的。” 孟听寒从小就跟云溪睡一张床。 如果不出那个意外,他现在也应该跟哥哥睡一张床。 晚上,洗完澡的云溪看着浴室镜中蒸腾的雾气,才意识到一个尴尬的问题—— 他带来的换洗衣物还在行李箱里,而行李箱还在玄关处。 更重要的是,那些放了五年的旧衣服,孟听寒下午就一脸嫌弃地让人打包处理了。 理由是“放了太久有尘螨和霉菌,对身体不好”。 云溪裹着宽大的浴巾,拉开浴室门一条缝,氤氲的热气随之逸出。 “小寒?” “哥哥,怎么了?” 云溪隔着门缝,只露出半张被水汽蒸得微红的脸和湿漉漉的头发。 声音带着点无奈:“我没衣服穿。” 旧的不让穿,新的还没到。 门外沉默了一秒。 随即,孟听寒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啊,怪我!定制那边最快也得明天下午。哥你等等!” 脚步声远去,很快又回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门缝里递进来一套叠得整齐的衣物。 面料触手丝滑冰凉,是顶级的真丝。 “哥,你先穿我的吧。都是洗过干净的。” 孟听寒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似乎离得很近: “我们身高体型都差不多,应该能穿。” 他语气真诚,带着点安抚: “新的明天就到,我让他们加急了。” 云溪看着那套明显是睡衣的衣物,眉头一扬。 这小子下午处理旧衣服那么积极,定制新衣又“恰好”需要时间。 这套路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他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冰凉的丝滑,关上了门。 展开衣服。 深灰色的真丝睡衣,剪裁极好。 云溪换上,丝滑的布料贴着刚沐浴完微湿的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 只是…… 他走到浴室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的人,身形清瘦挺拔,深灰色的真丝睡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 款式是深V,敞开了不少,松松垮垮地挂在他平直的锁骨下方。 露出小片细腻的胸膛皮肤,一直延伸到第三颗纽扣的位置才被勉强约束住。 孟听寒喜欢穿分体式睡衣,下身是到膝盖上方的裤衩。 这睡衣穿在他身上,透着一股慵懒的勾人意味,看的人血液沸腾。 云溪看着镜子里的人挑眉,孟听寒居然喜欢穿的这种骚里骚气的衣服。 好像被这小子摆了一道,被算计了呢。 云溪嘴角翘起抬手解了一颗衣扣,气定神闲的拉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温暖。 孟听寒正斜倚在沙发上看一本厚重的医学专著。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目光在触及云溪的瞬间,骤然凝滞。 握着书页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瞬间泛白。 书页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吞咽着什么。 目光如同被烫到般,飞快地从那片敞开的领口移开,却又不受控制落到云溪修长笔直的小腿。 孟听寒觉得一股热意直冲大脑,默默地翘起二郎腿,迅速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他目光清澈诚挚的对上云溪的视线,只是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 “怎么了哥?” “是…里不合适吗?” 云溪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瞬间的失态,但他的眼睛太清澈干净了。 那点怀疑孟听寒居心不良的猜测散了大半,难道真的是他想错了。 他知道孟听寒一定是他的爱人,先入为主的断定他一定喜欢自己。 其实这也可能是对兄长的敬爱,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误会他了。 在那双清澈的眸子下,云溪难得有点罪恶感。 不动声色的抬起手,扣扣子。淡淡道: “嗯,还是更喜欢说睡袍,不习惯分体式睡衣。” 孟听寒脸上的笑容加大:“哥哥忍耐忍耐吧,委屈哥哥了。” 云溪:“没事,没那么娇气。” 孟听寒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腾的暗涌。 哥哥也太美了,好想藏起来,只能他一个人看。 好想抱着哥哥睡觉啊。 云溪看着还在学习的孟听寒:“别学太晚,身体重要。” “小寒,晚安。” “晚安,哥哥。” 第101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11】 云溪卧室的门“咔哒”一声轻响合拢,隔绝了客厅里残留的清冽雪松香。 也关上了孟听寒摇摇欲坠的理智闸门。 他合上书,回到自己的卧室,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仰起头。 后脑勺重重磕在门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撞击着肋骨,眼前挥之不去的,是云溪穿着他那件特意准备的真丝睡衣的模样。 孟听寒拿衣服的时候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那件睡衣。 松垮的领口,精致诱人的锁骨,露出大片胸膛,在昏黄光线下泛着诱人光泽的肌肤…… 还有那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 一股灼热的冲动,从腺体深处轰然炸开,顺着脊椎疯狂流窜。 顶级Alpha的本能苏醒,渴望标记,渴望占有,渴望用自己滚烫的气息彻底覆盖包裹住那缕清冷的雪松香。 那是他的哥哥,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咒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孟听寒猛地直起身,几步跨到淋浴间,甚至来不及调水温,直接拧开了冷水阀。 冰冷刺骨的水流瞬间从头顶浇灌而下,狠狠砸在他滚烫紧绷的皮肤上。 他站在水幕下,闭着眼。 水流顺着深刻的五官轮廓冲刷而下,汇聚在下颌,滴落在宽阔却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冷水冲刷着皮肤,却冲不散脑海里清晰的影像。 一下下搔刮着他腺体深处某个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 是五年前那个分化时留下的无法言说的隐痛和恐惧。 孟听寒猛地低下头,齿关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左手腕骨。 在冷水的洗刷下,那份爱意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洗刷下更加熠熠生辉。 孟听寒颓然放松肩膀,任由水流中的冷意侵蚀自己身体的每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声停歇。 浴室里弥漫着冰冷的水汽。 孟听寒扯过宽大的浴巾,胡乱地擦拭着身上的水珠。 镜子被水汽模糊,映出他模糊而锐利的轮廓。 他走到洗手台前,镜面被抹开一小块清晰区域,映出他湿漉漉的黑发下那双眼睛—— 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尚未完全平息的惊涛骇浪和浓得化不开的欲念。 哥哥,我再也无法成为你期望中的乖小孩…… 我到底应该怎样告诉你这份扭曲又疯狂的爱意。 会把哥哥吓跑的吧,会气双眼通红,浑身发抖,狠狠地给他一巴掌骂他“畜牲”…… 孟听寒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拉开镜柜,取出一片强效抑制贴。 冰凉的凝胶面贴上后颈腺体的瞬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强烈的束缚感。 他指尖用力,近乎粗暴地将抑制贴边缘死死按平。 做完这一切,他才裹上浴袍,带着一身冰冷的水汽和强行压抑的疲惫,走出浴室。 孟听寒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 哥哥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就在那扇门后面。 只隔着一堵墙。 这个认知像最强劲的兴奋剂,瞬间冲垮了冷水澡和抑制贴带来的短暂平静。 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大脑皮层异常活跃。 无数关于云溪的画面、声音、气息…… 五年前那个空荡荡的病房。 那张冰冷刺骨的“勿念”信纸。 无数个失眠到天明的夜晚,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耳边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和窗外空洞的风声。 他习惯了那种如同钝刀子割肉般的失去和等待的煎熬。 可现在…… 人就在隔壁。 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触手可及。 这巨大的冲击,混合着刚才那场冷水也浇不熄的欲念,形成一股更汹涌的暗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不可以,会吓到哥哥的。 孟听寒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在寂静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目光无意间扫过客厅角落的书桌。 桌面上很整洁,只放着一盏黄铜台灯和几本摊开的医学期刊。 他的视线却猛地钉在了桌角,那里放着一本黑色硬皮封面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样式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识,但孟听寒的眼神却瞬间沉了下去。 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掠过眼底。 他抓起那本笔记,没有丝毫犹豫,拉开书桌最下方那个带锁的抽屉。 指纹锁无声滑开。 他将那本黑色笔记本塞了进去,落锁。 哥哥回来了,再也不需要这些了。 孟听寒疲惫地闭上眼,抬手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精神的亢奋和身体的疲惫不断地撕扯着他。 但他无论怎样就是睡不着。 墙的另一边。 云溪陷在柔软的床褥里,枕头和被子上散发着阳光晒过后的干燥暖香。 他想起这两天孟听寒的反应,不能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吧。 这多尴尬。 孟听寒还是他一手带大的,欲望和羞耻不断地拉扯着云溪的理智。 云溪:【零号,你觉得这个世界孟听寒他喜欢我吗?】 001疑惑:【他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云溪嘛,从小就像圈地盘一样把你圈在自己的领域里。】 【他瞪那个靠近你的人的眼神,我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呢。】 云溪叹气:【我说的不那种喜欢。】 001:【那是什么?】 云溪:【是另一种,算了……】 云溪放弃了,他跟零号较劲干什么。 系统怎么会懂人复杂的感情呢。 云溪本想让零号把这五年的录像放给他看看,分析一下。 但转念一想,算了,他不能总这么高高在上审视孟听寒的情感。 这对他并不公平。 对于孟听寒来说,他莫名其妙的消失五年。 不信任感和不安感缠绕着他,让他没有办法张口。 云溪愿意等,他不缺时间。 等到孟听寒愿意放下防备和芥蒂。 云溪也相信自己总能等到孟听寒愿意对他托盘而出。 尽管心里还盘旋着对孟听寒那五年经历的探究欲。 但他闭上眼睛的瞬间,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的海水,迅速模糊。 一墙之隔,两个人拥有完全不同的两种心态。 云溪不会知道自己精心养护的小孩,总是苛责的自己折磨自己。 孟听寒此刻也不知道,暗地里折磨自己没用。 他所渴求的,所期望的,都不需要在哥哥面前折磨自己。 只需要在哥哥面前装装可怜,掉掉眼泪珠子。 甚至连话都不用说,哥哥就能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来。 第102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12】 云溪揉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拖鞋循着香气走到厨房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他眉梢微挑。 孟听寒高大挺拔的背影立在灶台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扶着平底锅柄煎蛋。 “火开大了。”云溪清泠泠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 孟听寒像是被惊到,身体一绷,握着锅铲的手下意识一抖。 他慌乱地关掉炉火,有些狼狈地转过身。 晨光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目不斜视,一点也不敢看穿着睡衣的云溪。 “咳,哥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醒了?正好,快好了。” 他避开云溪带着点戏谑笑意的目光,低头把锅里那只卖相不佳的煎蛋铲到旁边已经烤好的吐司片上:“怕你上课迟到。” 耳根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绯红。 云溪看着他再看看盘子里那只焦边煎蛋,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 他没戳破少年人那点欲盖弥彰的心思,走到岛台边坐下:“谢谢,闻着很香。” 吃完饭之后,孟听寒抓起车钥匙:“哥哥,我送你。” 云溪感受到他的热情,把这些都归咎到太久没见,孟听寒比较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车子驶入大学城区域,熟悉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当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云溪从里面下来时,周围的学生们,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云溪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身形清瘦挺拔,步履从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视线黏在自己身上,好奇的、惊艳的、探究的…… 还夹杂着许多投向驾驶座的炽热目光。 “哇靠!是孟男神!他今天居然来学校了!” “副驾下来那个是谁?新来的教授?还是明星?” “我的天这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妈妈,我见到真的建模脸了!!” “孟师兄居然亲自开车送人?这也太玄幻了吧,从来没看到过他身边有过什么人。” 细碎的议论声在空气里浮动。 孟听寒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些目光,他眉头蹙起,周身带着警告的意味,瞬间让那些看热闹的窥探视线瑟缩着收了回去。 他替云溪拉开车门,护着他走到教学楼台阶下。 “哥哥,到了。阶梯教室B201,别走错。” “我去趟博导办公室销假,等你下课,中午来接你回家吃饭。” “嗯,去吧。”云溪点点头。 说实话,他对外人的视线眼光根本不在意,只是对投向孟听寒的视线和议论多留意了几分。 看来这崽子还挺受欢迎的。 云溪刚在阶梯教室后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旁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小男生就迫不及待地贴了过来。 他眼睛瞪得溜圆,压着嗓子发出夸张的气音: “蛙趣!朋友!刚才送你来的真的是孟男神?!他居然亲自开车送你?!” 云溪侧过头,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嗯,我弟弟。” “弟弟?!”小男生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随即露出一个“我懂我都懂”的促狭笑容。 用手肘暧昧地撞了撞云溪的手臂: “你是情哥哥吧?” “天呐!你是不知道,我们学校多少小Omega和Beta,甚至还有一些扬言要为爱做O的Alpha。” “看来这下,心都要碎成渣渣了!”他举起三根手指: “但我发誓,我对孟男神绝对只有纯纯的欣赏!对你更没有恶意!” 他上下打量着云溪,眼神里的惊艳几乎要溢出来: “不过哥哥,你这颜值简直是美神降临好吧!难怪你能拿下孟男神!” “你勾勾手谁,谁忍得住啊。” 云溪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唇角微扬,没承认也没否认。 “谢谢。”他本来就没打算永远只做单纯的“哥哥”。 只是现在,也没必要对一个陌生人解释什么。 上课铃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开始讲课。 云溪翻开书本,正打算认真听讲。 旁边的清秀小男生又激动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差点把他手里的笔捅掉。 云溪眼睛睁大了一瞬,小世界里的大学生都是这么自来熟的吗。 “我去!男神!你也火了!”小男生一脸兴奋的把手机屏幕怼到云溪眼皮底下。 云溪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又看看讲台上投入讲解的老教授,压低声音:“你不听课吗?” “嗐!我又不喜欢金融,我爸改了我志愿,我可是励志要成为一名画家的人。” 他说完,又立刻拉回话题,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拉着: “你不知道校园论坛吧?快看!炸了!全是你!” 云溪本不是上课玩手机的人,更别提看什么论坛了。 跟他无关又不能为他带来利益的东西他向来是不关注的。 但云溪突然想到既然他们都叫孟听寒男神,那关于他的帖子肯定不少。 说不定他能根据这些窥见孟听寒过去的一点痕迹。 云溪:【零号,你能打开论坛给我看吗?】 001激动的搓手,这种八卦他001最喜欢啦。 001熟练的操控着,在脑内为云溪打开那个点开校园论坛。 首页最上方,赫然飘着一个加粗加红的爆贴: 【HOT!速来围观!金融系惊现神颜转学生!美到失语!求扒身份![图片][图片][图片]】 点进去,主楼就是几张高糊但依旧挡不住惊人美貌的抓拍。 一张是他下车时侧脸看向教学楼的瞬间,阳光勾勒出完美的下颌线。 一张是他走在林荫道上,栗发被微风拂起。 还有一张是孟听寒微微倾身替他开车门的背影,姿态是外人从未见过的专注和保护欲。 下面的回复已经盖了上千楼: 【1L:沙发!卧槽!这侧脸!这眼睛!妈妈我恋爱了!】 【23L:吴秘,五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 【156L:金融系大二的?学弟???不可能!到底是谁给我金融系做局了,我在这所大学三年了,我们金融系从未出过如此貌美的学弟!】 【378L:听说是转校生?不会是外国皇室吧?哥哥看看我,选我超甜 (?>?<?)】 【521L:老婆看看我!老婆缺不缺腿部挂件!老婆贴贴!(已刷屏99+)】 【789L:只有我觉得……孟男神看他的眼神……拉丝了吗?[狗头保命]】 【1001L:楼上真相了!孟男神身边从未出现过暧昧人物,更何况我从未见过男神这么温柔过!】 云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老婆”“贴贴”“美神降临”的虎狼之词。 内心毫无波澜,全是没用信息。 他想要看看关于孟听寒的帖子。 直到他看零号划过另一个飘在首页的热帖标题—— 【深度八卦!扒一扒医学院高岭之花孟听寒男神那不为人知的神秘白月光!(有图有线索!)】 白月光? 云溪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 琥珀色的眼眸里起了一点微弱波澜。 虽然他不觉得孟听寒会爱上别人,跟别人谈恋爱,但不妨碍他看看。 他看着那个标题,让零号点进去。 帖子图文并茂,楼主自称是医学院“内部人士”。 信誓旦旦地爆料孟听寒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是他高中时代的“执念”。 证据一:孟男神书桌玻璃板下永远压着一张只露出小半张侧脸的照片。 视若珍宝,从不让人碰。 证据二:孟男神手腕内侧有一道月牙形的旧疤,据传与这位“白月光”有关。 证据三:孟男神放弃金融转攻腺体外科,很可能也是为了这位身体不好的“白月光”。 楼主最后放出一张明显是偷拍的远景照片。 照片背景似乎是医学院某个实验室的窗边。 孟听寒穿着白大褂,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什么。 他面前的实验台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医学书。 而在书本的一角,被孟听寒修长的手指压着一个小小的东西。 照片像素太低,只能勉强辨认出那似乎是一个塑料外壳。 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隐约能看到一点褪色的蓝色图案和几个模糊的字迹…… 就在云溪的视线落在那模糊的小方块上的瞬间—— 刚刚修复的新生腺体,还敏感脆弱。 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云溪的瞳孔骤缩,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个被孟听寒手指压着、磨损褪色的小方块…… 那模糊的蓝色图案…… 隐约可辨的字迹轮廓…… 分明是—— 他高中时早已遗失的旧校牌。 第103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13】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本该一涌而出的学生,此刻都坐在座位上稳如泰山。 一个个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云溪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书本和笔记。 他气定神闲的走出教室,一抬眸,孟听寒果然在最显眼的地方等着他。 他背靠着冰凉的白色墙砖,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 直到云溪的脚步停在他面前,他才倏然抬起头。 那一瞬间,云溪清晰地看到孟听寒眼底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情绪。 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渊。 那寒意像一层厚厚的冰壳,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和喧嚣。 冰壳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翻涌的戾气。 他垂在身侧的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微光,云溪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一点反光。 上面隐约是校园论坛熟悉的界面,一个标着“HOT”,标题带着“白月光”字样的帖子正被疯狂刷新顶起。 “哥哥。”孟听寒开口,声音有些低哑,迅速按灭了手机屏幕。 重新覆上面对云溪时惯有的明媚笑容: “走吧?回家吃饭。” 孟听寒自然地伸出手,想接过云溪肩上的背包。 “嗯。”云溪应了一声,却没有把背包递过去,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率先迈开步子: “走吧。” 孟听寒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插进裤兜里,沉默地跟上。 隔绝了外界喧嚣的车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 孟听寒专注地开着车,云溪靠在副驾驶座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琥珀色的眼眸映着流动的光影,看不出情绪。 论坛上那个“白月光”的帖子,不出意外除了他没别人。 先抛开孟听寒对他是不是恋人的喜欢。 光是以他兄控的程度,自己消失了,他绝不会有心力去暗恋别人。 一天到晚可能光顾着怎么找到他,或者攻读学位。 云溪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颈后那片温润完好的肌肤。 修复后的腺体敏感异常,此刻似乎又隐隐传来一丝不自在的微麻感。 云溪长长舒出一口气,好像事情变得有些难办起来了。 回到公寓之后,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简单却精致,显然是孟听寒提前让人准备好的。 云溪其实不太喜欢私人领域被侵犯的感觉,但是在此刻显然不是提出这个要求的好时机。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地用餐。 气氛沉重而粘稠,云溪夹起一块清炒芦笋,目光落在孟听寒的脸上。 晨光下没注意,此刻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孟听寒眼底那片浓重的青黑色便无所遁形。 衬得他本就冷硬的轮廓更显疲惫。 “昨晚没睡好?”云溪放下筷子。 孟听寒扒拉着碗里米饭的动作顿了一瞬,很快脸上带上笑容,调侃地望向云溪: ”我说没睡好,哥哥会心疼我,像小时候一样哄我睡觉吗?” 孟听寒本就是开玩笑,没指望着云溪能够回应他。 可云溪看着他的姿态,比骂他对着他哭还要让他心疼。 他看着孟听寒眼下那片疲惫的青黑,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五年前在病房外哭嚎撞门却寸步不敢进的模样,想起他手腕上那道月牙形的疤…… 复杂的情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住心脏。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会的。” 孟听寒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僵了一瞬,眼神闪躲着避开云溪: “别开玩笑了,哥哥。” “没开玩笑,”云溪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孟听寒低垂的头顶,全肯定道: “只要小寒需要哥哥,哥哥什么时候都在。” 孟听寒扒饭的动作彻底僵住。 筷子尖戳在晶莹的米粒上,一动不动。 云溪顿了顿,看着他骤然绷紧的肩膀,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 “哥哥永远不会觉得小寒麻烦,如果小寒因为害怕麻烦哥哥,而选择疏远哥哥……” “我会很伤心的。” 孟听寒手里的瓷勺脱力,掉进了盛着半碗汤的骨碟里。 他猛地抬起头,撞进云溪那双澄澈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玩笑,只有一片似海的温柔和包容。 孟听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 狂喜的冲击、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交织成一张巨网,将他死死罩住。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掩饰性的笑容,声音却干涩沙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 “哥哥会讨厌我的……” 孟听寒低下头,不敢再看云溪的眼睛。 他怕他会陷进去,会控制不住疯狂滋长的爱意。 怕被发现后厌恶疏远,筷子无意识地反复扒拉着碗里那几颗可怜的米粒,将它们碾得粉碎。 云溪清晰地看见他低垂的脖颈后被抑制贴覆盖的腺体。 看见他握着筷子指节泛白的骨节。 他站起身。 椅腿划过地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云溪绕过餐桌,走到孟听寒面前。 他没有说话,在孟听寒僵直的身体前,单膝跪了下来。 柔软的家居裤膝盖触碰到冰凉坚硬的地板。 他微微仰起脸,以一种无比温柔的姿势,自下而上地望向孟听寒。 这个角度能让云溪清晰地看到了孟听寒紧抿的唇瓣,看到了他低垂的眼睫下,那迅速积聚的湿意。 “小寒,”云溪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 温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轻轻抚上孟听寒冰凉的脸颊,试图抬起他的头: “哥哥永远不会讨厌小寒。” 他的指尖触碰到一片滚烫的湿濡。 孟听寒被那汪海洋中的心疼和怜爱吸引,怔怔地望进云溪的眸底。 一滴滚烫的的液体,猝不及防地砸落在云溪微凉的指尖上。 那温度烫得惊人。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沿着他紧绷的脸颊滚落,砸在云溪的手背上。 云溪的手顿在空中,指尖还残留着那灼人的泪痕。 他看着眼前这个无声恸哭的青年,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紧咬到渗出血丝的唇。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温柔而坚定地抚上孟听寒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揩去那汹涌的泪水。 温热的泪水却像无穷无尽,怎么也擦不完。 他微微倾身,另一只手也抚上孟听寒颤抖的肩膀,将他微微颤抖的身体揽向自己,让那滚烫的泪水浸湿自己肩头的衣料。 “小鬼,”云溪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无奈和纵容。 轻轻拍抚着怀中僵硬又滚烫的脊背: “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啊。” 第104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14】 浴室的水声停歇,门轴发出极轻微的“吱呀”声。 云溪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来,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浅灰色的棉质睡衣肩头洇开深色的圆点。 他抬眼望向主卧大床的方向,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住。 宽大的床上,深灰色的羽绒被鼓起一个巨大的人形“蚕蛹”。 蚕蛹顶端,只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在昏暗的壁灯下,正带着毫不掩饰的灼热期盼,牢牢锁在他身上。 被子边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是孟听寒。 他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只留下那双眼睛。 像守着宝藏的幼龙,固执而专注地等待着归巢的伴侣。 被子里鼓鼓囊囊,显然整个人都蜷缩在里面。 汲取着、或者说,贪婪地霸占着沾染了云溪气息的东西。 云溪倚着冰凉的门框,眼眸里漾开一丝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那笑意很浅,却足以点亮昏暗的室内,也精准地撞进了孟听寒的视线里。 被子边缘猛地被往下扒拉,露出孟听寒整张俊朗的脸。 额前的黑发有些凌乱,几缕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额角。 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闷在被子里沁出的薄汗。 他扬起一个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放软的雀跃: “哥哥!快过来睡觉啊!” 云溪没说话,只是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 他迈步走过去,拖鞋踩在柔软的长绒地毯上,悄无声息。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那个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青年。 一种无形的粘稠张力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 云溪忽然伸出手。 温凉的带着水汽的掌心,轻轻覆在了孟听寒那双过于灼亮的眼睛上。 别的不说,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让人很难不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但道德观念和陈静、孟海峰像云溪心中的一根线,拽着他的理智。 即使两人一个二十一,一个二十四。 但作为哥哥,在孟听寒没有明确表态之前,为了维护这个家的和平。 他不能也不愿意去引导孟听寒跟他沉沦放纵。 视线骤然被剥夺,陷入一片温热的黑暗。 孟听寒的身体僵了一下,攥着被角的手指收得更紧,呼吸也瞬间屏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云溪掌心微凉的细腻肌肤,能嗅到独属于哥哥的气味。 “哥哥?”他的声音从云溪掌心下闷闷地传来。 “没事。”云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睡觉。” 柔软的被褥陷下去一块,属于云溪的清冽气息瞬间充盈了整个被窝。 云溪没有看他,只是微微探起身,伸长手臂去够床头柜上的触摸式壁灯开关。 当视觉被强制剥夺,其他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 孟听寒感到云溪靠近的温度和愈发浓郁的气息。 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一股灼热的冲动再次从腺体深处炸开。 后颈那片被强效抑制贴覆盖的区域,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忍受的肿胀感。 一声轻响,壁灯熄灭。 直到房间里陷入黑暗里的时候,云溪才把手从孟听寒脸上放下来。 房间彻底陷入一片温柔的黑暗,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灯火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朦胧的光带。 云溪躺平,拉好被子,侧过身,手臂自然地伸过去。 将旁边身体依旧有些僵硬的孟听寒轻轻揽进怀里。 动作熟稔而自然,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孟听寒的身体瞬间紧绷,带着雪松冷香的身体紧贴着他。 隔着两层薄薄的睡衣布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 这亲密的接触,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所有压抑的感官。 信息素在抑制贴下疯狂冲撞,叫嚣着,不甘于困在小小的天地,想要横行霸道的霸占属于他的领域。 云溪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温柔: “乖,睡觉。” 他像哄幼时的孟听寒那样,一只手轻轻拍抚着对方绷紧的脊背。 