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黄泉》 第二百五十一章父子相逢2 元无天喟然道:“我当年离开你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给你取名字。元争,是你爷爷给你取的名字吧?他是要让你与天争命,还是要让你跟术道争个输赢?” “或许,老爷子是想通了吧!” 元无天像是在跟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元争,你大概不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弱点,也是当年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为了能见你一面,我才活了下来。” “等我能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是太平街上的小三爷了。你有了名气,也有了朋友,让我很高兴。可是,你也走上了术道。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我想过很多次要去见你,可我一直在犹豫,现在让我见到你,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算,我不救你,叶老鬼和姚夜白也很快会杀过来。可我压制不住这种冲动啊!” “我终于看到你了,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尤其是你被逼上绝境的时候,和我年轻的时候像极了。” “你长大了,有了自己要去守护的人,守护的信念,这很好,很好……” 元无天擦了一把眼泪才说道:“儿子,或许爸爸今生都不会再见你,也不会让你知道我是谁了?” “你不认得我,将来有一天我们两个刀兵相见的时候,你才能毫不犹豫的下手。” 我听到元无天的话时,心里猛地往下一沉:我为什么要跟元无天刀兵相见? 是因为我们元家的诅咒,还是因为我是阴阳探马? 元无天抽出洞箫:“当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经常吹箫给你听。那时候,我还说,将来等你出生了,我用洞箫给你吹摇篮曲。你妈妈还在笑我,说洞箫的声音太大,你听了会睡不着。” “今天,我算是有机会给你吹一首曲子了,可惜你不会听见。” 元无天长叹一声道:“我总想给自己的孩子留点什么作为纪念,可是,我又什么都不敢留,我怕你会知道,我还活着。” 元无天拿过洞箫在我身边吹了起来,我仍旧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曲子,可我却看见一对夫妻带着孩子享受着平静的生活。 那种生活极为简单,却带着人间的烟火。 这就是元无天想要的日子,如果,我们都不是术士,我们应该像这样活着吧? 我沉浸在箫声带来的平静和幸福当中无法自拔,甚至希望时间就能定格在这一刻。 元无天一曲终了,坐在我身边久久不语。 也不知道 过了多久,阿白慢慢走到元无天身边低声道:“主人,东西已经拿出来了,外面的兄弟就要撑不住了。” 元无天道:“把这里的禁道阵法留给元争,其余的东西全都带走。按照,我们以前的老规矩,把关于十三鬼门的线索统统抹去。” “至于那些门派中人,也一起抹掉吧!” “他们想要害我儿子,也一个不留!” “我们走!” “是!”阿白快步退走之间,我也看见有人抬着一口巨大的棺材从迷雾中快步而过。 元无天抱了抱我:“孩子,我走了。你小时候,我没抱过你,是我最大的遗憾。” 元无天走了,只留给了我一个背影。 元老贼他们很快就打了进来,三局的人全都傻了眼,他们没想到,被传得迷雾重重的定星山鬼楼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唯独元老贼和张心铃还保持着平静,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结果。 我从定星山出来一句话都没说,君子安他们看见我一直沉着脸,谁也没敢上来跟我搭话。 叶欢像是犯了错的猫一样,缩在车后座上,时不时的抬头看我一眼,似乎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还在阴沉着面孔。 可是,我那个时候,没有心思理会其他的事情,一直坐在车里将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窗外。 那时候,我似乎是想留下爸爸那个拥抱留给我的温暖吧? 我怕松开手,那种温暖就再也不见了。 但是,身上的温暖终究会消散,有些东西只有留在记忆里才显得弥足珍贵。 我回到了太平号之后就被元老贼给单独叫到了屋里:“二狗,说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一趟生意砸了,还不至于让你弄成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看见我爸了。”我把自己在七星谷里的事情跟元老贼说了一遍,元老贼表面上虽然保持着平静,拿着茶杯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敬天,这是入了魔门了?” “难怪我哥找了他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到他。” “敬天这是要干什么?” 元老贼站起身来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敬天那孩子从小就带着几分生性,看不惯的事情一定要出手去管,一定要争个对错。这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江湖上的事情,哪有什么黑白分明?” “敬天这么做,是要为元家争个公道哇!” 元老贼道:“敬天的事情,你不要太担心。有你爷在,你 爹不会出什么大事。” “至于说,你爹跟那个什么人争权的事情,你就更不需要担心。你爹既然敢把那个女人的脑袋送过去,就说明他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别小看了你爹和你爷爷。” “你出生的时候,他们会失手,那是为了护着你。他们没有牵挂的时候,活人想动他们得死,死人想碰他们得亡。” 我知道,元老贼是在安慰我。 术道上哪有什么常胜无敌? 很多人只看到了高手成名,却不知道,成名高手只是赢了关键的几场而已。 我忍不住说道:“我爸对上的可不止那个人,还有十三鬼门。” “我听他临走前那话,他应该不止一次在追踪十三鬼门,甚至还抹掉了很多关于鬼门的线索。” 元老贼道:“这个,你也不用担心。” “只有你比对手强的时候,才是你追杀他。反之就是他追你。没事儿,没事儿……” 元老贼这话有点敷衍我了。 后来,他又开导了我很久,我没记住太多话,不过,有一句话,他说得很对:你越强你爹也就越安全,等你能在术道上翻云覆雨,两界之中神鬼避让的时候,谁还有本事让你们父子相残? 第二百五十二章游戏很危险 要我说,元老贼忽悠人的本事,不是一般的高。 如果,你把他忽悠你的话当成真事儿听,他一句话能让人觉得自己可以傲世群雄,一句话也能让你怀疑人生。 有时候,把鸡汤当成真话去听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想通某件事就跟顿悟差不多,你可能一下子就想通了,也可能永远陷在死胡同里出不来。 我在屋里躺了三天,施棋每天把饭送到我门口,我都不想起来吃。 最后还是叶欢把我拽出去研究了半天从鬼楼里弄回来的禁道阵法。 按照,老贼的说法,原本的阵法我们太平号必须留好了,让我和叶欢重新复制两套出来,一套卖给三局,一套卖给天可当。 我这趟生意,什么好东西都没弄回来,元老贼那张嘴肯定不能闲着。 我去和君子安谈了一下午生意,回来之后,我还特意给老贼带了只烧鸡。 没想到,元老贼倒是先摆上谱了:“施棋,快去弄俩菜,烫上酒,为了那阵法,我都两天没正经吃饭了,饿死了。” 元老贼一转头白了我一眼:“你看看丫头多贴心,你可倒好,就知道弄点烧鸡、啤酒的糊弄我,我吃着都来气。” 得,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我真想把手里的烧鸡扔外面去,我就不该怕老贼饿着,顺手给他带只烧鸡回来。 老贼嘴上不住的嫌弃,手却一点不慢,撕下一条鸡腿递给了叶老鬼:“来,先凑合吃着,等丫头做好饭的。” 叶老鬼对着叶欢一瞪眼睛:“你咋像是木头似的,就一只烧鸡够谁吃?” 叶老鬼这是吃味儿了,我给元老贼带回来一只烧鸡,叶欢什么都没带,让他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叶欢指了指门口:“我定了外卖,还没送来。” “哼!”叶老鬼哼了一声道:“就你定的那些玩意,不是麻辣烫就是面条、馄钝,糊弄谁呢?那是饱肚子的东西吗?” 叶老鬼正在生气的工夫,外卖送来了,什么烤羊腿,烤整鱼弄了七八个菜。 叶老鬼这才乐了:“来来,老哥,别让施棋弄饭了,怪累的,一起吃,一起吃……反正猫猫定的东西多。” 这回轮到元老贼不是心思了。 人,岁数大了,就好个攀比。 其实,你能比啥? 年轻的时候,该比的都比过了,上了岁数比的就是儿孙了。 这俩老头这会儿玩起这套了。 我悄悄给叶欢传音道:“下回,这种事儿,你能不能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叶欢斜着眼睛看向我道:“你也没跟我打招呼就买了烧鸡。要不是我聪明,就挨揍了。” 我差点疯了:“你就不怕我挨揍?” “三件衣服,换一箱子酒。”叶欢像是偷鱼的猫一样,眯着眼睛翘着嘴角:“俩老头最喜欢的老白干,就在外面放着。你出去拿回来就能少挨顿揍。” “算你狠!”我转头就往外面跑:“我给你们定了酒,跟猫猫一起定的,我估计快来了,我去看看。” 等我把一箱子老白干搬回来,俩老头才算都舒坦了。 我正在庆幸躲过一劫的时候,俩老头竟然吹上牛-逼了,还特么越说越不着调。 元老贼一开始在那儿吹自己在定星山怎么神勇无敌,吹的那叫个云山雾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盖世霸王呢? 结果,吹着吹着,他居然来了一句:“老鬼啊!你说你笨不笨,夹着一个小娘们儿穿鬼楼,你准备拿那小娘们当暗器啊?” 元老贼说的“小娘们”是姚夜白? 叶老鬼一脸坏笑道:“这不是,多少年没碰过小娘们儿了嘛?搂上就舍不得撒手了。” “我跟你说,姚夜白那小娘们身子老软和,老滑了。” 我手里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像是脖子疼一样,慢慢转头看向了叶欢。 施棋、李长歌也是瞪着眼睛在看叶欢。 叶欢一脸淡定咬着鸭脖子:“你们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干的!” 叶欢八成是知道他爷是啥德行,所以免疫了。 施棋轻声道:“鬼爷,你的话有点多,注意世外高人的形象啊!” “屁形象!”叶老鬼喝着酒道:“你鬼爷我就是个土匪,哪有形象?” 这话说的……好像是没毛病。 元老贼贼兮兮的道:“真的啊?你摸着了?” 叶老鬼脸色都没变:“老子救她一命,又没让她以身相许,就是划拉两下,还算个事儿啊?” 元老贼指着我道:“听听,听听……看看你们怎么走的江湖?多跟你们鬼爷学学。” “出去之后,别光往回拽生意伙伴儿,弄同门弟子。有媳妇就得拿耙子往家里搂,搂进来一个算一个。” “咱们做买卖,生意不嫌小,媳妇可不嫌多。” 这都是人话吗? 拿耙子往回搂?你是搂草呢?还是 搂粪呢? 我这边还在腹诽元老贼的时候,元老贼还来劲儿了:“你要是再给自己搂个孙女儿回来,小心我拍死你。” 施棋的脸也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叶老鬼那嘴也没闲着:“要划拉媳妇,你们也得看清楚,像是姚夜白那种就不行,弄回来就跟你爷成连襟了。辈分可不能差了。” 这话没法听了。 我正准备说:自己吃饱了。 元老贼却转头看向了李长歌。 我心里暗说“要糟”,元老贼开始琢磨李长歌了。 没想到,李长歌在桌子底下踹了施棋一脚。 施棋眼里也冒出来一丝坏笑。 她俩还能合起伙来收拾了俩老头子不成? 要是这样,以后日子可有得过了啊! 施棋故意问道:“长歌,你说姚老板、萧老板谁更漂亮?” “这个嘛……”李长歌故意往我们这边瞟了一眼。 叶欢撇着嘴道:“谁更漂亮能咋地?还不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叶老鬼没听见施棋说什么,却听见叶欢的话了:“你们总说一树梨花-压-海棠,到底是啥意思?” 我顺势道:“这个得李长歌讲,她文化高。” 李长歌不知道怎么想的,翻出来一个复古的小圆墨镜带在了脸上,顺手又拿出一把折扇,跟个说书先生似的,侃侃而谈道:“这个嘛!其实是一首诗《戏赠张先》。” 第二百五十三章你冷静点 李长歌侃侃而谈道:“据说是苏东坡的好朋友张先,八十岁的时候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结果还在婚宴上得瑟,做了一首诗。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 “苏东坡听不下去了,就接了一首诗: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苏东坡那意思是,你可别糟践人了,都棺材瓤子了,还准备迫害青春少女啊?” 元老贼摆着手道:“你那是不知道,人家两人是伉俪情深啊!” “张先后来活了八十八,那个小妾八年为他生了两男两女。张先一生共有十子两女,年纪最大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小女儿相差六十岁。张先死的时候,小妾哭得死去活来,几年之后也郁郁而终。” 元老贼一挑拇指:“这就叫夫妻真情!知道不?” 元老贼肯定查过“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出处了,这老东西也太贼性了吧? 叶老鬼点头道:“岁数还叫个事儿啊?那个张先,肯定是个文人。他没练过武啊!” “咱老哥是什么人?盛天城三爷,邪侠元开山,那修为杠杠滴。就他这修为活个一百二三十那都不叫事儿。” “再说了,咱们是术士啊!就算老哥蹬腿儿了。他不会还魂啊?到时候,不还是跟小嫂子睡在一张炕上?” 我差点把脸捂上:本来就是个不着调的事儿,让叶老鬼一说更不着调了。这都要成鬼片了。 我顺势白了李长歌一眼,意思是:你看看,你没噎着元老贼,还让他嘚瑟了一次。 李长歌一点不着急,就等着俩老头往下说。 叶老鬼果然来了一句:“要不是我脸皮薄,我就按老哥说的谈拢谈拢那个姚夜白。” 李长歌等的就是这句话。 李长歌说道:“你们都想压海棠,就不怕你们压的是一个海棠?” “啥?”元老贼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李长歌故意不看元老贼,而是看向了施棋:“棋棋,你不是问我两个老板谁漂亮吗?你就没想过两位老板是一个人吗?” 施棋故意道:“不会吧?” “不对!两个老板好像从来没一起出来过,萧老板在的时候,姚老板就不在;姚老板出来的时候,萧老板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对!”李长歌道:“不过,这一点还不能算成是证据。” “你还记得,姚老板送 你的两把双子星吧?” 施棋把枪拿出来摆在了桌上:“这有什么?” 李长歌的用折扇指着双子星道:“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你想,双子星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她跟萧老板啊!她们应该是一体双魂,分别在不同的时间段上扮演不同的角色。” “要不然,一个天可当为什么要有两个老板?” 李长歌在那儿说得滔滔不绝,我却听得脸色发青:就这?就这? 这能骗得住元老贼? 那老贼鬼精鬼精的,李长歌这点把戏,在他眼里就跟小孩闹着玩似的,他能上当吗? 我忍不住说道:“你这都是没有影儿的事儿,就别瞎猜了。” 李长歌道:“我有证据!” 我顿时来了兴趣:“什么证据?” 李长歌说道:“姚夜白和萧老板穿同一件内衣!这个算不算证据?” “记住,是同一件,不是同一款。” 来了,李长歌的杀招来了! 元老贼就算再怎么贼,也不可能同时看见两个人的内衣。 这事儿,他还真验证不了。 我故意道:“你怎么知道的?” “哎不对!你那东西不都是量产的吗?这世上找不到两片同样的树叶,但是肯定能找到两件同样的内衣。说不定人家俩好闺蜜就喜欢穿一件呢?” 施棋白了我一眼:“闺蜜再好也不会换内衣穿,你和叶欢可以穿一条裤子,但是你们穿过一条裤衩吗?” 我抓了抓脑袋:“那倒是没有!” 李长歌道:“我跟你说,萧老板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她定制的,世上找不出第二件。姚夜白不可能拿到她的衣服。” “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看姚夜白大腿上有一颗桃花痣,萧老板腿上也有。你总不能说,两个人的痣都长得一样吧?” 这回老贼傻眼了:“真的啊?” “老鬼,你你你……你搂着我媳妇了,还上下其手了?” 叶老鬼一本正经的道:“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 也不知道,是老鬼说错了,还是老贼听错了,元老贼差点没疯了:“啥?你还要朋友妻不客气?” “哎呦,我这心啊!嘎嘣碎一地啊!这算是没法活了。” 元老贼在那儿捶胸顿足,两个丫头憋着笑过去劝老贼,李长歌拽着老贼的胳膊道:“贼爷,我觉得这也没啥!鬼爷,就是摸了两下,不碍着什么?” 施棋在边上帮腔:“鬼爷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她们只是用了一个身子,魂魄不是一个人啊!这个不能算。” 我和叶欢同时拽住对方衣服:“快跑,一会儿来不及了。” 叶欢想到了什么,我猜不着。 但是,我现在百分之百敢肯定,两个丫头没骗着老贼,反倒是老贼要给她俩下套了。 我和叶欢再不跑,说不定就得撞上一场无妄之灾。 我俩还没等往出跑呢! 叶老鬼就“嗖”的一下飞了出去:“谁特么也不许走,今天老子非得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可。谁敢走,我打断谁的腿。” 完了! 我和叶欢的脸色当时就绿了。 两个丫头也愣住了,李长歌懵懵懂懂的道:“这是什么情况?” “要出大事儿了!”那时候,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全身发麻。 没过一会儿,我就听见了姚夜白的尖叫声由远及近,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叶老鬼已经夹着姚夜白从院子外面跳了进来:“老哥儿,你放心,我一路上看了三遍了,这娘们儿别说大腿上没有痣,就连屁-股蛋子上都没有!” “你自己看看!” 元老贼吓得赶紧冲上去拉住了老鬼:“别介,别介……你冷静点。” 第二百五十四章可怜的二狗 “不行!”叶老鬼还来劲儿了:“今天不让大伙儿看个明白,我死不瞑目。” 李长歌,施棋都要吓哭了,死死拽着叶老鬼:“鬼爷,你千万冷静啊!”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人,有气无力的说道:“傻猫,你爷除了座山虎还有别的外号吗?比如李二逵啥的?这特么也太虎了。” 叶欢也快麻了:“没有别的外号,不过,我奶奶喊过他:老虎逼。” “你家老天太喊得准啊!这也太特么虎逼了。”我都没想到叶老鬼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这边,一群人还没分开呢! 穿着一身睡衣的萧从梦就和张心铃一起从外面冲了进来,我看萧从梦那打扮,应该是刚从浴池里冲出来。 萧从梦铁青着脸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听心铃说,刚才叶老鬼冲进我家,抓住夜白就跑,出门的时候还撩了夜白的裙子?你们谁给我一个解释?” “这个这个……”元老贼赶紧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他把故事的起因给改了,改成我们几个顺嘴胡咧咧说姚夜白对叶老鬼有意思,才引出这么一段闹剧。 萧从梦眯着眼睛看向了李长歌:“给你一分钟时间解释!不然,家法伺候。” 李长歌往我身上一指:“是元争,是他让我-干的!” “我?”我差点疯了:“李长歌,你跟我有仇是不是?” 元老贼脸色一沉道:“二狗,我也给你一分钟。这种缺德事儿,只有你能做得出来!别人,干不出来!” 一群人都往我身上看,我也知道,这事儿肯定是要算我头上了,我赶紧说道:“常言道:福兮祸之所倚……不对……这个事物都有两面性……也不对,是应该辩证的看问题。” 元老贼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说人话!” 我赶紧道:“鬼爷,看也看了,摸也摸了,要不,让他跟姚老板凑合凑合得了。摸自己媳妇不算耍流氓,这个……” “打他——”元老贼像是猴子成精了一样,往我身上扑了过来。 叶老鬼也没闲着,伸手就去抓叶欢:“这事儿肯定有你一份儿,你俩好得穿一条裤子,有他就有你!” “我看不上二狗的裤子!”叶欢也是懵了,这个时候,你不赶紧跑,说什么裤子啊? 我和叶欢到底是谁都没跑出去,差点被当场打死。 这件事儿,我看唯一得着好处的就是叶老鬼。 占便宜都要占疯了。 我和叶欢不仅挨了一顿揍,还被罚面壁思过。 我没过可思,就想把墙扣个窟窿。 这叫什么事儿啊? 本来想看老贼笑话,却被他给算计了。 我看元老贼是从李长歌踹施棋的时候,就知道她俩要使坏了,他一直不吭声是憋着坏呢! 别人是演潜伏,他这是演埋伏啊! 我正养伤的工夫,就看见元老贼探头探脑的溜了进来:“饿了吧?” “你还知道来看我啊?”我差点蹦起来:“告诉你,我现在浑身是伤,做不了生意。不对,是什么都做不了。” 元老贼那货过来看我,肯定没安好心。不然,他才没工夫来看我呢! 元老贼坐在床边上,从兜里拿出一包猪耳朵:“来。你最爱吃的猪耳朵,我陪你喝两盅。” “不喝!”我拿被子把自己脑袋给蒙了起来。 元老贼嘿嘿笑道:“你说这事儿吧!我本来是想逗那丫头玩玩,没想到老鬼当真了。” “李长歌是笃定了我不敢去找姚夜白验证,可是老鬼那虎逼敢干啊!你也不是没看见,那俩丫头吓得脸都白了。你说,这事儿要是落在俩丫头头上,她们不得挨顿揍?” “你就不会牺牲一下吗?” 我差点没被老鬼气死:“这叫一下啊?我看一百下都有了。” 元老贼道:“男子汉,大度一点。你看猫猫,不就没说什么?” “他肯定猫在屋里扎小人呢!”我还不了解叶欢。 元老贼摆手道:“叶欢不至于。” “这事儿,你受了委屈了,这样吧!这次生意的收益都归你俩,我不要了。” “狗屁!”我就差没被气疯了:“这次生意有个屁的收益?你是想让我去把那鬼楼抠出来卖了是吧?我不去。” “哪至于……哪至于……”元老贼摆着手道:“这事儿啊!说起来,还得算你鬼爷的事情。” “你鬼爷掀开人家姚夜白的裙子,好一顿端详。姚夜白也差点气疯了,嚷嚷着要弄了你鬼爷。” “你想,就你鬼爷那脾气能低头给姚夜白道歉?肯定是不能啊!双方要是真较真儿,较出真火来了。那还不得打出人命啊?” “我跟姚夜白说好了,只要咱们接她一单生意,这事儿一笔勾销。” “你鬼爷肯定是不能去,你和叶欢不去,谁去啊?” 我想想也是这么 回事儿。 就叶老鬼那宁死不低头的性子,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去给姚夜白道歉。 姚夜白又是个要面子的人,这口气顺不过来,太平号、天可当真容易刀兵相见。 这个烂摊子还得有人收拾啊! 我想到这儿,没好气儿的说了一句:“等我把伤养好的!” “行行……你先歇着!猪耳朵我给你留下了。”元老贼放下猪耳朵起来溜了。 我睡到半夜就听见身边有咯吱咯吱的动静,睁开眼睛一看,是白桃儿在那儿吃猪耳朵。吃两口,还偷偷往我脸上瞄一眼,像是生怕我醒过来跟它抢东西吃一样。 等他吃饱了,才爬到我的床上,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蜷着身子睡了下来。 这只笨狐狸,早晚得让人给卖了,偷东西都不知道主人是睡是醒,还好有太平号的人护着它。 等我看到白桃儿日记的时候,就瞬间高兴不起来了。 某年某月某日 二狗又被骗了,这个笨蛋早晚得让人给卖了。 元老贼故意算计他,他都看不出来,还傻乎乎的答应人家出任务。这也就是在太平街一号,有人猫猫护着他,不然早就不知道被人卖了多少次了。 可怜的二狗! 第二百五十五章你有新的订单 我被白桃儿那个笨狐狸给笑话了? 我一开始还不知道白桃儿为什么笑话我,等我看到后面差点没气死。 白桃儿是这样写的: 二狗,以为老虎会跟人家打起来? 那是他不了解老虎,老虎看上去凶巴巴的,但是,他可招女人喜欢了。 老虎招女人喜欢,我猜是跟他的命格有关系,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会有女人喜欢上他。 老虎这些年一直守着猫猫过日子,是他心里装不下其他的女人。不然,老虎早就不知道娶多少个老婆了。 姚夜白也被老虎影响了,他们用不了几天就会和解,可怜的二狗,还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答应了老贼。 我顿时懵了:叶老鬼还有这么个属性?我怎么没看出来? 不过,我还真没见老鬼跟哪个女人接触过,老鬼的隐藏属性也就一直没开发出来! 我半信半疑的让小豆芽儿把白桃儿的日记给放了回去,自己悄悄去观察了几天,还真是像白桃儿说的那样,姚夜白不仅没弄死叶老鬼,还总跑来找他喝酒。 这还真被白桃儿说中了! 我气得好几天没去搭理元老贼,不过老贼可不在乎这些,仍旧笑呵呵往我屋里跑,不是给我送点吃的,就是给我拿点小东西。 他这是拿我当小孩哄着,可我还就吃他这一套。 至于施棋和李长歌,一个躲着不敢见我,一个做好饭给我送到屋里。 我还能拿她们两个怎么样? 就当兄妹之间逗着玩了! 元老贼不叫我,我就装没事儿人躺在屋里不动,可是元老贼也不着急,就像是在跟我比耐心一样,等我自己出来。 我躺到第十天的时候,终于躺不住了。 趁着饭点儿乖乖走出来,坐到了桌上:“这回是什么生意?” 我刚要去盛饭就愣住了,原来叶欢出来得比我还早好几天,这货又叛变了。 元老贼道:“这趟买卖说难也难,说不难倒也容易。” “胆大,心细的人就能干成,但是,这里的凶险却又非比寻常生意!” 我不耐烦道:“你啰里吧嗦说一堆没用的干嘛?我们哪次生意不凶险?说吧!咋回事?” 元老贼道:“这次的不一样!” “这次,是让你们去六扇门的‘捕神冢’,那可是好地方啊!” “啥玩意?”我差点跳起来:“你没弄错吧?你想让我 去刨六扇门的祖坟,你疯了吧?” 我以前听施棋说过,“捕神冢”是六扇门历代神捕长眠之地,也是六扇门弟子心目中的圣地。 要知道,那些神捕都是现在六扇门弟子的祖师爷,我去刨人家祖坟,不被剁成肉馅,都是他们下手轻了。 元老贼斜着眼睛看着我道:“年轻啊!就是沉不住气。” “你得听我慢慢给你讲。” 元老贼道:“你还记得施棋刚来的时候吧?” 我挑眉道:“你说的,是那几口箱子?” “对!”元老贼抚掌道:“别看六扇门号称神捕如云,无案不破。事实上,他们有很多破不了的案子,抓不住的人。” “那些案子和人,也就成了他们的执念。” “捕神冢里,也就留下了很多因为执念羁绊不能转世投胎的鬼魂。” “所以,六扇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新晋弟子去捕神冢历练。为的就是能够破解当年的谜案。” “要是哪个弟子破解谜案成功,就会得到非常丰厚的奖励。” “那可是真金白银啊!” 我眯着眼睛看向了元老贼:“怕不光是真金白银吧?” 元老贼神秘兮兮的道:“还有锦衣候的传承。” “十三鬼门里的锦衣候,指的就是捕快。而且是,六扇门的捕快。” 捕快,在古代不是“官”而是“役”,在普通百姓当中属于被仰望的存在,但是在主流的眼里其地位并不高,明清两代将捕快归入“贱籍”或“丐户”范畴,其后代被禁止参加科举考试,也不得与良家子女通婚。这种法律层面的限制,直接固化了捕快“卑微阶层”的属性。 现在影视剧里的风光,其实并不属于古代的“捕快”。 所以,我一直在怀疑“锦衣候”的真实身份,究竟是“捕快”还是类似于“锦衣卫”的特殊存在? 元老贼说道:“你放心,我这回说的绝对,绝对靠谱。我已经多方求证过了。” 老贼说的多方求证,八成就是三局和天可当的情报组织。 两大势力的情报,如果重叠一处的话,绝对不会出错。 我皱眉道:“为什么以前一直没有六扇门就是锦衣候的消息?” 元老贼摆手道:“别提了,六扇门关于鬼捕的传承早就已经失传了。” “准确点说,只有鬼捕才是十三鬼门里的锦衣候。” 我大概明白老贼的意思了:锦衣 候只是六扇门中的一部分而已。 六扇门包涵了锦衣候,锦衣候却代表不了六扇门。 所以,时至今日,六扇门还在,却没了锦衣候。 我看向元老贼道:“这次的任务,怕不止是真金白银那么简单吧?” 元老贼一拍手道:“这话可让你给说着了,我这么跟你说,只要你们能完成捕神冢的历练,就能拿到锦衣候的传承。咱们再把传承往三局一卖,这得是多大一笔生意啊?” “生意倒是不小!”我摸着下巴道:“问题是,六扇门祖地,怎么可能让我们进去?” 元老贼道:“这个你就不懂了吧!” “六扇门为了激励门下弟子,同时为了吸收更多优秀的捕快,就在祖地历练里加入一条规矩。” “每次捕神冢历练的时候,只要具备捕快身份,又有官府推荐,就能参加捕神冢历练。只要在历练中取胜,也可以享有六扇门正式弟子的同样奖励。” “君子安给你们安排一个身份,再开一张推荐书,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么?” 元老贼笑眯眯的道:“你可知道,捕神冢历练的最高奖励,是成为六扇门门主啊!怎么样?心不心动?” 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元老贼是要谋算六扇门,他的胃口也太大了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拒绝不了的生意 过去,江湖中人之所以把六扇门当成一个门派看待,就是因为它是一个有皮,有肉,也有核的地方。 皮,就是所有捕快,这些人可以称之为六扇门的外-围成员。别看六扇门没有调兵的权利,却可以调动任何一个衙门的捕快。要知道,古时候的捕快分为步快,马快,真要认真组织起来,可以抵得上一支小型军队。 肉,是六扇门的正式成员,也包括了一部分中层,甚至高层的管理者。这些人大多数是出身于江湖上的正派名门,他们不仅是捕快,也是六扇门与江湖之间沟通的纽带。 而六扇门真正的核心,却是他们自行训练,从小培养的弟子。 六扇门建立之初的目的,并不是平衡江湖势力,而是朝廷真正用来监控江湖的利器,所以,本身有着完整的武学和秘术的传承,在朝廷看来,只有自行培养的弟子才值得信任。 所以,六扇门无论经历了多少朝代,核心并没有发生改变。 如果抛开六扇门的官方身份不谈,他们跟江湖门派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据我所知,现在的六扇门,也就是官方的六处,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传承。 如果,元老贼的计划成功,三局完全可以吞并六处,甚至可以重新训练出一支能够威慑江湖的纪律部队。 元老贼玩得太大了!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看老贼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你想吃了六处,他们就能乖乖让你吃?” “兔子急了还蹬鹰呢!六处能放得下手里的权利吗?” 我已经听君子安说过了,六处其实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它的运行模式实际上就跟过去的六扇门差不多。 官方过去没有术士任职,六处又保存了少部分鬼捕秘术。所以,官方不想用六处,也得掐着鼻子继续用它。 官方成立三局,就是有取代六处的意思。 但是,双方始终没有达到正式决断的程度,这一次,老贼是要摊牌么? 三局就那么信任老贼? 叶欢也说道:“贼爷,我们去参加什么捕神冢试炼倒是容易。你想没想过,我们能不能活着出来?” “要是换成我是六扇门的人,肯定把人全弄死在祖地里面。” 元老贼道:“所以啊!这回,我和老鬼跟你们一起去。你俩在祖地里使劲折腾,外面有我们。” 得,老贼这是要下刀了。 而且,三局和天可当肯定也要参与进去。 以老贼那尿性,没有十足把握全身而退,绝对不会往六扇门里钻。 老贼把事情都安排到这个地步了,我们也就不能不去了。 我沉声道:“这回,除了我和叶欢,还有谁去?” “施棋!”元老贼说道:“施棋,再怎么说也有捕快传承在,更容易被捕神冢接纳。” “李长歌跟从梦一起,但是她们不会进捕神冢。” 我点头道:“这事儿,我觉得可以试一下。” “不过,我也很好奇。” “那些捕快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们没破了的案子,我们怎么破?” “只是看资料的话,我们能得到的信息,就跟当年捕快看到的一模一样,谁能保证他们没有漏掉什么细节?” “单从资料上找线索,我估计谁都破不了案子。” 我虽然不太懂破案,但是我也听施棋给我讲过,想要重新查证一件疑案的话,就得重新进行实地调查。 时过境迁,不要说当年的人不在了,就算是当年的地方都可能已经成了平地。 我还到哪儿去找线索? 元老贼点头道:“这个真让你说着了。” “六扇门祖地里藏着一样至宝,可以把当年案发地附近的鬼魂全都召回来,完美还原当年的情景。” “参加试炼的人,可以用当年捕快的身份进入秘境查案。” 我不禁一皱眉头道:“老贼,你是开玩笑了吧?” “如果案发地是一个村,他们召一村人回来?要是一个镇呢?或者一个市呢?” “咱们就当那是一个镇子,他们一下能召回来数以千计的鬼魂?那些鬼魂都不投胎,全都配合他们演戏玩?” 按照术道上的说法,一个人投胎的速度,完全取决于他生前的功德。功德越大,在阴间待的时间就越短,甚至有些大功德的人,还能直接封为鬼神,或者位列仙班。反之,生前罪孽深重的人,会被打进十八层地狱不得而出。 一个镇子上,连一个好人都没有? 就算全镇子的人都下了地狱,十八层地狱里的鬼魂也没那么容易被弄到阳间来。 元老贼笑嘻嘻的道:“据我所知,六扇门里有一尊还魂佛。他们就是靠着还魂佛把那些鬼魂给弄过来的。” 我的双目猛然一缩。 那还魂佛怕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六扇门很有可能是根本就没让案发地的鬼魂进入阴间,是在他们刚死的时 候,就把鬼魂给拘回来了。 元老贼嘿嘿一笑道:“总之,你不用担心自己会看漏了什么?” “放心大胆的干!” 我看向元老贼道:“你不会是在打那还魂佛的主意吧?” “又让你给说着了,要不怎么说是我孙子呢!”元老贼的那笑容都快赶上黄鼠狼了:“那东西,不是我要,是天可当要。” “要不,天可当怎么会出手!” 我差点被元老贼给气背过去气:“合着,你是空手套白狼啊!还是舍了孩子套狼。” “哎——”元老贼大手一摆:“说的啥话?” “江湖上的买卖哪件不玩命?” “再说了,你拿着锦衣候传承了,还怕十三鬼门不来找你么?” 我沉吟道:“倒是这么个理儿!” “但是,你怎么知道,这回我们去捕神冢,十三鬼门的人不会参与?” 元老贼道:“他们来了更好。” “我带着天可当和三局等着他们。” “二狗哇!这回可是咱们太平号两代人联手出击,一定得打出咱的威风来。” 威风? 我估计,威风全都是元老贼的,我和叶欢还是替这个老东西打工的命。 不过,元老贼每次给我找生意,我都没法拒绝。 这次也一样。 第二百五十七章互相恐吓 按照元老贼的计划,我、叶欢和施棋,先一步去捕神冢。等我们进入试炼之后,他就会带着大队人马随后赶到。 老贼这是憋足了劲儿要坑六扇门。 他让我先走,就是为了让我先跟六扇门冲突,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先把理给占上,元老贼发挥的空间也就来了。 只不过,他这个如意算盘,可未必能打得响。 我和元老贼定下计划之后,就收拾东西赶去了六扇门祖地。 这回有君子安带队,我们很快就赶到了捕神冢外-围的小镇。 我刚进镇子就看见街上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五十之下的找不到几个。 施棋也对君子安问道:“这里,不会是六扇门退役捕快养老的地方吧?” “确实是!”君子安毫不避讳的道:“其实,抛开六扇门高层不说的话,六扇门里确实有很多把一生都献给了六扇门的杰出捕快。” “这些人里,有的一生未娶,未嫁。也有人,是遭到报复失去了家人,他们退役之后,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就被安排在这里养老。也算是守护捕神冢。” 施棋点头道:“明白了。” “可我看,有些人的年纪不算大啊!” 君子安摇头道:“心冷了的人,不在于他的年纪多大。” “六扇门……” 君子安再次摇头道:“实在没法说了。” “走吧!前面那间客栈,就是我们落脚的地方。” 我顺着君子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看到的却是“悦来客栈”的横匾。 “悦来客栈?”我笑道:“好像每部小说或者影视剧里,都有这么个悦来客栈。六扇门倒是挺会玩的。” 君子安带我走进去之后,我才发现这座冷冷清清的客栈里,用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叶欢抬头看着棚顶上的吊扇道:“这风扇得比我的岁数都大了吧?” 施棋也压低了声音道:“我怎么觉得,六扇门早就放弃捕神冢了。你看,客栈好多地方都没修缮过,那边的墙皮都掉了。” 君子安说道:“这里确实很多年没人来了,以前……” 君子安话没说完,就被我给拽了回来:“等一下。” 我抬头对着客栈前台那边说道:“六扇门的朋友,你们也不打个招呼就让我们开始试炼,有些不地道了吧?” 君子安他们几个人同时往我身上看了过来:“你说什么?” 我沉声道:“你们谁 都没注意到,刚才从门口走过去那几个人,全是鬼魂么?” “你们再抬头往上看看。” 君子安他们三个同时抬头的时候,却看见客栈二楼的护栏边上,有个全身红衣,脸色惨白的女人,在斜着眼睛往我们身上看。 正常人,隔着一道护栏从上往下看的时候,就算不弯腰,也得低头。 可是,那个女人却身形笔直的站在护栏的边上,把面孔稍稍后仰了几分,又转动着眼珠往下盯着我们几个人看。 这种角度,即使对方眼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会让人觉得背后发冷。 君子安也转向柜台的方向说道:“刘掌柜,你是什么意思?” 有个面上一团和气的老头,倒背着双手慢悠悠的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小三爷果然名不虚传,从你进来,只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就知道试炼已经开始了。” 君子安冷声道:“老刘,按照六扇门的规矩,他们三个不是应该跟六扇门弟子同台竞技么?你连招呼都不打,就摆出这么一道试题,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老刘摆手道:“君局长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捕神冢试炼过程中,如果外来的捕快没有六扇门长老一级的推荐,就需要加试一题。以便向六扇门证明自己有参加试炼的资格。” “张心铃局长虽然打过了招呼,但是六扇门自古传下来的规矩却不能破。给诸位在这怡然镇里加一道题,是六扇门所有高层研究的结果。” “如果,几位不愿意应试,或者无法通过这次考试的话,就请回吧!我想张局长也不会多说什么?” 我反问道:“如果我们通过考试,也只是仅仅能证明,我们有跟六扇门弟子竞技的资格对么?” “那当然!”老刘傲然道:“捕神冢是我们六扇门的圣地,六扇门却是天下捕快的圣地。” “想进入六扇门的捕快多如牛毛,我们当然有这个资格对任何一人进行考核。” 叶欢不服道:“那是以前,现在的六扇门……” 叶欢的话没说完,就被我挡了回去。 比起对方的刁难,我对还魂佛更感兴趣,我想知道,六扇门在祖地之外设定的这道试题,有没有用上还魂佛? 况且,我们三个人,谁都没有查案的经验。 不如,先用这道试题,试试六扇门的虚实。 我点头道:“我同意了。” 老刘一挑大拇指道:“小三爷豪气!” 老刘收回手去,又笑眯眯的说道:“不过,我也要提醒小三爷一句。” “我们六扇门为了表示对太平号的尊重,特意给小三爷挑选了一桩奇案‘血嫁衣’,这个案子要是破不了的话,真的会死人啊!” 我反问道:“什么意思?” 老刘道:“血嫁衣,不是最难的案子。却是最危险的案子,六扇门里先后已经有十一个杰出捕快,失陷在血嫁衣的案子里再也出不来了。甚至连他们的鬼魂都找不到。” “所以,血嫁衣也被视为六扇门里的禁忌。” “小三爷,还要试么?” “试,为什么不试。”我笑着说道:“我这个人,就喜欢碰禁忌的东西。没有禁忌,还不好玩呢!” “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一句。” 我模仿着老刘的口气说道:“我家的两个老头,可不是什么讲理的人,我们三个要是真出不来。你说,他们会不会疯?” “你再猜猜,他们会怎么对付六扇门?” 老刘的脸色顿时一变,他的本意应该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而不是真把我们留在六扇门。 他心里非常清楚,现在还不到六扇门跟三局彻底翻脸的时机,而且。六扇门也没有跟三局结仇的意思。 我们一旦身死,那就成了他们两方开战的导-火-索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突发意外 老刘顿时带起了几分迟疑:“这个嘛……” 我伸手扣住了君子安的肩头,说了声:“你先出去”就把人给给扔出了客栈。 下一刻间,客栈灯光骤然熄灭,门窗全部关闭。整座客栈变得漆黑一片。 叶欢、施棋马上扣紧了兵器,跟我背靠背排成了品字形的防御阵形。 我淡淡说道:“不要紧张,这只不过是试题要开始了而已,你们没看出来,刚才那个姓刘的老头,只是一个投影么?” 老刘一直没有离开柜台的范围,人始终站在了光线相对偏暗的地方。 常人在不触摸对方的情况下,很难判断出那只是老刘的影子。 我这边话音刚落,我就听见君子安怒吼道:“姓刘的,你什么意思?” “你真当我们三局不敢杀人么?” 老刘还没来得及说话,元老贼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三局不方便杀人,我们太平号可是方便得很啊!” “我们太平号别的不多,就是钱多!我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卖了太平号,也得送你们六扇门上路。” “元三爷,你听我说……”老刘的话没说完,李长歌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太平号的钱不够,还有我李氏集团。” “我作为天可当的预备掌柜,想买任何东西都可以打七折,包括,你们六扇门所有人的命在内。” 姚夜白也说道:“加上我的话,还可以打个折上折。想买六扇门所有人的命足够了。” 天可当里从来没有免费的东西,哪怕是萧从梦、姚夜白想要拿走某件物品也需要付钱,只不过,她们可以享受打折的优惠罢了。 三个人的话说得这个豪气。 我却差点被当场气死——合着元老贼所谓的“后到一步”,是真的只有一步的距离啊! 而且,他还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我这边的事情给摸了一清二楚。 我刚陷入对方的试题,他们就到了。 元老贼是故意的! 姚夜白威胁对方的话刚说完不久,我就听见外面有人在鼓掌:“太平号好大的威风。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对官方部门的人喊打喊杀,你们不知道什么叫王法吗?” 说话的人,听上去是个中年男人,声音洪亮也中气十足,仅凭对方的声音,我就能判断出他的修为不弱。 但是,他的修为也就比我和叶欢稍高了一筹,放在叶老鬼面前完全不够看。 “嘿嘿……”元老贼嘿 嘿冷笑道:“你跟我谈王法?” “行,我太平号也是奉公守法的地方。” “咱们走,回去好好学学王法去。” 元老贼这话一出来,反倒把对方弄得不会玩了。 江湖上的惯例就是,不管双方结下了多大仇怨,只要对方能坐下来跟你谈,那就代表着还有缓和的余地。尤其是,对方狮子大开口找你要钱的时候,那也代表着你还能还价。 怕的就是对方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那可就代表着没有任何缓解的余地了,下一步,就是真刀真枪,撒下人马拼个你死我活了。 老刘赶紧喊道:“元三爷慢走!” “元三爷,我们门主刚到不知道什么情况,听话只听了一半。” “其实,我们把小三爷弄进血嫁衣里,就是跟他开个玩笑,试试小三爷的胆气。” 元老贼转身道:“哦?那么说,我家元争不需要加试一题了?” 老刘笑道:“加试一题,是六扇门的规矩,这个可不能改。不过……” 老刘话锋一转道:“不过,这题怎么出,可是我们说了算。” “我们这一题,就是试试小三爷的胆量。” “小三爷胆识过人,已经过关了。” 元老贼笑呵呵的道:“刘爷,敞亮!” 六扇门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进什么“血嫁衣”,困住我只是对三局和太平号的一个试探。 六扇门真正的杀招,还是在捕神冢试炼上。 世上几乎没有不死人的试炼,等我们双方人马都进了捕神冢,六扇门只要拿出几个给我们陪葬的人,谁都说不出半个不字。 他们的不仅达到了堵死三局的目的,即使真跟三局开战,他们也占着理,官方至少在明面上,不会倾向于三局。 六扇门先前这一手,无非是想要试试三局的底限在什么地方? 只是元老贼没给他们试探自己底限的机会。 元老贼笑呵呵的道:“那就请刘爷把元争他们都放出来吧!” “我这就……”老刘话没说完就变成了一声惊呼:“谁把阵法启动了?” 我马上听见一声脚步擦地的声音,紧接着叶老鬼的吼声就传了过来:“你耍老子是么?” “误会,绝对是误会!”老刘的声音都变了。 元老贼厉声道:“老子不管你误不误会,我现在就要见着人。” 老刘带着哭腔道:“奇案 试炼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啊!” “他们……他们只能完成试炼!” “哈哈哈……”元老贼一阵怪笑道:“你是真以为老子不敢踏平你六扇门是吗?” “姚老板,按我们先前说的办!” 姚夜白马上晃动起了铜铃,急促的铃声响过之后,空间便传来了铺天盖地的鬼哭之声。 这一次,天可当至少动用了上千鬼神。 先不论那些鬼神的战力如何,光凭这声势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了。 君子安也怒吼道:“三局行动部队,全都过来,给我包围怡然镇,维持秩序。” 别看君子安的脸白,他真要是发起狠来,连鬼见了都害怕! 他说维持秩序,其实是要切断六扇门跟外界之间的所有联系。 就算,老贼他们真的踏平了六扇门,外面也不会得到任何消息。 老刘顿时慌了:“元三爷,这真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狗屁!”老贼怒吼道:“先把客栈给我掀了!” “不行!”老刘急忙阻止道:“现在打开客栈,元争他们就真的活不成了。” “三爷,你给我一分钟,就一分钟,我马上联系门主。只有他能停住试炼。” 元老贼阴森森的道:“这么说,我眼前这个人不是你们门主?” 其实,元老贼早就看出来对方是假货了,只是他一直没有说破而已。 第二百五十九章还能查案吗 不久之后,我就听见有人说道:“没想到堂堂邪侠元开山,竟然沦落到了用自己亲孙子的命,换一次出手机会的程度?” “你不觉得羞耻么?” 元老贼还没说话,我就听见叶老鬼怒吼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一声武林高手掌力对碰的巨响,叶老鬼跟人动手,而且,对手还跟他的实力旗鼓相当。 元老贼嘿嘿一笑:“六扇门还有几个高手么?” “子安啊!上枪。” 那人厉声喊道:“元开山,你要干什么?” “屠了你六扇门!”元老贼的声音逐渐发冷,甚至带起一丝不带烟火味儿的阴森。 那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元三爷,你好大的口气啊!” “我六扇门虽然今非昔比了,但是门中底蕴,仍旧不是你们这些江湖草莽能想象得到的!” 元老贼慢悠悠的道:“老鬼,把你的东西拿出来,给他开开眼界。” 我也不知道叶老鬼究竟是拿出什么东西,就听那人惊呼道:“劫天令!” “你们想干什么?”那人说话的声音都颤了。 我压低声音对叶欢说道:“什么是劫天令?” 叶欢道:“你知道,东北有龙虎鹰狼四大邪匪吧?” “这四大邪匪,不仅是绺子里的四大梁,也是匪门的四大梁。” “原先,绿林道上有个规矩,就是‘真正的龙虎鹰狼’不能凑在一个绺子了,不然,就得看大当家的命有多硬了。四大邪匪凑在一起,最先克死的就是大柜,要是大柜不死,那人就能一飞冲天。” “四大邪匪虽然不往一起凑合,但是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枚劫天令。只要是把劫天令拿出来,就能给那三个邪匪传讯。收到传讯的邪匪,不管人在哪里,就算千里奔袭也得赶来驰援。” “要知道,他们来的话,可不是自己来,还得带着匪门的手下。要知道,每个邪匪手下都有一支悍匪。他们凑到一起,一般门派都挡不住。” “据说,上一次动用劫天令的人是卷山龙,四大邪匪硬生生屠了当时一座军塞不说,还挡住了四路增援的官军。” “传说,卷山龙的手下三百白衣匪,全都杀了一身血衣。” 我好奇道:“你爷还有手下?怎么没听他说过?” 叶欢摇头道:“我以前倒是听我爷吹过一次,说他手下有八百黑虎军。可我从来就没见过那些人。” “ 我觉得,我爷是在吹牛。” “八百人啊!就他那点家底,能养得起八百人?” “要说,贼爷手底下有八百人,我还能相信。” 不对,叶老鬼手底下肯定有“黑虎军”,但是,那未必就是人。很可能是他的伥鬼。或者,干脆就是一支藏在某个地方的鬼军。 我正跟叶欢说话的工夫,就听见元老贼笑呵呵的说道:“朋友,你现在还觉得,我屠不了六扇门么?” “要是,你还觉得不行。我可以再让你看点东西。” 那人终于没了原来的气焰:“元三爷,你想做什么?说吧!” 元老贼沉声道:“你先把我孙子放出来。” 那人低声道:“我没办法,只有门主能放人。” 元老贼怒道:“你不是六扇门主,你在戏耍我不成?” 那人赶紧说道:“三爷息怒,我们门主三天前就闭了死关了。” “我已经给他紧急传讯了,他看到就能出来。” 元老贼的声音又变得阴森了几分:“要是元争他们出事了呢?” “不会……不会……”那人赶紧说道:“血嫁衣,真正的凶险是在七天之后。” “那个案子是限期破案,只有七天破不了案,捕快才会被处斩。” “过去,那些捕快都是这么死的。” “试炼里的时间跟外面一样,七天之内,元争他们绝对安全。” 元老贼冷声道:“你准备让我们在这儿等上七天么?” 那人赶紧说道:“不是七天,我估计最多三天,我们门主就能出关。” 元老贼道:“要是,第六天他还没出来,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来人,把附近的建筑全都给我清空,这块地方,我们太平号要了。” 元老贼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下令让人清场。 元老贼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连好处都没要,就这么退让了? 不对! 元老贼是根本就没做好攻打六扇门的准备。 我们会陷入这场试炼,原本就不在双方的预料当中。 就像,六扇门说的那样,他们安排这场所谓的加试,只不过是为了逼元老贼现身,同时也是双方之间的第一场试探。 但是,六扇门的人也没想到,我会真被困在了这场试炼当中。 或许,这场试炼,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凶险。而且,他们针对的目标也不是 我,而是元老贼。 我还在思忖之间,外面的声音已经被什么东西完全隔绝,客栈里也变得一片漆黑。 不久之后,我眼前就像是电影开场一样,亮起了一道微光,客栈外面也变成天刚破晓时的景象。 当年的血案正式开始了。 叶欢在我身边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说道:“咱们不是离魂。” 刚才,我也在暗暗运行体内的真气。 其实,我也害怕自己会以魂体出现在试炼当中,我和叶欢都没修炼过魂术。一旦阳魂离体,怕是连稍强点的孤魂野鬼都比不上,能不能自保都是问题,还谈什么查案? 好在我们是全须全尾,真要出现了捕快将要被处斩的结果,我们还能跟他们斗上一斗。 施棋也在这个时候说道:“外面是怎么回事儿?这是让我们看戏么?” 我顺着施棋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正好看见一支迎亲的队伍往客栈这边赶了过来。虽说现在天色还没全亮,迎亲队伍却把唢呐吹得震天直响。 街上商铺虽然还没开门,已经有人推开窗户看接亲的热闹了。 试炼是让我们身临其境? 还是在以某个人的视角去看当年的案子? 我沉吟了片刻,才回答道:“当年没能查明真相的捕快,应该就在客栈里,我们只是取代了他的位置而已。等会儿看看再说。” 施棋惊声道:“那我们还能查案么?” 第二百六十章凶案就开始 施棋道:“当年的那些捕快,就是因为没查清案子才生出了执念,我们还按照他们的视角去看案发过程,不是也查不到什么么?” 我摆手道:“我觉得,应该不是完全按照捕快的视角。这里很可能是案发现场。” “先看看再说!” 叶欢低声道:“你说,那个捕快在客栈干什么?会不会就是他自己杀了人,才一直查不清凶手?” “胡说八道!”我翻了个白眼道:“现在就婚闹儿?古代就没了么?” “过去的时候,花子闹婚礼,可比现在还邪乎。” “古代大户人家成亲,都得请捕快、衙役过来,一个是为了撑场面,一个是为了吓唬那些婚闹儿。” 我说到这时又补了一句:“看来,这新娘子是远嫁啊!” 古时接亲非常讲究时辰,如果是远嫁的话,新娘会在附近客栈先落脚,新郎把客栈当场娘家接亲。 这个客栈里,不止有新娘,还有对方的娘家人。 没过多久,我就看见喜婆子带人上楼把新娘子给接下来,送上了花轿。 接亲的,送亲的,都跟着花轿走了,客栈里却还剩下了不少人,在那闲聊等着吃席。 叶欢对我说道:“看样儿,结婚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啊!” “施棋,你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施棋不动声色的坐到了一群女客当中,跟人聊了起来。 八卦就是人的天性,不论男女,更不论身份的高低。 只不过,男人聊八卦都避讳一下,不熟的人不说。女人聊八卦。可不分熟不熟,能聊就不放。 施棋去打听消息正好。 施棋过去跟人家闲聊的时候,我试着往客栈外面走了一步,却被无形之力给挡了回来。 看样子,案情还没正式开始,我就出不了这间客栈。 我低声说道:“这个案子叫血嫁衣。” “那是说,新娘出嫁之前就应该死了,或者是死在了洞房里,” 叶欢也说道:“你说,会不会是新娘下轿的时候,忽然有个老娘们儿嗷的一声‘死人啦——’咱们再往那边跑?” 我点头道:“倒是有这个可能!” “不过,那么看的话,案子会不会简单了点?” 一般来说,过去大户人家的婚丧嫁娶都是宾客满堂,就算是流水席也未必坐得下那么多人,况且,主场的贵客,也不会吃流水席,都是长 时间不走。所以,他们也会把一些不太重要的客人安排到别处去,放一个直近的亲属在那儿招待。 但是,次席肯定不会离着主场太远,为的就是方便主家过来敬酒,表达谢意。 我不知道,能不能听见叶欢说的那嗓子“杀人啦!”但是,肯定能听到主场那边的鞭炮声。可我一直等到了天色大亮都没听见鞭炮响。 这一路需要走那么久么? 不止我觉得奇怪,客栈里的宾客也都等得不耐烦了。 要知道,过去吃个席,可不像现在这么斯文,不少人为了这顿油水,说不定头天晚上就不吃饭了。 把人饿到现在,谁能没几句啰嗦儿? 主家司仪一看时辰要到了,干脆吩咐后厨先开席,边吃边等。 没过一会儿,流水席就摆了上来,我和叶欢也坐到了墙角的一桌,这个位置通常是江湖人最喜欢选择落座的地方。 墙角不显眼,却能看见整个大厅里的情况,也能避免对手从窗户那里用暗器偷袭。 我上桌之前还特意看了一眼桌上的客人,那里面找不到一个江湖中人。 我是不是有点想多了? 我还在悄悄观察大厅里的情景,就听见叶欢在给我传音:“别动筷子,桌上的是人肉。” 我猛然回头之间,却听见叶欢说道:“别忘后厨看,那边有人在看我们。” 叶欢若无其事的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宴席上的最后一道菜也端了上来。 叶欢吸了吸鼻子再次向我传音道:“中间那桌的砂锅里是人肉。” 宴席最后一道菜是砂锅,只是,往中间席位上端的那口砂锅足有脸盆大小。 那桌上还有人笑嘻嘻的说道:“诸位,不好意思了,这回是我们占了便宜了。这家砂锅羊头可是一绝,今天咱们吃个大的……” 那人掀锅盖的一瞬间,吓得把锅盖给扔了出去:“出人命啦!” 我当即跳到桌子上往前一看,那口砂锅里赫然装着一颗被煮熟了的人头,从人头的发髻上看,不就是刚被接走的新娘子么? 血嫁衣是这个意思? 整个客栈当即乱成了一团,我运起内力喊道:“都给我坐下!” 我用内里爆出的吼声,就算一般的武者都承受不住,更不要说是一群普通人,当场就有四五个人被我震昏了过去。 剩下的人也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 我再次喊道:“我是捕快,谁也不 许离开客栈。” “叶欢,你去看住门口,谁敢出去,先抓起来。” 我对施棋使了个眼色,后者跟着我冲进了厨房。 这时的后厨里已经是尸横遍地,从大厨到小工,一共十来个人,全都被人一刀隔断了喉咙,惨死当场。 我看向其中一具尸体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伤口上没并流血,直到我的手指触碰到了尸体脖子上的刀口,血水才像箭一样迸射而出。 我往后一侧身子,让开那道血箭,所有尸体却在这瞬间开始同时飙血,后厨血腥遍地。 施棋也在这时说道:“元争,你看,嫁衣!” 我顺着施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正看见新娘的嫁衣穿在一个稻草人的身上,立在后厨一角。 那套衣服就像是被血浸过一样,从盖头到绣鞋无不红得扎眼,尤其裤脚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滴血。 那个新娘子是被人脱去嫁衣之后,做成了菜端到了桌上? 我沉声道:“施棋,你找找人骨头在什么地方?” “在水缸里!”施棋直接掀开水缸的盖子,那里面的确藏着一副带血的人骨。 我思忖片刻才说道:“先去找掌柜要名册,把客栈里所有人的身份都认定清楚。” 我和施棋把名册上的人认定了一半,外面忽然有人喊道:“陆大人到。” 捕快的顶头上司来了,我怎么也得出去见见。 我带着施棋赶到客栈门口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四十上下的官员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逐渐出现的疑点 我第一眼看见那陆大人的时候,心头就没来由的一紧。 那人的面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文官,尤其双眼分明带着几分狼顾鹰视的阴狠,看谁都像是在看猎物。 我正在寻思要不要过去给他见礼的时候,陆大人先开口道:“案情要紧,虚礼就免了吧!” “那个……”陆大人指向我道:“你叫什么名字?” “本城捕快元争,见过大人。”我不想见礼,是不想行跪礼。 见了城隍我都没跪过,见了鬼魂还要我跪下么? 他说不跪,我也正好不跪。 陆大人语气严肃的道:“你来,给我讲一下案情。” 我跟在陆大人身后往客栈里走时,我每说出一段话,他就要去现场看上一下,甚至亲手触动过煮了人头的砂锅。 这个人,绝不是普通的文官,至少他能占一个“狠”字,普通文官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就算不当场吓瘫,也得呕吐不止,这个陆大人却能面不改色的翻动尸体,单凭这股子狠劲儿,就让我觉得他应该是酷吏出身。 陆大人听完之后,面带威严的说道:“本官执掌州府五年,辖域之内一向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而今出现如此惨案,本官实在难向圣上交代,也难向百姓交代。” “元捕头,你看这案子多少天能够告破?” 我沉声道:“客栈烹煮新娘案,案情十分诡异,想要破案,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 “不行!”陆大人断然道:“案犯手法凶残,令人发指。不尽快破案,定会引起百姓恐慌。” “七天,本官只给你七天时间。” “本官要你立下军令状,七天之内破不了客栈血案,你提头来见。” 事态果然是在向七天的方向发展,捕快七天不能破案就会被地方官处斩。 按照朝廷律法,可没有破不了案子就斩捕快的说法,而且,地方官府也没有“军令状”的说法。 影视剧的古代律法看似随意,实际上,古代律法的严谨性并不弱于现代法律。更重要的是,古代将军法和律法划分得非常清晰,“军令状”这类东西,并不适用于地方官府。 这个陆大人凭什么能处斩捕快? 我还没来得及往后细想,就听陆大人说道:“元捕快,你是要拒绝本官吗?” “属下不敢!”我既然只能按照试炼的设定继续查案,也就没有必要在七天的问题上继续纠结了。 况且,我现在 拒绝对方,很可能当场惹来杀身之祸。 现在,可不是我去冒险试探的时候。 陆大人满意道:“很好,笔墨伺候。” 跟在后面的书吏马上写好军令状送到了我面前,我刚要去拿印泥的时候,那个书吏却笑道:“堂堂捕快,还用得着这个东西么?” “大人,是要看你的决心。” 我淡淡一笑,抽出匕首划破拇指,在军令状上按下了一个血指印。 陆大人这才满意道:“元捕快,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 “你放手去做,要钱,府衙出钱。要人,府衙之内从我以下的人手任你调动。” “本官静候佳音。” 陆大人带人离开之后,施棋又开始安排衙役对在场之人问话。 叶欢低声对我说道:“我看那个姓陆的,不像是什么好人啊!” “就刚才给你军令状那书吏,身上都带着戾气。这是一般人么?” 我点头道:“我也看出来了。” “先不管他!把这里的人问清楚了再说。” “我就不信,这么多人,连一个看到疑点的人都没有。” 我声音一顿道:“你在上菜的时候说,厨房有人盯着我们看,你当时看清那人是谁了没有?” “就是那厨子,现在都已经凉透了。”叶欢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我现在就纳闷了,这一后厨的人,全都在那杀人剔肉做菜,就没一个人害怕吗?” 叶欢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不是常年做杀人卖肉生意的人,不可能表现得如此淡定。 客栈的后厨很有可能已经被人给控制了,至于,他们用了什么手法,我还没看出来。 我淡淡道:“你说,当时那个厨子会不会看的不是我们俩,而是桌上另外的人?” 叶欢道:“跟咱们同席的人,长什么样我都记得,我现在就去把人找出来。” 