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与右》 又被训 木槿面色苍白,以她十一品的修为此时都有一些脚步虚浮,站立不稳,晏新安见状立马跟个狗腿子似的上前扶住木槿的胳膊。 “不愧是天眷种族,区区两个血杀印记居然耗费了我一成的魂力,不过这两道印记倒是被彻底封印了,至少一年之内,任何天人或者石人都不可能感应得到,包括石人王和容庚!”说到最后,木槿不由有些得意。 然后便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不行不行,要缓缓!” 晏新安晃了晃手臂,发现居然没有半点异样,“多谢槿姨!” “啧,夫人居然还有这一手!”郑擎岳神识扫了半天,却丝毫感受不到原先那股子血腥味,不由啧啧称奇。 木槿捏着眉心,美眸斜向上瞥了一眼,随后看着晏新安说道,“超过一年的话,就需要重新加固,不过我想以你的能力,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年郑西觉和郑擎岳的变化她可是看在眼里,虽然两个人什么都不说,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还能想不到,两个人站在她面前跟没皮似的,五脏六腑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就是如果按照她猜想的,的确是太离谱,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不会有人往那方面去想。 所以她专门去让人查了一下晏新安,结果越查越心惊,尤其是三省有人施展伏魔金刚印的那一次,郑西觉是通过她的天香楼急报,再加上那段时间郑擎岳的反常态度,她基本可以推测出七杀宫的那个少年就是晏新安。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郑西觉,她也确实推断不出来,那个少年就是晏新安。 而且晏新安自以为很低调,但实际上他做的事,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之前也说按常理,但也有不按常理的。 有几个脑回路不正常的想到了晏新安,也过去查了晏新安的家庭背景。在这中间木槿动用了一些手段,抹去了不少痕迹,直到三省大比后,那些人去了一趟小黎村之后才消停了一些。 但是谁知道,这小子不过短短两年,就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而且居然还能突破八品,虽然很早就有人猜测晏新安的神魂已经修复了,但是真正亲眼看到,还是狠狠震撼一把。 这小家伙的家族,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他家里来人。 木槿在想什么晏新安不知道,只是点头说道,“一年的时间足够了,而且就算我有一年,无忧也没有一年的时间可以等了。” 闻言木槿两手一拍,几道玉简自储物袋中飞出,悬停在晏新安的眼前,“这是我让天香楼查到的近况,你先看看。” 天香楼,大虞明面上最大的情报组织。 晏新安也不磨叽,一手揽过,神识沉入玉简,开始一个一个的检查,神色变幻,约莫一刻钟后,晏新安只感觉心惊肉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现在有什么想法?”木槿抿了一口可燃乌龙茶,双眼微醺。 晏新安沉默片刻后,长吁了一口气,“若是按我之前的计划,遇到这上面的事,最好的情况是我死,而最坏的情况就是无忧还有西觉甚至郑家都要被牵连。” 木槿不置可否,“我虽然不知道你家族是个什么情况,更不知道教你的人到底是谁,或许这个人知道很多已经失传的东西,甚至秘闻,可是世界在改变,那个人,或许并不能理解现在的世界!” 晏新安沉默,他感觉很不舒服,他不喜欢有人这么说厚土,但令他更不舒服的是,他或许无法反驳。 “不舒服?” 晏新安下意识的想摇头,但顿了片刻,还是点点头。 “不舒服是因为你还没放下你那点可怜的骄傲!”木槿毫不留情,“骄傲好不好是要分人的,如果你想一辈子做个孤家寡人,那骄傲就是你的点缀,但是你要是想拖家带口,那最好别有那些不该有的,不然你会害死他们!” “你很聪明,天赋有可能整个玄界都找不出十个和你对等的,修为更是冠绝同龄人,天骄秘境的事就是最好的佐证,但是,这也只是让你相对于同年人来说。” “玄界并不是一个公平的地方,你现在要面对的,是那些十品,十一品,十二品甚至十三品,是那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是那些存在了数千年数万年甚至数百万年的超级势力,同时,玄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个公平的地方,你拥有的东西越多,觊觎的人就越多,觊觎的势力就越强” “除非你拥有对抗整个世界的实力,可惜你暂时没有,如果有的话,你也不用这么躲躲藏藏了!” “你引以为傲的天赋,自以为算无遗策的能力,在能绝对碾压你的力量面前,什么都不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抛弃你所谓的算计,有些事,你该重新考量,这件事,郑家不会掺合。” 如果说寒鸢是把利刃,把他那点可怜的小心思戳得千疮百孔,那木槿给他的感觉就是就是把生锈的钝刀,不快,但是能扎破,而且拔出来的时候还得留点东西。 又毒,又痛! 不过,同时捅破的,还有他心头上的一颗毒瘤。 前世的二十多年还是天劫中那几十年,给了他太多虚幻的错觉,又或许不是错觉吧,但是那些东西,并不一定适合这个世界! 他看似稳健的行为,其实在一步一步的为他累积着坟土,终有一日为他送葬。 其实,若是放在一般的情况下,无论是木槿还是寒鸢都没有资格也没有义务来教训晏新安,偏偏晏新安牵扯着他们二人最亲近的人,与其说是教晏新安,其实也是为了郑西觉,为了阮绵绵。 “其实这些,时间会教你,只是你现在没时间了!”郑擎岳适时的缓和了一下气氛。 木槿的话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如果给晏新安足够成长的时间,那他终有一日能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 只是不知道这小子的家族到底是什么什么想法,明明不简单,偏偏让这么出色的弟子一个人在外闯荡,哪个家族要是出了天赋这么高的弟子,怎么不在后面派上几个护道人。 明里暗里。 郑西觉知道自己有护道人,但是郑擎岳没告诉他,暗地里,还有两个。 “晚辈知道该怎么做了!”有些东西戳破了,反而是件好事,晏新安知道该怎么做了。 木槿摆了摆手,“行了,别磨叽了,赶紧去做你的事,大虞现在内里不和,外界压力又大,最多也就个把月的时间就要开始了。” 顿了顿,木槿又说道,“自己注意分寸便可!” 晏新安诺了一声,起身便打算离开。 “走吧,我送送你!”郑擎岳说道。 行至门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出了那个门,你便是孤魂野鬼,你从未来过我郑家,你的一切都与我郑家毫无关系。” “夫人......”郑擎岳连忙说道,但说了两个字后,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木槿声音低沉而冷漠,“你除了是郑西觉的爹,更是郑家的家主......” 晏新安身形顿住,却没说话,轻轻嗯了一声之后,推开大门,毫无犹豫的跨了出去。 “寒鸢峰主,若是不嫌弃的话,便在我这院子住下!” “客随主便。” ...... “别怪你槿姨!”郑擎岳开口,“她有她的顾虑,也有她的责任。” “郑叔,我明白的。”晏新安心情说不沉重是假的,但是沉重总比败絮其中的腐朽要好得多。 “有什么需要的,在踏上这座桥之前,你都可以开口!”郑擎岳指着那座白玉桥说道。 晏新安沉默片刻,随即说道,“灵石,海量的灵石。” 有多少,要多少! 最好的情况用不到,但是最坏的情况。 既然都是明牌来的玩阳谋,那他不介意玩票大的。 对不起 时值傍晚! 目送晏新安独自跨上白玉之桥,郑擎岳一言不发,神色晦暗,眼中明灭交织,忽的,郑擎岳一掌横于胸前,霎时间风云汇聚。 直至晏新安身影隐入白玉桥尽头的瞬间,郑擎岳掌风已起。 天边的流云骤然停住,灵气凝成的巨浪突然凝滞在空中,周遭数万里的风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 如同静止一般! 他单掌虚压,掌心未触之物,却让云层后的虚空泛起细密的涟漪。 “滚。” 一个字砸落,比盛夏的惊雷更震耳。 天边的晚霞化为一道磅礴的巨浪,巨浪倒转,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掀翻。 那些藏在虚空裂隙里的窥探者甚至来不及显露身形,便被一股沛然巨力硬生生碾退,一道道微光在云层后此起彼伏,像被惊散的萤火虫。 郑擎岳眼皮都未抬一下,指尖随意在半空划了道弧线。 嗤—— 一道无形气墙横亘在白玉桥头,气墙表面流转的符文让周遭空气都泛起焦糊味。他望着晏新安消失的方向头也不回,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层层虚空,精准地落在那些退去的气息源头: “有些热闹,不是你们能触碰的!” “郑擎岳,你突破十二品了?”一个苍老的的声音惊疑不定? 郑擎岳,才不过两千岁吧。 郑擎岳却是一点都懒得理会,“自今日起,郑家闭门,三月之内,不许进,不许出,违者,死!” 话音落时,他已转身。 就在郑西觉转身那一刻,整个世界瞬间放松了下来,虚空中数道霸道强横的气息悄然隐去,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余下之人,战战兢兢,却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很快,郑家封门的消息疾风一般传遍整个虞都,不少人都在猜测原因,也有人暗中调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郑家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晏新安自己的了。 ....... 七日后! 一身潦草的晏新安身影出现在一处荒郊,披头散发,看上去有些狼狈。 随手抛飞手中早已死透的五阶妖兽,庞大的妖兽尸体鲜血飞洒,将一片大地染的鲜红。 不过晏新安毫不在意,转身袖袍挥动,数以百万的灵石飞出,这些灵石,足够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堆到十品所需要的所有资源了。 而这,已经是晏新安这几日弄的第四十九个了。 咻 咻 咻 密密麻麻的破空声响起,那些灵石射入大地,每万枚灵石为一层,再隔,百万灵石,分毫不差,晏新安轻掐法诀,那些灵石亮起,缓缓释放出一道道灵力,相互勾连,最终结为一个直径数百里的巨大的玄奥图案。 晏新安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大地法则开启,大地涌动,将一切痕迹掩埋。 “按照师父说的,百战台要是出现在稷下学宫,那么这片土地应该就是那个地方的最后的遗址!” “这鬼地方太大了,算了,一个一个来吧,如果没有蝉鸣峰和郑家,我还真没这么多资源搞这些!” 晏新安看了一眼储物袋中现在才用掉十分之一的灵石矿,他算是头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这些超级势力的底蕴,深不见底。 “槿姨说的不错,这个世界太庞大了,我的实力太弱了,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远超于我的实力面前,皆是虚妄,既然阴谋不行,那就来阳谋。” 晏新安龇着一口雪白的大牙,笑得诡异。 “算了,先去下一个地方!” 晏新安身形隐去,消失在了原地,空气中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很快便被抚平。 就在晏新安消失后约莫半个时辰,一个带着斗篷的瘦小身影几个跳跃出现,看不到面庞,先是左右巡视,看到远处那被随意丢弃的妖兽尸体,毫不犹豫的将其收入储物袋。 “老七,你能看出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吗?”细细的声音传出,似乎是和谁在说话。 “布阵!”一个声音自那人胸前传出,略有些震惊,“百万灵石布阵,好大的手笔!” “百万?”那人一惊,随即一喜,“老七,快快,感受一下,那个人是不是走远了!” “你想干什么?”那怀中的声音沉声道。 “挖呀!”那人说道,似乎根本没有想过百万灵石所布的阵法到底是什么概念,“百万灵石啊,哪怕只是挖点边角料都足够我突破到七品中期......” “胡闹!”那人话还没说完,怀中的声音便呵斥道,“你怎么什么都敢贪!” 那人耸耸肩,满不在乎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么多灵石,他既然扔了肯定就不要了,那不就谁捡的就是谁的!” 怀中那个老七不说话了,不是认同,而是无语,要不是现在还要依靠这小子,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但没办法,他现在也算是寄人篱下,只能耐心解释 “这种大阵,不说别的,光是这大阵的构造便是极为繁复,就你现在的实力,一旦触发大阵肯定死的灰都不剩。” 那人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一般,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亢奋, “老七,你看这写还没完全消散的印记,我甚至能闻到灵石的香味……” “曲越,你冷静点!”怀中的声音陡然沉下去,有些急切,能清晰嗅到这小子身上那股刚脱贫就忘形的臭味。 那人藏在斗篷阴影下的脸咧嘴一笑,从兽皮袋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露出柄镶嵌着劣质宝石的铲子——这是他根据老七的指导特意炼制的“道器”,实则连法器都算不上,却被他宝贝似的一直揣着。 “老七呀,你不懂我们这些散修!”他用铲尖敲了敲地面,听着铲子和地面接触的沙沙声,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百万灵石啊……啧啧,上次在黑风寨抢的那个七品长老,家底还没这十分之一厚呢。” 他刻意加重“七品”二字,喉结滚了滚,指尖在铲柄的宝石上划来划去——那宝石是他从个死人手指上撸下来的,此刻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胡闹!”老七的声音带着呵斥,却掩不住一丝疲惫,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但既然老天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也不想就这么被一个蠢货给坑了。 曲越耸耸肩,把铲子往地上一插,铲尖没入土层半寸,带出些泛着灵气的湿泥。他用靴跟蹭了蹭泥块,露出双新纳的不合脚的云纹鞋垫——那是之前在秘境中劫杀了一个落单世家子弟得来的,虽然不合脚,但曲越宝贝的很,走起路来总怕沾了灰。 “我们这些散修,太苦了!”他轻嗤一声,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通透”,“不发横财,我们永远要被那些大家族踩在脚底下…” 话音突然顿住。他瞥见自己袖口磨破的地方,那里还打着块刺眼的补丁,那是他一个月前还只是六品时用捡来的麻布缝的,下意识往身后拢了拢,却忘了自己正背对着荒无人烟的旷野。 “这种大阵,牵一发而动全身。”老七耐着性子,声音沙哑,“一旦你动了,就算是大阵不触发,刚才那个人也会感受到,肯定会赶回来的。” 曲越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漫不经心地用铲子扒拉着土:“哪有那么邪乎,再说了,那个人不也就八品,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他故意把灵力注入铲柄,让那劣质宝石发出更亮的光,“我就挖一点,就一点,拿到就跑,你帮我隐藏一下气息,他追不上的,老七,老七……” 铲尖刚要触及地面的刹那,后颈掠过一丝凉意,曲越猛地身体一僵,怀中的老七不说话了,一只手不知何时搭在了他的肩头。 瞳孔疯狂收缩,曲越一颗心顿时跌落万丈深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对方到底是什么实力。 一个声音淡淡的响起,“对不起,你其实不该死的。” 似在忏悔,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原本还想构造一个由法理规范的世界,没想到还没开始呢,我就要自己亲手打破!” 玛德,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曲越眼中凶光一闪,看都不看,手中的宝贝铲子反手就是一拍。 咔嚓。 曲越辛辛苦苦捣鼓了半个月才弄出来的铲子应声断裂。 “跑!”怀中老七凄厉的声音传来,曲越想也不想,一道血雾炸开,直接血盾千里。 身后,晏新安稳稳地抬起一根手指,恐怖的灵气在晏新安经脉中疯狂旋转。 “对不起,其实不管你有没有动歪心思,在你看到这些的时候,你就必须要死了!” “我不能允许在这件事上出现任何低级错误,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做不出其他选择。” “对我来说,我的亲人,爱人,朋友,是大于我的道德观念的,在这方面,我没有原则” 一道光芒划过,伴随着一声惨叫,一个身影完全炸碎...... “我是出生!” 晏新安转身离开,眼神冰冷,不似人类! 阮绵绵和韩竹隐 杏林,蚕室! 一个新建不过半月的“无菌室”! 虽然杏林的人暂时不太明白什么叫无菌,但这个占地不过百十来平的小房子,在杏林的地图便如同沙砾一般,却是里里外外围了一层又一层。 蚕室是个半透明的建筑,有一半都是用玻璃堆砌,所以能清晰的看到内部的情形,一个巨大的冰棺悬在半空中,无数根透明的细小管子连接着几个巨大的透明罐子,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这几个罐子处来来回回地忙碌。 有人心痒难耐,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但看看门口抱剑坐着的那个脸上爬着一道蜈蚣刺青的青年,只能望而却步。 韩竹隐说的东西何思道来说并不难理解,只是什么培养、换脉、养魂之类的,闻所未闻。 宛若天方夜谭。 难辨真假。 但是隐隐约约之中,何思道能感觉到,这或许是一条奇绝瑰丽的新路,若是能走,不仅仅是能帮他,甚至能帮助整个血藤峰突破现在的瓶颈。 何思道不是个什么很有耐心的,不过对于这件事他表现出极大的包容性,甚至在蝉鸣峰忙得有些内乱的那几天明里暗里的替韩竹隐挡了不少麻烦。 至于为什么,何思道自己也不清楚,这几天看下来,他发现韩竹隐天赋高得可怕,一开始见她的时候才不过二品,现在都已经是四品了。 自己几乎没有看到她主动修炼过,这速度,简直比那些顶尖功法还要霸道。 而且玄界但凡有条件的,哪个武者前六品修为不是压了又压,在前六品蹉跎百年的大有人在,为的就是一个无缺的根基,但这小姑娘居然一次都不压,难道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没交过? 何思道中间探查过韩竹隐的身体,结果却发现,这个小姑娘一次修为都没压,根基稳固如磐石,没有丝毫问题,而更令他惊诧的是,以自己的神识,看不出韩竹隐的来历,更看不出她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韩竹隐身体的绝大部分信息,在他的感知下都是一片混沌,应该是有什么人帮她遮掩了,不出意外的话。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自己根本看不出深浅的独臂胖和尚做的,他可不认为是韩竹隐的师父,同为八品,他自信天下同阶之中没有任何人能有这种手段。 其实他只猜对了一半,确实同阶之中晏新安做不到这种程度,不过这也不是九戒能做到的,因为晏新安将玉坠给了韩竹隐之后,韩竹隐在九戒的神识之中也是一片混沌,甚至感知程度,和何思道相差无二。 至于说修炼速度,晏新安利用天劫给韩竹隐量身打造的完整功法,二十四小时全自动的含金量谁懂啊。 不过好在何思道对于强行窥探他人隐私这种事不感兴趣,不然他要真不管不顾的硬来,或许也真能发现点什么。 又过了小半天,韩竹隐双手杵着后腰转了两圈屁股,确认一切正常后,便推门而出,一抬头便看到一袭血色长袍的何思道。 “叔叔,你怎么又来了!”韩竹隐很奇怪,一连小半个月了,这个脸上有刺青的叔叔怎么天天来,倒是自己师父,这么久了,一次都不来。 想到这,韩竹隐有些委屈的瘪瘪嘴,说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哪怕阿亚走后小姑娘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但说到底,还是依赖大人的。 “你的东西,快结束了?”何思道没有回答,反倒是指着蚕室内的那几个透明罐子里生长的经脉问道。 奇怪的叔叔! 韩竹隐心里打了个标签,但还是礼貌的回答道,“是的,快好了!” “能开始你说的那个换脉了?”何思道双眼绽放光彩。 但韩竹隐却是摇了摇小脑袋,“还不行!” 何思道神色不变,“为什么!” 韩竹隐鼓了鼓腮帮子,指着蚕室的冰棺有些无奈说道,“修士的身体表面上好像和普通人的构造是一样的,但如果细看就发现,二者简直天差地别。” “师父以前只让我解剖过‘大体老师’和各种动物的身体,但是修士的没有接触过!” “解剖?”何思道疑惑,他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词。 韩竹隐毕竟孩子心性,看有人恰好问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自然是滔滔不绝的开始说起来,小小的食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转了两圈,“师父说类似于神识扫描,区别就是神识你站在那,对方在你面前无所遁形,而解剖是要用刀的,我现在没有神识,要想了解生物的生理结构就需要将生物的尸体一点点的切开,皮肤,肌肉,骨骼,器官,血管,经络构造等等都必须了然于胸。” 何思道闻言沉思一会,而后眉头一挑,“你不怕吗?” 这小姑娘说的倒是简单,但是那画面在脑子里过一遍就不是简单的事,这和杀人可不一样。 “为什么要怕?”韩竹隐不理解,尸体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材料。 “要不要考虑换个师父?”何思道觉着这个小姑娘不去血藤峰就是浪费。 “什么?” 何思道正欲说什么,一个声音突然打断,“竹隐。” 韩竹隐闻声眼睛一亮,扭头看去,看到来人,清脆的喊了一声,“阮姨!” 阮绵绵走过来,礼貌地道了一声何师兄,眉眼弯弯,牵起韩竹隐的手,眉目间略有些掩饰不住疲倦,寒鸢去了虞都后,蝉鸣峰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她来主持,中间还要抽时间过来看一下韩竹隐。 韩竹隐用手指一点点的抚平阮绵绵眉目间的皱纹,小脑袋左摇右晃,眼睛四处扫射,在确定没有自己想见的人之后,情绪一下就低落下去。 阮绵绵蹲下身子,轻轻抚了抚韩竹隐的稚嫩的面庞,轻声道,“想你师父了?” “阮姨,师父还是没回来吗! “竹隐,你师父他有点事,等他的事做完了就会过来了,你要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找阮姨,也可以找蓝头发叔叔。” 之前蓝发晏新安化作晏新安本来的模样找过韩竹隐,原本以他对本尊的了解,模仿起来应该是天衣无缝,但这个小姑娘却一眼就认出不是他不是晏新安。 小姑娘虽然最后接受了蓝发的存在,但却怎么都不肯喊他师父。 韩竹隐虽然有些失落,但也只能点点头,小脑袋埋进阮绵绵的身子,一时间不说话。 何思道见到这一幕也没有自讨没趣的去破坏气氛,对他来说,现在最吸引他的还是那所谓的换脉手术。 阮绵绵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站起身来,对着何思道说道,“多谢何师兄照拂!” 不管何思道出于什么目的,至少在她和晏新安不在时,何思道的存在都替韩竹隐挡去不少麻烦。 何思道双手抱剑,闻言轻嗯了一声,“如果你那个小情人负不了责,可以把这小姑娘给我带。” 阮绵绵自动过滤掉何思道话语中的杂质,“这就不劳和师兄费心了,一切等她师父回来自有决断。” 何思道斜眼瞥了阮绵绵一眼,一声不吭的走到偏处坐下。 “竹隐,你师父走之前跟我说了,他既然承诺过将来要带你去找你娘亲,他就不会食言,他还说了,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懂事的!” 闻言,小姑娘两片嘴唇一抿,豆大的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起转来,但就是不落下来。 阮绵绵有些心疼,慢慢的说道,“你是他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然也是我的孩子,在杏林,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找你的麻烦,我兜得起,蝉鸣峰兜得起,杏林也兜得起!” 最后那两句话,声音不高,却是简单而霸道,阮绵绵没有避着任何人,在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脸色一变,他们没想到这个特别的小姑娘在阮绵绵心中的地位这么高。 何思道眼神变幻,却也不作声,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天上,何思道知道,阮绵绵这些话,可不仅仅是对地上的这些人说的。 只不过令何思道有些惊讶的是,虚空只是泛起了短暂的涟漪便再度归于平静。 这是,妥协了? 阮绵绵虽然身份特殊,可是还没有到能威胁杏林各大长老的程度吧。 阮绵绵不去管周围的动静,俯身在韩竹隐耳畔低语了几句。 片刻后,小姑娘抹去眼中的泪水,飞快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阮姨!” 阮绵绵笑意盈盈,轻轻嗯了一声,“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你师父还等着教你后面的东西呢!” 韩竹隐破涕为笑,对着阮绵绵摆了摆手,又对何思道摆了摆手,便转身进入蚕室,继续她未完成的东西。 阮绵绵直起身来,对着何思道礼貌的点了一下头,随后高声道,“前辈,我们走吧!” 而后,阮绵绵头顶的虚空拉开一道口子,一个胖胖的独臂和尚自里面走出,还不忘回头对着里面说了两句,“好棋好棋,洒家下次再来讨教,” 话音落,便闪身来到阮绵绵身后,跟着阮绵绵一前一后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蝉鸣峰,什么时候多了一尊登天境?” “而且不是一般的登天境,在这个和尚面前,我十二品的境界居然如临深渊。” “管他什么登天不登天的,这里是杏林,外来的和尚想念经,也要看看供的是谁。” “算了,先去请示府主吧!” “恐怕光是府主可不够,那个独臂和尚我如果没认错的话,应该是北域四王之一的九戒和尚,那个打沉了一片大陆的绝世凶人。” “什么!” 无题 晏新安眼神冰冷,不剩半分人性,甩了甩手上沾染的血污,单脚在地上轻轻跺了跺,大地涌动,将地面的残肢碎骸掩埋。 晏新安也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至于对方无不无辜,不知道,可能杀顺手了,也不一定。 “还好吧!”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晏新安眼中稍稍恢复了些人性。 “无妨,只是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晏新安看上去漫不经心,在身前凝聚出一团水球,水流自然留下,晏新安手中残留的血污冲洗干净。 “唉,不也不劝你了,你好自为之!”身后的声音不悲不喜,只是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徐家我去过了,东西都给了!你可能都想不到,徐家现在只差一步就要成世家了,因为你给的那些丹药再加上沈家明里暗里相助,徐家都快成世家新贵了,徐书言那个姐姐掌握流星拍卖行,现在可是圈子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只是可惜了徐伯年那个老狐狸,本来有你的丹药调理可能还能多活个十来年,不过这个老头子为了给徐书言和徐家铺路,根本不顾身体,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身体现在更是风中残烛,估计也就这几年了吧!” 晏新安点点头,“那书言还好吧!” “问题不大,已经是半步化龙了,毕竟是身负无生之眼,要不是之前走反了方向,被那个鬼功法亏空了身体,现在恐怕早就晋升七品了。” 顿了顿,那个声音又说到,“不过你那学生心思澄澈,修为因为身体原因慢了些,但是无生之眼却已经到了第五层,已经不能用简单的修为境界来衡量了!” “是我这个当老师的不够尽责了!”晏新安说道,说到底,他好像也就比徐书言大了三岁左右,只不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经历让晏新安的心智可能要成熟的多,所以有时候 “无生之眼就算是在远古时期都是威名赫赫的存在,他要是能修炼到第七层,那即便是在石都也能有立足之地。” “也亏的你,这些个特殊体质被你一看一个准!” “天赋!”晏新安言简意赅,“说来,阿骨还要叫他一声师兄呢!” 那声音咦了一声,有些不确定道,“你这是承认徐书言的身份了?” 晏新安笑了一声,“时间会改变一切,不是吗!” “看来最近的事让你信心大了不少啊。” 晏新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愣了一会,随后失笑的摇了摇头,“是想开了不少,闷声发大财这种事,不太适合我!” “我既然教了他,这段因果就结下了,不是我不承认就能逃避的,与其优柔寡断的躲躲闪闪,不如我一刀劈出个天朗气清。” “你这么看得起自己?” “你说呢!” “联系上他了吗?” “联系上了,东西都交代了,他说给他三天就能弄好,现在算算,应该已经结束了!”那声音说道,“不过你不去见见他吗!” 晏新安神色淡漠,说道,“算了,还是等一切都结束吧,如果可以的话......对了,沈家来人了吗!” “没有,沈家老爷子下令封家,现在整个沈家,不管是旁系还是嫡系,谁都不许出来,违者直接逐出沈家。” “老爷子有他的难处,不来也好,沈家不来人也省的我分心,稷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稷下学宫已经通告天下,八月十五‘过节’,算算时间吗,还有七天。” 晏新安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而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冷哼一声,“这么快就决定了!” “各方云集,扛不住吧!” “连自己学生都保不住,还开什么学校!”晏新安说道,根本没发现,他现在已经不讲道理了。 “恐怕不仅仅是外界的压力,稷下内部应该也在施压,就算有人想保沈无忧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晏新安眼神阴厉,“他稷下想过节,好啊,过节?他要过节,那我就让他过一个大节,既然是过大节,那怎么能不送礼呢!”而后甩了甩手上的水,“你这样......” 晏新安低语几句,那人沉默片刻,便一声不吭自晏新安身后悄悄隐去,待到那人彻底离开,晏新安缓缓站起身来,眼眸深邃,看向远方,“过节?观礼?哼,希望我的大礼,你们能喜欢!” 晏新安肩膀耸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上辈子庸庸碌碌,算了就算了,这辈子这么爽的开局,怎么就非要给我搞事情呢?” “八品,呵呵,八品,就让一个八品,给这个世界放一场盛大的烟火吧!” ...... 稷下学宫,锁龙阁。 “什么意思!”郑西举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收起令牌,淡淡说道。 穆兴文、穆贺宇、穆欣彤,大虞穆家的子弟,和郑家不同,穆家存在时间不过千年,原本只是个不错的势力,不过四十年前因为从龙之功,一夜之间成为大虞新贵,虽说底蕴不算太厚,但是无人敢小觑。 “没什么意思,今天是我值守,例行检查!”穆兴文是个瘦子,看上去有点阴森森的,对着郑西觉,阴恻恻的说道。 呵呵,找麻烦的! 锁龙阁从来没有过什么例行检查的规矩,唯一的规矩的令牌,有锁龙阁的令牌就能进,没有就不行,仅此而已。 郑西觉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些个人,不过从他们的佩饰中还是能认出他们的出处,他们之间倒是没有矛盾,是家族之间的,新兴势力和老牌势力的矛盾永远是无法调和的,这是潮流,也是某些人想看到的。 郑西觉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例行,哪个行?” 穆兴文说道,“今日是我们三个看守锁龙阁,自然,是我们的行!” 郑西觉目光横移,看向穆兴文身边的那个女子,“这是你的意思?” 穆兴文心头一怒,一个七品中期,居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正欲发作,却被身后的穆欣彤拉住,拍了拍手,“你怎么就确定是我?” 谁? 三个人里面的核心人物呗! 只不过郑西觉现在根本没有耐心去跟他们解释什么,一步踏出,一股恐怖的气势瞬间笼罩三人,冷冷地说道,“让开!” 穆欣彤瞳孔一缩,一般惊诧一半震怒,自从穆家有了从龙之功后,哪怕穆家底蕴不够,可是整个虞都谁不给穆家面子。 可是,眼前这个,好恐怖! 这真是七品? 下意识的,穆欣彤向后退了两步,等到她反应过来时,郑西觉已经推开锁龙阁大门,甚至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穆欣彤只感觉一阵羞怒,道,“郑西觉,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郑西觉却是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迈入。 “你混蛋!”穆欣彤一跺脚,像是被夺了心智一般,一拳朝着郑西觉后背砸去。 “彤姐!”看到这一幕,穆兴文和他身边的那个男子惊呼,他们刁难郑西觉没问题,可要是出手的话穆欣彤可就坏了规矩,学宫要是追究起来,就算他们是穆家的子弟也逃不过处罚。 穆欣彤拳风裹着淡青色灵力,像条毒蛇窜向郑西觉后心。她腕间银铃骤响,拳头上的玉扳指泛起微光——这是穆家祖传的“裂风拳“,顶级武学,寻常七品修士挨上,少说重伤。 裂风拳的劲气已刮得郑西觉衣袍猎猎作响。 郑西觉猛地旋身,反手甩出一掌,掌中黑色雷霆炸响。 这巴掌来得又快又沉,正拍在穆欣彤拳头上。她只觉手臂像被巨锤砸中,浑身凝聚的灵力瞬间崩碎,郑西举顺势又是一掌,拍在穆欣彤肩头,穆欣彤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在青石板上,玉扳指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嘴角当即溢出血丝。 “彤姐!“穆兴文兄弟惊呼着扑过去,只见她挣扎着想爬起,却被掌劲震得气血翻涌,半天站不稳。 郑西觉甩了甩袖口,看都没看地上的人,推门迈入锁龙阁。 门板合上的刹那,还能听见穆欣彤带着哭腔的怒骂。 “这就是郑擎岳的儿子吧,郑家的少家主!”锁龙阁上方,一个声音飘飘忽忽。 “那个沈无忧就是他的小女友吧,只知道那女娃子天赋超绝,这小家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这么强,恐怕就是一般的巅峰七品在他手里都讨不上好!” “不过他这一巴掌将穆家的人重伤,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嗤,能有什么问题,本来就是坏了规矩,别说他穆家只不过是个飞上枝头的山鸡,就算真成了凤凰,又能怎么样!” “让郑西觉就这么进去,也不好吧,毕竟沈无忧关在里面,以他们的关系,怕是不会这么简单,不用监听吗!” 另一个声音沉默片刻,随后说道,“他有令牌,上面那群老顽固怎么问我们怎么答,还不至于对个学生做监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哼,这么多年稷下名声是越来越大,那群老梆子却是越活越回去,别说保住自己的学生了,那老苍蝇居然还想吸血!” “慎言!” “哼!” 往事 你可以在沈无忧身上看到很多女性的特征,但绝不是淑女的! 双腿打开下蹲,屁股离地面不到一寸,双膝过肩,双臂自然延伸至脚踝,脑袋有些百无聊赖地耷拉着,松弛,懒散,无趣,倒是看不出“阶下囚”的落魄。 “你倒是自在,外面都快为你忙昏头了!”郑西觉看到眼前的人,微微一笑。 沈无忧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着,状态慵懒,有些不屑道:“忙呗,都忙,忙点好!” 郑西觉拖过一张椅子,直接跨坐上去,下巴抵着搭脑,半张身子自然地趴在椅靠上。 “哟,不装了!”沈无忧撇了撇嘴,随口说道。 “累!” “你看看你,在外面有事没事就端着,你不累谁累啊!” 郑西觉指尖敲击着椅背,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心这么大啊,都被囚禁了,还能跟住在家一样。” “晏新安说的不错,你就是包袱太重!”沈无忧说道。 郑西觉也不反驳,听到沈无忧提到晏新安,有些意兴阑珊道:“我们四个人,好久没有一起聚过了!” 沈无忧却是一点都不觉得伤感,好像她的人生词典里就没有伤春悲秋一样:“人没事就行,其他的都没这个重要!” 郑西觉倒是像突然来了兴趣一样:“我们四个,最早认识的是你和知行,然后是我,最后是小微,我好像还真没有了解过你和知行以前的故事,说说?” “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沈无忧直起身子。 郑西觉随意说道:“好奇!” 沈无忧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思绪陷入回忆:“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十六年前,那时候我们才四岁。” “我第一次见晏新安的时候,是在小黎村,爷爷带我去那边找云叔,他好像不太聪明,呆呆的,像是在梦游,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上去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知道他清醒过来以后第一句话是什么?” “小朋友,你是谁?” “说谁小朋友呢,搞得他好像多大一样。” “他小时候胆子很小,尤其是头两年,那个时候他好像对什么都小心翼翼,包括对云叔和晏婶,睡觉的时候鞋尖要朝外,全身除了眼睛都要被裹得严严实实,说是脏东西也要守规矩,不能钻被窝什么的。” “他防备心很强,对什么都保持怀疑,那几年有时候总是神神叨叨,念叨着一些我们听不懂的东西,晏婶说他是刚回魂,过两年就好了,但是他很相信我!”沈无忧屈起膝盖,双臂环住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里少了几分平日的桀骜,多了点软意。 “那个时候他还没开始修炼呢,也不去学堂上课,成天疯玩,玩了整整一年,现在想想,我也不太明白,他什么都想去试一下,玩得很疯,也不怕受伤,就像是在发泄一样。 有一回他不知道从哪抓了一只王八,非说是什么大补,硬拉着我去炖王八汤,结果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才六岁的年纪,非要去逗那只王八,用手指去戳王八头,戳了不到两下,被咬了,哈哈哈哈! 你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吗? 居然不喊疼,还笑了,但是笑着笑着又哭了。 他哭的像个孩子,不对,他那时本来就是个孩子。 当时他就说了两个字,爽了,自那天过后,他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开始去学堂,读书,识字。 他文道天赋很高,学起东西来很快,还能时不时的有自己的见解,学堂里的先生很喜欢他,只是学堂里的先生不知道,他当时甚至还藏拙了! 他那时没事的时候写过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我不喜欢看,但是爷爷很喜欢,说这些好多都是能传世的东西,就是文院那些老师梦寐以求的东西。 也就是第六年,他十岁的时候,他第一次知道三省学宫,他什么都没说,但他眼里那毫不掩饰的欲望在诉说,他想去。 可是那时候他已经十岁了,十年空窗,我那时临门一脚就是一品武者,而他连不入流的武者都不是,三省的入门条件之一是十五岁前达到二品。 他已经十岁了,还剩五年,想要在五年内从什么都不是到二品,他天赋不错,但也只是不错,和真正的天才比起来,差得很远。 有些天方夜谭。 所以他只能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努力起来不像个孩子,甚至,不像个人。 可是光努力有什么用呢,就算到了二品,他又能打得过其他人吗? 打不过,所以,由我来给他喂招,可我也不会教啊,我唯一会的,就是打! 