另一只手则绕到前方,有节奏地拍着他的手臂外侧。 “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住着三只小熊……” 云溪的声音放得很缓,开始讲那个孟听寒从小听到大,几乎能倒背如流的童话故事。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孟听寒能清晰地感觉到云溪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 能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稳定的拍抚的力道。 能嗅到那近在咫尺的雪松冷香…… 每一丝触感,每一缕气息,都像最细小的羽毛,反复搔刮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放松身体,放慢呼吸。 假装被那熟悉的故事催眠,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后颈的腺体在抑制贴的束缚下痛苦地搏动、灼烧。 但他需要这伪装,不然他害怕自己一旦失控,会彻底吓跑这失而复得的珍宝。 孟听寒往云溪的怀里蹭了蹭,埋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爽的他浑身颤栗。 这样也很好了,不是吗? 在这段感情中,没有任何人因为他们而受伤。 孟听寒的小动作,自以为藏的天衣无缝,精妙绝伦。 可是他忘了,身旁的人是从小就和他一起长大的哥哥。 是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的哥哥。 黑暗里,云溪琥珀色的眼眸却清明如水。 怀里这具身体僵硬的肌肉线条,那刻意放缓却依旧带着细微颤抖的呼吸,隔着睡衣都能感受到的滚烫体温…… 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清醒和煎熬。 这小子,从小到大,撅撅屁股他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这点伪装,在他面前形同虚设。 这些小动作一个也没有逃过云溪的眼睛,但他也只是纵容的勾唇。 在云溪的眼中,孟听寒想逃避也没关系,逃避并不可耻。 哥哥会为他撑起一片天。 所以就孟听寒逃避,天也不会塌下来。 甚至云溪能保证不会有一件不好的事情降临在孟听寒身上。 乖孩子,哥哥会永远做你的守护神。 云溪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继续不急不缓地讲着童话故事。 第105 章 哥哥只能是我【15】 故事讲到了第三只小熊回到家,发现麦片粥被吃光了。 云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也染上了睡意。 拍抚的动作却依旧温柔而持续。 黑暗中,时间无声流淌。 就在孟听寒以为云溪真的睡着了,全身的肌肉因为长久紧绷而开始酸痛发麻时—— 一只微凉的手,轻柔地抚上了他后颈那片被抑制贴覆盖的区域。 孟听寒的身体瞬间僵死。 血液在瞬间冻结。 那带着试探凉意的指尖,精准地触碰到抑制贴边缘那圈带着胶痕的皮肤。 然后,用指腹的边缘一点点地勾起抑制贴的一个小角…… 胶体与皮肤分离的轻响,在死寂的黑暗中异常清晰。 孟听寒的呼吸彻底停滞。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隔绝他信息素和汹涌欲望的“封印”,正被云溪的缓缓剥离。 冰凉的空气瞬间接触到他暴露在外的皮肤。 因为抑制贴长久覆盖而异常红肿敏感的腺体皮肤,此刻正尖锐的疼起来,混杂着让他头皮发麻的战栗。 为什么。 哥哥为什么要撕下他的抑制贴。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害怕! 害怕暴露属于顶级Alpha的侵略性信息素,害怕看到哥哥眼中可能出现的厌恶、惊恐和疏远。 他很久没有闻到自己的信息素了,当初这信息素伤害了哥哥,导致他也无比厌恶这信息素的味道。 自从转了专业之后,知道有药剂能够掩饰气味。 孟听寒不管药剂对自己身体伤害有多大,一直不间断的注射着药物。 此时他全身的肌肉绷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身体本能的颤抖和想要逃离的冲动。 然而,预想中的信息素失控并未发生。 他现如今确实能把信息素控制的很好,没有浓烈的龙舌兰混杂薄荷香的气味。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黑暗。 紧接着—— 一股带着温润湿意的气流,轻轻地吹拂在他那片暴露的红肿滚烫的皮肤上。 那气流如此轻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和怜惜。 孟听寒无法控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这猝不及防的触碰带来的慰藉。 悬在深渊边缘的心,被这缕温柔的气流,稳稳地托住了。 他僵硬如铁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如同冰河解冻般松懈下来。 紧攥的拳头松开,露出掌心深深的月牙印痕。 紧绷的脊背微微塌陷,顺从地靠进了身前那片温暖的怀抱里。 黑暗中,云溪的指尖没有再动作,只是保持着那个轻柔吹拂的姿态。 另一只拍抚着他手臂的手,依旧稳定而轻柔地继续着安抚的节奏。 一下,又一下,如同亘古不变的潮汐。 孟听寒闭上眼,将滚烫的额头抵在云溪温热的颈窝处,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冷香。 后颈那片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在微凉的气流和温柔的拍抚中,灼烧般的刺痛感渐渐消退了。 只留下一种被妥帖安抚后的奇异麻痒和温热。 汹涌的情绪浪潮退去,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失重般的安心感。 孟听寒以为这一次和以前的数日相同,会没有睡意,一直睁眼到天明。 然而,没过多久,意识却如同沉入温暖的海水。 在云溪那一下下稳定的轻拍中,一点点地模糊、下沉…… 他坠入了黑暗。 却不是安宁的黑暗。 意识像是被投入了冰冷的漩涡,时光飞速倒流。 他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 惨白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耳边是自己失控的嘶吼和撞门声。 指甲在墙壁上疯狂地抓挠,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不管不顾的站在那扇门外,其实他从没有想过撞开那扇门。 里面是他气息微弱,被他的信息素伤得奄奄一息的哥哥。 没有人会比他更在乎哥哥的生命,他不可能撞开门的。 他只是想在这里陪陪哥哥,只要站在这里,知道哥哥在里面就很安心。 可是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认为在易感期的Alpha是没有理智的。 无数双手争先恐后的拉住他,死死的按住他。 冰冷的针管插进最脆弱的腺体里,注射入冰冷的药剂。 他抵不过药剂的力量,不一会就力气全无。 软着身体被医生护士,甚至还有爸爸妈妈一起抬到床上推走。 后来他再次睁眼,哥哥就不见了。 “呃!” 一声带着恐惧的闷哼从孟听寒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他在睡梦中猛地抽搐了一下,身体瞬间蜷缩起来。 额头渗出冰冷的汗水,就连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然而,就在这惊悸的瞬间—— 一只温暖的手,带着轻柔的力道和节奏拍抚着,稳且持续地落在了他紧绷颤抖的脊背上。 那动作自然,熟稔。 即使在绝望崩溃的梦境里,也能穿越时空稳稳地托住下坠的孟听寒。 紧接着,那股带着温润湿意的轻柔气流,再次精准地拂过他后颈那片在梦中隐隐作痛的皮肤。 雪松的冷香如同最有效的镇静剂,瞬间抚平了梦魇带来的惊悸。 孟听寒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身体不再颤抖。 他在那片熟悉的雪松冷香和后背温柔的拍抚中,重新沉入了不再被噩梦侵扰的睡眠。 只是无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了云溪的颈窝,像寻求庇护的幼兽,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黑暗中,云溪缓缓睁开眼。 琥珀色的眼眸在朦胧的微光里清亮无比,没有丝毫睡意。 他垂眸,凝视着怀中青年沉睡中依旧带着一丝惊悸余韵的侧脸。 后颈那片在微弱光线下依旧泛着红肿的肌肤。 指尖无意识地在那片红肿的边缘抚过。 无声的叹息在胸腔里回荡。 他微微低头,温热的唇瓣极其克制地在孟听寒柔软的发顶印下一个轻得几乎不存在的吻。 然后,收紧手臂,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将怀中的人更紧地拥住。 他知道孟听寒不是真正意义上身体的疼。 他的疼也好,失眠也好,都是精神层面上的疼。 是历经五年依旧未曾愈合的创伤。 孟听寒没有办法治愈它,干脆不管它,任由它流血,腐烂,扩散。 云溪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下下轻柔的拍抚着他的后背。 在寂静的深夜里,许下无声的守护誓言。 哥哥的乖崽,终于可以在哥哥的怀里重新做回小孩。 第106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16】 孟听寒是被正午阳光晒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云溪近在咫尺的脸。 晨光透过纱帘温柔地笼罩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瞳孔在光线里呈现出清透的琥珀色,正温柔的地注视着他。 孟听寒瞬间清醒,脸红到了脖子根。 但今天是周六,两人都不用在学校里。 或者说因为云溪不用在学校,所以孟听寒也默认自己不用继续在学校实验。 云溪心疼孟听寒,也知道如果自己先起了,他也会醒。 索性就等着他睡醒再一起起床。 据说跟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时间会过的飞快。 这个观点孟听寒之前嗤之以鼻,现在却举双手双脚赞成。 从昨天开始,孟听寒就巧妙的察觉云溪的态度。 感受到偏爱的孟听寒在这段关系里变得越来越娇,越来越回归最初的样子。 云溪也能感受到身上的冰层一下子就融化了,或者说那厚厚的冰层对来不是防云溪的。 两人在公寓里休息,云溪提出想要自己做饭。 两人兴起就直接杀到了超市,人流像涨潮时的海水一样涌动着。 云溪站在水果区前,指尖轻轻按着一颗柠檬的表面,眉头微蹙。 他身后传来购物车轮子卡顿的声响,接着是"砰"的一声闷响。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某个大型犬一样的Alpha又把推车撞上了货架。 "哥哥——" 尾音拖得又长又软,像融化的麦芽糖。 云溪刚转身,衣角就被两根手指勾住了,力道很轻地晃了晃,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孟听寒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眼睛里盛着货架顶灯折射出的细碎光芒。 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莫名像只等待投喂的大型犬。 又乖又可爱。 "买这个好不好?"他献宝似的举起一对马克杯。 杯身上印着幼稚的卡通图案,一只龇牙咧嘴的狼和一只面无表情的雪狐。 特别的是狼头上还滑稽地顶着一个粉色蝴蝶结。 云溪的目光在杯子和孟听寒期待的表情之间转了个来回。 超市嘈杂的人声、刺眼的灯光、混杂的各种气味,这些平日让他不适的因素此刻都变得无关紧要。 他伸手接过那只狼图案的杯子,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嗯。" 就这一个音节,让孟听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动作迅速地把两只杯子放进购物车,像是怕云溪反悔似的,还特意用其他商品把它们围住保护起来。 购物车里已经堆了半车东西:造型古怪的胡萝卜抱枕,甚至还有一包五颜六色的星星形状的洗碗海绵。 云溪一扫,全是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 但是孟听寒乐意买,就买吧。 这么点小钱买他的笑容。 很划算,云溪甚至还觉得赚了。 他们一路闲逛,走到了超市超市生鲜区。 生鲜区的顶灯太亮,把一排排西瓜照得泛着不自然的红光。 孟听寒穿着简单的白卫衣和黑色运动裤,第三次弯下腰,学着旁边大妈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拍了拍面前那颗浑圆的西瓜。 砰、砰。 闷响声在超市嘈杂的背景音里并不明显。 他直起身,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转头有些委屈的看向推着购物车的云溪: "哥哥,这怎么挑啊?声音听着都一样。" 云溪单手搭在购物车把手上,另一只手正往车里放一盒蓝莓。 闻言抬眼看过来,目光在孟听寒和西瓜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后诚实地摇摇头: "不知道。" 孟听寒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把袖子一撸,插着腰盯着一溜圆圆的西瓜。 他一定要给哥哥挑个又大又甜的西瓜。 他正要再拍第四次,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 "小伙子,挑西瓜要看纹路..." 两人同时回头。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手里挎着个布艺购物袋。 没等他们回应,老婆婆已经颤巍巍地弯下腰,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抚过西瓜表面的纹路:"要选纹路清晰的,还有这里…” 她指着瓜蒂的位置,"要卷曲的才甜。" 孟听寒立刻站直身体,认真得像是在听教授讲课,还不时点头。 阳光从超市高窗斜射进来,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云溪站在半步之外,看着他这副乖巧模样,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还有这个哈密瓜,",老婆婆又领着他们走到旁边的水果区。 拿起一个金黄的蜜瓜轻轻按压两端,"要选软的,但不能太软…” 孟听寒立刻有样学样,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蜜瓜。 云溪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蜜瓜,指尖不经意相触,孟听寒的手像是被烫到般缩了一下。 "谢谢奶奶。"云溪对老婆婆轻声道谢,声音是一贯的平静,但尾音比平时软了几分。 老婆婆笑得更慈祥了,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两兄弟感情真好。" 她拍了拍孟听寒的手臂,又看向云溪: "长得也俊,跟电影明星似的。" 孟听寒咧嘴一笑,长臂揽住云溪的肩膀: “那可不,奶奶你眼光真好,一眼就看出来我们是明星了,以后记得让您孙子孙女给我们投票出道啊。” 老婆婆笑着走远,背影很快消失在货架里。 孟听寒不知何时凑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带着一点薄荷牙膏的清凉:"哥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笑意和恶作剧般的调皮:"我长得俊吗?" 云溪侧头,对上孟听寒近在咫尺的眼睛。 超市顶灯的光落在他瞳孔里,像是撒了一把碎金,睫毛在灯光下根根分明,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扇动。 他故意做出期待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眼睛扑闪扑闪的看向他。 云溪能清晰地感受到孟听寒皮肤的温度,比自己的要高一些,像个小火炉。 他看了两秒,突然抬手,揉了揉孟听寒早上精心抓过的头发。 发丝穿过指缝,有些硬,带着定型喷雾的轻微涩感。 云溪侧过头,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他伸手捏住孟听寒的下巴,像鉴赏艺术品般左右端详了三秒。 在对方越来越红的耳尖里轻笑出声:"嗯,我们小寒世界第一帅。" 孟听寒的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却还要强装镇定。 咳嗽一声直起身子,推着购物车快步往前走:"再、再去看看洗漱用品!" 云溪不紧不慢地跟上,看着Alpha同手同脚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日用品区的货架间人少了许多。 孟听寒拿着两瓶沐浴露认真比对成分表。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个有薰衣草,助眠的,但这个是我喜欢的薄荷味…" 他纠结的样子活像在解一道高数题。 云溪伸手拿过那瓶薄荷味的放进购物车:"这个就行。" "可是我……"孟听寒还在挣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 "我比薰衣草管用。"云溪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顺手把旁边货架上的薄荷味牙膏也扔进车里,这个也是孟听寒最喜欢的口味。 这句话像一记直球,打得孟听寒措手不及。 他呆立了两秒: “哥哥,你的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嗯。” 孟听寒突然转身抱住云溪,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大狗: "哥哥,我好喜欢你的。” 云溪任由他抱着,手指轻轻梳理着对方脑后的碎发。 这个动作让孟听寒抱得更紧了,哥哥也太好了,居然允许他一直赖着他。 结账时,收银员看着他们购物车里那堆稀奇古怪的情侣用品,露出了然的微笑。 夕阳下,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 购物袋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无用的可爱物件。 孟听寒很乖但总是没有安全感,云溪就有永远给不完的纵容。 孟听寒坚持要拿大部分袋子,只让云溪提最轻的那个。 美其名曰:"我是Alpha,身体好,该拿重一点。" 尽管云溪再三表示自己没那么弱,就算没分化拿这些也是轻轻松松。 "晚上想吃什么?"孟听寒用肩膀轻轻撞了下云溪:"我给你做!" 云溪看着身旁人眉飞色舞的样子,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后颈那片抑制贴边缘微微翘起,在风中轻轻颤动。 他伸手摸了下抑制贴翘起的边角,声音很轻:"都行。" 云溪知道改变一个习惯是很难的,但时间还有很长,他也不急着一步到位。 “可以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吗?”云溪停下脚步,望向他。 孟听寒有些茫然,直到感受到微凉的手指放在自己后颈处。 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也不叽叽喳喳了,低着头不敢看云溪,然后极轻微的点点头。 云溪伸手轻轻揭下那片抑制贴。 腺体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孟听寒明显颤抖了一下。 但云溪接下来的动作让他彻底僵住。 他低头,修长的指尖在红肿处摩挲了一下。 "小寒,以后都不用贴了。"云溪的声音融在夕阳里,温柔而坚定。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点头。 把购物袋换到一只手,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云溪的手。 孟听寒的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盛满了金光。 好想这样子过一辈子。 第107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17】 两人回来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晚饭。 吵着闹着要给云溪做菜的孟听寒因为动不动摸到云溪的手,不小心碰到云溪的腰,被云溪赶出去了。 厨房里只开了两盏暖黄的射灯,光线温柔地拢住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云溪身上那件深灰色的棉质围裙带子在腰后系了个利落的结,衬得腰线清瘦利落。 他正低头处理一颗紫皮洋葱,刀刃贴着砧板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嚓、嚓”声,。 如蝉翼的透亮片状物在刀尖下层层绽开,空气里弥漫开一股辛辣又鲜活的气息。 孟听寒斜斜地倚着中岛台的大理石边沿,高大的身影在暖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手里无意识地攥着一个洗干净的番茄,光滑的果皮反射着柔润的光泽。 目光却像被钉在了那个系着围裙的背影上,一瞬不瞬。 锅里热油微微作响,爆香姜蒜的香气升腾起来,与洋葱的辛辣交织。 云溪拿起锅铲,动作熟练地将切好的肉丝滑入滚油中。 “滋啦——”一声,白烟裹挟着浓烈的肉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就在这片人间烟火气的背景音里,孟听寒的视线像是穿透了氤氲的热气。 落在了云溪微微弓起的脊背线条上,在他挽起袖子露出的清瘦手腕上,在他专注侧脸的柔和弧度上。 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心脏撑裂的满足感,混合着一种失而复得后的虚浮感,沉沉地压了上来。 眼眶毫无征兆地涌上一股热意,视野瞬间模糊。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想把那不合时宜的水汽逼回去,却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沿着脸颊的轮廓滑了下来。 “小寒。”云溪的声音很淡,没有回头,锅铲在锅里翻炒着,发出规律的碰撞声: “把番茄递给我。” 没有回应。 云溪翻炒的动作顿了一下,若有所感地转过身。 暖黄的灯光下,孟听寒依旧斜倚在那里,手里还捏着那个番茄。 可他的脸微微侧着,朝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下颌线绷得死紧,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然而,那从眼角蜿蜒而下,在灯光下闪着细碎水光的痕迹,和被水汽浸润得更加浓密的睫毛,却将他的狼狈暴露无遗。 云溪静静地看了他两秒,没说话。 只是将沾着些许洋葱汁液的食指轻轻勾起,朝着他的方向,很随意地晃了晃。 孟听寒的身体比大脑更先回应云溪的召唤,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从倚靠的状态站直,甚至顾不上手里那个无辜的番茄。 “咚”的一声滚落在光洁的岩板台面上,弹跳了几下,滚向角落。 而他的人,已经大步跨了过来,停在了云溪面前。 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沾染的油烟热气和他自己尚未平复的、有些急促的呼吸。 云溪微微低头看他。 云溪抬起那只刚刚切过洋葱的手,指尖还带着辛辣的气息,轻轻点在了孟听寒微微发烫的、濡湿的脸颊上。 “哭什么?”云溪问,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在问“盐放多少”。 云溪也因为小朋友总是很爱哭,而时常觉得苦恼。 他想不太明白。 明明这一次他从未对孟听寒使什么手段和套路,只是单纯的想对他好,想给他爱。 为什么他总是掉眼泪,是他还少做了什么吗? 指尖的辛辣气息似乎刺激到了孟听寒,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 长长的睫毛扫过云溪的指腹,沾上一点湿意。 再睁开时,那双总是盛着阳光或戾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浓重得化不开的脆弱和迷茫。 一滴滚烫的眼泪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重重地砸落在两人之间冰冷的岩板台面上。 “……怕醒。”孟听寒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破碎得几乎不成句子。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 “房子、超市、你做饭,幸福得不真实,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怕我哪天美梦一碎,连活下去的勇气也一起碎掉了……” 他怕眼前的人就会像泡沫一样消散在厨房暖黄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里。 巨大的恐慌攥紧了他的心脏,比易感期的灼烧更让他窒息。 云溪静静地听着他破碎的呓语,看着他脸颊上蜿蜒的泪痕。 指尖的辛辣气息挥之不去。 他没有去拿纸巾,也没有用手去擦拭。 他微微低下头,凑近了那张沾满泪痕的脸。 然后,在孟听寒惊愕到失语的目光中,云溪伸出柔软的舌尖。 带着一点微凉的湿润,轻轻地、缓缓地,舔舐过他脸颊上那道咸涩的泪痕。 舌尖尝到的,是眼泪独有的咸,混杂着洋葱残余的、一丝鲜明的辛辣。 奇异的味道在云溪口腔里弥漫开。 孟听寒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瞬间僵直,连呼吸都彻底停滞。 瞳孔骤然放大,里面清晰地映着云溪放大的眉眼。 云溪舔去了那道泪痕,舌尖离开他皮肤时,留下一点微凉的湿意。 他没有退开,反而更近一步,柔软的唇,轻轻印在了孟听寒因为震惊和泪意颤抖的发烫眼皮上。 一个短暂、轻柔的吻。 云溪退开些许,依旧抬着头,清澈的目光笔直地望进孟听寒那双写满了惊涛骇浪的眼睛深处。 他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孟听寒混乱的心鼓上: “现在,”他问,气息拂过孟听寒湿润的睫毛:“醒着吗?” 孟听寒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哽咽的抽气声。 下一秒,他像是终于从虚幻的噩梦中挣脱。 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猛地伸出手臂,不是去拥抱,而是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道,死死地攥住了云溪围裙腰后的系带。 力道之大,指关节瞬间泛白,甚至勒得云溪腰间微微一紧。 真实的束缚感,布料粗糙的触感,腰间传来的轻微勒痛,还有鼻尖萦绕的、愈发浓烈的洋葱辛辣和饭菜香气…… 所有感官接收到的信号都在疯狂尖叫: 是真的! 不是梦! 他死死攥着那根带子,目光贪婪地锁着云溪近在咫尺的脸,眼底翻涌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 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醒了。”他重重地点头,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嘴角却一点点向上扬起,最终咧开一个带着泪痕的笑容: “哥哥…你终于回到了我身边…” 云溪认为只要他回来了,出现在孟听寒眼中就算了结他的不安。 没曾想,人就连对幸福的感知也是滞后的。 没想到比快乐先到来的是孟听寒苦涩湿咸的泪水。 “小寒,哥哥很爱你。” 第108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18】 翌日清晨,孟听寒高大的身躯蜷在云溪的怀里,脑袋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只露出一点凌乱扎手的黑发和红得不太正常的耳朵尖。 云溪感受到他略高的体温,但是自己的体温向来比常人低一些。 云溪又未曾分化,问不出空间中愈发浓郁的龙舌兰和薄荷的味道。 没在意将孟听寒往怀里按了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过去了。 孟听寒体温逐渐攀升,浑身透着湿漉漉的狼狈和极力压抑的痛苦。 烦躁感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孟听寒的血管里啃噬。 后颈腺体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烧红的针反复戳刺。 他下意识摸上后颈,没摸到抑制贴。 应该是云溪晚上在他睡着之后撕下来了。 孟听寒不是小孩了,也不是第一次易感期。 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症状就是易感期爆发的前期。 孟听寒闻着若有若无的清冽雪松香,那刺痛感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像被泼了汽油的火苗,“轰”地一下烧得更旺。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肿胀感和令人心慌的灼热,顺着脊椎一路向下蔓延。 他难受得要命,像被困在蒸笼里,又像是骨头缝里都在往外渗着酸软。 脑子里浑浑噩噩,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霸道地盘踞了所有意识—— 他想靠近云溪。 想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冷的雪松香。 想把他整个人都圈进怀里,紧紧抱住,只是他一个人的,别人都不能碰。 最要命的是,他后颈那肿胀刺痛的腺体在疯狂叫嚣。 一种原始的、暴烈的冲动在血液里奔腾咆哮: 咬下去! 咬住那片光滑、干净的后颈皮肤! 用犬齿刺破那层脆弱,将自己的气息、自己的存在,狠狠烙印上去。 这个念头让孟听寒仅存的理智濒临崩溃。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即将溢出的低吼。 他不能。 不可以。 五年前的那件事的阴影从没有一天放过过他。 哥哥的腺体好不容易修复,他不可能再让哥哥出一点事情。 如果哥哥的腺体出现一点问题,这个后果,光是想象,就让孟听寒浑身发冷。 恐惧和汹涌的生理欲望在他体内激烈交战,撕扯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绞痛起来。 孟听寒用尽全力将自己生生的从云溪怀中剥离出来,翻了个身蜷缩成一团。 好热……好难受…… 他用力咬了舌尖一下,撑起自己的身体,脚步虚浮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孟听寒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额头抵着冰凉的镜面。 他喘着粗气,滚烫的气息不断侵占这片领域,但手上给自己注射抑制剂的动作没停。 镜子脸颊是病态的红,一直蔓延到脖子根,额发被汗水濡湿,黏在皮肤上。 紧闭的双眼睫毛却在不安地剧烈颤抖,呼吸又重又急,带着灼人的热度喷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一小片白雾。 不管用。 往常最多五分钟见效的抑制剂,此刻没在身体内起任何作用。 事态越紧急,孟听寒的脑子越冷静。 应该是他这几年的易感期都是靠打抑制剂撑过去的,有频繁使用抑制信息素逸散的药剂。 这些可能导致他体内的信息素紊乱,致使这次易感期提前。 上次去医院,医生建议他找个Omega临时标记一下。 可这显然不可能,别说哥哥不是Omega了。 就算是,他们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不会对哥哥做什么。 身体的温度不断攀升,几乎要将孟听寒的理智都烧干净。 他一手撑在镜子上,一手去最上层柜子上存放的药剂。 孟听寒咬了一块毛巾在嘴里,正当他要将药剂注射入腺体的时候。 腕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钳制住。 孟听寒身体有些迟钝的回头,正好看见云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你要做什么?”云溪的声音很淡,压迫感却没削减半分。 被易感期的热潮折磨的全身无力的孟听寒哆嗦了一下:“注射……抑…制剂。” 孟听寒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痛苦又难耐的呜咽。 身体绷得更紧,整个身体要依靠在洗漱台上。 云溪松开反钳住他的手,天旋地转之间,孟听寒已经坐在洗漱台上。 他被冰冷地洗漱台冻得打了个寒颤,眼尾通红的和云溪面对面对峙着。 云溪蹙眉:“撒谎。” “抑制剂不是这个颜色。” 孟听寒不说话,他本就在崩溃的边缘,他甚至需要用尽全力才能保证自己不扑在哥哥身上。 就在这时,云溪的脑海里,突然爆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红色的数据流疯狂刷屏,几乎要挤爆他的意识: 【嘀!嘀!嘀!最高级生理警报!】 【检测到超高强度Alpha信息素风暴!源头锁定:孟听寒!】 【信息素浓度指数级飙升!突破安全阈值!突破危险阈值!突破S级临界点!】 【结论:目标S级Alpha易感期全面爆发!来势凶猛!极度危险!】 【警告!宿主腺体处于新生状态,强烈建议立刻远离信息素源!立刻!马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零号的警报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 云溪愣神了一瞬,孟听寒很乖,乖乖的一个忍着易感期不打扰他。 乖乖的给自己注射抑制剂,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注射不知名药剂。 就算如此,也没有丝毫想要攻击他的意图。 “孟听寒,回答我。” 云溪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对着云溪时总是盛满笑意或故作委屈的眼睛。 此刻一片猩红,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占欲。 高大的身体带着滚烫灼人的气息,猛地扑在云溪身上。 “哥哥…哥哥我疼……” “好疼……好难受………” 孟听寒的呼吸沉重地、混乱地喷在云溪的耳廓和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他一只手用力扣着云溪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急切又粗鲁地想要拨开云溪后颈柔软的栗发,露出那片白皙光滑的皮肤。 001尖锐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云溪,千万不能让他咬你!!!】 他滚烫的、带着薄汗的额头抵在云溪的颈窝。 急促的喘息声中混杂着破碎的、近乎哀求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像从滚烫的肺腑里硬挤出来: “好香…好想咬一口啊…” “求你了哥哥…就一口…真的好难受……咬一口……一下就好……” 他灼热的犬齿已经抵上了那片脆弱的皮肤,尖锐的触感带来一阵本能的寒意。 云溪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牙齿在疯狂地颤抖,连同孟听寒按着他的整个身体,都在无法自控地发着抖。 那不是捕食者的兴奋,更像是猎物在陷阱里最后的挣扎。 那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他颈侧的皮肤上,不是汗。 是眼泪。 云溪将孟听寒困在他与洗漱台之间,颈侧是孟听寒滚烫绝望的眼泪。 后颈是随时可能刺破皮肤的犬齿。 