叶欢刚要去找人,施棋就赶了回来:“元争,客栈里丢了一个人。” 我不由得反问道:“什么意思?” 施棋说道:“我一开始清点过人数,等我找完之后,发现问话的人里少了一个。” “我去看看。”叶欢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确实少了一个人,就是跟我们同席的那个带着毡帽的人。” 施棋得过捕快传承,对人物的特征把握得非常清晰。叶欢的本事,比施棋还要高一些。 就算有一百人从他前面走过去, 他也能把整个队伍记得清清楚楚。 他告诉我,这是土匪的看家本事,土匪里的水线子,也就是出去踩点、踏盘子的人,记得更清楚。 他这本事还是叶老鬼逼着他学的,说是将来走江湖的时候能用得上。 但是叶欢记得快,忘得也一样快。 说不定过几个小时,他就能把刚才看到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桌上的人,确实有那么个带着毡帽的人,只是那人从上桌就在那里闷头吃饭,连头都没抬过。怎么看,都不像是筹谋作案的人。 我沉吟片刻道:“婚礼的主场在什么地方?新娘为什么没到主场?问出来没有?” 施棋道:“我刚才在一个衙役那里打听了。主场离着这里就一条街,接到新娘之后,应该直接回去。但是,接亲的队伍却绕了个圈去城外了。接亲队伍出城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我沉声道:“去把婚礼司仪给找来!” 按照结婚的风俗,出来接亲的队伍不能走回头路,所以,接了新娘之后,不能原路返回,必须要走一条新路回去。 但是,队伍肯定不会绕得太远,最多也就是隔条街。 他们跑到城外去干什么? 第二百六十二章逐渐出现的疑点2 我虽然弄不明白迎亲队伍为什么会出城,但是我知道,婚礼的过程都是由司仪来主持。 接亲的路线,也应该在司仪的规划当中。 施棋出去不久就带回了一个消息:“司仪就是客栈里失踪的那人。” 我双目不由得微微一缩:“顺着迎亲队伍走的路线走一遍再说,那么多人的队伍,不能一点线索都留不下。” “我倒要看看,这么一支队伍都哪儿去了?” 迎亲队伍虽然没有固定的人数,但是在古代根据结亲家庭的身份,抬轿和吹鼓手的人数却是固定的。所以,大户人家的接亲队伍,大概会在五十到一百人左右。 我虽然没有仔细清点过人数,但是也能大致估计出那支接亲队伍,肯定超过了五十人。 这么多人,全都没回来? 我不信,这么多人失踪会毫无蛛丝马迹。 我一路打听着,跟着接亲队伍的方向走,一直走到了一个叫做“靠背巷子”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叶开往巷子两边看了一眼道:“这巷子怎么这么奇怪,道两边的房子怎么都是背靠背?” 古时候建房子,讲究的是坐北朝南,往往在同一个地方的房子会朝向相同。也就是,后面一家的大门是对着前面一家的后院墙。 当然,有些地方也会出现,对开门的巷子。也就是路两边的院子大门相对。但是又不会正好门对门,总要错开一点位置,免得造成两家对冲。 这种对开门的巷子,虽然有一家不是“坐北朝南”但是能形成“阴阳抱合”,也没犯风水上的忌讳。 但是,这种背对背盖房,确实阴阳背离。肯定要有一户人家阳气不起,另外一家阳气过盛,两家都会家宅不宁。 如果说,仅仅一两家发生这样的情况,倒也没什么?可是,整条巷子都是如此,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我轻轻一摆手,叶欢、施棋便与我站成了“品”字形,往巷子里走了过去。 我们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墙角上的纸钱。 施棋捡起纸钱看了一下:“纸钱是新的,迎亲队伍怕是在这儿遇上送葬的了。” “不过,送葬的队伍怎么会在这儿停了呢?” 按照婚丧嫁娶的风俗,迎亲队伍遇上了送葬的队伍的时候,是迎亲的让路。从民间风俗上说是“死者为大”,从阴阳学的角度讲,是“吉不冲凶”。 通常的情况下,两只队伍走到顶头的时候,会是迎亲的退到道边, 等着出殡的人过去。如果,迎亲的人讲究一些的话,会在棺材过去之后,扔上几个铜钱或者放一挂鞭炮去去晦气,免得冲撞了自己的喜事。 现在,这里只有纸钱,没有铜钱,而且纸钱就到了巷子一半的地方,没再往前撒。 可见,当时是棺材堵了巷子,没让迎亲的人过去。他们才不得不调头,去了别的地方。 棺材会停在路中间,八成是因为棺材落了地,不然,出殡的人不会停住不走。 施棋也想到了这点,她蹲在地上找了半天才说道:“这里没有棺材落地的痕迹。” 叶欢比划了一下巷口到这里的距离:“要我看的话,迎亲队伍根本没进巷子。只是到了巷子口,看见了棺材就调头了。” “迎亲不走回头路,他们就算等着对方把落地的棺材绑好抬走,也不可能往回走。再说了……” 叶欢马上又提出另一个疑点:“一座城里,办红白喜事的就那么几家,互相之间还都认识。他们办事之前不互相通个气吗?” 叶欢说的没错,过去主办红白喜事的人不多,也就那数得着的几家。 为了避免迎亲遇上出殡,司仪之间都会事先打个招呼,确定好谁走那条路,这样也就避免了尴尬,也免得东家心里不痛快。 按照常理,双方不应该遇上。 我在巷子里走了几步道,用手在墙面上刮了一下才说道:“迎亲队伍没出城,就在这院子里面。” “他们穿墙进院子了?”叶欢顺手一掌拍在了墙上,那面墙竟然整个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原来,那面“墙”只是一块被抹上了墙灰的木板。 木板背后甚至还留着一片清晰可见的脚印,看样子,当时迎亲的队伍是非常有秩序的从这道缺口里走进了院子。 叶欢循着脚印往前走了几步才说道:“狗子,你说,以前那些捕快有没有发现过这些疑点?” “如果,他们连这么明显的疑点都发现不了,还敢说自己是捕快么?我觉得……”我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叶欢忽然转身拔刀指向了远处仓房:“谁?出来!” 叶欢话音刚落,我就看见那仓房里往外的敞开了大门,黑漆漆的仓房里面伸出来一只瘦得像是柴火棒子一样的手来:“给我点吃的吧!” 我对着叶欢他们打了个手势,自己慢慢往那人身边走了过去,等我走到近前才看清楚,那仓房里竟然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 对方翻着一双白花花 的眼睛哀求道:“给我点吃的吧!” 我对施棋打了个眼色,后者从包里拿出一袋压缩饼干递到了我的手里。 我用饼干在那老太太手心里碰了一下,马上又缩了回来:“我有话,要问你,你跟我说实话,我就给你吃的。” 那老太太嘿嘿笑道:“你不给我吃的,我就不说。反正啊,我不着急!” 叶欢向我传音道:“狗子,别磨蹭了,我闻到她身上的死人味儿了。这老太太活不久,你别连该问的都没问出来,就让她咽气了。” 据说,人在快要死的时候,身上的气味会发生变化,要是人身上带起了死人味儿,那就说明他随时都能咽气了。 我把饼干放到那老太太手里,才对施棋说道:“给她点水。” 老太太摸索着从地上找了个破碗,把水倒进去之后,用凉水泡着饼干往自己嘴里送:“你们要问什么?” 我沉声道:“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一支迎亲队伍从那墙洞进院子了?墙上那个窟窿是谁挖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看似无用的线索 老太太说道:“那不是墙洞子,那就是大门。这巷子里,谁家都这样,都装着一道暗门。” 叶欢好奇道:“你们为什么这么修门?” “先别问这些!”我挥手打断了叶欢,又向那老太太问道:“你知道,这巷子里是谁家死人么?他们是怎么堵住了迎亲队伍?” 老太太嘿嘿笑道:“那人都死了好几十年了!就是走不出这条巷子啊!” 几十年前,巷子最里面有户姓隋的人家,男人常年在外面跑生意,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外面做什么?只知道,他每次回来都能带回来不少银子。 他家的媳妇倒也本分,带着一双儿女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早上送孩子上学堂,也只是把孩子送到家门口,连门槛都不过。 他家里外的事情都靠着一个丫鬟操持,有人说那女人有福,什么都不用操心,也有人说她活得没意思,连门都出不了。 可是,那女人也就那么把日子过下来了。 这一过就是十七八年啊! 有一年,那家的男人回来了,正好赶上了雨天,谁也不知道那家男人是什么时候进的家门?不过,他家邻居却隐隐约约的听见,那女人在屋里喊:“他爹,这么大的雨别出去了,等明天再喝吧!” 那家男人回了一声:“我打了酒就回来!”就从家里跑出来了,等他到了酒馆,一屋子喝酒避雨的人全都吓傻了。 那家男人看满酒馆的人都在看他,自己也往自己身上看,这一看不要紧,也被吓得脸色发白——他竟然穿着一身纸衣服跑出来了,那衣服还被雨给浇破了好几个窟窿。 那家男人回过神来,赶紧把衣服给脱了,然后就问酒馆里的人:他家出什么事儿? 酒馆里的人,谁也说不上来! 那家女人平时跟其他家女的都不怎么往来,这酒馆里都是男人,谁能知道他家出了什么事儿? 后来还是酒馆老板说:“要不咱们一起去你家看看,咱们人多,就算你家有什么鬼儿啊神儿的,也能给镇住。” 那家男人一听也是,一直等到雨停了,才找老板借了一根顶门杠子,拿着往家走。 老话说,顶门杠子能打鬼,他不拿点东西,还真不敢往家里去。 酒馆里的人也好奇他家出了什么事儿?就都拿着东西跟他往家里去。 这么一大帮人,吵吵嚷嚷的往他家走,引来了不少人。 最后,得有百十来号人,跟着他一起往家里去。 等他一开门,就有人往他家里看,他家院子里的草,都长起来一人多高了。 屋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那家男人在里里外外找了半天,才看见自己家院子里放着四口大水缸。 当年,他家为了吃水方便,自己在院子里打了井,家里没有必要放这么多水缸。再说,他上回回来,也没看见家里多出来这么几口缸。 那男人上去一掀缸盖,就吓得坐在地上。 他老婆,孩子全都被放进了水缸里,那人都已经泡得没有模样了,要不是水上还飘着点破烂衣服,都不知道,缸里的人是谁? 那家男人爬起来之后,就去报了官。 官府的人来了,也没看出个子午卯酉来。仵作说了,人都已经泡烂了,哪还能验出人是怎么死的? 那家的东西又一样没少,也不能是谋财害命。 最后,官府的人发现他家的粗使丫鬟不在。 别人都说,那丫鬟长得满脸横肉,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好人。要是打起架来,三四个男人都不是那丫鬟的对手,说不定就是她谋财害命,杀了姓隋的全家。 官府发了一个缉捕告示,把事情往丫鬟身上一推,这事儿也就完了。 姓隋的富商虽然不满这个结果,但也得让家里人入土为安。 可是他家那生意一般白事先生都不敢去接,姓隋的央求了半天,才有一个老白事先生接了他家的生意。 那个白事先生说,他家出殡不能一起走,只能一个一个往外出,先送孩子,再送女人。先出去的棺材不能埋,得放在坟地里等着,等到棺材凑齐了,再一起下葬。 白事先生用了两天时间,把那俩孩子给送出了城,放在了山里。 等到送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怎么也送不出去了。白事先生把嗓子都喊哑了,那棺材只要到了门口就往墙上撞,死活都抬不出门。 白事先生一咬牙让人拆了墙,可是那棺材还是过不去墙边。 先生也急了,白事是他办的,要是送不走死人,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那先生一咬牙把姓隋的拽到了一边,告诉他:你老婆是不愿意离开这个家门。咱们得把你家房子拆了,断了她的念想,不然这棺材永远走不了。 姓隋的有钱,真不在乎这么栋房子,再说,这院子里死了这些人,还闹了邪事儿。想卖都卖不出去,干脆就拆了算了。 姓隋的真就把房子给拆了,可是那口棺材还是不走! 白事先生又跟姓隋的说:看来,你老婆就得你自己往外送啊!我把绳子绑在你身上,你拽着棺材往外走,等你走出巷子口,我再找人抬棺材。 姓隋的当时还问,我一个人能拽得动棺材吗? 那姓隋的有钱,买的都是上好的红木棺材。 就算是空棺材都好得也有二百来斤的份量,里面再放上个人和陪葬的东西,怎么也得有三百斤,那姓隋的,细胳膊细腿儿,还能拽动一口棺材? 白事先生说了:你别看棺材沉,但是你拽肯定能拽动。要不,你试试? 白事先生还说:你老婆要是送不走,过几天就得回来找你。那可是要命的事儿,你可得想清楚了。 那姓隋的,只能咬牙答应了下来。 白事先生把绳子套在了姓隋的身上,又给他背上了一兜子纸钱,告诉他:你左手拿着香,右手往外扔纸钱,嘴里喊你老婆的名字让她跟你走,喊一声,扔一把纸钱。 那个姓隋的,刚喊了两声就喷出一口血来栽倒在了地上,白事先生凑上前颤着手往他鼻子底下摸了摸,才发现那人已经没气了。 白事先生也被吓得坐在了地上,一个劲儿说:完啦! 第二百六十四章这是剧情吗 姓隋的一咽气,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 白事先生满脸惨白的站起了身来:“都回吧!这个人算是埋不了了,以后这口棺材就得放在这儿了。” “我去把隋先生埋了。” 白事先生就把姓隋的给埋在了他家的院子里,等到立好了坟头子,那个白事先生也拔出刀来,一刀捅进了自己的肚子。 他临死之前,告诉在场的人,谁也不许给他收尸。不然,这条街上的人就全完了。 隋家的事情,太过诡异,谁也不敢去碰白事先生的尸体。 一个死人,一口棺材,一座坟包,就这么风里雨里的晾了六天,到了第七天早上,巷子里的人就都听见木头擦地的声响,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拽着什么东西,拖着地面往外走。 有些胆子大的人,趴在墙头往外面一看,顿时吓得半死。 那白事先生又活了,一只手举着引魂用的白幡子,一只手往外面撒着纸钱;姓隋的,也从坟包里钻出来了,还是像六天之前出殡一样,用一根绳子拖着棺材往前走。 巷子里的人都要被吓疯了,一个个躲在家里都不敢出来。 一直等到巷子里没了声音,才有人壮着胆子出来看了一眼。 隋家的棺材又回去了,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 白事先生的尸体,也躺在院子里,只是换了一个姿势。 院子里的那座坟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里面的棺材都露出来了,姓隋那人的尸体面色铁青的躺在棺材里,肩膀上还带着被绳子磨过的勒痕。 这是白事先生还想把那女人的棺材给弄出去啊! 巷子里的人怕归怕,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事情,只能这么干等着。 结果,那些日子,天天都能听见有人外出拖棺材,要么是天没亮,要么就是半夜,但是,那棺材怎么也拖不出去。 后来,巷子里的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凑钱找了一个风水先生。 那人来了之后,只是简单的看了看,就告诉我们:这事儿太大了,他不管了。 那女人的棺材,必须拖出去,要不然,就得酿成大祸。不过,好在白事先生和姓隋的,都没放弃拖棺。只要他们两个还在,也能镇住那女人,不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就安心等着就行了,他们什么时候把棺材拖走了,也就消停了。 那个风水先生,还告诉我们,你们得把门给改了,不能再让门对着巷子里面。不然,不是你们的人气冲了棺材的阴气,就是棺材的阴气磨掉了你们的阳气。 但是,你们靠着巷子这边的门,还不能全都封死。封死了,巷子里的阴气出不去,早晚得把这里憋成一条鬼巷子。 你们就把门换成木板,在上面刷上墙灰,当成墙,去堵着门的位置。然后,把另外一边的院门跟这道门对上,阴气从这边进来,就能从那边送出去。 巷子里的人,按照先生的话做了,果然太平了一段时间。 只是,后来巷子里的人,身子骨都开始坏了,有些壮得跟牛犊子一样的人,后来也都一个个病得起不来了。往后那十多年里,整个巷子一个孩子都没生。 谁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但是,也都知道,肯定跟老隋家的那口棺材有关系。 巷子里能搬走的人,全都搬走了,搬不走的人,也就得在这里等死了。 老太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用手按了按泡在水碗里面的饼干,看样子是真的饿到不行了。 我轻轻拦住老太太的手道:“你知道,隋家那俩孩子埋在什么地方了吗?” 老太太说道:“他们两个都没下葬。棺材一直扔在山上,就因为那地方有两口棺材,连地名都改叫‘双棺沟’了。” 老太太说到这儿,也不管那压缩饼干有没有泡开,从碗里抓出饼干就往嘴里塞。 我沉声道:“老太太,当年老隋家的那个女人,是怎么死的,你真不知道么?” “我……”老太太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饼干给噎住了,双眼一番倒在了地上。 叶欢赶紧把人拽起来,往她背上拍了几下,才不甘心的骂道:“妈的,噎死了。” 施棋伏下身子在那老太太身上反复检查了几回,才说道:“元争,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儿啊!” “我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现实世界,可以说,我们是在六扇门设定的范围内活动,是一场戏里的参与者。这个老太太说的话,到底是设定好的东西,还是剧本里给我们的线索?” 我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刚才也一直在想你问的问题。” “六扇门的这个剧本,固定了场景,固定了时间,却没固定演员和剧情。” “就拿这个老太太来说,剧本里已经设定好了她死亡的时间,到了那个时间,她一定会死。” “如果,我们来晚了,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相反,我们能够跟她说上话,那就是在考我们的洞察里。也就是说,这段剧情考验的是,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能问出什么问题。” “如果,我们的问题,问在了点子上,那么,我们就能拿到有用的线索。要是我们问不到的话,就等于白白浪费了一条线索。” “如何审问,不也是捕快应该具备的本领吗?” 施棋低声道:“那是不是说,六扇门的鬼魂,其实可以干预这里任何一场案子。” 我听到这时,不由得微微一挑眉头。 施棋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这些试炼场景里的人和物,其实都是六扇门用“还魂佛”召唤回来的鬼魂。理论上,他们可以在这个场景里不死不灭。 就像是我眼前这个老太太,我就算一直逼问她,把她从小到大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全都问完,她也不会死。 可是现在,她却偏偏掐着“点儿”死了,谁能说,这不是六扇门给后辈设定的障碍? 说不定,我们陷在案情中苦苦挣扎的时候,正有无数双眼睛,像是在看戏一样的看着我们。 这里面包括了,六扇门历代名捕的鬼魂,也包括了六扇门现在的所有高层和门下的捕快,甚至还可能包括了元老贼和叶老鬼…… 第二百六十五章叶老鬼骂人 事实上,六扇门里的情景跟我想的差不多。 那个老刘,真把叶老鬼他们请到了一座镜子前面,镜子里刚好就是我们查案的情景。 元老贼只是往镜子里看了一眼,便嘿嘿冷笑道:“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想告诉我,不是你们办事有问题,是元争他们没有本事,才会死在那个什么血嫁衣里面么?” “当然不是!”老刘矢口否认道:“我只是怕元三爷担心元争的安危,让你能时刻看看元争而已。” 元老贼嘿嘿笑道:“要看,那就一起看。” “把你们六扇门的人,全都找来吧!也好看看六处,三局之间,是什么差距。” 元老贼这话说得太狂了,他等于是告诉姓刘的,你们六扇门几百年破不了的案子,太平号只要派两个小辈出去就能完美解决。 这不是在抽六扇门的脸,又是在干什么? 老刘的脸色微微一沉之后,马上又会恢复了笑脸相迎的样子:“那好,我马上把六扇门的人全都集中到礼堂里,大家一起看。” 元老贼悄悄对李长歌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的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挎包上敲了几下。 李长歌是在天可当的鬼神传递信号,让他们向礼堂方向集中。 必要的时候,将六扇门一网打尽。 元老贼这才笑呵呵的拿起了桌子上的茶点:“老鬼,坐吧!尝尝这里的茶点怎么样?”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察觉到有人在隔空监视就制止了施棋,要是她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怕会打乱我的计划。 我说道:“既然,咱们都已经到这儿了,那就先去隋家看看。” 我循着路上的纸钱,往巷子深处走的时候,叶欢却往沿途的墙壁上敲了几下:“还真有不少假门。” “那个风水先生,是个二百五吧?哪有这么设风水局的?他这不是让巷子里的人死得更快么?” 要说,这风水局里的对开门,确实能把进入院子的气再给引出去。但是,你再怎么引,他也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了。 这就好比,家里进水。你排水的速度再怎么快,地上也得湿。 如果,是一次次不停的进水,就算是水不会流到别的地方,水汽也会在屋里蔓延。 巷子里十几年没人生孩子,活着的人又接连病死,都是被阴气侵袭的结果。 施棋知道叶欢善于布阵,便顺口问道:“要是换成你会怎么解决?” 叶欢摊手道:“要么,把那棺材弄走。要么搬家。除了这些没有其他办法。” “你想,要是不从根儿上把事儿给办了,那阴气还得往他们屋子里进。” 施棋随口道:“要是不考虑治本呢?” 叶欢道:“那还不好办啊?就是往外面挡呗!” “这化煞,挡煞的东西多了去了。随便找个地方求点什么东西,往门口一摆,把阴气挡在外面就行了。就算有阴气从巷子口出去了,也不碍事。巷子外面车水马龙的,人气多足?直接就能把阴气给冲散了,伤不着人。” 施棋又说道:“那些化煞的东西好找吗?” “有什么不好找的!”叶欢摆手道:“有钱的,你就去请法器,没钱的放镜子,放大钱都行。要是实在没钱,上山上找块大石头,往门口一挡,也能挡煞。” “只要,那阴气不是针对谁家来的,其实好化解。” 我听到他俩对话,便转头对着施棋笑了一下。 施棋明白我不让她说话的意思,同时,她也是在提醒我,她发现的疑点。 等我走到巷子尽头,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片被土给掩埋了大半的废墟。 几十年过去了,那些棺材和尸体,早就已经化成了尘土,被拆掉了的房子,也已经被被埋进了土里,我在废墟上转了一圈道:“施棋,通知衙门让他们带些有经验的仵作过来,把这里清理一下,找一找装那个女人的棺材。” “有什么发现,尽快告诉我。” 施棋问道:“需要我留下配合仵作么?” 我直接摆手道:“不需要,这里查不出什么大的线索,我只是想要证明一件事而已。” “我们去那个双棺沟看看。” 施棋道:“你觉得,迎亲的队伍去了双棺沟?” “有这个可能性!”我头也不回的再往城外走的时候,外面看我们办案的六扇门高层却笑出了声来。 刚才,元老贼那番话太狂了,老刘虽然是没说什么?跟他一起坐在贵宾厅里的六扇门高层,却怎么也坐不住了。 这边有人看我要去双棺沟,便开口冷笑道:“外行就是外行,一开始,还算是有模有样,这会儿就露馅了。” 有人笑道:“他们沿着迎亲队伍出城的路线找人,直接去双棺沟,说不定,也有些道理?” 开始说话那人马上问道:“什么道理?” “凭直觉!”另外一人的表情异常严肃,说起话来就像是判定了事实。 屋里之人顿时哄堂大笑。 那人再次表情严肃的呵斥道:“你们笑什么?” “电视里不是说了吗?真相往往都是显露在最后一刻。” “太平号的人,说不定很快就能给我们上演一场惊天逆转呢?” 屋里一开始的笑声还没停下,这回有跟着拔高了几分。 元老贼等他们笑完,才慢悠悠的说道:“笑够了?” “笑够了,那我就来说上两句。” 元老贼道:“诸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人也有些岁数了。人到了一定岁数,就得讲究个脸面和体面。” “诸位刚才这番做作,我都替六扇门的三个字感到羞耻。” 叶老鬼也在这时候跟了一句:“你们谁都没进过‘血嫁衣’的试炼吧? 一群听着试炼连尿都夹不住的怂货,还舔着张逼脸,笑话比岁数自己小了一轮都不止的小辈。” “呸,什么玩意?” “你们不就是巴望着,我们的人死在试炼里,好给你们找点脸子么?” 叶老鬼虎着脸道:“老子今天就想问你们一句。要是,我们家孩子把你们悬了几百年的案子给破了,你们怎么办?” “一个个的,都撒泡尿,把自己给沁死么?” 第二百六十六章元老贼的赌约 叶老鬼这话一出口,屋里顿时站起来四五个人。 叶老鬼屁-股都没挪一下,抬眼往那几个人身上瞪了回去。 对方人数虽多,却被老鬼给吓得连退了几步。 叶欢就跟我说过,叶老鬼想杀人的时候,那眼神他见了都害怕。就跟老虎要吃人的时候一样,一般人看见了腿都发软。 那还是老鬼没故意往出放杀气的时候,他要是再把杀气爆出来,都能把人活活吓死。以前,真有被他给吓死的人。 叶老鬼说:那只是座山虎功法的一部分叫“虎煞”,练到有虎煞了,不用动手就能把人吓得腿发软 。 可是,叶老鬼却从没把自己身上的虎煞当一回事儿,按他的话说,我这虎煞锋芒太露,不是啥好事儿,还是老哥厉害,返璞归真,想杀人的时候都是谈笑自若。 哎,叶老鬼是被老贼骗得死死的,那是返璞归真吗?他是真放不出来杀气。 但是,元老贼这套风轻云淡,淡定自若的德行,不止能唬住叶老鬼,还能唬住九成以上的江湖。 从六扇门的人拍案而起开始,老刘就在看元老贼。 元老贼却在看手里茶碗:“都急什么?” “没到最后关头,谁敢说,元争他们一定破不了案?” “我对太平号的小辈绝对有信心,你们觉得太平号破不了血嫁衣,那我们就打个赌如何?” 有人冷笑道:“你想赌什么?” “赌命!”元老贼放下茶碗道:“我们要是输了,我们两个老家伙当场自刎,加上里面两个小辈,我们就是出五条人命下注。” “我们要是赢了,你们六扇门得出五颗跟我们同等身份的人头!” “你们敢不敢?” 老刘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姚夜白也在这个时候说道:“算我一个吧!六是个吉利数,加我正好可以赌六条命。” 同等身份? 要知道,元老贼用的可是我爷的名儿,我爷是禁神道魁首。就这个身份,直接跟六扇门主等同了。 叶老鬼是座山虎,也是现在术道上唯一的座山虎,只论身份,不看手下的话,他也能跟六扇门主平起平坐。 如果把姚夜白也算上,六扇门主的身份都不够看。 如果六扇门真输了,他们总不能让门主死三回吧? 老刘赶紧赔笑道:“元三爷说笑了不是?” “哪能一言不合就赌命呢?” “要不,咱们换个赌法吧?” 元老贼嘿嘿笑道:“赌命,是照顾你们六扇门。要是赌钱的话,我怕你们六扇门赔不起。” 有人嗤笑了一声道:“不用天可当,你们太平号能有多少钱?” 元老贼淡淡一笑道:“长歌啊!我那点家当你看到了么?我那家当作抵押,能从你们集团借多少钱出来?” 李长歌道:“最少五十亿!看在元三爷的面子上,我们集团可以拿出六十亿。” 元老贼看向对方道:“六扇门能拿出来多少?” “我先说好啊!后面不带亿的赌约,别跟我说,去跟我孙子说就行。千八百万的事儿,都是他做主。” 元老贼这牛-逼吹的是没边儿了,千八百万的事儿我做主?我就没见过自己卡里超过百万的时候,十多万我还是有的,但那也是给叶欢他们开资用的。我在家里就是个小财务,谁见过财务自己做主做买卖的。 老刘听到这里脸都青了,六扇门有多少钱? 他们说到底就是个靠官方开资的机构,外面根本没有自己的产业,公账上的钱,他们可不敢拿来赌博。就算有点小金库,到了七位数就顶大天了,就这点钱,元老贼都懒得下注。 有人为了给老刘解围,马上跟了一句:“说的像是真的一样?五六十亿谁能一下拿出来。” “稍等一下!”李长歌站身来拨了一个电话:“三爷,十分钟之内钱就到位,您老注意查收一下。” 元老贼随后拿出一张黑卡,扔到了桌子上:“给你们自己验资去吧!我这卡里原本有多少钱,我忘了,你们自己看去吧!有多少,我就压多少。” 元老贼根本就没有黑卡,这张卡,不是出自天可当,就是出自三局。 出自天可当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三局也不可能直接拿出上亿的资金往卡里放。就算,他们真能做到,六扇门也会提前得到消息,那样元老贼的套可就下不去了 老刘给人使了个眼色,有人马上过来拿走了黑卡。 不一会儿的工夫,那人就回来了,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门……刘爷,这卡里有八十亿。而且,前面二十亿都已经存了很长时间了。这赌约……” 老刘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硬生生把他后面的话给憋了回去。 老刘拱了拱手道:“三爷的赌注实在是太大了,本门拿不出相应的资金,所以……” 元老贼呵呵一笑道:“这些东西,不是你们六扇门拿不出来,而是不想拿!” “我实话告诉你,我对你们六扇门祖传武库很感兴趣。六十亿对赌武库,没问题吧!” 老刘的双目不由得猛然一缩。 武库,就是古代存放兵器,铠甲的地方。宗门武库里也有宗门历代高手佩戴的兵器,修炼心得和武学秘籍。 六扇门之所以能在丢失传承之后,仍旧能处理掉一部分鬼怪案件,就是靠着武库里存放的一批法器。 “这个……”老刘不由得迟疑道:“三爷,我们这武库里能用的东西,都已经被拿出来。剩下的怕是……怕是不值六十亿吧?” 老贼笑道:“据我所知,十大神捕随身之物,还在武库当中。就凭这点东西,也能值上二三十亿了吧?” “剩下的东西,有什么,我就要什么?” 老刘不由得再次迟疑:“元三爷,恕我直言,你要武库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你下这么大的注,就算是赢了,怕也不得尝试吧!” 元老贼呵呵笑道:“那是我的事儿,你们只需要决定赌还是不赌就行了。” 其实,这也不怪老刘拿不定主意,换成任何一个江湖人都会如此。 江湖上没有人不带疑心,尤其是对这种看似送上门的好事,更是要反复揣摩,几次试探才会点头。 老刘不信元老贼是个傻子,会拿几十亿对赌一座毫无用处的武库,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百六十七章元老贼的一箭双雕 如果,我当时在场一定会给元老贼挑个拇指。 元老贼肯定是要想要六扇门的武库,但是,他用的不是计,而是人心。 他这个饵下得太大了,大到了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抵抗的程度。 江湖人的疑心,终究是抵挡不住人心的贪欲。 老刘可以对眼前的金山银山视而不见,别人却早就安耐不住想要吃这口能把人撑死的肥肉了。 有人赶紧把老刘拽到了一边:“老刘,元开山要当冤大头,你就让他当呗!咱们六扇门多少优秀捕快都死在了血嫁衣的试炼里面,那个元争就能走出来啊?” “这不是送上门的大财,等着我们几个发吗?” 有人说道:“老刘,你仔细想想,就算是我们输了又能怎么样?那个武库里还有什么?除了,十大神捕剩下那点兵器,衣服,还有值钱东西吗?给他不就完了吗?” “可是……”老刘迟疑道:“要是,十大神捕可是我们祖师爷啊!要是把祖师爷的东西弄没了,我怎么跟弟子们交代啊!” “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基本上没有,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没了又能怎么样?咱们可以这样……”那人附在老刘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老刘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能行么?” “怎么不行?”那人不以为然的道:“你别看有些延续千年的名门大派,还把祖师的东西当镇派之宝供着。其实那些都是仿品,真品早就不知去向了,弟子们要的是精神寄托,可不是真拿祖师的东西去干点什么?” 那人的话还真没说错,这个世上就没有长盛不衰的门派,有些门派确实延续千年,但是中间也经历过几起几落。名门大派的衰落并不代表着它的终结,它只是在等待着一个能重振门派的掌门人罢了。 所以,很多门派的镇门之宝都在遗失或者损毁在了门派的兴衰当中,在重大节日里拿出来供弟子祭拜的也都是仿品。 但是,这个秘密没人说破,仿品也就成了真品。 老刘还在犹豫的时候,有人说道:“老刘,你还犹豫什么?你自己想想,你不是一直想要振兴六扇门么?振兴门派没钱能行么?” “这些年,上面给我们拨了多少钱?勉强够维持开销罢了。有了这笔钱,我们能干多少事儿?” “这是稳赢不输的局,你就别犹豫了。” 老刘思量再三才咬牙走到元老贼面前,陪着笑脸道:“元三爷,这个赌约,我们可以进行。但是,必须保证这是一场秘密赌约,外人不能知晓。” “如果,我们六扇门输了,我们不会承认有此一赌。” “你能同意么?” 元老贼呵呵一笑道:“赌么?就是分个明赌,暗赌。” “但是,我要的就是明赌。” “不让人知道,我赌这场干什么?” “你真当,我稀罕你们那武库?” 元老贼掰着手指头道:“你告诉我,你那武库里的东西值多少钱?都特么是一些明清时代的东西罢了。” “你玩过古董没有?” “你知道,明清时期的刀剑,现在的市场价格是多少吗?” 元老贼呵呵一笑道:“明清时候的刀剑,要是皇上的佩刀,倒是真值点钱。乾隆的佩刀就拍卖过四千八百万的天价。但是,你们六扇门里有么?” “普通官员的佩刀,也就是六万到二十万之间,我给你多算点,统一算五十万。箭头那东西几百块钱一个,我给你算一千块钱一个。我拿出来的赌注够不够买下你一个原封不动的武库。” “你的武库是满货么?” “这个……”老刘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了。 元老贼淡淡一笑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下这么大注,就是要踩着你们六扇门的名,扬我太平号的招牌。” “我不昭告江湖,跟你玩暗赌?” “值么?” 老刘还没说什么,怕他动摇的人却多了去了,有人上前一步道:“元三爷的口气未免太大了吧?” “你以为六扇门的名,真那么好踩么?” 元老贼嘿嘿一笑道:“我不是已经伸脚了么?” “我就问你们,敢不敢赌?” 元老贼前后两段话,看似有些矛盾。实际上,却是为了一个目的,逼着六扇门跟他对赌。 先前,六十亿的巨款,是利诱。 现在,直言要扬名,就是激将。 双管齐下,六扇门里要是没个像元老贼一样不要脸,还能压得住阵脚的人,根本控制不住场面。 在座的六扇门高层同时站了起来,像是要活活吃了元老贼。 老刘也咬牙道:“元三爷既然有此雅兴,我们六扇门奉陪到底。” “好!”元老贼一拍手道:“姚老板,麻烦天可当做个见证,我们现在就立字据。” “不过,你们六扇门的掌门没来,你们能下得了这个注吗?” 老刘道:“只要六扇门六成以上长老同意,我们可以不请示门主,这里的长老已经超过了八成,做得了主。” “很好!”元老贼道:“立字据吧!” “长歌啊!马上把我们立字据的过程发出去,传遍江湖。哈哈……” 老远笑过之后,才对老刘说道:“我的赌注,可以先交给天可当保管。你们的呢?” “当然也交给天可当!”老刘不仅露出了笑意。 天可当,在没做公证人的时候,可以站在太平号一边。一旦做了公证人,就必须保持中立。 这不就等于替六扇门拔掉了一个威胁。 老刘自然把武库的房契,地契,连带着钥匙一起拿给了姚夜白。 六扇门以为占了便宜,实际上,他们已经中了老贼的计。 元老贼能在武库上下重注,就代表着武库里面肯定有价值远远超过六十亿的东西。不然,他不会做这个买卖。 但是,元老贼要的,远远不是一个武库那么简单。 元老贼是要通过一个武库打掉六扇门的名声,也打断六扇门弟子的脊梁。 一个门派再怎么没落,也会有一部分有热血,有理想的年轻弟子。这些弟子,才是这个门派的希望,一旦他们的骨头断了,这个门派才彻底完了。 老贼就是要用一个武库,诛了他们的心。 只是,老贼凭什么认定,我一定能打破血嫁衣赢下赌局? 第二百六十八章太平号对赌六扇门 太平号对赌六扇门的消息一出,江湖轰动。 原本,不知道太平号的江湖势力,都在查找太平号的资料。 六扇门里同样是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不少弟子都在往会场的方向赶,想要阻止这场败坏了六扇门名誉的赌约。 老刘他们在忙着安抚弟子,元老贼却倚着窗户看起戏来。叶老鬼伸着脑袋道:“人不少嘛!看样子得有一半弟子过来了。” 元老贼往下瞥了一眼:“长歌,你一会儿把这些弟子的名字都记下来。” “但是,能被六扇门高层劝走的人,骂太平号的人就不要记了。记了没用!” 叶老鬼不解道:“老哥,你记这些人干什么?” 元老贼慢悠悠的说道:“三局的目的,是要吞了六扇门。但是,三局也不是收破烂的,不能什么玩意都往口袋里装。” “这些人,能赶过来请-愿,就说明他们有点血性,可以用。那些没过来的,连血性都没了,要他们做什么?白养着吃饭吗?” “那些能被劝走的人,说白了是凑热闹的,这样的人,也不用留。什么地方都不缺没主见,但是爱看热闹的人。” “至于,那些骂太平号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一群分不清主次的蠢货,要来干什么?给自己添堵吗?” 元老贼声音一顿道:“能坚持到最后的人,就是对六扇门有感情,有责任的人。他们看似不好争取,但是,只要放对了饵,他们必然会咬钩。也会成为最凶猛的恶犬。” “看着吧!” 李长歌点头之间,默默把元老贼的话给记了下来。 楼下的六扇门弟子一批批离去,六扇门高层也彻底放弃了劝说那最后剩下的三十多人,在他们看来,这些人待着没意思了也就走了,用不着再劝那些犟种。 不久之后,天上便下起了大雨,又有十多人陆续离去。 剩下的二十人,却像是立在雨中的刀,纹丝不动,却又冷气逼人。 只是不知道,这场雨能不能浇灭他们心中那最后一丝温度。 元老贼看着雨中屹立不动的年轻弟子点头称赞道:“不错,这些人都很不错。” “领头那个叫什么?” 李长歌往外看了一眼道:“他叫苏玄英,绰号小剑仙。是六扇门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弟子。” “嗯!”元老贼点头道:“重点关注他,这个人,我得拿下。” 叶老鬼却说道:“老哥,你这么往下筛人,就不怕把一些来不及赶回来的精英给筛选掉了?” “怕什么?”元老贼摆手道:“咱们总不能把什么事情都做完了不是?总得给三局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 “这人心怎么收买啊?不就得,你上门去找人吗?” “行啦!我心里有数!” “那俩小犊子到什么地方了?” 叶老鬼道:“刚才看见他们到处找向导来着。” “老哥,你就这么相信那俩小犊子?我心里怎么这么没有底呢?” 别说叶老鬼心里没底,就算把我放在外面,也觉得元老贼疯了。 六扇门确实是今非昔比。但是,门下弟子也不可能全是蠢货,敢进血嫁衣的人,自然有几分本事。而且,人在生死威胁下,往往能超长发挥。 六扇门历代精英都拿不下的案子,谁能保证,我和叶欢一定可以拿下? 元老贼嘿嘿笑道:“放心,放心!你也不看看元争是谁的孙子,我元开山的后人,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办不明白,死了也活该。” 元老贼还吹上了? 了解元老贼的人,不会觉得他在吹,但是也不会觉得他是在我身上押宝。 元老贼肯定是留了后手! 至于他的后手是什么?不到最后一刻,没人知道! 那时候,我和叶欢确实在到处找向导。 我和叶欢在戏里的身份是本城的捕快不假,但是我们没有一丝一毫关于州府的记忆,总不能漫无目的绕着山去找什么双棺沟吧?所以只能找个向导给我们带路。 结果,我们在附近转了一圈,不是没人知道双棺沟在哪儿,就是直说自己不敢往那边走。 我后来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双棺沟其实是一道峡谷,里面大得惊人,不知道双棺准确的地方,就是找上十天半月也找不到地方。 我正在犯愁的时候,有个村子里的保长悄悄告诉我一个消息:“有个人能找到双棺沟。那人叫李四,是个打柴的。山里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但是,那人前段时间被人杀了白鸭,秋后就问斩。你要是能把他弄出来,准能找到双棺沟。” “杀白鸭”也叫“宰白鸭”,并不是真的去宰一只鸭子,而是清代刑场里一种花钱买替死鬼的黑话。 “杀白鸭”这事儿早在清代之前就有,只不过到了清代成了风气而已。从乾隆之后,不少有钱人家子弟犯了死罪,就花重金收买贫苦人家的人去“顶包”认罪,最后被押上刑场砍头。这些被买来替死的人就像菜市上待宰的白色鸭子,只能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所以民间把这种勾当称为“杀白鸭”。 被当成白鸭去顶凶的人,往往只有十几岁,甚至会出现父母收了钱后劝子女去送死的事情。即便,有些官员发现疑点,也常因官官相护、证据制度薄弱而不了了之。 我和叶欢在监狱里看见了李四,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白鸭的年纪往往不大,一般都是十多岁的孩子。因为,孩子善于背口供,就算背错了,地方官也能用“年纪小吓得昏了头糊弄过去”。而且孩子的社会关系少,只要父母收了钱,就没有人替他喊冤。而且,孩子价格不高,东家出钱也少。 这个李四看面相都已经三十多了,那一身肉疙瘩看上去也是有些身手的人,他怎么会被当成白鸭弄进监狱里? 更奇怪的是,那李四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我去的时候,他正躺在牢房里呼呼大睡,就像是不知道自己要被砍头一样。 我对狱卒说了一句:“把那李四弄出来,我要带走。”狱卒马上变了脸色。 第二百六十九章奇怪的李四 狱卒看看左右没人,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捕快爷,那李四可是白鸭,你把他弄走了,我怕不好跟人交代。” 我说道:“怕什么?我把人带走,又不是不还你。” “再说了,就算我没法带个全和的人回来,我也能把他脑袋给拎回来。到时候,告诉典狱,给他弄个逃狱处斩不就完了吗?” 狱卒小声道:“这个可不行,要是换个别人,你随便带。就算你把人放了,我也能再给你弄个人回来,也就多花俩钱儿的事。” “但是,这个李四可不行,他可金贵着呢!一点事儿都不能出。” 其实,我也注意到了李四另外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李四住的是单独牢房,碗里还放着吃剩下的白面馒头和几块肉。 一般情况下,出钱买白鸭的东家,为了求个心安,都会给狱卒塞点钱,让白鸭被砍头之前过得舒服些。但是,这个钱不会太多,而且多数也都进了狱卒的腰包,白鸭能吃上窝头咸菜就算不错了,怎么还能吃上白面、肥肉? 虽说,监狱里的人也知道白鸭冤枉,不会欺负这些白鸭。但是,你往白鸭的饭碗里放点白米,肉块再试试? 那都是在监狱里能换人命的好东西,白鸭的这点可怜,在犯人的眼里比不上那满碗的荤腥。 这个李四,八成有些跟人不一样的地方。 我转头看向了叶欢,后者二话没说,一巴掌拍在了狱卒后脑勺上,后者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昏倒在了地上。 我直接打开牢房大门,把狱卒拖到了李四面前:“换上他的衣服,跟我走!” 李四看了我一眼懒洋洋的说道:“我不走,再有俩月,我就要被处斩了,谁跟你们折腾?” 我看向对方道:“你不怕死?” “怎么不怕?”李四摇头道:“再怕也得死。我还能跑到哪儿去?” 我呵呵一笑道:“李四,你不怕死,就不怕你家里人死么?” “你今天不跟我走,我晚上就把你家里人的脑袋送来一颗。” “你家里有一个老娘,还有四个孩子,再加上你媳妇,够我杀六天。” “我说到,就能做到。” 李四的脸色顿时变了:“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沉声道:“只不过是让你带我去一趟双棺沟而已。” “你把我带到地方,我就放你回来,你愿意怎么死都随便,我不拦着。事儿办好了,我还能给你娘送点银子过去。” “不去,我就给你送脑袋过来。” 李四一咬牙道:“我跟你走。” 我让李四换上了狱卒的衣服,带着他离开监狱。 叶欢告诉我,他那一巴掌下去,那狱卒至少三天不会醒。等他醒了,我们早就把事情办完了。 我倒是不担心,狱卒会中途醒过来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我只是在一直在想,李四的特殊之处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李四把我们带到了一座峡谷的入口,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双棺沟,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以前进去的人,多数都没能活着出来。” “你们进去之前,可要想好了。” 叶欢在后面推了对方一下:“废什么话?赶紧走。” 我跟在李四身后问道:“别人都不敢进双棺沟,你怎么就敢进去?” 李四说道:“为了赚钱呗!” “家里那么多孩子要养,就算让我进鬼门关捡银子,我也得过去不是?” “双棺沟里常年没人敢去,药材、木材都是我一个人的,我还能不赚钱?” 施棋故意说道:“你让人杀了白鸭,以后谁管你老婆孩子?他们给你足够的钱了?” 李四摆手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也干不动了。这几年身子骨越来越不行,再等个一年半载,就得躺在家里白吃饭了。还不趁着这条命值点钱,给孩子们换几天嚼裹?” 施棋再次问道:“我看你身体挺好的啊!” 李四苦笑道:“外面看着还行,里面早就烂透了,不行了。” 叶欢听见这话,就想去抓李四的手腕子——我们这些练武的人,不见得能给人把脉看病,但是肯定能从脉象上看出一个人身体的好坏。 叶欢就是要去验证一下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我给拦了下来。 我问道:“你真在沟里见过那两口棺材?” “见过!”李四点头道:“就在进沟两里之后的山洞里面,洞口用石头挡了一半,你隔着石头就能看见两口大红棺材板。” 我和叶欢对视了一眼道:“这不对劲儿吧?” 我这话是故意说给李四听的,叶欢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也就顺着我的话继续说了下去:“肯定不对啊!” “要是,棺材存起来不下葬的话,肯定要往开阔的地方放。一般都放在祖坟的边角上,要是没有祖坟的话,也是放在背阴的山坡上面。” “山坡背阴,并不代表一点阳光都见不着,只是日照的时间短而已。只有这样,才能散去棺材上面的阴气,就算怕阳光惊扰到棺材里的人,最多也就是往棺材上盖张草席。” “哪有把棺材往沟里送的?” “山沟子里的阴气本来就重,再送进山洞里面,那就是阴上加阴。时间短了还行,时间一长,棺材里的人就得诈尸。弄不好,都容易变成僵尸。叫个白事儿先生都不能真没存棺材。” “当初,办白事儿那人,我看也是个二把刀。没啥本事!” 我看李四没什么反应,又继续问道:“你那两口棺材没诈尸吗?” 李四道:“怎么没诈尸?” “要那两口棺材没事儿,也不会没人敢进双棺沟。” 李四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施棋马上问道:“你怎么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李四摆着手道:“话说多了不好!” 施棋立刻反问道:“要是,我给你银子呢?” “你觉得话多不好,总不会觉得银子多了也不好吧?” 李四眼睛一亮:“你给多少?” 施棋这下也犯难了,我们身上哪有银子? 我们入戏之后,身上的东西还是原来那几样!就连手机都在包里。 要红票子,我们倒是随时能抓出一把来,要银子是真没有? 第二百七十章双棺沟的往事 我看了叶欢一眼,那意思是:你手里有值钱东西吗? 叶欢对着我摊了摊手,他的意思是:值钱的东西倒是有,但是那李四不识货啊! 也对!李四到底是古代人,我们拿出点现代奢侈品,他也不认识不是? 我俩正犯愁的时候,施棋从包里拽出一条粗得能栓狗的金链子,拿到了李四面前:“你好好说,这条链子就是你的。” 后者眼睛顿时一亮,咽了咽口水才颤着声音说道:“我验一验行么?” 施棋直接就把链子给递了过去,李四拿着链子端详的时候,叶欢小声对施棋说道:“你从哪儿弄这么条链子出来?” “长歌,让我买回来要栓二狗用的。”施棋道:“长歌说了,狗就得拴着,准备给二狗当礼物。” 叶欢嘿嘿直笑的时候,施棋又来了一句:“长歌给你定制的粉水晶蝴蝶头花在路上呢?按照猫头花样式定的。” “他说,太平号的一狗一猫得有搭配的才行。” 叶欢的脸都绿了:“元争,我们回去打死李长歌吧?” 叶欢话没说完就住了嘴——他看见我一直盯着李四的脖子。 李四的脖子上有一道像是刀痕一样的红线。 李四的身材本来就比我和叶欢矮了不少,我俩走在他后面,正好能看清他的脖子。只是他一直用衣领子挡着脖颈,我才没看见那里还有一道刀痕。 叶欢悄然向我传音道:“李四是死人?他的脑袋早就被人砍下来了?” 我不动声色的传音道:“不像!他要是死人的话,应该拿不住黄金。” 黄金可以镇邪,是术道上公认的常识。 古代还有元宝可以打鬼的说法,只是,多数人家没有元宝可以往出扔,民间也就没谁真正试验过这种办法。 施棋拿出去的那条金链子,不仅分量足够,链子下面还挂着一块纯金的八卦牌。 这种东西,就算是不开光也能压得住一般的鬼魂,就算李四有些道行,也不会把金子拿在手里又看,又咬。 他是不是死人,还真就不太好说。 我装作不耐烦的说道:“你看完了没有?” “看完了,看完了!”李四忙不迭的把金链子塞进了怀里:“你们想问什么?随便问!” 我沉声道:“我想知道,这双棺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变成了这种生人勿进的地方?” 李四道:“这事儿,还得从城里老隋家出了一场人命案子说起……” 当年,有个白事儿先生带着人把一口棺材抬进山的时候,正好就路过我们村子。要说,那大户人家送葬确实气派,村还有不少人跑出去看热闹。 本来往山上送葬也没啥稀奇,这片山本来就是姓隋那家的私产,但是,他们不把人往正南山坡子上抬,却往沟里面抬就让人觉得奇怪。 要知道,老隋家的祖坟,可是在南坡那边。就算是,他家的孩子是早夭吧,也不至于往沟里抬啊! 村里有人觉得奇怪,就悄悄跟了上去。 叶欢听到这里忍不住说了一句:“这真是从古自今都不缺看热闹的人。” 施棋也跟着问道:“你说,这片山都是隋家的?那他家不是地主么?” 施棋的问题才真是问到了点子上,古代的山林有官山、王山的说法,也有私有化的山场。但是,能占得起山场的人,必定是当地有名的宗族。 隋家,我们不是没去过,单看家院规模的话,隋家只不过是个殷实人家而已,根本算不上地方豪强。除非,他们在巷子之外还有宅院。 李四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姓隋的,对这片山场也不在乎。从来不看,也不问谁在他家山上干了什么?” 李四继续说道:“当时,村里有人悄悄跟进去之后,就看见抬棺材的队伍越走越偏,一直往山沟子里去了。” 走到最后那段路的时候,白事先生就拿出红布,扯成布条子,把所有人的眼睛都给蒙上了,他自己挑着一盏灯笼,在前面给人领路。走几步还得告诉后面的人,前面有什么东西,别撞着绊着,等他把人领进山洞,放下棺材,才把抬棺材的人从山洞里撵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山洞里鼓捣了半天才出来,又领着人往回走。 这次还是那白事儿先生打头,让后面人一个搭着一个的肩膀,按顺序往回走,谁也不许跟后面的人说话,也不许把红布摘掉看路,就这么带着人走了出去。 村里跟去看热闹的人,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劲儿。 后来,猛不丁想起来不对在哪儿了? 那队伍里多了一个人啊! 那人就插在了队伍正中间,看那身形像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身上还穿着一身蓝缎子的衣服。那根本就不是抬棺材的人。 十多岁的孩子身体还没长成,根本进不了抬棺行,单就是他那身儿衣服也不对,抬棺材的人都穿粗布衣服,哪有穿缎子抬棺材的,那缎子不都得被棺材杠磨坏了? 那孩子不能是鬼吧? 村里那人当时差一点被吓得喊出了声来。 在前面领头的白事先生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都给我报下名!你们知道怎么报不?别说,以前我没提醒过你们。” 把手搭在白事儿先生肩膀上那人,马上喊了一声:“头杠!” 他后面的人喊得是“二杠!” 这些人不喊自己真名,就是怕被鬼魂听了,再跟到自己家里去。 一直喊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却“嘿嘿”笑了一声。 他那笑声,根本就不是人的动静啊!听上去,就像是带着冰碴子一样,让人从心里往外的发凉。 抬棺的队伍差点就炸了,白事先生扯着脖子喊了一声:“都别动!谁都别动!” 原本,差点散开的队伍,被他那一嗓子给震在了当场。 白事先生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用八根绳子捆着棺材,都让你给跑出来了?你怨气不小啊!” “你在棺材里等着吧!我很快就能把你妹妹和你娘都送回来。” “怨气太强的鬼,进不了黄泉路,你走出去就容易走丢了,也就看不着你娘了。你在这儿等着,我肯定把她送过来。” 那孩子细声细气的问道:“要是,我娘不来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什么人出来 那小孩说话的声儿,比他笑的还吓人,一字一句的,就像是凉冰冰的刀子,直往人心里扎。 那些抬棺材的人,都被吓得面色铁青,有几个人都尿了裤子。 白事儿先生沉着声音道:“你放心,我肯定把你娘带过来,要是她不来,你就来找我。” “行!这可是你说的!”那孩子说完就出现在了白事先生背后,一把揪掉了他一缕头发:“你们走吧!” 白事先生带着人一路往山谷外面跑,那个孩子却摆弄着白事先生的头发站在山谷里面,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些人的背影不住冷笑。 村里那人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就那么憋着气等到两边人都走了,才连滚带爬的跑回了村里。 那个人跑到村口的时候就昏了过去,村里人把他弄醒之后,听他说完双棺沟的事情,也都被吓得半死。 村里人提心吊胆的等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那个白事先生果然又运来了一口红木棺材。 村里人害怕归害怕,但是他们也怕白事先生再弄别的什么手脚,商量了半天也就派了胆子大的人悄悄跟进了山谷。 负责盯梢的人,没敢跟得那么近,就是远远的看着。 这一次,白事先生很快就出来了。不过,他没立刻就走,而是在谷口的地方垒了四座塔一样的石头堆。 那个白事先生垒好了石堆,才拍了拍手直起了腰来,对着盯梢那人的方向说了一句:“有这几堆石头在,里面的人就出不来。” “你们不越过这些石头就没事儿,我很快就能把那俩孩子的娘给带过来。等他们团圆了,也就没事儿了。” 可是那个白事先生再没回来啊! 我们后来一打听才知道,白事先生死在城里了,他变了鬼都没拽出那女人的棺材。 结果,那俩孩子真就在山谷里面闹了邪了,只要有人往山谷里走,他们就会出来问你:“我娘呢?你们把我娘带来了没有?” 要是谁答错了,就得被他们撕成血淋淋的肉片。 后来,双棺沟也就没人敢进了,有人还在四堆石头旁竖起了牌子,警告别人不要进双棺沟。 “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李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我和叶欢对视之间,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那俩孩子正好符合“冤魂化厉”无差别杀人的情况。 但是,那俩个孩子的怨气如此之重,为什么只想着找妈,不想着报仇呢? 施棋却在这个时候对李四问道:“既然,那俩孩子化成了厉鬼,你怎么能安然无恙的进出双棺沟?” 李四说道:“这可是,我家看家的本事,不能说,不能说。” 叶欢顿时把拳头攥得“嘎巴”一声脆响,他这是忍不住要揍人了。 我轻轻压住了叶欢的拳头,另一只手也跟着往前指了指。 远处果然立着四座塔型的暗红色石堆。 石头上那近乎褐色的红,根本就不是石头本来的颜色,而是被人血反复涂染的结果。 看来,那两条冤魂已经可以贴在石头边上杀人了。 叶欢快步往前走出了一段距离,捡起了倒在地上的那木牌,上面的“生人勿进”已经被血给盖住了大半。 叶欢把木牌凑近鼻子嗅了嗅:“这上面的血,没超过两天。最近有人被杀了。” 我点头之间给施棋打了个“小心戒备”手势,李四也凑过来说道:“几位爷,我把你们带到地方了,你们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你们放心,我不跑!” “好!”我只说了一个好字,就掐住了李四的脖子,把他给扔到了石头堆后面,我们三个人也呈品字形进入了“双棺沟”。 李四被吓得手脚并用的往出爬:“几位爷,你们说过,我带你们到沟口,就放我走啊!你们不能……” 叶开抽出长刀妖月,将刀尖顶在了李四的脖子上:“不想死,就继续走。” 李四惨叫道:“几位,你们行行好,现在往里进,真要出人命了。你们没闻到血味儿吗?沟里刚死过人啊!” “那俩孩子……” 李四把话说到一半就拼命捂住了嘴,像是生怕自己把不该说的话给说出来,惊到了沟里的两条冤魂。 叶欢掐住脖子把人往前连推了几步,越过了最后的一座石堆。 我们几个穿过石堆的刹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腐烂气息扑面而来,直呛得人鼻腔发疼。 我举目望去时,双棺沟里的景象让施棋忍不住闷哼一声别过脸去。 沟谷两侧的岩壁上挂着零零碎碎的红绸,那本该喜庆的颜色此刻被暗褐色的血渍浸透,像一条条凝固的血舌垂落下来。 谷底的空地上,横尸遍地。 从客栈里接走了新娘的迎亲队伍,真的全都躺在了双棺沟里。 离我们最近的几具尸体上的衣服被爪子给撕得破烂不堪,尸体上的皮肉全都翻了出来,看样子就像是在生前被什么东西给活生生撕咬了半天,才挣扎着咽了气。 叶欢拍了拍我:“你看那轿子。” 几个抬轿的轿夫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头颅却不翼而飞,腔子里的血把身下的泥土染成了刺眼的黑红。 迎新娘的轿子,四平八稳的落在了几个轿夫尸体中间。轿帘被剁成了碎布条,轿身侧面有个碗口大的窟窿。 我走过去往轿里看,新娘的凤冠掉在脚边,上面的珍珠被血水泡得发乌,轿子里坐的却是接亲的喜婆子。 那人被半截断裂的轿杆从心口上穿过,活生生钉在轿子里面,双眼圆睁的望着轿顶。 叶欢比划了一下道:“凶手是先杀了轿夫。” “凶手一下砍掉了八个人的脑袋,才让轿子稳稳当当的落了下来。” “哎!”叶欢忽然说道:“你说,那两只厉魂能有多大道行?” “这迎亲队伍,可是有七八十人啊!” “两只鬼,杀这么多活人,那些活人就不跑吗?” “怎么也得跑出去几个人吧?”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杀掉了那八个轿夫的凶手比起鬼魂,更像是武林高手。而且,还不止一个。 可是这些人屠杀成亲队伍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在皱眉之间,施棋突然攥紧了手中的弩箭:“什么人?给我出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糊涂死的 我和叶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时,十多步外的乱石堆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两个孩童的轮廓。 初时,石堆上只不过是两道模糊的黑影,可眨眼间就凝出了人形。 男孩穿着蓝色缎子的衣服,女孩全身大红。两个人皮肤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发紫。 “我娘呢?”男孩开口了,下一步就应该是杀人。 男孩死死盯着我的时候,女孩也看向了叶欢:“你们把我娘带来了没有?” 叶欢猛地将妖月横在胸前,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银光:“你娘早就灰飞烟灭了。要不,我把你们带回去看看她。怎么样?” 叶欢不相信那两只厉魂能有多大道行,他故意激怒对方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 就算叶欢不这么做,我也一样要去激怒厉魂。 因为,我也想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想。 “骗人!”女孩突然尖声叫道:“所有人都骗人!白事先生骗我们,抬棺材的骗我们,现在你们也来骗我们!” 话音未落,两个孩子的身影突然化作两道青黑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能看到无数只惨白的小手在隔空对着我们抓挠。 我立刻抽出“劫命刀”,随着刀身的震颤,刀上的锈迹仿佛活了过来,渗出暗红色的光泽。 “李四,站到我们后面!”施棋一边喊着,一边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符文弩箭。 弩箭的箭杆上用朱砂画出的符咒,在接触到雾气的瞬间,突然红光暴涨,被光影盖住的箭头,就像是插-进了雪地里的烙铁,猛地发出 “滋滋” 的灼烧声。 “啊!”被施棋挡在身后的李四,却在施棋拿出弩箭的瞬间转身跑向了谷口:“我不干了!这钱我不赚了!” 叶欢眼疾手快,一脚把地上的石头往李四那边踢了过去。 拳头大小的石块夹带着劲风,直接击中了李四的脚踝,我只听见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之后,李四便抱着脚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一男一女同时发出尖锐的哭嚎,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峡谷一侧的岩壁上瞬间凝结出一层白霜,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竟开始微微抽搐,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似乎随时都能站起身来。 “先杀那男的!”我招呼叶开一声,同时往男孩身边扑去。 施棋想动却被我挥手制止,我和叶欢同时出刀的当口,也给施棋传音道:“你盯着那女的,但是不要管她杀不杀李四,我自有分寸。” 