他被我打了五年,几乎每天都是遍体鳞伤,他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恢复能力特别强,不管被打的多狠,第二天又能恢复如初。 修为,也是一日一个样,进境飞快。 就这样,他一边修炼一边挨揍,尤其是最后大半年,我对他的训练强度翻了三倍,那半年,他几乎每日都是重伤。 到了三省招生的日子,他终于是到了二品中期,一路上跌跌撞撞,虽然以他当时的修为,对于动辄二品大圆满的天骄来说不够看,不过他打不过别人,别人也揍不动他,他硬是扛到了最后。 虽说最后他的武道积分弱了点,但是他后面的文道考试一举斩获第一,也就顺利进入三省了!” 沈无忧的声音悠悠缓缓,如时光流水,郑西觉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无忧,随着她的声音,郑西觉也慢慢陷入回忆。 他第一次见到沈无忧,是制戌三十五年,那是三省招生的日子。 晏新安和方知微都以为是沈无忧追求的郑西觉,其实第一眼看到她,郑西觉便被沈无忧那特别的姿态吸引住了。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郑西觉因为郑家的家规以及平日里的教养,没敢唐突,反倒是沈无忧心思澄澈,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先一步向郑西觉表露心意。 这一下,倒是他郑西觉不如了。 而晏新安,他和晏新安的接触甚至比沈无忧还要早,因为演武台大战,他就是最后和晏新安缠斗的人,其实当时以他的修为,想要败退晏新安顶多也就多费点事而已,只不过当时的晏新安太顽强了,虽然不是他的对手,却也没有立即败退。 而他本就不是个刻薄的人,反正当时也不差那一分两分的,索性就放了放水,让晏新安过了那一关,当时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渊源。 现在想来,晏新安当真是不易。 他和沈无忧交过手,自然知道沈无忧打人到底是什么概念,更知道一个人用五年的时间从不入流武者到二品武者到底是什么难度。 沈无忧口中的二品武者可不是那种拔苗助长、根基虚浮的二品,无缺的根基必然是千锤百炼,在郑家那种资源的支撑下,他修炼到二品大圆满用了整整八年,而晏新安只用了五年,这五年里吃的苦自然可想而知。 当然,沈无忧口中说的天赋一般也不能全信,毕竟,在她眼里,天底下又能有几个天才。 他们四个人的关系在外人来看很奇怪,他和沈无忧是情侣,沈无忧和晏新安是青梅竹马,方知微虽然有些胆子小,但却是坚定的唯晏新安主义者。 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看上去复杂,实际上却明了得很。方知微虽然无比信任晏新安,但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沈无忧和晏新安是青梅竹马,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纠葛,无非是一个想当娘,一个想当爹罢了。 至于他和晏新安。 现在是兄弟,将来到底是谁是父谁是子,有待商榷! 如果有以后的话! 郑西觉一边听着沈无忧念叨,一边陷入回忆,在三省的那段时间,不能说快乐,但确实是他最享受的时光。 那种纯粹的感情,出生在郑家的他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感受不到。 就在郑西觉神经放松的时候,沈无忧突然问道:“他是不是来了?” “什么?”郑西觉一愣! “他来了!” 沈无忧坐了起来,身子前倾,两只眼睛直勾勾看着郑西觉,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来稷下了!” 天一楼 地上一片狼藉,破碎的桌椅、瓷器碎片到处都是。 阁内的防御阵法极速的闪烁着光芒,过了好半晌才停下。 “你去告诉他,让他滚蛋,我不需要他来救!”沈无忧杏眼一横,干巴巴地说道。 郑西觉揉了揉乌青的下巴,嘟囔两声怎么又变强了后说道,“你知道的,他比你犟,你清楚的,他了解你,所以只是找人过来传了个话,我现在根本找不到他!” “王八蛋!”沈无忧银牙一咬,“我就算在这里,他们还敢杀了我不成,大不了我把百战台的秘密公之于天下。” “如果只是这样,那是最好的结果!”郑西觉眼眸低垂。 沈无忧眼神一暗,是啊,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确实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如果不是呢! ....... 八月十四。 稷下学宫依着南山而建,历史悠远,其中经历几次大难重修,最近一次这是在三千年前。 自千万年前与大虞同时建立起,便承担起教化之职,其后百万年,第一位圣人自稷下出世,定下“有教无类”的教义后,不仅仅是大虞,其他势力,种族的弟子也逐渐来稷下求学。 稷下在整个玄界便有了极其特殊的位置。 虽说这么多年下来,稷下早就不似当年那么纯粹,但也丝毫不影响其在稷下弟子心中的地位。 天一楼,取天人合一之意。 一个开在距离稷下学宫大门不过二里地的酒楼,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酒楼,却刚好卡在人流交汇的中心,揽尽四方宾客。 能在这种地方开酒楼,背后之人自然也不简单。 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这酒楼明面上的老板只是个六品的老头子,但实际上是稷下甚至可能是大虞皇室的某个人产业。 大家心照不宣的不去过问,也都默契的不在这里搞事情。 天一楼也不干什么店大欺客的事,价格虽贵,食材酒水也都硬扎,一翻下来,你情我愿,各得其所! 结算也不用金银,而是用灵石,所以消费者也基本上都是修士,很少有普通人上来。 不过普通人想上来,天一楼也不拒绝,只要付得起账就行。 虽说普通人在修士眼里和蚂蚁没什么区别,但是在天一楼吃饭还是很安全的,这里可不兴动手。 犯浑的有过,很久以前有个来历不小的九品的修士不爽有普通人和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吃饭,杀了人,砸了楼,当时的天一楼明面上的老板直接被余威波及成了肉泥,等到人赶来,那修士已经把天一楼拆成齑粉,天一楼那些名贵字画古董什么的,一件不剩。 至于后果,也没别的,就是那个九品修士下场有点惨而已,连修为都没被废,就被大能当街镇压,活生生地剥皮剐肉拆骨,最后抽出神魂点了天灯罢了。 修士的神魂到现在还在灯油上哀嚎呢,那灯就放在天一楼的一间藏室,平日里还有下人添油,那藏室是开放的,按天一楼的意思,谁愿意看谁就去看呗,长长“见识”也好! 在后面听说,有登天境修士出手,那个修士所在的家族一夜之间被屠了个干干净净,一掌下去,真的就是连苍蝇都没飞出去。 那家族所在之处到现在还是一片废墟,那个家族里的几个十二品修士被拍成了肉泥,剩下的族人尸体被野兽啃食完以后,残碎的骸骨被丢的到处都是。 后果则是,某个大人物被虞帝禁足三年! 从那以后,再无人敢在天一楼闹事! 天一楼一共十八层,底下五层吃饭,顶上全是客房,平日里招待客人,吃饭的加上客房拢共放开个十层也刚刚好,不过这几日稷下周围人数激增,天一楼就算将十八层全开也不够。 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三男两女一行人哒哒哒上了十五楼,身上穿着大虞不常见的服饰,但看质地都是价值不菲,腰上配剑,看上去并不是大虞的人。 年岁不大,看上去也就十几二十岁的样子,但修为都是七品向上,为首的那一男一女甚至已经是八品。 “三师兄,这地方也太小了!”那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少女抱怨道,显然这天一楼的环境让她有些不适应。 为首的那个男子看见眼前的场景也是稍稍皱眉,不过还是说道,“小鱼,此处不比宗门,出门在外,就将就吧!” 为首的那名女子二指在少女眉间点了两下,打趣道,“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缠着师尊软磨硬泡的非要出来玩,啊不对,出来办事,怎么,现在不嫌宗门无聊了,要不我让小七送你回去陪师父和老四!” “二~师~姐~”那少女拉着二师姐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又求助似的看向身边那个年岁相仿面色看上去有些病弱的少年。 “咳咳~”少年咳了两声,“二师姐,大师兄也快到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二师姐没好气的瞪了少年一眼,“你就惯着她吧!”随后便拉着少女到处开始找能落脚的地方。 少年无奈的笑了笑,心想师门里谁不知道,最惯着小师姐的就是你房悦师姐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刚才几人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引起不少人关注,有不少修士看到几人的服饰,心头狂震。 “怎么那个地方的人也出来了?” “稷下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力这么大?” “那几个地方的人都忍不住了吗!” “五大仙山,蓬莱!” ...... 房悦牵着小鱼在人群里穿梭,不知道是他们身份原因还是其他,周遭推搡的食客下意识让开条通路。十五楼虽比楼下清净些,桌椅仍挨得紧密,杯盏碰撞声与谈笑声搅成一团。 “那边!”小鱼突然拽着她往角落走,声音里带着雀跃。 角落里的方桌只坐了个青年,他面前只摆了两碟小菜——一碟酱牛肉,一碟凉拌木耳,还有一壶酒,两道菜都没动,酒倒在酒杯里,青年只是看着窗外出神。 最奇的是他周身三尺,明明人来人往,却没人敢靠近,仿佛有层无形的屏障,将喧嚣都挡在了外面。 “这位道友,叨扰了。”房悦停下脚步,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从容,“楼上实在挤得很,不知可否拼个桌?” 青年听到有人叫他,转过头来,房悦才发现这青年长的并不出众,但是那双眼睛却是异常吸引动人,秋瞳剪水,似乎不应该长在一个男子身上。 就是冷了些! 而且这青年并没有遮掩自己的修为,房悦一眼便看出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居然也是八品修为,衣着款式简约但用料极为珍贵,心中暗道,估摸着也是和自己一样从哪个大势力出来的子弟,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圣地还是仙山的。 “请便!” 青年点头示意,往旁边挪了挪凳腿,木凳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响,恰好盖过远处的争执声。又将身前的酒和菜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空间。 “多谢。”房悦示意师弟们坐下,小鱼刚要挨着青年,就被她伸手拽住,“坐这边。” 名唤小七的少年挨着小鱼坐下,忍不住多看了青年两眼。这人明明只有八品的修为,却让他想起宗门后山的老龟——明明看着不起眼,可谁都猜不透深浅。 三师兄唤来跑堂的添酒,揭开酒壶闻了两口,满意的点点头,“虽然比不过醉流霞,但也算不错了!” “小鱼。”房悦轻敲桌面止住师妹毫无顾忌的打量,转而对青年笑道,“道友也是来稷下看热闹的?” 青年像是没听到,目光仍落在窗外——暮色里的南山轮廓渐渐模糊,学宫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撒在人间的星子。 “喂,你这个人怎么如此无礼?”小鱼按捺不住,柳眉倒竖,“我师姐在和你说话呢!”自小在蓬莱被师兄师姐宠着长大,她还没受过这种冷遇。 “小师姐!”小七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指尖悄悄往青年那边递了个眼色——方才他无意间放出的一缕灵识,在触及对方三尺外时像撞进了棉花,悄无声息地散了。 小鱼嘟囔了两句,见那青年还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心道怕不是个呆子,也就悻悻地转回头,拿起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花生。 跑堂的端着其他桌空酒壶经过,脚步在桌旁顿了顿,看着青年面前几乎未动的菜碟,刚想开口问是否需要热一热,却被那道无形的柔和屏障挡住,连忙识趣地快步走开。 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只有三师兄品酒的咂嘴声和远处传来的谈笑声。 青年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碟酱牛肉上,拿起筷子的瞬间,却发现青年的指尖泛着淡淡的荧光,再加上这青年的气质确实有些吸引人,就没忍住问道,“道友是阵师?” 青年夹菜的手一顿,眼睛像是回过神一样,看了一眼房悦,小半会才缓缓开口说道,“阵师,好久没听到有人这么说了!” 阵师 除了厚土之外,晏新安好像从没听其他人说过这两个字,指尖摩挲杯沿的动作顿了顿,竟有些发愣。 阵法师、阵道师、阵符师、魔阵师、神阵师……玄界里关于阵法的称谓繁杂如星,却很久没人用过那最简单的两个字——阵师。 原因无他,这行当普及度不高。 上古流传的阵法多有残缺,差一分灵力、错一寸方位,便可能让整个阵局崩解。越高级的阵法越像精密仪器,稍有磕碰便碎成齑粉。 如今玄界流传最广的,不过是聚灵、防御这类容错率极高的基础阵法。 不过这类阵法,差不多就属于那种看两眼就会的,十个人里有八个人能会,所以玄界很少有人会去花打功夫研究阵法,这也就是当时三省的老师为什么说晏新安精通阵法是不务正业的。 而剩下的那些强横的杀阵幻阵之类的,则是被各大势力私藏,鲜少出现在世人眼中。 但是哪个世界都有头铁的,而这些头铁的非要专门去研究那些遗留下来的阵法,期待能发现什么沧海遗珠,结果最终发现好像也就那样,但又拉不下脸,于是就给自己取了各种各样的称号,别说,有点唬人。 