零号在他脑海里持续不断地发出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报,警告这个行为有多少危险。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零号数据流里刷屏的“严重排异反应”、“腺体崩溃”、“生命危险”之类的冰冷字眼。 云溪沉默了两秒。 按照他的行事作风,绝不会让孟听寒咬这一口,毕竟这个腺体可是让他们分开了整整五年的成果。 然而,在零号几乎要死机的尖锐警报声中,在孟听寒滚烫的眼泪不断滴落的绝望里。 云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抬手摸了摸孟听寒的黑发,微微侧了侧头。 为了方便孟听寒咬,甚至踮了一点脚,主动地将自己后颈往那颤抖的犬齿下送得更近了一些。 云溪甚至抬起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没什么表情地自己动手,将后颈的衣领往下拉了拉。 让那片皮肤暴露得更多,更彻底,更方便对方下口。 零号的警报声在他脑中瞬间飙到了最高分贝。 尖锐得仿佛要炸裂: 【云——溪——!!!你疯了吗!!!你的腺体太稚嫩——扛不住S级——】 “咬吧。” 零号的尖叫被这声淡然的声音彻底淹没。 “唔……” 痛感并没有从云溪的后颈传来。 云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反倒是一滴滴滚烫的眼泪不停地砸落在他皮肤上。 Alpha的喉咙深处,溢出了一声极其压抑的破碎呜咽。 他在哭。 孟听寒死死的咬住自己的腕骨,粘稠的血液一滴滴滑入口腔。 就算是他,也不能伤害哥哥。 第109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19】 医院腺体专科的隔离处置室里,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也盖不住空气中翻涌的龙舌兰强烈地攻击性。 孟听寒仰躺在冰冷的金属诊疗椅上。 颈后那片红肿的腺体皮肤上,连接着数根细长的透明导管。 顶级Alpha狂暴的信息素被仪器强行抽取、过滤、弱化。 孟听寒很痛,痛到想整个人蜷缩起来。 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指节死死抠着扶手边缘。 “呃……” 隔离玻璃墙外,云溪静静伫立。 眼眸透过厚重的玻璃,一瞬不瞬地锁在孟听寒痛苦蜷缩的身影上。 孟听寒若有所感的望向玻璃墙,正好与云溪对视。 朝云溪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云溪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医生取下导管,在孟听寒后颈覆盖上新的强效抑制贴和冰敷凝胶。 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推门出来,将一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告递给云溪。 报告上印着复杂的数据曲线图,旁边标注着处理后的信息素成分分析。 “孟先生的情况……”医生推了推眼镜,指尖点在那条代表攻击性因子的曲线上: “过滤后的信息素活性暂时压制住了,攻击性大幅削弱,易感期不会出现失控爆发伤人。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隔离室内的孟听寒: “这种强制抽取和弱化,只是治标不治本。” “易感期该有的痛苦症状:焦躁、脆弱、极度渴求伴侣信息素安抚、筑巢本能……” 一样都不会少,甚至可能因为压抑而反弹得更剧烈。” 医生将报告翻到最后一页,指着结论部分一行加粗的字。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直白: “长期依赖这种物理手段压制易感期,对Alpha的身体和精神都是巨大的摧残。” “就像把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强行用钢板焊死。内部压力只会不断累积,最终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溪颈后那片被高领毛衣妥帖覆盖的区域,意有所指: “他需要的是契合伴侣的疏导,是信息素的自然交融与抚慰。” “通俗点说他需要一个Omega的吻,需要标记带来的彻底纾解和安抚。这才是根源。” 云溪沉默地听着,指尖捏着那份报告,纸张边缘被捏得微微卷曲。 他没有看医生,目光依旧透过玻璃,落在那个蜷缩在椅子上的身影上: “知道了,谢谢医生。” 回程的车厢里,孟听寒裹着云溪强行给他套上的羽绒外套。 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下投下两片深重的阴影。 身体因为残余的疼痛和药物的副作用而微微发抖。 那股被过滤后变得温顺的信息素,丝丝缕缕不安地萦绕在狭小的空间里。 云溪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专注地开着车。 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医生那句“需要一个Omega的吻”带来的晦涩。 一定要是Omega吗? 回到公寓后的孟听寒彻底变成了云溪的影子。 云溪换鞋,他就赤着脚站在玄关冰凉的地砖上等着。 云溪去厨房倒水,他就亦步亦趋地跟到流理台边,身体几乎要贴到云溪的后背。 云溪坐在沙发上看书,他就蜷缩在沙发另一头。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松软的靠垫,下巴搁在垫子上。 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像被遗弃的小狗,固执地追随着云溪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送来的精致餐食摆在餐桌上,早已凉透。 云溪哄了几次,孟听寒只是摇头,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 眼神里充满了对食物的漠然,只固执地锁在云溪身上,仿佛他才是唯一能维系他生命的光源。 “我去洗澡。”云溪放下书,站起身。 孟听寒的身体瞬间绷紧,也跟着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很快。”云溪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道: “你在这里等我。” 孟听寒这才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坐回沙发。 但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云溪走进浴室的背影,直到浴室门“咔哒”一声轻响合拢。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云溪闭上眼,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 医生的话,孟听寒痛苦的模样,还有那充满依赖的追随在他脑中反复交织。 让孟听寒去找个Omega做临时标记是不可能的。 零号说他一定会分化成Alpha,并且信息素的等级序列和精神力等级不会弱于孟听寒。 AA相恋在这个世界上有悖伦理,生理上也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可他一定要孟听寒。 他偏不信这个世界只有AO之间才能相爱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云溪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 脚步在迈出浴室门的瞬间,猛地顿住。 客厅里空无一人。 一种不妙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云溪快步走向主卧。 推开虚掩的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云溪怔愣了一瞬。 眼眸里充满了心疼,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软暖意。 那张宽大的King Size床上,原本平整的深灰色羽绒被和床单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由衣物堆砌而成的凌乱“巢穴”。 他昨天刚穿过的白色棉麻衬衫被揉皱了铺在最底层,上面覆盖着他换下的浅蓝色牛仔裤,再上面是今早穿过的米白色羊毛开衫…… 所有带着他气息的衣物,被一层层地堆叠、垒砌,在床铺中央形成了一个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窝”。 而孟听寒,那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青年。 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委屈又无比虔诚的姿势,深深蜷缩在这个由他衣物筑成的“巢”里。 他侧卧着,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臂紧紧环抱着云溪昨晚穿过的那件深灰色真丝睡衣。 整张脸都深深埋进那堆柔软织物的最深处,鼻尖用力地汲取着衣物上属于云溪的雪松冷香。 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夜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 云溪站在门口,看着他蜷缩时露出的脊背和微颤的肩膀。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步走过去,脚步声很轻,却还是惊动了“巢穴”里的“主人”。 孟听寒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衣物摩擦的悉索声。 他脸上还带着闷在衣物里留下的红痕,额发凌乱。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因为刚才的埋藏而显得有些湿漉漉的。 眼尾更是泛着明显的猩红。 他直勾勾地抬头盯着站在床边的云溪,眼神里充满了控诉、不安,还有一丝被发现的羞窘。 “哥哥……”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易感期特有的黏腻依赖。 云溪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的衣物包围的孟听寒。 又看看床上被霸占得几乎没有空隙的“巢穴”。 他唇角弯起一个带着点戏谑的弧度,声音放得很轻: “筑巢的小狗……”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堆得高高的衣物堡垒: “给主人让个位置?” 孟听寒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反应过来他话语里的调侃,只是本能地捕捉到“让位置”几个字。 他下意识地伸手扒拉了一下堆在身边的衣物,试图腾出一点空间。 云溪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最后那点无奈也化作了柔软的叹息。 他不再多言,直接踢掉拖鞋,动作利落地盘腿坐上了床沿。 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一块。 他伸出手臂,没有去管那些碍事的衣物。 精准地将那个还蜷缩在衣服堆里的崽子坚定地揽进了自己怀里。 “唔……” 一声满足的、喟叹从孟听寒喉咙深处逸散。 云溪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人靠得更舒服些。 他一只手环抱着孟听寒微微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抬起,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覆上那片灼热的区域。 指尖下的肌肤滚烫,隔着抑制贴也能感受到腺体不安的悸动。 孟听寒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闪,反而更紧地往云溪怀里缩了缩。 他将脆弱的腺体更深地暴露在那只温凉的手掌下,像只甘愿露出软软肚皮的野狗。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发出连绵的声响。室内却是一片暖融的安宁。 孟听寒紧绷的神经在这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雪松气息中,彻底地松懈下来。 他不再颤抖,呼吸也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 只是依旧固执地将脸埋在云溪的颈窝。 时间在雨声和静谧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云溪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似乎陷入了浅眠。 他微微低头,看着孟听寒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微微泛红的眼尾。 孟听寒就连睡着了也无意识蹭着他颈窝的依赖姿态。 一种饱胀的情绪充盈着云溪的胸腔。 他收紧了环抱的手臂,将下巴轻轻搁在孟听寒柔软的发顶上,感受着发丝微凉的触感。 掌心下,那片被覆盖的腺体,灼热的搏动似乎也渐渐平息,变得温顺而安稳。 窗外的雨,还在下。 敲打着城市,也敲打着这方被雪松冷香和依恋填满的天地。 第110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20】 但云溪不让他一起跟着去上课,只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易感期的暴雨在孟听寒体内持续肆虐,将公寓的秩序冲刷得七零八落。 云溪推开家门时,玄关处一只孤零零的拖鞋倒扣在地,另一只不知所踪。 客厅如同飓风过境: 抱枕滚落在地,靠垫被扯开了拉链,棉絮像蒲公英般散落。遥控器身首异处,电池滚到了茶几底下。 几本厚重的医学专著摊开在地板上,书页被踩出褶皱茶几上水杯倾倒,半杯凉水在木纹上洇开深色的地图…… 罪魁祸首正赤着脚,局促地站在这一片狼藉的中心。 孟听寒头发凌乱,眼眶和鼻尖都泛着如同被狠狠欺负过的红。 黑沉沉的眼眸里盛满了无措和惶恐,他看到云溪,嘴唇动了动。 声音沙哑又带着浓重的鼻音问: “哥哥……你生我的气吗?” 他无意识地用脚趾蹭了蹭冰凉的地板上一块遥控器碎片: “我不是……故意弄这么乱的。” 云溪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回孟听寒写满不安的脸上。 那双眼里的红血丝和明显的疲惫让他心头一软,所有可能升腾的无奈都被压了下去。 他弯腰,将肩上的背包轻轻放在唯一还算干净的玄关柜上。 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责备:“没生气。” 他边说边脱下外套挂好,动作从容: “你先去那边坐着休息。” 他指了指沙发唯一没被杂物淹没的角落。 孟听寒没动,依旧固执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 云溪不再多说,径直走向厨房区域。 他无视脚下的混乱,动作利落地从一片狼藉中清出岛台一角。 拿出保温桶里还温着的饭菜,又翻出两副干净的碗筷。 “过来。”他将一碗堆得冒尖的饭菜推到岛台空处,又拉开旁边的高脚椅。 目光平静地看向还杵在原地的孟听寒:“坐好。” “天大地大,先喂饱我的小狗。” “小狗”两个字,瞬间击中了孟听寒紧绷的神经。 他眼眶一热,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岛台边,重重地坐下。 他拿起筷子,不是先吃饭。 而是有些笨拙地夹起一大块云溪爱吃的清炒虾仁,放进云溪的碗里。 云溪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又酸又软。 他没说什么,只是拿起筷子,安静地开始吃饭。 孟听寒这才埋下头,狼吞虎咽起来,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不安和躁动都随着食物一起囫囵咽下。 饭后,云溪连哄带劝,又用上了昨晚那套“拍抚哄睡”的安抚手段。 或许是易感期消耗太大,也或许是云溪的气息和轻拍确实拥有魔力。 尽管孟听寒眉头依旧微蹙,呼吸却渐渐变得绵长,最终沉沉睡去。 云溪替他掖好被角,关掉卧室的灯,只留下门缝里透进的一线客厅灯光。 他轻轻带上门,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小鬼,真能折腾啊。 云溪目光扫过战扬,最终落向客厅角落里那张不起眼的小圆桌。 桌面上也很乱,堆着几本翻开的期刊和散落的笔。 但桌角的位置,那本黑色硬皮封面的笔记本,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丝微妙的预感划过心头。 他没有立刻去收拾满地的棉絮和碎片,反而一步步走向那张小圆桌。 云溪拿起笔记本,走到沙发边坐下。 沙发旁的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正好照亮他膝头的一方天地。 他翻开封面。 没有目录,没有标题。 映入眼帘的,是满页锋利、急促的字迹。 日期从五年前,他消失的那个深秋开始。 【10月25日,阴。 哥哥失踪第7天。 警察说监控没拍到离开。 他们放弃了。 爸在书房抽了一夜烟,妈抱着哥的睡衣哭晕过去。 我砸了哥哥的房间。 在我藏起来的位置拿出哥哥的高中校牌。 脏了,擦不干净。】 字迹潦草,好几处被水渍晕开,模糊一片。 云溪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模糊的“脏了”,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 他继续翻页。 后面的内容更加破碎,有些是地名,有些是孟听寒写的的疯狂扭曲的病态话语。 字里行间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3月12日。 博导说我的神经缝合技术全校第一。 有什么用? 哥哥的腺体神经丛我能缝好蛛网吗?】 旁边用红笔极其精细地描摹了一张腺体神经丛的解剖图。 复杂的神经线被反复勾勒,旁边批注着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和手术设想。 【7月19日,雷雨。 又梦到哥哥在icu被抢救。 惊醒。 信息素失控。 抽了60。 痛。 但当时哥哥应该比我更痛吧。 都是我活该。】 字迹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扭曲变形,最后三个字写得又深又重,几乎要划破纸张。 【12月3日。 找到哥哥高中校牌的另一半碎片,在旧书里。 拼好了。 用树脂封住的。 哥哥的东西,一点都不能少。】 还有更多很疯的语言,云溪没继续看下去。 云溪合上笔记本,胸口剧烈起伏。 透亮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知道孟听寒或许会爱他,但没想到这份爱如此沉重、痛苦。 五年…… 他消失的五年,对孟听寒而言,是日夜不熄的地狱之火,是永不停歇的自我凌迟。 云溪靠在沙发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久久没有动作。 手边的烟盒开了封,一支烟被抽出来,夹在修长的指间。 打火机就在旁边。 但他只是夹着,任冰凉的烟卷汲取着指尖的温度,始终没有点燃。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烟灰缸里积了薄薄一层清冷的月光。 不知过了多久,云溪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他坐直身体,重新拿起那本沉甸甸的黑色笔记本。 最终,他没有再翻开。 而是站起身,拿着笔记本,走回客厅角落那张小圆桌。 他将笔记本放回桌角原来的位置,只是指尖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 原本与桌沿完全平行的笔记本,此刻朝逆时针方向旋转了大约45度角。 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差异。 只有对物品位置有着近乎偏执记忆的人才能发现的宣告—— 【我读过了。】 做完这一切,云溪才转身,拿起扫帚和簸箕。 他开始沉默地收拾这一室狼藉。 动作很轻,怕惊醒卧室里的人。 晨曦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深色木地板上投下几道朦胧的光带。 孟听寒在熟悉的雪松冷香中醒来。 易感期的躁郁经过一夜深度睡眠缓解了大半,但精神依旧有些恹恹的。 他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身边,空荡荡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哥哥呢? 哦,应该是去上课了。 孟听寒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推开卧室门。 客厅里窗明几净,阳光洒满一地。 地板光洁如新,抱枕整齐归位,棉絮和碎片消失无踪,茶几上的水渍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一切都恢复了井然有序,甚至比平时更整洁。 然而,孟听寒的心跳却并未因眼前的整洁而平复,反而骤然加速。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客厅角落那张小圆桌的桌角。 那本黑色的笔记本,安静地躺在那里。 位置没错。 但角度…… 孟听寒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在瞬间停滞。 哥哥……看过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笔记本的位置是他刻意摆放的。 是他故意拿出来的,故意想让哥哥发现。 他藏不住了,他也不想只作哥哥的弟弟。 孟听寒更想成为哥哥的爱人。 所以,他从电子锁里拿出笔记本,将审判的权利交给云溪。 但此刻他竟然有些不敢面对哥哥,不敢去想他是什么态度。 会恨他吗? 会嫌他恶心吗?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后颈的腺体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信息素又开始不安地躁动。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孟听寒的四肢百骸,他僵在原地,几乎无法呼吸。 第111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21】 于是他看了又看云溪的课表,去接云溪下课。 最后一节习概拖了堂,老师意犹未尽地合上教案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孟听寒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在看到云溪的时候顺手拎过云溪的书包。 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穿过他臂弯将人半圈在身侧。 有些得意的看向四周,好像在宣称这件宝物是我的,你们都别想觊觎。 “哥哥晚上想吃什么?清蒸鲈鱼还是油焖虾?”孟听寒抬头,嘴唇几乎贴着云溪的耳廓,声音压得又低又软。 他带着点邀功似的讨好: “我新学的,保证不翻车。”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带笑的眉眼上,黑亮的眸中里盛着暖光,哪还有对着外人半分的冷戾。 “都行。”云溪应着,指尖无意识碰了碰后颈。 那里光滑一片,没有抑制贴,只有被夕阳烘得微暖的皮肤。 两人随着人流走下教学楼前的台阶,孟听寒还在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去哪个超市买更新鲜的活虾。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通往校门的主干道时,一个身影突兀地拦在了前方。 “孟听寒同学!” 来人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热情。 孟听寒脚步一顿,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云溪往自己身后带了带,高大的身躯形成一道屏障。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眉峰习惯性地蹙起,带出几分拒人千里的冷硬。 目光扫过拦路者,是个长相清秀的Omega男生,穿着时下流行的潮牌卫衣,眼神亮得有些过分。 云溪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 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名字。 【嘀。目标扫描:木漾。 原著线中陪伴任务对象度过低谷期的‘小太阳’男主受。 匹配度分析:与任务对象生理契合度83.7%。】 零号为了将功赎罪这段时间殷勤的过份,尽职尽责的为云溪解惑。 原来是他。 云溪倒不怕孟听寒继续喜欢原主受,只是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孟听寒。 “你们说吧,”云溪的声音平淡无波,在孟听寒开口拒绝之前,已轻轻挣开他下意识收紧的手臂。 “我去前面树荫下等你。”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 云溪眼神平静地掠过木漾那张欲言又止的脸。 没有好奇,没有探究。 孟听寒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只低低“嗯”了一声。 他目光追随着云溪走向树荫的背影,直到确认他站定。 才重新看向面前的木漾,眼神已然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和不耐。 树荫下,香樟叶滤过的暮光斑驳地洒在云溪肩头。 他没有低头玩手机,也没有刻意去看几十米外那两人的动静。 只是微微侧身,目光落在远处图书馆的尖顶上,给那扬即将发生的谈话留足了不被窥探的空间。 零号的数据流在他意识深处安静流淌,像无声的背景音。 草坪的另一端,气氛却截然不同。 “孟听寒,你还记得我吗?”木漾仰着脸,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阳光灿烂: “我是木漾啊,我们高中一个学校的。” 孟听寒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陌生和审视:“不记得。” 孟听寒当初除了他哥和周宇之外,其他人已经不怎么记得了。 木漾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扬起更大的弧度。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没关系!现在认识也不晚!” “孟听寒,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快要大四毕业了,还是决定跟你表白。” “你是S级Alpha,我是A级Omega,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没有人比我更懂你需要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脸颊因为激动和羞涩泛起薄红,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这番表白在暮色笼罩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围零星路过的学生好奇地投来目光。 孟听寒的表情,在听到“匹配度百分之八十”时没有任何波动。 直到那句“我喜欢你”落地,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嘲讽弧度。 “有百分之八十又怎么样?”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抱歉,我不喜欢你。” 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 木漾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阳光笑容彻底碎裂。 他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伤,眼睛猛地睁大。 他喜欢孟听寒快很多年了,从第一面的怦然心动,到现在终于有机会告白。 他带着难以置信和被拒绝的羞愤:“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目光不受控制地刺向树荫下那个安静的身影:“是云溪吗?你喜欢他对不对?” “可他都二十岁了还没分化!Alpha不可能这么晚分化!看他那身高体型,顶天了就是个Beta!绝不可能是Omega!” “一个连第二性别都没有的Beta!你喜欢他什么?他能给你什么?!我能让你感受到他无法带给你的快乐!” “闭嘴!” 孟听寒的声音压抑着一股怒气,那双总是对着云溪才盛满暖意的眼睛,此刻瞬间被暴戾的阴霾吞噬。 他额角青筋根根暴起,周身压抑的S级信息素不受控地溢出丝丝缕缕,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云溪是他捧在心尖上、连自己都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月光。 怎会让容忍别人指指点点。 “你也配议论他?”孟听寒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木漾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若非顾念木漾是个Omega,他此刻的拳头恐怕已经砸了过去。 木漾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和那恐怖的S级威压吓得浑身一颤。 但长久暗恋积累的委屈、不甘和被心上人如此维护他人的嫉妒,如同毒藤般瞬间绞碎了他最后的理智。 “啊——” 他发出一声崩溃般的尖叫,在孟听寒猝不及防之下,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去,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抱住了孟听寒的腰。 同时,不管不顾地疯狂释放出自己A级Omega的信息素。 甜腻到令人发晕的蜜桃香气,混合着强烈的诱导气息,如同无形的炸弹,轰然炸开。 信息素瞬间将孟听寒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 “你干什么?!放开!”孟听寒又惊又怒,低吼着用力去掰木漾的手臂。 然而—— 高匹配度的Omega信息素,对于正处于易感期边缘、且毫无防备的Alpha而言,无异于最猛烈的催化剂。 “呃!” 孟听寒身体猛地一僵。 后颈那块崭新的抑制贴下,腺体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到。 瞬间肿胀、滚烫、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 属于S级Alpha的信息素在体内疯狂冲撞,却被外来的高匹配度Omega信息素蛮横地诱导、撩拨。 一股汹涌的、完全违背他意志的燥热感,如同失控的野火,轰然从腺体烧遍全身。 孟听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潮红,那红色迅速蔓延过耳根,爬上脖颈。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即将溢出的、屈辱又愤怒的低吼。 他拼尽全力想要推开怀里散发着致命诱惑的Omega。 动作却因为体内剧烈的冲突而变得僵硬踉跄。 树荫下,零号的警报在云溪脑中尖锐鸣响:【警告!检测到高浓度诱导型Omega信息素爆发! 目标Alpha出现假性发情生理反应!腺体激素水平异常飙升! 危险!宿主请立即远离——】 云溪在零号警报响起的前一秒,已经转过了身。 暮色温柔,晚风拂过香樟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的目光平静地穿透逐渐暗淡的光线,落在了几十米外草坪上那对“相拥”的身影上。 木漾像藤蔓般死死缠抱着孟听寒,而孟听寒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似乎在推拒,又似乎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 颈侧的皮肤在暮色里透出不正常的潮红。 云溪看清楚的一瞬,瞬间不淡定了。 然而,就在他目光锁定孟听寒痛苦潮红的侧脸时—— 后颈那片沉寂了两年、早已被宣告“修复完成”的腺体深处。 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清晰、如同被冰冷钢针狠狠刺入的剧痛。 那痛楚来得如此迅猛而陌生,瞬间穿透了所有平静的表象,让云溪扶着树干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云溪刻意忽略了后颈的疼痛,上前抱走孟听寒的同时,顺手为躺在地上的木漾打了一个急救电话。 第112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22】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像隔绝了两个世界。 云溪早没有心情去管那个Omega,在大庭广众之下释放高浓度信息素诱导Alpha发Q。 这种行为先不说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也是对自己极其不负责。 云溪为他打了报警和急救电话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至于那个Omega是先等到救护人员还是其他Alpha,云溪不知道。 就算他等来的是其他Alpha,也只能算他咎由自取。 云溪刚按下中控锁,副驾驶座上的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 带着滚烫灼人的温度,重重地倒过来。 “哥哥……”孟听寒的声音嘶哑,滚烫的呼吸混乱地喷在云溪的颈侧。 他高大的身体不受控地颤抖,手指胡乱地撕拉自己早已凌乱的衬衫领口。 纽扣崩开,露出大片泛着不正常潮红的皮肤。 “开…开一点车窗……求你了哥哥,我喘不上气…会憋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挤出来,带着一丝绝望。 属于s级Alpha 的孟听寒将脸深深地埋进云溪的领窝,贪婪地汲取着那缕干净的雪松气息。 他发出模糊的呜咽,身体烫得像块烙铁。 孟听寒紧紧贴着云溪,每一次无意识的蹭动都带着惊人的热度和无法言说的渴求。 云溪开车的时候没管他,任由他在座位上乱动,此刻进了地下车库。 他一把抱起意识模糊的孟听寒,心里还在庆幸当初买的是顶层复式的一户一梯。 当电梯门在地下停车场无声滑开时,云溪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意识已经有些涣散的孟听寒进去。 电梯光洁如镜的壁面,清晰地映出两人的身影。 云溪清瘦的脊背挺得笔直,承受着身前人几乎全部重量。 而孟听寒高大的身驱如同藤蔓般死死理绕着他,滚烫的额头抵在云溪的胸膛出。 汗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衫,那烧得通红的眼睛在镜面反射里失神地半睁着,只剩下的本能起伏。 电梯屏幕的数字不断攀升,一进家门,云溪主刻将人安置在客厅沙发上。 转身冲进储物间翻找。 很快,他拿着一个银色的冷藏医药箱出来,动作利落地取出一支强效Alpha抑制剂。 “小寒,抬手。”云溪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仔细听,尾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熟练地撕开包装,露出闪着寒光的针头。 