我早就看出,那一男一女两只厉魂的修为没有多高。他们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但是对付术士却差得太多了。 仅凭他们两个,或许可能花上个把月的时间,把几十个人慢慢磨死,却没办法在短时间,把迎亲队一个不剩的全部除掉。 凶手另有其人。 但是,我并不觉得,凶手的线索会在他们两人身上,反倒是李四身上藏着的秘密更多。 我冷眼去看李四的时候,却看见他趁我们被缠住的当口,已经连滚带爬地往石堆方向挪动了过去。 李四刚要翻过石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等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女孩的虚影正用青黑色的手抓着他的后衣领,脸上裂开一个诡异的笑容,嘴角一直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想跑?陪我们一起等娘好不好?” “救命啊!”李四吓得涕泪横流,手脚并用地朝我们这边爬。 我瞅准机会,将体内真气灌注到劫命刀中,断刀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杀——”我大喝一声,刀身带着破风之声劈向男孩的厉魂。 这一刀蕴含着克制阴邪的力量,男孩惨叫着被劈得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化作一团黑雾,黑雾中传来孩童尖利的哭喊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叶欢趁机挥刀斩断女孩抓着李四的手,女孩在惨叫后退之间,叶欢也往我身上看了过来。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我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却猛地往他身后一指:“小心后面!” 叶欢本能一刀往后横扫了过去,一个脑袋也随着他的刀锋,飞上了半空。 “李四!”叶欢看清那颗人头的时候,气得把刀扔了。 原本,还趴在地上的李四,不知道怎么趁着叶欢分神的工夫站了起来。 结果,被叶欢当成鬼魂一刀削掉了脑袋。 我没去管李四的死活,直接对施棋说道:“施棋,用镇魂箭钉住那女孩!” 施棋稍一闭眼,便挥手往虚空中连射了两箭。 原本已经消失了踪影的女孩,就这么被施棋凭空钉在了山壁上。 要说,元老贼和叶老鬼对施棋的事情还真挺用心,他俩一共给施棋打造了七种不同的弩箭。 镇魂箭就是其中之一。 镇魂箭的作用不是斩鬼,而是定魂。被镇魂箭射中的鬼魂,就像是被人用针扎穿身子钉在那里的虫子,只能痛苦挣扎却挪不动一丝一毫。 我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施棋,给她封喉!” 施棋再次抽出一支镇魂箭,射穿了那女孩的咽喉。 那个女孩虽然还在拼命的晃动着四肢,嘴里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眼泪也在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悄然对施棋和叶欢传音道:“注意周围的动静,那个男孩没死。” 我说完便点上一根烟,慢慢的抽了起来。 我把烟抽到了一半,才慢悠悠的开口道:“我知道,你没死。你出来说话,我就放了你妹妹。” “不然,你就等着看她魂飞魄散吧!” 我声落不久,那个男孩就出现在了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只是他这次是跪在了地上:“求你,不要杀我妹妹。” 我淡淡说道:“你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就放了你们。我说到做到。” 男孩点头道:“你想问什么就说吧!” 我紧盯着对方问道:“你们是怎么死的?” 那个男孩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叶欢冷笑道:“我只听说过冤死的鬼,可没听说过糊涂死的鬼。你们会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还有一条线 叶欢说的对,也不对! 进入地府的鬼魂,的确没有糊涂死的鬼。即使,他不知道自己在阳间的死因,地府鬼差也会如实告知。 因为地府就是需要记录阳间功过的地方,什么债被算在谁的身上,必须有明确原因。 鬼魂即使生前不知道自己的死因,死后也会弄得清清楚楚,不然,阴司的官司就打不下去了。 但是,鬼魂没进入地府的话,确实有可能一直弄不清自己的死因。 阳间没有三生石,凶手也不会主动站出来承认,他又如何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于非命? 我面前的这只怨鬼,一直没进地府? 我看向对方道:“你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总知道,自己怎么进了水缸吧?” 那个男孩再次摇头道:“不知道!” “我当时就觉得自己脑袋疼了一下,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四周黑漆漆的,人像是被泡在了水里。我试着往外一摸,就从缸里钻了出来。”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就知道自己全身湿漉漉的站在院子里。身后还有三口不知道从哪儿多出来的水缸。” “我当时就觉得自己可能是从缸里出来的,可我怎么也不敢往缸里看。后来,我听见小丫,就是我妹妹在水缸里哭着喊我。我才壮着胆子掀开了缸盖。” “等我打开水缸,才看见我妹妹被泡在了缸里,她的脸都大了几圈,差点看不出人样了。要不是,她的鬼魂从水缸里爬了出来,我根本不敢去认她。” “我等了很久,才敢把另外一口缸打开,我就在那口缸里。” 尸体至少要被浸泡两到三天时间,才会出现“巨人观”,也就是说,那个孩子是在死后三天左右才离魂。 他说自己临死的时候脑袋疼了一下? 我再次问道:“你看过自己的尸体没有?你脑袋上有没有钉子?” 男孩说道:“我看过,我尸体上确实有一个窟窿。但是,我没看见钉子。” 我推断,那个男孩应该是在睡梦当中,被人用类似镇魂钉一类的法器活活钉死在了床上。 对方的目的只是压住他的魂魄,不是要让他魂飞魄散。 但是,这也是让我感觉最奇怪的地方,一般凶手用镇魂钉杀人的目的,不是要让死者永不超生,就是要把他的鬼魂钉在某个地方,不让他过来寻仇。 如果,凶手的目的也是如此,那就不该取走镇魂钉。 男孩尸体上的镇魂钉哪儿去了? 我正在思索的时候,叶欢忽然说道:“你说,你的脑袋就疼了一下?” “你家跟武林高手结过仇?” 我也跟着醒悟了过来。 人的头骨极为坚硬,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就算是拿着锤子,也得连砸几下才能把钉子钉进人的脑袋里。 况且,男孩临死之前是躺在床上,下钉的人,想要钉穿他的脑袋,就得侧面发力,这样更用不上力气。他要是一下下的钉头,男孩早就疼醒了,不会看不见他的面孔。 除非,那人是用手指夹着钉子,一掌把长钉完全拍在了男孩脑袋里,或者让长钉一下没入对方脑中一半,才能将对方一击毙命。 普通人绝对做不到这点,能达到这种程度的人,最少也得是先天初境的高手。 先天初境的高手,去对付一个小商人? 我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妹妹和你娘亲,都没看见凶手的模样吗?” 男孩摇了摇头:“我妹妹看到的东西更少,我娘,一直都没出现过。” “我们在水缸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却没看见她的鬼魂。” 我和叶欢对视了一眼之后,再次问道:“山谷里的人,全都是你们杀的?” “不是!”男孩摇头道:“我们只有晚上能出来,白天的时候根本出不来。” 我给叶欢递了一个眼色,后者飞快的往山洞方向跑了过去,没一会儿的工夫,叶欢就回来了:“两口棺材外面都用八道绳子捆着,是白事先生禁魂的手法。” “不过山洞附近有条河,河水涨上来的时候,能没入山洞。他们可以趁着涨水,阴气重的时候,从棺材里出来。” 我点头道:“明白了!” 我再次对那男孩问道:“这些人被杀的时候,你们听见什么没有?” 男孩道:“那天早上,我听见外面有唢呐声,不过,那唢呐吹得就跟鬼哭一样,一声长,一声短。唢呐声到了外面就停了,然后我就听见有人哭喊的声音,还有人在求饶。” “不过,没一会儿,那声音就没了。然后,我就听见钟响。” “那钟声太吓人。我听着都觉得浑身发抖,吓得缩在棺材里不敢出来。就连有人走进山洞,我都没敢探头去看。” “我听见那人走进山洞里转了一圈,在棺材前面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他走了之后,我才悄悄往外面看了一眼,山谷里面遍地都是尸体和磷火。” “我和妹妹被吓得一直没敢出去,今天要不是你们来了,我也不会出来。” 我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施棋,把他们都给放了。” 施棋放开了两个小孩之后,那兄妹俩便嗖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欢像是在开玩笑一样说道:“你不斩妖除魔?” 我摇头道:“这里的人和事,都已经是假的了。他们杀再多的人也和我们没关系。” “斩妖除魔的事儿,交给正道中人去做吧!我很忙!” 施棋却在这个时候说道:“元争,我怎么有点糊涂了。血嫁衣和隋家命案,看上去没有半点联系。但是,种种巧合又让我觉得两个案子之间有一条线连着。” “可我看不出来那条线在什么地方?” 叶欢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那新娘子就是隋家媳妇转世?” “要不然,那些人为什么非要先把轿子抬到隋家那巷子里一次,又给弄到隋家俩孩子的棺材前面杀人?” “他们会不会是想要激活那个新娘子前世的记忆?” “有这种可能,但是不大。”我说道:“激活某人前世记忆的办法有很多种。用这种故地重游的办法似乎有点低级了。” “还有,时间上怕也来不及。” 第二百七十四章李四的秘密 我在来的路上就计算过时间,迎亲队伍从接了新娘,到隋家巷子,再转道双棺沟,在这里杀人,最后把新娘送回客栈去烹饪。 这中间,基本上没有让新娘恢复前世记忆的时间。 这世上任何一种秘术,都没办法让人一下子就清清楚楚的想起前世。而且,人在打开前世记忆闸门的时候,通常都会陷入深度昏迷。 这段时间,就算是善于搜魂的高手,也不敢轻易去碰对方的魂魄,只能等她醒过来。 如果,有人想要知道隋家媳妇的秘密,就不可能直接把人送回客栈烹饪。 施棋也在这个时候说道:“元争,你有没有想过,被烹饪的人,可能不是新娘子?” “我们看到尸体的时候,她都已经被做熟了,全身只剩下衣服骨架,脑袋也被扔在砂锅里煮了。我只是通过那件染血的嫁衣和新娘的头饰判断出了死者的身份。” “但是,你不觉得,那个头饰太刻意了吗?” “凶手拿走了新娘身上全部的东西,怎么会留下一个头饰?” “我觉得,他是故意这样做。” “或许,新娘子还活着,只是被藏在了某个地方。” 叶欢说道:“那个姓刘的老货说啥来着?对了,说是有十多个优秀捕快死在了血嫁衣的试炼里。” “十多人啊!就算跟我们一样,仨人一组的话,那也是三四组人吧?” “你能想到的事情,他们想不到么?” “我约摸着,他们都可能进行过全城搜捕。” “但是,他们还是折了。” 施棋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了,她得到的就是捕快传承,也是按照捕快的思维在做事。 六扇门那些捕快,也是同样的思维。 所以,施棋判断出来的事情,应该已经发生过了。 我把一根烟吸完才说道:“咱们其实还能找个人问问。” “叶欢,你说那边有条河是么?” 叶欢刚一点头,我就走过去把李四的脑袋给拎了起来走到河边,在他头发上绑上根绳子扬手扔进了水里。 叶欢也懵了:“你扔他脑袋干什么?” “等会就知道!”我慢悠悠的点上了烟。 我的烟还没抽到一半,就看见河里冒出了水泡。 我顺手一拽绳子,把李四的脑袋给拽了上来。 李四的脑袋虽然紧闭着双眼,嘴角上却在往出渗水。 我呵呵一笑,又把他脑袋给扔进了水里。 就这么反复四五次之后,李四终于就像是脱了水的鱼一样,开始悬在半空中大口大口的喘气:“元……元爷,你别玩了!” 李四这一开口,叶欢、施棋都被吓了一跳。 叶欢结结巴巴的道:“这货不能是飞头蛮吧?” “飞头蛮”是一种东亚及东南亚地区传说里的神秘妖怪,最显著的特征是:夜间头颅可与身体分离,并自由飞翔。 但是,飞头蛮最早的记载,却是在东晋干宝的《搜神记》里,称为“落头氏”或“落头民”,传说南方有“飞头民”,每到夜晚,头便飞出,以耳为翼,捕食虫蟹,鸡鸣前返回身体。而且,类似记载也出现在《博物志》《太平广记》《酉阳杂俎》等古籍当中。 落头氏在白天与常人无异,夜晚头颅脱离身体,颈部留有红线或血痕作为标志。 我在看见李四脖子上血痕的时候就觉得奇怪,等到他故意死在了叶欢刀下,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落头氏。 叶欢那一刀下去的时候,李四的脖子上虽然也喷了血,但是尸体倒地之后,就不再流血了。 一个人的血,不可能那么少。 李四只不过是想要借机脱身罢了! 我判断出李四是落头氏的第二个依据,就是他能自由进出双棺沟。 双棺沟,已经成了活人禁地。 能够自由出入这里的只有两种存在,一是让那条冤魂不敢招惹的术士,另一种就是来人是鬼怪的同类。 落头氏从严格意义上说属于半妖,李四让自己的脑袋飞进来,那两个孩子不会注意。他自然也就成了唯一能进出双棺沟的人。 我拎着李四的脑袋走回了他尸体旁边,才对叶欢说道:“你知道怎么弄死飞头蛮吗?” 叶欢道:“那还不简单,让他的脑袋跟身子合不到一起不就完事了。” “不过,我以前还真没遇上过飞头蛮,一会儿,我试试怎么弄?” 李四赶忙道:“别别……你们千万别。” 我似笑非笑的看向李四道:“我想知道,你怎么成了陆大人亲选的替死鬼?” 李四赶忙否认道:“没有的事情,我就是……就是想给家里赚点钱。” “杀白鸭虽然是替死,但是,收尸还是得家里人收尸。只要,我家里人手快点,我就死不了。到时候,他们拿草席把我一卷,不让太阳晒我太久,我就活过来了,这不还能稳稳的赚一大笔钱吗?” 落头氏,白天不敢飞头,其实就是害怕阳光。 要不是,我们在这个大白天都满是阴气的双棺沟里,李四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去骗我们。 我呵呵一笑道:“你的后半段确实没说错,前半段却是在骗我。” “如果,陆大人不知道你是飞头蛮,他根本就不会特殊保你。” “让我想想,你为什么会被他抓住?” 我慢慢分析道:“落头氏有两个特点,一是夜间出来捕食,二是喜欢看热闹。你是跑到陆大人府上看热闹,才被他发现了吧?” “然后,他发现了你是落头氏,就把你抓了回去,让你不断充当白鸭。” “我说的对么?” 李四只能说道:“差……差不多吧!” 我呵呵冷笑道:“我现在想知道,你还看到过什么?” “我是说,关于隋家的事情!” “我什么都没看见!”李四赶紧否认道:“他家出事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才多大岁数?哪能知道他家的事儿?” 我紧盯着李四道:“我给你机会你不说的话,等到我不想给你机会的时候,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你自己也看见了,我是术士,有一百种办法能让你生不如死。” “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第二百七十五章隋家的秘密 李四的脸色瞬间惨白:“元爷,你不能冤枉人啊!”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岁数也不够啊!” 我呵呵冷笑道:“别跟我提岁数,你们落头氏是半妖,寿命远远超过常人。活个二三百岁都是平常事儿。不过,落头氏子嗣艰难,你们可能百十年都生不出孩子。”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你家,结果了你的四个小崽子。” 李四尖叫道:“不……我不能说……我说了之后一定会死。” 我逼近李四:“你不说,马上会死。” “你说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可以等着你慢慢考虑。” 我对施棋说道:“施棋,你去生堆火,给李四暖暖身子。” “不……”李四刚说了一个不字,我就抓起地上一团带血的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在落头氏没有脑袋的身体旁边生火,就跟把他放在阳光下面差不多,一样能将他置于死地。只是,时间要稍长一点而已。 叶欢向我传音道:“你说,那个陆大人会不会也是术士?” “他肯定是!”我传音回应道:“不然,他抓不住李四。” “不过,我现在想的是,当初那个被陆大人派出去破案的捕快,会不会也是术士?” 叶欢沉声道:“你怀疑陆大人是凶手?” “如果,他是凶手,这个案子还真破不了。” “有他在上面压着,谁能把案子结了?” “说不定,不到七天,他就能把捕快处斩。” “人一死,就更没有人能破案了。” 叶欢的话,让我陷入了思索。 我的思维正在飞快运转的时候,叶欢忽然喊道:“哎哎……快把火灭了,那货快要不行了。” 我转过头一看,李四都已经翻白眼了。 我赶紧把他的脑袋拎起来,扔到了放着两口棺材的山洞里。 我这边刚把李四的脑袋放好,叶欢也扛着尸体走了进来:“真特么麻烦,他这回要是再不开口,我就直接烤熟他。” 我拿出水来给李四喂了一口:“想清楚了没有?” 李四有气无力的道:“我想清楚了。” “不过,我真不知道,隋家的人是怎么死的,我只知道,隋家的媳妇不是人。” 李四话刚说完,那两口棺材里就接连爆出了两声巨响,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踹棺材。 那个女孩随后尖叫道:“你说谁不是人?” 李四道:“我说错了,应该是你们娘亲本来就不是活人。” “她能一直活着,全是靠你家院子维持,她只要出了院子就必死无疑。” “还有,你家那丫鬟,其实是巫师!” 我的脑袋里马上就蹦出了四个字来——囚死秘术! 囚死秘术的核心,就是把已经死去的人固定在一定范围之内。那个人仍旧可以在小范围内自由活动,跟生人无异。但是,他不能从那里走出去,一旦离开了这个限定范围,身躯马上就会化成脓血,甚至还有魂飞魄散的可能。 我听元老贼说过“囚死秘术”,但是他却不知道这种秘术的真正作用是什么?根据他的判定,这种秘术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长生不死。 因为,囚死秘术的最大特点,就是限制不了尸体的腐坏。在达到了一定的时间之后,无论你怎么去做防腐处理,尸身都会发生腐-败。你很有可能看见一具掉着烂肉的死人,就像是活人一样在屋子里走动。 李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跟那个女孩争执了起来:“你说你娘亲不是死人。那你好好想想,你娘亲带你洗过澡没有?” “她身上是不是总有奇怪的味道?平时还总是往身上倒香粉,脸上的胭脂也涂得特别重。” “她是不是不怎么换衣服,换下来的衣服还不洗,都是拿到院子里烧了?” “我告诉你,她就是个死人。” 女孩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骗人,我娘亲……我娘亲就是有点奇怪。” 叶欢却在这个时候给我传音道:“这个李四口味够重的啊!连死人换衣服,他都要看看。” 我回头瞪了叶欢一眼才说道:“棺材里的,你先别说话。” 我喝止了那个女孩之后才说道:“李四,按照你的说法,隋家媳妇是被人用囚死法钉在了家里。但是,她却在巷子里生活了十几年,都没被人发现异常。” “她的尸体不会腐烂吗?” 李四道:“我也是在一次捕食的时候,发现了隋家的秘密。” “而且,我还发现那个女人应该是拥有特殊的命格,她是属于死后招财的人。” 我听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招财尸!” 相传,南洋有一种邪术,可以把活人炼制成类似于小鬼一样的法器,也就是招财尸。据说,这种邪术比起养小鬼,还要邪上几分。一旦控制不好,就会把方圆数里变成鬼域。但是,它的招财效果却是立竿见影,足能使人一夜暴富。 不过,招财尸之所以在南洋流传不广,就是因为“一尸难求”。招财尸不像小鬼,只要是孩童的尸体就能炼制。想要炼制招财尸就必须找到一种拥有“阳财不兴,阴财如海”的特殊命格的人才行。这种活着的时候不发财,死了之后却能在阴间富贵无尽的人,可以说是万里无一。 所以,在南洋一代真正出现招财尸的情况,也是屈指可数。 还有传说,如果追根溯源的话,招财尸其实是从国内传入南洋,被当地巫师改良之后成为了独有的秘术。 原本的招财尸秘术偏向柔和,讲究财源不断,连绵不绝。南洋秘术却偏向霸道,财来如江湖灌注,势不可挡,所以求财的人,本身命格不硬也接不住这忽如其来的大财。 据说,炼制招财尸的办法,早已经失传,没想到,竟然会让我在这里遇见了。 叶欢听到这里忍不住质疑道:“不对啊!如果,那个女人真是招财尸的话,隋家不是早就该发了?可你看他家住的那个院子也不像是有钱人家啊?” 李四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个姓隋的,也不怎么回来,都是常年在外面跑生意。他赚钱往不往这个家里拿,谁能说得清楚?”家的秘密 第二百七十六章多谢大人解惑 李四的意思是:姓隋的人,家外有家?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常年在外面跑商的人,另外安家也是正常情况,况且,他这个家里还是个住着死人的地方。 我思索片刻道:“隋家媳妇死了之后,你去了隋家没有?” 李四回答道:“我还真去过,我也好奇,他家的棺材为什么抬不出来?” “结果,我还没靠近巷子,就被阴气给挡了回来。那时候,整个巷子都被阴气给罩了。” “我还以为,那巷子要完了。” “招财尸一旦吃了巷子里的人,整个城都得跟着玩完。” “我还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后来发现没事儿,就又去了一趟那巷子。结果,看见整个巷子又恢复了原样。只是巷子里的人看着有些病病歪歪的样子,估计是染了阴气,还没恢复。” 我微微一皱眉头。 要是按照巷子里那老太太的说法,从隋家媳妇离奇死亡,到巷子里怪事频发,前后就只出现了一个白事先生和一个风水先生,但是,那两人都是半吊子的存在。 凭他们的手法解决不了隋家的招财尸,当年是谁压住了巷子里的危机? 我沉默片刻才问道:“当年,城里有没有术道高手?” 李四道:“据我所知没有!不然,我也不敢到处飞。” “那时候,陆大人还没来。我在城里随便飞,也没人能看见我。” 我抬起头看向李四道:“你知道,我来这城里多久了吗?” 李四随口说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城里吗?从你爷爷那辈开始,就是城里的捕快啊!” 古代的捕快虽然不是官员,勋爵,却存在着世袭的特征,只是各个朝代有些差别而已。明代的六房吏员(包括捕快)的职位可由后代继承,清代的《大清律例》规定衙役(含捕快)可由亲属接任,也形成了类似世袭的传承模式。 几代人都在一个地方做捕快,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四回答完我的问题就觉得不对劲了:“元爷,你这话……是不是……” 我淡淡道:“没什么!我就是试试你的消息准不准?” 我沉声道:“陆大人来了之后,有什么变化没有?” “我是说,陆大人做官这么多年,他本身有什么变化没有?” 李四说道:“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我听说,他要升迁了。” 我在点头之间站起了身来:“叶欢,把人放了吧!” 叶欢把李四的人头踢到了他的身子边上:“滚吧!” 李四赶紧把自己的脑袋给按了回去,起身对着我们拱了拱手,就转身要跑。 我厉声喝道:“站住!” 李四差点吓得跪在地上:“元爷,你不是要放我走了吗?” 我沉声道:“现在是什么年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李四被我问得懵住了:“元爷,你没跟我开玩笑吧?你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现在是万历四十六年,这里是郓城啊!” 我双目不由得猛然一缩,过了片刻才挥手道:“你走吧!” 李四向我鞠了一躬之后,快步离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也该走了。” 叶欢莫名其妙的道:“我们去哪儿?” “去府衙!”我带着叶欢和施棋快速返回了府衙,翻墙进入后院,直接闯进陆大人的书房。 我推门走进去的时候,陆大人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元捕头?你敢私闯官邸?” “我来只不过是想跟你谈谈。”我在说话之间,忽然感觉到书房附近出现了几道隐晦的杀气。 陆大人身边不止有高手守护,而且是善于暗杀的秘卫。 我面不改色的看向了陆大人:“以陆大人的身份,不会连我一个小小捕头都害怕吧?” 陆大人稍稍一挥手,那几道杀气便消失无踪。 我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陆大人面前:“陆大人,不请我喝杯茶吗?” 陆大人淡淡一笑:“你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捕快。” 陆大人泡茶的手法犹如行云流水,片刻之后便把茶盅摆在了我的面前:“请!” “好茶!”我赞叹一声才说道:“我想知道陆大人的真实身份?” 陆大人笑道:“本官的身份,不适合告诉你。” 我紧盯着对方道:“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陆大人呵呵笑道:“你弄清本官身份之后,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成为本官的手下,从此隐姓埋名,只能活在黑暗当中。二是死。” “你想选哪一个?” 我笑道:“陆大人,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陆大人只是微微一怔道:“当然知道,自从本官起誓效忠朝廷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看到的只是个姓陆的载体而已。” 我微微点了点头道:“谢陆大人如实相告。” “不过,我有一点很奇怪。” “你既然能收杀白鸭的银子,为什么还要选择李四充当替死鬼?” 陆大人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茶杯道:“元捕头,你没做过官,不知道官场中的规则。” “官场上,你得懂得变通才能活得下去。” “我不杀白鸭,能在地方豪强当中站得住脚么?可我杀了白鸭,却又于心不忍,刚好李四来了,有这么一个人在,我为什么不拿他去赚钱呢?” 施棋冷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没用无辜代死,但是,你却让有罪之人免死。这是一个地方官该做的事情么?” 陆大人笑道:“小姑娘,你们是江湖人,不懂官场。本官也没必要跟你解释太多。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有些事情,不能只用黑白去衡量。” 我看向陆大人道:“你很缺钱?” 陆大人摇头道:“本官并不缺钱,但是,我却需要更多的钱。” 我紧盯对方道:“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把一个活人炼制成招财尸,你会做么?” “会做!”陆大人点头道:“我本就是一个满手血腥之人,多杀一个人,不会给我添多少罪孽。少杀一个人,也不会给我积多少功德。” “杀一人得到一笔财富,我为什么不做呢?” 我向陆大人抱拳道:“多谢大人解惑。” 第二百七十七章凶手是谁 我站起身来,作势要往外走,陆大人却喊住我问道:“元捕头,找到凶手了吗?” “找到了!”我推门走出院子,对着天空中喊道:“我已经找到凶手了。可以放我出去了。” 我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出现了十多个身穿捕快衣服的人来。 为首一人紧盯着我道:“你说找到了凶手?凶手是谁?” 我看向对方时,悄悄按住了劫命刀的刀柄:“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六扇门长老,负责评判此次试炼。” 我淡淡道:“凭你,还不够我说出凶手是谁?” “换你们这里最高级别的人来吧!” 那人厉声道:“我看你是找不到凶手,故意想见掌门求情吧?” 我哈哈笑道:“你们六扇门的试炼,难不成,只派一个监察长老就能断定试炼的成败?” 那人沉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凶手,不然,我就要判定你试炼失败。” 我的声音也是随之一沉:“我也最后说一遍,不见你们的掌门,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杀——”那人猛一挥手,他身后那十多个捕快马上亮出兵刃往我们三个人身边扑来。 我冷笑一声道:“叶欢,施棋,动手灭魂!” 我的话音未落,手中刀光先起。 被我反手抽出的劫命刀,断口处变得暗红如锈,仿佛还没杀人便已经染上了一层鲜血。 我的刀未出全,刀风已割破空气,发出一声尖啸。迎面冲来的第一名捕快,刀口尚离我一尺,他的喉咙已先被刀风撕开了一道口子,狂喷而出的鲜血,顿时,喷了我一脸。 我被那鲜血泼得微微一怔。 这里是六扇门的试炼幻境,按照常理,这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被“还魂佛”召唤回来的鬼魂才对。 就算,对方会逼真演化出鲜血淋漓的场面,他们的血里也不该带有温度。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考虑,叶欢的长刀妖月便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红芒。 等我转头时,叶欢已经一步踏前,刀随身转,半月形的刀光横掠而出——两颗头颅冲天而起,颈腔里的血喷得比院墙还高,就像是在夜色里开出两朵腥红的花。 叶欢的黑发被血雨打湿,贴在侧脸上:“什么六扇门高手?不经打啊!” “施棋,你不练练手?” “嗖——” 施棋的弩弦骤响之间,一支短弩箭带着乌光钉进第四名捕快的眉心。 箭杆瞬间没入对方头颅一般,箭尾犹自颤动不止,对方却被弩箭的力道带得倒飞出去,撞翻身后两人。 那些捕快还没反应过来,施棋的第二支弩箭已扣上弩槽,指尖一抹寒星,再次扣发。 第五名捕快刚举起铁尺,喉结便被箭矢洞穿,血箭从后颈炸出,喷了同伴一脸。施棋面无表情,低声数着:“第四,第五。” 施棋是在计算,我们杀了多少人? 剩下的捕快终于反应过来,兵刃交错成网,向我们合围。 我脚下猛然发力之间,青砖碎裂成粉,身形如鬼魅般切入几人之间的缝隙。 劫命刀断刃反撩,一名捕快的右臂自肘而断,断臂飞到半空,手指还紧握着钢刀; 我刀势不停,顺势横抹,那人的腹部被剖开了一道口子,我不等那人咽气,便一脚将他踢飞了出去,尸体撞翻三人之后,我手中刀锋再起,直奔三人杀去,血雨纷飞之下,四人的尸身已经滚落在了一处。 与此同时,叶欢,施棋也跟着杀向了对手。 仅仅十几秒之后,就想所有对手斩杀在地。 叶欢提着鲜血乱滴的妖月道:“狗子,我怎么感觉不对,这些人身手太菜了。” 我蹲在尸体旁边仔细看了一会儿道:“不对,这些人全都是活人。而且,他们都是特殊体质。” 我的话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厉声喝道:“你们竟敢残害同门?来人,给我拿下!” 等我抬头时,墙上已经站满了皂衣捕快。 那些捕快,虽然穿着同样的衣服,手中的兵器却是五花八门,从短刀到长枪,从铁尺到绳索,无所不包,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里最年轻的也有四十上下,很多都是须发皆白的老者。 这才是六扇门里真正的名捕之魂。 我倒背双手运起内力长声说道:“六扇门,是一个不问青红皂白,就可以给人定罪的地方吗?” “这么看的话,六扇门不过尔尔。” 我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白发冷面的老者走了出来:“小辈,你凭什么说,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 我呵呵一笑道:“这几个人,究竟为什么会死,我想,你不会不知道?” “阁下是要掩饰什么么?” 老者阴沉着面孔道:“难道,这些人不是你杀的?” “是!”我沉声道:“但是,我有杀他们的理由。” “你千万不要跟我说,作为捕快不能擅自-杀人,需要报官定夺。” “别让我再一次瞧不起六扇门。” 老者沉声道:“你不像是六扇门的人?” 我说道:“我本来就不是六扇门弟子,只是不过是来参加神捕试炼罢了。” “只可惜,威名赫赫的六扇门,实在是让人大失所望。” 老者问道:“你觉得捕快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淡淡说道:“捕快就该有个人样!” 老者本来就没什么笑容的脸色更冷了几分:“你是说,我们捕快不体面么?” 我哈哈笑道:“阁下,你自己就是捕快,难道,连你自己都嫌弃自己了么?” “我说捕快应该有个人样,就是别把自己当成神,而是当成活生生的人。” “我杀人是为了自保,也才是人该做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生死关头,还去恪守那些虚礼,非要缉拿对手?等着经官审判?” 老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说的不错!” “你竟然不是六扇门的弟子,可惜了。” “历代名捕,没有一个呆板之人。不思变通,又如何成为名捕?” 老者话锋一转道:“你不是说,找到凶手了吗?” “你来告诉我,那个凶手是谁?” 第二百七十八章我说的对么 我淡淡说道:“杀人凶手,就是本城捕快!” 我话一出口,外面观看的六扇门弟子顿时炸开了锅,我甚至在幻境之内都听到了一丝嘈杂声。 把我们围在中间的那群神捕,却显得异常平静。 冷面老者淡淡道:“何以见得?” 我说道:“这个案子被人篡改过,而且是刻意的篡改。把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这里的地方官陆大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相信陆大人是凶手。” 我稍一停顿之后,又继续说道: 其实,一开始,我也把陆大人当成了凶手,尤其是在双棺沟看见迎亲队被人屠戮的现场之后,我更觉得身份神秘的陆大人才是幕后主导。 如果,把我在陆大人书房跟他的对话提前一点的话,我甚至会直接告诉你们,他就是凶手。 因为,那段对话,给我的信息是,陆大人就是皇朝的秘卫,而且,专门负责为皇上敛财。要知道,明朝的万历皇帝不仅喜欢敛财,而且手段之多、规模之大、影响之恶劣,在古代帝王中都属罕见。 万历皇帝坐拥四海,理论上天下都是他的,但他却将国家财政与皇室私库严格区分,皇室私库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钱袋子”。他敛财也并非因为缺钱,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甚至有传说,万历为了敛财还干过盗墓的勾当。 陆大人说他不缺钱,但是也需要钱。 可能是事实,但是也带有很强的误导性。加上,血嫁衣案子跟隋家招财尸的重叠,就更让人觉得是陆大人想要再造一具招财尸,才秘密劫走了新娘。 再加上,陆大人一开始就逼着捕快立下了军令状,七日不能破案立即处斩,就更显得他是欲盖弥彰的凶手。 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冷面老者却饶有兴趣的看着我道:“你说的很好,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我点头道:“我之所以会排除陆大人的嫌疑,是因为,叶欢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叶欢在双棺沟的时候对施棋说过:你想到事情,六扇门的捕快一样能够想到。 血嫁衣,本就是一场生死试炼,敢自己站出来参加试炼的人,必定是捕快中的佼佼者。 我能想到陆大人是凶手,他们为什么想不到? 所以,陆大人是凶手,绝不是标准的答案。 但是,先后进来的几批捕快,不可能折在同一个问题上。他们当中也会有人想到凶手另有其人。 以案件中陆大人对捕快的支持程度,六扇门的试炼弟子甚至可以全城搜捕凶手。 我不信,没有人这样干过。 作为有经验的捕快,在全城搜查的情况,有很多办法发现线索。 他们迟迟不发现不了线索,最后把自己活活困死的原因,肯定是他们忽视掉了某件事或者某个人。 我在双棺沟的时候,可以说是脑中灵光一闪,才问了李四一句:我在城里当了多久捕快? 李四给我的答案,让我发现,其实“自己”才是被抹掉了痕迹的那个人。 在城里,所有人都觉得我就是本城的捕快,我自己也会先入为主的忽视掉城里曾经有一个捕快的事实。这样的话,我就等于漏掉了一个关键性的人物。 我们一开始都出现在了客栈的迎亲现场,这就让我觉得,我一直在客栈里没动。 事实上,这段待在客栈里的时间,应该是我看到的场景,而不是那个捕快原本的记忆,也就是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证明,那个捕快在迎亲队伍来了之后,从来没有离开过客栈。 冷面老者听我说到这里,不由得笑道:“你就凭这一点就能断定,捕快是凶手么?” “那么双棺沟里众多高手杀人的事情,你又怎么解释?” “你总不会告诉我,那是全城捕快一起做的事情吧?” 我笑道:“全城捕快倒是未必,但是,十七八个捕快一起动手,倒是有这种可能。” 冷面老者说道:“你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 我说道:“血嫁衣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是大明万历四十六年的鲁地郓城。” “万历的年号只有四十八年,接下来就是天启年,天启二年,白莲教徐鸿儒集-合教-徒起兵造-反。他们最先攻陷的地方就是郓城。或者说,徐鸿儒是在郓城起兵也不为过。” “徐鸿儒是白莲教王森的大弟子,王森在万历二十四年被被捕,死于狱中,白莲教就此分裂,徐鸿儒带领一批弟子在鲁地传教,秘密积蓄力量,直到天启二年才起兵。所以,徐鸿儒最少也暗中筹划了二十年之久。” 我声音一顿道:“先不说,他想要去控制一城捕快是不是易如反掌。仅仅是那个隋家媳妇就很可能是出自白莲教的手笔。” “隋家炼制了招财尸,按理说,应该财源滚滚,大富大贵才对,但是,隋家却仅仅是小富之家。 是谁拿走他们的财富?” “除了,能人信到死心塌地的白莲教,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答案。” 冷面老者再次问道:“那隋家血案又是出自谁手?” “仍旧是本城捕快!”我回答道:“但是,很可能不是我扮演的那个捕快本人,而是他的父辈。” “招财尸,这种邪术,不可能永久有效。到了一定的时间,必定会产生反噬。甚至会出现失控的可能。” “但是,白莲教并没积累到足够的资源,支撑他们对抗整个大明。所以,他们就需要自行毁掉招财尸,再重新炼制一具尸体出来。” “只是,他们在炼制新的招财尸的过程中出现了某种差错,才让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去劫那个新娘。” 冷面老者道:“你的推测有一定道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作为朝廷秘卫的陆大人,会察觉不到白莲教蓄意谋反?” 我回答道:“陆大人已经发现了。” “按照史料记载,徐鸿儒与王好贤、于弘-志等人约定于中秋节(八月十五)同时起义,但因计划泄露,被迫提前至五月起兵。” “发现徐鸿儒密谋的人是谁?” “我想应该是陆大人。” 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眼看向了那个老者:“我说的对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怀疑自己的意思 冷面老者沉默片刻才说道:“你是因为自己不是六扇门弟子,才推算出了凶手是谁么?” 我摇头道:“阴阳探马敢去怀疑任何可以怀疑的人。” 冷面老者微微闭了闭眼睛:“我明白了。” “你通过试炼了!” 我反问道:“阁下,我很好奇,这场试炼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冷面老者道:“血嫁衣一案,之所以会列入神捕试炼,是因为,当年捕快的执念。只不过,他的执念并不是案件未破,而是没能帮助他的主子造-反成功。” “那人是六扇门的叛徒,已经被六扇门除名,我姑且就叫他张三吧!” 冷面老者娓娓道: 张三出身捕快世家,家中三代都是当地名捕,深得地方官员器重。城中捕快可以说是张家的一言之堂。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被白莲教看中,吸纳为教-徒。 也是因为张三的掩护,才让隋家顺利炼制招财尸,为白莲教积累的巨额财富。 这些钱,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是难以想象的巨资。但是,对于想要造-反的人来说,却远远不足。 白莲教毕竟是以一教之力,对抗整个大明。一旦起兵需要粮草,军饷已经无法用海量来形容。哪怕徐鸿儒有二十年积累的财富,也难与大明王朝相比。 白莲教急需一笔更大的财富来支撑他们的野心。 所以,他们便打算故技重施,再造一次招财尸。 白莲教造-反几乎贯穿了有明一代,就连大明太祖朱元璋当年也是靠着白莲教起家。 朱元璋深知白莲教的可怕之处,所以立国之初就对白莲教举起了屠刀。大明对待白莲妖人的态度,已经达到了无需上报,就地处斩的程度。 加上鲁地在永乐年间,出现过一次大规模白莲教谋反,所以朝廷一直没有放弃对白莲教的监视。 当年,徐鸿儒在鲁地一带活动频繁,早就引起了朝廷的注意。陆大人化身地方官员,实则就是为了监视白莲教的行动。 张三对陆大人的身份也有所怀疑,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隋家上一代的招财尸已经废弃,他们必须重新在上一代招财尸停留的地方重新施法,才能再次为白莲教聚集财富。 因此,张三才演了一场新娘失踪,又被烹饪上桌的大戏。 为的就是瞒过陆大人的耳目。 冷面老者说到这里忽然反问道:“小朋友,你猜到后来的结果了么?” 我沉吟道:“后来的结果就是陆大人,根本不在乎血嫁衣案件能否真相大白。” “因为,这个真相,他不仅已经猜到了八成,而且也不能向大众公布。” “所以,陆大人想出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立军令状。” “七天之后,张三无论能不能给出调查结果,陆大人都会把他处斩。而且,不会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我估计,张三并没把军令状当一回事儿。他会按照惯性的思维,觉得,自己在诸多同僚的求情之下,最多是被上官打顿板子,再被雪藏一段时间,也就能成功脱身了。” “最后的结果,却是陆大人真的斩了张三。而且,后面他还会以血嫁衣为由继续处斩张三的心腹,彻底清理掉潜藏在府衙里的白莲妖人。” 冷面老者点头道:“确实如此。” “而且,陆大人封锁了一切跟白莲教有关的消息,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为了政绩,在用捕快平息民愤,应对上官。” “当时的六扇门,也这样认为。就用还魂佛带走了张三的魂魄。” “张三深知六扇门家法严苛,便一口咬定自己的冤枉。六扇门也就把血嫁衣列入了试炼。” 冷面老者声音一顿道:“但是,我们六扇门神捕也对在试炼的案件进行推敲。” “结果,我们很快就发现了血嫁衣的真相。张三虽然被执行了家法。但是,我们却把血嫁衣留了下来,为的就是考验后辈弟子。” 冷面老者说到这里,不由得叹息道:“可惜,后来的六扇门弟子太让人失望了。” “你能猜到,他们为什么会接连不断的在这个简单的案子里失手么?” 我笑道:“诸位篡改过案件里的某些细节,增加了案件的难度,这一点,我就不多说了。” “我要说的是,其实六扇门弟子陷入了两个让他们无法挣脱的致命思维里。” “第一个,就是他们从没怀疑过捕快。” “神捕试炼的根本就是历代神捕无法破案的执念,这是六扇门的执着,也是六扇门的悲情,更是六扇门的骄傲。” “所以,每个参加试炼的人,都带着对前辈的崇敬。所以,他们不会去怀疑一个带着悲情,含恨而去的前辈。” 冷面老者点头道:“你说的很对!” “第二个思维是什么?” 我沉声道:“第二个思维,就是捕快不会去怀疑自己。” “我真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把试炼的弟子带入张三本身的角色里?如果,你们把张三当成第三人的话。或许,就会有人想到,张三才是真正的凶手。” 冷面老者凝视着我说道:“那你为什么会怀疑自己?” “因为我是阴阳探马!”我沉声说道:“好的探马,有时候必须连自己都要怀疑一下。” “怀疑自己通过视听做出的判断,是探马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探马带回的消息,往往关系到大战的胜败。几万人的性命全都集中在一纸情报当中,任何人都不敢马虎。” “有时候,探马最不能去赌主将的判断力。” 冷面老者的眉头微微一挑:“这是你师父教你的?” 我笑着说道:“这就不能说了!” 我刚才那番话,的确不是阴阳探马的传承,事实上,探马最忌讳自作主张,给主将传回自己的判断。他们唯一应该做的,就是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事情传回军中。 这些事情,其实是老贼教给我的东西。 在老贼的眼里,我就是一个无主探马,我的判断只关系自己的生死。所以,我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就行了。 如果,没有老贼的这番传授,我还破不了血嫁衣的案子。 第二百八十章我怎么就不信呢 “怀疑自己?” 冷面老者喃喃良久才说道:“怀疑自己说起来容易,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冷面老者看向我道:“小友,我十分看好你,加入我们六扇门如何?” 我抱拳道:“承蒙前辈抬爱,这件事,等我与六扇门弟子在神捕冢分出胜负再说。” 冷面老者长叹一声之后,才微微点头道:“也好!” “小友,请!” “再会!”我向老者郑重一礼退出试炼,进入了客栈。 换做平时,我可能在会心里补上一句:试炼之后,都不知道有没有六扇门?我还加入个鬼? 可我现在却一点这样的心情都没有! 或许,六扇门不该就此终结! 我从客栈里走出来之后,六扇门弟子已经站满了街道,只是一个个都默不作声,神情复杂。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元老贼已经跟六扇门之间开启了一场豪赌,径直穿过人群往元老贼的方向走了过去。 元老贼吧嗒着烟袋道:“好样的,没丢我们太平号的脸。” “走吧!咱们爷俩去喝一盅,你们也好好休息一下,七天之后,就是真正的神捕试炼。咱们得养精蓄锐是不是?” 我看见老刘似乎想要上来跟元老贼说话,元老贼却故意没看对方,拉着我走出了小镇,住在了镇子外面的房车里。 我看见那辆超长房车的第一眼,就知道李长歌又被老贼给坑了,说不定房车的油钱都是李长歌出的。 元老贼笑呵呵地把我带上房车,摆好酒菜美美的喝了一口:“二狗,真给我长脸啊!” “来,喝一杯!” 我看着手里的酒盅,又看了看元老贼那张快要开花的脸:“我怕是不止给你长脸了,才让你这么高兴吧?” 元老贼还没开口,叶老鬼就兴冲冲的道:“你们真是露大脸啦!” 叶老鬼眉飞色舞的把老贼跟六扇门打赌的事儿说完,我们三个全都傻眼了。 叶欢结结巴巴的道:“贼……贼爷,你就不怕我们真输了,死在里面?” 叶老鬼大手一摆道:“哎——,你们是第一天知道老哥神机妙算的本事么?他说,你们能赢。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是你们赢。” 我莫名其妙的看向了元老贼,后者不紧不慢的道:“其实这事儿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无非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已。” 我明白了,六扇门里有三局的眼线,而且,还是六扇门的高层,至少也应该是副门主或者实权长老。 元老贼一早就知道,我会陷入血嫁衣。 他也早就研究过血嫁衣的办案流程,所以才断定了我能破解这个案子。 我甚至怀疑老贼,已经做好了我和叶欢万一失手的准备。 我不由得问道:“老贼,你要六扇门的武库做什么?” 元老贼嘿嘿一笑道:“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子安啊!那边都安排好了没有?” 君子安点头道:“全都安排好了,我们的人只要十分钟就能完全接手武库。” “好好好……”元老贼连说了几个好字:“马上接手武库,大张旗鼓,还要广传江湖。” “来,我们先吃着,等那边精彩部分出来,让子安给我们开视频。” 元老贼这个老东西,太能吊人胃口了,他把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们还哪还有心思吃东西了? 我和叶欢在那儿抓耳挠腮,两个老头子却呲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的吃得那叫个香。 等那两个老头子酒足饭饱,又让施棋泡上一壶茶,元老贼才慢悠悠的说道:“开始吧!” 君子安接通视频的时候,我顿时就是一愣:三局从武库搬出来的符文兵器竟然铺满了半个院子。仅仅是符文刀剑,就有上千把之多。 这些刀剑要是论钢口的话,确实比不上现代工艺,但是上面刻录的符文却是现代工艺无法复制的秘术。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六扇门怎么有这么多符文兵器?怎么还有铠甲?” 元老贼呵呵笑道:“你猜,有些历史会不会被人给抹去?” 我沉吟片刻道:“应该可以。” 元老贼道:“事实上,如果动用王朝之力,强行抹掉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的话,足够让他千百年都无法重见天日。” “就像是太平道的张角。他的生卒年,出身来历,师承何人,你们知道么?他的弟弟是张宝,张梁,他的父母是谁,有无子嗣?他们两个兄弟有无后代,谁能说得清楚?” “要不是当年黄巾起义影响太过巨大,就连张角本人都会被人抹去。” 叶欢不解道:“你说这个跟六扇门有什么关系?” “闭嘴,听老哥继续说!”叶老鬼抬手就给了叶欢一个脑瓜崩。就他那手指,都快赶上胡萝卜粗细了,一个脑崩下去,叶欢头上顿时起了个大包。 叶欢捂着脑袋不敢吭声,元老贼又继续说道:“我是说,六扇门里其实有一段被抹掉的史实。” “你们以为六扇门的鬼捕,真的只是抓鬼么?” “不,他们还承担着抓捕不法术士的职责。” “在有明一代,负责监视白莲教的人是锦衣卫,但是,负责抓捕白莲妖人的,却是六扇门鬼捕。” “这个……”我只是张了张嘴就停了下来。 我大概明白明朝高层这样安排的意义了,锦衣卫号称天子亲军,他们有接近皇上的机会。皇上不怕训练有素的锦衣卫,怕的是会用法术的锦衣卫,所以,把抓捕术士的任务交给远离朝廷核心的六扇门更为合适。 元老贼继续说道:“朝廷为了抓捕白莲教高层人物,不惜重金,在六扇门打造了一支人数过千的秘密部队。” “但是,那段秘辛早就被人刻意抹去了。就连六扇门高层也不知道曾经有这么一支队伍的存在。” “我翻阅了大量的资料,最后判断出,那只队伍即便消失了,但是他们的装备还在,而且有大概率是藏在六扇门武库里。这就是我一定要赌他们武库的原因。” 我带着几分怀疑的看向了元老贼:他查阅了资料?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第二百八十一章我想再赌一场 老贼正在说话的当口,三局的人又从武库搬出了大批刻有符文的箭矢,弓弩。 如果不看工艺的话,上面符文的精细程度,甚至比施棋的弩箭还要精妙几分。 我忍不住道:“这些东西都是出自朝廷的手笔。” 老贼笑道:“有明一代尊崇道教,道士甚至还能享受朝廷的俸禄和官职。朝廷有命,让道门干点活儿很难吗?” 元老贼并不是在胡说八道,明朝确实设有管理道门的官职体系,也就是设立在礼部之下的道录司,不过道官的品级不高,最高只能做到正六品。 不过,嘉靖年间也出现过官至礼部尚书,受封伯爵的道士。 元老贼继续说道:“能把这么一支部队完全抹去的存在,只有朝廷。” “不过,我估计他们最多也就是抹去那些人马,不会毁了他们的法器。毕竟朝廷里最不缺的就是人,真要有需要的时候,他们可以随时再拉起一千人的队伍。” 元老贼说话的时候,三局的人,竟然从武库里抬出来了几门虎蹲炮。 我当时就看傻了眼:“这个东西也能打鬼?” 元老贼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怎么就不能?” “要是你愿意,也能拿火炮轰鬼魂。” “鬼魂是阴物,最害怕的不就是至阳之气吗?炮弹爆炸产生的高温,不是至阳之气又是什么?只不过,鬼魂不会乖乖的站在那里让你轰就是了,你想拿火炮轰他们的时候,他们早就钻地里没影了。” 元老贼道:“那些虎蹲炮,只不过是用来轰术士的。” 这我就能理解了,六扇门是把鬼捕当成军队来用,邪教里有很多诡异的秘术,简单点说,他们给教-徒喝下参了药的符水,那些教-徒就能像是疯了一样不要命的冲锋。这时候,虎蹲炮倒是有用得很。 三局还在不断往外搬东西,成箱成箱的符箓被摆出来之后,又有人搬出了不少投茅,铁索之类的相对少见的兵器。 三局足足搬了一个小时,才搬空了六扇门的武库。 我也不知道君子安是怎么想的,把那些东西摆好之后,竟然还用无人机来了一次航拍。 那场面,蔚为壮观。 元老贼这已经不是在打六扇门的脸了,而是要把六扇门的脸子放在地上使劲磨擦了。 但是,老贼这一招,刁钻就刁钻在了死死掐住了六扇门的面子。 太平号跟六扇门之间的赌约,早已经传遍了江湖,加上三局在后面推波助澜,早就已经把控住了舆论,六扇门现在想要反悔,丢得可不只是面子,就连里子都得丢个干净。 最要命的是,六扇门还得顾忌到我们的安全,太平号要是现在死上一个人,六扇门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我估计,元老贼的目的远远不止这些,他还在撒一张更大的网。 我正在思忖之间,六扇门就已经坐不住了,老刘带着几个六扇门高层急三火四的赶到房车外面要见老贼。 老贼对着房车外面站岗的三局哨兵说道:“告诉六扇门的人,让他们门主亲自过来见我。” “不然,我们的身份可不对等啊!” 要说,仅仅是太平号的话,老贼还真就没有跟六扇门主平起平坐的资格。 这就好比,你开个小超市,可以成为超市老板。你开全国连锁超市,也可以叫做超市老板。但是,这两个老板的含金量可是大大不同,他们也不会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平等交谈。 但是,老贼身上还挂着禁神道道首的名头。 这个名头,足够他平视六扇门主了。 老刘低声道:“在下便是六扇门主刘正峰。” 我和叶欢忍不住对视了一眼,这个刘正峰怕是喝了吧?堂堂一门之主,跑出来扮演一个外事管事? 这话说出去不丢人么? 元老贼却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让他进来吧!” 元老贼请老刘坐下之后,微微一伸手:“刘门主请用茶!” “谢前辈!”老刘刚把茶杯端起来,元老贼就说道:“据我所知,六扇门主应该是袁伯阳才对吧?” 老刘只能解释道:“袁门主已经卸任,现在是六扇门长老团大长老。” 看来,这个老刘还是个台前傀儡啊!真正掌权的人是把他弄出来当挡箭牌了。 “哦哦……”元老贼随口答应了两声:“不知道刘门主有何贵干啊?” 老刘犹豫了半天,才一拍大腿道:“我就跟三爷直说了吧!” “这场赌局,我们虽然是输得心服口服,但是,武库里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还请三爷高抬贵手,把东西还给我们。” “还你们?”叶老鬼猛的一拍桌子:“那些东西,都是我们拿着真金白银赌回来的。你说还,就还?六扇门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脸子?” “这个……”老刘就算是脸皮再怎么厚,也红了脸。 元老贼一摆手道:“老鬼,别这么说!” “刘门主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就这么把东西还给你,我太平号的面子往哪里放?我禁神道的面子又往哪里放?” 元老贼抬手一指叶老鬼:“我这兄弟可是大名鼎鼎的座山虎,要是让人知道,匪门四大梁被别人抢了,只怕匪门的面子也没地方放了啊!” “这……”老刘一时间也被噎得说不出话了。 元老贼笑道:“不过嘛!六扇门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这些东西,你们可以拿钱买回去,我也不要多。只要我赌注的一半就行了。” 元老贼这话一出口,别说老刘他们的脸绿了,我也差点没憋住笑啊! 赌注的一半。 那可叫三十亿。 你真当是在看呢?随便出来个霸总,就能拿出百亿身家。 元老贼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刘等着他答话的时候,老刘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元三爷,我想跟你们再赌一场!” “再赌一场?”元老贼笑道:“我现在不问你想怎么赌?我现在问你的是,你想拿什么当赌注?” 叶老鬼也嘿嘿一笑道:“老哥,别听他扯犊子了,他连赎金都拿不出来,哪还有那个赌注,要是真有他们直接把东西赎回去不就完了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人数不够质量来凑 老刘沉声道:“三爷,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知道,六扇门这批符文兵器对你,对太平号,没有任何意义。你的目的,是把它们卖给三局。对么?” 元老贼笑道:“既然刘门主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不要说出‘我们可以开出跟三局同样的价钱’之类的话了。” “我帮三局,可不是为了钱。” “三局里,张心铃是元某故人之后,挚友临终托孤,我必当全力辅佐。” “否则,太平号也不会重出江湖。” 元老贼撒谎是真连眼睛都不眨啊!他这一下子就堵死了对方的嘴。 老刘咬牙道:“我当然知道这点,没有这么一层关系,三局还无法让三爷屈尊。” “我是说,如果,我拿六扇门的弟子做赌注呢?” “如果,我们输了,六扇门弟子可以跟三局签订终身血契,誓死为三局效力。” 元老贼笑道:“我想知道,你们能拿出多少弟子?” “一百人!”老刘竖起了一根手指。 “哈哈哈……”元老贼没说话,叶老鬼先笑了:“一百人?都是特么金人啊?还是你们拿出一百名先天高手啊?” “一百人对赌六十亿的东西?你们的人,这么值钱的吗?” “要我说,一千人,倒还勉勉强强能接受。” 老刘非但没生气,反而问了一句:“那两位想要多少人?” 在座的都是老-江湖了,叶老鬼没有一口否决,那就代表着,还有继续谈下去的余地。 元老贼一抬手道:“五百人。” 老刘当场摇头:“不行!五百人太多了,我们六扇门全部年轻弟子加在一起也没有五百人。不行,不行。” 元老贼慢悠悠的说道:“人数不够,质量来凑。” “六扇门一个老捕快顶五个人,一个中层管事顶十个人。一个长老顶五十人。但是,具体要谁,得我们说了算。” 老刘跟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才点头道:“好,就这么定了。” 元老贼点头道:“很好!元争,施棋,送客吧!” 我听到这里,心里还在纳闷。 他们连怎么赌都没说,就要让我送客? 元老贼已经狂到了什么赌术都敢试着接一手的程度了? 但是,元老贼已经开口了,我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让元老贼下不来台吧? 我刚要起身,老刘忽然说道:“三爷,既然我们已经下了重注,不妨再往大了赌一手如何?” 元老贼呵呵笑道:“刘门主,你还是不要说了。” “就你们六扇门里,能入我眼的人,还真就不多。” “你拿什么跟我加注?” 老刘一字一句的说道:“看山狗传承。” 元老贼眉毛微微一挑道:“看山狗传承?在你们的手里?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 老刘道:“我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神捕试炼里有一个案子,就关系看山狗最后传承的去向。破了这个案子,就能拿到看山狗的秘密。” “我们要赌的,也就是这个案子。” “我们双方可以各自派一个弟子出去,完成这个案子。谁先拿到传承,就算是谁赢。你看如何?” 元老贼思忖片刻道:“这个案子。你们都没破解得了,我怎么能相信案子背后一定有看山狗传承?要是没有呢?” 老刘道:“要是没有的话,我们愿意以六扇门机密楼作为赌注。” 元老贼双目不由得猛然一缩:“你确定?” 我也听说过六扇门的机密楼。 机密楼号称六扇门“文库”,是六扇门另外一大底蕴所在,那里虽然没有绝世秘籍,却藏着六扇门搜集到的所有江湖秘辛。机密楼的价值,可以说无法估量。 六扇门真能把机密楼拿出来做赌注? “确定!”老刘咬牙道:“但是,这个赌注,我们只能写入契约,不能公开。” “可以!”元老贼点头道:“说吧!你想要我们这边出什么?” 老刘竖起一根手指道:“我们要一百亿,但是,这赌注同样不能公开。我们明面上,就是拿弟子赌武库。” 元老贼想了想道:“没有问题,只要你们立下天道血契,我就同意下注。” “不过,跟我们签订血契的人里,必须有袁伯阳一个。” “好,一言为定!”老刘起身道:“明天一早,我带天道血契和赌注题目过来。” 元老贼也起身道:“明天早上,我保证凑足一百亿抵押金。” 老刘走了之后,我才开口对元老贼说道:“元老贼,你这是打算把六扇门吃得连渣都不剩么?” “你先告诉我,怎么去破看山狗那个案子?” 元老贼面色凝重的摇头道:“我也没想到六扇门里还有看山狗的秘密!” “我最初的目标是对着他们的文武二库,然后再策反他们的弟子。这个看山狗的传承,是一个变数啊!” 元老贼道:“我算到了六扇门一定会再赌一场,也研究过捕神冢里几个高难度的案子。但是,看山狗传承的案子,并不在我们已知的试炼题目里。这可不好办了啊!” 元老贼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六扇门啊六扇门,我给你们下饵的时候,你们也给我下了一个饵,但是这个饵也太香了,我不能不去吃啊!” 