久而久之,反倒是阵师这个最原本的称呼逐渐被人遗忘。 他点点头,吐出两个字:“阵师。” 房悦还没接话,小鱼已像只好奇的猫,脑袋越过桌沿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晏新安的酒杯:“阵师?师姐,他也是阵师吗?几品的?比宗门的阵道长老厉害吗……” 连珠炮似的问话被房悦用指尖抵住额头推了回去。她指尖带着微凉的灵力,既没失礼,又稳稳制住了师妹的冒失,随即转向晏新安,笑意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师妹无礼,还望道友勿怪。” 晏新安看着她——言语谦和,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像出鞘的剑,锋芒收得再好,也难掩骨子里的锐利。 连珠炮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房悦用手指点着额头抵了回去,依旧带着那不容拒绝的歉意对着晏新安说道,“师妹无礼,还望道友勿怪!” 言语谦和有礼,内心高高在上,即便并不刻意却依旧随时展现的优越感,嗯,这是个按标准的天秤座! “无妨!”晏新安对于面前的几个人谈不上喜欢,但也并不讨厌这种人,众生有众生相,出生教育成长环境的不同会让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有人自信有人自卑,有人骄傲有人谦逊,他从不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是别人喜欢的样子。 虽然他们掩饰不住骨子里的优越感,但至少表面上过得去,不是吗? 公主不会喜欢乞丐,但是公主不对乞丐表现出恶意就是最大的善意了。 同样的,在这个世界,陌生人之间不流露出恶意便已经是最大的难得了,尤其是对面这几个的来头还这么大。 “你也是!”晏新安。 “是!”房悦笑着道,“不知道友来自何方?” “北域!” 北域?房悦心中盘算,那不是五大仙山的,大概率是八大圣地的人,风雪圣地?还是荒古庭?阵师的话,那风雪圣地的可能性比较大,听说风雪圣地的太上长老道衍老祖也是阵法宗师,当年一手幻阵困杀七个想要颠覆风雪圣地的登天境,名震天下。 不过对方这样,好像并不想暴露自己身份。 “道友,要不要交流交流?”一想到对方阵师身份,房悦便有些技痒,阵师数量虽少,可蓬莱也不是没有,只是要么修为差她太多,要么高她太多,比试起来着实无趣,今天面前这个人,于自己年龄相仿,境界也相似,那阵法造诣,恐怕也是差不多的吧。 晏新安没答话,端起酒杯往桌上泼了道酒线,随即他便转头看向窗外,再无言语。 房悦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心头莫名窜起一丝尴尬 这人好装啊。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身边的小鱼惊呼,“师姐小心!” 话音未落,身侧传来一丝刺骨的杀意,仿佛有无数冰针顺着毛孔往里钻。 眼角余光瞥见桌上的那条酒线,那哪是什么酒线,分明是一条由刀兵凝聚的长河,数不尽的剑戟刀斧自长河中奔涌而出,寒光闪烁,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扑面门。 房悦正欲抵挡! 不对,这里是天一楼,没人敢在天一楼动手,这是幻觉! 可是,神识分明感知到了锋锐的触感,甚至能闻到铁器淬火后的腥气。 我真的在天一楼吗? 不对,我一定来天一楼了! 我是谁! 我是房悦,我出身于五大仙山之一的蓬莱,我是宗主半缺仙人座下二弟子,我带师弟师妹们一起先出来见见世面。 我们到了天一楼歇脚,遇上了一个疑似风雪圣地的青年阵师...... 我是,我是,我是! 刀兵迫近,房悦瞬息万念。 一切有条有理,一切有理有据。 一切都是对的 幻觉! 幻觉! 幻觉! 可是,可是,可是 身侧小鱼的呼声愈发急促,苏幕和秦风的身影在视野里变得模糊,像是隔着层晃动的水幕。 她该怎么办! 假的!一定是假的! 可那奔涌的刀兵已经近在咫尺,为首的长枪枪尖甚至映出了她惊惶的脸。 万一是真的呢? 来不及思考了...... 刺骨的锋锐即将戳破皮肤的刹那,房悦猛地拔剑。 “铿锵!” 长剑出鞘的脆响震得耳膜发疼,剑光如瀑布倾泻,精准地劈在最前排的刀兵上。那些铁器碰撞的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有的被劈成两段,有的被挑飞出去,却又从长河中涌出新的凶器,源源不断。 她越打越是心惊,这幻觉竟如此真实,每一次挥剑都能感受到兵器相撞的反震,虎口渐渐发麻。可随着剑光舞动,心头却没来由地升起一阵畅快——多久没遇到过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她出手愈发迅疾,剑光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将刀兵层层绞碎。直到最后一柄长刀落地,长河渐渐干涸,刀兵尽落,房悦才拄着剑喘息,满头大汗,衣衫都被冷汗浸透,却有种酣畅淋漓的满足感。 “我......”房悦刚刚想说“我赢了”,耳边却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师姐,你怎么了?” 房悦心头猛地一沉,扭头看见师弟师妹们正一脸古怪地望着她,小鱼甚至还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发生什么了?”她声音发紧。 “什么发生什么了?”小鱼用手指比划着,捏出个不到半寸的距离,“师姐发呆了,这么一小会儿呀。” 房悦愣住了,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长剑仍安安静静地挂在腰间,并未出鞘。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干爽,哪有什么汗水? 假的……全是假的! 连刚才挥剑的自己,都像是一场虚妄的梦! 她看向桌面,那道酒痕已经干涸,只留下淡淡的水渍。房悦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蹭,指尖触到的湿意如此真实,却让她背脊发凉。 不对,现在是真实的吗? “幻阵?”房悦头都没抬,声音微颤,即便是现在,她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是处于现实还是虚妄,她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漫上心头。 “对,幻阵!”晏新安转过头,看着房悦的眼睛。 “你是怎么做到的?”房悦只感觉背脊一阵发凉,她自诩阵法造诣颇深,在同辈阵师中更是翘楚,可是在对面这个青年时,连看上去随意的一招都没有撑过去。 “嗯......”晏新安想了想,“熟能生巧吧!” 毕竟在小均界,他练这一手,可是足足练了五百年,就连厚土也赞叹不已。 熟能生巧? 房悦喃喃道,要多熟才能生巧啊,眼前这个青年不过二十来岁,他难道是从娘胎里开始就学习阵法? 不对,他就算是从娘胎里学习阵法,也不应该能做到这个地步! 房悦只觉得心中一阵烦闷,还带着一丝丝的羞怒。 这个人是在羞辱自己吗? “想学吗?”房悦纠结时,却听到耳畔传来那个青年的声音,房悦下意识的点点头。 下一刻,房悦就感觉手中多了个什么东西,低头看去,一枚玉简凭空出现在自己手中。 《阵道真解》? 旁边还有行小字——五年学徒三年大师? 房悦还想再问什么,却发现那人已经远去,急忙问道,“道友,为何将此等宝物交于我?” “总不能失传了吧!”晏新安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快走吧,这里很快就是个是非之地,不是你们这个修为能凑人闹的!” 房悦想要追上去,却听到耳畔传来声音,“师姐,师姐,大师兄来了,我们先找地方坐下吧!” 房悦回过神,却发现自己还在上楼的拐角处,身边小鱼还在催促自己找地方落脚。 刚刚,也是假的吗? 从一开始,我就落入幻阵之中了吗,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房悦有些失落,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掌中传来一个坚硬温润的感觉,拿起来一看。 房悦顿时百感交集,最后苦笑一声! 好一个《阵道真解》! 正当房悦苦笑无奈时,一声爆喝响彻天一楼上方。 “大胆狂徒,竟敢在天一楼布阵,找死。” 追逐 两道流光极速划过,引来不少人注目。 “这叫嘛人呢,胆儿够肥的啊!” “敢来天一楼捣蛋,老夫这些年还是头一遭见!” “也不晓得是哪家的徒弟,有嘞么大的底气哦!” “管他是谁家的,还能大过那位去?看来这天一楼的藏室里,又得多点一盏灯喽。哎哟,想当年我可去瞅了一眼,惨哟,那叫一个惨呐!” ....... 南山山脉! 一座表面上绵延数几百万公里的超级山脉,稷下学宫在南山之南,而南山之北则是极海。 这么多年下来,山脉外围已经逐渐被人类占据,甚至还修了几条官道,虽时不时还是有些野兽或者妖兽的来打扰,但虞都毕竟是帝都,修士同样是遍地走,因此倒也没什么大问题,甚至还有些胆子大的会稍稍往里数万里去寻宝,生死看命罢了。 不过超过十万里就是人族禁区了,别说普通修士了,就算是十品的修士进去也会有危险,而且听说那山脉中心处更是存在禁地,就算是登天境修士禁区也很难囫囵出来,当年听说有一队皇室的人进去后全部没有出来,而这件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不过今天,显然又有人要打破这个禁忌了。 南山山脉,六万里处。 作为红屁股家族数千年来最伟大的天才,不过百年就成了四阶妖兽的猿跳跳,此刻在一颗万年老树树冠上撅着屁股晒腚眼。 恰好的阳光洒落在肛门,热量透过肛门外括约肌,浸入内括约肌,最后深入直肠。 爽。 猿跳跳正欲将屁股翘的更直,它舒服得直哼哼,忽然感觉屁股一凉,一道强横的气流吹过,猿跳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整只猴像被无形的大手拎起,直接被甩飞。 猴子下落的速度是多少? 秒速五..... 小小的身形在空中打了几个圈,而后稳稳落地。 bang! 好消息,屁股翘得更直了。 坏消息,只剩屁股漏在外面了。 更坏的消息,晒不到太阳辣...... “杀~猴~辣~没~有~王~法~了~” 凄厉的叫声惊起山中鸟雀! 扑棱棱一群,黑压压一片遮了半片天。 ...... “老爷子,追了一晚上了,这虞都都绕了半圈,都追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还追呢~”晏新安朝身后撒出一堆符篆,符篆引起一连串爆炸,漫天火焰将空间都烧通红,散发出焦糊味道。 身后不过十里处,一个白发老人被火墙阻了半息,大袖一挥,周遭的空间突然像被揉皱的纸,焰浪瞬间被挤压成拳头大的火球,幽蓝的火苗在球心跳动,温度却比刚才的火海高了不知多少。 老人掂了掂火球,拉开架势,朝着晏新安传声道,“嘿,小子,你一个区区八品能在老夫手里跑这么久倒是有点东西,瞧你年纪也不大,只是可惜了,敢在天一楼闹事,别说一晚上了,就算是十天,一百天,一百年,你都逃不掉的。” “走你!”老者将火球掷出,恐怖的高温将路线上的空间都烧的扭曲,带着一股老鼠戏猫的姿态说道,“倒是以你如今的修为,能跑多久呢!” 晏新安在空中停住,双手虚抓如撕锦帛,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被生生扯开,边缘的空间碎片像碎玻璃般闪烁。那颗火球不偏不倚的落入裂缝之中,那声势恐怖的火球落入其中,连个闷屁都没放出来,便直接被吞噬了。 “嘿嘿,老爷子,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这体力,管够!”晏新安拍了拍衣襟,笑得露出两排白牙,心道就这种速度,耗的都没自己回的快呢。 别说真要跑一百年,多跑个几百年也不是不行,没准中间还能突破突破境界呢! “不过老爷子,我倒是想知道,您老把我逮回去,是打算怎么处置呢!” “哦?”老人挑眉,“那你倒是猜猜,想知道老夫逮到你会怎么处置?” “嘿嘿,您老看着面善,总不至于像处置当年那个倒霉蛋一样,活剥了吧?”晏新安脚踩灵纹,身形忽左忽右,像片被风吹动的叶子。 “嘿嘿,小子有意思,比当年我镇压的那个不识好歹的有意思!”老者也停下,捻了捻胡须,眼神戏谑,“不过谁让你小子在天一楼闹事呢,放心,就冲你小子这么有意思,老夫到时候肯定不给你活剥,怎么着要把你弄死之后再抽魂!” “您客气嘞!”晏新安,话锋一转,“那我要继续跑呢!” “跑呗!”老者指了指前面,“还有个几万里就跑进禁区了,你要不想给我拆了,去禁区也行啊!” “您老就不需要我的尸体回去交差?” “那没必要,回去跟上面说清楚就行,老夫这几千年,别多不说,信誉这方面,没毛病!”老者对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老爷子是个场面人!”晏新安腆着脸拍了个马屁,笑得像只偷鸡的狐狸,“您看啊,我这么对您口味,要不你就当我进了禁区,还费那劲地追干嘛呢,直接回去呗!” “啧,也是个道理。”老人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突然抬手作势欲劈,“要不你现在把脑袋拧下来给老夫,省得咱俩都费劲?” “嘿嘿嘿......” “哈哈哈......” 老梆子! 小兔崽子! 晏新安身形一落,自天空直接钻入山脉,再度奔逃,他可不想和一个十一品的大佬纠缠,不然他这八品的小身板被追上来,一巴掌就得魂飞魄散! 老者则如猫戏老鼠一般,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跟在晏新安身后,也不急着追,好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反正活不了,他倒是想看看晏新安还能使出什么花样。 晏新安大地法则自然发动,每一步踏出,都有淡土黄色的光晕顺着脚底渗入大地。