孟听寒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赤红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云淡。 又看看那支针剂,身体本能地紧缩了一下。 却还是顺从地抬起了肌肉紧绷的手臂,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皮肤,带来短暂的刺激,随即是针尖刺入静脉的轻微刺痛。 透明的药液被缓缓推入,孟听寒闭上眼,眉头紧锁。 在等待那熟悉的、能够将他从欲火地狱拉回的冰凉席卷全身。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的降温并未到来。 可能是因为本来就是易感期期间,再加上被高浓度Omega可以引导。 孟听寒体内的岩浆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是被这外来的抑制剂彻底激怒。 轰然爆发出更猛烈、更灼热的浪潮。 “啊——” 孟听寒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弹动,手臂挥开云溪的手。 空了的针管掉落在厚厚的地稳上,滚了两圈,停在茶儿脚边,针尖反射着冰冷的光。 【警报!抑制剂失效!】 零号冰冷的电子音在云溪脑中炸响: 【目标腺体长期受高剂量强抑制剂压抑,信息素功能严重紊乱! 云溪你身上的味道作为唯一的刺激源持续刺激,假性发Q被迫再次进入易感期! 生理指标突破危险间值!建议立刻执行物理防离方案! 重复,立刻物理隔离!】 物理隔离? 把他关起来? 云溪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支无用的针管,又落回沙发上痛苦蜷缩的孟听寒身上。 那双总是盛满阳光或戾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被欲望和痛苦即将吞噬的浑浊。 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一缕头发粘在潮红的额前。 顺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 云溪蹲下身,伸出手,指尖刚刚触碰到孟听寒滚烫的手臂。 “别碰我!”孟听寒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弹开,力道之大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主卧方向,脚步踉跄,啪地一声撞开门冲进去,反手就将门关上。 “咔哒,”门锁落下的轻响,在靠然死寂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云溪走到紧闭的卧室门前,隔着厚重的实木门板,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压抑不住的嘶吼。 还有沉重的撞击声,像是身体撞在墙壁或家具上。 接着,是牙齿狠狠唷咬皮肉的、令人牙酸的闷响,混杂着痛苦到极致的呜咽。 “…哥哥…别过来…离我远一点…我会伤到你……”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云溪脑中想的不是自己可能会受伤,而是担心孟听寒伤害自己。 他在啃咬自己? 用自伤的方式来对抗本能,维持最后一丝摇摇欲坐的理智? 云溪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指尖冰凉。 云溪:【零号,我没有腺体的话,会死吗?】 零号:【不会的,这个世界摘除腺体的手术已经很成熟了,但是我不建议你走极端。】 【云溪,这个腺体可是你好不容易才修复的。】 几分钟后,云溪转身找到智能控制面板,修长的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 关闭了整个房间的通风系统,锁死了所有门窗。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走回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前。 没有犹豫,拿出备用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对于云溪来说,修复腺体也是为了更好的和孟听寒在一起。 而现在据零号所说的,孟听寒的症状已经无法用医学手段治疗,只能靠自己强撑。 可偏偏云溪舍不得他一个人度过这么艰难的时刻。 咔。 门开了。 主卧里一片狼藉。 窗帘被扯掉了一半,昂贵的羊绒地毯被踢得卷起一角。 孟听寒蜷缩在离门最远的墙角,背对着门口,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的一条手臂死死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另一只手的手腕正被他自己的犬齿狠狠咬着。 鲜红的血顺着手腕蜿蜒流下,滴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晕开暗沉的痕迹。 不管今天他的腺体会不会就此损伤,在云溪看到孟听寒的那一刻,他都不在乎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属于顶级Alpha的信息素,混杂着新鲜血液的铁锈味。 可云溪闻不见,只能闻到血腥味。 听到开门声,孟听寒猛地回头。 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疯狂的水光。 看清是云溪的瞬间,里面爆发出惊骇欲绝的恐慌和更深沉的痛苦: “出去!滚出去!求你了哥哥…我会…我会” 他语无伦次,身体拼命往后缩,仿佛云溪是比地狱烈焰更可怕的存在。 云溪没有说话。 他拿着裹着厚毛巾的冰砖和冰水,一步步走进这片被Alpha圈好的领城。 步伐平稳得像是在走向一场早已注定的献祭。 他将冰砖放在孟听寒触手可及的地上,又把冰水放在旁边。 然后,他在距离孟听寒一步之遥的地方,缓缓蹲了下来。 目光平静地落在对方鲜血淋漓的手腕上。 又缓缓上移,对上那双写满了恐惧、痛苦的眸子。 沉默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蔓延。 只有孟听寒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几秒钟后,云溪抬起手。 在孟听寒惊愕到失语的目光中,他修长的手指,落在了自己衬衫最顶端的纽扣上。 一颗,两颗。 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衣领被缓缓向两边拉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片未曾分化的后颈皮肤。 那里光滑、白皙,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泛着珍珠般细腻的光泽,脆弱得不堪一击。 云溪微微侧过头,将那片毫无防备的致命区域,彻底暴露在孟听寒剧烈颤抖的、带着血腥气的唇边。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滚烫的烙铁上,却带着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如果咬我会让你更好受的话,无论什么结果哥哥都不会怪你。” “咬吧。” 第113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23】 还没等犬齿刺破那片光滑皮肤,孟听寒甚至没来得及尝到滋味。 怀里的人猛地一颤,随即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紧紧闭上,长睫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死亡的阴影。 所有的重量,顷刻间绝望地压在了孟听寒僵硬的臂弯里。 断了线的木偶。 世界的声音在那一刻被彻底抽离。 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封般的死寂和刺骨的寒冷。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孟听寒的心脏。 狠狠攥紧,碾碎。 难道又一次…又要失去哥哥了吗? 这个念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混乱的大脑,带来灭顶的眩晕和窒息。 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味和刺耳警报的ICU走廊。 “不…不…哥哥…哥——” 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从孟听寒紧咬的牙关里溢出,带着濒死般的恐慌。 他手臂死死箍着怀里瘫软的身体,另一只手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疯狂地在身上摸索着。 手机…手机在哪里?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驱动。 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那冰冷的金属方块,解锁屏幕的指纹识别失败了好几次。 汗水混着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终于划开了屏幕。 “嘟…嘟…” 等待接通的忙音每一声都像敲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喂?急救中心?” 终于接通了。 “救…救人!快救人!”孟听寒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 每一个字都像从撕裂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和哭腔。 “地址…地址是…XX公寓…香樟路…对…香樟路!” “昏过去了…腺体…他腺体……” 巨大的恐惧和自责让他几乎无法完整表达,只能一次次重复的报出地址。 一遍遍重复“快救人”,声音绝望得如同困兽最后的悲鸣。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撕裂了黑夜的平静。 孟听寒像抱着易碎的稀世珍宝,紧紧跟着担架冲上车。 眼睛死死盯着云溪毫无血色的脸,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留下深深的血痕。 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还有他自己身上失控逸散的、属于S级Alpha焦躁暴戾的信息素。 到了医院,混乱和刺目的白光如同潮水般涌来。 医护人员迅速将昏迷的云溪推进了急救室,那扇沉重的门“砰”地关上,亮起刺目的红灯。 而孟听寒,则被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安保人员强硬地拦在了隔离区外。 “先生!您正处于高度不稳定的易感期!” “信息素浓度严重超标!必须立刻隔离!否则会干扰急救甚至引发骚乱!”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语气严厉,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不!我要看着他!我要看着他出来!” 孟听寒像头被激怒的雄狮,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那扇紧闭的门,浑身肌肉紧绷。 信息素如同失控的飓风般在走廊里肆虐冲撞。 两个强壮的Beta安保几乎要按不住他。 “注射强效抑制剂!立刻!最大剂量!” 医生当机立断。 冰冷的针头刺破皮肤,冰凉的药液带着强烈的压制感汹涌注入滚烫的血管。 一针不够,又加了一针。 剧烈的眩晕和强烈的恶心感瞬间袭来,孟听寒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狂暴的信息素终于被强行压制下去,如同被套上沉重枷锁的凶兽。 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抗拒着身体被拖离的本能。 像一座生了根的石雕,固执地钉在隔离区边缘。 隔着厚厚的玻璃墙,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那扇亮着红灯的门。 他颤抖着手,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爸…妈…医院…急救室…哥哥…我…”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寂,然后是陈静陡然拔高的、带着哭腔的尖叫。 时间在死寂和消毒水的气味中一分一秒地煎熬。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 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像密集的鼓点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陈静和孟父几乎是跑着冲进了走廊。 陈静一眼就看到了隔离区玻璃墙后,那个脸色惨白如纸的儿子,以及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急救室大门。 “溪溪呢?!云溪怎么样了?!” 陈静扑到隔离玻璃前。 失去的恐慌再一次笼罩住了他们。 陈静用尽全力拍打着,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妆容被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 孟听寒隔着玻璃,看着母亲绝望的脸,嘴唇哆嗦着,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 “妈…哥哥…在里面…我…” 巨大的自责和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孟听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死寂的灰败:“我易感期到了,普通抑制剂,甚至违禁的药剂都没用。”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咬哥哥。他突然就昏过去了……” 孟听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哥哥在他面前昏倒。 他也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有问题,主导性的把问题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陈静知道不是小儿子的错,况且现在也不是分对错,责怪谁的时候。 她掌心疼惜的抚过小儿子身上的伤口,看着他狼狈的站在原处,心里一阵阵发酸。 “陈静,别怕,会没事的。” 孟父的声音沉痛而嘶哑,紧紧箍住妻子。 “云溪这孩子从小就是有福气的,之前那次没带走他的生命,现在也不会有事。”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溪溪的福气还在后头。” 陈静双腿发软,在丈夫怀里崩溃地痛哭失声。 孟听寒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孟听寒僵硬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弧度。 他没有心力再去猜测哥哥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 也没有心力再管裤兜里打算用来表白的情侣对戒。 哥哥答应了要一直陪着他,肯定会没事的。 他极其僵硬地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急救室大门。 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仿佛要将那扇门看穿。 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他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舔刺痛的嘴角内侧,那里被牙齿磕破了皮,渗出了血丝。 咸腥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 哥哥,你别骗我…… 第114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24】 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质感。 云溪挣扎了许久,才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片大片朦胧的暖橘色光晕,如同融化的琥珀,缓慢地流淌、聚焦。 黄昏的光线,斜斜地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钻进来。 爬上银色的输液架,在洁白的被单上投下细长的、摇曳的光斑。 最先清晰的是两张写满担忧和疲惫的脸。 陈静坐在离床最近的椅子上,眼圈红肿得厉害。 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有些凌乱,手里紧紧攥着湿透的纸巾。 孟父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搭在她肩上,眉头拧着深深的沟壑,脸色沉重。 云溪的目光只是在他们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不由自主地、带着某种刻入骨髓的本能,急切地扫向病房门口的方向。 他看到了。 孟听寒就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几乎嵌在门框里。 背对着走廊的光,大半张脸隐在门侧的阴影中。 然而,那暴露在昏黄光线下的左侧颧骨上,一片刺目的、边缘清晰的五指红痕,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云溪的瞳孔。 巴掌印的轮廓,肿胀的程度,甚至细微的破皮都无比清晰。 他回忆起陈静看到自己醒来时瞬间更加汹涌的泪意和欲言又止的嘴唇…… 云溪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在眼下投出小片安静的阴影。 一下,又一下。 巴掌印,陈静的泪眼,孟听寒僵立在阴影中紧绷的下颌线,病房里凝固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都在他平静的、近乎洞察一切的眸光里,瞬间串联成清晰的因果。 孟听寒一定跟陈静他们摊牌了,并且极有可能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没有质问,没有犹豫。 在陈静和孟父惊愕的目光中,和孟听寒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里。 云溪猛地抬手,一把扯掉了手背上固定留置针的胶布。 针头被粗暴地拔离血管,带出一小串血珠,溅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洇开刺目的红点。 他掀开身上的薄被,动作因为虚弱而带着不易察觉的摇晃,却异常坚决地翻身下床。 “溪溪!” “孩子你干什么!” 陈静和孟父的惊呼同时响起。 云溪充耳不闻。 他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砖上。 身体深处因昏迷和腺体异动带来的虚软感让他脚步有些踉跄。 但他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走到陈静和孟父面前。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咚” 一声沉闷的轻响。 云溪双膝一弯,毫不犹豫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膝盖骨撞击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像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他微微仰着头,苍白的脸在黄昏的光线里近乎透明。 目光平静却无比执拗地迎上陈静瞬间煞白的脸和孟父震惊的眼神。 云溪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虚弱而有些轻飘。 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病房里: “妈妈,爸爸。”他的视线扫过陈静,最后落在孟父脸上: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的养育之恩。我是哥哥,是我一直在引导小寒犯错。” 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比坚定的决心,清晰无比。 早在他跪下的一瞬间,孟听寒也一言不发挺直脊背跪在他旁边。 孟听寒不敢触碰云溪的身体,只敢拉着他病服的衣角。 “不是他强迫我。”云溪的目光转向身旁跪的笔直的孟听寒,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 说出的话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千层浪:“是我。” 他顿了顿,在陈静骤然瞪大的眼睛和孟听寒猛地抬起的,写满难以置信的猩红目光中: “是我先喜欢小寒的。” “之前大一的时候把户口迁到集体户口,就是为了后来做打算。” “我真的很喜欢小寒。” “这一切,都不怪他。” “跟他没关系。” 整个病房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死一般的寂静后,是此起彼伏、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护士惊恐地捂住了嘴,孟父的瞳孔骤然收缩。 陈静的身体晃了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的手足无措。 而身旁的孟听寒急切的开口,声音却早已嘶哑的不成样子。 “不——” 他跪在云溪身侧,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的距离。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云溪平静的侧脸。 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和恐慌。 孟听寒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脖颈上因为激动和嘶吼而暴起道道青筋。 脖颈上面甚至还残留着陈静失控时抓挠出的几道浅浅红痕,此刻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是的!哥你胡说!” 孟听寒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固执。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却仍要固执守护什么的小狼: “是我的问题,全都是我的错!” “明明都是我的错,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沫,身体因为激动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 他不能,也绝不允许云溪把这样的污名揽到自己身上。 尤其是用“诱导”和“引导”这样的字眼。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静看着眼前并排跪着的两个孩子。 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撼动的维护。 一个眼眶赤红,脖颈青筋暴起,满脸是泪,嘶吼着将所有的过错都拼命往自己身上揽。 巨大的酸楚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愤怒和责备,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茫然。 滚烫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有几滴正好砸在孟听寒死死攥着的手背上。 孟父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带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用力搂紧了妻子颤抖的肩膀,粗糙的大手在她肩头上下搓了搓。 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和无奈,却又透着某种释然的宽和: “好了,都别说了……”他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孩子,目光复杂: “陈静,身体最重要,什么事情都等两个孩子好了之后再说。” 病房里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声和监护仪重新恢复平稳的“嘀嘀”声。 窗外,夕阳的金光将云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耳廓,也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云溪静静地跪着,感受着身边孟听寒压抑的颤抖和滚烫的体温。 后颈那片沉寂的腺体位置,感受一阵一阵的刺痛。 陈静早在医生的嘱咐下明白,这次晕倒是个意外。 因为云溪还承受不住这么有攻击性的高浓度信息素。 所以在孟听寒易感期,信息素逸散的时候,云溪的腺体被诱导和刺激,可能会提前分化。 陈静现在心里其实并不是对两个孩子的责备,而是对自己的怀疑和懊恼。 毕竟孟听寒从小到大就不对劲,从小就黏着云溪,让他一点交友空间都没有。 之前他对云溪的占有欲和喜欢就让陈静心惊,只不过那时候她以为这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 都怪自己,如果自己早点发现…… 云溪看出来陈静表情下的隐喻,他觉得自己很残忍: “妈妈,你没有错,不要怪自己。” “对不起。” 孟听寒也是狠狠地在陈静心上扎刀: “妈妈,我天生就是要来爱云溪的。” “是我心里有问题,跟你和哥哥没关系,我就是坏种。” 陈静想给孟听寒一巴掌,但手高高扬起的一瞬间,心中是一片酸涩。 这都是她的孩子,他们都明白自己要什么。 也都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她是他们的妈妈。 如果在现在这一刻,她都不站在他们身前,那两个孩子还要面对多少异样的眼光…… 陈静强压下情绪,颤着手扶起云溪,眼泪还在不受控制的下坠。 她红着眼眶描摹云溪的脸,望着那双眼眸总是止不住眼泪: “溪溪,你从小就是有主见的孩子。决定做的事情从来都没人能阻止。” 陈静将云溪搂进怀里,眼泪浸湿了他胸口的衣服。 “妈妈不知道现在能做什么,我也不是怪你们,只是怕…” “怕孟听寒犯浑强迫你,怕你们今后过的不幸福。” “答应妈妈,在分化之前听我的话,留一段时间冷静,不要急着做决定好吗?” 云溪收紧双臂将陈静抱的更紧,点点头。 虽然他性子平淡,但并不代表他笨。 他明白陈静为什么这么紧张,懂她的欲言又止。 他扫了眼还傻愣愣跪在地上的孟听寒,用眼神示意他起来。 孟听寒还没有动作,孟父就一把捞起儿子。 平时雷厉风行的顶梁柱,在此刻笑红了眼,甚至笑出来眼泪:“两个臭小子。” 第115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25】 陈静替他们向学校请了半个月假的手续办得悄无声息。 孟家别墅厚重的雕花大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所有探究的目光和喧嚣彻底隔绝。 家庭医生带着全套便携设备进驻了客房,每日三次准时出现在云溪房门口。 监测仪器的探头贴上皮肤,记录下腺体深处每一次细微的异动。 别墅里弥漫着药膳汤的温和香气和陈静欲言又止的担忧。 “溪溪,”陈静在网上学了药膳,煲了汤端出来放在桌子上: “快下来喝碗汤啦,对身体好。” 孟听寒和云溪听见陈静的声音,放下手头的事情下楼。 喝完了之后,云溪就先上楼了。 因为家庭医生的入住,导致住房问题重新分配了一下。 云溪依旧被安置在采光最好的主卧,厚重的窗帘终日只拉开一条缝隙,让柔和的自然光堪堪透入。 孟听寒则默默地搬进了走廊尽头那间久未住人的次卧。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无形的闸,截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物理联系。 夜晚降临得无声无息。 别墅陷入一片沉静,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云溪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昏暗的光影轮廓。 家庭医生开的助眠药片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他一片也没动。 隔壁房间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心慌。 零点刚过,确认别墅里最后一点属于陈静和孟父的动静也彻底消失后。 云溪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拉开了自己的房门。 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门缝下,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云溪屏住呼吸,指尖轻轻搭上冰凉的金属门把手。 用最微小的力道,无声地向下压动。 门没有锁。 他推开一条仅容侧身通过的缝隙,闪了进去,又迅速将门在身后虚掩。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几道狭长的光带。 空气里弥漫着属于强效抑制贴的冰凉药味。 还有一种压抑的、几乎凝滞的沉寂。 借着那点可怜的月光,云溪看清了床上的人。 孟听寒没有睡。 他甚至都没有躺下。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靠坐在巨大的床头上,后背僵硬地抵着冰冷的靠板。 一条长腿曲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黑暗中,只有指间一点猩红的光点,在浓重的黑暗里明明灭灭。 他在抽烟。 烟灰缸就放在手边的床头柜上,里面已经堆了小半缸烟蒂。 更刺眼的是他后颈上贴的完好的抑制贴。 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云溪也能清晰地看到。 一片崭新的、边缘切割得异常整齐的抑制贴,牢牢地覆盖在那片腺体皮肤上。 抑制贴的白色在黑暗里泛着一种冷漠的光,隔绝着所有可能的气息外泄。 也隔绝着来自外界的任何触碰可能。 云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泛起一阵尖锐的酸软和刺痛。 这个世界明明所有出发点都是好的,为什么孟听寒过的还是那么辛苦。 他知道孟听寒在怕,怕到即使没有睡在一起。 即使隔着一堵墙,他也依旧贴得这样严实。 这种近乎病态的、刻进骨子里的防备和自我禁锢,全部都是因他而起。 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云溪。 他变成这样,被失眠和焦虑占据,自己又何尝不是推手之一。 那五年的缺席,本身就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的每一步的出发点都是好的,怎么总是带来坏的结果。 他无声地走近床边。 烟草燃烧的苦涩气息混合着抑制贴的药味,扑面而来。 孟听寒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云溪的到来毫无所觉。 他的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浓稠的黑暗,指尖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眼下浓重的青黑在惨白的光线下如同淤伤,透着一股被世界遗弃般的疲惫和孤绝。 云溪停在他床边,伸出手,没有去碰他。 只是试探性地,用冰凉的指尖,触碰了一下孟听寒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背。 那只手猛地一颤。 孟听寒倏地转过头。 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惊惶的弧线,烟灰簌簌落下。 当看清床边站着的是谁时,他眼中的惊惧瞬间被更深的慌乱和一种被撞破隐秘的狼狈取代。 “哥哥?你…你怎么来了?” 他下意识地想把夹着烟的手藏到身后,动作僵硬又笨拙,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 “我…我这就掐了!” 他手忙脚乱地去按灭烟头,动作间带倒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 “哐当!”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陶瓷烟灰缸摔在地上,里面的烟灰和烟蒂泼洒出来,狼藉一片。 孟听寒的动作僵住了,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看站在床边沉默不语的云溪,像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 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那后颈崭新的抑制贴,在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下,无声地彰显着他的不安和防备。 云溪的目光从那片刺目的白,缓缓移到他慌乱失措的脸上。 最后落进他布满血丝、盛满了疲惫、恐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责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心疼。 他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伸出手。 不是去碰孟听寒,而是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覆盖在后颈的、冰凉的抑制贴边缘。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僵硬,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 孟听寒的身体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剧烈地颤栗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却没有躲开。 只是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微微颤抖着。 云溪的手指没有离开,也没有用力撕扯。 他只是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片抑制贴略微粗糙的边缘。 仿佛想穿透那层冰冷的阻隔,去抚慰下面那片被恐惧和创伤反复折磨的皮肤。 去确认那依旧滚烫健康的腺体。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不知名夜鸟的凄清鸣叫。 月光无声地流淌,将两人凝固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 愧疚的潮水在云溪胸腔里无声翻涌。 他摩挲着那片冰冷的封印,如同摩挲着自己心上同样冰冷的一道裂痕。 “小寒,怪我吗?” 云溪还是没忍住开口,在他的视角里孟听寒的苦难好似都是他带来的。 