元老贼道:“二狗,这场赌命局,你敢不敢接?” 我摊手道:“我不接谁接?” 太平号总共就这么两个半人,老贼,老鬼不能下场;叶欢脑子不够用,施棋修为不高。只能我接了。 元老贼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好好休息,明天看你的了。” 第二天老刘过来的时候,果然带来了天道血契,同时也带来了题目。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的题目竟然是一个十六七岁孩子的鬼魂。 老刘指着那孩子道:“小三爷,你进去试炼之后,要代替的人就是他。他也是当年案件前半段的经历者。” “我把他放在你这里,你可以随便问他问题。七天之后,我们会正式开启试炼。” 我看向那个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卷进那场试炼里面?” 那孩子说道:“我叫李锋,我爷爷和我家的客栈,就是那场试炼的起因。” 第二百八十三章那一年 李锋对我讲述道:“我的故事,给人讲了很多遍,我也可以给你再讲一遍。” 我小时候,跟着我爷爷一起住在啸山脚下。 那时候,所有人都叫我爷“老掌柜”,所有人都说我家开着一家“客栈”。 可我跟我爷相依为命十多年,从来就不知道那家客栈开在了什么地方? 后来,有个总牵着只白狐在我们镇子上卖东西的货郎,告诉我:你家客栈开在了啸山深处的“死人坳子”里面,客栈埋进地里一层,四周没有门,只有窗户,你想进客栈,就得从窗户跳进去。 那人说,那客栈其实是“阴阳驿站”,往上接上山的人,往下收下山的鬼。 不管活人死人,到了客栈都得停上一宿。 你不在客栈待上那么一晚,死人出不了山口,活人上不了山尖。 我当时还特意问过那人:“别人都不知道我家客栈在哪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告诉我:“是这只白狐狸带我进去的。不信,你就回家问你爷。” 我也是半信半疑,真就跑去问了我爷。 我爷听完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放屁!你告诉我,谁在嚼舌根子?” 我被他吓了一跳:“就是总来山边的那货郎!” 我爷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就看见那个货郎和一只白狐狸,一起吊死在镇子口的旗杆子上。 也不知道是谁,在旗杆上横了一根木头梁子,一边挂着那货郎,一边吊着他的货郎挑子和一只白狐。 那根旗杆子得有两丈多高,说是旗杆,上面却连根绳子都没有,谁能把一个百八十斤的大活人,给挂在那上边? 镇上人都说,那个货郎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山神爷,被山神弄死了。 可我总觉得,这事儿跟我爷脱不了关系。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看见他鞋边上沾着木屑,我爷昨晚上肯定蹬过木头。不然,那木头不能扎在他鞋上。 我本来也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谁知道,仅仅是过了两天,就有人往我家大门上钉了一只带着血的人耳朵。 镇上的人都吓坏了,往人门上钉耳朵,那是山里胡子下的“血帖子”啊! 血一上门,就代表着,胡子跟人结了血仇,不仅要把那家抄家灭门,就连他住的镇子都得血洗。 镇上人都来劝我爷,赶紧搬走,我们家走了,胡子就不来了。 我爷却冷笑了一声:“我走了,胡子找不着正主,还不得拿你们撒气?” “要走,你们走!” “我可告诉你们,谁走晚了,死在镇子上,到了阎王爷那可别提我李守山的名,你们不是我弄死的人,我不背这个债。” 我爷说完就关了大门,不管外面的人怎么吵吵,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当天晚上就有人开始往外搬家,只是那么两三天的工夫,镇子上的人就走了一大半。 我也想劝我爷出去躲躲,但是,他是谁的话都不听,劝多了就跟你瞪眼。 我家也就我们爷俩儿相依为命,他不走,我也不能走,要死,也得死一起。 那时候,说我不怕那是假的。 不怕,我也不至于天天抱着一把刀睡觉,睡到半夜,还得起来往外面看看,胡子来没来? 到了第四天晚上的时候,我就听见外面有马蹄子响。 也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人?马蹄震得地面都在发颤,我赶紧爬起来,拿着刀往院子里跑。 等我到了院子里,人都傻了。 我家院门大敞四开,外面到处都是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刀的胡子。 成排的长刀,在火光之下泛着一溜溜的青光,持刀的人面孔也在火把的映照之下像是抹了一层鲜血,红得渗人,也冷得刺骨。 我爷坐在院子里的桌子边上,就像是没看见外面的人,也像是在等人进来。 我刚要往我爷那边去,就听见我爷说了一声:“小子,别站房檐底下,小心上面的人掉下来砸了你。” 我这一回头,才看见,我家房顶上还站着七八个人,有人手里的弓箭都拉成满弦,泛着寒光的箭尖就在瞄着我爷背心。 我冲上去就想去挡我爷后背,结果,我还没到我爷跟前,外面就有人纵马往院子里闯。 马上的人低着头,想要进我家院门的瞬间,我爷扬手一巴掌打在了桌子上。 八仙桌子带着劲风飞向门口,在那人身上砸得四分五裂。对方连人带马一起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外面百八号人被吓得都在往后退,我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人说:“这就是大霹雳手啊!” “他真是当年的屠龙手李守山?” 我听不懂什么“屠龙手”,但是我知道,我爷身上纹着半截断龙。那龙画得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揪断了一样,身上全都是血。 我怎么看都觉得那纹身不吉利,我爷却说,那是他年轻时候的名头。 等我再往我爷身上看时,他已经淡淡说道:“正主不见,小崽子就想进门?懂不懂规矩?” “小子,再给我搬张桌子过来,把酒摆上。我要跟人喝两盅。” 我当时就跟外面那些人一样,已经被我爷那一巴掌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等我把桌子摆上之后,外面有人迈步走了进来。 我本来以为外面进来的人,会是个彪形大汉。却没想到,对方竟然长了一副书生模样。看上去文质彬彬,还特意对我爷拱了拱手:“平山好,当家李贤见过老掌柜。” 我爷看了对方一眼,说了声:“坐!”就像是老友会面一样给他倒上了一杯酒:“有什么话直接说!” 李贤笑道:“我家水线子死在了镇上,这十里八乡只有你老掌柜有杀他的本事。” “你不给我一个交代?” 我爷笑了:“你想要什么交代?” 李贤脸上笑容一收:“我想进你家客栈看看。” 我爷脸色顿时一寒:“你知道,我家客栈是什么地方么?” “当然知道!”李贤道:“当年那些人,从你家客栈进了啸山,就再没出来。” “唯独你老掌柜,守着这啸山大门,过了十五年。” “你说,我不该进你家客栈住上一晚么?” 李贤不等我爷说话,就继续说道:“老掌柜,十五年了,当年那些人的后人都回来了。我只是第一个找你的人而已。” “你的大霹雳手,可未必打得死八方妖魔啊!” 第二百八十四章拍门雪 我爷深吸了一口气道:“现在客栈开不了,得再下一场打门雪的时候,才能进得了客栈。” 我爷沉声吟道: 龙卷山,雪打门,鬼门关前站活人。 寒骨栈,藏阴魂,门内轻唤倒转身。 踏碎阶前七魄散,一步踏入生死门。 烛火摇影不见人,夜闻鬼哭绕梁尘。 冰棱叩门三声响,天光不晓几更辰, “合不上这五句口诀,就连我都进不了客栈。” “等着吧!” “什么时候再下一场打门雪,你们再来找我!” 李贤沉吟片刻,拱手道:“在下多有冒犯,等到下雪的时候,我再来拜访。” 李贤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走得干干净净。 我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问我爷:“爷,你们刚才都说什么呢?” 我爷长叹了一声道:“别问了,好好练功吧!等下了雪,就是我们爷俩玩命的时候了。” 那一年的腊月初八,真就下了一场“打门雪”。 山风带着尖声围着房子乱转,被风卷起来的雪粒子打在门上砰砰带响,就像是恶鬼哭着敲你的房门。 不用去看外面的雪有多大,光是听那雪打门的动静,就让人头皮发麻。 东北人都知道,这样的天气不能出门,更不能进山,不然就是有去无回。 可我知道,进山的时候到了。 我本来以为,我爷会在雪停了之后再上山,没想到,他竟然领着我顶着漫天风雪出门。 我穿着过腰的牛皮靴子,在雪地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趟。前一步踩出来的脚印子,后一步就能被风给吹得不见踪影。 在我眼里,不管往哪儿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可我爷就像是不用看路也知道往什么地方走。 我也不知道被他给带到了什么地方停了下来,我爷拿出酒壶塞进我手里:“喝口酒,暖暖身子,咱们爷俩在这儿看一出好戏。” 看戏? 我真想不出来,在这冰天雪地里能看着什么戏? 我爷抓我的肩膀,单手搂着一棵红松嗖嗖往树上爬。 东北的红松能长到三五丈高,就算是不下雪的时候,在上面躲个人,一般人都看不出来。 更何况,这个抬头就是满天雪片子的时候,人想看见树上的情景就难。 我爷带着我坐在了树杈子上:“你可抓住了,别让风给吹下去。” 东北的过山风,大得就算你站在平地上,都能推着人往前走。 我蹲在树杈子上,稍不留神就得被风吹起来。 我死死的抱着树干,想跟我爷说话的时候,却看见远处亮起了几道火光。 没一会儿,那火光就变得越来越多,也汇聚成了四条火把连成的长龙。 至少,有四五伙人打着火把在往这边走。 我隐隐约约的看见,其中一支队伍是带着狗皮帽子的胡子,只有领头的人是一副书生的打扮。 李贤来了! 另外三伙人里,最显眼的一伙儿人,抬着一顶大红色的轿子。 四路人马走到红松附近就停了下来,泾渭分明的划清了界限。 山上的风声太大,我能看见领头的在抱拳见礼,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隐隐约约的听见李贤在跟他们套交情,除了那顶血轿子里的人之外,那两路人好像都是同一批人的后人。三个人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的看上那顶血轿一眼,似乎是在防备着对方。 几个人本来还是客客气气的说话,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雪堆却像是被风给吹崩了一样,一下子就没了小半截。 剩下的半截雪堆里,却露出来一具被捆在木桩上的尸体。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尸体无论从穿戴,还是体型,都跟我爷一模一样。 我骇然往我爷身上看了过去——我爷就在我身边,雪地里捆着的那个死人又是谁? 下面那四伙儿人也愣住了,李贤很快就带着另外两路人包围了血轿。听他话的意思是,他们觉得是血轿里的人杀了我爷,要他给个交代。 血轿子这边很快就有人拔了刀,以一敌三的跟李贤他们混战在了一起。 我眼看着,四路人马骤然绞成一团,刀光剑影在雪幕里织成一片寒光闪闪的巨网。 喊杀声冲破风雪,与山风的呼啸撞在一起,震得整片山林都在微微发颤。 人马交错间,不断有人倒下,又有人踏着尸身往前冲,鲜血染红了大片雪地。 可那刺眼的殷红,却很快被新落的雪花覆盖,只留下一片片深浅不一的暗红,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显得格外阴森。 有人躺在雪地当中,一睡不起,有人混着猩红雪粒子,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继续厮杀。 雪地里的人数在飞快减少,活着的人虽然已经是伤痕累累,却仍旧声嘶力竭的喊杀。 最后,就连李贤都已经加入厮杀之列,那座大红色的轿子却是一动没动。 里面的人,就像是不知道,只跟他有一帘之隔的地方,已经变成修罗地狱。 或许,他已经知道外面尸横遍野,却已经看惯了江湖中人的生死轮回,不在意有多少人会化作枯骨了。 我爷却一直死死的盯着那轿子不放。 就在这场混战达到最烈处,天地间忽然响起一声惊雷般的怒吼。 等我转头看时,山头上已经升起了一条冲天白练。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受惊的狂龙,在苍穹与山峦之间,咆哮舞动。 白龙卷山! 我差点被吓得喊出声来! 东北深山里到了冬天,最怕的就是遇上“白龙卷山”,白龙一起,山上积雪就会被风推着往山下压落,山谷,洼地,一瞬间就会被雪填平。 人要是被雪卷进去,不到明年开春,冰雪融化,就连尸体都找不出来。 我仅仅是往山上看一眼,被风裹挟着的雪片,就像化作千万匹白色野马,从西北方向奔腾而来,瞬间吞噬了沿途的一切。 雪海没到,狂风已至。 风助雪势,雪借风威。 整个山坳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原本还在厮杀的人马在风雪中东倒西歪。 那顶红轿子里却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冷笑声:“人说屠龙手李守山,狡猾如狐,狠辣如妖。” “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仅仅凭着一具假尸体,就灭掉了三方人马,果然是好手段。” “不过……” 那个女人声音一顿道:“人算不如天算,白龙卷山的时候,你带着一个人能跑得过这漫天风雪吗?” 第二百八十五章真的遇上了刀子 我爷哈哈笑道:“我为什么要逃?” “龙卷山,雪打门,鬼门关前站活人。” “白龙不来,谁也找不到寒骨客栈!” 我爷话一出口,那个女人反倒是不说话了。 我爷和那女人没说几句话,我却听出了,我爷是在杀想去客栈的人! 他趁着这场“打门雪”在啸山里布了一场死局,又用那间客栈,酿了一杯毒酒。要敬天下英雄。 就在他们两个一来一往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山上大雪如洪水般倾泻而下,山坳里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厮杀的痕迹正被一点点抹平,仿佛这场惨烈的争斗从未发生过,只剩下风雪在天地间肆意咆哮。 我爷的手突然按在我后颈上,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衣渗进来,带着他常年握刀磨出的厚茧,轻轻在我脖子上拍了两下。 才低头看了眼山坳里越卷越烈的风雪,又转头望向那顶在雪幕中若隐若现的红轿。 “记住我跟你说的”我爷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这包裹里的牛皮是用狼油浸过的,风越大,兜得越稳,你一会儿就跟它飞。”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手指在我背上的包裹绳结上一挑,那绳扣应声而开。他望着我眼睛的刹那,我看见他瞳孔里映着翻涌的雪浪,还有一闪而过的决绝。“活下去”,三个字砸在我耳边的同时,他的掌风已经推在我腰后。 这红松可是有三四丈高,就算是下面有雪,我掉下去也得摔得筋断骨折。 我爷这是要干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呼救,人就被风给兜了起来。 我这才发现,我爷一直让我背着的包裹里其实是张牛皮,山风一吹,牛皮就像是伞一样把我给带飞了起来。 我爷也顺势从红松上跳了下去,我眼看他在飞身扑向血轿的方向,耳朵边上却传来我爷的声音:“你不用怕,我算过风向,你死不了。” “你记住,遇驼子跑,遇瞎子杀,遇刀子死。” “遇上一个叫刀子的人,你能死,就是你的运气。” “你……” 我爷的话没交代完,我就被风吹得在空中连着转了两圈,再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只是模模糊糊看见,他和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一前一后的迎着卷山白龙往山尖上纵身飞跃。 我从来就没听过,谁敢迎着卷山龙跑,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那个时候,我已经来不及多想什么了? 因为,我已经被鼓鼓囊囊的牛皮给带进了深山里去了,我只觉得,风里裹着冰碴子,在往我脸上打。 我也早分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又要被吹到哪儿去了? 不知飘了多久,牛皮突然往下一坠,我重重摔在一片松林里。 枯枝断木戳得后背生疼,嘴里全是血腥味。挣扎着爬起来时,风雪小了很多。 我辨了辨方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道深不见底的山涧边,涧底传来隆隆水声,应该是没冻实的暗河。河边的山壁上嵌着一个像是人工凿出来的洞口。 我本来想要去山洞里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山洞里已经有人了。 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全身黑衣,年纪跟我差不多少的女孩,用刀挑着一片肉在火上翻烤。 对方似乎是没注意我进了山洞,眼睛一直钉在那肉片上,直到把肉片烤得金黄,才用刀挑着转了个身:“吃吧!” 我这次看清了那个女孩的面孔。 那女孩生得极美,可她的美,却像是一把出鞘的刀,亮如秋水,也冷若冰霜,随时都能给自己添上一抹血色的殷红。 我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那个女孩又开口道:“这驼子肉,我烤了很久了,应该没有毒。” 驼子肉? 我下意识顺着女孩的眼角看过去时,却看见山洞一角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从那尸体佝偻的形态上看,他活着的时候,就是个驼子。 这会儿,他的眉心上已经被人开出了一道一寸多宽的口子。 一刀毙命,死不瞑目。 那道刀口的宽窄,不正跟女孩手里的刀一模一样? 我爷让我看见就跑的“驼子”,就这么让人给杀了? 我慢慢转头看向那女孩的时候,她却笑盈盈的开口道:“我叫刀子!” 我本能的想去拔刀,却被那女孩握住了手背,硬生生压着我的手,把我拔出一半的长刀推回了刀鞘。 刀子明明只是握住我的一只手,可我全身都没了力气,怎么也挣脱不了她那只白嫩的小手。 刀子轻声说道:“别人都说,驼子是蛤-蟆-转-世,背上藏着剧毒,我有些不信,就把他的肉给烤了。” “你吃吃看,试试能不能毒死你。” 刀子不仅把那片肉塞进了我的嘴里,还像是怕烫着我一样,特意吹了吹肉片上的热气。 那片肉一入口,我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当场昏迷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却看见刀子正拖着下巴看着我:“还好你没被毒死。” “李守山,当真手段不凡。跟你生活了十几年,却对寒骨客栈的事情只字不提。” “就算有人抓了你,不仅逼问不出寒骨客栈的位置,还得护着你不死,好跟他交换进客栈的办法。” 刀子肯定是趁着我昏过去的时候,对我使了什么手段,问过我一些事情。 不然,她也不会知道,我对寒骨客栈的事情一概不知。 或许,刚才让我说了真话的东西,就是那片驼子的人肉。 刀子搓着眉心发愁道:“怎么办?我好想杀你啊!” “可是杀了你,我又找不到寒骨客栈了。” 刀子的声音忽然一凛;“你知道,不能杀人的时候有多难受吗?” “李守山那老东西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他是故意把你送过来的?他知道,我不能杀你,还得护着你。肯定是!” “这个老东西,我要剥了他的皮!” 我爷是故意把我送到刀子这里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爷已经不能用料事如神来形容了。 说他近乎魔神,都不为过! 刀子烦躁起身连转了几圈之后,忽然停了下来,笑眯眯的对我说道:“我们玩一个游戏吧!” “你帮我破解去寒骨客栈的山鬼歌谣,你解开了,我放你走,解不开,我就杀你!” “这样很公平!” “我们就从第一句开始吧!” 第二百八十六章六扇门的心思 李峰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看向对方道:“你怎么不说了?” 李峰苦笑道:“我答不出刀子的问题,让她给杀了。” “什么?”我惊讶道:“你就连一个问题都答不出来吗?” 没想到,李峰竟然点头道:“是的!” “别看,我跟我爷一起住了十多年,但是,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刀子,那个疯批又精明得很,根本糊弄不住。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几句话,她就对我下了杀手。” 施棋也在这个时候问道:“刀子要杀你,你爷就没救你么?” “没有!”李峰哭泣道:“我后来才知道,我爷为什么说‘遇刀子死’”。 “刀子,杀我足足杀了七天,这七天,我想咽气都做不到。我身上的血,把雪地都给化出了一个大坑。我喊得嗓子都裂了,刀子却还在那笑嘻嘻的割我的肉,还拿给我吃。” 施棋再次问道:“你死了之后呢?鬼魂,就没到处走走?” 很多人都知道,死在水里的人,鬼魂上不了岸,会随波逐流成为水鬼。必须得有术士,用死者生前所穿的衣服,或者死者的生辰八字把他从水里带上来才行。 其实,死在山里的人也一样,在没人引领的情况下,就会迷失在山里,找不到出路,成为山中野鬼。 如果,对方有些机缘,在山中碰上了某种东西,甚至有可能变成伤人的鬼怪。 按照常理来说,李峰死后,他的鬼魂也会被困在山里。当时,各路人马在山中争锋,他多少能了解一些内幕。 谁知道,李峰竟然说道:“刀子把我弄死之后,就用一根柳条把我的尸体给捆在了树上,连着我的鬼魂也被捆上了,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能下来。” “我只知道,刀子当时好像是接到了什么消息,才急匆匆的走了。要不是她着急要走,说不定还得多杀我几天。” 李峰说的可能是事实,柳条捆尸是东北土匪常用的手段。 别看,东北的土匪凶狠。实际上,这些人怕神怕鬼的更多。十个土匪里有九个迷信。 只要上了点规模的绺子,肯定得找一个能掐会算的军师。 至于,算得准不准,那就不好说了。 大一点的绺子,军师就必须是小有名气的“白派先生”,东北先生,是术道中一种比较特殊的存在。 他们没有什么明确的师承,道家,佛家,巫术,他们可能都会一些,就是以实用为主。而且,多数情况下不顾什么后果。 比方说,你想看见鬼魂,白派先生很可能告诉你,找个老太太穿的鞋顶在脑袋上,你就看见了。 顶着鞋,压了人的阳气和运气,见鬼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但是,白先生只负责让你见鬼,可不负责帮你起运。 至于真正会法术的匪门四大梁,即使是在雄霸一方的绺子里,也未必能出现“龙湖鹰狼”。 但是,东北土匪里面,经常会流传一些非常实用的小法术,也是不争的事实。 柳条子捆尸,就是其中之一。 这“柳条子捆尸”无非就是两个作用,一个是土匪杀人之后,为了防止冤魂野鬼过来寻仇,就用柳条子把鬼魂捆上,让它一直留在原地,没法找来报仇。 另外一个,就是为了处决叛徒。土匪处决叛徒的手法往往及其残忍。就算叛徒死了,他们都会想办法让人永不超生。既是为了解恨,也是为了震慑绺子里怀有二心之人。 施棋沉默片刻道:“后来,你是怎么进入了六扇门的试炼?” 李峰说道:“我死了之后,大概两年左右吧!就被某种力量从树上给拽了下来。” 当时,我就像是被人拽着一样在往前走,想停都停不下来。 后来,我还看见不少鬼魂在往同一个地方走。最后,我们都走到了一座平台面前,那上面放着三尺高矮的黄金佛像。 我估计,那大概是个佛像吧! 我看着,那黄金像的造型跟庙里的佛像差不多,但是我从来没见过面相那么凶的佛啊! 那佛像,半边脸是男,半边脸是女,男的凶神恶煞,女的妖里妖气。 佛像前面被人用石灰粉画了一个老大的圈子,我们一进圈里,就走不出来了。 我还是进圈比较早的,后来那个圈里的鬼魂变得越来越多,足足得有几百号,都要挤不下了,才有人出来把我们挨个分开带走了。 我就这样被带到了六扇门。 后来,跟我一起的鬼魂也被六扇门的人带走了,他们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我听六扇门的人说,他们是被送去走什么试炼去了。 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们。 我好奇道:“你没被带去试炼?” “没有!”李峰回答道:“有人要参加试炼的时候,我就会被带出来,给人讲我家里的事情。” “讲完了,就被会六扇门的人再给带回去。” “我大概给人讲过六七次吧!” 施棋也问道:“你在那些鬼魂里见过你爷,刀子,李贤他们几个人吗?” “没见过!”李峰肯定道:“我也一直在找我爷,却从没见过他。” “我也找其他鬼魂打听过我爷的情况,他们都说没有见过我爷。” “也不知道,我爷是不是死在那场雪崩里了。” 我又问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过来给别人讲故事的鬼魂么?” “应该是有的吧!”李峰迟疑道:“我被带出来给人讲故事的时候,看见过有人被带进了别的房间。那人也是从山里出来的鬼魂,看打扮应该是李贤绺子里的人。” “但是,我不敢肯定,因为六扇门从来不让我们碰面,我们都是被单独关押。” 施棋追问道:“你平时被关在什么地方?” “一个坛子里。”李峰比划着说道:“就是那种带着符文封条的坛子。” 我不由得微微一皱眉头,那坛子装鬼,不算是什么高深的法术,但是,普通人也做不到这点。 尤其是把封印的鬼魂,带出来问话之后,又放回原处。更是,普通人难以做到的事情。 看来六扇门,还有不少事情在瞒着我们。 第二百八十七章这说不通吧 我对叶欢说道:“猫猫,你先找个地方安置李峰,我过几天还有事情要问他。” 叶欢把人带走之后,我才说道:“六扇门又在耍手段。” 元老贼捋着胡子说道:“不耍手段,还是他们的做派么?” “要我看的话,这次元争会代替李峰成为啸山之战的参与者。” “我倒不怕元争应付不了刀子。我怕的是,他进去之后,就成了李峰。” 施棋说道:“贼爷,你的意思是,元争和李峰兑换之后,除了有自己的想法之外。修为,秘术全都会被换成与李峰相等的段位?” 元老贼点头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元争的修为在先天太初境,不要说是在江湖的年轻一辈里,就算是把那些老东西都给算上,也有元争的一席之地。” “可你看那李峰……我估计,连后天极境都没到。放到那个群雄争霸的年代,怕是连个浪花都翻不出来啊!” 李长歌好奇道:“贼爷,你还能从鬼魂身上看出他生前修为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姚夜白抬头就给了李长歌一个脑崩儿:“笨死你得了,真不知道,萧从梦是怎么教你的,把你教得这么呆?” “人的修为到了先天之后,身躯被先天之气重新梳理,就会发生一定的变化。” “所以,先天高手才会号称‘金骨玉肌’,你仔细看老鬼和老贼,就会发现他们不仅比同龄人显得年轻,而且筋骨上也不输于年轻人。” “这就是先天高手的特征。” 姚夜白声音一顿道:“鬼魂虽然没有了肉身上的修为,但是他肉身的特征却不会发生改变。” “你看出李峰有先天高手的特征么?” 李长歌不敢再说话了,只是抱着脑袋一个劲儿点头,看来,也就姚夜白能收拾得了李长歌。 不过,老贼的担心,却让我提高了警惕:“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就被动了。” “就算,我能让刀子暂时不杀我,后面也会被她给看死。我不仅要应付案情,还要应付刀子。难度太大了。” 叶欢不以为然的道:“怕啥,不是还有我和施棋吗?我们俩护着你,没什么大事。” “不!”我摇头道:“既然,六扇门给我设了死局,就不会让你们一起进去。” “这一局,只能我自己来。” 叶老鬼顿时拍案而起:“他么的,我就知道,六扇门那帮孙子没装什么好屁。” “老子,现在就去把那姓刘的脑袋扭下来。” “不用着急!”元老贼笑呵呵的道:“老弟,咱们总得沉得住气不是?” “这场赌局,对元争来说是劫数,对六扇门就不是吗?” 元老贼眯着眼睛道:“要是按我的估计,六扇门至少应该是替换掉原场景里的三四个人。” “其中一个肯定是李锋。 ” “剩下的人,八成就是一组捕快。” “我看,他们还巴不得元争混在那群人里。” “捕快?”李长歌惊讶道:“刚才,李锋可没提到过捕快啊!” 元老贼道:“你还是不了解六扇门。” “六扇门就是朝廷负责监控江湖的机构,江湖上的大事绝对瞒不过六扇门的眼睛。” “啸山发生了如此大事,六扇门怎么能不参一手?” “但是,六扇门最擅长的就是玩‘黄雀在后’的把戏,所以,他们不会直接介入啸山各方的冲突,而是,远远跟在后面,等着坐收渔利。” “六扇门派出去的人,就是为了替换那几个捕快。” “当然,他们也会换掉一两个其他势力里的人马。” “所以,六扇门掌握着更大资源,会在先天上占据优势。” “不过呢!当年那些捕快,八成都死在了啸山,不然,他们也不会对啸山之谜念念不忘。” 叶老鬼道:“老哥,你这说来说去,不还是二狗不占优势吗?” 元老贼摇头晃脑道:“这你可就错了,元争占据着一个最大优势。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元老贼忽然看向我道:“二狗,你记着,你最大的优势就是刀子。” “你一定要从刀下鬼,变成持刀人,把刀子牢牢掌握在手里。” “什么?”我听完脸都要绿了:“那个刀子就是个疯批好吧?你让我去跟一个疯子交流?” 元老贼嘿嘿一笑道:“你且附耳过来。” 我把耳朵伸过去之后,元老贼嘀嘀咕咕在我耳朵边上说了半天,我听完之后,就问了一句话:“这能行么?” 元老贼道:“信我的,准行。 ” “那行吧!”我知道元老贼这个家伙,最善于把握的就是人心。 他说行,我觉得,应该可以。 可我马上又觉得不对了:“李锋刚才说,没看见他爷,李守山。” “也没看见,刀子和李贤,这些人。” “如果,这些人的鬼魂丢了,那我们还拿什么破案?” 叶老鬼听到这里噗呲一下笑出声了:“要是那些人的鬼魂没丢,还破什么案?直接抓过来慢慢拷问不就完事了吗?” “术士拷问鬼魂的手段还不够多啊?我就不信了,用魂火烤上几十年,还有什么英雄好汉开不了口?” 老鬼说的没错。 只要是人,就会有生理忍耐的极限和精神忍耐的锚点。 在严刑拷打之下,不会招供,只是小概率事件。 但是,招供也有“有效供词”和“无效供词”的区别,所以现代训练特工,并不要求他们坚持到底,宁死不招,而是要求他们坚持过一定时间,就可以招供。 这段时间,就是其他特工撤离的关键。 鬼魂只要没有消散,术士就可以无休止给他用刑,我也不相信鬼魂能坚持到底。 元老贼笑道:“我估计,这次试炼的地点不在六扇门,而是在啸山。” “六扇门的捕快有执念,难道啸山里的鬼魂就没有执念么?” “所以,李守山、刀子那些人大概率还在啸山当中。” “你们出现在啸山的时候,他们也会出现。” 我的眼睛差点瞪出来:“这个不符合常理吧?” “那些鬼魂都在啸山的话,他们会像是在捕神冢里那样,配合六扇门演戏么?” “这说不通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不是东西 元老贼老神在在的说道:“那就得说到还魂佛了。” “我估计,六扇门是把还魂佛分散在了啸山各处,甚至是包围了整座啸山,制造了一个大阵。” “但是,这座大阵,也有着明显的缺陷。或者,啸山深处还有某种能对抗还魂佛的力量,所以,六扇门无法把他们带出啸山。” 我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还魂佛不止一尊?” “最少也有一百零八尊,不然怎么包围啸山?”元老贼捋着胡子道:“那还魂佛,可是个好东西啊!” 我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你不会在跟天可当空手套白狼了吧?” 以元老贼那抠搜的性格,加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人生理念。他能省下钱的时候,绝对不会花大价钱跟天可当交易。 我看,他八成是在打六扇门的还魂佛的主意。 说不定,他跟天可当的交易内容就是拿六扇门的还魂佛,抵雇佣天可当出手的账。 “咳咳……”老贼干咳了两声道:“你不要想那么多。总之遇上还魂佛,尽可能把它弄回来就行了。” 实锤了,这就实锤了! 元老贼只要一咳嗽,就说明是我猜对了。 这个老贼,比黑心资本家还黑。 要不是看在他把我养大的份儿上,我真想蹦起来一脚踹他脸上,试试他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元老贼不动声色岔开了话题:“六扇门给了我们七天的时间,估计是在布置还魂佛大阵,这七天,我们用不着去关注六扇门,免得打草惊蛇。” “你就找那个李锋聊天,把你想到的都问一遍。” “姚老板,你给我找一份关于啸山的资料。越快越好,我得好好研究研究这座啸山是怎么回事儿?” 剩下的几天,我就像老贼说的那样,不断找李锋聊天,但是,李锋知道的事情太过有限了,几乎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但是,老鬼那边却有了重大发现。 啸山,竟然会是“看山狗”的起源之地。 我原本以为“看山狗”作为朝廷钦点看守山川,不让山精作乱的存在,会遍布各地。 实际上,看山狗主要的活动范围是在东北。 按理说,东北并不是山区最多的地方,反倒是平原地带占据了主体,看山狗的活动范围,不应该是集中在东北。 但是,叶老鬼却给我算了一笔账。 天下的名山大川,都被各个宗门占据,有修士宗门在,用不着看山狗守山。 全国范围看的话,山地最多的省份,无外乎藏区,云贵,蜀地;藏区有喇嘛,云贵是巫师的天下,尤其苗疆大巫,名震天下;蜀中有道门。这些地方即使有妖孽作乱,也用不着看山狗去镇压。 东北,不要说是在古代,就算是追溯到建国之前,大部分地区还都是大荒之地。而且,匪门的根据也在东北。 看山狗,除了镇压山中妖邪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对付匪门。 “看山狗”这名号,还是匪门给叫出来的。 “看山狗”真正的名字,应该是“镇岳军”,这个名字到了匪门嘴里就成了替朝廷“看山的狗腿子”。 据说,当年匪门临阵大骂镇岳军的时候,镇岳军首领,笑着回应道:“我等就是朝廷忠犬,吃的就是你们这群禽兽之血肉。” 从那之后,镇岳军自己都把自己叫成了“看山狗”。 要说,匪门的“龙虎鹰狼”四大邪匪,是不是看山狗的对手? 也只能说,胜负在五五之间。 看山狗,从没真正剿灭匪门;匪门也没能覆灭镇岳军。 双方之间既有血海深仇,也有那么几分惺惺相惜。 至少,匪门和看山狗之间有个不成文的约定,那就是,可以互杀对方高手,但是不能侮辱,甚至有时候,还会将对方的尸体体面送回,以示尊重。 这条规矩,一直延续到了双方都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叶老鬼还说:要是认真算的话,匪门还是输了一手。 看山狗,曾经三次找到过匪门的老巢,虽然没有攻破山门,却逼得匪门三次搬迁。匪门除了拔掉过看山狗聚集的城池之外,根本没找到过对方的起源之地。 单凭这点,匪门就输了。 叶老鬼也是第一次知道,看山狗的祖地就在啸山。 叶欢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么大一座山,匪门都发现不了?” 叶老鬼摇头道:“就是因为,他们在啸山,我们才没有发现。” “啸山上,就有匪门的绺子。” “关东刀,啸山匪。几乎就是江湖道上不可招惹的存在。” 我也听过“关东刀”,但是没听过“啸山匪”。 这关东刀,说的就是当年横行关东一带的“大刀会”, 据说,大刀会仔细追溯的话,可以追溯到光绪年间,属于白莲教的一个分支。主要活动范围在鲁地一带,会内分坎门和离门两支。离门烧香念咒,不动刀枪;坎门除念咒外,还练习刀枪武功,设立坛场,传授徒弟。 后来,大刀会传到东北之后,就已经没有念咒的说法了,干起了黑道上的买卖。但是,大刀会在东北也是出了名讲义气,守信用。虽然走的是黑道,但是名声不坏。 尤其抗战爆发之后,大刀会浴血卫国,战死疆场的豪杰不计其数。 啸山匪,跟大刀会齐名,可见其实力非同小可。 叶老鬼说道:“啸山匪,是出名的绺子,却没有匪门中人。” “我们匪门,说白了多数是术士。也没有,一统绿林的野心。自然是跟啸山匪井水不犯河水,有时候,虽然合伙做点生意,但是也没什么深交。” “现在看的话,这啸山匪分明就是看山狗。他们为了剿灭匪门,把自己都变成土匪了。” “呵呵……”元老贼笑道:“说不定,他们就是土匪。” “光绪年之后,朝廷还剩下个毛儿蛋了?他们能拿出养着看山狗的银子吗?” “朝廷拿不出银子,看山狗还得活着,总得想办法弄俩钱儿花花吧?” “做买卖,种庄稼,哪有打家劫舍来得快?” “再加上,有外面的看山狗配合,他们想不发财都难。” 叶老鬼听完忍不住骂道:“特么的,好人坏人都让他们当了,朝廷的人果然个个不是东西。” 第二百八十九章又见刀子 元老贼差点没一口气憋死过去——他自己现在就是朝廷的人。 不过,我觉得老鬼骂得也有道理,别人我不知道,元老贼绝对不是东西。 叶老鬼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元老贼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你们要是这么一说,我都想要往啸山走一圈了。” “看山狗的老巢里,八成得有不少好东西。” 元老贼道:“这个你就别着急,等元争从里面出来,少不了我们也得走一圈。” 元老贼笑嘻嘻的道:“猫猫,施棋,长歌,你们就不想去啸山转转?” 李长歌惊讶道:“你不是说,试炼只有元争一个人参加吗?” 元老贼道:“试炼肯定是他来,但是,你们可以在试炼之外转悠啊!” 老贼说着话,拿出四枚青玉磨成的大钱,分别放在了我们几个人的手里:“来来……都拿着,这个叫同命钱。你们滴上血之后,能当传音符用。” “二狗,带着就行,不用跟猫猫他们联系,猫猫他们根据二狗那边的消息,去找看山狗的老巢。这么好的玩意,咱们总不能让六扇门平白弄走了吧!” 我大概是明白元老贼的意思了! 他是说,我参加了试炼之后,就会进入还魂佛组成的阵法当中。虽然,我并没进入另外一个空间,但是,我肯定看不见阵法之外的东西,只能在阵法里面跟那些鬼魂周旋。 同样,叶开他们也看不见我在阵法里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并不妨碍我们站在同一个空间里。 我在这边引路,叶开他们根据指引从外-围夺宝。 只要我们配合得当,就有机会拿下看山狗的传承。 老贼这如意算盘打得响啊! 我反问道:“你就不怕六扇门的人,也这么干?” 元老贼笑道:“他们肯定也会这么干!” “不过嘛!咱们双方都玩猫腻,那就得互相认账。” “我和老鬼在这边跟六扇门高层周旋,你们去对付他们的小辈,只要在啸山里遇上了,就杀,用不着手软。” 老贼给我们定好了计划的第三天,六扇门的人就找了过来,我们一起启程回了东北。 现在虽然没到冬天,但是啸山里却是常年积雪,进山之后跟到了冬天并没太大的区别。 老刘把我引到一处靠水的山洞边上,说是让我在那等上一会儿,就启动了阵法。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面色白皙,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短刀的女孩。 刀子?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子里冒出来,刀子便笑眯眯的说道:“我在问你话呢?你别告诉我,你连第一句都解不出来啊!” 我赶紧说道:“第一句是:龙卷山,雪打门,鬼门关前站活人。” “这个地方之所以叫啸山,就是因为很多年之前,这里的一座山头忽然裂成了两半,那山就像是被巨灵神的斧子给劈了一样,从山头上开始,炸开了差不多一两丈宽的口子,裂口下面深不见底。” “风从口子下面吹上来,带着尖声呼呼直响,就像是有鬼在山里长啸一样,这里才被叫做啸山。” “那道口子连着鬼哭神嚎的响了六七天之后,忽然遇上下了一场大雪。” “那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卷山风还在围着啸山打转儿。” “等到雪停了,那座裂开的山也没了。” “有人说,那道口子,其实就像是地门。门一开,鬼魂就哭着从地府里面往出跑。阎王爷知道这事儿之后,就不能不管。但是,也不能明着管。就找河龙王下了场大雪,趁着漫天风雪,谁都出不了门的时候,那地门关了,山也挪走了。” 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刀子露着一口小白牙呵呵笑道:“你是想让我相信,阎王爷管着啸山?” 我赶紧说道:“不是!” “我的意思是,那座裂开口子的啸山并没消失,而是被风雪给埋上了。” “你想,李守山为什么非要在龙卷山,雪打门的时候上山?还不是因为白龙卷山的时候能推雪吗?” “要是风向对了,把雪推开了,那个地方不就出来了?” “鬼门关前站活人,不就是这个意思?” 刀子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等风停了再说,风停了,我要是还没看见鬼门,你就死定了。” “进山洞烤火吧!” “顺带帮我烤只山鸡。” 刀子像是拎小孩一样,牵着我的手进了山洞,把两只放过血的山鸡扔到了我脚下,自己拖着驼子的尸体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对还是不对? 万一雪停了之后不见啸山,我该怎么去应对刀子? 跟她拼命显然没有任何作用,刀子的修为太高,而且极其敏感,哪怕是我对她流出半点杀意,都会被她发现。 不等我动手,就该看见她手里的刀光了。 继续骗她? 刀子是个疯子,可不是个傻子。 万一我骗不了她,下场可能比那个驼子还要惨。 我还在思索的时候,刀子已经像鬼一样出现在了我的左边,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道:“你在想什么?” “你装着给山鸡翻面,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在想怎么对付我吧?” “你手上没停,但是翻面的速度太快了,是在应付我么?” 刀子的感知,实在是太敏锐了,竟然从我一个简单的动作上,就能发现我在思索着怎么应对她。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得腰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得钻心。 我只是用眼睛的余光一扫,就看见了扎进我衣服里的刀尖儿。 刀子用刀穿透了我的衣服,却让我疼而不伤,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她对刀的掌控,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刀子把下巴压在我的肩膀上说道:“你可要好好说哦!说得不对,我的刀可就要扎下去了。” “这一刀下去,你死不了,但是在你死之前,会一直疼。” “到时候,可别说,我不让你死啊!” 刀子的声音柔得像水,也冷得像冰,让人从心里往外的发冷。 第二百九十章跟刀子联盟 我镇定说道:“烤山鸡之前得过个火,把鸡皮上的油烤出来了,吃着才香。” 我把山鸡拿起来给刀子看了一下,对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继续吧!不过,我最恨别人骗我,你打鬼主意之前,先考虑清楚哦!” 刀子说完便坐到了一边闭目养神。 我把山鸡烤好之后,递了过去:“你先吃,还是我先吃?” 要是按照江湖人的一贯作风,刀子肯定会让我先吃一口。 没想到刀子直接把山鸡接了过去:“我不习惯吃别人咬过的东西。” “这个世上,也没那种毒药能快过我刀,毒发之前那段时间足够我跟对手同归于尽了。” 刀子的吃法很特别,她先是从身上拿出一张干净的油纸,平铺在地上,又用刀把山鸡切成了比纸厚不了多少的薄片,铺在了纸上。 等她削完了肉,那只山鸡只剩下了一副连肉丝都没有骨架。 刀子对着我笑了一下:“没见过吗?” “有机会,让你看看我怎么剔活人的肉,我保证剔出来的骨头,连一滴血都不沾。” 刀子说完,便看向了山洞之外。 屋面的雪像疯了的马群,从天上踩下来。 刀子靠在在山洞最深处,把半截松枝撅成三段,一截生火,两截当筷子。火光舔上她睫毛,映出眼底两汪结冰的湖。 我坐在三步外,后腰抵着石壁,那把长刀横在我们中间,刃口朝我,刀背对她——像一道楚河汉界。 刀子其实怕死,她故意把山鸡削成薄片,其实就是在验毒。 把肉削薄了,放在火堆边上,如果,里面真的有毒,用不了多久就会变色。 刀子用小刀把两截当成的筷子的松枝,削得光溜锃亮之后,才夹起一片鸡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了几下:“味道不错!” “你这手艺,倒是有点让我舍不得杀你了。” 我淡淡的说道:“你就不能不故意吓唬我吗?” 元老贼跟我说过,当你打不过一个人的时候,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想办法保命,千万不要像是个傻-逼一样,跟人硬刚。 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凡事,你先想着怎么活下来,然后再去想报仇。 江湖上最可笑的一句话就是:“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活着的时候,都不是对手;死了还拿什么跟人叫板? 刀子这个人,不能用正常的人思维跟她交流,所以我只能跟她赌命。 刀子竟然愣住了,眨着眼睛看了我好半天才说道:“真有意思!” “你不是第一个想用我的性格套住我的人,却是让我觉得最有意思的人。” 刀子歪着脑袋道:“因为你傻到让我没法评价的程度。” “我都已经说了,我们之间游戏是,你解不出谜题,我才杀你。” “你怎么就非要试探我呢!” 我心忽然往下一沉:我估计错了? 不对,老贼的分析一个人的性格时候,绝不会出错。 除非,是老贼在骗我。 我还是赌对了,只是刀子不肯承认。 “第二句!”刀子忽然转移立刻话题,声音却比冰渣子还脆上几分:“寒骨栈,藏阴魂——你解得开吗?” 我舔了舔嘴唇,血痂裂开,铁锈味灌进喉咙。 现在,我必须在她说“解不开”之前,把命从刀口上挪开。 “解不开,”我哑声答,“但我能让你进得去。” 刀子笑了,嘴角上露出来的虎牙就像雪里突然迸出刀光:“你想跟我谈条件么?” “我很想知道,你用什么理由来说服我!” 我站起身来踢开炭灰,找出了一节焦黑的木条:“我要改规则!” 我蹲下身来木条在地上写下五个字:鬼门关前——死。 地上字迹被火光烤得扭曲,像五条挣扎的小蛇。 下一秒,这些“小蛇”不是化成刀子的刀光咬在我的喉咙上,就是变成我手里的魔咒狠狠捆住刀子。 “寒骨栈,藏阴魂,门内轻唤倒转身。” “这句话的意思是,活人进不去寒骨客栈,但是死人可以。”我指着最后一划,“想进门,得先死一次,而且是真死。” 刀子眯起眼,指尖在刀脊上敲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像在试刀:“李守山最善于玩假死,他是靠着假死进了客栈。” 我摇头道:“不是,他是真死。” “以前,李守山死过一次!” 大概是十几年前吧! 李守山独自一个人,浑身是血的从啸山上走下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断气了。 尸体被他的拜把子兄弟,给运回了家里。 李守山上山之前,就跟他兄弟说过,等他回来的时候,要是已经断气了,别管他的尸体是什么样子,都把他放进门口的药缸里泡着,然后就不用管了。 李守山的那口药缸,在当地可是出了名的邪气。 他不止自己进山采药,还高价找人收药,而且,收的都是精品。 只是,他收了药之后,也不做什么处理,甚至连晾都不晾一下,就直接倒进门口那个装个大活人还有富裕的粗瓷缸里,然后就用实木盖子把缸盖得严严实实。 有人试过去推拿缸盖子,李守山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木头,把盖子做得比棺材板还沉,一般人还真推不动。 就这么干,那采药还不都得烂在缸里了? 事实上,缸里的药材早就烂了,烂得就跟稀泥一样。 只要一掀开缸盖,人站在十几步之后都能闻到药味,好在,那味道不是臭气熏天,不然,镇上人都得过来砸门。 谁也不知道,李守山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口药缸出来。 直到他断了气,他的兄弟带着人开缸放尸体,才有人猜测,李守山是在做防腐的药物,把尸首泡进缸里,就是为了让他尸身不腐。 可是,李守山只是嘱咐了他兄弟,把自己尸体放在缸里,却没说让他兄弟给自己下葬。 那个人按照李守山的吩咐,把他放进药缸之后,又在他家门口挂上了两盏白灯,就锁上院门走了。 当天晚上,就有人听见一股阴风为了院门子打转儿,那声音就像是有鬼魂在房子上面一边跑一边哭,听着都让人心里发凉。 有人乍着胆子往院子里一看,差点被当场吓死。 第二百九十一章跟刀子联盟2 那个人看见,老李家的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进去一条海碗粗细的黑蛇。 等他看见那蛇的时候,黑蛇已经绕着药缸盘了几圈了,还在死死的用身子缠着药缸不放。 老李家刮的那是什么阴风,分明就是一场妖风。 等他去喊人的时候,镇上的老辈人都说:“不能去救!” 老李家那叫“龙缠命”,是蟒仙找人寻仇来了,谁都不能去得罪蟒仙。不然,就得祸及全家。 东北这边,有不少“龙缠命”的传说,只是叫法不同。 据说,出现龙缠命,就是因为有人无意间打死了成了气候的长虫。 在东北,长虫就是大仙,轻易打不得。 不然,它家里人就得过来索命。 等到仙家来索命的时候,也不是没办法救,只要找到一口大缸,把触犯了仙家的人藏进去,就有一线生机。 你可别小看了这水缸,传说,水缸是出自轩辕黄帝亲封神仙“五岳丈人——宁封子”之手,所以后世制作陶器的人都把宁封子当成祖师爷。也有说法是,宁封子就是《封神演义》十二金仙之一赤精-子的化身。他当初造水缸的时候,就有用水缸挡着妖魔鬼怪,给人留下一线生机意思。 所以,邪祟轻易打不穿水缸。 仙家明知道缸里有人,却进不去的时候,就会绕着缸使劲的缠。 要是仙家道行够了,那人就得死在缸里,而且,全身上都得像是被蛇给缠了一样,到处都是青印子。 要是仙家道行不够,缠不死缸里的人,以后也不会再来找那人麻烦。 李守山全身是血的从山上下来,八成就是上山得罪了仙家,他回来之后装死,还是让把自己放水缸里,确实就是在赌命。 这事儿,谁都不能参合。 镇子上的人,就这么提心吊胆的等了一宿,等天亮的时候才摸到老李家,想要看个究竟? 结果,却看见那条黑蛇断成了几节,被血淋淋的扔在了院子里。 本来已经断气的李守山,却不知道哪儿去了?院子里,就剩下了那么一口药缸。 过了七八天之后,李守山才回来了,回来之后也没提自己去干了什么? 我说到这里看向了刀子:“你说,当时李守山没死么?” “他肯定是死过一次。” 我说的这些事情,可不是我凭空编出来的,而是从李锋嘴里套出来的东西。虽然,不一定跟当时的情况一模一样,但是,肯定是有底稿。 刀子,作为江湖中人肯定会在动手之前,摸一摸对手根底儿。 她不可能没听过这个传说。 刀子笑眯眯的道:“这事儿,我也听说过。” “不过,我不信!” “传说里,李守山回来的时候,身上的骨头都断了一大半。手脚全都走了形。这种伤势,疼都能把人疼死,你们李家人就不知道疼么?” 我说道:“我们李家人还真就不知道疼。” 我说话之间,把左手伸进火堆,火苗顿时窜上了我的袖口,焦糊味跟着冲鼻腔。 疼,那种烧进骨头的疼,足能让人喊出声来。 我却连手都没缩一下,脸上还笑呵呵的看着刀子。 我不是李锋,李锋确实说过,他爷李守山不知道什么疼。 我只是在玩江湖人惯用的伎俩“斗狠”而已。 斗狠,最重要的就是刀扎在身上都得面不改色,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这才叫得上狠角色。 江湖人也是人,没人不知道疼,只是疼跟命想比,命重要;命跟面子想比,面子重要。 江湖斗狠的人,都是在硬撑。 我能撑过这关,至少会让刀子杀我的念头少上一半——刀子把杀人当成的游戏,如果陪他做游戏的人根本不按规则来,她就会觉得像是在吃一道没有放盐的菜。 菜里没盐,做得再好,也是索然无味。 刀子眼神动了动。 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意外”两个字。 “疯子。”她一脚踹翻火堆,火星溅到我睫毛上。我趁机把烧焦的袖子按进雪里,“嘶啦”撕下一截布,露出小臂内侧的旧疤。 “一年前,我爷亲手划的。”我把疤痕亮给刀子:“他一直在教我怎么在死了之后,还能活过来。这一刀,是最危险的一次,他把放血之后,埋进了雪里,我的心跳停过半柱香。现在,这刀疤还在,我的命也还在。” 刀子用两指按上我颈侧动脉,指尖比冰还冷,我却感觉血全往那里涌。 “跳得挺欢。”刀子声音低了下去:“你也想让我死一次?” “你敢赌的话,就是我埋了你。”我迎着刀子的目光道:“或者,让我埋你。” 我的话音一落,山洞里忽然安静了下来,甚至静到了,能让我听见洞口的冰溜子往下滴水的声音。 刀子垂下睫毛,像是在想什么。 我能感觉到刀子的眼睛里藏着杀意,也藏着恐惧。 刀子似乎很怕老掌柜李守山,也怕永远进不了那道门。我抓住这一瞬开始步步紧逼的道:“我替你开门,你替我杀一个人。” “我跟你保证,进门之前,我们共用一条命。我不死,你也不会死!” “杀谁?”刀子猛然抬头看向我时,眼睛里竟然带着耳兴奋,或许,她听见杀人这两个字就会觉得兴奋。 “李守山。”我吐出三个字,就像吐出三枚钉子:“但不是现在。他欠我的,得在客栈里还。” “你也别问我,他究竟欠了我什么?” 刀子没说话,只用拇指摩挲刀背。半晌之后,刀子忽然收刀入鞘,那声“咔哒”像传过来时,我就知道,事情成了。 元老贼告诉我,遇上刀子之后,一定要找机会跟她谈个条件。 条件的内容,就是让她去杀李守山。 我当时还问过老贼:“这能行么?” 老贼道:“你其实没有注意到,刀子很了解李守山。他们过去肯定有一段交集。” “刀子怕李守山,你只要提出杀李守山的要求,你们之间就成了同盟的关系。” “这就是,你握住刀子的第一步。” 刀子,是疯子,但是也个自负的疯子。 你只要给了她思路,她就会自己往下想。 这时候,你千万不要去试探刀子,更不要多说什么? 等着她的答案就可以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门开了谁先死 果然,刀子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抬起了手来:“成交。但玩法我来定。” “好!”我和刀子连击了三掌之后,就转过身去收拾好了火堆,安心等着雪停。 本来外面的风雪都已经接近了尾声。 可是,到了半夜,风雪再起。 刀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把我给叫了起来。强行拉着我摸到河边。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漂来了一具冻硬的男尸。 看他的衣着打扮,应该是李贤的部下,但是,他的脸被狼啃得血肉模糊,分不出究竟是谁了。 刀子淌着冰冷刺骨的河水走出去几步,弯下腰揪着死人的头发把尸体拖了上来,剥下外衣,刀尖一挑,抠出喉骨塞进我掌心:“含住,含到上面的冰全都化了为止。血水不许往外吐。” 刀子没给我解释,为什么要让我去含死人骨头。 我也这个时候,决不能去问为什么? 刀子这个疯子,对任何人都没什么信任度。 这种人,最讨厌的,也是别人不相信他她。 我只要开口,她就会觉得,我不信她。 我们之间同盟也就彻底结束了。 我像是吃糖块一样,把人骨头含进了嘴里,冰骨贴舌,寒意直冲天灵盖。 等到骨头上冰渣子化成的血水,灌进我的喉咙的时候,我双眼才猛然一缩。 那个人,是中过毒。 不对,准确的说,是他死了之后,被人灌过毒药。 死人没法吞咽,所以毒药全都集中在他的咽喉里了,刀子抠出来的喉骨,就相当于一颗毒药丸子。 我刚反应过来,刀子忽然一下我推进河里,河水瞬间浸透了我的棉衣。 好在河水不深,也不算湍急,我才重新站了起来。 “死一次给我看。”刀子蹲在河边,刀尖指着我眉心道:“半柱香,你活不过来,我就真埋了你。” “你活过来了,我就信你了。” 当即一蹲身子,把自己给沉进了冰河,冰冷的河水灌进顿时鼻腔。我也跟着往河底沉去,我故意沉进水里就是不想让刀子看见我的动作。 老贼,早就跟我分析过那首鬼谣。 第二句话的含义,确实如我所说。 同时,老贼也告诉我,你跟刀子说,人死一次才能进客栈,她肯定会试探你。 只要,她不砍死你。输的就是他。 假死复生,还得骗过顶尖高手,这种事情,对于别人很难,对阴阳探马来说,确实易如反掌。 探马保命的手段里,就有装死这一招。而且,骗的还得是自己的同行。 我蹲在水里数到二十,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在我口中炸开的瞬间。我猛蹬水,让自己漂到河面上。 刀子也把我拽上岸,拖进了山洞。 在我身上反反复复检查了几次之后,又掰开了我嘴,看了看我的舌头,才说道:“真死了啊!” “连舌头都缩回去了。” 据说,人在临死之前舌头会往回缩,这种生理上反应,活人绝对模仿不了。 刀子静静在我身边坐了半天,我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刀子忽然拽起了我手臂,一刀划在了我的胳膊上,鲜血从伤口上流出来的时候,刀子也划开了自己手臂,把我们两个人的伤口贴在了一起。 等我们两个人的血汇聚在一起,滴落在地之后,刀子才收回手欣赏起了自己手上的伤口。 “伤口不错。”刀子认真的评价道:“正好和你的配一对。” 我这是才暗暗松了口气,这回刀子才算彻底跟结成了同盟。 刀子道:“你把衣服烤烤吧!我不看你……” 我正要去烤干身上的衣服,刀子忽然变了脸色:“那个女人怎么来了,我现在不能见她。你将就一下,跟我走!” 刀子根本不管我是什么反应,拉起我就往雪地里跑。 我也不知道跑出去多久,才被刀子带着停了下来,可我这口气还没喘匀,就听见附近林子里忽然传来马蹄声,紧跟着是犬吠。 刀子耳朵一动,揪着我后领滚进雪沟。 我们悄悄往从外看时,只看一条火把组成长龙从山脊俯冲下来,照得雪地血红。 那支队伍分明就是一支土匪。 打头人,正是死在了山上的李贤? 李贤没死,还带着人马追来了。 刀子忽然用刀架住了我的脖子:“你认识那人。” 我低声道:“那人叫李贤,他已经死了啊!” 我飞快的把李贤死在山上的事情说了一边,刀子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直接把我从雪沟里拽了出来。低声喝到:“跑!” “不行,我们跑不过马!”我反手抓住刀子的手腕:“我又办法对付他们!” 刀子挑眉看向我时,我从身上拿出一个纸包,将里面药粉顺风撒了出去。 李贤带着的犬群瞬间狂躁,挣开缰绳乱窜。马队大乱,李贤勒缰怒喝:“狗,怎么了?都给我稳住了!” 李贤的呼喝根本就不管用。 阴阳探马最善于对付的各种懵圈,中了探马的“乱魂引”,就算是犬王也得发疯。 犬群已经不再记得谁是他们的主人,疯狂扑进马队。惨叫声、撕咬声、兵刃撞击的声音,在树林里混成立刻一片。 刀子贴在我背后,呼吸喷在我耳后,声音里也第一次带了温度:“你会驭兽?” “我会骗人。”我笑道:“狗比人还好骗。” “呵呵……”刀子低低地笑出了声来,声音忽然像是刮过冰面的刀尖:“你个蠢货,你会骗人,难道连死人也能骗么?” “你不看看,树林里是什么?” 我顺着刀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李贤队伍里的人虽然被狗咬得血肉模糊,却还能再收了致命伤之后,继续跟犬群搏杀。 而且,他们上淌出来都是黑血。 这真是一群死人? “我……”我刚说了一个字。 就被刀子拽着往山脊的方向跑了过去。 刀子边跑边说道:“我现在信你了,只有死人能客栈。” “这些死人带狗,肯定只要追什么东西?我们往哪个方向走,说不定能遇上什么东西?” 刀子拽着趁乱摸到山脊另一侧,我很快就看见,那里立着半截石碑:寒骨客栈。 碑后断崖裂开巨口,黑得连雪都不敢落。 刀子用刀背敲了上石碑,石碑上冰屑簌簌落之间,远处的黑影当中也传来一声开门的声音。 第二百九十三章石顶天 刀子强压着兴奋道:“门开了,谁先死?” “别着急,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我拉着刀子躲到暗处之后。 断崖下忽然亮起灯火,一盏、两盏……看上去,就像一群恶鬼在顺着山势往上跑。 那火光里也跟着浮出一座屋檐,看上就像是有一座客栈被埋在雪中,却又只露一角。 刀子眯起眼睛道:“死人坳子。” “还有寒骨客栈。” “我们……” 刀子的话没说完,我就看见远处一顶大红色的轿子,从林子深处飘来,轿帘无风自动之间,有人从轿子里露出一只苍白的手,从指尖滴出鲜血,落在雪上就凭空开出一串暗红的梅花。 刀子压低声音道:“轿子里的人也死了?” “他们怎么一上来就玩命?” 我看向刀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有事瞒着我!” “我们还是不是在合作?” 我以为刀子会当场发火,没想到,她委屈了起来:“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我以为……我以为,我知道的事情,你都知道。” 老贼说得对! 你能抓住刀子的情绪,你可以活。 你能抓住刀子的思维,你可以胜。 你能抓住刀子的心,你就可以所向披靡了。 我一直都在试探刀子,可我每一次都摸不准刀子的脉门。 我沉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刀子的眼神忽然一冷说道:“不可能,山神告诉我那么多事情。为什么没告诉你?” “山神?”我顿时懵住了:“你说什么山神?” 刀子直直的盯着我的眼睛:“你想说,你从来没见过山神吗?” 我摇头道:“我确实没见过!”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从我说服了刀子,保住了自己的命之后。 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 土匪的尸体,出现得恰到好处。 李贤准确的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死人坳子,出现在了我们眼皮底下。 那顶血轿子,更像是在赶着我们进客栈。 我也直视着刀子道:“你信不信我?” 刀子歪着脑袋想了想,才说道:“还算是相信你吧!” 我沉声道:“你要是信我,就赶紧带着我走。别让任何人发现。” 刀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客栈。小声道:“我们要是走了,就不是第一个进客栈的人了。” 江湖人做事,都习惯性的想要占据先机。 先出一手,有风险也有机遇。 但是,江湖人的骨子里又带着赌性。 他们宁可踩着刀往前走,也要做那第一个人。 