他像一条游鱼般钻进茂密的灌木丛,身后的老者笑声未歇,身影却如鬼魅般紧随其后,哪怕是最细密的枝桠也伤不到他分毫。 “小子,年纪轻轻大地法则就运转如此娴熟,不错不错,不过前面就是这南山山脉的瘴气带了。”老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戏谑,“这瘴气可是好东西,能蚀骨销魂,就算是九品沾了也得脱层皮,你确定要进去?” “老爷子,您都追了这么久了,也该歇歇了。”晏新安的声音从灌木丛深处传来,带着一丝贱兮兮,“这禁区瘴气厉害,您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天一楼可就少了个镇场子的大人物了。” 老者冷哼一声,大袖一挥,那张土黄色的大网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碎。“少跟老夫耍嘴皮子,今天就算你钻进地缝里,老夫也得把你揪出来。” “那我要是进禁区呢?” “有本事你就进啊!” 说着,老者身形一晃,竟直接越过灌木丛,出现在晏新安前方不远处。他看着晏新安脚下渐渐弥漫开来的瘴气,眉头微挑:“怎么,不跑了?” 晏新安停下脚步,看着前方那片翻滚的灰黑色瘴气,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跑?为什么要跑?” 老者心头泛起嘀咕,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实在想不到一个小小八品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看着晏新安有些不确定说到,“你小子,故意的?” 晏新安不答,嘿嘿一笑,双手快速结印,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震颤,无数土黄色的石柱从地底钻出,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老爷子,您不是想知道我能跑多久吗?那您就看看,我能不能在这禁区边缘,陪您多玩一会儿。” 老者看着那道石柱屏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不屑:“就这点能耐?也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 他抬手一拳轰出,一道恐怖的拳风带着破空之声,直冲向那道石柱屏障。拳风未至,屏障上的石柱就已经开始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晏新安却丝毫不慌,双手印诀一变,那些石柱突然开始移动、组合,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图案。阵法启动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阵法中传来,竟将老者的拳风生生吸了进去。 “哦?有点意思。”老者看着眼前的阵法,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没想到你小子不仅跑得快,对阵法的造诣也还不错。” “老爷子过奖了。”晏新安笑了笑,“比起您老,我这点本事可就差远了。不过,能在您老面前献丑,也是我的荣幸。” 说着,晏新安双手再次结印,阵法中的吸力变得更加强大,连周围的瘴气都被吸了过来,围绕着阵法旋转,形成一道灰黑色的漩涡。 老者看着那道漩涡,眉头皱得更紧了:“小子,你这是想借助瘴气的力量?你可知道,这瘴气一旦失控,连你自己也会被吞噬的。” “放心吧老爷子,我心里有数。”晏新安的声音带着一丝自信,“倒是您老,要是再不拿出真本事,我可就要溜了。” 老者眼神一凛,身上的气势陡然暴涨,一股恐怖的威压朝着晏新安压去。“既然你小子不知好歹,那老夫就成全你!” 他身形一闪,如一道流光般冲向阵法,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古朴的长剑,剑光闪烁,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斩阵法中心。 晏新安面色一凝,不敢有丝毫大意,双手印诀快速结成,身形变换,低喝道,“该你了!” “早等着了!” 空间变换,似乎出现了什么变动,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阵法中的石柱疯狂移动,不断抵挡着老者的攻击。一时间,禁区边缘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瘴气翻滚,山石飞溅,仿佛整个南山山脉都在为之震颤。 “八卦甲子,神机鬼藏,坤为土,阵起!” 中秋 八月十五! 清晨! 时值中秋,稷下学宫的桂香已飘了整月。学宫内的老桂树不知活了多少岁月,枝桠探过学宫的琉璃瓦,将细碎的金蕊撒在学宫内部的石阶上,连空气里都浮着甜丝丝的暖意。 若是以往,现在稷下的师生应该正忙着往高处挂灯笼,绛红色的灯穗垂在雕花木檐下,风一吹便簌簌作响,为秋日平添几分暖意。 只是今年的中秋,好像没人做这些东西。灯笼架子孤零零地靠在墙角,蒙着层薄薄的灰,往年负责糊灯的老匠人蹲在廊下,手里摩挲着半张裁好的红纸, 眼神却瞟向学宫大门的方向,那里的人流比往日密了三倍,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闷得像打鼓。 人是比以往热闹不知多少,天却比以往冷得厉害。 穿堂风卷着桂花瓣掠过演武场,本该落满学子的石凳上,此刻坐着几个披黑袍的修士,指尖在虚空划着诡异的符文,符文落地的瞬间,竟在石板上凝出层白霜。 旁边两个穿学宫制服的少年缩着脖子经过,瞥见那些符文时,脚步下意识加快,袖口沾着的桂花簌簌往下掉。 早在月前,稷下学宫便给所有师生准了假,为期两月。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这浑水,不愿意趟的就赶紧离开。 够体面。 到最后,稷下学宫的人走了一半。大多是些修为不够,背景更不够的,什么都没拿,出了学宫大门就头也不回,往南去的投亲,往北的回了家乡。 他们中有人曾对着稷下发誓要成为一代天骄,此刻却只想在中秋夜里,能够安稳地喝上一碗母亲熬的桂花粥。 留下的一半,各有各的心思。 藏经阁前,白发老人正佝偻着背晒书,泛黄的典籍摊在竹席上,风一吹哗啦啦响。他也曾是一代天骄,却在阵法上磋磨数百年,修为始终停留在七品,而今寿元将近,却拒绝了老友递来的离宫令牌:“我走了,这些书怎么办?” 后厨的烟囱里难得地冒出了烟,胖厨子正系着围裙劈柴,斧头落下的力道比往常重了三分,木柴碎成渣子溅在地上。 他本是御厨出身,家里好几代都在给皇室做御膳,修为不算高,但那一手厨艺却是出神入化,即不仅能满足口腹之欲,还能给修士提供足够用的能量。 胖厨子儿子接了他的班后,他便来稷下做起了大锅饭,虽说稷下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餐食什么的基本不在食堂,但也不是没有囊中羞涩的弟子,每次看到这些学生将他做的饭菜一扫而空,就有一种别样的自豪感。 劈好柴,把菜刀磨得锃亮,灶台上摆着十口大锅,锅里炖着的妖兽肉咕嘟冒泡,香气飘出半里地。“管他谁来闹,总得让留下的人吃口热乎的。”他嘟囔着往锅里撒了把香料,那香料是他藏了十年的宝贝,一直没舍得动,据说能安神定魂。 药庐里,穿布衣的女医正给一个黑袍修士包扎伤口,对方手臂上的伤口泛着黑气,是被某种毒阵所伤。她动作麻利地撒上草药,嘴里却没闲着:“早就说了别乱闯禁地,这下好了,半条胳膊差点废了。” 黑袍修士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个玉盒递过去:“这是谢礼。”女医打开一看,里面是颗鸽蛋大的火红色果子,她挑眉一笑:“算你识相,下次再受伤,可就不是一颗朱果能解决的了。” ........ 演武场边,几个年轻修士正比试剑法,剑光撞在结界上,震得桂树落了满地花。为首的少年是某个家族旁支的子弟,七品修为,这一代旁支妖孽辈出,以往数千年或许能有一个能进入稷下,但他这一代,却足足来了八人,直追主家。 片刻后,几人收剑。 “小婉和小毅到家了吧?”为首的少年问道。 “岩哥,他们已经到家了,昨晚上来了信。”身边一个脸圆圆的看上去年纪小一些的少年说道。 名为岩哥的少年点点头,“到家就好。” 那个圆脸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岩哥,其实你也该走的,我们几个都是你带起来的,你是我们中天赋最高的。” 岩哥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学宫过节,我怎么能缺席呢。”随后看着锁龙阁方向,神色复杂,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 “沈,无,忧!” ....... 有些学生摩挲着手中三省学宫的腰牌,缩在稷下某个荒废的角落里,一边啃着月饼一边竖着耳朵听消息。他们不愿呆在稷下,但又不想离开,既怕战火烧到自己头上,又舍不得错过这场可能改写玄界格局的乱局,就像等着看一场盛大的烟火,既盼着它绚烂,又怕被火星溅到。 唯有锁龙阁周遭,静得有些诡异。 沈无忧蹲在阁楼顶层的窗台上,往嘴里抛着桂花糕,碎屑掉在脚边。“你说,今天会不会打起来?”她偏头问楼下的郑西觉。 郑西觉靠在朱红柱子上,手里转着枚玉简,阳光透过玉简,在地上投出朵残缺的木槿花影:“不知道。”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晏新安说了,今天的月亮会很圆。” 沈无忧嚼着糕点笑起来,糕点渣子喷了满脸:“他最好别骗人,不然等我回到石都,我就把他偷偷藏的那几十坛子好酒,全都泡在饲料里去打窝。” 郑西觉闻言抬了抬眼皮,“知行还会酿酒?” “嘿嘿,不知道了吧!”沈无忧转过身子,手臂撑在窗台上,“这小子虽然平时滴酒不沾的,但是酿酒的手法可是五花八门,酿出来的酒也是各种各样的,甜的苦酸的辣的好喝的不好喝的都有,这家伙以前都是偷偷的酿,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其实早就被云叔叔偷着喝了好多,还说什么这个浓香的不错,那个酱香的可以,这还是晏婶告诉我的!” “找个机会,试试?”郑西觉心眼子忽然起来了。 “要试试!”沈无忧点点头,忽然狠狠地将口中的搞点残渣吐掉,“稷下,哼,嘿,呵呵呵呵呵......” ....... 远处的天一楼,跑堂的正踮脚往学宫方向瞅。掌柜的叼着烟杆从后厨出来,敲了敲他的脑袋:“看什么看?该擦桌子擦桌子。” 跑堂的嘟囔道:“掌柜的,你说稷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过中秋了,您瞅瞅,这来的人可不少,这个月天一楼可是天天爆满!” 他只是个比普通人稍微强一些的不入流武者,有些事自然也不知道! “你问那么多干嘛,做你的事!”掌柜的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只不过这两个月陆陆续续来这么多大人物,他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知道要发生什么大事。 中秋?一个节还不至于让那个远在天边的西域都来人了! “您说今天能安稳过个节不?”跑堂的多问了一嘴。 掌柜的吐出个烟圈,烟圈飘向空中,一只衔着桂花的白鸟恰巧穿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那么多干嘛?”他瞥了眼藏室的方向,那里的魂灯忽明忽暗,“备好酒就是了,总有客人要来的。” ....... 晨光渐渐爬高,照在学宫大门的匾额上,“稷下学宫”四个金字泛着冷光。不知谁家屋顶的桂树被风吹得摇晃,金蕊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金子,却暖不了这秋日的寒意。 池序 执法殿的青铜灯盏在梁上轻轻摇晃,灯油映着张三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忽明忽暗。 “老大,留下呗,你把沈无忧留下呗,想想办法~~~”司空会会拽着张三宽大的袖袍荡秋千,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尾音拖得能绕梁三圈。她足尖点地时,银铃般的笑声混着衣袂翻飞的轻响,任谁看都是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张三反手拎起少女后领,将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凑到自己眼前,冰铁似的嗓音砸在半空:“你以为,我不想?”他拇指蹭过司空会会鼻尖,眼神冷得能冻住岩浆, “还有,别装。” 别看眼前这个少女长的人畜无害甚至还有些可爱,谁要是被这张脸骗了,那可就真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司空会会外号有很多,司空魔女,司空魔头,疯狂萝莉等等,不过最出名的就是,执法殿常务副殿主。 张三不在的时候统领执法殿一切事物。 开个玩笑。 张三在的时候也是! 一个活了几千岁还装嫩的老阿姨。 张三拎着司空会会的后领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背过手去,“想保住沈无忧的多了,但是想知道她秘密的人更多,稷下那几个埋进棺材里的老家伙听说已经醒了!” 司空会会不屑道,“一帮老不死的,自己没能力,居然还把心思打到一个学生身上,脸都不要了!” 张三没接话,指尖叩了叩案几:“利益动人心。” “他们就不怕砸了稷下的招牌?” “哼,千秋功过都是胜者写的。”张三望着殿外飘落的桂花瓣,声音淡得像结了层霜,“等这茬人骨头都烂成泥,稷下还是稷下。名声?他们棺材板都快盖不住了,在乎这个?” 