他在孟听寒的眼泪中妥协退让,结果却总是两败俱伤。 就如同现在,孟听寒眼泪掉下来的瞬间,云溪仍然没有办法硬起心肠对他说难听的话。 “哥,你不能说这样的话。” 云溪依旧问:“走的太辛苦的时候,会后悔跟哥哥走上这条路吗?” 孟听寒哽咽着出声:“我怎么会怪哥哥呢。” “我爱你。” “是爱,是恋人之间的爱,不是弟弟对哥哥的爱。” 第116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26】 夜半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豆大的雨点砸在孟家别墅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云溪是在睡梦中突然开始发烫的。 起初只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急促。 身旁的孟听寒第一个察觉不对,在云溪身边一向熟睡的人,几乎是立刻从浅眠中弹坐起来。 “哥哥?” 身边的人蜷缩着,身体在昏暗中微微发抖,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 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干裂失血。 孟听寒扑到床边,手背贴上云溪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妈!爸!叫医生!快!”孟听寒的嘶吼瞬间撕裂了别墅的宁静。 他不敢碰云溪,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 看着云溪紧闭双眼,身体开始无意识地痉挛,喉咙里溢出破碎的、痛苦的呻吟。 汗水迅速浸透了他单薄的睡衣,黏在皮肤上。 陈静和孟父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来。 家庭医生提着药箱紧随其后,脸色凝重。 别墅里灯光大亮,人影幢幢。 急促的脚步声,陈静带着哭腔的呼唤,医生冷静却快速的指令混杂在一起。 “体温四十一度三,脉搏过速。”医生快速报着数,额角也渗出冷汗。 他指挥着孟听寒和孟父按住云溪因剧痛而不断挣扎的身体。 动作利落地在云溪手臂上寻找着血管,准备注射强效退烧针剂和稳定剂。 冰凉的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云溪猛地睁开眼。 瞳孔在灯光下涣散失焦,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 分化,终于裹挟着暴烈的痛苦降临。 脆弱畸形又被强行重塑的器官,在高温和内部汹涌的力量下剧烈地膨胀、收缩。 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要将那层薄薄的皮肤撑爆。 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冲击着耳膜。 一种种全新的、陌生的、狂暴的力量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孟听寒死死按着云溪颤抖的肩膀,指尖深深陷进皮肉里。 汗水、泪水混合着云溪痛苦的低吟,空气里弥漫开一种越来越清晰的、陌生的清冽气息。 像初春雪后乍暖还寒的山林,带着新雪的凛冽。 又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被碾碎的草木青涩汁液的味道。 极其清冷又极其霸道,丝丝缕缕地从云溪滚烫的身体里渗透出来,迅速充斥了整个房间。 这气息…… 孟听寒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是Alpha的信息素。 那股清冽霸道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孟听寒紧绷的神经上。 雪后山林,碾碎的青草,这极具侵略性的、属于顶级Alpha的独特气息。 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瞬间凿碎了孟听寒心底深处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盼。 哥哥分化成了Alpha。 孟听寒按着云溪肩膀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用力,而是源于某种更深的、源自本能的排斥和恐惧。 Alpha向来争强好斗。 两个Alpha,天生就是信息素领域的死敌。 领地意识如同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越高等的Alpha,这种排斥就越强烈,越难以调和。 仅仅是同处一室,仅仅是对方无意识逸散的信息素,都会引发生理性的不适和焦躁。 陈静也闻到了。 她看向孟父,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深深的忧虑。 不是Beta,更不是Omega…… 是Alpha。 一个等级序列很可能比孟听寒更高的Alpha。 这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Beta尚有相处的可能,两个Alpha信息素的天生相斥,如同横亘在两人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孟听寒那偏执到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云溪如今这清冷又霸道的顶级Alpha信息素。 这两个孩子以后的路…… 陈静只觉得眼前发黑,巨大的担忧像沉重的乌云,瞬间笼罩了心头。 房间里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除了云溪痛苦的喘息和医生紧张的指令,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孟听寒死死盯着云溪苍白痛苦的脸,感受着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霸道的雪后青竹般的气息。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一点点收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喜欢这味道,清冽干净得像哥哥本人,好闻得让他灵魂深处都在战栗。 可偏偏这味道来自另一个Alpha。 一个他本能想要对抗、驱逐的同类。 这巨大的矛盾和撕裂感,几乎要将他生生撕成两半。 家庭医生终于完成了紧急注射和降温处理。 云溪身体的痉挛渐渐平复,高烧开始缓慢退去。 那令人窒息的分化剧痛似乎也达到了顶峰,正在缓缓回落。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陷入一种半昏迷的疲惫状态。 只有那清冽的、带着冰雪气息的竹叶青茶香信息素,依旧固执地、霸道地弥漫在空气中。 医生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带着疲惫和凝重:“分化过程基本结束了,是Alpha。” “等级应该非常高。” “具体序列需要后续详细检测。”他看了一眼房间里神色各异的三人,叹了口气: “让他好好休息吧,分化消耗太大。” 医生收拾东西离开了。房间里的灯光被陈静调暗。 孟父沉默地拍了拍孟听寒紧绷的肩膀,拉着眼眶通红的陈静也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孟听寒依旧僵立在床边,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他后颈的抑制贴不知何时已经被他自己无意识地扯掉了,边缘卷起,露出底下微微泛红的皮肤。 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身体因为体内两种力量的疯狂撕扯而微微颤抖。 眼眸中是病态的疯狂和迷恋。 对那清冽气息本能的迷恋,与Alpha天性中根深蒂固的排斥感,正在他体内激烈交战。 他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带着冰雪气息的竹叶青茶香狠狠吸入肺腑。 清冷、干净、疏离,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喜欢,喜欢得心尖都在发颤。 可是…… 为什么偏偏是Alpha? 是Alpha也没关系。 他缓缓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想要去触碰云溪沉睡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宇。 然而,当指尖距离那苍白的皮肤还有几厘米时,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排斥感猛地窜起。 孟听寒的手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死死抵住自己刺痛的太阳穴。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暴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世界。 沉睡中Alpha,无声地释放清冽霸道的信息素守护着他的领域。 床边,另一个S级Alpha痛苦地蜷缩在墙角的阴影里。 被那无比迷恋却又本能排斥的气息折磨得快要发疯。 孟听寒晦暗的眸中蕴藏着一股巨大的风暴。 第117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27】 分化结果尘埃落定,云溪心中并无波澜。 零号很早之前就说过他会分化成Alpha。 不过这个结果某个小孩可能会失落。 出乎意料的是孟听寒的反应平静得近乎诡异。 白日里,他依旧笑容灿烂得晃眼。 两人依旧在陈静和孟海峰看不见的地方打闹,依偎。 云溪靠在飘窗边看书,孟听寒就抱着平板蹭过来,毛茸茸的脑袋几乎拱进云溪怀里。 指着屏幕上的搞笑视频笑得前仰后合,眼里的光像盛满了碎钻: “哥你看这个!像不像我们高中隔壁班那个总摔跤的体育委员?哈哈哈!” 吃饭时,他殷勤地给云溪夹菜剥虾,指尖沾了油渍也浑不在意。 絮絮叨叨讲着学校里的趣事,吐槽教授古板,抱怨食堂难吃,声音轻快得像林间蹦跳的溪流。 陈静忧心忡忡、欲言又止地旁敲侧击时,孟听寒也只是轻松地耸耸肩。 嘴角扬起一个毫无阴霾的弧度: “妈你想什么呢?哥分化成Alpha多好啊!” “反正您不是不希望我们在一起嘛,这下放心了吧。” 那笑容阳光坦荡,无懈可击。 将陈静所有未出口的忧虑都堵了回去。 太正常了。 正常得令人心头发毛。 云溪总在某个瞬间觉得孟听寒的眼神和行为割裂,但他安慰是自己想多了。 夜幕再次低垂,别墅归于寂静。 确认陈静和孟父房间的灯熄灭良久,云溪再次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 这一次,他目标明确地走向走廊尽头的次卧。 指尖搭上门把手,依旧是虚掩的。 他无声地推开。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几道疏离的光栅。 孟听寒没有像前一次被他抓到,那样枯坐抽烟。 他背对着门,站在窗前。 高大的身影被月光勾勒出一道孤绝的剪影,几乎融进窗外浓稠的黑暗里。 然而,就在云溪踏入房间的瞬间—— 一股极其陌生、又极具存在感的气息,裹挟着冰冷凛冽的锋芒,轰然撞进了云溪的感官世界。 嗅觉比视觉更快一步捕捉到那致命的讯号。 不再是抑制贴下模糊的轮廓,不再是过往记忆中模糊的、被药物强行压制过的感觉。 这一次,是毫无保留的、赤裸裸的、属于S级Alpha信息素的完全释放。 先是薄荷的清凉尖锐如冰针,紧随其后,是龙舌兰的凛冽霸道。 一种饱含攻击性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烈性酒香。 辛辣、灼热、带着毁灭一切的野性张力。 两种气息完美交融,冰冷与灼热交织,清醒与狂野并存,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的每一寸空间。 顶级Alpha的信息素。 如同无形的王权,在宣告不容侵犯的领地。 云溪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孟听寒的表情,一股强烈的,源自基因最深处的排斥感便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后颈刚刚完成蜕变的腺体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尖锐的刺痛。 仿佛沉睡的雄狮被另一头猛兽踏入了领地。 一股同样清冽、却带着冰雪寒意的竹叶青茶香信息素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两股同样顶级、同样霸道、属性却截然不同的S级信息素在狭窄的空间内轰然对撞。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深海之下猛烈相激,激起滔天的、无声的巨浪。 云溪的眉头瞬间拧紧。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肌肉,脊背挺得笔直。 清冷的眸子里瞬间覆上一层寒霜,锐利如刀锋,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冰冷的攻击性。 身体微弓,呈现出一个防御兼进攻的姿态。 他像一头被入侵了核心领地的雪豹,竖起了全身的毛发,亮出了锋利的爪牙。 就在这剑拔弩张、信息素激烈对冲的千钧一发之际。 窗前的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月光终于吝啬地照亮了孟听寒的半边脸。 云溪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双总是对着他盛满阳光、笑意、甚至傻气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笑意。 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灰暗。 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云溪此刻冰冷的、充满敌意的姿态。 散发着排斥与警告的竹叶青茶香信息素。 那双眼睛深处,某种极其脆弱、如同试探着伸出触角却又瞬间被寒流冻结的东西。 在云溪冰冷姿态的倒影中,无声地碎裂了。 甚至来不及激起一丝涟漪,就沉入了绝望的冰冷水底。 那碎裂的痕迹如此清晰,清晰地映在孟听寒骤然失去所有光彩、只剩下空洞和死寂的瞳孔里。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尖锐的疼痛瞬间穿透了所有信息素带来的本能反应。 云溪猛地从那种被冒犯的、攻击性的状态中惊醒。 “小寒……”云溪喉头一紧,下意识地向前一步,试图开口解释。 试图驱散自己刚才释放出的冰冷信息素,试图去触碰那双瞬间破碎的眼睛。 然而,就在他抬脚、声音刚刚溢出喉咙的刹那—— 孟听寒的脸上,那死寂的表情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点夸张弧度的笑容,瞬间覆盖了他所有的真实。 嘴角高高扬起,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眉眼弯弯。 眼中甚至重新盛满了碎钻般的光。 “哥?”他的声音轻快得不可思议,带着点刚睡醒般的慵懒和亲昵。 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对峙从未发生: “你怎么又跑过来了?睡不着吗?你这样会被妈妈他们发现的。” 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空气中令人极度不适的两股顶级信息素。 那笑容灿烂得晃眼,温暖得像春日正午的阳光。 却只让云溪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破碎的过程。 绝不是他的错觉。 可眼前这张笑脸完美得无懈可击,仿佛刚才他眼中那瞬间的碎裂和死寂,真的只是云溪在昏暗光线下的臆想。 “我……”云溪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他释放出的竹叶青茶香信息素还在本能地与那薄荷龙舌兰激烈碰撞着,身体深处传来的排斥感依旧清晰。 可看着孟听寒那张灿烂得过分的笑脸,看着他那双重新“盛满星光”的眼睛。 所有想要解释、想要安抚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笑容,比任何冷漠的拒绝都更让他心惊。 孟听寒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云溪的僵硬和欲言又止。 他几步走到云溪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令自己灵魂深处本能抗拒又着迷的冰雪气息。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撒娇意味地,想去拉云溪微凉的手指。 “哥哥,我没事,真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云溪皮肤的瞬间,云溪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极其细微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那是一个完全出自本能的、对侵入自己安全距离的同类的排斥反应。 孟听寒伸出的手,在空中极其短暂地僵滞了零点一秒。 随即,那只手无比自然地向上抬起,转而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笑容依旧灿烂得晃眼,仿佛刚才那个尴尬的瞬间从未发生: “啊,忘了哥你现在也是Alpha了,我忘记贴抑制贴了。” “很晚了哥,你快回去休息吧。” 孟听寒的语气轻松的侧过身,极其绅士地为云溪让开了通往门口的路。 笑容无懈可击,眼神清澈坦荡。 云溪在那双明亮眼睛最深处,捕捉到了一丝飞快掠过的痛楚。 那痛楚一闪即逝,随即被更深的平静和死寂覆盖。 云溪站在原地,清冽的竹叶青茶香信息素还在身周无声地盘旋,与那霸道凛冽的薄荷龙舌兰激烈地碰撞、撕扯。 他看着孟听寒脸上那张完美无瑕的、淬着剧毒阳光的笑脸面具,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地无力。 他不知道说什么,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 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云溪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在孟听寒依旧灿烂的注视下,他沉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退出了这间弥漫着无声硝烟的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孟听寒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出现过。 他缓缓抬起那只刚刚试图触碰云溪的手。 月光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无法抑制地、剧烈地颤抖着。 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只有一片死寂望不到底的黑暗。 薄荷龙舌兰的气息,在空荡的房间里冰冷又灼烈,像一头被囚禁在牢笼里疯狂撕咬着铁栏的绝望困兽。 哥哥…你怎么可以拒绝我的靠近…… 因为我是Alpha,你就不爱我了吗? 第118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28】 孟听寒的伪装工程堪称完美。 清晨的阳光穿过餐厅落地窗,在他带笑的眉眼上跳跃。 孟听寒咬着吐司,腮帮子微微鼓起,含糊不清地跟陈静讨论着新上市的限量球鞋。 指尖还沾着一点草莓酱,孩子气得浑然天成。 午后云溪在露台看书,他就抱个笔记本窝在旁边沙发上打游戏。 遇到精彩处会大呼小叫,懊恼时抓乱自己精心打理的发型。 甚至偶尔耍赖要云溪帮他“报仇”,声音黏糊糊地拖着长调: “哥哥~这个BOSS太变态了,你手速快,帮我打一下嘛!” 那笑容坦荡,眼神清澈,仿佛分化带来的隔阂从未存在。 仿佛那个夜晚的信息素激烈对撞的排斥只是云溪的一场错觉。 太真了。 真得让云溪都开始动摇,是否那晚月光下碎裂的眼神,真的只是自己精神紧张下的臆想。 直到那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午后。 家庭医生刚给云溪做完新一轮腺体活性评估,记录下平稳的数据,收拾仪器离开。 云溪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试图忽略后颈那一点因反复检查带来的微麻感。 【嘀——!】 零号毫无预兆地在意识海中炸响,带着最高级别的警报嗡鸣。 【紧急!目标‘孟听寒’于三小时前确认腺体摘除手术排期! 手术室:7楼B区3室! 预计开始时间:17:30! 当前倒计时:47分21秒!】 腺体摘除? 这四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进云溪的太阳穴。 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所有的感官、思维、甚至呼吸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 身体深处传来一种失重般的、急速下坠的虚脱感。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连恐惧都来不及。 只有一片真空般的死寂和极致的冰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下一秒,冻结的血液如同被点燃的汽油,轰然炸开。 云溪猛地从床上弹起。 动作快得带倒了床头柜上的水杯,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和四溅的水花他全然不顾。 他甚至没看清脚下的路,身体已经像离弦的箭,裹挟着一阵冰冷的风,撞开虚掩的房门冲了出去。 “溪溪?!” 楼下传来陈静惊愕的呼喊。 云溪充耳不闻。 他脑子里只剩下零号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在疯狂跳动。 车库门开启的摩擦声尖锐刺耳,他拉开车门坐进去。 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钥匙插了几次才对准。 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黑色跑车冲出别墅大门,轮胎在柏油路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红灯! 刺目的红光在挡风玻璃前闪烁! 云溪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瞳孔里只有医院冰冷的轮廓在视野尽头急速放大。 云溪踩在油门上的脚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加重了力道。 跑车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蛮横地闯过了第一个十字路口。 刺耳的刹车声和愤怒的喇叭声被远远甩在身后。 车身几乎是擦着横向驶来的车头险险掠过。 巨大的离心力将他狠狠甩向车门,安全带勒得胸口生疼,他却感觉不到。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云溪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撞开医院厚重的旋转门。 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人群的喧嚣扑面而来,零号冰冷的导航箭头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指引着方向。 电梯前挤满了人,“让开!” 一声嘶哑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 他推开挡在前面的人,不顾一切的冲向安全通道。 一步,两步,三步…… 冰冷的金属楼梯扶手在掌心飞速掠过,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了。 肺部像被火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 七楼!B区! “呼——” 他猛地撞开通往手术区走廊的防火门。 刺眼的白光和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到令人窒息。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走廊尽头,那扇标注着“3室”的、紧闭的手术大门前。 孟听寒就站在那里。 他已经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无菌手术衣。 背对着走廊,微微低着头。 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正低头核对着他手中的平板信息,另一个医生拿着签字笔,似乎在等待最后的确认。 孟听寒的侧脸在手术区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近乎解脱的疲惫。 他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轻轻抚摸着后颈。 那个即将被彻底摘除、属于S级Alpha的象征位置。 那姿态,平静得像是在等待一场寻常的告别。 “孟听寒——” 一声裹挟着狂风暴雨般的嘶吼,瞬间撕裂了手术区冰冷的宁静。 所有医护人员惊愕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不知道医院是不可以大声喧哗吗? 云溪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冲了过去,速度快得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他冲散了护士,撞开了医生手里的平板。 带着一路狂奔的汗水和剧烈喘息掀起的灼热气流,猛地冲到了孟听寒面前。 他甚至没有给对方一丝反应的时间。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孟听寒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瞳孔倒影里—— 一声极其清脆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孟听寒苍白平静的侧脸上。 力道之大,让孟听寒的头猛地偏向一边。 颧骨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迅速肿胀起来的五指印。 嘴角被牙齿磕破,一丝鲜红的血线立刻蜿蜒而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云溪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发被汗水濡湿,凌乱地贴在额角。 他打人的那只手还悬在半空中,指尖因为巨大的力道和愤怒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掌心一片火辣辣的麻木。 他死死地盯着孟听寒被打偏的脸,盯着那迅速红肿起来的指痕,盯着那刺目的鲜血。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愤怒、恐惧、后怕。 以及一种被最深信任狠狠背叛的、支离破碎的痛楚。 空气死寂。 只有云溪粗重的喘息声,和仪器微弱的嗡鸣。 被打偏头的孟听寒,极其缓慢地将脸转了回来。 他没有去擦嘴角的血迹。 红肿的指痕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异常刺眼。 他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眼神破碎、手掌还在颤抖的云溪。 然后,在周围医护人员惊恐的注视下,在云溪盛满愤怒和痛楚的目光中—— 孟听寒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比哭更难看的、扭曲的弧度。 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近乎荒诞的释然。 可他的眼睛此刻却奇异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他就这样顶着清晰的巴掌印和嘴角的血迹,用那双亮起微光的眼睛看着云溪。 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终于解脱的平静: “手疼吗…哥哥……” 第119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29】 他看着孟听寒被打偏的侧脸,和滴落在冰冷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上,洇开的一小朵狰狞暗花。 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却诡异地平息下去,沉淀出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他开口,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刚才的狂奔而有些沙哑。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切割开手术区冰冷的空气,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你要是敢踏进那扇门一步,” 云溪的目光越过孟听寒红肿的脸颊,死死钉在那扇的手术室大门上: “这辈子,就再也别想见到我。” 孟听寒脸上的笑容和那份淡定从容瞬间消失。 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维持着偏头的姿势,像一尊被骤然冻结的雕像。 云溪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孟听寒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 直抵那最深、最隐秘的核心。 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洞穿一切的疲惫和了然: “孟听寒,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吗?”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近乎自嘲的弧度: “如果不是因为爱,你那点小心思,能骗我一次,两次,还能次次都骗到我吗?” 他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没有触碰孟听寒红肿的脸颊。 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审判意味,点在了孟听寒剧烈起伏的胸口心脏位置。 “你算计我。” 云溪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砸在孟听寒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每一次的眼泪,每一次的示弱,每一次的崩溃失控……都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从重逢那次的眼泪,到后来暴露脆弱说自己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再到分化后那晚,你故意不贴抑制贴,让我闻到你信息素时,观察我是否会排斥你……” 云溪的手指微微用力,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布料,感受着那疯狂跳动的心脏传来的震动。 “你装乖,你卖惨,你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离了我就会彻底崩溃毁灭的可怜虫。” “你精确地计算着每一次眼泪的分量,每一次崩溃的时机,每一次‘失控’的程度。” “你知道我看到你那样会心疼,会愧疚,会自责。” “会为了让你‘好过一点’,而不断让步,不断妥协,不断降低自己的底线。” 他顿了顿,看着孟听寒血色尽褪、只剩下惨白和惊惶的脸,眼神复杂得如同搅碎的墨。 “你成功了。” 云溪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纵容。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心甘情愿被你算计,被你用眼泪和脆弱逼得步步退让。” “你和我睡一间床,我同意了。 你要我接受你病态的占有欲,我也愿意。 你要我相信你‘很好’、‘很开心’,即使那笑容假得让我心头发寒,我也装作信了。”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同冰锥刺向孟听寒颤抖的灵魂: “就连今天这场腺体摘除手术,也是你精心算计好的吧。” 云溪的目光扫过孟听寒嘴角凝固的血迹,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你在赌,赌我到底有多在乎你,赌我看到你亲手毁掉自己时,会不会崩溃。” “会不会像你希望的那样,接受一个‘残缺’的你,只为了让你‘活着’留在身边。”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一直维持的平静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裂口,露出了底下汹涌的痛苦和哀求。 他第一次在孟听寒面前,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放低了声音: “但是,小寒,算哥哥求你……” 云溪的声音颤抖起来,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不要用伤害自己来达到目的,不要对自己这么狠了,行不行?” 他攥住孟听寒的衣服,睫毛不停的颤。 “我情愿你跟我发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 “我情愿你对我提出各种不合理的要求,要我的命都行。” “我情愿你展露出本性的任性、霸道、不讲理。 把我锁在你身边,寸步不许离,要我标记你,要我彻底属于你。 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哥哥都能满足你!” 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点,紧紧抓住了孟听寒冰冷僵硬的手腕,用力摇晃着。 “可是…你不能那么狠心,都不舍得问问我,就做出所有决定。” “更别再用伤害自己来逼我退步了……” 云溪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 “你装乖巧,你装忍让,你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懂事’的、‘不给我添麻烦’的时候。 我才是最难受,最疼的。 相比信息素本能排斥来说,被看见你用伤害自己达到目的还要疼上千百倍。” 云溪现在终于明白,这些天他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 孟听寒本质上和前几个世界没有区别,但他不如他们地位高、拥有的多。 所有当陆鹤眠和姜世安发疯,想要强制他的时候没有任何顾虑,因为他们有财力权利和能力把他关住。 但孟听寒不行,他远不及他们的权高位重。 加上他们有十几年的情感基础,他不想感情破碎,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关住他。 