我急声道:“你没看出这是个陷阱吗?” “你没发现,李贤和那顶血轿子,其实都是在等你先进客栈吗?” “还有,李贤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我亲眼看见他被雪给埋了,就算是他修为再高,还能从雪里钻出来。他的那些手下呢?也能钻出来?” “这里面肯定有鬼。” 刀子的脸色也是一沉:“那我们往哪儿去?” “我们出去就被他们看见了,那个李贤我到是不怕。那血轿子里的人可不好对付。” 刀子是个疯子,却不是傻子。 善于用刀的人,往往对危险的感应异常敏锐。 她能感觉到那个红衣女人的危险,就代表着对方非同小可。 我压低声音道:“你看见上面那块石头没有?” 刀子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时,正好看见一块山壁上的石头,石头上面隐隐约约的能看见有树干、树枝的存在。再往上去,就是连着山头的皑皑白雪。 我小声道:“你能打着那石头上那棵树吗?最好能把树杈给打断了。” 这种情况在东北叫做“石顶天”,意思是,本来应该从山上滑下来的雪,因为天然形成的巧劲儿,被山崖上突出来的树给托住了。 但是,这种平衡也只是暂时的现象。一旦树被积雪压断,就会在毫无天象征兆的情况下发生一场雪崩。 “石顶天”基本上没办法用力学之类的原理解释。所以,山里人都说,有树顶天的地方,就是那棵树成了气候,老天爷给它安排了一场天劫。 要是树被雪压断了,它的道行也就彻底废了。 要是那颗树能一直挺到开春,那就是度了劫。来年再看,就只有石头没有树了。 所以,本来应该叫“树顶天”的东西,被山里人叫成了“石顶天”,意思就是给成了气候的大树,向老天爷讨个彩头。 山里人在冬天的时候,不往山崖子下面走,怕的就是在你看不见的情况下,有这么一处“石顶天”悬在头顶上, 我们头上那处石顶天,大概距离我们有十丈左右。 想要打着那棵树,实在太困难了。 而且,刀子一击不中的话,我们就会完全暴露。 那个时候,李贤和红衣女人都不可能再装着看不见我们了。 以刀子的脑袋,多数不会跟他们谈和,大战可能一触即发。 刀子看了看上面的大树,连招呼都没跟我打一下,便打出了一把飞刀。 我只觉得眼前银光一晃,飞刀就穿透了雪层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飞刀的破空声还没消散在风雪里,我们头顶那棵托着雪的树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 刀子打着树了,但是没打折?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中闪过,就听见了头顶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咔嚓”声响。 紧接着,断树的声音就响成了一串,就像是有人在半空点燃了一串鞭炮。 整棵树干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当中猛地朝里弯折,积雪如同被打翻的米缸,顺着山壁倾泻而下。 仅仅几秒钟之后,白色的洪流裹挟着碎石与冰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要把整个山谷都掀翻过来。 刀子似乎从来没见过这种雪崩的场面,就像是傻了一样,看着那从天而降的雪瀑,站在那里不会动了。 “快走!”我拽着刀子往左侧的乱石堆扑去,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刚跑出没几步,三个穿着破烂棉袄的土匪就从一块巨石后钻了出来。 他们身上的棉衣分明就是被发疯的猛犬给撕成了布条,有些地方还能缺了肉的肢体。 这些人,竟然还能站起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那是雪漂子 我还想仔细去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活人,刀子突然甩开我的手,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吼。 等我转头时,刀子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背后的弯刀,刀身在雪光里闪着妖异的冷芒。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形同幽灵般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我们被土匪堵住的时候,对方至少站在距离我们七八米开外的地方。 刀子至少连冲了三步,雪地上却没留下一个脚印。 对方也在这时反应了过来,第一个土匪的砍刀刚举到半空,就被刀子用刀背狠狠砸在手腕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土匪惨叫着扔掉刀,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到了一边。 刀子却根本不给对方哀嚎的机会,手腕翻转间,弯刀已经划破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溅在雪地上,像绽开了一朵妖艳的花。 刀子突然咧开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纯粹的疯狂。 刀子猛地矮身窜到对方身前,左手抓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右手的弯刀直接从他的肋骨间捅了进去。 她甚至故意放慢了拔刀的速度,感受着刀刃切割肌肉的阻力,直到对方的瞳孔彻底涣散,才一脚将尸体踹开,溅起的血点子落在她脸上,她抬起手来轻轻擦掉了脸上的血迹,眼神亮得吓人。 刀子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变态。 她每次都能一刀杀人,却每次都要多捅一刀。 似乎故意要让对手死得更痛苦一些。 我只是微微一怔之间,雪崩的轰鸣声就已经到了我们附近。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走啊!”我伸手想去抓刀子的手腕,却被她给躲了过去。 刀子笑嘻嘻的道:“还有一个人没死,等我杀了他。” “他都跑了,快点走啊!”我急得头皮发麻,雪崩的轰鸣已经近在咫尺,雪沫子都溅到了脸上。可刀子像是没听见似的,转头看向最后那个想偷偷溜走的土匪。 那土匪已经跑出了几步,听见身后的动静,惊恐地回头张望。 刀子突然将手里的弯刀扔了出去,弯刀在空中打着旋,精准地横砍在了土匪的后颈上。 那刀看似凶猛却下刀不深,那土匪往前踉跄了几步,又挺直了身子,鲜血顺着衣领汩汩流出。 刀子从后面追了上去,凌空跃起数米,双脚同时踹向弯刀的刀背。 雪亮弯刀和一颗人头一起飞出几米开外,无头尸体又跑出五六步远,才扑倒在了地上。 刀子看着三具尸体,突然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笑声在风雪里显得格外诡异。 我已经顾不上去听她的笑声了:“快点走。” 刀子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几步冲到尸体旁,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弯刀,在雪地里蹭光了刀上的血迹。 “真想再杀几个人啊……”刀子喃喃自语着,看向了远处。眼神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仿佛刚才的杀戮只是开胃小菜。“再不走我们都得被埋在这儿!”我冲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我拉住刀子的一瞬之间,她的手臂也在骤然发力。 她想杀我! 我骇然看向刀子的时候,她却嘻嘻一笑,散去了眼中杀意。 我赶紧拖着刀子往远处跑去。 刀子被我拽着往前走,脚却在地上拖动,眼睛还死死盯着远处那些晃动的人影,嘴角挂着不甘的冷笑。 若不是我用了全力,她恐怕真的会挣脱我的手,留在那里把尸体砍成碎片。 直到我拖着她钻进了一处我早就瞄好的石缝,她的眼神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利用地形脱身,是探马必修的技能。 不管是不是阴阳探马,都有这样的本事。 我让刀子打树之前,就已经选好了藏身的地方,不然,也不能去玩这种命。 我刚松了一口气,雪崩的洪流就从头顶呼啸而过,巨大的冲击力让石缝都在微微颤抖。 刀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染血的弯刀。她突然转过头,眼神里还有没完全散去的杀意:“可惜了…… 还没杀过瘾呢。” 我看着她那双在黑暗里依旧发亮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为杀戮而生的疯子。 我赶紧说道:“其实,你杀了不少人了。” “你想想,外面那些人是不是被雪给埋了,他们是不是死定了?” “树是被你打断的,雪崩也是你弄出来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刀子很认真的摇头道:“这不一样。” “杀人没有见血,就不过瘾。” “我不喜欢!” 我怎么就跟这个疯子缠在一起了? 就她这种飘忽不定的性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我来上一刀。 元老贼后面那几步棋,到底行不行? 那个老东西,有时候就是不怎么靠谱。 他要是在这个时候…… 我正在心里吐槽元老贼的时候,忽然听见刀子轻轻的“咦”了一声:“外面有人能踩着雪走。真好玩啊!” 我顿时打了个激灵,赶紧顺着刀子的目光望向石缝外,外面的雪崩差不多已经停了下来。 但是,空中仍旧飘着的雪粒子,还能挡住人的视线。 我隔着风雪能隐约看到雪地上有几道模糊的影子,抬着那顶血红色的轿子,在雪地里移动。 那些影子移动得极快,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竟没发出半点声响,仿佛不是在走,而是在飘。 而且,那些人移动的方式也非常奇怪,似乎在绕着圈子找什么人? 我压低了声音警告刀子道:“那些抬血轿子的不像是活人,你可千万别冲动。” 我说这话的时候,心提到了嗓子眼。 刚才雪崩的威力那么大,按理说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该被埋在雪底下了,那些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除非,他们是“雪漂子”。 东北有山有水,东北话里的也就有“水漂子”和“雪漂子”。 水漂子,其实就是被淹死的人,只不过,南方说的水漂子,是指漂在水里沉不下去的尸体,这种死人,只要你不去靠近他,他也不会主动找你。 第二百九十五章别碰那轿子 东北说的水漂子却不一样。这边的水漂子通常都会站在岸边上,要么是对着你招手,要么是喊你过去,而且,水漂子不管是男是女,都长得非常好看。 人要是被他们给迷了眼睛,真走过去了,看见的可就是一张煞白的死人脸了。 等你想跑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水边的烂泥上了,人一动弹,至少也能没进泥里半截。 也就只剩下,眼睁睁的去给死人当替死鬼的份儿了。 雪漂子,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只不过,他们是站在雪地里而已。他们脚下那片雪看着解释,实际上一踩就塌,人走过去,不到雪化了的时候,都找不着尸首。 还有些聪明的雪漂子,知道进山的人都在防备着自己,干脆就是自己先伪装成陷在雪窝子里的人,大声呼救。等到好心的赶山人,把他们拽过来的时候,也等于是把自己的肚子让到了雪漂子眼前。 所以,那些在深山老林的雪地里,被开膛破肚,掏空了五脏六腑的尸体,可不一定都是被狼给掏了。 我到不是怕外面那几只雪漂子,我身上虽然没有太多家伙,但是想对付他们却不在话下。 我怕的是刀子这个疯批,又不听劝,跳去出去给我惹麻烦。 我发现刀子没说话,就知道要糟糕。 等我转头的时候,却看见刀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嘴角又勾起了那种诡异的笑容。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那些人影越来越近,他们的身形还是像之前那样僵硬,动作机械得如同提线木偶。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身上的衣服上还沾着未化的雪块,甚至能看到一些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们就那么一步步地从雪崩过后的狼藉中走过,对周围的惨状视而不见,仿佛只是在执行某个早已设定好的命令。 “他们怎么奔着我们来了!”我眼看着对方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一股寒意不自觉的顺着我的脊梁骨爬了上来。 刀子忽然开口道:“他们不是奔着我们来的。” “他们好像在找什么?” 刀子的话,比起那几个生死不知的人,更让我觉得害怕。 因为,刀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猎物。 我刚要开口去提醒刀子,对方却先一步道:“你快看,快看……” 我仔细一看,那些人影果然在雪地里徘徊,时不时地低下头,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他们的头转动的角度极其诡异,就像是脖子上没有骨头。 我拉了拉刀子的胳膊:“我们得赶紧换个地方。” 我不能在等下去了,我还有好多事情需要验证,再不把刀子这个疯批给带走。 我容易先被她给带进坑里。 我连着拽了刀子几下,她却纹丝不动,依旧盯着外面那些人影,眼神里的嗜血光芒越来越盛:“急什么,等他们过来,我正好再杀几个过过瘾。” “你疯了?” 我忍不住低吼道,“这些根本不是人!我们对付不了他们的!” 刀子转过头,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不是人才好玩呢,杀起来更带劲。” 我眼珠飞快一转道:“你别忘了,那顶血轿轿子里面还有个女人,你不是说,那个女人不好对付吗?” 刀子舔着嘴唇道:“那个女人没在轿子里,我趁着她没出来,先把她轿子毁了。” “等她回来找不到轿子,就得自己走着走。” “我倒要看看,她还怎么装神秘。” 就在这时,外面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齐刷刷地朝着我们藏身的石缝望了过来。 虽然隔着风雪,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目光落在了我们身上,仿佛穿透了石缝的墙壁,将我们看得一清二楚。 我隔空与他们对视的瞬间,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刀子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站直了身体,握紧了手里的弯刀,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笑容:“来了,来了。” 刀子像一头闻见血味的母豹,弓身蹿出石缝。 我伸手想把刀子拽回来,却抓了个空。 刀子冲出石缝的那一瞬间,几个轿夫也感觉到了危险,忽然间调转了身形,把轿门对向了刀子。 几个轿夫脸上的死白和轿子的血红,在漫天风雪当中形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是 被风被吹起来的轿帘,像一张含血的嘴,静静等着刀子自己撞到它的嘴里。 刀子中计了。 我刚反应过来,刀子就已经贴近了目标。 刀子贴地疾冲,弯刀反握,刀背贴着小臂,雪光里划出一道冷电。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喜欢杀人的刀子,第一刀砍的竟然不是几个轿夫,而是轿杆。 我只听见“咔嚓”一声怪响之后,弯刀和轿杆之间竟然崩出一串惨绿的火星。 抬脚的雪漂子齐刷刷转过了头去,对刀子看都不看一眼。 “嘿嘿……,原来你受伤了。”刀子怪笑之间,左手一扬,她第二把刀随之脱手而出。 刀子会藏刀! 传说,江湖刀客里,有一种藏刀的秘术。 善于这种秘术的人,可以全身藏刀。 他故意放在外面的刀,只是一个幌子。 他真正杀人的刀,不会让你看见,你也不会知道,他在什么时候。能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把刀。 据说,真正的藏刀高手,不变成尸体,外人永远都不知道,他身上藏了多少把刀。 刀子,走的就是这个路数。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中闪过,我就看见,飞舞的短刀在空中裂开了两道寒光。 原来,那刀是子母刃,母刀之后还藏着一指宽的子刃。 子刃贴着轿顶掠过,“噗”地钉进轿帘。 轿帘的背后,随之发出一声女人的轻叹,那声引就像是鬼魂呵出来的冷气,却吹得整面轿帘瞬间结满血霜:“小刀子,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前几次,我让你逃了。” “你能此次次都逃了吗?” 我急声喊道:“刀子,别碰血轿,杀人……” 第二百九十六章帮我一次吧 我声音没落,四个雪漂子忽然抬轿,向后飞快的退去。 轿子离地仅有三寸,却在雪地里退得飞快。 血轿连退了几米之后,轿底竟滴下一串血红色印记。 秘术! 我猛然站起身来,往雪地里看了过去,但是却是一串巴掌大小的,血红色纸人。 那些落在雪里就变成红纸人,像是遇风即长,一尺、两尺不断向外扩张,转眼间就成了一群没脸的童男童女,伸手就往刀子的腿上抱了过去。 刀子双手持刀,在原地飞快旋身,弯刀上的冷芒在雪地上连画几圆,将纸人的手脚纷纷斩落在地,雪地里也像是绽开一朵血莲。 莲瓣就是满地的断肢,莲心就是杀机凛然的刀子。 刀子目光陡然间一寒,脚踩着地面纵身跃起,直接将第三刀劈向轿顶。 这一刀她用尽了全力,刀口卷刃,终于将血轿子劈开了一道裂缝。 我本能感觉到危险的时候,那道裂缝里“咕嘟”一声,涌出大片血浆,远远看去,就像一口被煮沸的泉,在轿子顶上忽然爆发。 刹那之后,血浆里浮出一张女人的脸,那张面孔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平滑的皮。可我却觉得,她是立在轿子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刀子。 此时,刀子也已经落向了地面。 刀子仰着头与那女人对视的时候,轿帘子的后面,也随之伸出了一只手来。 那只手对刀子勾了勾指头,刀子整个人便像被线牵住,一步步的往血轿的方向走了过去。 “回来!” 我再也藏不住,从石缝后跃出,从包里翻出一根绳子,往刀子那边甩了过去。 绳头缠住刀子脚踝的瞬间,我把她往下一拽,就想要把人给拖回来。 几乎同一瞬,那只血手“啪”地合拢,只抓住刀子一缕头发。 像是跟我较力一样,往后的拽了过去。 我眼看着刀子的头发,连带着脸皮被对方一起拽了下来。 刀子的脸竟然也变成了一片空白,没有五官,也看不见头发。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就好像停止了跳动。 那个没有脸的人是刀子? 到底是我中了秘术,还是刀子中了秘术? 我的思维正在不断飞转之间,雪漂子竟然一起抬着轿,调转轿杆,将轿门对准了我的方向。 我眼看着轿子当中窜出了一连串的火星,脸色顿时一变。 火-药! 那轿子里面藏着火-药? 这个念头刚在我脑中闪过,火舌顺着引-线烧向了轿子里的软座。。 我来不及多想什么,抱着无脸的刀子扑向雪窝。 我身形刚一落地,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 那声爆炸过后,雪地里就传出了一阵阵凄厉的哭声,那声音就像是成百上千个女人的哭腔叠在一起,震得整座山头重新崩塌。 等我回头看时,被爆炸掀起的雪浪还没停止。 那顶血轿子炸成漫天红纸,每一张纸片都像是一张飘动的人脸,在空中不断飞舞着寻找什么东西? 我来不及去看什么了,抱着刀子滚到背风处,停了下来,伸手去摸她的脸。 我指尖刚触到刀子那没有五官的面孔时,她人皮下面就传来一声刀子虚弱的声音:“那个女人死了,我杀的,我虽然毁了血轿,可轿子里的东西,已经……” “已经……钻进了我这张皮。” 刀子抓起我的手,按在她胸口上。 我的掌心触碰刀子的身躯的时候,竟然听见了一声冷笑。 一声顺着我的手心传到我耳朵里的冷笑。 不对,准确的说,是顺着手,传到了我的心,又从我心里传出来,凄凄笑声。 那是,血轿里女人的声音。 “帮我,”刀子说道:“把最后那刀,插-进我心脏。 “轿子毁了,它回不去,只能跟着我。 “我死,它才能死。” 刀子握着我的手,找到了藏在她身上的刀。 我慢慢抽出那把刀的时候,刀子却笑了,笑声里带着她身上从未出现过的温柔: “江湖上都说,抓住我的心,就能所向披靡吗? “来,抓吧。”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雪停了,风也停了。 我举刀,对准她心口的时候, 刀子忽然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腕。 她的掌心冰凉,像一块刚化开的雪,却带着颤抖。 “别急着杀我……”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先听我说完,就一句。” 我僵住,刀尖悬在她心口,一寸之遥。 她仰面躺在雪里,没有五官的脸对着灰白的天,像一张被揉皱又摊平的白纸,可我却分明感觉她在“看”我。 刀子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其实特别想活。” “真的,我想活得比谁都认真。” “我想知道,不杀人的早晨是什么味道?想试试,把刀放下以后,手是不是就不会抖了?想……” 她忽然笑了一声,笑得发苦:“可我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啊!” “我学不会蒸馒头,学不会缝衣裳,连给花浇水都能把根浇烂。我只会使刀,只会听它‘咔’地一声砍进骨头里——那声音,比过年放的炮仗还让我安心。” “他们都说我疯,说我嗜血。其实……我只是害怕。” “我怕一停手,这个世界就再也找不到我能站的地方。我怕你们看我的时候,发现我什么用都没有,连条狗都不如。” “所以,每一次出刀,我都告诉自己:不是我想杀,是他们逼我。他们在逼着我杀人。” “他们一个劲儿地往前凑,想把脖子往我刀口上送。我若不砍,就显得不识抬举;我若砍慢了,又怕你们嫌我手艺差。” “我杀得越多,心里越空;越空,就越只能杀。像滚雪球,滚到最后,雪球的芯子里埋的是我自己的骨头。” “直到今天,我才敢承认——” 刀子把我的手,往她心口又按了一寸。 “我不是恨你们,我是恨自己只能这样活。” “我恨死了这种‘只会’。” “所以,这一刀,我求你——” “别犹豫。” 刀子惨笑道:“我一辈子都不求人的,这是我在求你。” 第二百九十七章一个来世 刀子断断续续,又语无伦次的说道:“刺下去,让我下辈子投胎做个手艺人。学木匠、学瓦匠、学给新娘子梳头,都行。” “就是别再让我拿刀。” “如果真有孟婆汤,我一定喝两大碗,把这辈子忘得干干净净。连你……也一起忘了。” “你别难过,忘了你,我才能去学着喜欢一个人,而不是一看见血就兴奋得发抖。” 她说到这儿,忽然抬起没有五官的脸,朝我“望”过来,唇缝处裂开一道细痕,像笑,也像哭。 “动手吧。” “杀了我,就是救了我。”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 “不杀人,只被人杀。” 风掠过,雪粉纷扬,落在她胸口,落在我刀尖。 刀子轻轻颤了一下,声音低得有气无力:“有的时候,我在想,我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为我哭?” “你能,为了我哭上一场吗?” “送送我好吗?” “我听人说,人死了之后要是没有人给他哭灵,他上不了奈何桥的。” 我举刀对准刀子:“要是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要么?” “不要了!”刀子是真的对这世界毫无留恋了。 “好!我送你!”我说话之间,举刀刺向了刀子,只不过,我刺的不是刀子的心口,而是她的眉心。 雪亮的刀尖,透进刀子头骨的瞬间,我也感觉到自己背后上传来了一阵钻心的剧痛,等我低头看的时候,却看见一只带血的箭头从我胸前透了出来。 与此同时,刀子的脸就像是被砸碎了的玻璃,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我以前听人说过,人要是在临死之前的执念太重了,老天就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看看自己想看的事情。那时候,他身边的一切都会变换。 我会有什么执念? 我的这个念头刚起,四周的所有事物,全部炸成了碎片。 那些山林,雪地,悍匪,客栈化成的碎片,没有化作齑粉消散,反倒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托向了空中,变成了棱角分明的光片在空中打着旋。 片刻之后,那些光影就像是雪片般簌簌坠落,随之凝出温润的光泽。 我本能的眨了眨眼睛,却把手按向了地面,透骨的冰冷顺着手掌过来时。 一片青砖灰瓦也从光雾里浮出来。 客栈! 我竟然站在一家客栈的门口。 一个扎蓝布头巾的姑娘从客栈里迎了出来,阳光漫过她的眉眼,替她描出笑纹。 刀子! 她是刀子! 只是身上没有了那种如同刀锋般的锐利。 难道,我最后的执念是想要去看一眼刀子的来世么? “客官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刀子笑盈盈的道:“俺爹做的羊肉,俺家的酒,在这里可有名啦!你要来点吗?”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那里空空如也。 方才刺进她眉心的刀和我自己的刀,全都消失不见了。我忽然想起了刀子说过的话 —— 学木匠、学瓦匠、学给新娘子梳头,都行。 就是别再让我拿刀。 我淡淡道:“就来两斤羊肉,一壶酒吧!” “好嘞!你稍等!”刀子手脚麻利的把酒菜端上了桌子,又将筷子递到了我的手里:“客官是从哪儿来啊?” “从山上来的!”我看向客栈道:“以前,我家也开了一间客栈。我还认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刀子眼睛一亮:“你家也开客栈?客栈开在哪儿啊?” 我慢慢说道:“我家的客栈开在了深山里。只不过,那是给死人落脚的地方。” 刀子惊讶道:“你家开的是‘仙不留’啊?” “你是大仙吗?” “算是吧!”我含含糊糊的答了一句道:“你还知道‘仙不留’?” 刀子说道:“我爹以前就是赶山的。后来,在山里摔断了腿,才开了这家客栈,他跟我说过‘仙不留’。” 我爹说:能开仙不留的人,都是顶香带仙的大仙。 那“仙不留”本来就不是给人住的地方。 刀子说着话指了指远处的山:“我爹说,那边山,是赶山人讨生活的地方,却不是埋人地方。” “哦?”我故意道:“你还知道这些?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山里就不是埋人的地方了?山边,不是有的是坟茔么?” 刀子很认真的说道:“那不一样,山边埋的人,不算进山。而且,这山还分九重山啊!” “我爹说了,真正的深山里是仙家的地盘。人死在了深山里,魂儿也就留下了。那些野鬼天天在山里哭,仙家也觉得烦,就会主动把他们送出来。” “但是,仙家又不会把他们直接送到有人的地方。就找人在差不多的地方修一家客栈,然后把野鬼送到客栈里,让外面的人带走。” “这样的客栈,就叫‘仙不留’。意思就是,仙家不留人。” 我点头道:“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那你告诉我,‘仙不留’一般都修在什么地方?” 刀子扬着小脑袋,就像是一个在炫耀的小孩一样,指着远处的山说道:“这里的山多,山头一个接着一个连绵起伏,要是从天上看过去就跟海浪一样一眼都望不到头。” 所以,我们这里还一直有句话叫:“一过三山一重天”也就说,每过三个山头,就是另一个地盘了。每个地盘都有人管着。 如果,从山边划分的话,一般人通常把九座山当成极限。 最往外的三重山,不是大财主家里的私地,就是附近十里八村的公地。 我们砍柴火,挖野菜全都在这三重山里。这三重山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就算是有些豺狼,野狗什么的,也有猎户看着。 所以,最前面的三重山,叫人山,意思是普通人活动的范围。 后面的,“四、五、六”三重山,叫匪山,通常都是土匪活动的范围。 土匪要躲官军,但是也不能离有人的地方太远。所以,就选了后面三座山,那边就不能随便进了,不然被土匪绑了,可就麻烦了。 七、八、九,那三重山,叫做命山,意思是,你走进去之后,能不能走出来得看命硬不硬? 第二百九十八章一个来世2 刀子像是给人讲江湖的小女孩一样,叽叽喳喳的跟我说道: 这个范围,通常是赶山人活动的地方,但是,不会法术的赶山人,也不会往命山里走。那地方,其实是赶山人跟山中大仙划分地盘的交界处,双方经常能撞在一起。 有时候,山里大仙不高兴了,或者是起了玩心,逗着赶山人玩,他们就容易留在山里出不来。 我爹说:活人最多能自由出入到第九重山。 要是从第九座山再往里面走,那就不是赶山人的地盘了,就算会法术的赶山人想要进去,都得先跟里面的大仙打个招呼才行。 仙不留,一般都是建在“匪山”和“命山”交界的地方。 刀子笑眯眯的看着我道:“我说的对吧?” “你家的‘仙不留’是不是盖在这么个地方?” 我不动声色的把筷子分开,放在了盘子两边:“那你知道,这么放筷子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刀子一时间也懵住了。 筷子,分放在两边,在土匪的规矩是“等和”意思! 谁都知道,一个筷子不能用,只有两根筷子合在一起才能吃着菜。 如果是,两伙土匪剑拔弩张的时候,有人摆出这么一个暗号,意思就是,可以谈和。 刀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我看不出来,要不,让俺爹来看看?” “行!”我笑着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想看看传奇赶山人。” “爹……”刀子回头喊人的瞬间,我猛的双手各抓着一根筷子站了起来。 一只手握着筷子,扎向了刀子的后颈,另一只手把筷子扎向了自己的胸口。 两根筷子同时没入我们双方体内的瞬间,刀子也脸色惨白的转过了头来: “你……你不是说要送我的吗?” 我沉声道:“你骗人的把戏,到此为止吧!” 我声音刚落,眼前就是一黑,等我的视线再恢复过来。 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原先的山洞里,坐在我对面的刀子,面沉似水:“还好你机灵,不然咱们就死在那女人手里了。” “我出去办点事,你等着我。” “我回来的时候,你要是跑了,我抓住你的时候,就直接挑了你的脚筋。” 我知道,刀子是要杀人去了。 她要杀的应该是那个血轿子里的女人。 我无论是在刀子的眼里,还是在那个红衣女人的心里,都是能打开客栈的钥匙。 只不过,他们逼问的办法不同罢了。 那个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我和刀子进入了一场幻境。 她的目的,就是让我在幻境当中不知不觉的说出“客栈”的秘密,所以,我一开始就是在不停的往客栈的方向走。 她第一次动手的时候,是让我看见了寒骨客栈,她在赌,刀子的性格。 以刀子的脾性,看见寒骨客栈一定会第一时间冲进去。 只要刀子带着我进了寒骨客栈,那个红衣女人自然能套出我的秘密。 结果,我在幻境中,阻止了刀子进入客栈。 那个红衣女人,马上又利用刀子嗜血好杀的性格,推进了剧情。 她后来,设计出那段刀子将死的情景,其实也想让我带着刀子进入客栈。 因为,我们一开始在山洞里已经说过,进客栈之前得死上一次。 既然,人在进客栈之前可以死一次,进了客栈之后就会活过来一次。 那样一来,我就必须要进客栈。 她没有想到,我会真的杀了刀子。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红衣女人仍旧没有放弃,又强行把我们拉进了第三场幻境。 我也在这第三场里,彻底确定了自己是在某个人的秘术当中。 再次以杀人,自-杀的方式脱离了幻阵。 人,能在幻阵当中活动自如,我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幻阵的最大特点,就是让人迷失,以为自己进入了真实的环境,而不是被幻阵掌控意识。 但是,我想不明白,那个红衣女人是怎么让我们陷入了幻境?又是如何在这场幻阵里成为了旁观者? 刀子,现在肯定是去杀人了。 等到刀子回来,我应该是可以拿到一些线索。 只是,刀子是那个红衣女人的对手么? 现在,我还不能看着刀子吃亏,不然的话,以我现在的实力,对上一个甚至几个跟刀子不相上下的高手,怕是很难脱身。 我起身凑向洞口,往外看去,却看见刀子踩在带着冰碴子的河里,逆着水流,与停在上游河心的血轿子对峙在了一处。 真正的高手过招,可不是上来就是分生死,却一定把生死摆在了对峙之中。 刀子,像是一把立在冰水里的刀,寒光凛冽,杀气逼人,我甚至觉得,滚滚而动的河水,都在她的压制之下变得悄无声息,默默绕行了。 河心的血轿像一具浮在冰面上的朱漆棺材,轿帘低垂,血水顺着轿椽滴落,在河面晕开一圈圈暗红。 八个脸色惨白的轿夫,肩上的轿杠却纹丝不动,仿佛那轿子已生了根。 我看得出来,他们脚下是用了“踩水桩”的轻功,依托水势让自己浮在河面,那架势就像是把整条冰河当成了自家的校场。 刀半截身子沉在水中,从气势上似乎已经输了半势。 但是,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负手立在下游的刀子,靴底踩着碎冰,像钉子一样钉在水里。 她没拔刀,可周身三丈内的冰碴子全都在她内力的吸引之下立了起来,就是一片刃口朝外的刀海,谁若踏进半步,就会被万刃分尸。 片刻之后,轿子里的人先动了。 一股阴风从轿帘缝里钻出,推开水面直奔着刀子左腿而去。 直到水波临近,水中才反射出了一点银光,我也随之闻到了一股淡淡香味。 那阴风里夹着断魂香,香里裹着绣花针,针尖上淬着致命的毒药。 那个女人仅仅动了一下,就能把人逼到绝境。 刀子吸了口气,那口气绵长如狼啸,直接把毒针倒卷回去。 一片寒芒闪过,轿帘上多出七枚亮银针,排成一朵梅。 血轿上一直没有掀开过的轿帘子,终于卷了起来,只是轿帘卷到了轿中人脖子的位置上就停了下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让她跑了 我能看见轿子里坐着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女人,把洁白如玉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膝前,却怎么也看不见她的面孔。 轿里的女人终于开口,声音却像从河底浮上来,听上去就像是水鬼贴在河底跟人说话:“刀子姑娘,啸山的事情跟你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吧?你为什么一定要蹚这个浑水呢?” 刀子笑了笑,笑意比河上的冰面还要薄上几分:“我杀的不是人,是债。” “你欠我一条命,欠我一座客栈,欠我一场来世。” 红衣女人轻叹:“一场幻境而已,何必当真呢?” “可我当真了呀!”刀子笑道:“你只要让我杀三刀,我们就扯平了,你看怎么样?” 红衣女人笑道:“我这个人,就是喜欢欠了人家的东西不还,既然都已经欠了,那就再欠一次吧!” “有时候,债拖到人死,也就没有债了。” 红衣女人忽然一抬手,轿子随之涌出了一片血红色的雾气,血气落地,化作八个披着红纱、戴着凤冠,像是台上戏子一样的稻草人。 八个草人的手脚关节,同时发出了“咯吱”一声之后,竟然全都活了过来。一起踩着水面飘向刀子。 他们每一步落下,冰河里就浮起一张惨白人脸,朝刀子咧嘴笑。 这八只草人就像是把死在河里的冤魂全都引了出来,同时飘向了刀子。 刀子的刀仍在鞘里,可她的人已化作一道白线,逆流而上。 我眼看着,如同刀光逆水般的白影,从稻草人的身上穿行而过。 那八个稻草人便像是定格一样,站在了水里。 下一秒间,草人披着的红纱被风撕成碎片,露出里头真容。 他们竟是刚才那六个轿夫的脸,只是每个人的眉心都留着一道血线。 他们的脑袋早被一刀劈成两半,只还没完全裂开而已。 我明白了,那个红衣女人,善于使用傀儡之术。只是他的傀儡,没完全极致巅峰之境。 有时候,还需要活人和幻术的配合,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如果换成常人,现在可能早就已经饮恨在幻想之下了。 没想到,刀子一出手便破了傀儡。 可是,等到刀子的脚尖点回冰面时,血轿已漂出十丈。 轿帘掀起一角,一只涂着蔻丹的手伸出来,对她遥遥一弹。 两人之间的空气,就像被这一指击碎,瞬时间炸开了一片银波。 与此同时,一道无形无相,无声无息的刀气,也在轿中炸开。 刀子胸口顿时凹进一个指印,整个人倒滑三尺,靴底在冰上犁出两道深沟。 轿子里也蓦然间爆出了一片血雾,同时也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 刀子低头咳出一口血,血里夹着冰碴子,却笑得越发开心:“原来你也会疼。” 红衣女人不再答话,轿子四周忽然升起八幅红绸,绸上绣满“遁”字。 遁光一起,轿子、轿夫、河水、冰面,连同附近积雪,像被一只巨手揉皱的纸,“唰”地缩成一点朱红,消失在天幕。 刀子再次出刀,已经晚了一步。 凛冽的刀光,刀光劈开的只是一条空河。 刀子站在原地,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回让你跑了,但是你也得给我留下两个人来。” 我没看见刀子说的人,在什么地方。 只看见飘落在她刀锋上的雪花,被接二连三的切成了两瓣。 半晌之后,刀子才收刀,回头,往岸边走了。 我这才看见,有两个轿夫,正踩着碎冰往岸上爬。 红衣女人因为受了伤,在遁走的时候,没能把人全都带走。 还留下了两个人。 他们看见刀子回头,立刻跪倒,额头磕得冰面“咚咚”直响。 刀子走过去,刀未出鞘,只用鞘尖抬起一人下巴,轻声问:“她去哪儿?” 两个轿夫拼命的指着自己的嘴,“啊啊”乱喊。 刀子掐住其中有个人的下巴,往他嘴里看了一眼,说了一句:“很好”便反手拍向了刀鞘。 我只看见,鞘里刀锋弹出三寸,一颗人头滚进河里,血雾喷起三尺高,被寒风瞬间冻成红雪。 另一人想跑,刀子抓住他后颈,把人整个提起来,像提着一只待宰的鹅,慢慢按进冰窟窿。 水声咕噜,气泡翻涌,最后“咔”一声,连气泡也被冻住。 河面平整如镜,只剩两团暗红冰坨,像两枚嵌在白玉里的朱砂。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往下看了,赶紧回到山洞里,挨着火堆坐了下来。 刀子很快就回来了,身上仍旧带着一股湿冷的血腥,那样子就像是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 她没提那顶血轿,也没提红衣女人,只把两块被刚刚剥下来的头皮“啪”地一下甩到我面前:“那上面头发处理掉,头皮烤干了,带上。” 我照着刀子的安排做事的时候,她却反过来对我说道:“你也不问问我,烤头皮干什么?” 我淡淡道:“还能干什么?堵阴魂呗!” 刀子的眼神一沉道:“你会法术?” “不会!”我摇头道:“但是,山里的邪术,我听得多了。” 这世上的法术,有很多种划分的方式。 其中的一种法术,就是正法和民法的划分。 正法,是指有完整传承的秘术。 民法,就是民间流行的法术。 这种民间流行的秘法,往往都是残缺不全不说,还在流传的过程中被传走了样儿。但是,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民法,在被误传的过程中,歪打正着的加入更为合适的元素,成为了真正的法术。 而且,这种法术极为有效。因为,不奏效的法术,多数都跟着那些施法的人一起去了。 人皮锁魂,就是土匪里流传的法术。 土匪相信,人阳气最旺的地方就是头顶,把刚死之人,或者干脆是活人的头皮揭下来,趁着人皮还热乎,用火把血和皮烤在一起,就能把阳气锁在人皮里面。 等到有邪祟找来的时候,只要把人皮钉在树上,就能形成一个陷阱,把死人给困在里面。 但是,人皮锁魂,至少也得拿出三张皮才行,两张人皮只有两头堵着死人。根本困不住鬼。 我明知道,刀子这个时候,在往我脑袋上看,却仍旧在那若无其事的烤着人皮。 第三百章再碰刀子 刀子忽然伸手,五指穿过我的发隙,扳住我后脑,把我整张脸按向那块头皮。 我也看见血里浮起一行小字:“钥匙既不肯开口,那便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 红衣女人是在故意刺-激刀子,她想让刀子逼着我说出,怎么才能进客栈。 刀子的面孔在火光里显得异常阴冷:“你说,我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你信她?”我咧嘴笑道,“刀子,你脑子是不是被冰水灌傻了?她一句话,你就急吼吼地回来揪我头发——你咋不干脆把我头皮也撕了,凑个‘三缺一’?” 刀子五指一紧,我后脑勺的骨缝嘎吱一声,像要裂开一样疼得钻心。刀子阴冷道:“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你当然敢!”我-干脆把脖子往前一送:“你最好赶紧杀了我,我给你擦屁-股,都擦烦了。” “你没听我话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在捅娄子?” 刀子瞳孔缩成针尖,我趁热打铁,拿沾血的手指戳她心口:“你数数,你欠我几条命? “刚才在幻境里,我杀你一次,你杀我一次,扯平了吗? “没!你欠我一场来世,那是你亲口说的。” “现在你想赖账?行,拿刀来,往这儿来!”我扯开衣襟,把喉咙往她刀锋上怼,“砍!砍完你就踏实了,下辈子接着给我端酒切羊肉,刀子姑娘,客官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刀子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跳,刀锋贴着我的喉结。 我甚至都看见鬼门关,要开门迎我进去了。 刀子只要把手再往前送半寸,气管就断。可我笑得比刚才还疯: “砍啊!砍完你就明白——你杀的压根不是我,是你自己最后一点人味!” “你砍下去,那女人就在暗处乐疯了,她巴不得你变成一把真正的刀,没鞘、没柄、没魂儿,只剩一条砍人的刀刃。” “到时候,她把你捡回去,往轿子上一插,多省事,连傀儡线都省了!” 刀子牙关咬得咯吱响,刀锋却微微颤。我猛地抬手,啪一声,双掌合十,把她刀锋夹在手心,血立刻顺着指缝淌成红线。 我凑到她耳边:“你闻闻,这血里有没有她的香味?” “有,对吧?她早就在这里布局了。” “你越是按照她的路子来,她就越高兴。” 刀子呼吸乱了,刀锋在我掌心里抖得像活鱼。 我猛地一抬头,拿额头撞她鼻梁, 刀子被我撞得踉跄半步,眼泪直流。 我趁机把脸贴上去,鼻尖对着鼻尖的跟她站在了一起:“来,我教你个反过来占据主动权的办法。” “你现在就拿我当人质,把我挂在外面树上,然后对着空地喊,让那个女人出来。” “她不出来,你就砍断我一只手,再不出来,你就卸掉我一条腿。” “三次还不出来,你就把我的脑袋挂在树上。” “我保证,她能出来。” 我声音忽然一顿之后才说道:“但是,你告诉我,你把她弄出来之后,你准备干什么?” “跟她动刀,分个胜负?” “你能杀她,但是你也得能追上她才行。” 刀子死死盯着我,眼里都炸开了血丝。 过了好一会儿,刀子才连着深吸了几口气:“行,我不杀你。” “但是,你得告诉,怎么去弄死那个女人,不然,我心里堵得难受。” 我赌对了,刀子终于被我握住了。 元老贼的第二步成功了。 元老贼告诉我,你想接近刀子,就得跟她有共同的敌人。 你跟她一起把李守山当成敌人,就能保证你暂时不死。 刀子,能修炼到如今地步,能在江湖中活下来,就代表着她不仅不傻,而且非常聪明。只是,她的聪明被自己的修为和性格给限制住了。 所以,有的时候,她太相信自己的修为,就懒得动脑。有时候,她太顺从自己脾气,就不会考虑后果。 但是,等她慢慢想想,她会发现很多漏洞。 她很快就发现,你说要她杀李守山,不仅是一个暂时自保的理由,也有让她帮你去找李守山的意思。 这就是,你们之间联盟的第二场危机。 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再给你们制造出一个共同的敌人,最好是刀子想杀,却杀不成的敌人。 我一开始还在想,拿谁当这个敌人好?没想到,红衣女人自己送上门了。 刀子态度的转变,就代表着,我们第二局又赢了。 我看向刀子道:“你先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刀子说道:“那个女人在江湖上被称为鬼魅娘子,但是没人知道她的真名。” 江湖传说,鬼魅娘子除了艳压群芳,修为奇高之外,最喜欢江湖奇人。只要你有某种独步江湖的本事,就能成为鬼魅娘子的入幕之宾。 鬼魅娘子,最擅长暗器,毒药,幻术,傀儡,分别来自四个顶尖高手。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四个高手呢?被她害死了?” 刀子摇头道:“那四个人不仅没有死,还在处处维护鬼魅娘子。” “因为鬼魅娘子做事有底线,她不要对方不传之秘,只要他们最拿手的秘术。而且,双方自愿交换。” “所以,那些人只是把鬼魅娘子当成自己的记名弟子,红颜知己而已。不仅不恨她,还会帮她出头。” “所以,鬼魅娘子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我点头道:“那鬼魅娘子,来啸山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她为什么要进寒骨客栈?” “不知道!”刀子竟然摇了头。 我-干脆试探着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进客栈?” 刀子道:“其实,我进不进客栈并不重要。” “我想进去,只是出于好奇而已。” “因为,我接了一笔生意,杀了所有想进啸山,想找寒骨客栈的人。” 刀子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你之外。” 我猛然醒悟道:“雇你杀人的是李守山?” 元老贼告诉我,你进去之后,千万别入戏。 你一定不能在刀子面前提“我爷”这两个字,喊李守山的时候,只说他的大名。 刀子笑了:“对!就是李守山!” “但是,雇我杀谁,他说了算,我想杀谁,可是我说了算。” 第三百零一章谣门的瞎子 刀子的手又痒痒了,我马上岔开了话题:“那么说,你是自己想进寒骨客栈?” “就是因为好奇!” “那当然!”刀子笑道:“这么多人都在找寒骨客栈,多有意思啊!” “我想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万一,里面有我没杀过的东西。只有没动过的东西,杀着才过瘾嘛!” 我早就知道,刀子会这么回答,所以,我根本没去听她说什么? 只是在飞快的考虑着我自己该想的事情。 按照,元老贼他们找到的资料来看,啸山匪就是看山狗的事情已经实锤了。 李守山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个“看山狗”。 他不让人进入寒骨客栈的原因,无外乎不想让人知道,当年啸山匪忽然全部消失的秘密。 李守山能花重金,雇佣刀子这个疯子一样的杀手,帮他看山我并不意外。 但是,李守山还是算错了刀子。 他只算到刀子好杀,只要接了任务,就能顺手干掉跟任务有关的所有人,有她在,至少能让那些想进客栈的人,在没找到客栈之前,就先死一半。 但是,他也漏算了刀子的好奇心,刀子反倒是成了最想进客栈的那个人。 我沉声道:“那驼子呢?他是怎么回事儿?” 刀子说道:“驼子,瞎子,刀子,号称,血杀三子。” “我们都是杀手,却互相并不认识。” “那个丑驼子,身手不怎么样,但是用毒的本事不小,全身都是毒。他总是藏在暗处杀人,有些人被毒死了,不知道他藏在哪儿?而且,他杀人还不见血,一点意思都没有。” 刀子鄙视之情溢于言表:“这么讨厌的人,跟我齐名,简直就是我的奇耻大辱。” “驼子也是李守山雇来的人,但是,他也是进山的人,我杀了他没有毛病吧?” 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李守山漏算了刀子,他只是,漏算了刀子动手的顺序。 杀手也是人! 是人,就有贪欲。 李守山算准了,驼子和刀子都会因为某种原因想进寒骨客栈。 只要,他们撞到一起,就得分个你死我活,这是江湖中人进入藏宝之地的必然结果。 但是,李守山没算到,刀子会一上来就把驼子给杀了。这就等于是刀子,忽然打破血杀三子之间的平衡。 难怪李守山说,遇瞎子杀,遇驼子跑,遇刀子死。” 原来,这些人都是他雇来的啊! 不对,我心念急转之下,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李守山最后把李锋打落树下的时候,特意嘱咐了李锋这三句话,必定有什么深意? 而且,他似乎也算准了李锋一定能遇上血杀三子。 我赶紧问道:“那瞎子呢?他是什么来路?” 刀子道:“那个算命瞎子,倒是有点本事!” “瞎子,是血杀三子里修为最低的人。甚至,只比普通人稍微强一点。” “他是真的弱。就算明着走到目标身边,也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就是觉得他是个算命老头。” “但是,你千万不能跟他说话,只要一说话,就得跟他的想法走,最后,被他活活骗死。” “瞎子杀完人之后,都会把人眼珠子抠出来。因为,死在他手里的人个个都是死不瞑目。” “瞎子说了,这死了都不能闭眼的人,眼珠子里能映出凶手的样子。我不挖了他们的眼珠子,别人不就知道是谁下了手吗?” 我听刀子说完,脑袋里便冒出四个字来“江湖谣门”。 如果,有人把谣门,当成东北话里“摇门子”也就是骗子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 因为谣门,根本就不属于以行骗为生的江湖门派。 江湖上,以行骗为生的人可以分为“一派四门”。 “一派”说的是“江相派”,江相派大致发源于清早期,一直延续到建国之前,江相派的人,都是以:相面先生、神棍、庙祝、道士、尼姑、和尚、斋堂主持、江湖卖药人的身份作为掩护。 打着看相算命的幌子,凭借师门传授的 “法” 和 “术”,精心设计骗术来诈骗钱财。 据说,江相派奉刘伯温为始祖师,组织内等级森严,领袖人物称为“大学士”,以下还有状元、榜眼、探花。 “四门”指的就是:蜂、麻、燕、雀四大门。这四门更多的是说,行骗的手法,而不是传承门派。 “蜂”门指集体行骗,有组织有纪律,来去如风; “麻”门指单枪匹马一个人行骗; “燕”门也称作“颜”,指靠容颜秀美用美色骗人; “雀”门指一群人花钱买官缺然后大捞一笔,或者像是现代的皮包公司,先支撑个门面,再狠狠宰上一笔。 不管是“一派”也好,还是“四门”也罢,并没脱离出江湖手法范畴。 但是,传说中起源于东北的“谣门”,却是有着真正传承的门派。而且分成了“法谣门”和“术谣门”,也就是外面人说的“大小谣门”。 谣门的人,是有实打实的本事,烧香就能斩鬼,拔刀就能杀人。甚至,有些人还排进过江湖前十的高手之列。 至于说,谣门的人,为什么会身怀绝技,还要以江湖骗子的形象出现? 只有谣门的人自己明白。 江湖传言,其实谣门,骗的不是人,而是妖魔鬼怪,西方佛祖。 但是,他们不敢骗神仙,因为谣门学的都是仙术,骗神仙就是等于欺师灭祖。 谣门也不骗普通百姓,因为,他们不屑去做这种事情。 只是东北这边的普通老百姓不知道这些,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谣门,就把所有骗子都叫成了“摇门子”。 那个瞎子,有八成以上可能出身谣门。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等于是找到破局的关键人物了。 因为谣门里有这么一条门规:“谣门只能骗人,不能被人骗。谣门弟子被骗,当自尽以谢祖师。” 李守山的局布置得再怎么严密,也得被瞎子看出破绽。 至少,瞎子也会在执行任务之前,摸清楚啸山寒骨客栈的底细。 第三百零二章把瞎子找出来 我对刀子说道:“你能把瞎子找出来吗?” “你要找他?”刀子惊讶道:“你就不怕被他给骗了?” 我把自己的分析跟刀子说了一遍,后者说道:“这么说的话,我们还真得找瞎子。” “你能骗过瞎子吗?” 我说道:“我不行,你不还有刀吗?” “他的嘴再快,还能有你的刀快吗?” 刀子这才笑了:“行,那你就把瞎子骗出来再说吧!” 我盯着刀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骗他,我骗你。” 刀子愣了半息,刀鞘“咔”地一声自己弹开半寸,杀气像冰碴子溅到我脸上。 我抢在她拔刀之前把话扔过去:“你先听我把戏法变完,再决定砍不砍我。” “变!”刀子把刀鞘又压回去,嘴角咧出嗜血的笑,“要是变不出花来,我就把你舌头先切成丝。” 我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步,先让瞎子知道——有人正在骗他。” 刀子皱眉:“你疯了?谣门门规,‘被人骗’就得自尽。你直接告诉他‘我要骗你’,他不是先有防备了?” “就是因为有谣门的门规在,所以我才要反着来。”我压低声音,“谣门最怕的,不是被骗,而是‘被骗得不够精彩’。他们祖宗教出来的徒弟,个个自负棋高一着。” “你告诉他‘有人布局要害你’,他只会冷笑;可你让他‘不小心’听见你在布局,却死活不让他看清全貌,他就算爬也会爬过来拆你的台。” 刀子舔了舔刀背:“说人话。” “简单。我们现在就下山,山上的事情不管了。” “今晚子时,你去镇子上的旗杆上,用血写六个字——‘瞎子无目可挖’。:” “字写粗点,让他一摸就知道是刀子刻的。” “这叫什么?” “这叫‘饵’。瞎子一听就知道是刀子留的,可内容却是在嘲他‘无目可挖’——等于把他最得意的招牌踩碎。他就算猜到是坑,也得跳下来看看谁这么大胆子。” 刀子点头:“然后呢?” 我伸出一根手指道:“然后就等着他来呗!” “瞎子,肯定会到李家来找我们。” 刀子皱眉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点头道:“真正的高手过招,玩得不是花里胡哨,而是一击致命。” “骗人也是如此,用最简单的局,骗最聪明的人。” “瞎子,本身就是骗人的高手。” “你把局布得越是复杂,在他的眼里出现的破绽也就越多。” “倒不如,给他一个最简单的局,他反倒能把自己绕进去。” 我看刀子还是不明白,就解释道:“如果,现在有个没学过武功的小孩站在你面前,拿着一把绝世宝刀,对你说‘我要杀你’,你会怎么样?” 刀子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等等看,看他怎么杀我?” “这不就对了!”我笑道:“我就相当于那个小孩,你就相当于那把绝世宝刀。” “瞎子肯定会好奇!” 刀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们下山。” 我要求刀子带我下山,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试试,我们能不能脱离试炼的范围。 啸山里的情况变化太快,我需要求证某些事情。 刀子根本就没考虑那么多,抓着我就往山下跑,一直把我带到了镇子里的李家大院,塞进了院子才跟我说了一句话:“去做饭,等我回来。” 要说做饭嘛! 我还真会一些,小时候,老贼天天骗着我给他做饭,后来施棋来了,就是我骗她做饭了。 我刚把饭菜摆上桌,刀子就回来,气呼呼的坐到桌子前面,抄起筷子就吃了一口。 我不用问就知道,她肯定是遇上瞎子了,结果还没在瞎子手里讨到什么便宜。 刀子连着吃了两口菜之后,忽然拔出刀来压在了我脖子上:“你最好能保证瞎子肯定会过来。” “保证瞎子来了只能留住他。” 我伸出两指,轻轻推开刀背的时候,故意用指尖在刃口划出一粒血珠。 血珠滚落。我伸脚在地上一点,血珠正好落进一道石缝里,发出极轻的“嗤”声,冒出一缕白烟。 “石缝下面,有我事先埋好的毒药。” “而且,这还只是院子里的机关而已。” 刀子盯着那缕白烟,眼瞳里第一次浮出真正的忌惮:“你-他-妈到底骗过多少人?”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抬头看天道:“刀子,你不觉得,其实我们早就已经上当了吗?” 刀子微微一怔道:“什么意思?我上谁的当了?” “李守山!”我淡淡说道:“你,驼子,瞎子就像是三把被李守山放在一起的刀。” “而且,你们彼此之间又都是对方的磨刀石。” “三把刀,互相磨,磨到最后一柄的时候,才是他袖子里,最轻、最薄、最不见血的那一把。” 刀子眯起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李守山在让我们杀人的时候,也在让我们互相残杀?” 我点头道:“对!” “你能不能告诉我,李守山给了你多少钱?又附加了什么条件?才让你答应帮他杀人。” 刀子随口道:“一百两黄金!没有什么附加条件。” 我笑着看向刀子:“所以,我说‘你上当了’。” “一百两黄金,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财富。但是,对于你这样的杀手来说,却算不上什么大钱。” “你能接李守山的生意,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你可以在啸山里肆无忌惮的杀人。” 我声音一顿道:“瞎子和驼子,也是一样。” “这笔生意里面。肯定有他们无法拒绝的东西。” “但是,你们最后也会因为这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大打出手。” “或许,你们当中有人会活下来,或许,就是同归于尽。” 我再次看向了刀子:“你可能没有注意这个局,但是,瞎子不会不知道。” “我就是用了跟李守山同样的办法找出瞎子。” “还有……” 我稍稍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甚至怀疑驼子没死。你杀的那个人,只是驼子为了脱身扔出来的替身。” 刀子的眼神又不对了:“你的意思是,我最笨是吗?” 第三百零三章初见瞎子 “呵呵……”我刚笑了一声,就有人在贴着墙根往大门的方向走。 对方走得不紧不慢,口中不疾不徐的吟唱着一首怪诗: 黄泉道上黄泉客,鬼门关前觅鬼门。 三生石下三生骨,忘川水逝水无痕。 望乡台前望乡人,奈何桥上奈何魂。 轮回路上轮回影,再向人间寄一身。 我听了大概,那诗听上去就像是飘在空中的魂儿,一字一句都不占地,轻飘飘的从你身边过去,又轻飘飘的回来,似乎在等着你转身,又像是不想让你知道。 我听见对方的脚步声往门口来了,马上转头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我目光刚刚落在门上,门轴就发出了“吱呀”一声的怪响,按声音像是谁的脖子被轻轻扭断的一样,让人听着都觉得心里发汗。 我先是看见门外探进来一只洗得发白的皂靴,才看见一根悬着一块小小铜镜的青竹杖。 我最后看见一张极普通的脸,那人四十出头,整张脸除了那双闭着的眼睛,再找不出什么能让人记住的特征。 非要说,他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这个人看一眼,就是知道,他是街头摆摊的算命先生,而且,找摇一卦,绝不会超过三个大子儿。 他是瞎子? 我正想说话的时候,那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对方的一双眼睛黑得吓人,看上去像两口荒山里的深井,一眼看不见底,也不知道井底下藏着什么东西? 对方抬眼的一瞬,桌子上油灯的火光,就像是被风吹了一样忽的偏移几分,连刀子架在我脖子上的刀背都“嗡”地一声轻鸣。 “各位,晚上好。” 对方声音不高,却带着回声,像是从三生石那头一路折返,才慢悠悠飘进我们耳朵。 他先朝刀子点了点头,“我来得不算晚吧?” 刀子瞳孔骤缩,刀锋下意识往我皮肉里压了半分:“你不是瞎子?” “你早上闭着眼睛,躲开了我那一刀?” “瞎子?瞎子是我的名字,可我不是真瞎。”对方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眼皮上轻轻一划,“我若真瞎,也看不见,你那一刀有多狠。” 瞎子说话之间忽然探步,青竹杖一点地面,“咔”的一声轻响之后,他手中的竹杖就像是被扎进砚台里,直接被染黑了一寸。 瞎子拿起竹杖嗅了嗅道:“李守山教你的?那老东西还是舍不得把‘无根水’的方子外传啊!你少用了一味药,这无根水做得不到家。” 瞎子大模大样的坐在我和刀子对面:“两位,要不要算一卦?” 刀子冷声道:“我不信鬼神。” 瞎子从怀里拿出一副龟甲,三枚铜钱。 竟然当着我们俩的面,有模有样的摇起了卦来:“你们不算,我自己算。” “有时候啊,多算算,没什么坏处。” “我做事之前,都会先算上一卦,看看这事儿做得顺不顺。” 我顺口问了一句:“你要算什么?” 我话一出口,心中凛然一惊。 坏了,我被瞎子给带偏了节奏。 瞎子进门之后,不问我们找他的原因。 直接算起了卦,看上去显得异常唐突,实际上,却是在打乱我们的节奏。 瞎子能不动声色的带偏了我的方向,可见他正像是传闻里那样不好对付。 我正琢磨着如何把节奏带回来的时候,刀子忽然问道:“你不瞎,为什么要装瞎子?” 我不等瞎子开口就说道:“因为,找人算命的人,都需要对方是个瞎子。” “算命先生若是不瞎,谁家姑娘肯把生辰八字告诉你?让你去算,她能不能跟心仪的小伙儿,成就好事?” “谁家汉子又肯把自己贩私盐,运生铁,偷人家老婆的事情跟你说?” “只有算命的,看不见他们长相的时候,他们才会安心?” “这也是老天爷给瞎眼的人,特意留的一碗饭。” 我说话之间,瞎子把铜钱倒在了桌子上,随之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眼瞎容易,心瞎难。我不过把‘瞎’字挂在脸上,省得别人再费心思,反正他们只想听一句‘大富大贵’,又不愿承担‘血光之灾’就够了。” 我好不容易把节奏带了回来,没想到刀子又说了一句:“你算出什么了?” 瞎子道:“我算出来,今晚,我不会死。你们也不会有事。” “桌子上的酒菜,也有我一份。” 瞎子忽然往我脸上看了过来,对方眼里没有冷意,我却觉得心脏被冻住,“你布了一个局,说‘有人正在骗瞎子’,引我跳。我跳了。” “可你漏了一件事——”瞎子手腕一抖,桌子上凭空出现了几个字:“瞎子有目可挖。” “这几个字就是‘天意’。” “可是,天意难测。” “就算是老天爷给了你提示,也会包涵诸多的歧义。让你摸不清,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你要是一意孤行,非走一条错路,等到了最后,后悔都来不及啊!” 瞎子慢悠悠的说道:“你说,‘瞎子有目可挖’是让我挖自己的眼睛,还是说,有人把眼睛送过来给我挖呢?”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刀子就说了一句:“你是怎么把字写到桌子上的?” 