司空会会闻言瘪了瘪嘴,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了下去,她是真喜欢沈无忧这个学生,不仅仅是沈无忧的天赋实力,还有沈无忧那种做什么都不后悔的果决,直接却又不莽撞,不妄为,也又不拘泥小节。 实在太对她的胃口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沈无忧不一定会有最坏的结果!” 司空会会眼睛一亮,“还有高手?” 张三抬起手指向上指了指,“上面来人了,在和大祭酒喝茶呢!” 司空会会心头震颤,“能干预稷下决定的,难不成是?” 张三点点头,而后双手抱胸,宽大的袖袍遮住半身,头微微一偏,自右下方向后看了一眼,朗声道,“听了这么久,不该出来了吗?” 张三话音一落,椅子上的司空会会身影如流水一般隐去,下一刻便出现在执法殿大厅的正中间,半蹲着身子对着那一片中空地带摸了摸下巴,说道,“诶,执法殿大厅有禁制,这是怎么摸进来的。” “咳咳,不好意思啊,这里禁制迷惑性有点强,定坐标费了点时间,噗噗,呸,什么玩意糊我一嘴......”一只手破开空间,随后一个身影自空间中钻了出来。 是个少年,银发披肩,银发少年踉跄着落地,玄色镶金边的衣袍沾了些尘,那张脸却美得让人失神——眉如墨画,眼若秋水,银发垂在肩头时竟比殿里的珍珠帘还晃眼。 还不等少年站稳,一柄弯刀便轻轻钩住了少年的脖子,凌冽的刀光一闪,冰寒刺骨的刀意瞬间割破少年的皮肤,再下去一点肌肉就要被割破了。 “住手,斯到普,雅蠛蝶,育特咩,听我狡,解释!”少年举起双手,口中惊呼。 “给个理由,一个外人,在眼下这种节骨眼上,偷偷闯进稷下执法大殿,偷听执法殿殿主的谈话,小弟弟,你最好有天大的理由哦!” “嘿嘿,小姐姐,咱要不先把刀放下,凶器,凶器,有点吓人!”少年腆着脸说道。 却不料下一秒,脖子上的刀瞬间紧了紧,耳边吐气如兰,一股馥郁氤氲的香气悠悠的传入少年的鼻孔,这种天堂地狱一线之间的感觉,当真刺激。 “小弟弟,你要是再贫一句嘴,姐姐就把你的头割下来,把你的神魂封印其中放在百兽宫的粪池里浸泡到百年!” “唉,怎么说句话这么难呢!”少年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一步。 司空会会微微一怔,不活啦? 不料下一刻,司空会会和张三瞳孔微微一缩,略显震惊。 那银发少年脖子明明被弯刀穿过,但身上却没有一丝伤痕,二人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能量的波动。 而少年却只是微微欠身,朝司空会会微笑,而后抬手,竖起食指,“在下并没有犯与死刑相对等的法律,所以您无法判处我死刑,顶多算个扰乱单位秩序或者非法侵入住宅罪,最多判处我监禁或者有期徒刑!” “这是规则!” 什么玩意?叽里咕噜地说的什么玩意儿! 张三一声不吭,单手虚握,磅礴的天地灵气化作一只大手出现在在少年身上,轻轻一捏,那恐怖的灵力大手如大磨一般将少年挤压,扬起的尘埃将一切笼罩,只留下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死了? 片刻过后,烟尘散去,一个身影在烟尘之中若隐若现,一动不动。 司空会会脑袋一歪,“咦?” 没死! 银发少年不仅没死,甚至可以说毫发无伤,只是拍了拍被捏皱的衣物,将衣服上的灰尘掸了掸,神色不变,似乎并未因张三的举动有任何的愤怒或者惊惧。 “其实按照我的行为,您虽然不能杀我,但是完全可以将我囚禁,只不过我这个人比较特殊,只要我愿意,天下没有可以能将我囚禁的地方。”说话,银发少年走了两步,司空会会只感觉眼睛一花,少年已经出现在张三身前,与其相距不过半米。 “这,怎么可能?” 张三心头疑惑之余微微带着些惊骇,他看出了些门道,少年刚刚,是把空间折叠了?不对,空间没动! 他和少年之间的距离原本相距不过二十多米,这种距离别说对他们了,就算是对于普通武者来说也不过瞬息的事。 而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撕裂空间,藏身虚空这些都是基本手段,甚至有些对天地规则感悟够深的强者,横渡虚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但这些不管怎么样,都是人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中间总要度过一段距离。 但这个少年刚刚的手段,就好像是在他二人之间开了一扇门,少年穿过门,就从一边到了另一边。 按照少年这种手段,是不是理论上只要境界足够,即便是天涯海角,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这是哪个圣地的天骄,年纪轻轻修为八品不说,连手段都这么诡异! 再加上少年这种杀不死的手段,张三不由得背脊隐隐有些发凉。 “你是什么人!”张三收回大手,他没有从少年身上感受到威胁,这是直觉更是自信,毕竟整个玄界从古至今,也不会有人会觉得一个八品修士能对十二品修士产生威胁! “晚辈池序,见过执法殿主!”少年躬身行礼,一头银发随意散落,衬得那张脸愈发雌雄莫辨 “你是哪家的弟子?” “晚辈无门无派,孑然一生!” 哼,信你的鬼话! 张三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到稷下,还特意找到我这个执法殿,意欲何为?” “想请教前辈一个问题!” “说!” “前辈是执法殿的殿主,那执法殿执的法,是什么法!” “只是这?”张三不解,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会问这么,嗯,关他屁事的问题。 “对,只是这!” “自然是稷下的法!”张三皱了皱眉,不过还是回答。 少年挑了挑眉,这似乎是个习惯,依旧竖起食指,“稷下的法,是谁立的?” “自然是第一代执法殿主!” “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维护稷下秩序所存在的规则!”张三没有半点犹豫。 “怎么立的?” “第一代执法殿殿主只花费了不过一天,便将稷下的法度写了出来!”张三傲然说道,“数千万年来,从未变过!” “稷下的秩序是什么?”池序话锋一转,“是公平正义,是规则,是实力,是大多数人的利益,还是少部分人的权利?” “是为了约束还是为了适应!” “你们执法的时候,有考虑过一个问题吗,为什么两个学生因为不同的原因违反了同样的规则,但是却受到不同的惩罚!” “换句话说,你们执法殿执法,是按法度,还是按照心情!” 法 我以前觉得,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是没有法度的。但是后来我慢慢发现,这个世界存在着潜在的法度,而这些法度甚至要比现代文明更加有约束力,不然以这个世界修士破坏力,如果没有规则约束,世界早就崩坏了! ——某人 司空会会个子不高,坐在椅子上双脚悬空一晃一晃的,手里的瓜子嗑个不停。 执法殿的人都被派出去维持秩序了,现在整个执法殿便只剩下张三和她以及这个神神秘秘不知道来历的少年了。 这么多年了,司空会会还是第一次看见张三会和一个人慢慢地聊到入迷。 两个人的谈话,既不是求知,也不是审问,感觉就像是一个学者在向另一个学者进行求证。 张三的手指在案几上停了半响,殿外的桂香顺着窗缝溜进来,混着青铜灯盏的油烟味,在空气中缠成一团。 说着说着,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被戳破心思的喟叹,“几句话把稷下的底裤都快扒下来了。” 池序歪头,银发滑过肩头:“晚辈只是想知道,法到底是秤,还是刀。” “秤?刀?”张三站起身,玄色袍摆在地面扫出半道弧线,“在稷下,秤是给多数人看的,刀才是给少数人备的。”他走到殿中一块石刻前,指尖抚过那些被岁月磨得发亮的字迹,“第一代殿主立这法时,斩过闹事的皇子,也放过偷学禁术的杂役——你说他按的是法,还是心情?” 池序跟着走过去,仰头望着那丈高的刻石,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子有背景,杂役没根基,放过杂役是怜悯,斩皇子是立威?” “是权衡。”张三纠正道,“皇子背后是皇室,斩他,是告诉天下人稷下不偏私;杂役偷学是为了活命,放他,是告诉学子们稷下有温度。”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锁着池序,“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连天地都分高低,江河都有深浅,法若死抠条文,才是真的不公。” “那法度岂不成了殿主手里的泥巴?想捏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司空会会终于磕完了瓜子,把瓜子壳往空中一抛,指尖凝出点灵光,将壳子烧成细灰,“当年我罚那个偷丹药的世家子,你非说要给世家留点颜面,只让他面壁三月;转头就把偷了块灵石的孤儿扔去挖矿三年——这不是双标是什么?” 张三没瞪她,只是淡淡道:“世家子偷丹药是为了争风吃醋,孤儿偷灵石是为了给妹妹治病。” “所以呢?”池序追问,“动机不同,罪就不同?那法上为何只写‘偷盗者罚’,不写‘因何偷盗者减罚’?” 张三沉默了。 其实很早之前他也有过模糊的想法,法律究竟需不需要温度,其实在有执法概念起便一直有人思考过。 可被池序这么一挑,倒像是自己真的在拿法度当儿戏。 池序也沉默了,某个人曾经想要构建一个法不容情的社会,绝对的法律或许会伤害一些身不由己的人,但绝对不会放过那些罪不容诛的人。 理想是理想,可是见识过一些东西后就会发现,可是有些东西想想就可以,真的放到现实来,其实是千难万难的,只要有一个人类还有私情,就不会存在绝对的法律。 哪有什么法不容情,只有可高可低的温度,不想容情时便不容情,想容情时就荣情 池序忽然笑了,眉眼弯弯时,倒少了几分锐气,多了点少年人的清澈:“晚辈听过个故事。说有个地方,小偷无论偷一文钱还是千两金,初犯都是打三十大板;再犯,便要入监。哪怕你偷钱是为了救人,只要没提前报备,板子照打。” “死板!”司空会会撇撇嘴,“那要是有人快饿死了,偷个馒头也要挨打?” “是。”池序点头,“但他们的法里还有一条:若有人见死不救,罚得比小偷还重。”他看向张三,“晚辈觉得,法该是条河。河有两岸,左边是规矩,右边是人情,船能在河里漂,却不能撞碎两岸——您说的权衡,该是掌舵的本事,而不是把河岸挖了填,填了挖。” 张三的指尖在刻石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计算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你说的那个地方,弱肉强食吗?” “也强。”池序望着殿外飘落的桂叶,声音轻得像叹息,“但他们信一句话:纵是王侯将相,犯了法,也得站在百姓跟前受罚。” “荒唐。”张三斥道,却没了之前的冷硬,“真要是那样,哪来的世家?哪来的圣地?强者流血流汗打下的基业,凭什么要跟弱者守一样的规矩?” “因为弱者也在流血流汗啊。”池序转过身,目光里忽然多了些张三看不懂的东西,像是见过无数兴衰的疲惫,又像是藏着某种信念的执拗,“前辈您看这殿外的桂树,根在土里,花在枝上。根若烂了,花再艳也开不久;枝若太盛,根吸不到养分,树也活不长。法要是只护着开花的枝,不管扎根的土……”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张三望着刻石上“执法如山”四个字,忽然觉得那四个字像是在嘲笑自己。他想起百年前那个偷灵石的孤儿,后来在矿场成了采矿好手,每年都托人给执法殿送块最大的灵石,说是“还当年的债”;也想起那个被他放过的世家子,三年后面壁结束,竟真的改了性子,成了教坛上的好先生。 执法殿的青铜灯盏悬在梁上,灯油凝结成半透明的琥珀色,映得张三的脸像块淬了冰的铁。他指尖落在案几的《稷下法》刻本上,指腹碾过“乱序者斩”四字,声音平直得像在念条文:“你问的,太多了。” 池序银发垂肩,那张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没了之前的嬉皮,只余坦然:“晚辈只是觉得,法若不明根由,与刻着字的石头无异。” “法的根由,就是秩序。”张三抬眼,眸子里没有波澜,仿佛在陈述天有日月这般公理,“第一代殿主立法定制,不是为了讨谁欢心,是为了让稷下能站到今天。”他指尖在刻本上划过,“偷灵石的杂役与偷丹药的世家子,罚得不同,因他们破坏的秩序轻重有别——杂役偷灵石,乱的是库房规矩;世家子偷禁术,乱的是学宫根基。” “按前辈的意思,法是秤,却要看称量之物的分量?”池序追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锋锐。 张三没答,转而看向殿中那尊青铜獬豸像——独角,羊身,双目圆睁,是执法殿的镇殿之宝。“獬豸辨善恶,却不辨强弱。但秩序的根基,是让强不欺弱,弱不犯强。”他的声音依旧平直,“世家子有家族牵连,罚重了会牵动学宫与世家的平衡;杂役无依无靠,罚重了会让底层学子寒心。这不是双标,是维稳。” 司空会会在椅上晃着脚,瓜子壳堆了半桌。她跟了张三千年,还是头回见有人敢这么跟他掰扯法度,更奇的是,张三居然没直接把人扔去关禁闭。 “维稳?”池序笑了笑,银发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那要是有一天,强的为了自己的平衡,把弱的逼到活不下去呢?法还护着强吗?” 张三的指尖停在刻本的某一页,那里记载着三百年前的一桩旧案:某家族少主在学宫杀了三名普通学子,最终只被判禁闭百年。当时的执法殿主,正是张三。 “那三名学子,擅闯圣地专属的演武场,先动的手。”他忽然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我确认,“法护的是守序者,不管强弱。” “要是序本身就偏了呢?”池序向前一步,玄色衣袍扫过地面的青砖,“就像这执法殿的地砖,左边铺的是和田玉,右边是普通青石——走玉砖的永远是世家子,踩青石的只能是没有背景的平民。这序,难道就该一直守着?” 张三终于从刻本上抬起眼,目光落在池序脸上。那双眼依旧没什么情绪,却像有两柄无形的刀,要剖开这少年的心思。“你想说什么?” “晚辈不想说什么。”池序摊手,笑容里带了点狡黠,“只是觉得,前辈执掌执法殿千年,该比谁都清楚——法要是只盯着眼下的序,早晚会被序里攒下的怨怼撑破。” 