他敏感、自卑,所以选择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让自己退让。 选择用自己来交换他的妥协。 无论是最初的想住在一起,还是之后永远贴着抑制贴的后颈,一次又一次滚烫的眼泪…… 都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孟听寒以自己为牢,将云溪牢牢困在了他身边。 云溪本以为自己也能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培育者,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他一点都不合格。 在他眼中纵容没关系,可他忘了孟听寒本就是不普通的小孩。 他也太迟钝,太不会表达,把爱和改变想的太轻易。 他不应该心软,更不应该退让。 他最应该做的是在孟听寒第一次利用自己达到目的的时候就让他落空。 可再来一次云溪还是舍不得让他失望落空。 如果他早早的表达清楚,他妥协和退让都是因为爱和心疼孟听寒可能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吧。 第120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30】 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强撑的堤坝。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云溪泛红的眼眶里滚落出来。 它没有砸在孟听寒的手上,也没有落在冰冷的地面。 它就那么悬在半空,折射出一点破碎而晶莹的光,然后,直直地坠落下去。 没有落点。 却像一滴滚烫的岩浆,狠狠地砸在了孟听寒那颗早已被算计和绝望冰封的心脏最深处。 仿佛有实质的声音在灵魂里响起。 孟听寒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滴悬空的眼泪,带着焚毁一切的温度,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精心构筑的堡垒。 那些算计、伪装、自毁的布局、赌上一切的疯狂…… 在这滴纯粹的因他而生的痛苦眼泪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那不是他算计中该有的反应。 不是愤怒的咆哮,不是崩溃的哭泣,也不是无奈的妥协。 而是这样一句句平铺直叙、却字字泣血的剖白。 看穿一切后依旧纵容的爱,是宁愿被算计被伤害,也不愿看他伤害自己的卑微祈求。 “哥……” 一声破碎的、带着巨大恐慌的呜咽从孟听寒喉咙深处挤出。 他如梦初醒,像是被那滴泪烫得灵魂都在颤栗。 他猛地抬起头,不再是刚才被打时的死寂平静。 而是如同世界崩塌般的惶恐。 他看到了…… 看到了云溪泛红的眼眶,看到了那滴悬而未落的泪。 看到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怎样的痛苦和心碎。 那比任何耳光、任何斥责都更让他痛彻心扉。 其实他也并不是完全想要利用苦肉计和自伤来算计感情。 孟听寒太笨,在他眼中的云溪美化再美化,如同完全没有缺点。 以至于他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闪光点,觉得没什么能留住云溪。 他不懂得他那份纯粹炙热的真心有多可贵。 只能精心设计的“苦肉计”,他赌上自己的身体来换取云溪的彻底妥协和怜惜…… 最终换来的,却是他最深爱的人,在他面前。 因为他,露出了这样脆弱而痛苦的神情。 他错了。 大错特错。 什么算计!什么布局!什么用自毁来换取捆绑! 在这滴眼泪和云溪那句“我情愿你要我的命”面前,都显得如此卑劣、如此可笑。 “哥!别哭!”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孟听寒彻底慌了神,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手忙脚乱地抬起那只没被抓住的手,带着从未有过的笨拙和急切,想要去擦拭云溪眼角那抹刺眼的湿痕。 指尖却在距离那脆弱皮肤几厘米的地方剧烈颤抖着,不敢落下。 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 是初见时的拥抱,是他撒娇装乖求来的亲密。 是高中他不让任何人靠近云溪,只想他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 是分化后那晚,他故意释放信息素后,云溪本能排斥时他,心底那扭曲的快意和随之而来的巨大恐慌。 是预约腺体摘除手术时,他心底那隐秘的、疯狂的期待—— 期待用自己永远的残缺,换来对方永远的愧疚和捆绑……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步步为营…… 都只是他用最扭曲、最卑劣的方式,在向最爱的人,进行一场自毁式的献祭和索取。 他像一个贪婪的、永远无法被填满的孩子,用眼泪和伤口作为武器。 不断试探着爱的底线,索取着爱的证明。 却从未想过,这每一次的索取,都是在对方心上划下深深的血痕。 成长,原来真的只需要一瞬。 当那滴为他而落的眼泪灼穿灵魂的瞬间。 孟听寒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底那座由算计和偏执筑起的高塔,轰然倒塌的声音。 他伸出的手,最终没有去擦那滴泪。 而是颤抖着、无比缓慢地,绕过云溪的脸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和沉重紧紧地回握住了云溪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 那只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孟听寒用自己滚烫的、带着薄汗和血渍的掌心,用力地包裹住它。 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所有的悔悟、所有迟来的勇气,都通过这交握的双手传递过去。 他抬起红肿的脸,顶着清晰的巴掌印和嘴角的血迹。 用那双只剩下赤裸裸的痛悔和惶恐的眼睛,直直地望进云溪泛红的眸子里。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破土重生的坚定: “哥哥…我错了。” “我再也不伤害自己了……” “我…我跟你回家。” “我不做摘除腺体的手术了,我听话。” 孟听寒知道刀往云溪哪里戳最有用,当然也知道怎样道歉最容易获得云溪的原谅。 云溪脑瓜子刺刺的疼,但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决绝。 他拽着孟听寒坐上了车,车内空气凝滞如铅,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在狭窄空间里回荡。 云溪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目光笔直地钉在前方流淌的光河上,侧脸线条绷紧如刀锋。 副驾驶的孟听寒,像只做错事被拎住后颈的猫,蜷缩在座位里。 红肿未消的颧骨在窗外掠过的光影里明灭,嘴角凝固的血迹已变成深褐色。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嘴唇翕动了几次,声音干涩地挤出: “哥…我们这是去哪?回家吗?还是…” 回应他的,只有更深的沉默和云溪下颌线绷紧的弧度。 孟听寒喉结滚动,咽下了后面所有试探的话语。 他太熟悉这种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窒息的审判。 他不安地绞紧手指,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每一次试图靠近的意图,都被那堵无形的冰墙狠狠弹回。 车子没有驶向孟家灯火通明的别墅,而是拐进了他们那栋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冰冷的混凝土立柱和惨白的灯光让气氛更加压抑。 电梯轿厢光滑如镜的内壁映出两人僵硬的身影。 云溪依旧一言不发,电梯数字无声跳动,孟听寒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叮——” 云溪率先走出,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孟听寒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上,刚迈出一步,手腕便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狠狠攥住。 力道大得让他瞬间蹙眉,骨头仿佛要被捏碎 。 他踉跄着被拖出电梯,跌跌撞撞地被拽向那扇熟悉的深色防盗门。 “哥…疼…” 细小的呜咽忍不住溢出唇瓣。 云溪置若罔闻。 指纹解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粗暴推开。 他没有开灯,拽着孟听寒径直走进被暮色浸透的客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铺陈开的璀璨灯海,冰冷的蓝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更添几分寒意。 手腕上的钳制猛地一松,孟听寒踉跄一步才站稳。 他惊惶地抬眼,对上云溪转过身来的目光。 第121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31】 “撕掉。” 云溪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后颈的抑制贴,撕掉。” 孟听寒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因恐惧而骤缩。 他本能地抬手护住后颈,指尖触到那片冰凉光滑的贴片边缘。 “哥…我…” 拒绝的话在舌尖打转,却在撞上云溪那几乎要将他冻结的眼神时,瞬间消弭于无形。 那眼神在说:你敢违抗试试。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违逆。 颤抖的手指摸索到抑制贴的边缘,指甲抠了几下,才找到着力点。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仿猛地用力一撕。 轻微的粘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那片象征着隔绝与防御的白色贴片被彻底剥离。 后颈温热的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同时也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云溪冰冷的目光下。 属于S级Alpha的、霸道凛冽的薄荷龙舌兰气息,如同被禁锢已久的凶兽,瞬间失去了所有束缚。 带着被压抑后的焦躁和不安,蛮横地冲撞着、席卷着客厅的每一寸空间。 这气息如同无形的挑衅,瞬间点燃了云溪眼底的寒冰。 云溪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同样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在激烈碰撞。 “不要控制。” “全部。” 命令如同冰冷的枷锁,套在孟听寒的神经上。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味。 他试图抵抗那汹涌的本能,试图将逸散的信息素强行压回体内。 然而,在云溪那双冰冷命令的眼睛注视下。 在对方那同样霸道,甚至隐隐带着更高序列威压的竹叶青茶香气息的步步紧逼下,他的意志迅速崩塌。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 他放弃了抵抗。 薄荷的凛冽与龙舌兰的灼烈如同决堤的洪流,再无保留地轰然爆发。 冰冷与灼热交织,带着顶级Alpha特有的压迫感和攻击性,疯狂地冲向对面的云溪。 几乎是同时,一股更加清冽、更加霸道。 如同雪域高原万年不化的冰川融水裹挟着凛冽寒风的竹叶青茶香信息素,从云溪体内爆发。 两股同样顶级、同样狂暴、属性却截然不同的S级信息素在客厅中央悍然对撞。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挤压、扭曲。 孟听寒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排斥感和生理性的强烈不适瞬间攫住了他。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都变得困难。 后颈腺体传来尖锐的刺痛,那是被更高序列、更具统治力的同类信息素强行压制带来的本能反应。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云溪动了。 他像一头锁定猎物的雪豹,带着冰冷的压迫感,瞬间欺近。 一只手猛地扣住孟听寒的后颈,将他死死按在冰冷的墙面上。 他的手护在孟听寒的后脑勺,保护他不收到真正的伤害。 “张嘴。”云溪的声音贴着孟听寒的耳廓响起,冰冷的气息拂过敏感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咬我。” 孟听寒猛地睁开眼,撞进云溪近在咫尺的、翻涌着冰冷风暴的眸子里。 咬他? 这是一种对顶级Alpha尊严的亵渎,强烈的恐惧和本能的抗拒让他死死咬紧牙关。 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抗拒: “不…哥…不行…” 云溪眼底的寒冰更甚。 他不再废话,扣住孟听寒后颈的手猛地用力,迫使他微微仰头,露出脆弱的颈侧动脉。 然后,在孟听寒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云溪低下头,张开嘴,带着一种近乎惩罚的狠戾。 “唔——” 剧烈的刺痛让孟听寒浑身剧颤。 属于另一个顶级Alpha的信息素, 与薄荷龙舌兰完全不同的冰冷霸道的竹叶青茶香信息素。 …… (我觉得没啥,但说低俗,自闭了,老婆们自行想象一下吧) 那是比任何排斥感都更强烈的入侵。 是来自更高序列的绝对压制和征服。 身体内部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着反抗。 然而,在信息素等级序列的绝对差距面前,所有的反抗都如同蜉蝣撼树。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基因深处的战栗感瞬间席卷了孟听寒的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被更高层次力量彻底支配、彻底掌控的恐惧。 更是一种在极端压制下,被强行激发的、扭曲的臣服本能。 他体内原本还在激烈抵抗的薄荷龙舌兰信息素,慢慢柔和下来。 那股狂暴的、充满攻击性的气息,如同被驯服的烈马,在更高序列的威压下,开始变得滞涩、颤抖…… 最终,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剩下一种微弱的、带着恐惧和奇异顺服的波动。 生理性的臣服感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套住了孟听寒的灵魂。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顺着冰冷的墙壁,软软地滑落下去。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地面并未到来。 他被一双手臂稳稳地接住,然后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拉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云溪抱着他,两人一起跌坐在宽大的沙发里。 激烈的信息素对抗耗尽了所有力气,汗水浸透了彼此单薄的衣衫,紧贴的皮肤传递着惊人的热度。 云溪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 他一只手依旧紧紧箍着孟听寒的腰,另一只手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力道。 轻轻抚上孟听寒后颈那片被咬得斑驳狼藉、还残留着信息素注入后滚烫余温的皮肤。 指尖下的腺体皮肤微微肿胀,带着灼人的温度,还在轻微地搏动着。 “这下……”云溪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却奇异地褪去了所有冰冷。 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放心了吗?”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 只有压抑不住的、细碎的呜咽声从紧贴着他颈窝的地方闷闷地传来。 滚烫的液体迅速濡湿了云溪颈侧的皮肤。 孟听寒的身体在无法抑制地颤抖,像一只被暴雨淋透、终于找到归巢的雏鸟。 他死死地抓着云溪后背的衣料,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哥哥…对不起…” 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巨大愧疚的呓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如同最虔诚的忏悔: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太坏了…我算计你…我让你担心…我差点…差点就…” “嘘。”云溪收紧手臂,将他更深地按进怀里,下巴轻轻抵在他汗湿的发顶,打断了他无休止的道歉。 那一声轻叹,裹挟着无尽的疲惫和更深沉的纵容: “乖崽,不要说对不起。” 他微微低下头,干燥而温暖的唇,带着一种郑重的安抚。 轻轻印在孟听寒汗湿的、微微颤抖的额头上。 吻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说爱我。”云溪的声音贴着他的额发响起,低沉而清晰,像最温柔的夜风: “说你爱我。” 怀中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 时间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城市灯火无声流淌,在两人相拥的剪影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寂静的客厅里,只剩下彼此交错的、渐渐平复的呼吸声,以及泪水滴落衣料的细微声响。 许久,久到云溪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巨大不确定和试探的声音,如同初生幼兽的呜咽。 小心翼翼地、颤抖着从云溪的颈窝深处闷闷响起: “…爱…” 随即响起,更清晰、更坚定、带着巨大委屈的声音。 孟听寒紧紧环抱住云溪的脖颈,带着滚烫的湿意和哽咽,在他耳边响起: “我爱你。” 第122 章 哥哥只能是我的【完】 毕业答辩日的夕阳将教学楼染成金红色时,孟听寒只觉得疲惫像铅块坠在四肢。 他拖着步子走出学院楼,指尖无意识捻着答辩稿锋利的纸边。 云溪又没来。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系里有事”、“教授临时找”、“帮导师改数据”了。 清晨醒来身侧冰凉的床单,玄关处消失的拖鞋,冰箱里永远少一份的早餐…… 这些细小的空缺像无数根针,扎在他强撑的平静表象下。 他虽然相信哥哥,不会做出出轨那样事情。 但总忍不住乱想日夜那个他不敢深想的可能: Alpha之间信息素天然的排斥,是否终究磨蚀了爱意,哥哥对他终究是淡了? 他像个守着沙堡的孩子,明知潮水将至,却固执地不肯挪开视线。 只是每晚被云溪拉入滚烫漩涡时,那近乎凶狠的索求和紧箍的臂膀,又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短暂地麻痹着心底日益扩大的恐慌黑洞。 推开公寓厚重的门,迎接他的是意料之中的、一片沉甸甸的漆黑。 熟悉的黑暗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摸索着去按墙上的开关,指尖带着一丝认命般的麻木。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塑料开关的刹那—— “砰!砰!” 两声清脆的爆鸣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炸开。 绚烂的彩色亮片如同碎金流火,裹挟着细碎的声响,洋洋洒洒地兜头落下。 瞬间沾满了他的发梢、肩膀、甚至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瓣。 刺目的灯光毫无预兆地亮起,驱散了所有阴霾。 孟听寒被强光刺得下意识闭眼,再猛地睁开时,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客厅中央,那个让他患得患失的人,正捧着一大束热烈得灼眼的红玫瑰,一步步向他走来。 云溪身上穿着熨帖的白衬衫,平日清冷的眉宇此刻被暖黄的灯光柔化。 唇角噙着一抹极淡、却足以点亮整个世界的笑意。 而他身后—— “小寒!恭喜你拿到博士学位!”陈静捂着嘴,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哭腔。 “臭小子,出息了!”孟父站在妻子身边,一向沉稳的脸上也难得地漾开欣慰的笑容,用力拍了拍掌。 爸、妈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孟听寒的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 他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僵立在玄关铺天盖地的彩屑里。 任由细碎的亮片沾在睫毛上微微颤动,视线瞬间被汹涌的水汽模糊。 云溪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站定。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他呆滞狼狈的模样,盛满了足以融化冰川的暖意和郑重。 下一秒,在孟听寒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里,在父母含泪带笑的注视下。 云溪单膝,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跪了下去。 膝盖触碰在铺满彩屑的、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声响。 “小寒。” 云溪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寂静下来的客厅里。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知道小寒是很聪明的宝宝,肯定察觉到了一点。” “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瞒着你,对不起。”他仰着头,目光笔直地望进孟听寒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底,坦荡而歉然: “不是在躲你,也不是不喜欢你了,是在偷偷准备这个。” 他微微抬高手臂,将那束浓烈如火的玫瑰递近了些,馥郁的香气瞬间包裹住孟听寒。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云溪的视线扫过孟听寒瞬间通红的眼眶,声音放得更轻。 却字字清晰,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担心信息素,担心Alpha之间的排斥,担心时间会冲淡感情……” 他空着的左手,从西装裤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的小盒子。 盒盖轻轻弹开。 璀璨的光芒瞬间流淌出来。 一枚设计极为独特的铂金戒指静静躺在黑色丝绒底座上。 戒圈线条流畅而冷硬,内圈却巧妙地镶嵌着一圈极其温润的乳白色玉石,冷硬与温润完美交融。 薄荷的凛冽,龙舌兰的灼热,冰雪的纯净,茶香的温润…… 所有属于他们的印记,都被完美地熔铸于方寸之间。 “我知道我们在一起太难,起初没有花、没有告白,甚至没得到一个祝福。” “这些会让你没有安全感,害怕。” 云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坚定: “这一次我特意在妈妈和爸爸的见证下向你求婚。” “无论你是Alpha、Omega还是Beta,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爱。” “我爱的不是具有性别的干瘪躯壳,而是独一无二,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孟听寒。” “孟听寒,”云溪一字一句,清晰地念出他的名字,如同最神圣的箴言: “你愿意今后的每一个晨昏都和我相伴,愿意给我一个照顾你一辈子的机会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孟听寒呆呆地站着,像一尊被施了魔法的雕塑。 泪水早已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脸颊疯狂滚落。 砸在脚下的彩屑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他设想过无数次自己向云溪求婚的场景,在脑内演练过千万遍该说什么话、该用什么表情。 他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建设,以为不会再像失控落泪。 可是,当幻想中的场景以如此真实、如此盛大、如此直击灵魂的方式降临。 所有的心理防线,所有的“以为”,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巨大的、灭顶的幸福如同最汹涌的暖流,狠狠撞碎了他心底所有的不安和冰封。 孟听寒升起一股灵魂被彻底填满、被稳稳托住的踏实感。 泪水模糊了钻石璀璨的光芒。 云溪跪在彩屑中的身影、那盛满爱意和郑重的眼神,更加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他张了张嘴,想大声喊出“我愿意”,喉咙却像是被巨大的幸福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哽咽。 他用力地、拼命地点头,泪水随着动作甩落,像断了线的珍珠。 他颤抖着伸出左手,指尖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云溪眼底的笑意终于彻底漾开,如同春冰初融。 他稳稳地托住孟听寒颤抖的手,动作轻柔而珍重。 将那枚带着他体温的戒指,缓缓地、坚定地,推入他左手的无名指指根。 冰凉的铂金圈住温热的指节,尺寸契合,一丝不差。 当戒指彻底戴牢的瞬间,孟听寒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云溪怀里。 带着一身彩色的亮片和滚烫的泪水,死死地抱住他的全世界。 将脸深深埋进那带着熟悉雪松清香的颈窝,放任自己哭得像个孩子。 滚烫的泪水迅速濡湿了云溪洁白的衬衫领口。 云溪紧紧回抱着他,手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怀中颤抖哭泣的人揉进自己的骨血。 他侧过头,带着玫瑰芬芳的吻,轻柔地、无比珍重地,落在孟听寒沾满彩屑的发顶。 孟听寒声不成调的说:“但哥哥你是怎么说服爸妈的?” 陈静走上前搂住他们两个:“妈妈当初阻止你们,是怕你们过的不幸福。” “怕前路太坎坷,太难走,除了妈妈连保护你们的人都没有。” “但如果你们是真心相爱,妈妈至少也不会是你们路上的阻碍。” 若是他们两情相悦,陈静又怎么可能去阻止呢。 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温柔地亮着。 公寓内,彩屑在暖光中缓缓飘落,如同无声的祝福。 父母相拥着,泪光闪烁。 空气里弥漫着玫瑰的馥郁,和一种名为“尘埃落定”的、淡淡的幸福气息。 【向老婆们球球书评啊,顶顶评分,如果不愿意的老婆就算啦,看书开心最重要?????><)? 】 第123 章 乖乖老婆,逃不掉的【1】 “家人们!礼物走一波!给对面那个新来的主播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知道,咱们龙家军的牌面!” 云溪猛地甩了甩头,强行将眼前那片令人作呕的眩晕驱散几分。 他挣扎着抬起眼皮,视线艰难地聚焦。 就在他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一部手机被一个廉价的塑料支架支着,屏幕亮得刺眼。 屏幕被一分为二。 右边那半边,占据绝对优势的画面里,是一张油光满面的脸。 精心打理过的飞机头根根竖起,如同钢针,一张阔嘴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白得瘆人的烤瓷牙。 笑容里塞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居高临下的戏谑。 这大概就是那个所谓的“狂龙”了吧。 而屏幕的左边,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的,赫然是他自己。 云溪瞳孔骤然收缩,屏幕里的“他”,脸颊被涂抹得一片惨白。 如同刷了一层劣质的石灰,两团艳俗的腮红突兀地堆在颧骨上,眼影更是灾难现场,青紫混杂,糊成一团。 活脱脱一个刚从马戏团溜出来的小丑。 这是什么玩意儿? 饶是如云溪这样的淡人也没忍住皱眉,战术性拉开了自己脸和屏幕的距离。 “哟!小主播醒啦?”狂龙那张油腻的大脸猛地凑近屏幕,几乎要挤出边框。 放大的鼻孔清晰可见,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睡醒了就赶紧的!PK时间还剩一分半!瞅瞅你这血条,啧啧啧,被我们龙家军摁在地上摩擦啊!零蛋!光溜溜的大零蛋!哈哈哈哈哈!” 他夸张的笑声震得手机扬声器嗡嗡作响。 随着他的狂笑,右边代表狂龙的血条,那象征着人气和金钱的红色血条,嚣张地顶到了尽头,几乎要爆出屏幕。 而左边,代表云溪的那条可怜的蓝色血条,萎靡不振地蜷缩在起点,短得几乎看不见。 上面孤零零地显示着一个刺眼的数字:0。 云溪的直播间,稀稀拉拉有几条试图维护他的弹幕。 如同投入大海的几粒小石子,瞬间就被对面汹涌而来的恶意洪流彻底淹没、吞噬。 [废物主播!滚回家吃奶吧!] [辣眼睛!这妆化得是准备去坟头蹦迪吗?] [狂龙哥威武!碾压他!] [卸妆!输了必须卸妆!素颜见光死!老子要看看这丑八怪卸了妆到底有多惊悚!] [对!卸妆!不敢卸就是心里有鬼!丑得不敢见人!] 云溪虽然认同上面说他妆画得辣眼睛的言论,但是说去人家坟头蹦迪也太不礼貌了。 看着手机上滚动的一条你一条恶毒的评论,云溪下意识皱起眉头。 [卸妆!卸妆!卸妆!] 这条弹幕迅速被复制粘贴,如同病毒般蔓延开,层层叠叠,彻底占据了云溪的整个直播画面。 那冰冷、重复、带着集体狂欢式恶意的文字,像无数只冰冷的爬虫,在屏幕上疯狂蠕动。 狂龙显然极其满意这山呼海啸般的“民意”。 他得意地晃着脑袋,那根粗壮的金链子在镜头前闪着廉价的光: “听见没,小卡拉米?这是群众的心声!哥给你个机会。 输了的惩罚——就按大家说的,当场卸妆!把你的真面目露出来,给直播间几万家人开开眼! 敢不敢接?不敢就跪下叫爸爸,自己滚蛋!” 他脸上的狞笑几乎要裂到耳根,那双被肥肉挤压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捕食者玩弄猎物般的兴奋光芒。 若是换个心理承受能力弱的,怕是当场就哭出来,指不定怎么内耗。 但云溪只是挑眉了下眉,看着被刻意引导的弹幕和肥头大耳的男人。 卸妆?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到脸上那层厚厚的、如同面具般的脂粉,触感油腻而陌生。 狂龙那张油腻嚣张的脸,屏幕上滚动的充满恶意的文字,直播间里震耳欲聋的喧嚣…… 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推远,隔上了一层厚厚的、模糊的毛玻璃。 “怎么?哑巴了?吓尿裤子了?”狂龙见云溪久久没有回应,只是眼神有些空洞地“呆”在那里。 更加肆无忌惮地嘲讽起来: “废物就是废物!连个屁都不敢放!” “家人们,看看这怂样!卸妆都不敢!这得丑成啥样啊?怕不是满脸麻子坑坑洼洼,跟月球表面似的?” 他直播间里的弹幕再次被点燃,污言秽语和“卸妆”的狂潮瞬间拔高了一个量级。 001挥舞着小拳头,气得脸颊鼓鼓的:【云溪,你快点答应他,狠狠地打他的脸!】 【我001最看不惯这种欺负人的了,讨厌死了,怪不得他长那么丑。】 云溪挑眉,有些意外:【零号,以这个形式来看,我们根本打不赢PK。】 001嚣张的气焰一下低了不少,整个求蔫巴巴的。 云溪嘴角翘起,眸光微闪:【好消息是:我们就算是输,卸妆之后也能狠狠打他的脸。】 001又叉着腰一脸骄傲的盯着屏幕看,没过五秒钟飞到角落里哇啦哇啦的吐起来。 当然零号什么也吐不出。 云溪抬眸:“好,我接受你的挑战,那你输了做什么惩罚?” 那边的男人笑的露出一口大黄牙:“哈哈哈哈哈哈哈…家人们你们听见他说什么了吗?居然问我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这样吧,你也别说大哥欺负你们新主播。如果你赢了,我就免费帮你推广,在主页挂你的照片一个月,行不?” “可以。” 云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对面的嘲讽视而不见。 他也不知道怎么把对面的声音关掉,不过这也不重要,左右不过几分钟。 云溪没有再看屏幕上那张令人作呕的油脸,也没有理会那些如同毒蛇般噬咬的弹幕。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身前那张简陋的、布满廉价化妆品痕迹的桌子上。 桌角,一瓶最普通的、塑料瓶装的卸妆水,静静地立在那里。 标签已经有些磨损,瓶身沾着几点粉底的痕迹。 时间到了之后,果然是云溪输了。 即使早有预料,但是听到狂龙的讥讽嘲笑声也有些刺耳。 在狂龙持续不断的谩骂和对面弹幕山呼海啸般的“卸妆”催促中,云溪动了。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感。 他伸出手,指尖稳定地握住了那瓶廉价的卸妆水。 塑料瓶身在他掌心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拧开瓶盖,一股淡淡的、并不算好闻的化学溶剂气味弥漫开来。 云溪拿起桌上一块边缘已经洗得有些毛糙的白色棉片。 倒了小半瓶卸妆水上去,棉片迅速被浸透,变得湿润沉重。 然后,在全场几万双眼睛或嘲弄、或好奇、或纯粹恶意围观的注视下,云溪抬起了手。 他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分在镜头前维持形象的小心翼翼。 他直接就用那块吸饱了卸妆水的棉片,用力地,甚至有些粗暴地,狠狠擦向自己左半边脸颊。 第124 章 乖乖老婆,逃不掉的【2】 呲啦—— 棉片粗糙的纤维摩擦过皮肤,发出细微的声响。 厚厚的白色粉底,连同那两团刺目的艳红,瞬间被溶解、被抹开。 在棉片上拖出一道混杂着惨白、青紫和浑浊红色的污痕。 一下。 再一下。 云溪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像是在擦拭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物件。 他侧过脸,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的方向,方便擦拭。 湿透的棉片擦过眼角,糊成一团的青紫色眼影被粗暴地晕开、带走。 露出了原本被遮盖的、清晰的眉眼轮廓。 仅仅半边脸的擦拭,效果已然如同冰水投入滚油。 云溪自己直播间里,那原本被彻底淹没、几乎死寂的弹幕区,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 [卧槽……等等……我看到了什么?] [主播,不是说跟我真玩吗?这么好的脸蛋藏起来??] [这眼睛……这眉骨……我直接嘶哈] [是我的错觉吗?擦掉那鬼东西之后,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我怀疑主播有恋丑癖,故意画这么丑,还觉得自己帅翻了] 狂龙显然也通过连线的屏幕看到了这半边脸的“成果”。 他脸上的狞笑骤然僵住了一瞬,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和惊疑。 但旋即,更强烈的恶意涌了上来,他猛地一拍桌子。 声音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色厉内荏: “磨蹭什么!