瞎子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四只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在没动笔,没动墨的情况下,在桌子上留下一排字。 刀子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把刀从我的脖子上拿下去了。 刀子在抬刀的一瞬间,我也看见瞎子竹杖上的铜镜爆出了一点寒光。 刀子的刀芒。 镜子的寒光。 乍起、乍落。 如果双方都不收手。 刀芒的去处,是瞎子的眉心。 寒光的落点,就是我的咽喉。 两者似乎在一瞬间互换了一招。 刀子赢了半招。 瞎子,想杀的是我。 刀子,却要杀瞎子。 至于,他们两个是谁逼着谁收了手,我没看出来。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我从来不信天意,只信人心。” “前辈,你我其实都被人心所算,入了一场死局。” “我们合在一起,怕谁都破不了局。” 第三百零四章歃血为盟 瞎子呵呵笑道:“你刚才说‘从不信天意,只信人心’。其实,人心比天意更难测,你凭什么让我把自己押上去?” 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值得,你把自己押上赌桌?” 瞎子看向我道:“那好,你只要能解开桌子上这一卦,我就答应你。” 我用手指头蘸了蘸杯中冷酒,在桌面写下一个“人”字才说道:“这一卦,就是个‘人’字。”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人’字两笔,一撇劈天,一捺拄地,先把天框撕开,才留得住立足之地。” “天意再大,不过给人心让路。” 瞎子呵呵笑道:“少年,你偷换了一个字——把‘谋’写成了‘人’。 “人若都能自立为天,世上就没有瞎子,也没有卦。” 我顺手,把“人”字最后一捺故意拖长:“卦算的是‘可能’,我卖的是‘一定’。” “今日之前,你算的是‘今晚不会死’” “今日之后,我让你算的是‘下一局怎么活’”。 “这就是人意给天意的价码。” 瞎子眼神微微凝重:“口气不小。可你怎么保证,人心不会反手给你一刀? ” 瞎子说的是刀子。 别看刀子现在静若处子,但是她永远都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我明知道惹到了刀子,她随时都会拔刀,却毫无避讳的说道:“因为她也在算。算自己是不是磨刀石。” “她是我的伙伴时,就暂时不会杀我。一瞬的‘暂时’,就是人意,比天意更准时。” 瞎子第一次收起嘴角那抹‘先生式’微笑:“小子,你在用‘不确定’当筹码?这很危险。” “或许吧!”我深吸了一口气道:“解不开这一局,我们都得死,不是么?” 我说话之间,盯住了瞎子的眼睛。 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其实,瞎子,刀子都可以随时退出啸山,避开李守山这一局。 我想要知道的是,他们会不会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继续深入。 如果,瞎子选择的是进入啸山。 那么,啸山,寒骨客栈里一定有一件能牵引他的东西。 瞎子哈哈一笑道:“小子,你解卦解得不准啊!” “这一卦,应该是‘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后面那半句卦辞,等你把某些人的血放出来,我再补全。要是,你放不出来的话……” 我不等瞎子把话说完,就说道:“若放不出对手的血,那就放我的血。届时你拿我眼珠子,去填你‘有目可挖’的招牌。” “有种!”瞎子竖起拇指道:“成交。——人心作天,铜钱作签。啸山之内,你我同进同退。” 我稍一抬手,在刀子的刀刃割破了手指,把血滴进了酒杯。 瞎子把手指按在铜镜边缘轻轻一划,便割开了一道口子。 我俩同时举起血酒说了声“请”,刀子却忽然说道:“你们喝血酒不带我吗?” 刀子这句话看似带着几分委屈,实则暗藏着杀机。 刀子肯定又疯了。 我们要是回答得不对,马上就能成为她的刀下亡魂。 我笑道:“喝血酒,不带你,是因为,我信你的信用和义气。” 瞎子也说道:“其实,这个血酒说白了,就是双方一个心理上的安慰,或者是将来报仇的一个由头。” “从古自今,歃血为盟又刀兵相对的例子比比皆是。我们俩只不过走的江湖套路而已。” “对于你来说,‘刀子’两个字就是金子招牌。比什么血酒,血誓都管用。” 刀子呵呵一笑,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我和瞎子中间的位置上:“你们快点,我都饿了。” “这小子的手艺还不错。” “那我得好好尝尝!”瞎子道:“不过,这菜都已经凉了,没有用冷菜待客的道理吧?” 我起身道:“主菜在厨房,我去拿!” 我知道瞎子是故意支开我,但是,我也相信,他没有那么容易跟刀子达成什么协议。 他只是在试我的胆色。 同时,也是在向我亮胆。 江湖人,要的就是这三分胆,没有胆子的人,基本上不会有人跟你合作。 瞎子,不怕我去厨房下毒。 我不怕瞎子策反刀子,就是我们之间合作的开始。 等我把菜上齐,瞎子已经和刀子谈笑风生了。 瞎子,不愧是谣门弟子。 谣门,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把握人心的手段。就算他们要对付的人是个疯子,也一样可以把住他的心思。 我坐了下来,像是老友一样跟他们两个聊起了家常,瞎子直到吃得半饱才对我说道:“小子,我总觉得,你不像是十几岁的人,对上你,就像是对上了一个老-江湖。”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老气横秋的?” 我笑道:“人在被死亡威胁的时候,要么是认命等死,像是羊一样,等着对方屠杀,甚至还会自己给自己挖个坑。要么,就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 “我属于后者。” “我想活命就得不断赌命,赌到能逃出生天,甚至反败为胜为止。” 我声音一顿道:“前辈,我总觉得,以你做事的风格,应该会在接下生意之前,就摸清了生意脉络。” “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啸山?” 瞎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不疾不徐的说道:“要说啸山嘛,还得从百年前的天佛岭说起。” 啸山的本名叫做天佛岭。 传说,百十年前,忽然天降祥云于荒山野岭,云气形同座佛,端坐在山峰之间,九座山峰如同九品金莲托举佛云于半空之中。 佛云降世,必有祥瑞! 当时,地方官员甚至上书朝廷,大肆宣扬祥瑞降临。 要知道,在古代,这“天降祥瑞”可是被视为上天对皇帝老儿治理天下的肯定。 古人都信奉“天人感应”,把嘉禾、甘露、麒麟、凤凰、灵芝、河清、出现祥云都叫做祥瑞。那可是皇帝“德政”的体现, 地方官员作为朝廷在地方的治理代表,那可是伸长了脖子盼着出现祥瑞。 要是什么地方出了“祥瑞”,可就是“政绩卓著”“教化有方”,甚至是“天命所归”的表现。地方官员大有机会因祥瑞获得嘉奖。 第三百零五章追溯根源 当然了,有些祥瑞,就特娘的是扯淡,但是扯蛋,也得一扯到底。 宋朝的宋真宗为“粉饰太平”,硬是弄出“天书降世”“八千芝草”“五色金丹”“黄河澄清”这些个祥瑞。 宋真宗明知道,这些玩意是扯犊子又怎么了?人家要的就是这个调调儿!凡是参与“促成”祥瑞的官员,全被加官进爵。 这佛云降世,不是祥瑞又是什么? 消息传到京城不久,朝廷就派来了一个和尚,那个和尚法号叫什么已经没人记得了,大伙只记得他的俗家名字“杨先”。 杨先对外宣称,山中有佛祖降世,自己就进山寻找佛祖去了,跟随他一起入山的善男信女,不计其数。 结果,那些人入山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方官员明知道这里面蹊跷甚大,却不敢上报。 你自己想想,哪有前面报了祥瑞,后面就说成千人失踪? 这不是把妖孽当祥瑞了吗? 地方官的脑袋,还保得住吗? 地方官只能是硬着头皮把事情压下来了。 谁都没想到,五年之后,杨先竟然带着一支“天佛军”从山里杀出来了。 杨先自建了天佛教,自称佛子,率领上万信徒横扫州县。 最可怕的是……. 瞎子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压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一口冷气:“天佛军……他们不是人。” “你说他们不是人?”我故意反问道:“他们不是人,还能是妖魔不成。” 没想到,瞎子竟然点了头:“天佛军就是一群妖魔。” “他们穿袈裟,却不吃斋,不念佛,不敲钟。他们吃人。” 刀子惊声道:“你说他们吃人?” “你没听错,我说的就是吃人。”瞎子声音像铁钉刮过棺材板:“要说,这古时候打仗,把人当成军粮的事情,也不少。” “但是,天佛军却不一样。他们不是饿极了才吃人,是必须吃。” “每月初一,天佛岭上都会升起一座‘肉坛’,用活人祭佛。” “他们从不一刀杀人,都是把人活剥。剥下来的皮,缝成经幡,血写成经文,骨头磨成念珠。那些念珠……” 瞎子顿了顿,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那些念珠,会自己动。你相信么?” 我下意识的一皱眉头:“你是说,珠子里面还带着鬼魂?” 瞎子摇头道:“谁知道呢?我又不是降妖抓鬼的道士。” 瞎子端起酒杯润了润喉咙:“你以为这就完了?” “天佛军打仗,不戴甲,不拿刀。他们赤身裸体,浑身涂满金粉,像一尊尊行走的佛像。” “尤其是他们出阵的时候,都是倒着走的。脸朝后,脚朝前,一步一步,像被什么东西牵着往前走。” “出阵的时候不说话,只念经,但念的不是佛号,倒着念的《地藏经》。” 瞎子压低声音:“你听他们念完一遍之后,天佛教就会全部回头。然后,就像是发疯的野兽一样,冲向官军。” “就算是身子被长枪扎穿了,也会顶着枪往前冲,一直冲到对手跟前,举刀砍了他们的脑袋。” “这还不算最诡异的地方。” “天佛军,最可怕的是,会脱皮逃跑。” “当时,官府为了研究天佛军的秘密,特意挖了几个陷阱,生擒了十多个天佛军。” “结果,还没来得及提审,那些人就死了。” “尸体都是七窍流血,脸上带笑,就像看见了什么极乐。” “而且死掉的天佛军,人皮会自己脱落,整张皮,像蛇蜕一样,完完整整地留在义庄里,里面的肉却不见了。” “有人说,那些天佛教-徒全都是回天佛岭了。” “他们把皮囊留下,肉身走,魂儿也走了。等到回了天佛岭,就能重新转生,变成新的天佛军回来打你。” “还有人说,在天佛岭的夜里,能听见山肚子里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笑,笑得一模一样,像是一个人笑了几万遍。那就是,天佛教-徒在迎接死去的天佛回归啊!” “所以说,跟天佛教打过仗的官军,不是被杀了,就是被吓疯了。” “尤其是那些看押过天佛军俘虏的人,就没一个人不疯。有些人甚至疯到了,提刀砍死了自己一家老小的程度。” “官军不敢跟天佛教打仗,天佛教好像也不敢向外扩张,双方就僵持在了啸山附近。” “朝廷为了摸清天佛教的底细,派出了无数探马进入天佛岭,结果那些人都是一去不回。” “朝廷最后动用了,号称能刺探神鬼两界的阴阳探马才算是得到了一些消息。” “阴阳探马?”我心头不由得微微一动。 我自己就是阴阳探马,如果当初真有阴阳探马出入天佛岭,我继续往里探索,说不定还能找到阴阳探马留下的暗记。 我的胜算或许还能再加几分。 瞎子继续说道:“阴阳探马带回来的第一线索就是,天佛教的人,不会死!” “据说他们亲眼见过一个天佛兵向那些被抓进山里的百姓展示神通。” “随便从老百姓里挑出一个人来,让他亲手把佛兵的头砍了下来,脑袋滚在地上,嘴还在念经,身体站起来,捡起脑袋,按回去,继续走。刀口上甚至一滴血不流,就像是砍了木头一样。” “然后,他又让人把自己扔进火里,烧得噼啪响,金粉化了,皮焦了,可第二天,他又站在人群面前,浑身金光闪闪,像新镀了一层佛漆。” “那些看过神通的老百姓全都疯了,你不让他们加入天佛教,他们都能跟你玩命啊!” 瞎子的声音一顿道:“但是,那些藏在老百姓里的阴阳探马,却不信天佛军能不死。” “就一直悄悄的盯着天佛军的动向。” “直到七天之后,他才看见,那些给老百姓演示过神通的天佛军,趁着半夜的时候回了天佛岭。” “那个探马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直到他们到了一处山峰前面,才开始排着队往山上的一道裂缝里面走。” “等他们全都走进去,那道裂缝就合上了。” 刀子听到这里不由得惊声问道:“合上了?山怎么还能合上?” 第三百零六章从前的从前 瞎子说道:“你没听错,那山就是合上了,像嘴一样,合上了。” “更奇怪的是,那个阴阳探马竟然没在地图上找到那座山峰。” “他没敢多做停留,就先溜回了营地。” “他后来才打听到,自从佛云降世之后,天佛岭就长出了第十座山峰。你要是仔细看,那座峰——像一张脸。” 瞎子说到这里,忽然把声音一沉:“而且,那座峰会笑。” “就像是人一样呵呵怪笑。” “那座山,就是现在的啸山!”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不会说,天佛教还在那座山里吧?” 瞎子摇了摇头道:“不,天佛教已经被人剿灭了。” “那个阴阳探马把消息送出来之后,朝廷就派了一支特殊军队过来。” “那支军队,名叫镇岳军。虽然只有不到三千人,却压住了数以万计的天佛教-徒。” 天佛军不是人,镇岳军也不是人。 镇岳军上阵不用刀枪,只把五岳真形图纹在掌心,反手一拍,敌人身上就多出一座“山影”。 影子一落在人的身上,立刻听见骨头被压碎的动静。 先碎的是膝盖,再碎的是脊梁,最后眼珠被颅内压挤得弹出眼眶,在地上骨碌碌的乱滚。 而且,他们对付天佛军,还专门压他们的“佛骨”。 也就是,天佛教信徒脑后第三节颈椎——天佛教叫“转生钉”。 五岳往下一压,那节骨头化成金粉,从皮肤里渗出,像给尸体镀了一层逆佛金身。 再过一会儿,天佛教-徒就能被压成一张像是涂了金粉的人皮。 镇岳军会把人皮对折再对折,折成巴掌大小,塞进腰间的“人皮囊”。 带回去压在镇山碑的下面。 据说,他们杀伐最盛的时候,一天也压了五千多张“人皮纸”。 镇岳军,不仅对天佛军下手狠,对天佛教里所有的东西都狠,狠到让听着的人都头皮发麻。 天佛教信徒,只要落在他们手里,别说是活命,想要死得痛快一点都不行。 他们知道天佛军脱皮能跑,就专门备了细如发丝的“捆仙索”。那索子是用女人的头发混着马鬃编的,浸过黑狗血,只要缠住天佛军的身子,就跟长在肉里似的,怎么扯都扯不断。 等把人捆结实了,就拿出小铜锤和凿子,一点一点地往天佛军的骨头缝里钉钉子。 那些钉子都是用坟头土烧的瓦钉,钉进去的时候,天佛军身上的金粉会簌簌往下掉,嘴里根本就念不出经文,就剩下听着不是人声的惨叫了。 他们处理那些会自己动的念珠的时候,镇岳军会把念珠收集起来,堆在空地上,底下架上干柴,上面泼上桐油,再扔进去几张画着“灭魂符”的黄纸。 火一烧起来,那念珠就跟活了似的,在火里“噼啪”乱响,还能听见无数细碎的哭嚎声,像是有无数个冤魂在里面挣扎。烧完之后,用脚把灰烬碾成末,再混进大粪里,拉去浇田。他们说,这样才能让那些邪物永世不得超生。 至于那些加入天佛教的信徒,全都被镇岳军抓起来,用铁钩子勾着下巴,吊在木桩子上面暴晒。 三天晒不死的人,直接剖开肚子,剜心,掏肝。 那些跟着镇岳军平叛的普通官军,看到他们对付天佛教-徒的手段,光是被吓疯的就有上百号人。 其他人回去之后,几个月都不敢吃肉。 镇岳军平叛之后,却没抓住天佛教的教主杨先,他们也就干脆驻扎在了山里。 朝廷为了抹掉这段天佛教的叛乱,就把天佛岭改名叫了“笑山”,只是那个时候,啸山的笑,是哈哈大笑的笑,不是仰天长啸的啸。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么大的事情,还能被抹掉吗?” 瞎子呵呵一笑道:“朝廷打算抹掉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只分想与不想,不是能与不能。” “只要,杀了关键的几个知情人,烧了详细的记录,改了史书,若干年之后,就算是有人知道当时发生过什么事情,也没有任何证据,更说不清当时的详情了。” “这样一来,口口相传的事情,也就成了传说,甚至是戏说,没有人会去当真的。” 瞎子声音一顿道:“你自己想想,当年天佛军只是攻陷了附近几个县城,就停止了扩张。” “那些老百姓,不是死在他们手里,就是加入了天佛教。” “最后,天佛教除了教主,又被杀得一个不剩。” “参与围剿天佛教的官军,不是战死,就是被吓疯了。” “只要那些文官不去记录,谁还能记得这里发生什么?” 瞎子说的没错。 如果,我没遇上瞎子,也不会知道,在啸山匪之前这里还有一个天佛教。 我抬头看向瞎子道:“既然,这段历史已经被朝廷刻意抹掉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瞎子指了指我:“我刚才还夸你像是老-江湖,你就干出这么不江湖的事情,你让我怎么说你?” 随便打听对方机密,确实是江湖大忌。 情报来源,其实也是机密的一部分。 我对着瞎子拱了拱手道:“抱歉。” 刀子却在这个时候,冷声说道:“你不用听瞎子糊弄你。” “谣门,最喜欢收集情报,又不是什么秘密。” “谣门想要骗人,就得比别人知道得更多。” “只有在情报上占了先,他们才能骗得了人。” “要不是谣门不以贩卖情报为生,江湖上的情报贩子,多数都得被他们挤得没有饭吃。” “瞎子作为谣门的人,只要花上点钱,就能从门派里买到情报。” 刀子说到这里眼带着不屑的说道:“真弄不明白,都是同一个门派,情报应该共享才对,怎么还得花钱去买。” 瞎子只能摊手道:“我们同门收集情报,也是出了价钱,冒着风险的好吧?我们总不能白拿人家的情报。” “再说,谣门里也是亲兄弟明算账,谁也不想欠了谁的,免得将来纠缠不清。” 这个谣门,有点意思! 我顺势问道:“前辈,镇岳军留在天佛岭之后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瞎子道:“我下面要说的,才是另一个关键。” 第三百零七章镇岳军啸山匪 按照元老贼给我的情报,啸山是看山狗的发源地,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啸山是“看山狗”也就是当年“镇岳军”的驻扎之地,只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导致镇岳军在这里重建山门,将军队变成了江湖门派。 我故意向瞎子问道:“前辈,按照你的说法,啸山里面应该驻扎着一支军队才对。后来,怎么也闹了匪患?” “呵呵……”瞎子冷笑一声道:“但凡有匪,都是因为世道。” “你听过太平盛世,匪患横行么?” 这一点,瞎子倒是没有说错,自古土匪为患的时候,不是王朝衰弱,就是已入乱世。 太平盛世的时候,虽然也有一些山寨的存在,但是,他们干的却不是打家劫舍的买卖,充其量就是收点过路银子。真要是敢做劫掠村镇的事情,官军立至。 瞎子道:“平心而论,我倒是有些佩服那些看山狗啊!” 当年,镇岳军被扔在啸山,一开始的时候,朝廷还在给他们拨付军饷,时间一长,朝廷就开始军饷减半,剩下的军饷,让镇岳军镇压土匪,自行筹集。 那之后,镇岳军的主要任务就成了剿匪。 说也奇怪,镇岳军跟土匪交手之后,原先对付天佛教的手段就都用不上了,也就成了真刀真枪的交手。 渐渐地,也就没人知道镇岳军还会法术了,那些土匪也把镇岳军叫成了“看山狗”,也就是帮着朝廷看山的狗腿子。 再后来,朝廷也就彻底忘记了镇岳军的存在,连军饷都不拨了。 看山狗为了生存,干脆自己成了土匪,盘踞啸山。靠着打劫那些土豪劣绅,维持生计。 别的土匪说什么“劫富济贫”“替天行道”都是扯蛋,只有啸山匪真正守住了义匪的招牌,老百姓不仅不恨他们,遇上处理不了的事情,还有人找啸山匪出来断官司,主持公道。 啸山匪虽然在啸山风生水起,但是从未忘记自己是朝廷的镇岳军。 他们换上衣服,就是看山狗,脱了军服就是啸山匪。 弄得当时的各大绺子,都以为看山狗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天兵,明明看不见有官兵出军营,怎么就忽然杀到家门口了。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疑惑道:“东北的土匪也不都是傻子吧?他们看不出来啸山匪有问题?” 瞎子哈哈一笑道:“这就是啸山匪高明的地方。” “啸山匪的地盘,应该是叫山寨,不是绺子。” 瞎子说的这些,我倒是有点印象。 古代时候,不是所有山寨都是土匪。 在东北这边只有叫“绺子”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土匪窝,里面基本上没有家眷。真有官军打来,他们转身就跑,也不会有什么拖累。 山寨就不一样了。 有些山寨就是地方乡绅或者大姓宗族,建在山上的村子只是为了依托山势抵御流寇、保护乡邻安全。这类山寨更像防御堡垒,里面多为普通百姓,平时务农,战时作战,干的根本不是绿林道上的买卖。 还有一种山寨,是被地方豪强或者带着残兵的失意将领占据的山头,形成相对独立的割据势力。他们可能对抗官府,也可能与其他势力争夺地盘,行为复杂,既有维护地方秩序的一面,也可能存在征收“过路费”等类似土匪的行为,但本质是为了维持自身割据,而非单纯以抢劫为生。但是,他们在官府的眼里同样是匪。 当年的啸山匪,就应该是第二种。 所以,真正的土匪绺子,通常情况下跟山寨之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抢山寨就等于是“砸红窑”,往往付出惨重代价,还打不下山寨,所以干脆互不干涉,各走各路。 难怪当时的八大绺子,摸不清啸山匪的底细。 瞎子见我听明白了,就继续说道:“李守山在啸山匪出事之前,就是啸山寨外面开流水窑的线头子。也就是《水浒传》里旱地忽律朱贵的角儿。” 《水浒传》里的旱地忽律朱贵,在水泊梁山外面开了一家酒馆,除了负责收集报,就是对各路好汉的迎来送往。 这可不是施耐庵凭空捏造的事情,在东北凡是上了规模的绺子里,都有这么一个人物,黑话叫“线头子”,管着手下的“线子”或者是“水线子”。 水线子带回来的情报,都得先到线头子手里,才能传回绺子。 线头子作为掩护的接头据点,多数都是酒店,因为这里的人杂,谁都不会特别留意。这种酒店黑话就叫“流水窑”。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一皱眉头。 刀子像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也瞪着眼睛问道:“你没弄错吧?李守山这么厉害的高手,就是个线头子?” “怎么说,也得是四大梁吧?” 我也这么想。 东北土匪的等级划分得非常分明,大当家之下,如果没有二当家的话,接下来就该是四梁八柱。 这四梁八柱,要么是八个人,要么是十二个人。 八个人的时候,就是内四梁在前,外四梁在后。 十二个人的时候,就是四梁的地位高于八柱。 四梁八柱之下就是普通土匪。 一个绺子里真正的核心人物是四大梁,就连八柱都差了一层。 线头子的地位,其实相当尴尬。就算勉强排进八柱,也是八柱最末一位。甚至有些人线头子,连八柱都不是,只能算是手底下有些人的小头目。 刚才,瞎子拿着《水浒传》里旱地忽律朱贵举例子,实际上,朱贵在梁山的地位也不高,座次只能排在九十二位,属于末尾的头领。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李守山论修为,论心机,论狠辣,论气度,说他是啸山匪的大当家都会有人相信。 怎么会变成了一个不入流的“线头子”了呢? 瞎子呵呵一笑道:“这还不简单?” “要么是李守山的本事,在啸山匪里不入流,只能做线头子。要么就是李守山在啸山匪里不得烟儿抽,大当家不稀罕这个人。” “赵云,不也一辈子没封将吗?” “世上都知道五虎上将,其实不知道,刘备、刘禅独不封赵云。” “赵云作为蜀汉的开国元老,却做了一辈子的裨将军。” “赵云找谁哭去?” 第三百零八章镇岳军啸山匪2 瞎子呵呵一笑才继续说道:“不过嘛!这世上的事情,往往都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李守山就是因为没在绺子里,啸山开裂的时候,他才躲过了一劫。不然,他也得跟啸山匪一起消失。” 我顿时坐直了身子——瞎子接下来的话,才是啸山之秘的关键。 瞎子把酒杯往桌上一扣,酒浆顺着木纹爬成一条水线。他伸手蘸了酒,在桌面画出一座倒悬的山形;“第二次灾异,发生在镇岳军变啸山匪后的第六十二年的秋天,那年没有佛云,只有‘血霜’。” “而且,连着发生了七天的异象。” 那年的九月初七,夜空出现“月痕”。 那天晚上的月亮不止亮得吓人,而且,月亮上面带着块红斑,看上去像是人脸,也像是凝固了的血痂子。 那形状就像是百年前佛云的轮廓,只是祥云换成了血影。 当时,山寨里的人全都看见了。 不少人,甚至爬到房子顶上,去看月亮。 寨子里看月亮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很快就发现,并不是他们在看月亮,而是月亮在看啸山寨。 每个人都觉得,像是被什么人在九天之上盯住了,对方的目光就是在挑自己身上的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跳出来,把他们的身子活生生的撕下来一块。 有些小孩,被当场吓得哭出了声来。 原来,还没注意到月痕的几个首领,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啸山寨的大当家杜伏虎,只是往天上看了一眼,就厉声喊道:“女人,孩子,全都回屋里,把守门的灵符全都贴上。” “剩下的人准备弓箭,把看寨子的狗全都放出来。” 杜伏虎亲自提着刀上了房顶,带着四大梁,各自守住了一个方向。 几个高手一直守到了半夜的时候,整座啸山忽然发出婴儿啼哭。 那声音像是从石缝里挤出的一样,先是一声,接着千万声重叠,响遍了整个山头。 寨里养的七十多条山犬,同一时间对着寨子发疯似的嚎叫,那声音就像是把嗓子给撕破了一样,哑的刺耳。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狗说话了!” 啸山寨的人才听出来,那山犬的叫声,隐隐约约的就像是人在喊。 好像喊的是:“佛饿了。” 杜伏虎马上转身喊道:“杀狗。快,把狗全杀了!” 这些狗,可是啸山寨的人从小养大的,就跟啸山寨的成员一样,现在让他们全都杀了,寨子里的人多少有点舍不得。 杜伏虎却发了狠,拿起弓箭,拉满了弓弦,一箭射死了犬王。 杜伏虎那一箭明明是从犬王的脑袋上穿了过去,犬王却没倒下,不仅顶着一根颤巍巍的长箭蹲在原地,还发出了一串嘿嘿冷笑。 这下,寨子里的人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赶紧抽刀冲向了犬群。 可是他们还没冲到地方,犬吠声便戛然而止。 冲在前面的人这才看清,那些狗的嘴竟然一下子全部脱了臼,下颌像扇门一样挂在胸前,一阖一开的往下滴着血沫子。 冲在前面的几个人,只是那么一愣神的工夫,全寨子里的狗,一起倒地毙命。 寨子里一瞬间,变得寂静如死。 天上的月亮,也变得黯淡无光。 杜伏虎哑着嗓子喊道:“布置三才阵轮班值夜,有什么发现马上告诉我。” 三才阵守夜,其实就是三人一组,守在寨子的各个要害关口。 一人拿着长刀盾牌,一人持长枪,一人持弩箭,三个人互相配合,可以远攻也可以近战,正常情况下,三才阵里其实还应该配一条狗,用来提醒哨兵。 现在,啸山寨的狗全都死光了,三才阵自然大打折扣。 杜伏虎却不管那些,直接安排了人手守夜。 那一晚,山寨里确实是平安无事,等到第二天早上,他们才发现,守夜的人丢了一组。 山寨的人都知道,三才阵的核心,其实不是防御而是示警。 按照他们安排好的阵型,很难有人在同一时间干掉三个人。只要,其中有一个人不死,就能发出示警。 况且,一个寨子里有三十六组这样的人马,就算是顶尖高手,也很难不被发现。 可是,人就这么丢了整整一组,寨子里的人嘴上不说,心却已经慌了。 有人去问杜伏虎的时候,他只是说了一句“七天!七天之后,就见分晓了。” “通知,寨子里的兄弟,白天好好休息,晚上才是要命的时候。” 寨子里的精兵,按照杜伏虎的安排在第二日傍晚集-合的时候,寨门附近的三支旗杆子竟然无火自燃。 所有人抬头往旗杆上看的时候,却看见旗杆上面凭空的烧出三具人形的火团。 那火里裹着的,就是昨晚失踪的三个人,原来这三个人,全都被人挂在了旗杆子上,只是全寨子的人谁都没看穿悬在自己头上的障眼法。 三个人虽然被烧成了火团,却全都没死。人在烈焰里疯了一样抽身后的绳子,没一会儿,三个人就一起掉了下来。 三具尸体落地的瞬间,身上的烈火也同时熄灭,被烧没了衣服的尸身虽然保持完好,背后却多了一张用石头刻出来的小小佛脸。 那颗佛脸足有人的巴掌大小,正好卡在脊梁骨的中间,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硬生生把三个人的后背连肉带着骨头,挖掉了一块,又把那块石头给塞进了肉里。 有人用枪尖在石头上碰了一下,那佛脸就像是水里的皮球,顺着枪尖发力的方向转了一圈,把脸上沾满了鲜血之后,才转了回来,满脸是血的对着人发笑。 寨主杜伏虎当场拔刀劈碎佛脸,碎石迸溅了一地。 佛脸是碎了,寨子里的人心,也碎了。 连着两天的怪事,谁都害怕,只是杜伏虎在,他们没人敢出声罢了。 其实,杜伏虎也知道,再控制不住恐慌,军心就乱了,但是他也没别的办法,只是下令死守。 到了第三日早上,就有人听见仓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爆了一样,等他们赶过去一看。 放在仓库里,所有战鼓的鼓面自行绷紧,绷到极限的时候,“嘭”地一声同时爆裂,仓库里就像是放了一串炮仗,震得人耳朵发麻。 第三百零九章镇岳军啸山匪3 等到杜伏虎带人过来检查的时候,才发现,每张鼓的鼓皮都少了一块圆。 杜伏虎正下令去找鼓皮的时候,仓库附近就响起了一串鼓点的声音。 杜伏虎顺着声音找过去,才发现那鼓点声是出自一个人的脚底。 杜伏虎拔刀指着那人喊道:“你把脚给我抬起来。” 等到那人抬起脚,他们才发现那人鞋底上沾着一块鼓皮子,只要他一落脚,鞋底下就能发出一声低沉鼓点。 杜伏虎刚喊了一声:“谁脚底下还有鼓皮子?” 十多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在寨子里跑了起来,那鼓点也跟着连成了一片,那节奏就跟当年天佛军倒念的《地藏经》一模一样。 杜伏虎厉声喊道:“拦住他们,快点!” 可那些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后面的追不上,前面的人想要拦着,他们却眼看着你手里的刀尖,也往上撞。 寨里的人怕伤了同伴,没敢拼命去拦,结果就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从寨子冲到了悬崖边,一个个面带着怪笑的在崖子边上站成了一串。 等他们追上去的时候,那些人从打头的开始,裂着嘴,无声怪笑着,把身子往崖子边上一歪,斜楞愣的栽到了崖子下面。 人掉在悬崖的下面声响,一声跟着一声,好半天都没停下来。 杜伏虎告诉四大梁:“你们把人都带回去!”就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屋里。 四大梁安顿好了寨子里的人,就跟杜伏虎吵了起来。 有人隐隐约约的听见,四大梁的意思是:“咱们祖辈上能杀得了天佛教,换到咱们这代怎么就不行了?” 杜伏虎却说:“当年咱们是打赢了。但是,也没全赢。” “后来,镇岳军里会法术的那几个长老,还没来得及传功就去堵了天佛窟。” “没人传法,后辈就只能照着秘籍练,结果法术没练成,秘籍还不知道怎么被火烧了。” “镇岳军的法术,早就失传了,剩下那点能镇邪的兵器,就够我们再发动一次大战。要是现在拿出来用,等到天佛教真的卷土重来,我们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后来还是军师说了一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天佛窟,然后把我们所有的家底全都压上,跟他们决一死战。” 杜伏虎也来了脾气:“你以为我不想吗?” “当年,天佛窟被封住之后,地图也丢了,现在谁也找不到天佛窟具体的位置?” “就算把我们全寨子的人,都压上去找人,也是一波一波的进山送死。” “我们现在只能守着寨子,等天佛教的人发动总攻。” 杜伏虎的话是这么说,但是,谁都知道,真要这样做的话,那就是在等死。 啸山寨现在根本就防不住对方袭扰,时间一长,就算是不被活活耗死,也得军心崩溃不攻自破。 顶天梁忽然说道:“要是,我们再去找阴阳探马呢?” “当年,他能找到天佛教的藏身之处,现在也一样能找到,只要他能向上次一样,确定了天佛窟的位置,我们就能直捣黄龙。” “当初,那个阴阳探马离开啸山的时候,不是给我们留了一个联系他的办法吗?” 杜伏虎转头看向了军师,他知道,联络阴阳探马的办法就在军师手里。 军师沉声道:“那我今晚上就试试吧!” “阴阳探马给下来的传讯符,只能在子时画!” 军师在白天的时候,特意上山打了一头野猪,用新鲜猪血做了血墨。 等到子时将近的时候,只带着徒弟进了静室。 军师吩咐徒弟准备血墨的时候,砚台的墨池里却自己浮起一尊佛影。 那道倒悬的佛影,从身形到眉目,就跟百年前朝廷画册里的“佛云”一般无二,只是嘴角一直裂到耳根,怎么看都像是要吃人。 徒弟被当场吓得坐在了地上,那道佛影也越浮越高,眨眼之后,从水面“长”出一截湿淋淋的纸身。 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尊有人用宣纸折出来的,薄如蝉翼的白纸佛,摆在了桌子上。 可是那尊纸佛,却咔嚓一声,把桌子上的砚台压得粉碎。 血墨顺着桌边滴落地面的时候,纸佛开口,声音像湿纸相擦:“墨即血,写我。” 军师连退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等他再爬起来,纸佛已化一滩黑水,顺着地板缝渗进地里。 地板下面马上就传出一阵“咚咚咚”的木鱼声响,每敲一下,楼板便渗出一粒血珠,排成倒“佛”字。 军师疯了一样拿火折子去燎地面,可是那火苗刚起,就被地板上迸起来的血珠浇灭了火头儿。 军师的徒弟,眼看着军师举着火折子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两只眼睛也在直勾勾的往地上看。 片刻之后,军师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惨叫一声,撞开大门疯了一样跑了出去。 等到杜伏虎他们找到军师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用藤条子给挂在了悬崖上。身上的衣服还被剥了个精光,身上盖着一层白霜,整个人白得,就像是一面迎风招展的人皮旗。 杜伏虎他们走近了之后,才看见,军师的脸被硬生生的,拧成了一副似笑似哭的模样,就跟那天晚上出现的佛脸一模一样。 军师死了,彻底断了啸山寨找阴阳探马援手的可能。 啸山寨也彻底慌了。 有人吵着要下山避难,有人要死守山寨,还有人要拿出过去的家底,全体进山跟天佛邪教拼个你死我活…… 一群人争论了两天都没个结果,山寨里的邪祟却是越演越烈。 第四天,啸山寨里就死了二十多人,每个人的脖子上都被钉上了当年天佛教的转生钉。 第五天,那些被杜伏虎下令烧掉的尸体,就又被挖了出来,用烧焦的骨头筑成了一座人骨祭坛。 第六天,寨子大门上被人用血写出了一串名字,正好对应了啸山寨里的大小头目。 杜伏虎连着杀了好几个要逃命的人,才算是镇住了啸山寨。 让寨子坚持到了第七天。 也就是,杜伏虎预计的最后一天。 杜伏虎一早就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寨子的校场上,也拿出了当年镇岳军压箱底的东西。 第三百一十章啸山匪镇岳军4 杜伏虎站在校场台子上跪下来给全山寨的人磕了头。 那时候,杜伏虎跪在台子上,额头抵着粗糙的木板,血从眉心渗出来,顺着鼻梁滴到地上。 杜伏虎没去擦脸上的血,就那么满脸是血的扬着脑袋,声音嘶哑的喊道:“啸山寨的老少爷们儿,我杜伏虎对不起你们。但是,我不后悔。” 杜伏虎的声音震得校场旗杆嗡嗡作响:“当年,咱们镇岳军的祖辈,把‘佛’从天上拉下来,按进泥里,像是最凶猛的獒犬,生生用牙咬断了天佛的喉咙。” “他们赢了,可没赢干净,现在那天佛教的邪魔又回来了。” “我杜伏虎,不是什么英雄,也知道疼,知道怕。但是我也知道,我不能退,我退半步,咱啸山三百七十四户、一千零九条命,就得变成第二尊佛脸,被埋进啸山。” “七天,我杜伏虎死撑七天,不是为了逞能,是为了给咱们留一条还能被称为‘人’的退路。” “七天!” “只要撑过了七天,我们不退,天佛就得出来。” “所以今天,我把咱镇岳军最后的老底儿,把祖辈用命换来的刀、符、火油、断魂弩,全抬出来。” “我不是让你们去送死,是让你们去认一认——认一认咱到底是谁!” 杜伏虎猛地起身,一把扯开胸甲,露出胸膛。 那上面,用烙铁烫着一道旧疤,正是佛云轮廓,只是被他用刀剜过,疤痕翻卷,像一座小小的山。 “啸山寨的上一任大当家,把我按在火盆上,用铁铲烙下这朵云,他告诉我:‘伏虎,你记住,啸山的人,天生是狼,不是佛案前的肉。” “狼可以死,可以瘸,可以只剩一口气,但只要喉咙里还能喘出一口气,就得把牙露出来,让天知道,咱还敢咬。’ “今天,我把这话原封不动的送给你们。” “佛饿了,要吃我们,我们啸山的人,就算是被他吃到嘴里,也得崩掉他一嘴的牙!” “谁要是怕,就回头看看!” “咱身后,是祖辈用骨头垒的屋。” “咱脚下,是祖辈用血浇的地!” “咱头顶上,是祖辈用牙撕开的天!” “他们没怂,咱今天要是怂了,到了阴曹地府,也没脸去见祖辈!” 杜伏虎抓起台上那口尘封的镇岳军大旗,旗面早已褪色,只剩一弯用金线锈的“岳”字,在风里猎猎作响。 杜伏虎把旗杆“咚”地往台前一杵,声音陡然拔高,像刀尖划破夜空,“现在,我杜伏虎,以啸山第十六代大当家的名义,问你们最后一遍。” “敢不敢,再陪老子熬一夜?” “敢不敢,用咱自己的骨头,去填那帮佛爷的牙缝?” “敢不敢,让百年后的月亮,再照见啸山的时候,照见的不是天佛教的人皮旗,而是我们这群啸山匪的坟茔?” 校场上,先是一阵死寂。 随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猛地举起手里的钢刀,带着哭腔吼:“敢!” 那一声敢就像火星溅进干柴,一千多条嗓子,在同一瞬间炸开:“敢——!!!” 吼声滚过校场,滚过寨墙,滚过悬崖,震得那轮黯淡的月痕都似抖了一抖。 杜伏虎站在台上,泪如雨下,却笑得猖狂。 他高高举起那面残旗,嘶声喝道:“开寨门!点狼烟!把刀磨好!吃饱喝足! “今夜,咱啸山不闭门,不躲,不逃—— “咱,开门迎佛! “迎完,就拔它的牙,剥它的皮,挂在旗杆上。” “让后世子子孙孙都知道:镇岳军还是镇岳军,啸山狼,还是啸山狼!” 旗杆上的“岳”字,在夜风里猎猎招展,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 而远处的山脊,第一声夜枭的啼叫,已划破死寂。 第七夜,来了。 子时,阴阳易位,天地至暗之时,啸山寨附近忽然传来了一声山崩地裂似的巨响。 裂缝自山顶纵贯山根,宽处两驾马车可并驰,窄处仅容一人侧身。 裂缝的边缘上结满血霜,霜花寸寸,血色殷红。 从石缝里吹出来的阴风,就像是午夜冤魂在放声哭嚎,裂缝深处,铁链拖地声由远而近,链节每响一次,血霜便厚一分,霜下的岩壁便渗出暗红水迹,像山在渗血。 不多时,当年天佛军的诵经声便迎风而来。 “来了!”杜伏虎拔刀在手:“头阵上!” 顶天梁对着杜伏虎猛一抱拳,点齐三百“死士”,皆披重甲、缚火绳、饮烈酒,毅然冲向裂开的啸山。 片刻之后,厮杀声传来,一声声呐喊震彻天宇。 杜伏虎命人取来镇岳军遗下的一面残旗。 旗上五岳真形图早被血污糊得只剩半座“衡山”。 杜伏虎把残旗缠在枪杆上,高举长枪:“镇岳军,随我杀敌。” “镇岳军魂,永镇河山!” “杀——” 啸山寨千余名好汉,杀入天佛窟。 喊杀之声彻夜未停。 这场大战,几乎杀到了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直到天亮之后,山风停止,喊杀不见。 第二天,就是一场大雪封住了整座啸山。 等到有人能进山的时候,啸山寨已经变得空空如也,没有一个活人了。 唯独寨子前面的旗杆上挂着一块白布,上面写着:“镇岳已死,看山无骨,天佛再生。” 瞎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人也跟着竖起了拇指:“啸山匪,好样的!无愧当年镇岳军的后代。” 我好奇道:“前辈,按照你的说法,当年啸山寨应该没有人了啊!” “这段秘辛,是怎么传出来的?” “是李守山传出来的么?” “不是!”瞎子摇头道:“其实,当时的啸山寨里还活下来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军师的徒弟。” “军师活着的时候,对他徒弟十分爱护,说是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也不为过。” “但是,军师也一直有一块心病,那就是,他的徒弟缺点太明显。按照军师的话讲,就是‘心计有余,胆色不足’。” “军师太了解他的徒弟了,八个字的评价一点没错。” “军师死了之后,他的徒弟就怂了,杜伏虎带人杀入啸山裂缝的时候,那个徒弟就悄悄跑了。” “结果,他也被人给认了出来,附近几个绺子的人抓了他之后,没打几下,他就把啸山的事情卖了个干净。” “这才引出了,后来李守山跟关东四大门,八寨之间的一段恩怨。” 第三百一十一章啸山匪的种子 我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么说,当年李守山在啸山生死存亡的时刻,并没回到山寨?” 瞎子不屑道:“他要是回去了,早就跟啸山的千余条好汉一起填了天佛窟了。” “我以前总希望啸山寨里,能活下一两个人来,没想到,活了两个软蛋。” 我看向瞎子道:“前辈,你有没有想过,啸山寨当年是故意把李守山这把最锋利的刀,留在了啸山外面?” 瞎子的眉头一动道:“这话怎么说?” 我解释道:“当年,啸山寨的镇岳军,早就知道天佛教会卷土重来。也明白,当天佛重出,镇岳军必将迎来一场生死危机。这才给啸山留下一个种子。” “不可能!”瞎子摆手道:“就算镇岳军想要留下种子,也应该留下一群十多岁的孩子。” “李守山都多大岁数了?留下他有什么用?” 瞎子用手指头点着桌面道:“还有,就算是李守山是种子又怎么样?” “他在啸山危机的时候,不应该赶回啸山,去把山上的妇女、孩子都带回来吗?” “他一直缩到啸山覆灭都没出来!也能算是啸山寨的种子?” 我不想跟瞎子争辩什么?“呵呵”笑了两声不再说话了。 瞎子见我不再言语,嘴角撇得更厉害,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笃笃敲着,像是在敲李守山的脊梁骨。“你倒是笑啊,笑得再欢实些,也洗不掉那小子的窝囊气。” 瞎子忽然拔高了声调,浑浊的眼珠转向我,里面翻涌着陈年的火气,“当年镇岳军的儿郎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好汉,哪个不是跳进火里连眼睛都不眨的硬骨头?偏他李守山,拿着最锋利的刀,揣着最软的骨头!” “种子?”他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桌上的酒杯里,“依我看就是颗烂在泥里的瘪种子!真要是有半分血性,哪怕单枪匹马冲回去,死也死得像个啸山的汉子!” 瞎子猛地一拍桌子,茶碗里的水晃出大半,“缩在外面苟活,看着千余弟兄填了天佛窟,这种子留着,还不如当初一把火烧干净!” 瞎子骂够了才继续说道:“那个军师的徒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啸山的事情给卖了个一干二净。” 东北道上,也因为啸山覆灭,震动一时。 当即就有人想要上啸山,探探虚实。 可是,那场封山雪吓得太大了,就连最有经验的赶山人,也不敢轻易进山。 当时,东北道上赫赫有名的四大门,八大绺子,全都集中到了啸山脚下。 刀子听到这里故意问道:“他们那么早到啸山干什么?等着雪化了上山啊?那不是得等好几月吗?” 瞎子前面就说过,啸山寨是在霜降的时候出的事。 霜降,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还不算是正式入冬。 东北的冬季,又长达五个月之久。 就算是等到来年开春,封山雪也不会立刻融化,至少还要再等一两月时间,才能进山。 也就是说,那些聚集在啸山之下的人,除了有数的几个高手,大多数人起码也得住上多半年才能进入啸山寨。 我估计,瞎子说的有人摸上啸山寨,大概也是那些高手悄悄进山。 但是,想要探索啸山,可不是仅凭一两个人就能做到的事情。 江湖上的牛鬼蛇神,聚集在山脚下,哪有相安无事的道理?说不定,没等冰雪开化,山上就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瞎子不屑道:“江湖人,大多数都这个德行,遇上了好事,都想第一个摸上去看看,生怕自己跑得慢了,那些好处长出腿来自己跑了。” “当年,天佛教覆灭的时候,就有传说,天佛教在山里藏了大量的黄金,宝藏。” “现在,天佛教和啸山寨同归于尽,那批宝藏不就成了晾天儿的东西了?谁还不想狠狠咬上一口。” 那些人,甚至不惜自己动手盖房子,也要在这儿住下来。 他们住了没多久,就发现了李守山的行踪。 他们这才知道,啸山寨的线头子还活着。 但是,那些人知道,屠龙手李守山,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这要是换成一个正派名门的高手名宿,他们肯定会出手围杀,因为那些人多少都要点脸面,就算是死里逃生,也只认冤有头,债有主。 李守山却不一样,他就是个能缠死人的恶鬼,你惹上他,他就能无休无止的跟你往下磨,不是今天给你放把火,就是明天杀你几个低阶弟子。 李守山最狠的一次,跟一个门派磨了两年之久,活生生的把那门派给磨得一个人不剩。 所以,那些人不敢轻易招惹李守山,就都找他套近乎。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从李守山那里套出了,山上有一座寒骨客栈。 那座寒骨客栈,才是进入天佛窟的安全入口。 正因为寒骨客栈的锁住了天佛窟,被封在里面的妖魔才不得不另找出路,啸山才会裂开了一道口子。 啸山寨的人死了,但是他们的魂儿,还守在那道裂口里,继续封印妖魔。 你们想从那道口子里进去? 那是找死! 你们只要敢往口子里去,就得先穿过镇岳军的防区,然后再对上天佛军的残部。 你们有多少人往里填? 想进去,就得走寒骨客栈。 跟李守山说话的人,全都是老-江湖,哪里还听不出,他是话里有话? 当即就有人找上了李守山,让他带着自己进寒骨客栈。 李守山说:“想进寒骨客栈,就得再等一场雪。一场更大的雪,雪来了,客栈就开了。” 那之后,李守山在等雪。 那些江湖人也在等雪。 他们足足等了一个月,那场雪终于来了,李守山带着百十多号人上了山。 下来的时候,却只有李守山自己。 十二家门派,都损失了人手,当然是不肯善罢甘休,但是,他们也不敢确定,山上是不是还有李守山的人在。 十二家门派就发了英雄帖,组成了联盟,想要一起对付李守山。 只是,那十二家门派,还没到啸山,就死得一个不剩。 瞎子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枯瘦的手又摸到了酒杯,却没往嘴边送,只是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第三百一十二章李守山守山 瞎子停了下来,窗外的风卷着枯叶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就像是有人躲在暗处嚎哭。 那情景,就好像是当年的那些冤魂,听见了李守山的名字之后又回来了。 但是,他们仍旧不敢去直面那个昔日的仇人,只能躲在暗中窥探。 我忍不住追问:“十二家门派,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不明不白?”瞎子冷笑一声,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淌到下巴上,他也不擦:“他们是死得太明白了,明白到让后来者夜里都不敢往啸山方向看。” 瞎子顿了顿,他的眼睛也在酒精的催化之下泛起了血丝,就像是映出了当年的血色:“他们走的那条路,是往啸山去的必经之路,叫‘落-马坡’。” “那坡不算陡,可那年冬天,坡上没积雪,反倒铺满了一层黑土,黑土下面埋的是什么,没人敢扒开看。” “他们只知道,那落-马坡可以直达啸山,却不知道,那里的黑土,染着天佛军的血。” “十二门派的人就那么一路走过去了,走着走着,人就少了。先是走在最后的小喽啰,喊一声‘师兄等我’,声音就断了,前面的人回头,只看见地上有个血窟窿,像是什么东西从地底把人拖了下去。” “后来,走在中间的长老,正骂着脏话,脚下忽然一软,整个人就陷了下去,手里的铁拐还露在外面晃了两下,等到有人把长老拽上来,他的身子都少了半截,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生吃了一样,伤口上全都是被撕碎了的肉条子。” 我听得头皮有些发麻:“是李守山干的?” 瞎子冷笑了一声道:“除了他,还有谁能把落-马坡变成吞人的嘴?” “那十二家门派,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官府不敢管,百姓不敢告,他们就已经觉得自己在关东地面可以横着走。” “他们真以为啸山的血是白流的么?李守山早就在那坡下挖了能连上十八层地狱的陷阱,埋了杀人的刀,也藏着吃人的鬼,就等等着十二门派的人自己往里跳。” “李守山一个人,就守在坡顶的老松树下,怀里揣着一壶酒,看着那些人一个个消失在黑土里。” “有人挣着命的爬到山坡上想要砍死李守山,可是他刚举起刀,就被松树上掉下来的冰溜子钉在了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到死都没明白,一个冰溜子是怎么就能凭空把自己扎个透心凉。” “李守山却是稳稳当当的坐在树下,连眼皮都没抬。” “等最后一个人也没了声息,李守山才走下坡,故意把那些人的尸体弄出来,堆在坡顶上,浇上油,点了一把火” 瞎子的声音压低了些,像是怕惊动了什么,“那火啊,烧得那叫一个旺,人肉冒出来的黑烟把半边天都染黑了,远看就像啸山在吐血。” “烧人肉的味儿,传出好几里地去,那鬼哭声也跟着响了一宿。” 刀子在一旁听得满眼放光:“李守山真会玩,这本事好哇!” 我也说道:“那他就不怕江湖人联手找他报仇?” “报仇?”瞎子嗤笑,“从那以后,谁还敢提‘啸山’两个字?” “四大派剩下的人连家底都不要,收拾了细软,跑得比兔子还快。八大绺子更是直接散了伙,有人改姓埋名,有人躲进了深山老林,这辈子都没再出来过。” 瞎子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说不清的复杂,“其实啊,那些人死了也不冤。他们以为寒骨客栈里藏着宝藏,却不知道,那客栈根本不是给活人开的。李守山带他们上去,本就是想让他们替啸山的弟兄们,再挡一挡天佛窟里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瞎子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些人连客栈的门都没摸到,就先乱了阵脚,自相残杀起来。最后活着的几个,也被客栈里的东西拖了进去,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我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那李守山呢?他后来一直都没走,就是为了守着啸山?” 瞎子抬起头,浑浊的眼珠望向窗外,像是能穿透层层叠叠的岁月,看到当年那个孤独的身影。 “火灭了之后,他就上了啸山,几年都再也没下来过。有人说,他守在寒骨客栈里,成了新的看门人。也有人说,他跳进了天佛窟,跟里面的妖魔同归于尽了。” 瞎子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凉:“也有人说,他是回去陪弟兄们了。啸山的千余条好汉,总得有人给他们烧柱香,添件衣。那座山,就是他的家,也是他的坟。” “李守山在天佛军回归的时候怂了,这次他可没怂。” “后来,他一直死守这啸山,也算是在给自己赎罪吧?” 窗外的风更紧了,吹得油灯忽明忽暗,瞎子转动着酒杯道:“但是,江湖上的仇恨往往就是这样。可以延续十几年,甚至几十,上百年。” “这不才过去了十五年吗?” “当年,四大派,八绺子的后人又都回来了。” “李守山也老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守住啸山?” 我沉声道:“你是说,平山好的大当家李贤,血轿子里的鬼魅娘子都是当年十二门派的后人?” 瞎子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空杯往桌上一扣,发出“嗒”一声轻响,像给谁盖了棺。 “李贤?”瞎子嗓子发干,“原来叫李显,是当年平山好大掌柜的小儿子,那年他才十四,被他爹推到马上逃出去,一路哭着下山。如今他改个‘贤’字,就以为没人记得他爹跪在落-马坡求饶的丑态。” “鬼魅娘子更妙,”瞎子咧开嘴呵呵笑道:“她是血轿子上一任主人捡回来的遗女,襁褓里塞着半块飞鹰堡的令牌。血轿主人拿人血把她喂大,就为了让她记住——啸山欠她一声娘。” 我沉声说道:“这么说,他们上山不是为宝藏,是为报仇?” “报仇?不,他们要的不止是李守山的命,还要把啸山匪的魂拖出来鞭尸。” “他们知道李守山不怕死,只有挖了啸山匪的骨头,才能让他生不如死。” 第三百一十三章瞎子的后悔 瞎子抬手在脖子上一划:“十五年前李守山借雪杀人,今年他们打算借一场更大的雪,连人带山一起埋。” “雪快停了,寒骨客栈的门也快开了。”瞎子把脸转向我:“小子,其实,我挺后悔接这笔生意。” “这笔生意接下了,就退不出来啊!” 我故意问道:“生意而已,为什么不能退?” 瞎子呵呵一笑道:“你不是说,人心即天心么?” “怎么又忘了人心了呢?” “天佛教惊天的财富,炼制天佛军的秘密,天佛为什么会降临啸山?” “这些秘密,每一个都可以改变人生啊!” “你就不想要么?” 瞎子的声音一沉道:“反正,我想要。” “至少,我也要看到啸山的真相。” 我静静的看着瞎子,想要从他那张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是,瞎子整个人都是静若止水,尤其是他给我的理由,竟然让我找不到半点可以反驳的地方。 江湖人,为什么要刀口舔血? 难道是为了好玩? 江湖人,拼了命都想要的东西,都藏在了啸山上。 瞎子,想进啸山有错么? 我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前辈,想好怎么进寒骨客栈了么?” 瞎子嘿嘿一笑道:“小子,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 “是不是,该你说两句了?” 我心里的顿时暗暗一沉,我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可以打开寒骨客栈的“钥匙”。 如果,我已经表现不出自己应有的价值,我绝离不开这张桌子。 可我除了李守山留下的那首“鬼谣”,甚至还没有眼前这两个杀手知道的秘密多。 龙卷山,雪打门,鬼门关前站活人。 寒骨栈,藏阴魂,门内轻唤倒转身。 踏碎阶前七魄散,一步踏入生死门。 烛火摇影不见人,夜闻鬼哭绕梁尘。 冰棱叩门三声响,天光不晓几更辰, 没人知道,这首鬼童谣里究竟说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是在猜! 如果,我猜的有理,那我就赢了。 所以,这首鬼童谣,其实就是李守山给他孙子留下来的护身符。 我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看见杯子里的酒水,荡开了一圈圈带着杀机的涟漪。 这一次,刀子是真的要杀人了! 元老贼跟我说过,刀子这样的人,暴怒的时候并不可怕。只要你能摸准了她的脉,你就不会死。 但是,不动声色的对你动了杀机,你就没有任何逃生的余地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到了不考虑任何事情,也要杀人的程度。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前辈,我今天也跟你说句实话。” “那首鬼童谣,根本就不是地图,而是步法。” “就算你找到了寒骨客栈,没有这套步法配合,也进不去大门。” 我本来是在试探瞎子的反应,没想到,他竟然点了头:“嗯,跟我想的差不多。” “去寒骨客栈的路线,掌握在了李守山的手里。他不出来,没人能找到客栈。” “进客栈的办法,握在了你的手里,没进客栈之前,没人敢杀你。” “李守山,真是好算计。” 瞎子转头看向我道:“如果,我一定要让你领路,去找寒骨客栈,你会怎么做?” “让我想想。”我在明面上是跟瞎子说话,实际上一直在留意着刀子,直到看见她的杀意开始减弱才说道:“我觉得,找寒骨客栈,还得先找鬼魅娘子。” 我把李守山进山时候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鬼魅娘子是最后一个见过李守山的人,也有可能是离着寒骨客栈最近的人。” “我这么说,并非没有任何依据。” “我和刀子,在山洞里遇上过鬼魅娘子的幻境……” “鬼魅娘子营造出的幻境,分明是已经到达了寒骨客栈的门口,要不是,我当时反应及时,她已经拿到进入客栈的步法了。” 瞎子把手搭在桌子上,用两根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事情?片刻之后,才点头道:“你说的有理。” “但是,那鬼魅娘子,号称可以穿梭阴阳,你怎么才能找到她?” 我回答道:“还是回我和刀子曾经藏身的那个山洞。” “鬼魅娘子,知道刀子的本事,所以,他们不会靠近山洞,我估计,他们是在河上游动了手脚。” “而且,她没把那件东西拿走。” 瞎子再次点头:“也有道理!” “你要是找不到鬼魅娘子怎么办?” 我笑道:“找不到她,就找李贤。” “鬼魅娘子给我们制造出来的幻境,直接让我们撞上了领着一群死人的李贤。让李贤把我们撵到了寒骨客栈。同时,也让我们三方形成了对峙之势。” “其实,鬼魅娘子根本就没有必要在幻境中,放出一个已经被埋进了雪里的人。” “她这样做的目的,要么是想用死人吓唬我们,给我们制造出一个在逃生过程中,无意间发现寒骨客栈的假象。” “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我更倾向于,当时李贤也在幻境里。鬼魅娘子,是同时控制了,我们和李贤。” 刀子坐直了身子:“你不是说,李贤被雪给埋了吗?” “他这样都能不死?” 刀子不是在惊讶李贤命大,而是在兴奋。 遇上一个杀不死的对手,足够引起她的兴趣了。 我沉声道:“或许,被埋进雪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李贤。” “或许,被你杀了的那个人,也不是驼子。” 瞎子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李贤就是驼子?” 我反问道:“你们见过驼子的真面目么?” “要是瞎子不瞎,驼子不驼呢?” 瞎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鬼魅娘子能把李贤给带进你们的幻境,肯定是她对李贤足够重视。” “如果,李贤真是驼子,他未必不能带着一群死人上啸山。” “驼子用毒出神入化,他想把活人,变成活死人,简直易如反掌。” 瞎子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稀稀拉拉的雪花:“这场雪,明天早上就能停,我们是该去会会鬼魅娘子和驼子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他们之间联手了 那场雪,在天亮的时候停了。 啸山里的寒风,却仍旧像是钝刀一样,一下下的往人脸上刮。 瞎子和刀子把我安排在了两个人的中间。瞎子走在前面,用竹杖探进雪里,试验着雪地深浅,一步一声“咯吱”的往山上挪。 刀子反手握刀,刀背贴着手臂,走在我后面。 我虽然一路都没回头,却总觉得刀子,像是刽子手一样在瞄着我的脖子。随时有可能,手起刀落,让我的脑袋掉在雪地里出不来。 直到我们走到了山洞,那种像是站在断头台上的惊悚才算是慢慢消失。 那座山洞里的一切都没改变,只是洞口被雪啃得短了一尺。 我刚蹲下去把雪拨开,瞎子就奔着山洞里那具尸体去了。 瞎子用竹杖在尸体上挑了几下才说道:“这不是驼子。” “驼子是在毒药里泡大的毒人,就连骨头都带着毒。他不用断气,只要能达到生命微弱的程度,身上的剧毒就会失去控制,疯狂反噬。” “驼子死了之后,绝对不会剩下一副完整的尸体。能够剩下几块骨头就不错了。” “驼子是在利用刀子,把自己藏起来。” 瞎子说完看向我道:“小子,下面该你了,你不是说,鬼魅娘子应该是在上游动的手吗?” “找吧!” 我闭上眼回忆道:“我记得,刀子是在碰到一具尸体之后,才把我打进了水里。让我死一次再说。” “我现在,想要确定的是,那具漂过来的尸体,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过?” 刀子道:“那死人是真的。” “人都有血,但是血腥味不一样。这座山洞里,留下过三个人的血腥气。你的,假驼子的,还有那个死人的。” 我不知道,刀子能不能辨别出人血的味道,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我直接问道:“你在大风天里,能听出多远?” 眼力,耳力,是江湖人必修的本事,而且,修为越高的人,这两种能力就越强。 刀子作为一流的杀手,耳力必然会超过常人。 刀子道:“正常情况下,我能听到一里之外的声音。那天风太大,我只能听见二十丈开外的声音。” “那就是一里!”我解释道:“鬼魅娘子不敢去赌你的耳力,所以,一里就是她试探的极限。” 刀子摆手道:“不可能,那具尸体在水里漂了很久了。鬼魅娘子最少也得是在三里之外放下的尸体。” “不对!”我摆手道:“如果,他们是把尸体放在水里,用绳子拽着,顺河走下来的呢?” “他们知道,尸体放得近了,你会发觉。放得远了,他们又不好把握时机。所以,他们肯定是把尸体拽到了距离山洞一里左右的地方才撒了手。” 我顿了一顿道:“你在捞水里的尸体之前,一定会仔细检查几遍,确定尸体没有问题,才会动手。” “其实,你捞尸体的时候,就已经上当了。” “那具尸体,本身不会把我们带入幻境。但是,我们的山洞里还有一个驼子。” “这个驼子虽然只是一个替身,但是他身上一样有毒。” “假驼子身上的毒,加上那尸体身上的毒,足够让我们进入幻境了。” “你仔细想想,我们是不是从我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之后,才开始进入了幻境?” 刀子冷声道:“这么说,鬼魅娘子和驼子联手了?” “驼子会是李贤么?” 我点头道:“很有可能!” “现在,李贤带着平山好的土匪,跟人交手,其实就是他在跟鬼魅娘子联手干掉其他势力。” “他们都是当年啸山一战的经历者,所以,他们知道,进入啸山的人,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少越好。” “为了不让其他势力添乱,他们只能先下手。” 