殿内静了片刻,只有青铜灯盏偶尔发出“咔”的轻响。 张三忽然站起身,玄色袍角扫过案几,带起的风让池序鬓边的银发微微颤动。他没看池序,径直走向殿门,手按在门环上时,才淡淡道:“执法殿的法,是稷下的法。稷下要它变,它便变;稷下要它不变,谁也动不了。” 这话听着像逐客令,却没赶人。 池序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笑道:“前辈刚才摸的那页旧案,后来那世家少主禁闭期满,出去就被人废了修为。听说动手的,是个没背景的散修,当年那三名学子的同乡。” 张三的手顿了顿,没回头,也没接话,只是推开了殿门。外面的桂香涌进来,混着点秋日的凉意。 “送客。”他对司空会会说了句,便迈步走了出去,玄色的身影很快融进廊下的阴影里,像从未出现过。 司空会会撇撇嘴,踢了踢池序的脚踝:“听见没?送客。” 池序没动,只是望着张三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自己的膝盖,像是在算什么。过了半晌,池序微微一笑,笑得倾国倾城,自言自语说道,“算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看你的了!·” “人分三六九等,地位有高低贵贱,付出的有多有少,得到的却不一样,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公,怎么会有所谓平等!或许你说的不错,平等是假的,对等才是关键!” 池序站在原地没动,但身形逐渐隐没在虚空之中! 司空会会看着他的背影,又瞥了眼张三离去的方向,忽然抓起一把瓜子,用力磕了下去——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怪。 殿内的青铜獬豸像,依旧睁着圆眼,仿佛将刚才的对话,都记在了心里。 开幕 时值正午,秋阳悬在头顶,把稷下学宫外的长街晒得发烫。青石板路面泛着油亮的光,连风都带着点燥意,却吹不散空气中凝着的紧绷。 数千米长街的灯笼杆早已架起,绛红色的灯笼像串起的珠串,从街口一直蜿蜒到学宫大门,明明该是中秋夜才亮的景致,此刻却蔫头耷脑地垂着,绸缎灯面被晒得发脆,风一吹就发出“哗啦”的轻响,像谁在低声磨牙。 长街上车水马龙,骡马的嘶鸣、车轮的轱辘声、小贩的吆喝混在一起,乍看和往年中秋前的热闹没两样。可只要多盯片刻,就能看出不对劲——原本那些平日里老实本分的的小贩,手在抖,秤杆晃了三下都没稳住,目光却总往学宫那朱红大门瞟;穿粗布短打的行脚商,一边吆喝一边观望;就连坐在马车里的妇人,撩开帘子的指尖都戴着刻满灵纹的护指,眼神扫过人群时,带着修士特有的锐利。 有穿云纹白袍的修士倚在灯笼杆上,看似在摸灯笼穗子,指腹却在杆上飞快地划着符文——那是某个大势力弟子特有的传讯手法。不远处,披黑袍的修士,他却盯着学宫墙头上的巡逻弟子,喉结动了动。 也有自视甚高者,把神识藏在掠过的鸽群里,试图探入学宫,却刚触到学宫外围的结界,就被无形的力量弹了回去——鸽群惊飞,扑棱棱的翅膀声里,有个修士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却立刻低下头,混进人群里假装咳嗽。 还有一些大势力或者修为高深的修士,就在稷下的周围,毫不掩饰地窥探稷下。 执法殿的人隐在暗处,玄色衣袍几乎融进屋檐的阴影里。他们没拦着这些窥探的人,只是双手按在腰间的法剑上,目光冷得像冰。 “没动手前,都是看客”。 一辆乌木马车从街尾驶来,车轮碾过青石板,没发出半点声响。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双描金的靴尖,靴面上绣着的“稷下”二字一闪而过——是学宫的人,却没走正门,而是拐进了侧巷。巷口的几个修士立刻交换了眼神,脚步下意识跟了两步,又被同伴拽住——执法殿的某个暗卫,正从巷子里探出头,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阳光渐渐西斜,灯笼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道道黑色的绊索。长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却越来越安静,连小贩的吆喝都低了下去。所有人的视线,明里暗里都锁着稷下学宫的方向,像一群盯着猎物的狼,等着夜幕降临,或是某个打破平衡的动静。 一个角落处的歇脚处,晏新安一袭黑袍遮面,闭目坐着,放在这个节骨眼他这一身反倒是并不那么扎眼,因为这大街上他这身装扮的,随处可见,不管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总之也没谁那么无聊去一个一个的探寻。 神识蔓延,沉入地下,与大地相融,探听着这方圆千里的一切,像他这么干的不少,而且晏新安也有分寸,那些设了禁制的他没去撩拨,所以即便有人注意到他的神识波动也没有人会去理会。 “虽然时间还是紧了点,但是能交出去的都交了,阵道给了蓬莱的那个女弟子,丹道有袁毅前辈,阿骨对外科的研究已经可以由她独立进行,以我的知识反倒是帮不了她太多了,只是可惜了,暂时不能陪她了。” “百草经有绵绵,走之前还将炼器一道的手段交给莫长老,顺便跟他把神农鼎换过来给了绵绵,这点也足够了。只是可惜了与王诚一的约定,暂时是实现不了了。” 晏新安摩挲着指节,心里细细盘算着一切。 “小均界带回去给念念,老娘应该知道怎么用,师父应该会很喜欢这小丫头的。”晏新安声音极低,听不出什么,宛若一道清风,就这么过去了。 “至于风水相数一道,以郑西觉得天赋再加上《相经》,估计早就不是我能比的了,《符箓真解》也顺道交给他,传人就靠他自己去挑了。” 晏新安摸了摸下巴,一遍一遍细数,看还有什么漏掉的,“知微,方芝麻,方芝麻......小老虎跟着她,那只金蝉我倒是不担心,反倒是另一个她,分不清到底是一体双魂还是人格分裂.....啧,麻烦.....” 晏新安咂咂嘴,要说最让他担忧的,不是沈无忧,而是方知微,沉渊那个地方,外界的手根本没办法渗透进去,他对方知微现在的处境半点都不了解。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晏新安还在自说自话时,忽的心念一动,抬起头。 秋阳最后一缕光沉进南山背后时,长街的灯笼突然亮了。 先是街口那盏最大的宫灯,烛火“噗”地燃起,绛红色的光透过纱面漫开,把青石板染成浅红;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数千米的灯笼串像被唤醒的火龙,顺着长街蜿蜒向稷下学宫,暖光里裹着的却不是中秋的暖意——风一吹,灯影在地上晃得像扭动的蛇,连小贩手里的糖画都凝着冷光。 人群更静了。之前还假装吆喝的小贩收了摊子,行脚商靠在墙角,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所有人的呼吸都放轻,目光锁着学宫大门,连眨眼都慢了半拍——他们等的“客人”,要来了。 最先动的是街角的三辆乌木马车。车帘上绣着金线牡丹,车轮裹着静音符,却架不住拉车的是三阶灵马,蹄子踏在石板上,闷响像打在人心口。 “是大虞的赵家!”有人低声惊呼——赵家掌着大虞三成的商户,族里登天境修士明面上就有三位,车帘掀开时,能看见里面坐着的当代赵家话事人,指间转着枚刻满灵纹的铁令,目光扫过人群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紧随其后的是两辆青竹车,车身上刻着“李”字,车旁跟着的修士都背着药箱——是大虞医道世家李家,在大虞的影响力仅次于杏林,据说他们族里藏着能活死人的“还魂草”,此刻李家族长正从车中探出头,目光落在稷下学宫的药庐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药草。 其后来的是萧家的车队,十二辆马车排成长队,每辆车上都站着披甲修士,甲胄上的“萧”字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光——萧家是大虞的武将世家,此刻带头的萧老将军掀开车帘,白发在灯光里像雪,眼神却比甲胄还硬,直直盯着稷下的朱红大门。 这三家还有另一个共同的身份,从龙之臣!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大虞皇室就在其中! 大虞三大家族到齐时,长街的风突然停了。 紧接着,远处传来车轮碾过石板的重响——不是灵马,是更沉的兽车。人群下意识后退,只见两驾通体玄黑的车架从暮色里驶来,第一驾的玄木上雕着九爪龙,龙目嵌着夜明珠,车帘缝里漏出的玄色衣袍,绣着尧朝特有的“日月纹”;第二驾是青色凤纹车,车旁的修士都穿着青袍,袖口缀着银铃,走路时铃不响——是舜朝的隔音术。 “尧、舜两朝的人!”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尧朝的车架停在长街左侧,车中传来低沉的谈话声,隐约能听见一些音节;舜朝的车架停在右侧,青袍修士下车时,指尖凝着的灵光里,藏着舜朝皇室特有的“凤火”。 执法殿的暗卫从阴影里走出来两步,手按在法剑上,玄色衣袍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光——这是外来帝朝,比大虞家族更难应付。 还没等人群缓过神,南山方向突然飘来五团异色云气。 最前面的是雪色云团,上面站着几位白衣修士,衣摆沾着冰晶,落地时凌冽的剑气若有似无,连周围的灯笼光都冷了三分——“昆仑仙山!”有人惊呼,昆仑以剑道闻名,领头的修士手里握着柄白玉剑,剑身上刻着“昆仑”二字,目光扫过人群时,像在看蝼蚁。 紧随其后的是土黄色云团,云团里裹着山石气息,上面的修士都穿着粗布短打,皮肤泛着岩石纹理——是不周仙山,此刻领头的修士往地上一踩,青石板竟裂出细纹,脚底板又蹭了蹭,那细纹竟又恢复如初! 第三团是淡蓝色云团,上面的修士衣袂飘飘,腕间戴着玄铁银链——是蓬莱仙山!房悦和小鱼也在其中,小鱼正扒着云团边缘,好奇地打量长街的灯笼,被房悦轻轻按住肩膀。 第四团是粉色云团,云团里飘着狐香,走下来的修士都生着狐耳,眼尾泛着红——青丘狐族,领头的女子笑时,周围的灯笼光都软了三分,却没人敢多看,怕被勾了魂。 最后一团是紫黑色云团,云团里裹着雷电,走下来的修士浑身泛着电光,手指划过空气有滋滋声——雷泽仙山,掌控雷电的仙门,领头的修士打了个响指,空中竟闪过一道细雷,吓得人群往后缩了缩。 五大仙山落地时,长街的灯笼晃了晃,像是被他们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八道不同颜色的灵光从四面八方射来,落在长街尽头。 第一道是冰蓝色,裹着风雪气息,修士们都穿着冰纹衣,呼出的气都成了霜——风雪圣地;第二道是深蓝色,衣袍上绣着星空纹,修士们的眼睛像装着星辰——星夜圣地;第三道是土黄色,衣袍上刻着古老图腾,修士们走路时带着荒古的厚重——荒古庭;第四道是粉白色,裹着幻境波动,修士们的身影忽明忽暗——幻梦崖;第五道是火红色,衣袍上绣着鸣凤,落地时竟有凤鸣声响起,惊得周围的鸟雀不敢动——鸣凤岭;第六道是玄黑色,修士们几乎融进阴影里,只有眼睛泛着光——天影圣地;第七道是淡绿色,裹着雾气,修士们身边跟着灵植,叶片在灯光下泛着光——灵雾山;第八道是金色,裹着霞光,修士们的衣袍上绣着“碧霄”二字,落地时霞光漫开,把周围的灯笼光都染成金——碧霄圣地。 八大圣地的修士自八方而来,气息交织在一起,长街的青石板都开始泛白,人群里有修为低的修士,已经开始发抖。 突然,大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修士踩出来的,是从远处的山林里传来的。只见一群身形各异的生灵朝着长街走来——有的皮肤泛着电光,是雷族;有的与灵植共生,藤蔓缠在手臂上,是灵族;有的身上画着巫族图腾,手里握着骨杖,是巫族;有的浑身裹着火焰,走过后石板上还留着火星,是炎族……百族来了! 雷族的壮汉走在最前面,每一步踩下都有电光炸开;灵族的女子跟在后面,指尖划过空气,竟长出细小的青草;巫族的老巫握着骨杖,嘴里念着古老的咒语,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炎族的少年玩着手里的火球,火球在他指间转着,却没烧到半点衣角。 百族的队伍缭乱不堪,把长街占了大半,人群被逼得贴在灯笼杆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这些异族平日里散居在玄界各地,极少集体出现,此刻却都聚到了稷下,谁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晏新安在歇脚处闭着眼,指尖却轻轻敲着桌面。他的神识已经探到了百族的气息,甚至能感知到雷族壮汉体内的雷电之力,灵族女子与植物的共鸣——这些都在他的预料里,直到那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从天际和地下传来。 就在这时,夜空突然亮了一下。 不是灯笼的光,也不是修士的灵力,而是一种带着暖意的金光,从极高的地方洒下来,隐约能看到半片缀着金线的羽影,一闪而过。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抬头望着夜空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地面突然震了震。 不是不周山青铜锁链的震动,是从地底传来的厚重声响,街旁的青石板微微隆起,露出块泛着灰光的石肤,石肤上刻着的符文,在灯火里闪了闪,又很快隐了下去。 五大仙山的修士收了之前的倨傲,八大圣地的修士握紧了武器,百族的生灵停下了动作,连大虞的三大家族和尧、舜两朝的人,都坐直了身子。 晏新安睁开眼,黑袍下的指尖凝着一点土黄色的灵光。他望着远处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该来的,都来了。 四个身影自黑暗中走来! 石人! 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