装神弄鬼!赶紧的!把整张脸的鬼画符都给老子卸干净!别想耍花样!” 云溪依旧沉默。 嗓门大很了不起吗? 反正你都长成癞蛤蟆的样子了,就不跟你一般见识。 他随手将那块已经脏污不堪的棉片丢开,又拿起一张新的,再次倒上卸妆水。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停顿,直接覆盖上了右半边脸,同样用力地擦拭起来。 粉底、腮红、眼影…… 那些覆盖在真实之上的、廉价而拙劣的伪装,被毫不留情地剥离、溶解、抹除。 额角、鼻梁、下颌线…… 随着他的动作,一张脸,一张彻底洗净铅华的脸。 在几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毫无保留地、完整地呈现在手机摄像头那冰冷的光圈之中。 时间在这一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按下了暂停键。 云溪的直播间里,那条代表他血条的蓝色细线,猛地向上疯狂飙升。 0、100、1000、5000…… 数字疯狂跳动,速度快得几乎要产生残影。 而弹幕区,在经历了不到半秒的绝对死寂之后—— 轰然爆炸! [!!!!!!!] [卧槽——!!!!!!] [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婆!!!!!!!!!]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 [这是人类???这是真人?????] [救命啊!!!这张脸是真实存在的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老婆!!!老婆你告诉我这不是特效!!!!] [疯了疯了疯了!刚才那个鬼画符底下藏着这种东西???老婆你清醒一点!你这张脸还需要化妆?!] [老婆!你在你美丽的脸蛋上乱涂乱画了些什么啊啊啊啊啊!暴殄天物啊老婆!!] [老婆看我!老婆嫁我!我偷电瓶车养你啊啊啊!] [盛世美颜!这才是真正的盛世美颜!男身女相!雌雄莫辨!杀疯了!!] [老婆我跟你真玩,早卸妆不就好了嘛,看这事闹得!] [刚才谁喊丑八怪的?出来!给老子把眼珠子抠出来洗洗!!] [老婆!老婆!老婆!(疯狂阴暗扭曲爬行)] 弹幕彻底疯了。 整个屏幕瞬间被“老婆”两个字和无数失控的惊叹号、问号彻底淹没。 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任何一条完整的信息。 狂龙那边巨大的直播画面上,他那张油腻的、凝固着惊愕和难以置信表情的脸,还占据着右边一半的空间。 但此刻,他直播间里的弹幕,却诡异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紧接着,比云溪直播间更加混乱、更加难以置信的文字洪流。 裹挟着无数从他那边涌过来的观众,轰然冲进了云溪的直播间。 [卧槽???狂龙哥!对面……对面调美颜数值了吧???] [这他妈是新人???这颜值是新人???] [刚从对面回来!!!我人傻了!!!] [老婆!!!(破音)] [狂龙哥你踢到钛合金钢板了!!!] [这颜值对比……无需多说啊!!] 狂龙整个人都僵在了镜头前。 他脸上的横肉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刚才那种掌控一切、肆意玩弄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种被当众扒光、暴露在聚光灯下的狼狈和恐慌。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两条缝的小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云溪那张毫无瑕疵、足以让任何人自惭形秽的脸。 他看到了自己直播间里飞速下降的人气值。 看到了那些原本属于他的“龙家军”ID,此刻正疯狂地在对面那个“新人”的弹幕里刷着“老婆”。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跳。 猛地伸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狠狠砸去! “滚!!!” 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通过麦克风炸响。 下一秒—— 狂龙直播间那占据了云溪屏幕一半的巨大画面,猛地一抖,瞬间变成了一片漆黑。 不是正常的结束连线,而是整个直播间,彻底黑了屏。 一行刺眼的小字,浮现在那片漆黑之上: 【该直播间因瞬时流量过载及弹幕信息密度异常,导致系统崩溃,暂时无法访问。请稍后再试。】 云溪的屏幕上,只剩下他自己那张刚刚洗净、还带着一点卸妆水湿痕的脸。 额前几缕被水沾湿的黑发,随意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和优越的眉骨上。 水珠顺着清晰流畅的下颌线,缓缓滑落,滴在桌面上。 他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旁边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 这张脸褪去了原主那层拙劣的伪装,如同尘封的美玉被拭去泥垢,显露出一种近乎锋利的、超越性别的惊心动魄。 英挺的眉骨与鼻梁构筑起清冷的骨架,偏偏生了一双弧度微挑、眼尾略长的眸子。 瞳色是澄澈干净的琥珀,看人时仿佛含着一点未化的春水,冲淡了那份棱角带来的疏离感。 糅杂出一种令人心颤的、脆弱又勾魂摄魄的矛盾美感。 他静静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和一丝冰冷的玩味。 这次的角色是主播? 第125 章 乖乖老婆,逃不掉的【3】 云溪打量了一下住房环境,有些好奇爱人这次给自己安排了什么角色。 云溪:【零号。】 001又回到【请任务者接收任详情,剧情传送中……】 这个世界建立在一个名为“绝对公平法”的庞大体系之上。 法律条文无处不在,事无巨细皆有法可依。 社会运作高度依赖司法程序和人工智能裁决。 表面上,这是一个秩序井然、公平正义的乌托邦。 人人平等,冲突皆由法庭解决。 然而,在光鲜亮丽的法律外壳之下,潜藏着根深蒂固的不公。 真正的权力与财富掌握在被称为“金环”的极少数人手中。 他们利用庞大的金钱和影响力,精心操纵着法律这架机器。 当需要处理肮脏、危险或见不得光的事务时,金环成员便通过层层中介,雇佣或胁迫底层人士充当“影子”。 替他们执行犯罪、承担高风险工作,或者成为完美的替罪羊。 同时,一些拥有特殊才能的人,也游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带。 或为金环服务,或纯粹为了满足个人扭曲的欲望、权力欲和恶趣味。 法律,对于他们而言,更像是一种可玩弄的工具或需要规避的障碍,而非约束。 而云溪是一个在网络海洋中努力挣扎求生的小主播。 粉丝不多,收入微薄,勉强能够支撑自己的生活。 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靠直播养活自己,偶尔给家里寄点钱。 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他在进行一场普通的户外直播时,无意间拍摄到了不该看到的画面。 涉及某个“金环”大佬巨额洗钱行动的关键交接环节。 平静的生活由此被彻底粉碎。 洗钱集团为了消除隐患、转移调查视线并需要一个无法辩驳的“罪魁祸首”,精心编织了一个完美的陷阱。 云溪被诬陷为整个洗钱网络的核心操作者之一,所有指向他的“证据”都在法律框架下显得无懈可击。 一夜之间,他从默默无闻的小主播变成了全民唾弃的金融重犯,面临身败名裂和漫长的牢狱之灾。 与此同时,在网络最幽暗的角落,暗网深处,存在着一个代号为“云”的传奇黑客。 他拥有着足以颠覆国家系统、玩弄全球网络于股掌的骇人天赋。 然而,极致的才华带来了极致的孤独。 “云”早已对世界感到厌倦,无论是挑战顶级防火墙还是窥探国家机密,都无法再激起他心中一丝波澜。 他觉得一切都太简单,太无趣了。天才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包围。 就在某个百无聊赖的夜晚,“云”像幽灵一样在网络中随意游荡,偶然间点开了一个直播间。 直播间是一个唱歌的主播,“云”听了几首觉得有点意思。 很轻易就得到了他的一切信息以及成功的在他房间里安上了监控。 看到这里云溪下意识皱眉,还是强忍着看完了。 后面就是那个男主播成功的在“云”的保护下越来越火,“云”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男主播的真爱粉把“云”扒出来网爆致死。 云溪的眉头皱得更深:【零号,这不符合逻辑。“云”是天才黑客,按常理来说他就是这个世界顶尖的,怎么可能被别人扒出来。】 零号听见云溪说的,莫名觉得云溪说的很有道理:【也是哦云溪,那为什么啊?】 原来自己提出问题是为了让零号把问题抛回来吗。 云溪无奈:【算了,之后应该就能知道了。那任务呢?】 【避免卷入洗钱风波,避免“云”走向死亡的结局,得到主神的灵魂碎片,和“云”幸福的生活。】 云溪有点茫然,这次无论是故事背景还是故事梗概都无法找到“云”的踪迹。 更何况他是顶尖黑客,他一个一穷二白的小主播怎么可能找到他。 云溪:【零号,我该怎么找到“云”呢?】 零号继续摇头:【不知道。】 云溪:…… 云溪:【那你应该知道些什么?】 零号眨巴着无辜的眼睛:【云溪知道的,我都知道!】 云溪:…… 云溪:【好吧,那没什么事情了,我去学习一下应该怎么当主播,你去一边玩吧。】 云溪仔细打量着这个房子,很普通的小屋子,一眼就能看出租房的人不太富裕的样子。 他打开原主的衣柜,不出意料的是一堆破洞裤紧身裤和紧身衣。 怪不得直播的时候画成那样,是因为真的觉得好看。 云溪又打开手机,发现他的某音名字是“溪溪爱唱歌 ?〃????〃?”。 走的也是唱歌这条路,关键是云溪不会唱歌。 云溪研究了一天某音目前的赛道类型,发现真是应有尽有。 搞笑、颜值、吃货、声音、手……好像这些赛道都有人。 而且云溪综合考虑下来决定走原主的唱歌类的声音博主。 云溪了解下来发现自己现在真的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家里蹲,什么人际关系更是简单的可怜。 这样子毫无背景势力的人找到一个顶尖黑客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云溪决定守株待兔,等着“云”亲自送上门来。 “云”是在这个赛道误入男主受的直播间,那他在这个赛道被“云”看见的几率更大。 而另一边门也关着、窗帘也拉的死紧,连一丝光也没透进屋子里黑暗空间里。 空气凝滞,灰尘在死寂中悬浮,唯有房间中央一方幽蓝的屏幕兀自亮着。 辐射着冰冷而锐利的光域。 他陷在宽大的椅子里,身形单薄得像一道被随手勾勒的剪影。 二十来岁的轮廓带着一种未完全消退的少年感,却被另一种更坚硬的东西覆盖。 过长的黑发如鸦羽垂落,凌乱地覆住前额,几缕发丝顽固地搭在眉骨上,半掩住其下的眼睛。 偶尔,屏幕的光斑掠过发隙,短暂地照亮那双眸子。 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蕴着近乎非人的冷静与洞悉一切后的倦怠。 鼻梁挺直如刀削,下颌线凌厉地收紧,构成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英俊面孔。 然而那上面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只有一片深海般的漠然。 他敲击键盘的手指细长、苍白,骨节分明。 在幽蓝的光线下如同某种精密仪器的部件,动作迅捷、精准,带着一种无需思考的本能韵律。 “嗒、嗒、嗒……” 敲击声是这片黑暗洞穴里唯一有规律的声响,清脆而冰冷,每一次落下都在虚拟的疆域里掀起无声的惊涛骇浪。 屏幕上的代码如瀑布狂泻,映在他深不见底的黑瞳里,跳跃着变幻莫测的幽光。 他的神情依旧淡漠疏离,唯有指尖下流淌的代码,才是他存在的唯一确证。 而此刻他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叫“云溪”的人的生平资料。 “…云…溪……有点意思,这么漂亮的脸……” 第126 章 乖乖老婆,逃不掉的【4】 第二次按下那个红色的“开始直播”按钮时,云溪的手指依旧带着点生涩。 指尖悬在冰冷的手机屏上方,犹豫了大概半秒,才真正落下去。 轻微的震动传来,屏幕中央代表“直播中”的红色光圈亮起。 几乎是同时,手机像是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疯狂地嗡鸣震动起来 机身甚至在廉价的塑料支架上弹跳了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个、十、百、千…… 从个位数瞬间飙升到四位数,然后毫不停歇地撞破五位数大关。 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狂飙。 屏幕卡顿得厉害,画面甚至出现了几帧雪花般的撕裂。 弹幕区彻底疯了。 前一秒还空荡荡的屏幕,下一秒就被海啸般的文字洪流彻底淹没。 五颜六色、大大小小、带着各种夸张特效的文字,层层叠叠。 密密麻麻的以每秒几十上百条的速度疯狂刷过,快得根本看不清任何一条完整的信息。 [老婆开播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来了老婆!!!!] [盛世美颜!!!舔屏!!!我吃!我狠狠吃!!!] [素颜!素颜!素颜!老婆就这样!求你了!!!] [老婆你敢再化妆我就敢报警!告你故意伤害全人类审美!!] [老婆看我!老婆看我!我给你刷十个火箭!!] [前面的让让!老婆是我的!老婆嫁我!!] [救命!这脸是真实存在的吗?截图键已按烂!] 云溪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屏幕上几乎要将他自己直播画面完全遮盖掉的弹幕风暴。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饶是他性子再淡,面对这种瞬间被数万人狂热“包围”的场面,心脏也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老婆你缺挂件吗?会喊666的那种!] [老婆今天也好美!美得我原地升天!]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老婆!!] 人好多。 他们好像都很激动。 “云”会在这里吗? 云溪静静地坐在那张略显简陋的椅子上,背景是出租屋白得有点刺眼的墙壁。 身上只穿了件最简单的纯白色棉T恤,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段清瘦的锁骨。 柔顺的黑发有几缕不听话地垂在光洁的额前,更衬得那张脸干净剔透,毫无瑕疵。 阳光从旁边的窗户斜斜打进来,在他优越的鼻梁和下颌线上投下清晰的、近乎完美的光影分割线。 弹幕还在持续爆炸。 [老婆怎么不说话!被我们吓到了吗?] [老婆说句话吧!求你了!一句就好!] 云溪思考了一下,决定和直播间互动一下:“你们好,谢谢你们来看我。” [老婆声音也超好听!为什么我eat不到啊!!] [老婆看我ID!我是你十年老粉!!] 云溪的目光扫过那些飞快闪过的弹幕:“你在骗我吧,我前段时间才注册开播,今天是第二次开播。” 其实云溪不太明白这种近乎狂热的情绪从何而来。 也不太理解“老婆”这个称呼为何会被如此大规模地使用在自己身上。 明明他是个男生,也有喉结。 为什么还要叫“老婆”,但是他们喜欢叫就叫吧。 据云溪昨天的恶补,这好像是对主播很喜欢的一种称呼。 弹幕继续飞速刷新着,云溪却想起来自己开播最主要的目的。 唱歌能吸引“云”,那他要唱多少天才能吸引他进来啊。 不管了,先唱一首吧。 这个逻辑链条在云溪简单直接的思维里无比清晰。 在直播间人数稳稳冲破三万大关,弹幕依旧在“老婆”和“美颜”的海洋里沉浮翻滚时,云溪终于动了。 他微微向前倾身,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庞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的中心。 纤长的睫毛在镜头特写下清晰可数。 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前置摄像头的位置,仿佛透过冰冷的镜头,望进了每一个正在疯狂刷屏的观众眼中。 “我……” 他的声音响起,清泠泠的,像山涧里刚融化的雪水。 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却又奇异地穿透了直播间里无形的喧嚣。 仅仅一个字,疯狂滚动的弹幕竟然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给你们唱首歌吧。” 云溪认真道。 弹幕在短暂的凝固后,瞬间迎来了更恐怖的井喷。 [啊啊啊啊啊老婆说话了!!] [唱歌???!!老婆要开金口了!!] [老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唱,狠狠的唱!!!] [录屏键在哪里,你小子不要让我老婆费手开,最好识相点,自己打开。] [前排出售瓜子饮料小板凳!老婆演唱会要开场了!!] [老婆唱什么?情歌吗?我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娶我?] [乖乖老婆!唱什么都行!老公给你刷嘉年华!] 礼物特效更是如同不要钱般炸开,绚烂的光影几乎将云溪的脸都淹没。 云溪没再看弹幕。 他稍稍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 动作自然得像是在自己房间里练习。 他选的是一首国民金曲。 旋律简单上口,歌词朗朗上口,从三岁稚童到八十老叟,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这个世界的传唱度,堪称恐怖。 前奏仿佛在每个人脑海里自动响起。 然后,云溪开口了。 第一个音出来。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粗暴地掐住了脖子。 前一秒还如同沸腾熔岩般喧嚣炸裂的直播间,下一秒,陷入了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 不是那种网络卡顿的安静,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所有声音都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瞬间抽干抹除的绝对死寂。 屏幕上,那如同瀑布般汹涌倾泻的弹幕,消失了。 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一条不剩。 只有代表在线人数的数字,依旧固执地停留在三万八千多,甚至还在缓慢跳动增加。 但整个弹幕区,干净得像一块刚刚擦洗过的玻璃。 空空荡荡,一片惨白。 礼物特效? 没了。 系统提示? 停了。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态,所有的喧嚣,都在云溪开口的那个瞬间,被按下了彻底的删除键。 直播间里,只剩下云溪的歌声。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精准描述的体验。 旋律还是那个旋律,歌词还是那个歌词。 但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被强行塞进了错误的轨道。 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难以想象的频率,扭曲着、挣扎着冲进听众的耳膜。 跑调? 不,那是对“跑调”这个词的侮辱。 云溪唱得很认真很投入。 他微微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薄唇开合,气息稳定,神情专注而投入。 沉浸在自己构建的“音乐”世界里。 他甚至在某几个自以为的“高亢”段落,微微扬起了线条优美的下颌,露出一段脆弱又漂亮的脖颈。 这画面本身,美得像一幅画。 但这声音…… 三分钟。 漫长如三个世纪的三分钟。 云溪终于唱完了最后一个字,尾音还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微微的上扬颤音。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眸里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 唱歌,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嘛。 云溪看向屏幕的琥珀色眸子,甚至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等待反馈的期待。 然而,迎接他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屏幕干净得可怕。 弹幕区空空如也。 连代表互动的点赞小图标都没有一个跳动。 直播间人数:41025。 数字还在,人没走。 但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云溪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 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们都没听过这首歌。 他下意识地朝手机屏幕凑近了一点。 那张毫无瑕疵、带着点困惑的脸庞瞬间在镜头里放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 他甚至能看清自己倒映在手机屏幕黑色边框里的影子。 他微微歪了歪头,一缕黑发随着动作滑落到颊边。 琥珀色的眼瞳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不解。 “……” 他对着冰冷的镜头,迟疑地、带着点不确定地轻声开口,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直播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卡了吗?” 第127 章 乖乖老婆,逃不掉的【5】 弹幕区依旧干净得像被格式化过,只有代表人数的数字在顽固地跳动: 41287、41302…… 人没少,反而还在增加。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咻! 一条孤零零的、没有携带任何特效的、白色小字弹幕,带着血泪的控诉,颤颤巍巍地飘过了屏幕正中央: [老婆!!!答应我!!!以后只用脸杀人好吗!!!求你了!!!] 杀人? 他没有杀人啊。 云溪微微蹙起的眉头没有松开。 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瞳里,困惑如同水面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 云溪下意识地在脑海里呼唤:【零号。我唱歌难听吗?】 没有回应。 冰冷的沉默如同深海,将他包裹。 零号拒绝回答,这本身就是一个震耳欲聋的答案。 一股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情绪。 如同初春冰面下悄然游过的暗流,无声无息地漫了上来。 不是愤怒,也不是羞恼。 更像是一种被全盘否定后的茫然无措。 他微微垂下眼睫,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带着易碎感的阴影。 薄唇无意识地抿起一条极淡的直线。 他本就生得轮廓清冷,此刻这份沉默的低垂,配上那张毫无瑕疵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水汽的脸。 瞬间将一种“我好像搞砸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的委屈感,放大到了极致。 明明没什么表情,可那低垂的眼睫,那抿紧的唇角,那微微绷紧的、透着点孤零零意味的下颌线…… 每一个细微的弧度都在无声控诉。 就在这诡异的、令人窒息的静默和美人无声的委屈几乎要突破临界点的前一秒—— 整个手机屏幕,炸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视觉上的爆炸。 一片璀璨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金色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吞噬了所有的画面。 巨大的、华丽到极致的金色飞船模型,拖曳着无数闪烁的星辰和流光溢彩的粒子特效。 一艘接一艘,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从屏幕底部悍然升起,蛮横地撞碎屏幕边框,昂然冲向屏幕顶端。 一艘!两艘!三艘…… 那金色的飞船如同永不枯竭的洪流,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疯狂刷屏。 整个屏幕被彻底淹没在纯粹的金色风暴里,连云溪那张脸都被映照得一片辉煌。 嘉年华。 而且是整整五十二个。 某音平台最顶级的礼物,一个价值3000元人民币。 五十二个,就是十五万六千块。 在开播仅仅几分钟、主播唱完一首“绝杀”歌曲后的诡异沉默里。 被一个人,以一种近乎宣泄、又带着绝对碾压姿态的方式,砸了出来。 金光璀璨的飞船洪流足足肆虐了十几秒才缓缓平息。 就在这逐渐黯淡的金色背景之上,一条同样闪耀着尊贵金边、字体加粗放大的弹幕,缓缓飘过屏幕正中央: 【Yun:乖乖老婆唱得很好。想唱就唱。】 这行字出现的瞬间,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死寂的直播间,活了。 不,是炸了! 炸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疯狂,都要歇斯底里。 [卧槽!!!!!!!!五十二个嘉年华????] [我眼瞎了????大哥???您哪位???] [Yun???榜一大哥???这名字???] [大哥你认真的???唱得很好????大哥你耳科挂号了吗????急诊!!现在去还来得及!!!] [前面的懂什么!大哥这是真爱!聋哑人的爱!!] [老婆!答应我!以后用脸杀人就够了!别开腔!自己人!!] [楼上的怎么说,我老婆爱唱就让他唱啊,我老婆唱歌别人都不用收版权费的。] [老婆的歌声……怎么说呢……是一种对灵魂的深度SPA……(在地上疯狂爬行,扭曲大叫)] [我悟了!老婆是用这种方式筛选真爱粉!我爱听,老婆爱唱多唱!] [Yun大佬哥牛逼!!(破音)这宠溺!这格局!大哥腿上还缺挂件吗?!] [懂了!这就去卖房!老婆下次唱歌前通知我!我先把助听器戴上!!] [老婆!别听他们瞎说!下次记得提前说一声!我好把家里猫狗的耳朵捂上!它们是无辜的!!] [楼上+1!我家鱼缸刚才炸了!老婆你得赔!!] [只有我注意到老婆刚才好像……委屈了?(心碎)虽然面无表情但就是感觉好委屈!!] 这条弹幕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对对对!老婆刚才垂眼睛,睫毛颤的我心都要碎了!] [谁说我老婆唱歌难听?!站出来!我老婆唱的那是灵魂之声!是艺术!!] [前面的精分现场?刚才喊报警的不是你?] [我不管!老婆委屈了!就是全世界的错!老婆想唱就唱!唱破音我都爱听!] [溪贵妃想唱就唱!朕准了!谁有意见拖出去斩了!] [对对对!是麦克风!肯定是麦克风的问题!我老婆声音天籁!是麦克风嫉妒我老婆美貌故意变声!!] [麦克风:这锅我背了!下次换个防老婆美貌干扰的!] [老婆别难过!我给你刷礼物,不委屈!唱!大胆唱!不过唱之前告诉我一声,我先戴个耳塞(狗头保命)] [Yun:乖乖老婆开心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弹幕的风向以一种荒诞又无比丝滑的速度,完成了从“惊恐吐槽”到“心疼维护”再到“无脑溺爱”的惊天逆转。 满屏都是“溪贵妃”、“朕准了”、“是麦克风的错”、“老婆开心最重要”。 夹杂着对榜一大哥“Yun”的疯狂膜拜和调侃。 云溪被屏幕上那瞬间爆炸的金光和随后更加疯狂的弹幕弄得有些怔忡。 他眨了眨眼,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 刚才那点不自觉流露的低落,在瞬间转变的、铺天盖地的“溺爱”弹幕冲击下,显得有些茫然。 他看到了那条金光闪闪的“乖乖老婆唱得很好。想唱就唱。” “Yun”……这个名字…… “云”。 云溪看着屏幕上那个简单的ID,既觉得这就是“云”,又有一种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引起“云”注意的荒诞感。 一种极其模糊的、难以言喻的感应,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不太明白“乖乖老婆”这种称呼的含义,也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花那么多只为说一句“唱得好”。 纷乱的思绪如同飘飞的柳絮。 云溪抬起眼,再次看向镜头。 屏幕里映出的那张脸,依旧干净得不染尘埃。 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多了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和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肯定”冲击后,产生的微小波动。 他微微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下一秒,满屏的弹幕再次提速。 [老婆要说话了!!!] [安静!!都听我老婆讲话!!] [麦克风!这次给我好好工作!!] [溪贵妃请吩咐!!] 云溪看着那瞬间又密集起来的、充满期待的弹幕。 最终只是轻轻抿了抿唇,将那点疑惑暂时压了下去。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那我给你们讲题,可以吗?” 第128 章 乖乖老婆,逃不掉的【6】 “今天讲泰勒公式在多元函数逼近中的应用,以及它在误差估计中的实际意义。” 云溪清泠的声音透过手机麦克风传出,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面前摊开一本干净得几乎没有笔记痕迹的高等数学教材。 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偶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写下几行简洁到近乎冷漠的推导过程。 手机屏幕上,代表在线人数的数字稳定在五位数,并且还在缓慢爬升。 但弹幕区的画风,与任何娱乐直播间都截然不同。 [不儿,没人觉得有点诡异了吗?我最开始不是冲着我老婆的脸来的吗?没人告诉我老婆会直播讲题啊?] [楼上我懂你,我裤子都脱了,结果胃了,老婆再美的脸也无法拯救高数的禁欲感。。。] [???老婆……不,老师!第三步没懂!求详细!] [卧槽!这思路!比我们教授讲得还清晰!] [前面的,老婆用脸讲高数,你竟然真听课?[] [救命!我明明是来舔颜的!为什么手不受控制开始记笔记!] [老婆……老师!这题!这题期末必考!再讲一遍!] [Yun大佬又刷嘉年华了……这是交学费吗??] 【Yun送出嘉年华×1】 【Yun送出嘉年华×1】 [大哥:老婆讲课,交学费。] [懂了!这就去卖肾!给老婆交补课费!(不是)] 云溪偶尔会抬眼看一下飞速滚动的弹幕。 看到有具体问题的,他会停顿一下,用更慢的语速,拆解得更加细致。 “刚才问偏导连续性的同学,看这里,注意这个极限的路径选取……” 他讲得极其专注,逻辑链条严密得像精密的仪器。 那张足以引发颜狗暴动的脸,此刻在知识的光芒下,竟也透出一种不容亵渎的清冷和权威。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两个多小时过去,草稿纸写满了三张。 弹幕上突然飘过一条金光闪闪、字体加粗的特效弹幕: 【Yun:老婆乖乖,明天再讲吧。】 云溪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 确实不早了。 他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 “嗯,也行。” “今天先到这里。有不会的题目,可以发在弹幕或者私信,我看到了,会的就讲。” [啊啊啊老婆别走!,我床都给你暖好了 ??????? ????????] [老婆辛苦了!(疯狂记笔记中)] [老婆声音都哑了!快休息!] [Yun大佬英明!老婆快下播!] [老婆明天几点开课?我定闹钟!] [老婆晚安!梦里见!] 云溪没再看那些依依不舍的弹幕,手指干脆利落地按下了“结束直播”的红色按钮。 嗡鸣和闪烁瞬间消失,世界重回安静。 后台数据跳了出来,今日收益:102,478.56元。 其中超过80%来自同一个ID:Yun。 他盯着那个数字看了两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直播平台的后台提示疯狂闪烁,提醒他需要给送礼物的用户发送感谢消息。 尤其是那些送出贵重礼物的“大哥”,需要重点维护。 云溪在脑海里唤道:【零号。】 001蹲在他肩上,光芒更盛:【云溪,我在这!】 云溪:【帮我群发一下感谢消息嘛,谢谢你。 内容模板:谢谢你的礼物,下次直播欢迎再来。】 云溪的指令清晰直接,【给那个叫“Yun”的,单独发私信。】 001疑惑:【发什么呢?】 云溪想了想,还是自己来吧,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金光闪闪的弹幕。 他点开和“Yun”的私聊窗口,对方的头像是一片纯黑,输入框的光标闪烁着。 他指尖微动,一字一句地敲: “谢谢你的礼物。下次我直播,哥哥也要来哦。” 发送。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对话框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下一秒,回复弹出。 【Yun:嗯。下次开播前,老婆记得提前给我发个消息。如果有人打PK,有我在,就不会输。】 云溪看着这句话。 PK?是指之前那个狂龙那种吗? 他不太理解这种赢的必要性,毕竟平台不是会分走一半的钱嘛。 但对方似乎很在意。他指尖轻点,回了一个字:“好,谢谢哥哥。” 对话结束。 零号那边也显示群发任务完成。 云溪放下手机,一种奇异的、类似能量消耗后的空乏感涌了上来。 肚子也适时地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饿了。 他起身,套上一件同样没什么设计感的灰色连帽薄外套,拿起手机和钥匙,出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狭窄的空间。 云溪尝试过这种被动等待的感觉,发现自己确实不喜欢这种摸不着看不见的感觉。 到底还要等多久“云”才会出现。 现在的生活好没意思啊。 老旧电梯运行时的嘎吱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按下下行键,金属门缓缓向两边滑开,露出里面同样惨白的灯光和有些斑驳的轿厢内壁。 就在电梯门完全打开的瞬间,云溪的脚步顿住了。 轿厢里站着一个人。 很高,很瘦。 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随意地扣在头上,遮住了小半张脸。 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下身是同样黑色的工装裤,衬得腿型笔直修长。 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地面,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带着锋利感的冰冷气息。 云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人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帽子阴影下,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脸暴露在电梯惨白的光线下。 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如同刀削,眼窝深邃。 一双眸子是近乎纯黑的颜色,此刻正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穿透力,钉在云溪脸上。 那眼神太复杂了。 云溪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种熟悉的的悸动感瞬间蔓延开,从灵魂深处升起一股战栗。 