刀子沉吟了片刻道:“不过,驼子怎么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我回答道:“他不知道!” “驼子能弄出一个替身,就能弄出一群替身,他把这些替身像是撒豆子一样撒进山里,总有一个会遇上你。” “嘿嘿……”刀子笑了一声没说话,转身就往河上游走了过去。 瞎子小声道:“小子,你可要小心了。” “刀子生气了,她一生气就容易杀人泄愤。” 我看向瞎子:“你说,刀子能先杀你,还是先杀我?” 瞎子的脸色微变之后,也加快了脚步。 刀子走出差不多一里之后,忽然竖起手掌,示意我们停步。她自己对着河边的雪地连续劈斩了几刀。 厚度过米的积雪,被她硬生生切出了一层只有半尺左右的方块。 刀子只是轻轻一挥手,那些雪块就一层层的倒进了河里。 河边的积雪就这样被她给清出了一个缺口,露出一座用五块青石板,搭在一起的方块。 河边竟然有一座小庙! 东北的赶山人,经常会在山里修些小庙出来,修庙的方式就是用几块差不多大小的青石板,搭成一边开口的正方形。里面再用削好的木板立个牌位,就算是把庙建成了。 赶山人修庙,只有一种可能,那时就是这里不太平。 修庙,上供,给自己求个顺遂,或者干脆求条活路。 同时,也是在提醒同行,这地方不太好走。 所以,山边的人都会嘱咐自己家孩子,上山看见这种石板,千万别手欠过去给拆了。 拆了庙,说不定会惹来什么事情! 我顺势弯腰往那小庙里看了一眼,双目顿时狠狠一缩。 庙里是还魂佛! 我从进入六扇门之后,就一直听人在说还魂佛。 最具体的一次,还是从李锋那里听到了还魂佛大致的形象。 这一次,总算是看见真的了。 庙里的金像只有一尺多高,盘坐在一片铺好的松叶上面。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雪光映金,晃得人眼睛生疼。 我第一眼看去,竟分不清它是慈悲还是狞笑。 还魂佛,就像是李锋说的那样半男半女。 左半边是男相,眉如倒剑,目睁若铜铃,嘴角向下,獠牙抵唇; 右半边却是女相,凤目狭长,嘴角飞挑,舌尖微露,像在递一个无声的邀约。 男凶女妖,同一张脸,同一条金线从眉心劈到下巴,仿佛有人把两尊佛硬生生缝在一起。 第三百一十五章我觉得你没什么用了 还魂佛的面孔,跟李锋描述的相差无几,但是,还魂佛最奇怪的地方,却不是佛脸,而是它的胸口。 还魂佛心脏的位置被凿成空腔,里面嵌着一面小小铜镜,镜背朝外,镜面却朝里,像要把自己的“佛心”藏起来,只看自己,不看众生。 铜镜边缘挂着一圈极细的金铃,无风自晃,声音却闷在壳里,传不出来,只震得佛像自己嗡嗡作响,像是在那儿低声喊疼。 刀子忽然“啧”了一声,刀尖不自觉抬起:“你听见佛像上的动静了没有?” 瞎子侧耳往前凑了凑,眉心骤然拧紧道:“它在吸气!吸我们刚才呼出的阳气。” 瞎子的话音未落,佛前的铜镜就忽然调转了过来,镜面向外的映出我们三个的影子,只是我们的影子却各自少了一部分。 我的左臂、瞎子的右眼、刀子的右腿,就像是被谁偷偷剪掉了一样,怎么都无法在镜子里映出来。 下一刻间,佛前铜铃骤然响起,河水附近的雪地也随着铃声在上下起伏,看上去就像是什么东西要冲开雪层,破土而出。 积雪上裂开的缝隙里,也传来一阵细细的笑声。 河面也随着铃声涌起了一片大雾气,雾气中隐隐能看见一群人影在顺河而下。 刺耳的哭声也在随河而来。 山鬼,笑! 水鬼,哭! 这两种声音,无论是听见了哪一种都足够要人命了。 没想到,全都被我们给遇上了。 对付山鬼,水鬼,完全是两个打法。 我们这里,至少也得有两个会法术的人出手才行。 可我不知道瞎子的底细,如果,没人配合,单凭我和刀子,根本跑不出去, 我急声喊道:“刀子,放杀气,用杀气先压住他们再说。” 我以前听人说过,活人身上的某种气太强,就连鬼都害怕。 一品大员身上的官气;富商巨贾身上的财气;刽子手身上的杀气;骄兵悍将身上的血气;甚至是常年病重,却不死的人身上的病气,都能让普通鬼魂不敢靠近。 刀子杀的人,比刽子手多。 刽子手的行规是,一生不能斩囚过百,杀到第九十九个人的时候,就得封刀归隐。 刀子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我现在只能希望,刀子先把鬼魂唬住,我再想办法。 刀子身上的杀气,瞬时间全部爆发,整个人就像是一座喷出了冷焰的火山,足能让人全身发抖。 附近鬼哭,虽然停滞了片刻,瞬间之后却变得撕心裂肺。 凄厉的鬼哭,竟然跟刀子身上的杀气,形成了呼应,刀子的手开始往刀柄上去了。 坏了,我算错了一步。 刽子手的杀气能镇鬼,是因为,他是奉命斩囚,代表国家法度。 虽然,他不一定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但是,公正执法的情况居多。所以,刽子手的杀气了带着正气,这才能镇邪。 刀子杀人,可不分该不该杀,她的杀气里不仅带着鬼魂的怨气,还缠着因果,这下反倒是催化着鬼魂发疯了。 但是,那些鬼魂却仍旧不敢靠近,只是在我们附近不断嚎哭, 瞎子急声道:“那些鬼不是来杀人的,只逼着我们献祭啊!” “你看看镜子的影儿!” “那不是说,我们自己动手,把没照到的地方砍了,那邪佛才能放我们走吗?” 我猛地看向铜镜,这一会儿的工夫,铜镜里的人影已经变得越发清晰了。 镜子里,我的左臂空荡荡的,袖口像被风抽干了血,瘪成一团; 瞎子右眼只剩黑洞,像被勺子挖走的井口; 刀子右腿齐根而断,雪地上却不见一点血迹。 我皱眉道:“它要我们自断残影?” 刀子忽然笑了,笑得比鬼哭还难听:“老子杀了一辈子人,最后得给自己来一刀?” “行,我先砍了他再说!” 刀子抬手就要去砍还魂佛,我赶紧阻止道:“等一会儿人,你先别动。” “你听我的!” 我飞快的说道:“你先用刀气打铃铛和镜面,把这两样东西都给推回原来的位置上去,能做到吗?” 刀子二话没说,抬手就打出去两道刀气,结果铜铃骤然倒转,镜面却“咔”地一声裂出蛛网纹。 瞎子顿时懵住了:“你怎么把镜子打坏了?” “这小子说的没错,你把东西调转过来,就能破了这佛像。” “这座佛像的意思是:佛分阴阳,人分左右。鬼魅娘子用‘反像’困我们,我们就反其道——把所有东西都扳回正位,不就行了?” “你把镜子碎了,我们还怎么破局了?” 刀子收刀冷笑道:“我不知道什么阴阳,左右,我只知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刀子的话,忽然让我脑中灵光一闪。 当即从身上抽出刀来,迎着那小庙一道劈落。 我现在是在用李锋的修为,他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是,在手持钢刀的情况下,想要劈碎一座庙,还不在话下。 小庙的石板顿时被我劈得四分五裂,碎开的石片漫天崩飞。 我手中长刀,正正好好卡进了还魂佛眉心半寸,滚滚黑烟顺着我的刀锋两侧狂涌而出。 黑烟一冒出,雪地下的哭声、笑声齐齐倒抽,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 裂开的雪缝“哗啦”一声重新合拢,河面雾气“嘶嘶”倒卷,那些被雾托着的人影瞬间被拉回上游,像有无形的绳子拽着他们逆流狂奔,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镶嵌在佛像胸口上的铜镜“当啷”坠地,镜面朝天。 刀子嘻嘻一笑,伸手往我的刀背上拍了一下,那尊佛像顿时被劈成两半。 我们四周所有的声音全部在那一瞬间停歇。 刀子抬腿就要往不远处的雪缝那里走,那边刚才被震得最凶。 刀子这是要过去,把下面的死人给翻出来,再杀一遍么? 瞎子赶紧阻拦道:“小祖宗啊!咱们好不容易缓上一步,你这是要干什么?万一……” 瞎子的话没说完,就被刀子用刀尖抵住了喉咙,刀子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只虎牙:“我刚才觉得李锋没什么用,现在我是觉得你没什么用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刀子遇险 刀子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身上的杀机,瞎子用竹杖抵住了刀刃:“刀妹子,现在说我没用还早了点。” “这俗话说:多只猴,还多把力气不是?” 瞎子知道跟刀子讲不通道理,更别想去威胁对方,否则,自己死得更快。 服软,才是硬道理。 刀子果然呵呵一笑,收回了手里的刀,径直往雪堆的方向走了过去。 刀子和瞎子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裂成两半的还魂佛。 我总觉得,这还魂佛被我劈开得太过容易了。 如果,按照元老贼最初的推断,这样的还魂佛应该有一百零八尊,控制着整座啸山。 那么,我面前的这尊还魂佛,就应该是某个大阵的其中一环。 很多人都以为,连着大阵的阵点,就像是桩子一样,可以直接上去推到。 实际上,越是厉害的阵法,自我保护的能力也就越强。 而且,阵点实际是为灵气运行的路径,简单的说,阵点之间就像是一根通了电的电线,用以维持大阵运转的灵气,就在各个阵点之间循环不息。你一刀砍在上面,不就跟砍着电线一个道理吗? 除非,我的运气已经好到了逆天的程度,一刀砍在了整座大阵最为薄弱的阵点上。 我不太相信,自己有这样的运气。 退一步讲,大阵的一个阵点被毁,其他阵点不也应该出现连锁反应? 附近的雪地,为什么如此安静? 难道…… 我猛然回头:“刀子,别看……” 我想要叫住刀子,却已经晚了一步,刀子已经一掌劈开了雪堆。 与坐在雪地里的尸体对视在了一起。 雪里的那具尸体,就是刀子本人。 她赖以纵横江湖的弯刀,正插在了她的心口上,尸体的脸上结着一片血色的冰霜,双眼无神的与刀子对视在了一起。 最奇怪的还是,尸体身上的衣服。 一人一尸的服饰一模一样,但是,尸体上的衣服明显腐坏,看上去就像是在雪里埋了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我曾经仔细观察过刀子的衣服,她的衣服经过了特殊处理,里面应该是掺着金丝银线一类的东西。 与其说是便服,不如说是一种超薄的护身甲。 这种衣服不会被轻易仿制,更不会轻易腐坏。 我看见刀子绷紧身形跟尸体对视在一处,心里就猛然往下一沉。 下一刻间,我就看见刀子,直挺挺的倒在了雪里生死不知。 刚才已经退去的鬼哭声再次传来,这次沿河而下的雾气里带起了冰霜,混在雾气中的人影,双目血光四射。 “快走!”我几步冲到了刀子身边,把她翻过来。 刀子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嘴角还挂着一点冰碴,像被抽了魂。 我无论是拍她的脸,掐她的人中,刀子都没有半点反应。 瞎子抄起竹杖往地上一点,人已横插在我和雾气之间。他空着的那只手冲我乱挥:“背起来!再磨叽,咱仨都得喂雪鬼!” 我一把把刀子甩到背上,我看刀子的体型,估计她的身量应该很轻,可这一刻像整座山都压了过来。 人死了,就会变沉! 刀子这是死了? 我把刀子背在身上的一刻,就像是被人从后面拽了一下,单膝跪进雪里,瞎子回手一杖敲在我膝盖后的麻筋上:“别跪!跑!” 瞎子在转身之间,被他吊在杖头上的铜镜也随之爆出了一道月痕似的冷光,径直劈向了远处的鬼雾。 那光不亮,却像一刀子划开黑布一样生生撕开了雾气,原本躲在雾气里蠢蠢欲动的影子被照得齐齐后仰,一双双的血眼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冒出了白烟。 瞎子把杖横在身前,镜面对准正前方,口中咒文不断,之后爆出了一声像是“敕”又像是“走”的破音。 我用铜镜划开了自己的掌心,铜镜的边缘上顿时沁出一圈血线。 瞎子的血灌进镜子的瞬间,镜光霎时由白转红,照得雪地像铺了层滚烫的铁。 “踩着红光走,别踩雪,雪里全是专门勾魂儿的恶鬼!”瞎子吼完,率先一步踏进去。 我咬着牙跟了上去,刀子在我背后一晃一晃,脑袋耷拉在我肩窝,呼出的气冰得我血管都疼。 我俩刚走出三五步,铜镜“咔”地裂了一道纹。瞎子头也不回:“镜碎之前得出去,不然红光反噬,先烧咱俩的魂!” 瞎子把话说得飞快,也在保持着平静,可我知道他在害怕。 瞎子的手一直在抖,把镜子上的血珠抖得到处乱飞,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臂。 雾气中的鬼影,似乎看出了铜镜将裂,紧贴跟在我们身后,从河里爬了上来。 那些人影个个四肢着地,却爬得飞快,雪面都被他们的手脚犁出一道道阴气四溢的黑沟。 片刻之后。我就听见“嘶啦”一声,左裤腿被撕掉一块,刺骨的阴气顺着我的小腿爬向膝盖,像无数只手在摸骨缝。 我踉跄一步,刀子差点滑下去,我死命兜住她膝弯,手指扣进她皮肉里,隔着衣服仍能感到她肌肉绷得铁硬——她在昏迷里还在较劲,好像一旦松了那口气,就再也醒不过来。 “别停!”瞎子反手一杖敲在我后脑,疼得我眼前金星乱冒,却真的把那股麻冷给震散了。 我回头看时,瞎子的铜镜此刻已经红得发乌,像一块被烧透的炭,裂纹爬满镜面,像是随时都炸裂。 瞎子突然把杖往我怀里一塞:“握紧了,把镜子朝后,用镜子照着他们。” 我单手托住刀子,另一只手抓住杖腰。 瞎子空出手来,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两指一搓,符纸“噗”地自燃,火苗竟然放出一阵刺眼的幽蓝色。 “我给你们开条生路!”他吼得嗓子劈叉,双掌合十,蓝火顺着臂骨窜到指尖,再猛然拍向地面。 地上的积雪被蓝火一激,“哗啦”翻起一堵雪墙。 高达数米的雪墙,就像是翻飞的而起的浪头,直奔我们身后拍落了下去。 大雪压住了鬼魂的瞬间,铜镜“当”地一声炸成三瓣,红光瞬间熄灭。 地上的积雪也再次被鬼影掀上了空中。 第三百一十七章先等等 “跑!”瞎子怒吼之间,我撒腿狂奔,刀子在我背上被颠得“咯”一声,像是胸腔里哪根骨错了位。 可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知道带着刀子拼命狂奔。 没过多久,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往那边山缝里跑!” 这话瞎子敢说,我可不敢听。 我要是按照他的话,钻进山缝里。那不是等着被鬼魂堵死在里面吗? 瞎子却忽然用右臂夹住了我脖子,半拖半抱,把我搡进前方山壁的一道裂缝。 我想要跟他分辨的时候,后面的鬼影已经追了上来。 我们就算是想跑都来不及了。 我看了看那道窄得只容一人侧身进去裂缝,只能先把刀子塞进去,再自己跟着往里挤,瞎子落在了最后。 瞎子刚刚进来,外头的雾影就扑到缝口,无数血眼贴在石缝上,像一排排红钉。 瞎子右手掐诀,在咬破舌尖,“噗”地喷出一口血雾。血雾遇风化火,在洞口上掀起了一片烈焰,挡住了后面的追兵。 我在拼了命推着刀子往里面挤出去几步之后,在发现了石缝后面变得越来越宽,最后竟然出现了一座山洞。 我抱着刀子往里走的时,瞎子也跟了上来:“铜镜碎了,我的招也用了。” “再往下,得看你的了。” 我忽然开口道:“瞎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岩缝的后面还有一座山洞?” “我……”瞎子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想什么? 我能问出这句话来,就是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山洞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单凭那用夯土和石块垒出来的床,墙角上用石头围起来的拢火的石灶,就能看出这里不止住过人,而且,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我再往里看的时候,却看见了被放在石窟窿的还魂佛。 距离佛像不远的地方,还躺着一具已经风干了尸体。 尸身的面孔,已经变得蜡黄干枯,但是依稀间还能看出他的相貌——瞎子。 我骇然看向身后的瞎子,对方也像是傻了一样,呆呆站在了原地:“那是我?” “我死了,我早就死了。” “我要是死了,我怎么还会站在这里?” “我好像,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了。” 瞎子眼神越来越空。 我眼看着对方的瞳孔即将逝去焦距,立刻冲上去连着扇了对方两个耳光,瞎子却还是眼神涣散的呆立在了原地。 瞎子失魂了。 失魂,并不是只会出现在术道当中。 术道上说的失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人的三魂要是丢了一个,就会陷入痴傻的状态,只要术士能把他的魂魄找回来,他自然会不药而愈。 还有一种失魂,就是真正医学上事情了,人在受到了重大刺激之后,陷入类似于失魂的状态,术士遇上这种情况,也就束手无策了。 瞎子,八成就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现在,刀子半死不活,瞎子又陷入了痴傻,我能利用的线索全都被彻底掐断。而我自己又被李锋这个身份限制了修为,我还能什么去破啸山之谜? 我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烈酒猛灌了几口,才算是镇定了下来。 我的思维也开始慢慢清晰了起来——抛开当年的啸山之劫的话,我此次啸山之行最大的症结就在还魂佛上。 从六扇门那边的消息上来看,六扇门并没有拿到全部的还魂佛,按照元老贼的推断,六扇门拿走的应该是只是边角料上的那么一两尊佛像而已。 这几尊佛像丢了,其实并不会对啸山的大阵造成什么影响。最多,就是让它出现那么一两个容易攻破的节点。 所以啸山的大阵还在。 刀子,瞎子,李守山,鬼魅娘子,李贤。这些关键人物的魂魄,应该是被困在了啸山当中。 他们虽然被还魂佛锁住了魂魄,却因为大阵少了几尊佛像,没有完全被还魂佛所吞噬。 六扇门在补全大阵之后,他们仍旧可以出来重复当年的事情。 当然,这些都是老贼的推算,并没有经过实际的验证。 我进入了啸山之后,就等于激活了当年的几个冤魂,他们又开始了重复自己的进入啸山的情景,只是他们的意识里,并不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甚至忘记了当年发生的一切,只是在按照江湖人的习惯,重回啸山。 当然,他们再出现时,能做什么?全都看见扮演李锋的这个人,可以发挥到什么程度? 而我,恰好就是那个李锋。 我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思路并没有错。 鬼魅娘子,李守山才是这场博弈中的两个关键人物。 我只是算错了,这啸山上的人和事,都已经不在是当年,只有还魂佛还在原来的地方。 同时,还魂佛也在极力阻止着有人揭开啸山之秘。 当它发现有人要贴近真相的时候,一定会想办法阻止。 所以,刀子,瞎子的尸体全都出现在了山上。 或许,河边的冰窟,山缝里的洞穴,就是当年刀子和瞎子殒命之处,或许,只是还魂佛挪动了他们的尸体,提前阻止他们进入某个节点。 但是,这不是还魂佛最猛烈的反击,它反击的关键,是仍旧把我给困在了“还魂幻境”当中,我打不破这个幻境,就得一直以李锋的身份在这里徘徊。 我想明白了之后,便抬头看向了洞口。 瞎子点燃的符火,仍旧在燃烧,至少短时间里,我不用担心雪鬼会冲进山洞来杀人。 我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是坐在这里等着老贼他们从外面破局,还是等到符火燃烧殆尽,拼死一搏,冲出山洞,在满是冰雪的啸山里去博最后一线生机。 还魂幻阵里的时间,跟外界等同,我进来已经超过了一天一夜。 叶欢和施棋也该动手了吧? 就算他们不动,老贼也不动吗? 我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先等一等,至少也要等到瞎子的符火熄灭再做计较。 事实上,我在等待老贼他们破局的时候,老贼也已经摸到了六扇门的驻地。 跟着老贼一起鬼鬼祟祟的叶老鬼,忍不住说道:“老哥,你现在去找姓刘的,不好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讲不讲规矩 元老贼也已经摸到了六扇门的驻地。 叶老鬼跟在元老贼身后鬼鬼祟祟的往六扇门的方向看了好半天,才忍不住说道:“老哥,你现在去找姓刘的,不好吧?” “现在,二狗遇上麻烦了。我们去找六扇门姓刘的谈判,那不是一出场就落了下风么?” “他要是拿着二狗的命来威胁我们,你真能狠下心不让二狗活了?” 元老贼呵呵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 “有时候,你先让一个人觉自己稳操胜券,再狠狠一巴掌把他抽在地上,他才会服服帖帖的跟你合作。” “姓刘的,就是这种货色。” 元老贼叼上烟斗道:“老弟,你不用掩饰行踪,就算咱们大摇大摆的往六扇门的门口走。也不会有人看见。” “姓刘的,应该早就把人给支走了。” “我们再等一会儿,就会有人出来接我们。” 叶老鬼抓着脑袋道:“不会吧!那不是……” 叶老鬼的话没说完,双目忽然一沉,随后便眼带杀机的往附近的阴影里看了过去:“你特么藏在黑影里装鬼么?信不信老子,让你躲影儿里不出来。” 叶老鬼话音刚落,一个身穿六扇门服饰的年轻人,便一步从阴影里跨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叶前辈息怒,掌门让我来迎接两位前辈,两位这边请。” 元老贼把烟袋一收,大模大样的跟着对方走向了六扇门驻地的后身,等到走到地方的时候,却变了脸色。 那个年轻人指着墙上的一个排水口道:“两位前辈,非常时期,还请两位委屈一下。” 元老贼嘿嘿怪笑道:“这就是姓刘的,给我们安排的迎宾礼么?” 那个青年也不好意思的说道:“两位前辈是来密谈,总不好直接进去,” “两位都是江湖名宿,应该是知道……” 元老贼自言自语的说道:“老弟,我还是错了啊!” “这龙有龙道,鼠有鼠道,什么人,什么身份,该走什么地方,自有定数。” “凭我元开山,你叶老鬼的名号,想进六扇门,他们就得三门全开,张灯结彩,红毡铺地。” 在古代礼制社会中,高宅府邸的 “三扇大门”,就代表着等级秩序。 开门的规制与客人身份、场合紧密挂钩,既彰显主人家的礼制素养,也通过门的开合传递尊卑关系。 如果,元老贼他们去的是六扇门总部的话,那里正好就是三门。 以六扇门的地位,开启正门,侧门随用。是用于迎接皇亲国戚、一品高官的高等级礼遇。 二到五品的官员到了六扇门,只能享受走东侧门的中等礼遇,至于五品以下的官员嘛,也就是走个西门,跟你客气客气就算了 。 至于,元老贼说的三门全开,那是古代迎宾的最隆重的开门礼仪,仅用于迎接皇室至尊,比如,皇帝、皇后、皇太后??或 “代天行事”手持圣旨的钦差大臣。 元老贼这一句话,简直是要狂到没边了。 叶老鬼却点头道:“嗯,我看也是这么个理儿!” 两个老头转身就往正门去了,那个青年人愣了几秒之后,赶紧追了上:“你们可要……” 他还没说完可要什么,就被叶老鬼回身一脚踢飞了出去,对方在地上连滚了几圈,在吐着血道:“你废我武功。” 叶老鬼呵呵一笑:“我没要你命,就是你祖上积德了。回去好好给老祖宗烧点纸吧!算你老祖宗保佑,才让你遇上老子心情好的时候。” 元老贼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径直往大门口走了过去。 元老贼还没走出多远,六扇门的老刘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元老贼阴阳怪气的笑道:“哎呦,劳烦刘掌门大驾亲迎,可是要折了老夫的阳寿啊!” 老刘笑着道:“前辈说笑了,我让那弟子好生迎接两位,没想到他自作主张,想要羞辱二位前辈。简直是,嫌自己命长了。” 元老贼拉着长音道:“哦——是吗?” 老刘二话没说,脚尖地上一点,一刻石子便如同利箭破空而去,当场贯穿了那名弟子咽喉。 那人到死都是双目圆睁。他的这双眼,是真的合不上啊! 元老贼淡淡一笑道:“刘掌门既然亲自来了,是打算让我们哥俩走哪个门啊!” 老刘道:“两位前辈的来意,我多少能猜到一些。” “这附近有家茶楼,还算清净,请二位落座一叙如何?” “也行!”元老贼道:“刘掌门,早就想要请我们喝茶,我们哥俩哪能不给面子不是?” 其实,不用元老贼提醒,叶老鬼能猜到那间茶楼已经被六扇门全部控制了。 叶老鬼只是正了正腰间砍刀,似乎是怕刀别歪了,不好往出拔刀。 三个老家伙,坐到桌上,都在看茶艺师泡茶,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等到茶艺师把茶泡好,说了声:“请用!”老刘才用手势示意对方出去,等他确定走廊上没了脚步声,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元老的孙子,现在的情况可不太妙啊!” “再耗下去,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不如,元老退一步如何?” “你们三局主动认输,我可以在保住三局颜面的情况下,动用掌门权限,把元争放出来。” 老刘说完便笑盈盈的看向了元老贼。 元老贼没去接对方的话,只把烟锅在桌沿磕了磕,铛的一声,瓷盏跳起半寸。 叶老鬼却忍不住开口道:“姓刘的,你怕是不知道,我的名号吧?” “老子,十六岁上山入绺子,刀口舔的血比你六扇门档案上的墨都多。拿孩子吓我?” 叶老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就像是一头要择人而噬的猛虎,盯住了老刘:“元争也是我的干孙子。他要是少一根头发,我就让你们拿一条命还。” 老刘眼皮一跳,仍稳如泰山的说道:“叶老,你是不想讲江湖规矩么?” “赌约,是你们提的,现在翻脸不认的,也是你们。” “你就不怕丢了元三爷和你名头?” 叶老鬼嘿嘿一笑道:“我叶老鬼,最讲规矩,也最不讲规矩。” 第三百一十九章步步逼宫 叶老鬼冷森森的说道:“我们的确提出了赌约,但是,你们六扇门送进生死试炼的是什么人?” “你们送进去那个废物,不到一个小时就死了。” “你们一开始就是奔着‘自己赢不了,却要拿着元争的命,逼着我们主动认输’的想法去的吧?” “你当老子好耍不成?” 老刘笑道:“叶老慧眼如炬,但是,我却没犯规矩。” “如果,你坏了规矩,真引-爆了双方大战,你们的太平号也得灰飞烟灭。” “我老了,灰飞烟灭算喜丧。”叶老鬼怪笑道:“你们六扇门年轻弟子多,我们太平号的银子多,你们死一个人,我赔双倍烧埋银子,再送一副上好的柳州棺木,你看如何?” 老刘冷哼一声站起身道:“我看两位没有要谈和的意思,在下先告辞了。” 元老贼这才开口道:“刘掌门留步。” “你走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 “如果,我主动认输,你个人能得到什么好处?” 老-江湖说话,有时候是处处机锋,你不听一反三,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是,有的时候,却是直的不能再直。 一句话,是金子,是刀子,都可以直接晾在你面前。 这个时候,当事人反倒不那么好应对了。 如果说,叶老鬼刚才的话是“亮剑”。 元老贼这一句话,可就是真是“递刀”了。 老刘没回头,只是掏出烟来点上了火:“元前辈,您问‘我个人能得什么好处’——这话要是传出去,江湖上还真没看我刘子君?” 元老贼把烟锅往桌上一立,瓷盏再次跳起半寸,滴溜溜转个不停,像一枚不肯落地的铜钱。 “别绕。”元老贼笑呵呵的道:“我要听实话。——实话值钱,我付得起价。” 这一次,老刘却没说话,好像是在等着元老贼开价。 元老贼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吹茶沫子:“好茶!” “其实啊!这江湖上的好处,就跟这壶茶差不多。” “一壶茶,得多少人分?” “上面的人,得喝一大口吧?而且,还是你吹凉了,弄好了,端过去给他,他才喝一口。” “下面的人,也得跟着沾沾水吧?” “这几口喝完了,茶还能剩下不少。但是,你却不能随便喝。跟你平级的人都看着呢!你们得商量好了,再一口一口的分,所以,这茶一时半会儿,喝不完。” “但是,你还不能一直在茶桌上坐着,要是你的位置换了人,我让你连着猛灌三口,你能把壶喝空了么?” 元老贼笑呵呵的道:“其实啊!想喝茶,有个好办法,就是自己开茶楼,到时候,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老刘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颤,烟丝燃尽的灰烬落了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元老贼就是要用 “开茶楼” 这根针,精准刺破老刘维持多年的体面。 “元前辈说笑了。” 老刘不动声色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六扇门是朝廷的,不是我刘某的私产。” “哈哈……”元老贼哈哈笑道:“刘掌门,你可……” “我以前就听说,这人不能在官场的混得太久,要不然,那眼睛就落在官字上拔不出来了。” 元老贼声音一收道:“刘掌门,在我看来,你是想要再干三年掌门,然后就去谋长老席位。” “我想问你,你现在每年能拿多少,你成了长老,又能拿多少?” 老刘笑道:“这个嘛!自然是没有三爷豪气,不过,我也算知足了。” “做人,不就得懂知足吗?” 元老贼摇着手指道:“刘掌门,我觉得,走江湖得先会算账。” “你当年是因为受了重伤,才从捕快上退下来成了内务,你身上本来就有暗伤,加上这些年为了六扇门殚精竭虑,耽误了修为。你能活得过长老团的老东西么?” “就算,你能活到八十,也只不过是长老团里一个初级长老。还能比得上你做掌门的风光么?” 老刘不觉小声道:“我一辈子都给了六扇门,这也算不错了。” 元老贼道:“到了我们这个岁数。早就不是考虑自己了,而是多为儿孙考虑。” “怡心,那孩子不错,只是在国外过得有些清贫啊!” 老刘陡然变色道:“你查我?” 叶老鬼呵呵笑道:“查你又怎么样?” “我可是土匪出身,绑肉票之前,怎么不得看看,他家有多大油水?” 叶老鬼说着话,把一摞纸扔到老刘面前:“这也没多少玩意啊!看把你累得。” 老刘仅仅翻了两页,脸色就阴沉到了极点,藏在桌子下面手,也缓缓的攥成了拳头。 元老贼又把一摞合同扔到了老刘面前,对方只是扫了一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老贼笑眯眯的指着资料道:“只要,你点头,这些马上都会消失,保证不会留半点手尾。” 元老贼又指了指合同:“这些也都是你的,合同上的人名,你随便填。” “填真名,你说给谁,我就给谁。” “填假名,我马上给你换个身份,保证没人查得出来。” 老刘说道:“可是,我……” “六扇门是干什么的?两位都清楚,我今天泄了底子,只怕逃不过家法啊!” 元老贼呵呵笑道:“刘掌门,谁知道,你来见我们?” “我可以从天可当,买一具跟你一样的尸体,让你因公殉职?” “你家夫人甚至可以大方的把你抚恤金捐出去,给你买个响当当,亮晶晶的名声。” 老贼又把手压在了合同上:“比起这,那点抚恤金算得了什么?” 老刘不自觉的擦着头上的汗:“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这就对了嘛!”叶老鬼掏出烟来,给老刘递了过去,叶老鬼点起火机,火苗子映得叶老鬼半边脸暗红如血:“刘掌门,外头那条街,今夜里不大安静吧?” 老刘猛然抬头道:“叶前辈,这是何意?” 叶老鬼忽然推开窗户,身形倒翻,跃出了窗口。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那声音分明就是被快刀隔断了喉咙。 紧接着,惨叫声便一声跟着一声的响了起来。 老刘猛然起身:“你们要干什么?” 第三百二十章当年的当年 元老贼提起茶壶,稳稳的给对方续上了一杯水:“慌什么?” “外面有你的人,但不全是你的人。” “再说,你的人里,就没有别人的人吗?” 老刘听完这话,只能缓缓的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叶老鬼就回来了,拿起桌子上茶盏,把水倒在手上,洗了洗上面血珠子:“行了,收干净了。” “咱们接着聊吧!” 老刘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平号名不虚传。” “两位想要我做什么?” 元老贼笑眯眯的道:“当然是做兄弟,咱们成了兄弟,还能共富贵,同生死,不是?” 老刘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给两人施了一礼:“小弟刘子君,见过两位哥哥!” “好好……坐坐……”元老贼把桌子上纸全都推了过去:“老弟,这见面礼先收好。” “往后,咱们的日子还长呢!” 老刘这下愣住了:“元老哥,你不是说……” 按照,老刘的想法,他捞完了这一笔,就可以回去养老了。 元老贼这一句,以后的日子还长,顿时让老刘脸色惨白。 有时候,比起死,江湖人更害怕被人控制。 元老贼呵呵笑道:“老弟,你这个岁数比起那些刀口舔血的小崽子,确实是大了点。” “但是,让你当一方魁首的话,却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啊!” 老刘的眉头一动,没接老贼的话,老贼却自顾自的说道:“老弟,你是个人物,只是没占到天时,地利。” “不然,你至少也得混个三四品的大员玩玩。” 老刘摆手道:“我都到了这个岁数,这个地步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元老贼笑道:“老弟,你这话可就说错了。” “年轻人确实有冲劲儿,敢打敢拼,但是,没有经验。尤其是捏不准这江湖的火候。” 元老贼声音一顿道:“老弟,要我说,这东家嘛,跟谁不是跟?” “谁给利大,谁就是东家。” 老刘眼睛一亮:“老哥的意思是?” 元老贼道:“天可当,要找三个海外大掌柜。” “我看老弟不错。” 老刘迟疑道:“这个……这能行么?” 老贼道:“老弟,咱们别妄自菲薄。” “老哥,要是不知道你的底儿,肯定不会跟你提这些事。” “行啊!老弟……你先考虑着,咱们把事情办完了以后再说。” 元老贼故意话说一半,足够让人心痒难搔! 如果说,刚才元老贼只能让老刘背叛六扇门的话,现在老刘有可能把六扇门卖得半点不剩。 元老贼重新给老刘倒是了一杯茶:“老弟,说说吧!啸山上的还魂佛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老刘说道:“老哥,你也只知道,六扇门在鼎盛时期,所做的事情就是监控江湖。” 在朝廷的眼里,江湖中人就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江湖人,虽然多数唯利是图,但是也轻生死,重承诺。如果利用的好,他们就能成为一柄反抗朝廷的利刃。 当年,汉武帝清剿天下游侠,那可是从杀人到诛心,狠辣至极啊! 但是,江湖灭了么? 人不灭,江湖不灭! 历代朝廷都明白这一点,才会对江湖控而不剿。 就像你说的,当年六扇门的文库里收藏着近乎全部的江湖秘辛。 可以说,任何一个江湖门派里都有六扇门的影子。 那一年,啸山寨镇岳军与天佛教同归于尽,关东四门,八绺子伤亡殆尽。关东的江湖势力几乎是自然的重新洗牌。 作为以监控江湖为己任的六扇门,岂能丝毫不知? 其实,啸山出现诡异开始,我们六扇门就接到了消息,只是一直按兵不动。 元老贼听到这时,不由得问道:“六扇门不知道镇岳军就是朝廷的‘看山狗’吗?” 老刘苦笑道:“你这是非要揭我们的身上血痂子啊!” “镇岳军是朝廷的人,不假。” “但是,他们的主官呢?他们的军籍呢?他们的粮饷呢?” “一个被朝廷忘了几十年,不去翻秘档,都想不起名字的镇岳军。你能说他们是朝廷的人么?” 老刘长叹一声道:“要是认真算的话,十三鬼门,哪一个不是朝廷的人?祖上谁没吃过朝廷的皇粮?” “但是,十三鬼门没有根基啊!” “这么说吧!十三鬼门就跟皇上身边的太监差不多。皇上喜欢你的时候,你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把的人,给你大把的送银子,就是为了你能在皇上面前,给他美言几句。” “等到皇上不用你的时候,你活得,连狗都不如。” “十三鬼门哪个不是风光一时,最后不都被朝廷弃用,一个个黯然离开朝廷,成了江湖中人。” 叶老鬼冷声说道:“所以,你们六扇门,也不管剩下那十二鬼门,是不是昔日袍泽,直接把他们也监视起来了对吗?” 老刘点了点头道:“不仅要监视,而且要严密监视。这些被朝廷抛弃的人,对朝廷必然会有怨气。”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针对朝廷做出些事来。” 元老贼道:“这么说的话,你们等于监视过十二鬼门?其他几家的秘辛,你们也有么?” 老刘照直回答道:“原本是有的,但是,很多年前,六扇门也经历了一场大劫。文库,武库被毁掉大半。里面关于十二鬼门的资料全都被烧毁了。” “因为,还魂佛被我们放在了捕神冢,我们才算是勉强留下一些关于‘看山狗’的东西。” “嗯!”老贼捋着胡子慢悠悠的问了一句:“现在,十三鬼门里,只有你六扇门还在朝廷里么?” 老刘道:“据说提督也在!” “但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只能算是捕风捉影吧!” 老贼这才点了头:“你继续说!” 老刘道:“其实,也不能说,六扇门是坐视啸山镇岳军覆灭,当时也有不少人主张去增援镇岳军。” “只是,当时六扇门里对救与不救产生了很大分歧。等到高层争论出结果。镇岳军已经全军覆灭了。” “等到六扇门派出的一队捕快,赶到啸山的时候,就连关东十二门派都已经退出了啸山。” 第三百二十一章佛若失人不归 当年六扇门赶到啸山的时候,李守山不知去向,关东道乱成了一团。 六扇门忙着重整关东江湖秩序,便放弃了继续搜寻李守山的下落。只是派了五个鬼捕,守在啸山脚下,等待李守山的消息。 一年之后,李守山忽然现身山脚小镇。 他只是,买了一些酒肉,就再次消失在山脚。 当年能成为鬼捕的人,都是六扇门里的佼佼者,他们一眼就看出了,李守山是故意暴露了行踪。 但是,他们又不得不追踪李守山留下的蛛丝马迹,进入啸山。 那五名鬼捕,随便一个放在江湖上都是能独自撑起场面的狠角色,被他们盯上的人,从未逃脱过。 没想到,却被李守山给结结实实的耍了一次。 啸山下面住的人都说:啸山自古多怪,入了夜,雾像活物一样往骨头缝里钻。想上啸山都是走白不走黑。 可以,李守山留下的痕迹却只能有晚上才能找到。 那五个人,追了李守山一天都没有结果,却在入夜之后,在他们路过的林坳子里发现一座无碑荒坟,坟前摆着尚带余温的碗筷,碗里饭粒雪白雪白的,飘着米香。看上去,就像是刚从锅里盛出来的一样。 一个捕快刚伸手碰了一下瓷碗,碗底下就渗出一股漆黑血水,一条手指粗的尸虫顺着血爬上他手腕,那人的手腕子上,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留下一道焦黑之后,那只尸虫却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死了。 仿佛,它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在人身上咬上一口,无论是咬谁都行。 五个人全都明白,那只虫子是李守山故意留下的线索,让他们继续去找自己。 而且,还是不找不行,因为,看不见李守山,就没人能解开那捕快中的毒。 但是,那五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捕,却没有一个人能弄明白,李守山的目的。 只能把希望寄托于生擒李守山。 可是,李守山就那么好抓吗? 第二夜,五人追踪到了半截山道上的时候,忽听身后有脚步同步跟随,回头却空无一人。 直到有人抬头的时候,才看见天上飞着一只用白纸折成的鸟。那明明就是一只小孩玩的东西,却如夜枭般在空中盘旋不断。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之后,有人便打出了一颗飞蝗石,没想到,那只纸鸟,竟“啾”地一声惨叫,在空中烧成了火团。带着火星子的灰烬片片飘落之间,在地上拼出一行扭曲小字:“佛不归,人不渡,七夜终,人自出。” 他们五个人,研究了半天,才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七夜之前,他们能找到李守山,对方才会跟他们合作,等到李守山自己出来,就等于是拒绝了双方的合作。 五个人等到天亮之后,最善于卜算的捕快,拿出了师门里压箱底的罗盘,整整拜了一天。 他们赌的就是,哪怕搭进去一条人命,也要用罗盘算出李守山的所在之处。 到了第三夜,山里忽然起了大雾。那个捕快取出罗盘,天池针疯转之后啪地一声断裂,铜针竟指向五人胸口。 五个人几乎同时感到,飒飒阴风钻进了自己的袖口,几个人身上的衣服,就像被看不见的人从里撑了起来,鼓得就像是怀了孕的女人。 有人拔出刀来,一刀划开了自己衣服,没想到,衣服的裂口处,竟然掉出一张泛黄佛笺。 前面画着一尊是半面是男、半面是女的佛像,背面用血写着:“欲见李守山,先见还魂佛。” “还魂佛,就在后面断崖上,你去找吧!”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五个人已经没法再退了,明知道,啸山上诡异频发,却只能去碰碰运气。 第四日拂晓,他们终于在一处峭壁断层下,找到了李守山。 那时候,李守山背对众人,盘坐在地,面前摆着一尊三尺高的鎏金佛首,佛首开眼,瞳仁却似活物,轻轻转动。李守山肩头血迹已干,他却毫无颓色,只抬手抚摸了眼前佛像道:“我引你们来,是想让你们把这东西带回去——六扇门比朝廷更需要它。” 为首的捕快冷声:“我们只拿人,不拿货。” 李守山低笑,忽将手掌贴在佛首顶门。刹那间,林雾倒卷,五人同时听见自己早已死去的亲人呼唤。 有人看见坠崖的师妹在雾中伸手;有人看见被斩首的师父对他张口;有人看见幼年夭折的孪生哥哥拍他肩膀……一声声,一句句,直钻心窍。 佛首眼角渗下一线血泪,雾中亡魂却愈发清晰,几乎要拥上来把他们拖进幽冥。 李守山的声音似从九幽传来:“此乃天竺秘铸‘还魂佛’,以千名临终僧人的眉间血炼成,可唤回刚死之人,可聚将散之魂。边关战死、江湖横死、冤死枉死,只要尸骨未寒,皆能重睁一眼。” “金銮殿上要的是规矩,六扇门要的是秩序,我们镇岳军要的就是被朝廷承认。” “我李守山一条贱命,换这尊佛回京,也算值了。” “回去告诉你们掌门,看见镇岳军和六扇门过去的情分上,让他用还魂佛给镇岳军换个名声回来。” 李守山的话音干落,身躯就炸成一片磷火,惨绿的多点在地面弹动几下之后,就被佛首鲸吸而入。佛眼顿阖,林雾骤散,万籁俱寂。 五人胸口如遭重锤,刚才一切鬼声全部消失不见,只剩笑容诡异的还魂佛。 有人颤声问道:“头儿,任务……还继续吗?” 为首的捕快抹去额上冷汗:“李守山已死,追下去无意义。可这东西若流落江湖,怕是要比十个李守山还要可怕。” “用红布包上带回去吧!” “六扇门守着它,总比落在居心叵测的人手里强。” 几日之后,那五个捕快回到了六扇门,却被门主连带着还魂佛一起关进了秘库最深一层,而且,连上三道铜门,链锁九匝。 有人看见,那尊还魂佛供于玄铁案,佛首在火把映照下,眼角依旧残存一道暗红泪痕,仿佛仍在俯瞰人间生死。那五个捕快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后来,六扇门里也流传出了一句话:“还魂佛在,五鬼捕当守;佛若失,魂不复,人亦不归。” 第三百二十二章六扇门往事 还魂佛,最初被锁进六扇门的时候,并没有人在意过。 当年,六扇门鬼捕秘术并没失传,也经常会从各地带回一些阴邪之物,放进地牢镇压。 按照规矩,带回邪物的鬼捕,也需要在地牢的第二层,闭关数日,清除身上的邪气。 就算那时候,有人传出“还魂佛在,五鬼捕当守;佛若失,魂不复,人亦不归。”也没有人在意。 但是,六扇门里很快就又传出了一个消息:铜门紧锁的第三夜,六扇门总堂的铜钟突然无风自鸣。 守钟的老仆提着灯笼去看,只见钟摆上缠着一缕乌黑发丝,凑近便闻见浓郁的血腥气,老仆被吓得扔了灯笼,连滚带爬的跑出钟楼。 传说,钟里坐佛。 钟要是闹了邪,那就是真出大事儿。 这夜之后,六扇门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了怪事。 先是负责看守秘库的狱卒,在大半夜里忽然站起来了,直挺挺地走向铜门前面,用指甲在门板上一遍又一遍的写着“放我出去” 。 等到有人看见他的时候,他把手指都给磨平了,门上的那四个血字上,全是肉沫和骨头渣子,看着都让人心里发凉。 也就是在同一天晚上,刑房里被严刑拷打的囚犯,竟然把自己的舌头给吐在了地上,负责审问的六扇门捕快,扒开对方的嘴看了一眼,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东西,被当场吓成了疯子。 一夜之间,两件怪事。在六扇门总堂闹得沸沸扬扬。 但是,六扇门作为以武力著称的官方机构,自然不会随便对外宣称,六扇门闹邪。 门主只是用了“不要胡说八道”搪塞了一下弟子,便把大半精锐鬼捕调回了六扇门总堂。 在二十多个鬼捕的严密看守之下,六扇门也不过是安静了三天而已。 第四天晚上,六扇门大堂当中那面象征着“明镜高悬”的铜镜上,竟浮现出五张模糊人脸——正是那五名传说是在地牢里看守“还魂佛”的鬼捕。 五个人都是面目青紫,喉咙里冒着血泡,对着镜外的人拼命摆手,像是在阻拦什么。 可当门主伸手去触摸时,镜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五张脸瞬间扭曲成同一个表情 —— 与秘库里那尊还魂佛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 有个擅长唇语的捕快告诉门主:“他们说的是,还魂佛在吸魂。” “五鬼捕怕是早已成了还魂佛的养料,如今它要的是整个六扇门的魂魄。” 掌门正在发蒙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说,地牢里又出事了。 门主带人赶到地牢的时候,地牢的铜门就像是被炮轰了一样响个不停。 如果仔细去听,那是锁链抽在门上的声响。 六扇门地牢最后三层,一向不关活人。里面除了阴邪之物以外,就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的尸首。 在六扇门看来“恶人必生恶魂”,罪大恶极之人,就得被锁魂地牢。 锁链砸门? 那不是说,牢中恶魂暴动? 再去细听,锁链撞击的声响里,竟然夹杂着细碎的诵经声,那诵经声,时而洪亮如钟,时而细如妇人啼哭。 还魂佛,不就是半男半女。 有胆大的捕快贴在门板上听了片刻,脸色煞白的说道:“里面有人在唱名,念的全都是近十年以来,天字号恶徒的名字。” 门主当即下令调来所有鬼捕,看守地牢。 他自己连带着几个长老,拆开了镇库的紫檀木匣,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 那是当年帮助六扇门训练鬼捕的道士留下的信物,他曾经说过,一旦地牢冤魂暴动,便开启镇库木匣,自会有人相助。 那只密匣里,只有一道朱砂符箓和一句话“遇佛不归时,可用符镇库,即刻往青城山寻玄阳子”。 六扇门掌门震惊之余,当即派人快马加鞭赶去了青城山。 玄阳子抵达六扇门时,正赶上秘库铜门第三次震颤,铜门之外的门檐下面,已经结起了血色冰溜。 老道二话没说,从褡裳里摸出枚铜钱抛向空中。铜钱未落,他已捻指算出:“佛首借生人魂养自身灵,五鬼捕的三魂七魄被它困在佛身莲座下,如今已有三魄散入六扇门的梁柱,再拖三日,整座院落都要成为它的养魂坛。” 当夜子时,玄阳子让捕快取来三样东西:正午时分的井水、三年前战死的捕快骸骨、还有五鬼捕随身携带的腰牌。老道在秘库门前摆开法坛,将骸骨碾碎拌入井水,以腰牌为引画出北斗七星阵。 玄阳子手持桃木剑,剑尖挑起一张黄符:“还魂佛以眉间血铸身,最忌生人阳气,偏喜枉死魂灵。” “可它忘了,六扇门的捕快腰牌沾过七十二种煞气,比枉死魂更烈三分。” 他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桃木剑指向铜门的刹那,三道门闩竟自行脱落,门缝里涌出的不是寒气,而是漫天飞舞的佛笺。那些纸片上的半面佛像忽明忽暗,背面的血字渐渐连成句子:“吾渡众生,何罪之有?” “以魂养魂,是为大罪!”玄阳子怒喝一声,将七星阵中的腰牌尽数掷向佛首。奇异的是,那些刻着捕快姓名的腰牌刚触及佛首,鎏金表面便炸开无数细小火星,佛眼转动的速度越来越慢,眼角的血泪竟开始倒流回眼眶。 “它在怕这些腰牌。”门主惊呼。 “不是怕腰牌,是怕这些捕快生前的正气。”玄阳子解释道,手中桃木剑突然刺入自己掌心,将鲜血滴在早已备好的朱砂里,“还魂佛能唤亡魂,却镇不住忠魂烈魄。今日我以三清法旨为凭,以六扇门百年正气为引,让它从此只护六扇门之人!” 血朱砂在佛首前画出一道太极图,老道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佛眼之上。刹那间,佛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周身的黑气被太极图尽数吸入,莲座下传来五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是终于得到解脱。 等到法事结束,天已微亮。玄阳子收起桃木剑,指着佛首道:“它已认六扇门为宿主,往后只会听从持有腰牌者的号令。只是切记,每月十五需以三滴门中子弟的心头血供奉,否则……” 第三百二十三章九曲洞外 玄阳子没再说下去,只是看了眼总堂那面已经恢复光洁的铜镜,转身背起布褡裳便要离去。门主追问五鬼捕的下落,老道脚步一顿:“佛身里还留着他们的残魂,往后这尊佛护佑六扇门一日,便是他们在天之灵多守一日。” 自此,还魂佛被请出秘库,供奉在六扇门的祠堂正中。每逢大案悬而未决,门主便会取来案犯的随身之物,置于佛前,直接召出死者魂魄问案。 六扇门从此声名大噪。 这就是还魂佛的来历。 老刘把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元老贼眯着眼睛道:“那还魂佛,后来怎么又被用到了试炼上?” 老刘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大致上是听说,某位六扇门掌门,觉得六扇门弟子不应该太过依赖于还魂佛。” “还魂佛,只能慢慢磨掉六扇门弟子查案的能力。但是,那些有经验的老捕快却是六扇门的瑰宝,所以,他们才建立了捕神冢。” “嗯!”元老贼点头道:“那你们把六扇门的还魂佛,放在哪里了?” 老刘回答道:“啸山九曲洞。” “其实,啸山的试炼是有时间限制的,我们把还魂佛放进九曲洞里,它就会顺水漂。等到它从另外的一个洞口飘出来,试炼就算是结束了。” 叶老鬼听到这里阴森森的问道:“试炼结束了会怎么样?” 老刘回答道:“所有在试炼里的人,都会死。” 叶老鬼咔吧一声捏碎了茶杯,老刘的脸色顿时一白:“叶老哥,我这……我这当时也是各为其主,是吧?” 元老贼一摆手道:“老鬼,算了。” “刘老弟啊!你现在就带着我们去九曲洞。六扇门这边的事情,你来安抚。” “等我们赢了这场赌局,我答应过的事情都会一一兑现,决不食言。” “老弟,请!” 老刘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提什么要求,否则,就是给脸不要了。 元老贼把老刘请出茶楼时,茶楼外面的街道上还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老刘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身后这两个老家伙要是发起狠来,就能让江湖跟着颤三颤的人物。 跟他们斗,自己毫无胜算,只有跟他们好好合作,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老刘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元老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元老贼笑眯眯的道:“你我是兄弟,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老刘道:“我是说,两位老哥,最好不要进九曲洞。那里,似乎专门压制顶尖高手。” “我们曾经数次派人探索九曲洞,凡是高手全都留在了洞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反倒是,修为稍弱的小辈全都安然无恙的走出来了。” 元老贼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平静回答道:“多谢老弟提醒。” “六扇门里的事情,还得由老弟多费心。” “我想,我们想要什么?老弟非常清楚。” “这些事情,得快点做才行。” 老刘咬牙道:“我懂了。” 老刘快步离去之后,叶老鬼才眯着眼睛说道:“老哥,这个姓刘的,靠得住吗?” 元老贼呵呵一笑道:“这个世上,最容易控制的就是聪明人。这个老刘刚好足够聪明。” “你放心,他从跨出这个门的时候,就是我们手里最凶猛的恶犬了。” “他就算是不咬断了六扇门喉咙,也会从六扇门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走吧!”元老贼道:“去找叶欢和施棋,送他们进九曲洞。” 叶老鬼紧紧皱着眉头道:“他们两个能行吗?” 元老贼沉声道:“不行也得行。我们两个进去,外面就没有人坐镇了。” “光凭君子安那孩子,压不住六扇门。” “再说,这次君子安带的设备齐全,他们两个进去之后,我们还能坐镇指挥不是。” 元老贼声音一顿道:“至于说,你不信任那个姓刘的事儿嘛!” “我跟你打赌,姓刘的,在我们赶到九曲洞之前,就会派出一整队六扇门弟子,给叶欢他们当替死鬼。” 叶老鬼瞪着眼睛道:“老哥,你没弄错吧?他这么干,那不是……那不是……” 叶老鬼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词,元老贼却呵呵一笑道:“那不是,给我们交投名状吗?” “走吧!咱们去九曲洞。” 天色傍黑的时候,两个老头带着叶欢和施棋赶到了九曲洞外,老刘已经带着十二个六扇门弟子组成的小队站在了九曲洞外。 元老贼打眼往洞口的反向看过去的时候,叶老鬼却先一步说道:“老哥,这山洞有古怪啊!” 九曲洞的洞口就藏在啸山背阴的断崖之下,看上去就像是断崖故意遮挡着洞口。 如果,人不直接走跟前的话,根本看不见这里还有一座山洞。 叶老鬼压着声音道:“这地方是‘神仙掩门’啊!” 叶老鬼说的“神仙掩门”是山里的土话,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大概的意思就是,神仙怜悯进山讨生活的人,故意挡住了山中绝地的入口,不让人随便进入。 所以,山里的人,只要不是慌不择路,就算看见了这样的地方也不会往里钻。 元老贼冷声:“管他是不是神仙掩门,咱们今天都得让他开这个门。” 站在一边的老刘,知道这是元老贼在给他递话,立刻下令道:“六扇门弟子,听令,点火把,往前推进到洞口。” 六扇门的弟子举火把排成一字,蹚水走到了洞口停了下来,有人甚至故意将火把前倾,往山洞里照亮,可是火光却照不透三步外。 元老贼淡淡道:“叶欢,施棋,准备一下,进九曲洞吧!随时跟我和老鬼保持联系,遇上应付不了的事情,不要逞强。” “尤其是,遇上还魂佛之后,一定不要动手。必须跟我取得联系之后再说,到时候,教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万不可以自作主张。” “知道了!”叶欢把妖月宝刀往肩后一顺,刀背映出暗青月影,像活物般舔着火光。 第三百二十四章灯灭了 施棋拿出“双子星”,往枪管里填了掺朱砂的银砂弹,背上的连发弩匣“咔哒”一声齐齐上线上弦,二十支破魔箭在黑暗中发出极轻的嗡鸣。 这是萧从梦特意给施棋找来的连-弩,也是施棋第一次跟连-弩建立了联系。 元老贼沉声道:“施棋,你看着叶欢点。不行,就抽他。” 元老贼最不放心的人就是叶欢,别看,叶欢平时跟猫一样懒洋洋的不爱吭声。 这要是涉及到了兄弟的生死,他就是一头疯虎,要么活生生把敌手撕成碎片,要么就是力竭战死。 施棋点头之间,老刘也开口道:“六扇门弟子听令,进入九曲洞之后,以叶欢,施棋为尊。” “就算是,你们都死光了,也不能让他们出现任何意外,明白了么?” “明白!”六扇门弟子齐声回应之间,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叶欢却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他们太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会听从自己调遣了。 如果,这些人战死九曲洞,那么,他们就是死于自己对六扇门的忠诚,也是死于一场权谋。 老刘又对也叶欢说道:“叶少,从洞口进去往前两米左右,你就能摸到以前六扇门弟子下洞的时候,在洞壁上留下的铁索。” “这条铁索,能带着你们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一旦发生什么问题,你们也可以顺着铁索,逆流返回。” “还有……” 老刘犹豫了一下道:“过去,从九曲洞里出来的弟子,曾经带回一句话:洞分九折,每一折水势倒灌,佛漂其上,人坠其下;若听见有人喊你名字,切莫回头。” “我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假,你就当做参考吧!” “谢谢了!”叶欢难得跟对方说了声“谢谢”之后,就带着六扇门的小分队沿铁索进入了九曲洞。 刚进入洞口的这段距离,水流只有没膝深浅,且水势平缓,就算不去故意扎马,压步,也感觉不到太大的推力。 施棋对六扇门领头的那个名叫白盛的捕快说道:“白哥,你了解这九曲洞吗?” 在施棋看来,老刘能把白盛派过来,肯定是因为对方有某些独到之处。 否则的话,老刘不仅巴结不到元老贼,还可能引发他的怒火,那样一来,他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白盛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站在了水里道:“妹子,实不相瞒,整个六扇门里,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九曲洞。” “因为,这六扇门里关于九曲洞的所有情报,都是我白家拿命换来的。” 白盛把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施棋也轻轻碰了一下叶欢。 叶欢抓在铁索的上手掌微微一紧,铁链就被他给捏出了一道指印。 施棋的脸色顿时一片灰白——施棋知道,叶欢是想要杀人了。 叶欢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在关键时刻威胁他。 白盛恰恰这么做了! 几秒钟之后,叶欢缓缓放开手指道:“想要什么?说!” 白盛一挑大拇指道:“爽快!” “我白盛,可以把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也可以带着这群兄弟继续给你卖命。” “我的要求,就是每人一千万。” “就算,我们当中有人死了,他的那份也不能少。” 叶欢淡淡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但是,钱得出去再给你。” “这之前,我们可以签定术道契约。” “好!”白盛笑道:“早听说,太平号的人不仅财大气粗,而且办事爽快,今天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签约!”白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契约,划破手指在上面按了手印。 叶欢咬破手指按向契约的时候,嘴角上也掀起了一道不屑的冷笑。 前一刻,叶欢还在替这些六扇门弟子惋惜,这会儿,他连半点惋惜都没有了。 在他看来,老子已经给了你买命钱,用死你们也是理所当然。 而且,他也认定了六扇门已经烂到根子里了。 掌门能把弟子弄出来送死,弟子为了自保隐藏了同门性命攸关的秘密。 这样的门派,除了浴火重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白盛小心翼翼的收起契约之后才说道:“九曲洞,每过一个转折,水流就会增强一次,而且,暗河还会形成逆流,很容易把人冲到别处。” 叶欢沉声道:“还有么?” 白盛笑道:“剩下的事情,我得快到地方的时候,再告诉你。” “一次性都说完了,你把我杀了怎么办?” “咱们毕竟是仓促之间建立契约,很多地方都有空子可钻,不是么?” 术道契约,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天道或者鬼神作为见证的“合同”,虽然违约的惩罚极为猛烈,但是,只要你能钻得了契约上的空子,一样可以合理违约。 叶欢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施棋赶紧说道:“叶欢,为了元争。” 叶欢深吸一口气:“继续走!” 白盛却抱拳道:“多谢叶少信任。” 白盛只是看过我和叶欢在“血嫁衣”里的表现,并不了解叶欢这个人。 他以为叶欢是个没主见,只会听命行事的人。 他不知道,叶欢其实只听我的话,施棋能劝住叶欢,却命令不了。 他刚才的所做作为已经足够叶欢杀人了,叶欢没动,只不过是阎王爷的生死簿还没翻到他那页。 叶欢仅仅带着人走出百十多米,所有火把就像是被大风吹过的火柴,“噗”地一声齐齐熄灭。 有人惊呼道:“哪来儿的风?赶紧把火把点上。” 白盛厉声道:“那不是风,是潮气里掺的阴灵把火掐死了。” “现在点不着火,也别打手电,小心出事。” 术士进入秘境或者是凶地之后,更喜欢用火把,就是因为火能驱邪。 如果,火焰阴灵掐灭的话,那就不要再想能把火点燃——你这个时候去摸火把,摸到的不是火把上的余温,而是湿漉漉的寒气,甚至使劲一握,还能从油布上攥出黑水。 但是,这个时候更不能去换成手电照明。 因为,阴灵正在附近等着下一个光亮。 光线一起,就是阴灵杀人之时。 第三百二十五章你往前去 “谁都别动!”施棋低喝之间,甩出三支磷火箭,幽绿光团钉在洞顶,照亮了大半条水道。 从叶欢所在的位置,再往前去二十多米,就是水道尽头。 他们脚下的水流正好被岩壁堵死,通常情况下,没有通处的水洞,会直接被水淹没。 但是,叶欢他们却看见,涟漪一样的水纹竟然贴着岩壁,向上爬行,一直达到快要接近洞顶的时候,才又流进了一座洞口当中。 “水向高处流”有人喃喃说道:“还魂佛,不能是顺着水,这么升到半空里去了吧?” 他的这一句话,竟然让所有人在恍惚间,看见还魂佛背靠着洞壁,在水纹的推动之下缓缓升起,长笑入洞的情景。 施棋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厉声问道:“白盛,这是怎么回事儿?” 白盛赶紧说道:“这个地方是九曲洞的第一折,叫‘咽门’,也叫做升佛台,想要上去,就得扣好绳结,顺着水纹往洞里滑。” “上去之后,水面距离洞顶还不到一米,人需贴着水往洞里漂。等到躲过去这段就好了。” 叶欢看了白盛一眼,从包里拿出一个绑着绳子的铁犁,一抬手给抛进了水里。铁犁落水不久,就被水纹卷向洞壁,眨眼间便贴着岩壁滑进了上-方洞口。 如果,换成水上术士动手的话,应该往水里扔一个铁锚,来测算水流的大小。 但是,水上术士在术道中,可以说是自成一派。他们的秘术,多数都是跟水有关。平时不往水里去,或者不是靠水吃饭的术道中人,基本上不会学这些东西。 就算是让叶欢带着个铁锚,他也不会用。 他背包里面的三个铁犁,还都是元老贼硬塞给他的东西。 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叶欢眯着眼睛说道:“这个水纹看着不急,却力道不小哇!看来确实能把还魂佛漂起来。谁过去探个路?” 白盛对着一个六扇门弟子摆手道:“你去试试!” 那人拿出登山绳,把一头系在自己腰间,一头卡住了洞壁上的铁索,又拽了两下确定绳子已经绑结实了,才一纵身跳进水里,顺着水流方向滑向岩壁。 一开始,一切都还顺利,所有人都看见,那名捕快像是一条顺水而上的大鱼,往洞口上滑了过去。 