他甚至不需要思考,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同烙印般出现在脑海:【是他。】 云溪在心里默默地确认:【零号,是他吗?】 001比对了一下主脑姐姐给自己开小灶发过来的照片,惊喜地点点头:【是的,云溪,他就是“云”!】 云溪看着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深不见底的黑眸。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搭讪才会显得不那么刻意和无害。 云溪回忆着看过的社交指南,正准备启动“搭话程序”。 比如“你好,你也住这里?” 或者“刚搬来的吗?”这种标准开场白。 他刚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电梯里的人还有两步远。 电梯里那个身形瘦削凌厉的男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那双死死盯着云溪的黑眸骤然失去焦距,变得涣散。 下一秒,他就像一座被瞬间抽空了所有支撑的雪山。 毫无预兆地、直挺挺地朝着云溪的方向,轰然倒塌。 云溪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一股带着薄荷气息的重量猛地撞进了自己怀里。 他下意识地张开手臂,被这股力量撞得踉跄后退一步。 后背重重抵在冰冷的电梯门框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怀里的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的头无力地垂在云溪的颈侧,滚烫的呼吸带着微弱的气流拂过云溪的皮肤。 隔着薄薄的衣物,云溪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高得有些不正常的温度。 以及那过分单薄的身躯下,骨骼硌人的触感。 很轻。 也很烫。 云溪低头,看着怀里这张近在咫尺的、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 帽檐滑落,露出凌厉又脆弱的五官。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薄唇紧紧抿着。 即使在昏迷中,眉宇间也似乎锁着一道化不开的沉郁。 电梯门因为超时未关,发出“嘀嘀嘀”的刺耳警报声。 云溪当即决定把人带回自己的小破家,其余的等他醒了再说。 第129 章 乖乖老婆,逃不掉的【7】 电梯刺耳的“嘀嘀”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像催命的符咒。 云溪被怀里沉重的、滚烫的身躯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金属门框。 他低头,看着青年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云溪甚至没有过多的犹豫,就决定要把人捡回去。 出门遇到还没被自己养的可怜老婆,除了捡回去还有别的选项吗? 至少在云溪这里只有一个选项。 云溪深吸一口气,很轻松的把人抱起来,用公主抱的姿势走出电梯。 几乎是在抱起人的一瞬间,云溪就皱起了眉头。 这么高的个子,这么轻。 是家里人没给他饭吃吗? 老旧楼道的声控灯明明灭灭,映照着两个交叠纠缠的影子。 短短十几米的路程,很快就到自己的出租屋门口,他单手摸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很小,一室一厅,陈设简单到近乎空旷。 云溪目标明确,直接将人放在唯一的卧室。 青年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铺,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眉头蹙得更紧,身体却本能地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兽。 云溪直起身,立刻转身出门。 深夜的街道空旷寂寥,只有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还亮着。 他走进去,目标明确: 退烧药、消炎药、酒精棉片、体温计、矿泉水…… 最后在关东煮的柜台前停顿了一下,看着热气腾腾的格子,选了几串最普通的鱼丸、魔芋丝和海带结。 拎着东西快步回家。卧室里,青年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呼吸急促而灼热。 云溪先是用体温计测了温度——39.8℃。 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按照药品说明书的剂量,抠出药片。 然后,他遇到了第一个难题。 怎么喂? 青年牙关咬得很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云溪尝试着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唇,毫无反应。 他想了想,去厨房拿了一个小小的不锈钢勺子。 一手轻轻捏住青年的下颌,用了点巧劲迫使他微微张开嘴,另一只手迅速将药片放进去,再立刻喂水。 水流顺着唇角流下一些,但大部分还是被灌了进去。 青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模糊的呛咳声。 云溪动作不停,拧了冷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物理降温。 动作精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程序化的冷静。 做完这些,他拉过房间里唯一一把塑料凳子,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昏黄的台灯光线下,青年凌厉的五官被高烧染上了一层异样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后半夜,云溪敏锐地捕捉到床上传来的细微动静。 他立刻抬眼。 青年醒了。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睁开了,带着高烧后的迷茫和一丝刚苏醒的混沌。 但仅仅是一瞬,那混沌就如同潮水般褪去,被一种极其锐利、极其专注的光芒取代。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瞬间就捕捉到了坐在床边的云溪,然后,死死地焊在了他的脸上。 一眨不眨。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青年就那样看着他,眼神专注得可怕。 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疑问,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贪婪的“锁定”。 你醒了。” 声音清泠平静,“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青年没有任何反应。 眼神依旧焊死在云溪脸上,仿佛根本没听见。 云溪顿了顿,熟稔的换了话题:“饿不饿?” 依旧沉默。 只有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固执地、一瞬不瞬地追随着他。 云溪站起身。 对方的目光立刻紧紧跟上,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 云溪走进厨房,拿出之前买的关东煮,放进微波炉加热。 几十秒后,“叮”的一声。他端着热气腾腾的一次性纸杯走回床边,递过去:“吃。” 青年依旧不动。 身体靠在床头,目光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云溪身上。 云溪看着纸杯里漂浮的鱼丸和魔芋丝,又看看青年那双只倒映着自己身影的黑眸。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拿起杯子里附带的竹签,小心地戳起一个圆滚滚的鱼丸。 然后,他微微倾身,将竹签递到青年的唇边。 鱼丸的热气氤氲开,带着淡淡的汤汁香气。 这一次,青年动了。 他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在云溪脸上,但薄唇却微微张开,顺从地接受了递到嘴边的食物。 他慢慢地咀嚼,吞咽。 整个过程,那双黑眸没有离开云溪的脸哪怕一秒。 云溪就这样,一个丸子,一串魔芋丝,一片海带结,耐心地喂完了整杯关东煮。 每一次投喂,青年的视线都如影随形,专注得令人心悸。 喂完最后一口,云溪放下空杯,用纸巾替他擦了擦嘴角。 然后下达指令:“好了。躺下,睡觉。” 青年依言慢慢躺下,身体陷进柔软的枕头里。 但是,那双眼睛,依旧睁着。 浓密的睫毛下,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更深、更沉,像两个不见底的漩涡。 那目光里有一种固执的、近乎执拗的挽留。 云溪重新坐回塑料凳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床上的人没有丝毫要闭眼的意思。 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他倒没有不适,只是担心他休息不好。 云溪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琥珀色的眼眸里是纯粹的困惑。 他尝试分析对方的意图。排除身体不适、排除饥饿…… 那么,是环境不安,还是…… 云溪的目光扫过那张并不宽裕的单人床,又落回青年那双写满了无声诉求的眼睛上。 一个可能的问题浮现在他的逻辑核心。 他迟疑地、带着点不确定地轻声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你是不是想让我,” 他指了指那张床:“上去……跟你一起睡?” 话音落下的瞬间,青年那双一直沉寂如深潭的黑眸,骤然亮起一簇微弱却清晰的光。 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极其轻微、却又无比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云溪倒觉得无所谓,他怕青年清醒之后会介意,在心里评估了一下。 都是男性(安全系数+1)。 两人都穿着完整衣物(安全系数+1)。 床铺空间有限但勉强容纳(物理条件允许)。 对方处于病弱状态且表达了明确需求。 结论:可行。 他没有犹豫太久,站起身,走到床边。 青年立刻自动地、艰难地往里面挪动身体,让出外侧的位置。 云溪掀开被子一角,和衣躺了进去。 单人床的空间瞬间变得极其逼仄,两人身体不可避免地挨得很近,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滚烫温度。 几乎是云溪躺下的同一时间,旁边一直睁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终于支撑不住的蝶翼,缓缓地、安详地覆盖了下来。 他并没有立刻入睡,但身体却像找到了最舒适的港湾。 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依赖感,朝着云溪温暖的方向,微微蜷缩过来。 滚烫的额头几乎要抵到云溪的肩膀。 云溪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放松下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的皮肤,带着关东煮残留的淡淡鲜香。 确认青年似乎真的安定下来,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 云溪才在意识中悄然呼唤:【零号。】 001幽蓝的光闪了一瞬间:【在的,云溪。】 云溪想起前几个世界“云”都会比原男主多个什么奇怪的病症出来,这次应该也有。 【能检测到他经历了什么?或者,有什么病症吗?】 云溪看着黑暗中青年模糊而脆弱的轮廓:【他刚才的行为逻辑,存在异常。】 001沉默了几秒,突然拔高声音:【可以的云溪,上个世界之后主脑姐姐好像提高了我的权限。】 片刻后,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与往常不同的、极微弱的波动:【权限确认,核心数据库连接中,诊断模块启动。目标深度扫描已完成。】 【诊断结果:中度情感剥离症(Emotional Detat Disorder)。】 情感剥离症? 云溪在脑海中重复这个陌生的名词:【解释一下。】 零号的声音变得如同在朗读一份冰冷的医学报告:【情感剥离症(EDD),一种复杂的精神与能量层面双重障碍。 核心特征:患者无法感知、理解、表达或回应绝大多数情感信号。 其情感中枢如同被无形屏障隔绝,或遭受不可逆损伤。】 【具体表现为:】 【1. 情感麻木:对喜悦、悲伤、愤怒等基础情绪体验钝化或缺失。】 【2. 社交疏离:无法理解情感互动规则,难以建立或维持深层关系,常被误认为冷漠。】 【3. 执念锚点:极少数情况下,患者潜意识会锁定某个特定个体或事物作为“安全锚点”,产生极端偏执的依赖与关注行为。】 云溪静静地听着零号的解析。 黑暗中,他能感受到身边青年均匀却依旧滚烫的呼吸。 他的目光落在青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怎么这次给自己安排了个这么可怜的角色, 第130 章 乖乖老婆,逃不掉的【8】 高烧的潮水终于退去,留下青年苍白而脆弱的清醒。 云溪坐在床边的塑料凳上,看着床上的人。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已经褪去了高烧时的混沌,恢复了那种近乎纯黑的、无机质般的深邃。 但此刻,那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一瞬不瞬。 房间里很安静。 云溪声音清泠,没什么起伏,像在询问天气:“感觉好点了吗?” 青年看着他,黑眸沉沉,没有任何表示。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专注地“看”。 云溪继续,进入核心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青年薄唇微启,吐出一个音节。 声音因为发烧和缺水而异常低哑干涩:“云。” 云溪琥珀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意外。 他接着问:“住在哪里?” 青年沉默了。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依旧看着云溪,但里面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 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更低,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直白:“没地方住。” 三个字,轻飘飘的,毫无预兆地砸进了云溪平静无波的内心。 即使早已通过零号确认,即使明白这极可能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 一种极其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还是毫无防备地从云溪的心口蔓延开。 很轻微,像被最细的针扎了一下,但那感觉却异常清晰。 他看着青年苍白瘦削的脸颊,看着他那双除了自己似乎对世间万物都漠然无光的黑眸。 那过分单薄的身躯包裹在宽大的卫衣里。 “没地方住”这四个字,仿佛瞬间具象化成了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街角。 零号的提示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目标载体陈述:无固定居所。 真实性:高度存疑。】 云溪疑惑了一瞬,零号升级成已经能检测到这些了? 下一秒,反手一个屏蔽,他有自己的节奏。 他微微垂下眼睫,似乎在认真思考,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 几秒钟后,云溪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青年那固执的视线。 “那……” 云溪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跟我住吧。” 青年黑沉的瞳孔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专注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 云溪清晰地陈述条款:“不收你房租。管你吃喝。”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衡量自己账户里的余额,然后认真地补充道: “我现在是一个主播,能赚钱。昨天我赚了十万左右,我会努力,让你过得好一点。”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像是在陈述一个重要的承诺。 似乎觉得不够,他又加上了免责声明: “你想走的时候,随时可以走。” 说完,云溪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见底,坦荡得没有一丝杂质。 青年依旧沉默地看着他。 黑眸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云溪突然想起自己对现在的“云”来说不是恋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突然提出收留,很容易引起警惕和怀疑。 云溪需要编一个合理的、能降低对方戒备心的理由。 一个烂大街的“故事模板”就这样应运而生。 云溪再次开口,声音放轻了一些。 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混合着怀念和遗憾的语调:“其实,你跟我认识的一个弟弟,长得有点像。”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投向虚空的某一点,像是在回忆:“他不在了。” 青年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云溪继续编织,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低落: “以前,我没能力。他跟着我,吃了很多苦。”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青年脸上,那份低落似乎被一种坚定的决心取代: “现在,我能赚点钱了。看到你就像看到了他。我想多少弥补一点。” 他直视着青年的眼睛,眼神坦荡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想做点什么。” 这一段“表演”,云溪自认为完成了逻辑闭环:相似的外貌触发移情,弥补遗憾的心理动机,坦荡表明无害意图。 甚至每一个表情都是按照电视剧里面的抠出来的,不能不可信吧。 他静静地看着青年,等待最终裁决。 青年依旧沉默着,时间仿佛被拉长。 他那双纯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云溪,直接看到最核心的,那一点连云溪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心软和心疼。 几秒,或者更久。 终于,青年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重量感。 薄唇微启,吐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好。” 云溪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拐到手了,那接下来是应该把人养的健康些,多长点肉。 “你刚退烧,再休息会儿。” 云溪站起身,准备去给他倒杯水。 床上,青年顺从地躺了回去。 在云溪转身的刹那,他垂下了眼睫,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眸底深处翻涌的、如同深渊般浓稠的情绪。 那里面有得偿所愿的暗流,有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还有一丝因那个“死去的弟弟”故事而产生的、极其隐晦的、冰冷的刺痛。 “云”不明白这些情感叫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看到他眸中的心疼舒服得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听到那个故事又像是拽了一个秤砣,沉沉的下坠。 什么弟弟怎么能这么拖累他老婆呢。 满口谎话的老婆,分明没有什么早死的弟弟。 但是能被乖乖的老婆收留,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云”抬眸将周围的环境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个出租屋很破、很旧。 他这么漂亮的老婆住在这里一点也不安全。 “云”几乎是一秒钟就想好了,今天在老婆直播间多刷一点礼物,快快的让老婆换大大的漂亮的房子。 他微微蜷起手指,感受着被褥下残留的、属于云溪的微暖气息。 跟他走?怎么可能。 找到你了,老婆。 这辈子,都跳不掉的,一步也不行。 第131 章 乖乖老婆,逃不掉的【9】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慷慨地泼洒在城市公园的草坪和湖面上。 空气里浮动着青草和湿润泥土的清新气息。 云溪走在前面,身上穿着基础款的灰色薄外套。 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卫衣的瘦高身影。 “云”的烧已经完全退了。 脸色虽然还带着病后的苍白,但那双纯黑的眸子却亮得惊人。 他的视线如同无形的锁链,牢牢系在云溪的背影上,一瞬不瞬。 云溪偶尔回头,总能撞进那片深不见底的专注里。 “今天天气不错。” 云溪停下脚步,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云溪觉得“云”的情况需要专业的心理干预,那需要钱。 他现在手里的钱不足够给“云”请好的心理医生并且长期干预。 “云,我等一下要开个直播,可以吗?” 云溪怕他现在没有接触过,就拿出手机,点开某音的软件,对着他耐心的解释。 云点了点头,黑亮的眸子扑闪扑闪的。 乖乖老婆很缺钱吗? 可是在老婆眼皮子底下他没办法给老婆刷贵贵的礼物。 果然跟老婆相处和给老婆刷礼物不能同时进行。 得到同意后,云溪调整了一下角度。 余光扫到他发现云一脸不开心,臭着一张脸,跟谁欠他八百万一样。 云溪眸子含着笑意,蹲在他身前戳了戳他:“你这是在不开心吗?” 云愣了一下,看着老婆在阳光下透着莹润色泽的眸子发呆。 他不回答,云溪也不逼问:“那你想要跟我一起直播吗?” “就是直播间会有人发弹幕,只需要说说话或者讲题。 “如果你想露脸我就不拍你的脸,如果你什么也不想露也没关系,我不会冷落你的。” 云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见老婆的嘴巴张张合合。 在阳光下美的不似真人。 在云溪充满期待和耐心的琉璃眸子的注视下,云被诱惑着缓缓地点头。 直播开启的嗡鸣很轻微。 人数迅速涌入,弹幕瞬间活跃起来。 [老婆下午好!!!] [户外直播!老婆今天好美!(背景是湖光老婆是湖仙!)] [旁边那个卫衣帅哥是谁???招的新助理吗???我怎么没有接到这个通知?] [老婆老婆看我!今天播什么?] 云溪看着弹幕回答了几个问题,表示了云是圈外人。 不是助理,是弟弟。 [卧槽!老婆身后湖对岸的小树林里……那几个人在干嘛?鬼鬼祟祟的?] 云溪这时候没看弹幕。 他举着手机,镜头自然地扫过湖面、掠过头顶葱郁的树冠、划过远处嬉戏的人群。 阳光透过镜头,在手机屏幕上留下跳跃的光斑。 他一边走,一边用那清泠平静的语调,介绍着公园里看到的普通景物: [这是人工湖。那边有鸽子。可以喂。] [不是老婆,这不是为我开的直播吗?怎么有一种受众不是我的感觉?] 这完全不像在直播,更像在给身边的云做导览。 镜头随着他平稳的步伐,无意间扫向了湖边一片相对僻静的被高大乔木和茂密灌木丛半遮掩的区域。 就在这时。 【警报!警报!】 零号冰冷急促的电子音如同冰锥,猛地刺入云溪的脑海。 【检测到高威胁性目标!三点钟方向,密林遮蔽处! 金环组织二级成员正在进行非法交易! 交易物品能量特征:高危违禁品‘蓝晶’! 宿主镜头已捕捉关键画面!重复!关键画面已入镜!存在暴露风险!建议立即中断直播或转移焦点!】 金环交易?蓝晶? 云溪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零号口中的“金环”意味着这个世界盘踞在阴影里的庞然大物,手段极其凶残。 而“蓝晶”,更是被严格管制的、能诱发精神异变的危险品。 原剧情线原主是这么早就被卷入这种级别的麻烦吗? 这下好了,本来要规避的麻烦,一下子蒙头撞了上去。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身边的云。 云一双黑眸饶有趣味的观察着周围的一草一木,对潜在的致命危险毫无所觉。 此刻他正微微歪着头,专注地看着不远处草地上几只踱步的肥硕灰鸽。 阳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神情带着一丝近乎天真的好奇。 他甚至还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其中一只最胖的鸽子。 算了,现在不管了,本来就是带云出来接触大自然,建立情感链接。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他还重要,这种小麻烦晚上再处理也行。 镜头还对着那片危险的密林。 弹幕里已经有人开始疑惑: [老婆镜头别动!树林里那几个人……好像在递什么东西?黑箱子?] [气氛好诡异……] [感觉不像好人啊老婆!快移开!] 电光火石间,云溪没有丝毫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他握着手机的手臂极其自然地、幅度微小地转动了一下。 镜头焦点瞬间从幽暗的密林,移到了草地上那群悠闲的肥鸽子上。 他甚至刻意将镜头拉近,给了那只被云指过的、最肥的鸽子一个特写。 “这只鸽子,” 云溪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异样。 清泠的语调在直播间里响起:“挺肥的。适合烤。” 弹幕瞬间被带偏: [??????] [哈哈哈哈哈哈老婆关注点绝了!本来以为老婆很高冷,没想到这么抽象!] [神他妈适合烤!鸽子:你礼貌吗?] [小肥鸽我老婆说你适合烤了吃,说谢谢了吗?] [前面的,老婆说得对!盐焗还是红烧?(吸溜)] [老婆又有一种一本正经的幽默感,谁懂啊?] [所以刚才树林里到底是啥?老婆别转移话题啊喂!] 危机似乎被一句“挺肥的”暂时化解。 云溪没再看弹幕,全身心都放在了蹲在地上和鸽子大眼瞪小眼的人身上。 他收起手机,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小包鸽食。 递了一包给云。 “可以把鸽食放在掌心,小家伙们会主动来吃的。” 云接过鸽食袋,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云溪的手背,带着微凉的触感。 他学着云溪的样子,将鸽食倒在掌心,伸向鸽群。 鸽子们立刻围拢过来,温热的喙啄食着手心的谷物,带来细微的痒意。 云垂着眼看着,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神色。 但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喂完鸽子,云溪又带着他坐了一会儿公园的秋千。 老旧的铁链发出吱呀的声响。 云溪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着云坐在秋千上,长腿有些无处安放地微微蜷着,随着秋千小幅度地晃动。 阳光落在他身上,驱散了几分病弱感,却依旧沉默。 “喜欢这里吗?” 云溪跟他在一起,话不自觉就变多了不少。 云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云溪脸上,点头:“嗯。” “你是不是很开心?” 这是云溪在某音上学习的引导性恋人的做法,就是在对方处于积极情绪的状态中询问一个闭环问题。 果不其然,云没有犹豫:“嗯。” “以前经常来公园?” 云溪尝试深入。 云沉默了几秒,黑眸沉沉地看着云溪,没有回答。 那眼神里似乎有太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云溪接收到“不想回答”的信号,立刻停止追问:“不想说算了。” 语气平淡,没有丝毫勉强。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这样人机交互般的“陪伴”中度过。 云溪播了不到一小时就关了,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和云待着。 云溪在一下午的相处中敏锐的发现云在面对除了他的事之外,都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 那这个世界只能从他为出发点,云溪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角色设定。 第132 章 乖乖老婆,逃不掉的【10】 回到狭小的出租屋,夜色已然降临。 云溪安顿好云,看着他似乎有些疲惫地靠在床头。 他才走到客厅的小桌子前坐下,打开了电脑。 现在需要处理白天那个“意外”。 毕竟他可不想在跟云相处的时候,被奇怪的人打扰。 云正是需要建立正确三观的时候,可不能让他看见那些脏东西。 再者处理掉那段可能带来杀身之祸的交易片段,也是他的任务之一。 云溪连接上直播平台的云端后台,调取今天下午的原始录像文件。 001惊呼:【云溪你怎么还会这种啊?那你岂不是也能当黑客了?】 云溪连神色没变一瞬,淡淡的回答:【不难,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学了点。】 时间轴精准定位到镜头扫过密林的那一刻。 然而,当他点开那个时间段的视频文件时—— 画面清晰流畅:阳光,湖面,绿树……然后镜头转向了灌木丛后的空地。 云溪握着鼠标的手指顿住了。 没有。 屏幕上,哪有什么黑衣人和黑箱子? 哪有什么鬼祟的交易? 画面里只出现一个穿着花哨演出服、妆容精致得有些夸张的年轻男人。 正站在湖边那块空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夸张地挥舞着,对着镜头深情款款地唱着: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哎呦喵喵喵喵喵!……” 他标志性的、带着刻意甜腻和破音的歌声透过电脑扬声器传出来,充满了整个小小的客厅。 云溪:“……” 001疑惑出声:【咦~云溪,你这段的直播怎么是男主受啊?我没记得扫描到了男主受啊?】 【云溪,他叫凌灵,是男主受,也是被云误入直播间后被强制的对象。】 云溪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然后面无表情地拖动进度条。 画面连贯,声音完整,没有一丝剪辑拼接的痕迹。 仿佛下午那个惊鸿一瞥的危险交易,从来不曾存在过,只是他的集体幻觉。 只有那个甜心喵喵,在夕阳的湖光背景板前,卖力地贡献着他那堪称精神污染的“喵喵”神曲。 云溪肯定这不是原始视频,既然他能力达不到的地方就只能靠零号。 云溪:【零号,扫描视频,寻找原因。】 001工作时冰冷的机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响起: 【数据深度扫描完成。 原始视频流文件被覆盖替换。 覆盖源:甜心喵喵受今日下午同时段在‘湖滨公园’直播的录屏文件。 覆盖手法:极高明,无痕迹残留。 执行者:未知(权限高于平台防火墙)。】 祸水东引。 谁在帮他? 做得干净利落,毫无破绽。 直接把烫手山芋和随之而来的致命目光,精准地丢给了那个毫不知情的,正在“喵喵喵”的主播。 这样的黑客技术又关注他,帮助他,不求任何回报。 除了云,云溪想不出别人。 但是云一整天都跟自己在一起,也没有机会使用过电脑。 云溪静静地看着屏幕上还在扭动身体、努力“撒娇”的凌灵。 琥珀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丝极淡的了然。 往往最不可能的就是真相。 他关闭了视频窗口。 正思考着该怎么引导云,毕竟他祸害无辜的人这件事,确实不应该。 还要巧妙的替云先善后,不能伤害到普通人。 况且云刻意隐瞒了自己黑客的身份,自己又该怎么不动声色的引导。 就在这时,一杯温水被轻轻放在他的手边。 云溪抬起头。 云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站在桌边,垂着眼看他。 那双纯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客厅灯光下,深得像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苍白而沉默的样子。 “谢谢。”云溪拿起水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云的目光落在他握着杯子的手指上。 然后,在云溪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他忽然微微倾身,低下头。 温热的、带着一点湿润感的柔软触感,轻轻落在了云溪端着水杯的指尖上。 不是亲吻。 更像是某种大型犬类确认主人气息时的轻嗅和触碰。 云的牙齿甚至极其轻微地、带着点试探性地,用齿尖在云溪的指腹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如同盖章般的微痛印记。 他抬起头,黑眸沉沉地看着云溪,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得逞后的满足,有野兽圈地盘般的占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反馈的紧张。 云溪指尖被咬的地方传来细微的麻痒感。 他看着Y云那双深不见底的晦暗眼眸,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已经关闭的文件窗口。 沉默在狭小的客厅里蔓延。 云溪还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云的眼神倏的亮起来。 云溪见他也不走,就直愣愣的用期待的目光盯着他。 云溪试探一问:“是饿了吗?” 云:小狗摇头。 云溪突然间福至心灵,失笑的轻摇了一下头:“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嗯嗯,开心。” 云溪:“那你是很喜欢我摸摸你吗?” “嗯!” 云溪明白他看起来很依赖自己,实则根本不懂为什么,也不懂这代表着什么。 没办法,自己的老婆自己宠。 慢慢相处,慢慢生活,总能明白点什么。 云溪拉着他的手摩挲,眉梢挂了点淡淡地笑意:“好啦,你先去睡吧,我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 云的嘴角撇了撇,一脸不高兴的模样,握住云溪的手不放。 “要跟老婆一起睡。” ??? 他这一世的记忆难道没消除?轮回部在干什么? 云溪按下心中的疑惑:“为什么叫我…老婆?” 云一脸无辜,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云溪:“直播间,下午,很多人。” 云溪听着他这表述,竟能很轻易明白他在表达什么。 他在控诉自己,直播间很多人都可以叫老婆。 为什么他不行? 云溪盯着他执拗的眼睛,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云只是情感剥离,难以感觉或分辨各类情绪。 但应该明白这些常识性的问题,所以他的问题应该是: 云喜欢这个称号。 云也想这么叫。 云溪:“你知道老婆意味着什么吗?” 云点点头。 “那你是喜欢叫我老婆吗?” 云眼眸更亮了,用力点点头。 001小声嘀咕:【云溪,你们在玩什么很新的猜字谜吗?怎么完全听不懂啊。】 “我也喜欢听你这么叫我,但是在人多的地方不能这么叫,好吗?” 云用一种极其炽热的眼神盯着云溪:“好!老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