等到他快要到达洞口的时候,身后的登山绳忽然绷成了一条直线,把他死死拽在了山洞入口的地方。 浮动的水纹,在推着他往前去,登山绳却在拽着他往后拉。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道,正好把人给拉扯在了洞口的位置上。 两个方向较力之间,那人瞬间发出了一声惨叫,双手忙不跌的去解绳扣。 白盛也急声喊道:“快砍绳子。” 一个六扇门弟子抽出腰刀,连着对登山绳砍了几刀。 从他挥刀的速度上,就能看出那人是个用刀的好手,可是,他那几刀却像是砍在了牛筋上一样,全都被上下弹动的绳子,给化去了力道,就连一截绳花都没挑出来。 白盛急声道:“叶少,快救命啊!” 叶欢刚要拔刀,就听见洞顶传来了一声巨响——那人被两股力道生生扯成了两段,血溅半空。 带血的绳子和上半截尸体,一起掉落进了水里,那人的双腿却被冲进了洞口。 片刻之后,落水的半截尸体,就在水纹的推动之下贴着岩壁,慢慢上升。 殷红的血水,几乎染红了半边石壁,尸体的脸上却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那笑意,似乎与还魂佛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施棋脸色微白的抓住了叶欢的手掌,叶欢轻轻的握了握施棋的手,意思是:让她不要担心。 叶欢自己回身看向了白盛:“你,上去试试。” 白盛微微一怔之后便似笑非笑的说道:“叶少,你可要想清楚,现在只有我……” 白盛的话没说完,叶欢手中刀光便向外一闪,紧贴着白盛的脑袋劈闪而过,对方的左耳顿时血淋淋的掉进了水里。 白盛还没喊叫出声,叶欢的刀尖便指向了对方哑穴,长刀上迸发出来的真气,瞬间封住了对方的穴道。 叶欢这一刀顿时镇住了六扇门弟子。 江湖搏杀,想要将对方一刀枭首并不困难。但是,想要用刀尖上迸发出来的罡气点穴,就必须是把刀用到入微之境的绝顶高手。 叶欢就是要用这一刀,告诉所有人,我想杀你们,易如反掌。 叶欢将带血的刀尖贴在了白盛的脸上,反复蹭了两下,直到擦干净了上面的血迹才说道:“要么,去;要么,死。” “你的契约上,可没说,我不能让你探路。” “我不能以盟友的身份杀你,但是,可以用主官的身份,将你处决。这是你们六扇门主给我的权力。” 叶欢忽然将刀往前一递:“想明白了,就点点头。” 白盛连连点头之下,叶欢才收回长刀,说了一声:“走!” 白盛作势要扑向水里的时候,叶欢忽然将妖月连刀带鞘的插入对方腋下,一下子把人给拖了起来:“你走着过去。” 白盛无奈之下只能蹚着水走向了对面的岩壁。 叶欢紧盯着白盛的背影向施棋传音道:“用磷火照一下白盛,快!” 施棋上前一步,抽出一根弩箭,弹指敲向了箭头。用那一点磷火当灯,往白盛的脖子上贴了过去。 磷火的光晕,忽的在白盛的脖子上照出一片细若蛛网却挂满水珠的丝线。 白盛似乎也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下意识的抬手往自己脖子上拨弄了一下,那片丝线顿时被他的指尖扫断,一串水珠顺着他的后颈淌进衣服。 叶欢顿时一刀挥出,妖月的刀尖“嘶——”的一声划开了对方的衣服,却没伤到对方的皮肤。 反倒刚才的那些水珠正像是活物一样,顺着白盛的脊梁钻进了对方体内。 白盛的脑袋也在这瞬间逆转了过来。 眼珠变成一片灰白的白盛反手拔刀。叶欢虎步蹬水,一刀砍向对方手腕,白盛的右手连带出鞘的钢刀一起落进水里的时候。施棋抬弩,射出了破魔箭,箭镞钉入白盛肩颈,符文瞬间炸开,瞬时间在白盛体内逼出了一缕灰烟。 第三百二十六章那是瓮子 烟雾带着好似婴儿啼哭一样的笑声,在山洞中四下飘荡之间,水中也跟着泛起了一连串的涟漪。 叶欢厉声喊道:“点灯,快!” 剩下的六扇门弟子全部推开了手电,十几道灯光瞬间将水面照得通亮,同时,也照出了遍布水面的丝线。 “别碰水丝。”叶欢说话之间,横扫一刀将白盛的脑袋砍落在了水里。 却有一个六扇门弟子喊道:“叶少,那些丝线沾在我们腿上了。” “撒朱砂!”叶欢从包里抓出一把朱砂撒进了水里,水面上顿时泛起一阵好似婴儿的尖叫声,原本包围着六扇门的水丝,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飞快退去。 六扇门弟子纷纷将朱砂撒进水里之后,那些水丝全部钻进了附近的岩缝。 施棋对着叶欢挑了挑拇指,叶欢却在这时喊道:“全都上山壁,要快。” “全都离铁链远一点!” 叶欢声落不久,一个抓着铁链没来得及松手的六扇门弟子,便是脚下一滑躺在了水里,等他挣扎起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盖上了一层像是白毛一样的水丝。 惨叫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叶欢一拉施棋,快速冲向岩壁,借着倒流的水势冲进了洞口。 等到六扇门的小队全部上来的时候,洞口下的水域里已经被那奇怪的水丝完全覆盖,白盛和另外一个六扇门弟子也已经变成了两幅被丝线托在水里的森森白骨。 叶欢淡淡往水里看了一眼:“走吧!那些东西不会上来了。” 叶欢说得轻巧,但是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水丝不敢上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上面还有更为可怕的存在。就好像是,豺狼固然凶狠,却不敢靠近猛虎的领地。 但是,洞下水域已经完全被那种奇怪的丝线封死,他们想回也回不去了。 施棋似乎是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边走边问道:“叶欢,你怎么发现白盛有问题的?” 叶欢道:“我只是觉得,老刘那只老狐狸,不可能把一个不听话的手下送过来。” “如果,白盛先祖得到九曲洞之秘,不可能在六扇门这种狐狸窝里保守那么久的秘密。” “所以,我怎么想,都觉得那白盛有假。” “后来,证明我猜对了,他不让人打手电,就是怕有人照见藏在水里的丝线。” “那些丝线,不杀还没完全下水的人,也是因为我们身上都背着朱砂。” 叶欢说到这里,还特意回头向六扇门弟子问了一句:“白盛身上是不是没带朱砂?” 叶欢其实很聪明,他只是反应的速度稍微慢一点。给他点时间,让他慢慢想的话,他必定能想清楚。 但是,叶欢忽略了一件事。 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把话说出来。 刚才他们经历了什么? 是被一个死人指点着走了一大段路,还差点一个个往水里钻。 死人引路的事情,能发生一次,就能发生第二次。 再往前去,谁能保证,十二个人的队伍里,不会再有人被鬼怪控制? 施棋吓得使劲儿拽了拽叶欢的衣角,叶欢却传音道:“要是换成二狗在这儿,你猜他会怎么做?” 我要是在这儿,我能气死。 叶欢是觉得,我肯定会让六扇门弟子互相猜疑,把他们反水的威胁降到最低。 这种事情,可以做,但是得分什么时候? 这时候,让他们互相猜疑,那不是先自乱阵脚吗? 施棋被气得咬牙切齿道:“你快别说话了,后面都听我的。” 施棋正在气得想揍叶欢的时候,却发现洞身忽然变得异常宽阔,水面平滑如镜,只要轻轻碰上一下,水波就能推出老远。 只要人停下来,水波马上就会消失,整个水面也会再次变得光若镜面。 施棋再次打出一支磷火箭,幽绿的火光划过水面的瞬间,水面竟映出两重倒影。 一层朝下,一层诡异的朝天。 看上去就像是有两个人,脚心对着脚心,一正一反的站在水底下。 “用手电往水上照。”施棋抬手示意队伍停了下来。 十只高强度手电同时照向水面的时候,施棋也看见自己倒悬的影子里,枪管正指向她本人。 不止如此,所有人的影子都是手持武器,指向了自己的本体。 施棋看向叶欢道:“这是幻镜,还是阵法?” 叶欢是座山虎。 座山虎,最为出众的就是阵法。 “退回!”叶欢说话之间取一枚铜钱往水里抛去,钱入水,却“叮”声反弹了回来,在水面上连着调动了几次之后,稳稳落在了叶欢的脚背上。 水面成了实质? 众人正踏在自己倒影之上? 叶欢再次示意施棋退后之间,从身上摘下妖月,用刀背轻叩水面。他的脚下发出铜鼓般“咚咚”声响。 那种声音,就像打在人心头上的鼓槌,足够震得人心口发麻。 叶欢再次提刀的时候,忽然有人惊叫:“快看水里的影子,他在喊人,他要吃人。” 那个人倒影的嘴角已经裂到了耳根,正用像是涂了血的嘴唇,对着口型,一遍遍的喊着那个弟子的本名。 那弟子刚喊了一声:“别叫我”,就“噗”地喷出一口血雾。 猩红的血点子全落在他倒影的嘴里,水中人影喉结滚动之间脸上多出几分红润,那名弟子的实体却像是被抽空了血液的身子瞬间干瘪了小半。 “捂住耳朵,往后退!”叶欢怒吼功法爆起,左脚震地,一式“猛虎拍山”踩碎了水中镜影。 下一刻间,叶欢灌入水中的罡气,便反向冲开了水面,水波乍开乍合之间,叶欢目光如电的在水面上快速扫过,忽然指向远处道:“施棋,开枪打那边。” 施棋迅速收回连-弩,双枪并出,用“双子星”轰出两道交叉火线。 枪声混杂瓷器打碎的声响,在山洞中连续震荡几次之后,刚才叶欢手指的地方,竟然掀起了一道犹如海眼般的旋涡,原本已经像是凝固了的水面,开始向旋涡中狂涌而去。 短短片刻之间,洞中的水位忽降大半,水面之下也露出成片半埋在土里的陶瓮。 第三百二十七章下令的人不对 刚才,拖住人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某个瓮子。 只是,所有人都陷入了幻阵当中,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是踩在了瓮子的油泥封口上。 施棋问对了,刚才的镜面水域,就是阵法。 叶欢沉声道:“这是僧人的瓮棺,下面肯定有东西,别跟他们恋战,一会儿,我挡住他们,你们往那出水口跑,直接跳下去。” 叶欢的声音刚落,所有陶翁像是破壳的鸡蛋一样,从顶端开始炸出了细纹。 叶开横刀身前,喊了一声“走!” 施棋马上带着剩下的六扇门弟子,绕过陶瓮往下一个洞口冲去。 陶瓮旁边,每过一人,瓮子便随之“咯咯”炸开,直到小队过去半数,几口陶瓮全部炸开,露出瓮里身穿僧袍的干瘪尸身。 尸体像是涂着金漆的头骨上,虽然颇有几分肉身佛的模样,却倒生獠牙,双目如刀。 这短短瞬间,施棋已经到了洞口附近,手中端举连-弩,瞄向了陶瓮方向:“抓紧时间下去。” 施棋想要掩护六扇门弟子撤离,翁中尸身齐齐张口,诡异经文随着僧口一张一合,传遍的四方。 施棋下意识抬一只手挡住了自己一边耳朵,可是那经文像水蛭一样,顺着她的指缝往她耳里钻。 施棋身上有萧从梦给她的护身符,还能坚持,两名六扇门弟子抱着脑袋滚倒在水里,七窍渗黑血,瞬间把一片水域染得漆黑如墨,再也看不见那两人在水下的情景了。 施棋在两人摔进水里的瞬间,忽然觉得有人在自己背后拍了一下,手指本能一紧,扣动了连-弩扳机。四支弩箭顿时飞射而出,连续击碎了几只还没裂开的瓮子。 没曾想,碎瓮里竟然爆出无数莲籽。 施棋眼看着莲籽半空绽开,变成了一只只小手,五指如钩的往人身上抓了过来。 “吼——” 叶欢忽然发出一声虎啸,滚滚声浪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诵经之声。 叶欢随之冲向施棋,旋刀成圆,妖月卷起的刀风,把莲手尽数绞成血雾。 他自己借刀风一跃,踩在还没被打碎的瓮子上,冲出数米。双手持刀往最大的那只僧瓮当空劈落。 僧瓮四分五裂之下,露出一张绘着半面佛首的人皮,叶欢的目光对上滴血佛眼的瞬间,冷笑一声道:“还魂佛就在下面。” “它在用这些替身拖延时间。” “下去追他!” 施棋也反应了过来,六扇门的试炼时间是七天,还魂佛也是在七天之后漂出九曲洞。 所以,现在才过去两天,她和叶欢很有可能会在第三或者第四折的地方追上还魂佛。 现在看,还魂佛就应该是在第三折,或者贴近第四折的位置上。 施棋正要招呼叶欢,后者却飞快倒退回了原位,抓住施棋带着她一起跳进了洞口。 两个人刚一落水,就看见一尊无头佛身随着水流四处飘动。 施棋惊声道:“佛头呢?” 叶欢沉声道:“佛头把人头给换了。” 施棋这才注意到,比他们先一步落下来的八个六扇门弟子,虽然看似在占据了要地,把守着不同方向,实际上,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浓重的阴气。 施棋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扫过之间,似乎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那么一丝狰狞笑意。 就好像是还魂佛,藏在暗处对人发笑。 叶欢沉声道:“施棋,我们各有一次机会,拿下其中一个人。” “不对!” “是我们合起来有三次机会。” “拿下佛首,就等于擒住了还魂佛。” “不然,他可就跑了。” 施棋点头道:“给我三息!” 施棋扔掉连-弩,取出了双子星。她需要的三息不是为了蓄力,而是要锁定她认为最有可能的目标。 叶欢深吸一口气,将妖月横在了胸前,刀身上的寒气丝丝四溢之间,他整个人躬成虎形。 叶欢同样是在锁定目标。 叶欢不善远攻,他只能锁定一个目标。加上施棋的双枪,他们最多能在不顾六扇门弟子死活的情况下,击中其中三人。 对方却有八个人在,他们成功的机会还不足半数。 但是,他们已经无法去衡量这个利弊了。 叶欢深吸的那一口气,就代表着他开始倒计时了。 一息。 漂在水中的佛身上竟然长出了一颗头颅,佛首睁眼,半边面孔竟然化成了施棋的模样,另外半边面孔却形似叶欢。 叶欢马上挡住了施棋:“别看它,它是要扰乱我们的心神。” 二息之后。 叶欢先动了,他左脚跺碎水面,借反激之力贴水飞掠,妖月拖出一弯血月,直奔着一个六扇门弟子劈斩而去。 三息一到。 施棋双枪齐发,弹丸带起的红光,咆哮着撕裂空气。 子-弹,刀气,几乎在同一时间击中目标。 被刀气扫过的六扇门弟子,人头抛向半空,鲜血飞溅数米。 被子-弹贯穿头部的两个人,却有一人脑袋发出了一声子-弹击中金属的动静。 那人的头颅,也被从脖子上打了下来,直接飞向了远处。 “打中了!”施棋抖手甩出缚魂网,冲过去网住佛首。施棋收紧网口将佛首提起来的时候,佛面浮出的那诡异笑容,却让施棋心中一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瞬间袭向了施棋心头。 施棋还没来得及反应危机来自何处,就听见有人声带悲愤的厉喝道:“你们就这么不拿我们六扇门的弟子当人吗?” 施棋转身之间,剩下的五个六扇门弟子已经拿着兵器,将她和叶欢围在了中间。 为首那人红着眼道:“一会儿,你们是不是还要再拿我们祭佛头?” 平心而论的话,叶欢出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牺牲掉两个,甚至是三个六扇门弟子的打算。 如果,他们能打中佛头,必然会有两个人死于非命。 如果不中,那就等于是白白牺牲了三条性命。 但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是应该考虑得失,犹豫不决的时候么? 换做是我,换做是老贼,换做是老刘,甚至换做任何一个六扇门的高层都会下同样的命令。 只是,下令的人不对,六扇门弟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第三百二十八章中计了 叶欢看似平静,其实早就已经失去了耐心。 从施棋捕获佛首开始,叶欢就把心思全都放在联系元老贼镇压佛首的事情上。 叶欢现在恨不得,直接把元老贼拽进山洞里,镇压佛首,哪还有心思跟对方去争论是非对错? 叶欢脸色瞬间一沉,冷声问道:“你想怎样?” 为首的六扇门弟子举刀指向叶欢,刀刃上还沾着方才水域里的黑血:“叶欢!你今日若不偿命,我等绝不罢休!” 对方嘶吼之间,身后四人也同时发难,长剑、短匕、铁链从不同方向袭向叶欢,招式狠辣,显然是积怨已深,没打算给叶欢和施棋留任何余地。 为首的那名六扇门弟子,在四人出手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显然对方一开始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只是其他四个人先一步杀向了叶欢,他也不能不动了。 叶欢冷笑一声,妖月刀在手中翻转,刀身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嗡鸣。不闪不避,迎着对手的朴刀冲去,刀刃相撞的瞬间,火花四溅,巨大的冲击力直接震裂对方的虎口,鲜血顺着刀柄不住滴落。 叶欢借势抬腿,膝盖狠狠顶在对方小腹,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对手闷声之下,身形倒飞,撞在洞壁上,口中血雾喷洒成片,染红了附近的无头佛身。 可没等叶欢喘息,另外一人就已经逼近了叶开身侧。 施棋的双子星上火光乍起,两声枪响之后,子-弹穿透那弟子的肩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洞壁的石笋上,顺着石笋的纹路缓缓流下。 那人连中两枪竟然还能甩出锁链,想要借势将叶欢拖倒。 叶欢眼中寒光一闪,左手抓住铁链,右手妖月刀顺着铁链斩去,刀刃锋利无比,瞬间将铁链斩断。 叶欢随之顺势往前冲,刀光一闪,那名弟子的头颅便滚落在地,脖颈处的鲜血像喷泉般涌出,溅了旁边一名持剑弟子满脸。 对方只是稍一停顿,便像是疯了一样冲向叶欢。那人几乎放弃了所有的招式,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举刀前冲。 叶欢侧身闪避之间,妖月刀从下往上撩起,一道血痕瞬间出现在那弟子的腹部,肠子混合着鲜血流了出来,落在水中,被水流冲得四处飘散。那弟子惨叫着倒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很快便没了气息。 此时,施棋的双子星再次开火,子-弹击中领头弟子的膝盖,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处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水域。 叶欢的妖月宝刀也在这时脱手而出,像一道血红色的闪电,直接刺穿了最后一人的胸口,刀刃从他的背后穿出,带着鲜血插在洞壁上。那弟子身体一僵,缓缓倒在地上,临死前眼中还满是恐惧和不甘。 跪在地上的那名弟子看着眼前的惨状,浑身颤抖着喊道:“你们...你们会遭天谴的!” 施棋走到他面前,用双子星对准他的额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在这九曲洞里,天谴不如手中的刀枪管用。”话音刚落,枪响过后,那弟子的头颅炸开,鲜血和脑-浆溅满了周围的洞壁和水面,整个洞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无头佛身依旧在水中缓缓飘动,仿佛在见证这场残酷的厮杀。 施棋收起双子星的时候,脸色忽然一阵惨白:“我刚才……” 施棋不是没有经历过厮杀的人,但是,她每次出手都留有一些余地,不会一击致命。 这次出手之狠辣,完全不是她平日的风格。 叶欢也眯着眼睛道:“我也感觉,这些人杀得太容易了。” 叶欢正在说话之间,眼角余光扫到了岩壁上的一点红光。他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上了一部打开的摄影设备。 刚才,他们杀人的过程,已经全部被传向了外界。 叶欢心念一动之下,拿出传讯符:“贼爷,贼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叶欢连喊了几声之后,也没收到半点反应,不由得脸色阴沉的说了一句:“中计了。” 按照常理,六扇门掌门人老刘在这些弟子进入九曲洞之前,就特意嘱咐过:要服从叶欢的安排。 即使叶欢故意牺牲了两名弟子,他们也应该在离开九曲洞之后,通过官方渠道控告叶欢。 忽然出手袭击本就反常,叶欢、施棋也没控制住杀机,全歼了六扇门弟子。 种种异常,只能表明他们全都受到了还魂佛的影响。只是,还魂佛的目的,并不是除掉叶欢,而是挑拨六扇门对元老贼出手。 叶欢能够反应过来,九曲洞外面的元老贼岂能不知。 元老贼看见监控设备上传来的画面时,便对叶老鬼冷笑道:“老弟啊!看来,咱们哥俩得活动活动筋骨了。” 叶老鬼的眼底也泛起了杀机:“老哥儿,你说,六扇门的那些人,真能傻-逼到来找我们麻烦吗?” “哈哈……”元老贼笑道:“这个世上的傻子,不能全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尤其是六扇门这种专门缉拿江洋大盗的地方,更不会有真正的傻子。” “但是,人不会集体犯傻,却会集体装傻。” “给叶欢、施棋定了罪,对六扇门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况且,还有人把罪名送上门了,他们能不动手吗?” “等着吧!”元老贼笑眯眯的对君子安说道:“子安啊!你处处挡着点。” “记住,跟他们打太极,打官腔,就是别让他们进来就行,明白吗?” 君子安苦着脸道:“这能行吗?” “能行……能行!”元老贼笑眯眯的道:“我说行,就肯定行。” 君子安咬了咬牙从帐篷里走了出去。 叶老鬼倚在帐篷门口往营地外面看了一眼:“呦呵,这人来得够快的啊!” “行,老子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活儿?” 元老贼从箱子里拿出茶具,不紧不慢的泡了壶茶,他刚把茶水倒好,老刘就蒙着脸悄悄溜了进来:“元老哥,叶老哥,外面……” 元老贼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指了指茶水道:“来得正好,茶刚好。” 老刘哪有什么心思喝茶:“元老哥,现在六扇门群情激奋,非要找你们要个说法。” 第三百二十九章我心里有数 元老贼呵呵笑道:“找我要说法的人,是你山头的?” 老刘微微一怔道:“那倒不是,我的人,全都被我压住了。” 元老贼再次问道:“那是激进少壮派?” “也不是!”老刘抓着脑袋道:“我也纳闷,这回少壮派怎么没来。” 六扇门里山头林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甚至有种说法,你在六扇门里做什么并不重要,谁是谁的人才重要。 唯一没有加入山头的,就是六扇门的少壮派,这些有热血,也有抱负的年轻人,虽然抱成一团,却不属于任何一个山头。 他们没动,只能说明张心铃的人不仅接触了少壮派,甚至已经跟他们达成了初步的协议。 元老贼再次笑道:“老弟啊!你说,让你豁出你这张老脸的话,你能劝走多少人?” 老刘犹豫了一下道:“最多能劝走一半的人,说不定只能有三分之一。” “嗯!”元老贼点头道:“跟我预判的差不多!那我给你半个小时,你去把能劝走的,都劝走。” 老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劝不走的呢?” 元老贼笑容不减:“常言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老刘吓得当场站了起来:“你要把剩下的人都杀了?” 元老贼满眼笑意的看着老刘道:“老弟,我们是要做什么?是要重组六扇门啊!” “自古以来,做大事,就少不了有人反对。只有让这些反对的人都闭上嘴,大事可成。明白吗?” “可是……可是……”老刘连说了几声“可是”却说不下去了。 元老贼眼里已经飘出杀机:“老弟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去吧!” 老刘犹豫了片刻才点头道:“老哥务必多给我点时间。” “我心里有数!”元老贼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好茶!” “老鬼,过来喝口茶,一会儿,营地里飘了血腥气,就闻不到茶香了。” 老刘从帐篷里钻出来时,外头已经起了风。 风不大,却带着潮乎乎的血腥味儿,像是从九曲洞深处一路跟出来的。 营地门口,影影绰绰站了七八十号人,清一色玄青捕快袍,腰悬铁牌,手里提的却不是寻常铁尺,而是开了刃的斩-马刀。刀背嵌了铜钉,在灯光下闪得发冷。 老刘一看领头人穿出了六扇门“镇武司”的装束,就知道不能善了了。 “六扇门镇武司”代表着六扇门的最高武力,也是专门缉拿江洋大盗的存在。 老刘只觉得嗓子发干。 他知道,这些人里,至少有一半他叫不出名字。 但是,他们也是六扇门的弟子。 就算平日里不合,还有那么几分香火情在。 “刘掌门。”为首的镇武司千户姓段,三十出头,脸上一条刀疤从眉心划到嘴角,像一条蜈蚣在笑,“您老发话吧,咱们是进去拿人,还是直接斩了账?” 老刘舔了舔嘴唇,想笑,却嘴角扯不动。他回头望了一眼帐篷。 帘子低垂,里头稳得出奇,仿佛元老贼和叶老鬼正把一壶茶泡了第二水,却连眼皮都没翻一下。 “段兄弟……”老刘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里头那俩,是朝廷钦点要重用的人。真闹大了,江湖和庙堂都收不了场。” 段总捕咧嘴,刀疤一抖:“刘掌门,您老了。江湖?庙堂?不管是谁,触犯了六扇门,六扇门里就只能有一个声音——报仇。” 对方说话之间,长刀出鞘半寸,寒光像冰棱子扎进老刘眼里。 “您劝得动人,就劝;劝不动……”段总捕话音一顿,左手微抬,身后七十多人同时“锵”地一声拔刀出鞘,明晃晃的刀光映得老刘瞳孔发白,段总捕嘿嘿一笑,一字一句的说道:“那——就——让——路——” 老刘忽然明白了:自己早就站在了一条连在悬崖的绳子上,左摇一步是深渊,右摆一步也是深渊。 唯一的办法,就是踩着绳子坚定不移的往前走。 “那就……”老刘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那声音就像是带着血沫子呛得他自己都要喘不上气了:“进去吧。” 段总捕大笑,一刀劈开营门。 七十人涌进营地的瞬间,原本守在帐篷外面的君子安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十多个帐篷同时开启,数十只周身黑烟如火的鬼神,从帐篷当中呼啸而出。 六扇门弟子,只是微微一怔,就听见营地之外鬼哭四起,等他们转头看时,营地已经被浓如狼烟的黑雾彻底封死,烟雾之中鬼神拔刀声响,暴烈如潮。 他们被彻底堵在营地里了。 段总捕劈营门的刀风还未消散,最先扑来的鬼神已如黑影般掠过他头顶。 那鬼神手中泛着青黑幽光的长刀,划过空气时带着焦糊的腥气刚从段总捕头顶掠过。他身后就传来一声,兵器相撞的脆响。 等到段总捕回头看时,鬼神长刀已经将一名六扇门弟子手中兵器生生劈成两段。刀刃余势不减的顺着那人肩颈斜斩而下。 那名弟子的半边身子带着喷涌的鲜血飞出去老远,落在帐篷杆上,肠子混着碎骨挂在布幔上,红的白的顺着帆布往下淌,转眼就把帐篷染成了血色。 “杀!”段总捕目眦欲裂,挥刀横扫。 刀锋擦过鬼神的黑烟躯体,却只劈散几缕黑雾,那鬼神反手一刀刺向他小腹,旁边两名弟子急忙挺刀来救,鬼刀却突然变向,先刺穿左侧弟子的咽喉,再旋身斩断右侧弟子的手腕。断手带着鲜血在空中抛飞,握刀的手指还在抽搐,而那弟子捂着喷血的手腕惨叫倒地,转瞬就被另一只鬼神踩碎了胸膛,肋骨断裂的脆响混着内脏破裂的声音,在营地中格外刺耳。 “突围!”直到这个时候,段总捕才知道自己究竟惹上了什么样的存在。 元老贼看似只带了三两个人上山,实际上,他身后却跟着天可当的鬼神。 仅仅几秒就对六扇门形成了围杀之势,七十名六扇门弟子虽身陷重围,却皆是悍勇之辈,也开始疯狂突围,但是,他们又怎么冲出数倍于己的鬼神军阵。 有人将斩-马-刀舞成旋风,逼退身前鬼神,却没防住身后帐篷里窜出的鬼神,被鬼爪直接抠进后心,硬生生掏心挖肝。 有人试图劈开黑雾,却不知道被从哪里飞来的鬼刃,一刀削掉了头颅。 第三百三十章无黑无白 短短片刻之间,营地里的厮杀就没了章法,只剩纯粹的屠戮。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染血的鬼影。 黑雾中的鬼神仿佛杀不尽一般,倒下一只,就有另一只从烟雾中杀出。六扇门弟子的身形,却在倒地之后便长眠不起。 老刘站在远处,看着火光里的人影一片片倒。忽然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蹲下去,双手抱住头,手指死死抠进白发里:“都疯了……都疯了……我也疯了!” “这可是,六扇门的弟子啊!” “都是六扇门的弟子啊!” 营地里,元老贼终于掀帘而出,跟叶老鬼并肩站在了帐篷门口。 元老贼笑意未减,眼中却冷若冰霜; 叶老鬼嘴角轻扬,眼中杀机暴烈,似乎按耐不住想要冲进战场。 两个老头,就像是一只老狐,领着一头老虎,毫无怜悯的旁观着一场他们亲手掀起的杀劫。 半晌之后,元老贼终于缓步往段总捕那边走了过去,此时的段总捕已经被一尊鬼神用铁钩贯穿了肩胛,半拖着跪在地上。 元老贼用烟袋挑起段总捕下巴:“年轻人,你刚才说——六扇门只需要一个声音?” 段总捕一口血唾沫吐过去,落在元老贼鞋尖上。 叶老鬼竖掌如刀,向外一划,段总捕半边耳朵飞进附近的火坑,烧得“嗤啦”直响。 元老贼呵呵笑道:“其实,我也只需要一种声音。” “那就是,让找我麻烦的人,咽气的声音。” “本来,我不需要杀你们。” “只可惜,六扇门的人,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该傻的时候,不傻。我也是没办法啊!” 元老贼说完挺直了身子:“现在,我要听的就是这个动静。” 老刘忽然扑向元老贼,双手抓住老贼的胳膊,沙哑的嗓音喊道:“够了!老元!够了!你要重组六扇门,我陪你!你要杀人,我替你杀!别这么杀!别这么杀——” 元老贼低头,看着老刘手背上被火烫出的燎泡,轻声道:“老刘,你还没老,怎么就心软了?” 元老贼抬手,轻轻掰开老刘手指,一根一根掰,像掰断枯枝:“心软的人,看不得流血,可流血才能洗牌子。今夜死七十,明天就能少死七百。你懂,你只是不敢看。” 老刘跪下去,额头抵在元老贼鞋尖,嚎啕大哭道:“我……我不想看了……你别让我再看了……” 叶老鬼走过来,伸出手指点在老刘后脑勺上,缓缓的敲了几下:“老刘,剩下的人里,还有你山头的不?” 老刘机械地抬头,目光穿过厮杀的人群和鬼魂,目光似乎在一个被钉在地上的人身上停留了一下之后,先是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忽然笑起来:“有……也没有……” 叶老鬼“嗯”了一声道:“那就是没了。” “动作都快点!我还有事儿!”元老贼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卷了刃的长刀,塞进了老刘的手里:“这个姓段的,刚才不给你面子,才让这些六扇门弟子死在了这里。” “他的错,你来处置!” “不要拿着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元老贼说完就带着老鬼走回了帐篷,老刘却像是疯了一样举刀往段总捕身上砍了过去,一刀接着一刀,嘴里还胡乱的喊道:“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你给他们偿命!偿命啊——” 叶老鬼挑着门帘看了一眼道:“老哥,那老小子,是被你刺-激疯了吧?” “这人还能用吗?” “别废了这么大的劲儿,最后弄个疯子回来帮衬你。” 元老贼笑呵呵的道:“你放心,他疯不了。他心里很清楚,他要是失了手,下场不会比这里任何一个人好到哪儿去?” “我不是给了他一个出口了吗?” “人啊!有时候,能把错误推出去,就不觉得自己有错了。” “等他发泄完,就又是一条好狗。” 两个人说话之间,老刘已经把对手砍成了几块,最后拎着段总捕的脑袋,佝偻着身子走回来站在了门口:“两位老哥,外面弄好了。” 元老贼道:“辛苦了,看你这一身血,赶紧洗洗。” “子安,带老弟洗漱一下,休息休息。” 君子安带走老刘之后,又回来了:“师父,你杀了这么多人,我们这边怕是不好交代。” 元老贼笑道:“谁杀人了?杀人的是啸山鬼神。” “我们拼死才守住帐篷,死里逃生。而且,有六扇门掌门作证,还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吗?” “最多是赔点抚恤金罢了,咱们还拿不起这个钱吗?” 元老贼脸色忽然一整道:“子安,你记住,江湖厮杀其实并没有什么绝对意义上的对错。” “胜了,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输了,别人说什么,你都得在地底下听着。” “有些时候,不是你长不长心,而是,你这颗心,还能不能跳。” 叶老鬼也说道:“小子,你听好,从江湖上走一趟再回来,别管你是神是魔,是侠是盗,最后都活该下十八层地狱,少一层都不行。” “你可怜别人的时候,谁可怜你啊?” “心够硬,刀才够硬,人才能活得久一些。” 两个老头一替一句的说了半天,君子安却还是皱着眉头:“可是……这么做……” 元老贼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的顶头上司张心铃,不知道这里的事儿吗?” “她比谁都清楚。” “她给你传过信吗?” “既然没传过,就说明她在帮我们擦屁-股。” “好了,下去吧!” “我还得想办法破了还魂佛才行。” 元老贼嘴上说着破还魂佛,身子却是一点没动。 叶老鬼不由得焦急道:“老哥,你怎么光说不动啊!咱们是进去找叶欢,还是让他出来,你总得有个话吧?” 元老贼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们进去没有什么用。叶欢也出不来。” “不过,我给施棋那丫头带了点东西,她要是会弄的话,还魂佛估计就快来了。” “老弟,那边箱子里,有我让子安准备的东西,你去拿过来。” “过一会儿,我说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第三百三十一章老贼的一手 叶老鬼去取东西的时候,元老贼轻轻拍了拍手,两个天可当的鬼神,拖着两具尸体走了进来,把其中一具死尸摆在了地上。 另外一具尸体竖起来,靠在了帐篷上。 两尊鬼神不等尸体倒地,便一齐钻进了死尸体内,那具尸体的双眼,微微张开之后,马上就合了起来。 那一次睁眼,似乎就是在提醒元老贼,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元老贼又让鬼神搬出一口半米高矮,开口差不多有脸盆大小的铜鼎。 那尊鬼神摆好铜鼎,才恭恭敬敬的对老贼问道:“三爷,这鼎里装什么?” 元老贼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装人血吧!纯阳之血。” 拿着东西走过来的叶老鬼顿时吓了一跳:“老哥,你可别这么玩啊!装人血,那不是要走邪门儿吗?” 走邪门儿,并不是“使用邪术”的意思,而是正道中人在偶尔使用邪法。 正邪不两立,修行正法的人使用邪术,失败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术士甚至会遭遇邪法反噬,要么当场毙命,要么祸延子孙。 元老贼淡淡笑道:“老弟,这世上正正邪邪,黑黑白白,哪有那么清楚?” “咱们走的是江湖道,何必要想得那么多?” “就像你说的那样,将来咱们都得下十八层地狱,少一层都不行。既然,已经准备好下去了,在那里多住几天,少住几天,还有什么区别?” 元老贼说话之间轻轻在铜鼎上敲了一下,鼎里的血水瞬时间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原先守在铜鼎旁边的鬼神,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连着往后倒退了几步,面带惊恐的道:“三……三爷,在下能先出去吗?” 鬼神向来高傲,轻易不会向谁低头。就算是他听命元老贼,也是不情不愿。 可是现在,元老贼只是轻轻一指,就让对方变得小心翼翼。顿时,让叶老鬼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叶老鬼看来,他每次都觉得看到老贼的极限时,后者都能把自己的极限,无限的拔高,让他只能仰视。 鬼神退走之后,鼎中鲜血便像是即将要被烧开的水,翻起了一个个细小的气泡。 片刻之后,鼎中鲜血便完全沸腾,只是鼎中传出的声音犹如海浪咆哮震耳欲聋。 叶老鬼倒吸了一口凉气:“血海大阵。” “老哥,你把血海藏在鼎里了,这这……” 传说,盘古大神倒下之后,肚脐化成一片血海,因此血海沾染了天地开辟时的至污至秽的先天污浊之气,方圆几万里,血浪滚滚,鱼虾不兴、鸟虫不至,天地戾气全都聚在此处。 血海之水,更是阴阳两界的至邪之物,甚至可以当成毒药,毒杀神明。 但是,血海之水却被邪物所喜,一旦血海之水现世,必有邪祟汇聚。 元老贼把血海藏进鼎里,这口铜鼎就会变成一盏能够吸引“飞蛾”的明灯,把附近十几里之内的阴邪之物全部吸引过来。 元老贼点起烟袋,轻轻啄了两口,才淡淡对着帐篷外面说道:“排兵布阵,挡住所有邪物,但凡有一只邪祟冲进营地,所有役鬼尽数斩首。” 营地之外传来鬼神呼啸的瞬间,血海中浮现出一块圆滚滚的头顶。 片刻之后,笑容狰狞的还魂佛首,便从鼎中浮现而出,鼎中血水顺着还魂佛的面孔流落而下,就像是两行血泪在佛首眼角迸裂而出。 叶老鬼的眼中瞬间闪过一道精芒,垂在身边的手掌也在微微勾起了十指。 叶老鬼原本想要伸手抓佛,只是双手微微一动,便又收了回来——他已经看出,那佛首其实只是灵体。 他这一爪下去,不是把佛首当场打爆,就得是让他重新缩回血海。 叶老鬼可不想轻易坏了老贼的计划。 佛首与老贼对视之间,营地之外鬼声四起,漫山遍野的绿光透过帆布照进了帐篷。 叶老鬼心里顿时一沉:坏了,血海引动鬼潮了。这么强的荧光,只怕是外面已经开始阴火烧山了。 叶老鬼刚要说话,就见老贼举着烟袋锅子,往佛首的眉心上点了过去。 元老贼那动作慢得不能再慢了,佛首的脸上露出了恐惧,仿佛元老贼递过来的不是烟袋,而是一把雷霆化作的利刃。 烟袋寸寸逼近,佛首连着往鼎中沉落数次,看上去就像是打算沉进血海,逃之夭夭。 可他每次下沉,都被会翻动的血浪托回原位。 连续几次,元老贼的烟袋也贴上了还魂佛的眉心。 一声闷雷似的巨响在两者之间轰然爆开之后,佛首就像是被打飞了的皮球,带着呼啸之声往帐篷旁边的尸体上倒飞而去。 佛首还在半空之中便调转了方向,面对尸身的面孔冲撞而去。 两只鼻尖就要贴在一起的瞬间,尸体双目暴睁,口中陡然爆出一团劲气。 本来想要夺舍的佛首再次被劲气击飞,直接扑向了躺在地上的尸体。 两者五官相碰的刹那,斗大的佛首就像是一缕青烟钻进了尸体七窍。 “老哥,你快看,佛头钻进死人脑袋里去了。”叶老鬼的目光一直在随着佛首转动,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元老贼却慢条斯理的说道:“看见啦!不急!” 老贼随手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了鼎口上。 血海涛声,随之熄灭,营地之外咆哮的鬼声也随之一顿之后,也开始渐渐远去。 元老贼这才说道:“老弟啊!箱子那些玩意,你都会用不?” 叶老鬼抓了抓脑袋道:“那都是道士的玩意。要说会用,我也会用,就是不精啊!” “没事儿,没事儿!”元老贼摆着手道:“大道至简,往往越是简单的玩意,就越能要人命。” “老弟,你说,要是让你练一辈子直拳的话,你一拳打出去,有几个人能接住?” “还真没谁能……”叶老鬼话说到一半就反应了过来:“不对……这是两码事。” 老贼笑道:“你听我的没错,我什么时候蒙过你?” 其实,老贼一直都在蒙人,只是叶老鬼不知道罢了。 两个老头正在说话之间,尸体的头发已经成片脱落,表皮上也跟着泛起了一层鎏金似的诡异光泽。 那具尸体虽然仍旧双目紧闭,眼角上却有血泪从眼角不断渗出。 叶老鬼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这特娘是要变佛儿啊?” 第三百三十二章还没收网 元老贼笑道:“这还魂佛能神出鬼没,可不是他自己会跑,而是其中的妖灵可以浮在人身上,将他化成还魂佛的模样。” “老弟,你会封魂吧?” 封魂,算不上什么高深的秘术。 说白了,就是把附身在活人身上的邪灵,封印在对方体内。最后,连着人一块烧了。 还魂佛先选定了站着的那尸体作为目标,就是把它给当成了活人,却没想到,那是老贼事先给他安排好的陷阱。 我事后分析过,老贼的套路,他能召唤血海,打飞佛首,无外乎就是在铜鼎和烟袋上搞了鬼儿,我估计是他在上面刻了阵法,所以,他不用发力,直接利用外物就能压住还魂佛。 而且,当时帐篷里面只有两个活人,两个死人。 元老贼装得高深莫测,叶老鬼真是绝顶高手,还魂佛能选的就只剩下站着的那个“活人”了。 结果,它被对方的鬼神之气一冲,又消耗了一部分力量,最后只能扑进尸体里面暂避一时。 他也注定了得被叶老鬼封住。 叶老鬼手腕一翻,夹起了两根老贼事先准备好的银针,快如流星般刺入佛首“印堂”与“膻中”二穴。 随即从摸出黄符,以朱砂笔快速勾了“三魂归位、七魄不逃”八个字来,“啪”地贴在佛首额前。 符纸刚落,佛首突然震动,紧闭的双眼“唰”地怒睁开来。 目光如钩的盯住了元老贼。 但凡,术道中人,都知道这是恶鬼想要勾魂。 元老贼微微转过头去,说了声:“抽他!” 叶老鬼抡起蒲扇大小的巴掌,啪啪五六个耳光抽了下去,把尸体半边脸都打烂了还不过瘾,干脆岔开双指扎进了尸体眼眶,把他的两颗眼珠子给挖了出来。 叶老鬼刚把手上的血迹甩掉,被打烂了脸的尸体上,却冒出一阵黑烟。 元老贼对着帐篷外面喊道:“子安啊!带人进来吧!” “有些东西,你们得实践。” “用我教你们的,黑狗血压邪,瓦片困鬼魂。” “动手!”元老贼一声令下,君子安就带着七个身着红衣的队员冲了进来。 八个人每人手中捧着一面乌瓦。瓦面刻着狰狞的黑犬血符,八人齐声念咒之间,将瓦朝佛首四周掷去。 瓦块落地的瞬间,地面亮起的八道血线,如蛛网般交织成阵,将佛首周身的黑雾死死困在三尺之内。阵中传来凄厉的尖啸,那声音就像是无数只阴魂在黑雾里冲撞,却始终冲不破乌瓦布下的结界。 元老贼冷然一笑道:“老鬼,用那把剑,把他真正的阴魂逼出来。” 叶老鬼一点头,从箱子里抽出一把松纹古剑,老鬼还没发力,剑身上的冷光晃得君子安等人,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叶老鬼突然仰头,咬破舌尖,一口鲜红的真阳血喷在剑上。落在剑面上的血珠,顷刻间顺着剑身上的纹路化作了一串符文。 叶老鬼双手握剑,纵身跃起,朝着佛首眉心狠狠削去。“叮——”金铁交击的脆响震得人耳膜发疼,剑尖竟崩出个黄豆大的缺口。 佛首眉心处,却裂开一道漆黑的裂缝,缕缕红雾从缝中溢出,化作无数细小的手掌,抓向叶老鬼的衣角。 “来得好!”叶老鬼不退反进,叶老鬼一声暴喝,左手并指如刀,在剑锋上狠狠一抹,血口撕开,鲜血顺着剑脊狂涌而下,将整柄松纹古剑染成猩红。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 叶老鬼脚踏罡步,剑随身转,转瞬间就在空中画出了一一道血色剑轮,剑尖所指之处,血雾化成的手掌被纷纷斩断,化作凄厉的尖啸退回裂缝。 元老贼眯眼:“还不够,逼它现原形!” 叶老鬼闻声,猛地将剑往地面一插,剑身没入半尺,血符顺着地砖“滋啦”蔓延,像一条条火红的铁链,瞬间锁住佛首下巴、眉心、锁骨三处。 “封!” 嘭—— 尸体胸腔炸裂,一团漆黑的影子被血链生生拽出,影子无头无脚,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巨口,一阵诡异经文也从佛口中迸射而出。 君子安等人七窍立刻渗血,跌倒在地,围住了尸身的乌瓦也在一阵“咔咔”怪响炸出了裂纹。 元老贼烟袋锅子一磕,火星四溅,冷声喝道:“纯阳血,压邪。上!” 八名红衣队员咬破舌尖,将含在嘴里的纯阳血喷向瓦面。瓦上黑犬血符得真阳一激,顿时化作八条黑火巨犬,腾空而起,扑向黑影巨口。 黑影被火犬撕咬,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怪叫,体型急速缩小,从丈许缩到拳头大,颜色也由墨黑转为暗金,像一颗布满经文的小小球体,在空中滴溜溜旋转。 叶老鬼拔剑就要斩向那颗金球,却被元老贼抬手拦了下来:“别毁,留着钓鱼。” “钓鱼?”叶老鬼莫名其妙的道:“钓什么鱼?” “这个还魂佛,应该只是佛子,它背后还有佛母。”元老贼用烟袋敲了敲那颗暗金球,“一会儿把它封进‘人皮鼓’,敲鼓引佛母,才算收网。” 叶老鬼咧嘴一笑:“我就知道老哥还有后手。” “不止一手,还有三五手呢!”元老贼嘚瑟着走出了帐篷。 片刻后,天可当的鬼神便按照元老贼的吩咐,在营地中间支起一架人皮鼓。 叶老鬼把那颗暗金球塞进人皮鼓里,鼓面随之绷紧之后,竟然没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发出了“咚”地一声闷响,那声音不大,却震得所有人心脏停跳半拍。 叶老鬼指着鼓大骂道:“他么的,都打成这样了,还想要作妖。我……” 元老贼嘿嘿一笑道:“他那是在求救。” 元老贼说话之间抬头往天上看去。 夜色无星,只有一层层乌云旋成的巨大漩涡,漩涡中心,正对着人皮鼓。 元老贼微微点了点头道:“嗯,还行。” “子安,问问叶欢和施棋回来没有?他们回来了,咱们就能动手了。” 君子安的人离开不久,就把叶欢和施棋一起带了回来,叶欢到了这会儿,还在埋怨施棋:“既然,贼爷都做好安排了,你咋不早点告诉我?我一看见那佛头裂了,都差点急哭了。” 施棋根本没有跟叶欢争辩的意思,只是扔给对方一个白眼。 第三百三十三章大阵开启 叶欢实在是受不了施棋的白眼:“咱们能不能不翻了?” “你把眼珠子翻出来,掉地上不好找。” 施棋一脚踹在了叶欢的腿上:“贼爷,为什么不告诉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按照鬼爷的话说,你就是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告诉你什么?你不是想往出说,就是想动手去碰两下。” “把还魂佛传到外面的关键,就是那张捕魂网,要是让你提前给露了,那还不得前功尽弃啊!” 叶欢被施棋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施棋却一路小跑的站到了叶老鬼身后,对着叶欢做了一个鬼脸。 叶欢很明智的闭了嘴,他太清楚老鬼的脾气了,老鬼揍他,可不挑时间和地点。 叶欢也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的乌云:“爷,贼爷这是干什么呢?” 叶老鬼道:“老哥儿,要把佛母引出来。” 叶老鬼的话没说完,老贼便开口道:“现在看,引佛母的可能性不大。” “我们捕住的这尊还魂佛,应该是啸山一百零八尊还魂佛里排名靠前的存在,用他把剩下的佛子引出来,元争那边压力就减轻不少。” 元老贼看向空中涌动的云层道:“布,万箭屠神阵,注意好隐蔽箭锋。” 天可当麾下鬼神,只留下三分之一站在营地当中,剩下的人手全部钻入地底。 片刻之后,地面上就钻出了一片片哑光的箭尖,乍看之间,就像是没有脱开泥土的嫩芽,在地表露出了那么一丝尖角。 元老贼眯着眼睛道:“擂鼓!” 叶老鬼亲自操起鼓槌,向人皮鼓上疯狂砸落。 叶老鬼敲击人皮鼓时,根本谈不上什么鼓点,完全像是在揍人一样劈头盖脸的往下猛敲。 人皮鼓随之发出了一阵阵吃痛似的惨叫。 空中云层也在暴怒翻滚,隐隐约约开始汇聚成了一张愤怒的面孔。 “佛怒?”元老贼嘿嘿一笑自言自语的说道:“怒了好哇!你不怒,我怎么杀你啊?” 人皮鼓的惨叫穿透云层,像是在挑衅天穹之上的存在。云层翻滚得愈发剧烈,那模糊的愤怒面孔不断凝聚,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肃杀的金色。 叶欢拔刀在手挡在了施棋身前,掌心渗出的汗水浸湿了刀柄,他紧盯着云层,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突然,云层中射出百余道金色光柱,直直落在地面上。光柱消散后,一百零八尊佛子赫然现身。他们身着鎏金袈裟,手持念珠,面容肃穆,周身散发着圣洁的佛光,与周围暗沉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每一尊佛子都身形高大,眼神冰冷地扫视着下方的营地,仿佛在审视一群亵渎神灵的蝼蚁。 “来了!”元老贼低喝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准备!” 钻入地底的鬼神们早已蓄势待发,元老贼一声令下,地面便开始了剧烈震动。 那些原本像嫩芽般的哑光箭尖瞬间拔高,露出了完整的箭身。箭身漆黑,上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冷芒。 万箭齐发的架势已然成型,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化作索命的利器。 佛子们似乎察觉到了危险,齐齐念起了佛经。晦涩的经文在空中回荡,形成一道道金色的音波,朝着营地扩散开来。音波所过之处,地面上的石子纷纷跳动,一些薄弱的帐篷瞬间被撕裂。 叶老鬼依旧疯狂地敲击着人皮鼓,鼓声与佛经的音波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轰鸣声,让人耳膜生疼。 “放箭!”元老贼猛一挥手,声震云霄。 刹那间,万道黑箭破空而出,如同黑色的暴雨,朝着佛子们射去。箭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箭身上的符文在飞行中亮起,散发出阴森的气息。佛子们见状,迅速结成防御阵型,百余道佛光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面巨大的金色光盾,挡在身前。 “铛铛铛——”黑箭射在光盾上,发出密集的撞击声。部分黑箭被光盾弹开,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也有一些黑箭凭借着强大的力量,穿透了光盾的薄弱之处,射中了几尊佛子。被射中的佛子身体一僵,佛光瞬间黯淡,随后重重地倒在地上,化作一缕金色的烟雾消散不见。 “有效!继续放箭!”元老贼见状,大声喊道。 地底的鬼神们源源不断地射出黑箭,万箭阵的威力被发挥到了极致。佛子们的防御阵型逐渐出现裂痕,越来越多的黑箭穿透光盾,夺走佛子的性命。 金色的烟雾在战场上不断弥漫,与黑色的箭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惨烈而诡异的画面。 叶欢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如此壮观又残酷的战斗。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叶老鬼,只见叶老鬼额头青筋暴起,手臂上的肌肉紧绷,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敲击着人皮鼓,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鼓槌之上。 云层中的愤怒面孔愈发清晰,似乎因为佛子的不断陨落而变得更加狂暴。 元老贼眉头微皱道:“佛母到底在等什么?我们杀了这么多佛子,她怎么还不现身?” 元老贼咬牙道:“老鬼,加把劲儿!” 叶老鬼忽然扔掉了鼓槌,徒手拍向鼓面,掌心中的真气随之透进了鼓腔。 人皮鼓里顿时传出了一声惨叫。 天上云层瞬时间炸开了一道缺口。 元老贼抬手指天:“射那个缺口。” 鬼神箭阵立时转向,成片的箭矢瞬时间向云层缺口集中而去。 云间也随之炸出了一声怒吼:“我佛——慈悲。” “慈悲”二字一出,万箭在半空骤停,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拨了一下,箭镞齐刷刷调转,对准地面营地。 “反噬?”叶欢失声。 “早算到了。”元老贼咧嘴笑道,“屠神阵要是能被一句‘慈悲’就破了,那还屠什么神?” 天上箭杆表面立刻浮出细小咒文。 符咒一亮,箭镞重新掉头,再次对准佛子。 “射!”元老贼轻声低喝之间,箭矢再次调头,缓缓推进,没有呼啸,没有破空,就像是被人拿在手里,在一寸寸的往前推动。 第三百三十四章元老贼的后手 空中仅剩的佛子,同时抬手,同时掐诀,同时吐出一朵金莲。 莲才开六瓣,第七瓣尚是虚影,漫天箭矢忽然加速,与漫天金莲碰出“噗”的一声闷响,那声音就像是把箭矢全都射-进了麻袋。 等到再看,箭矢已经将半数以上的佛子透胸而过。 数十名佛子,在惨叫声中凌空炸成了荧光。 蓦然,漫天光影便连缀一处,转瞬间铺成一座通天长梯,梯尽头,正是那未曾现身的佛母莲座。 元老贼眯眼:“梯子搭好了,正主再不出来,就说不过去了吧?” 元老贼话音未落,阶梯尽头便出现了一道盘膝而坐的女人轮廓。 一个阴冷的女人,也在所有人脑海中同时响起: “屠我子,可。” “窥我身,杀。” “杀”字一落,万箭同时自燃。 银白色的火焰,沿着箭杆一路往下,先烧箭,再烧弓,再烧埋伏在地下的阵眼——竟是要把整座万箭屠神阵,连人带鬼,一并炼成一盏“佛前供灯”。 叶欢只觉得脚底一烫,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融化,眨眼间,像蜡人一样瘫成黑水。 叶欢来不及去想其他,一把抓住施棋:“你快跑!” 施棋却诡异笑道:“跑?跑哪去?” “我们杀了人家的孩子,就得还他们一个孩子不是么?” 施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佛母告诉我,让我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里等着,等着还她的孩子。” 叶欢一下子慌了:“施棋,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 施棋带着诡异笑容转过头看向了元老贼道:“元开山,你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我们进入啸山开始,就已经成了还魂佛的猎物了吧?” “你以为仅凭一群低阶的鬼神就能屠佛吗?” “佛在人心,心不灭,佛不灭!” “除非,你把啸山上的人,杀得一个不剩。否则,我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施棋话音刚落,她的瞳孔突然泛起一层金芒,周身的佛光骤然暴涨,原本纤细的身形竟在肉眼可见地变得高大。 叶欢被这股力量震得连连后退,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施棋,喉咙发紧:“施棋……你醒醒!” “醒?”施棋(佛母)阴声笑道:“她早已在我佛光照耀下,心甘情愿献出了躯体,如今,我便是她,她便是我。” “叶欢退后!”元老贼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缓缓抬起右手,掌心赫然握着一枚漆黑的古印,印身上刻满了扭曲的鬼神纹路,与万箭屠神阵的符文隐隐呼应。 元老鬼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佛母,你以为占据一个小姑娘的身体,就能破了我的局?” “从踏入啸山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寻常手段根本伤不了你。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你亲自钻进这‘囚笼’。” “囚笼?”佛母笑道:“囚笼在哪儿?你是说这个小丫头吗?” “哈哈哈……人棺能封住鬼神,可封不住神佛啊!” “我现在最想看的,就是你舍不舍得对这丫头下手?”佛母冷笑之间操控着施棋的身体,抬手对着元老贼拍出一掌。 金色的佛光化作巨大的手掌,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压下。地面瞬间裂开数道深沟,碎石飞溅。 叶老鬼见状,立刻挡在元老贼身前,双手结印,召唤出数十道鬼神虚影,往对方身上反扑了过去。 叶欢能控制伥鬼,叶老鬼也一样如此。 叶老鬼这一掌,全完是在试水。所以,召唤出来的伥鬼级数不高,也等于是在让这些伥鬼送死,为的是摸清楚对方的路数。 叶老鬼从始至终也没有相信过“还魂佛”是佛家正宗,但是,他弄不懂,为什么一个走邪路的玩意,还能发出佛光? 从叶老鬼双掌上呼啸而出的鬼影,刚触碰到金色手掌,就如同冰雪遇火般瞬间消融。 叶老鬼的眼瞳当即倒竖而起,赫赫虎煞也从眼中爆射而出。 “老鬼,退下!”元老贼低喝一声,手中古印猛地掷向空中。古印在空中飞速旋转,瞬间放出阵阵红光,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古印,竟然化出了磨盘大小的虚影,印底对准佛母,散发出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 佛母脸色微变,便要退后,可她身上的佛光却被古印牵引,把她牢牢禁锢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佛母挣扎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镇佛印’,专门为你准备的。”元老贼一步步走向佛母,每走一步,脚下就浮现出一道黑色符文,符文连成锁链,朝着佛母的脚踝缠去。 元老贼边走边说道:“你以为我布万箭屠神阵,是为了杀那些佛子?错了,我是为了用佛子之气,激活这镇佛印,更是为了逼你现身,逼你占据施棋的身体——只有借助凡人的躯体,我才能将你彻底封印!” 佛母终于慌了,她疯狂地催动佛光,想要挣脱古印的吸力和符文的束缚,可施棋的身体毕竟是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皮肤开始出现裂痕,金色的血液从裂痕中渗出。 佛母还没如何,叶欢先绷不住了:“贼爷,施棋受伤了……” 佛母眼珠一转厉声道:“元开山,你好狠的心!你就不怕我毁了这具身体,同归于尽吗?” “同归于尽?你没那个机会。”元老贼嘿嘿笑道:“你可知道,这镇佛印是什么来历?” “史上四次灭佛,这镇佛印三次参与其中,曾染僧徒鲜血无数,镇灭佛像过万。” “莫说是你一尊小小的邪佛,就是算是真佛降临,镇佛印也能对抗一二。” “你认命吧!” 史上曾出现过,“三武一宗灭佛”。除了后周世宗灭“显德灭佛”,相对温和之外,前三次灭佛,都对佛门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术道传言,当年灭佛虽然出动的是朝廷兵马,但是其中官员却带着几件灭佛法器。也正是因为这几件法器的存在,才压住了佛门秘术。 至于,那些法器究竟是什么东西?具体的数量又是多少?术道上并没有统一的说法。 但是,传闻当中肯定存在着一方大印。而且,那方大印还是由文官执掌。 第三百三十五章等你回来 元老贼忽然拿出了能够压制佛光的镇佛印,足够佛母心惊胆寒了。 佛母连续挣扎了几次之后,忽然发出一声长啸。 刚刚渗进营地泥土里的鲜血,似乎被佛母的啸声牵引,又往地表上反向涌出。 如同,赤练毒蛇往佛母脚下蜿蜒而去。 “哈哈哈……”元老贼厉声笑道:“你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 “看来,那几十条性命,没有白费啊!” 叶老鬼骇然往老贼脸上看去。 原来,老贼从进入啸山开始,就在处处算计了还魂佛。甚至连六扇门一起算了进去。 如果,没有刚才那场屠杀,地面上也不会淤积大量的鲜血。 没有这新鲜人血,又怎么能逼出还魂佛的本来面目。 这些念头飞快的从叶老鬼脑中转过之间,元老贼眼中已经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镇佛印上。 古印光芒大盛,吸力瞬间增强数倍,佛母的虚影开始从施棋体内被强行拉扯出来,那是一道身披金色莲衣、面容模糊的身影,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佛母尖叫道:“那不是镇佛印吗?怎么……” 元老贼冷笑道:“我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我让它镇佛,它就是镇佛印;我让它封魔,它就是封魔印。” 叶欢看得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元老贼的良苦用心,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反杀。 叶老鬼也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喃喃道:“老哥儿,你这招也太险了,要是稍有差池……” “没有差池。”元老贼死死盯着被拉扯出来的佛母虚影,“佛母,今日,我便将你封入我体内,用我毕生修为,镇压你永世不得翻身!” 元老贼忽然张开双臂,体内爆发出一股比古印更强的吸力。佛母虚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她想要反抗,却被镇佛印死死压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吸入元老贼的体内。“元开山,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永世被佛力反噬,不得好死!” 元老贼哈哈笑道:“谁不得好死,还不好说呢!” 佛母完全没入老贼体内之后,老贼忽然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在了地上。 “老哥!”叶老鬼吓得魂飞魄散:“老哥,你没事儿吧?” 元老贼勉强道:“还魂佛是雌雄同体,我拼了老命才拿下一半的还魂佛,希望元争能对付得了另外那一半吧!” 叶老鬼急得连连跺脚:“老哥,你这是干什么嘛?你让我来啊!” “你可是太平号的主心骨啊!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可怎么好啊?” 元老贼扶着老鬼站了起来:“这事儿,还真就得我来。我还有些事情需要验证。” 元老贼拍了拍老鬼的肩膀:“过一会儿,我得跟佛母神魂斗法。那时候,我就跟一个死人没有什么区别。就算有人拿刀砍我脑袋,我也不会睁眼。” “我这条老命就交给你了。” 元老贼轻轻声道:“叶欢,施棋,你们看见元争的时候,跟他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成为真正的阴阳探马。” “探马最利好的地方,不是他本身,而是,探马信号冲天,四方万军齐现。没有强大后援,探马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咳咳……”元老贼一阵急咳之后才说道:“你们跟元争说:我若成仙,护你人间;我若战死,护你阴世。” “我们元家人,就得有个元家人的样子。” “去吧!” 叶老鬼厉声道:“叶欢,施棋,你们马上去找元争,跟他一起踏平啸山。” “告诉他,老哥这边有我。” “我以座山虎之名,守到你们凯旋。” “你们不回来,就算十殿阎罗来了,也别想把老哥带走。” 施棋眼睫上凝着的泪珠还没来得及滚落:“叶欢……” 施棋细微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在叶欢耳边,他猛地红了眼眶,滚烫的泪水砸在施棋手背上:“我在!” 施棋的眼泪也控制不住了:“贼爷……他……” “他在跟佛母神魂斗法!”叶老鬼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依旧硬朗。他已将刀插在身前的泥土里,双手按在元老贼肩上,周身虎煞之气凝得像实质的铠甲,将周围窜动的残余佛气一一逼退,“你们快走,去找元争。” “我不会说什么护你人间,阴世,那文绉绉的话。” “叶欢,你给我记着,拿着你手里的刀一路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元老哥,他们爷孙有元家风骨,我们爷孙儿是土匪,是座山虎,就得一言九鼎。” “我答应护着老哥,谁来勾魂都不行;你答应去找元争,就算是死也得把元争给我带回来。” “去吧!” “让这啸山的妖魔鬼怪看看座山虎的威风。” 叶老鬼的背影就像扎根在啸山土地里的老松,一手按着重伤的元老贼,一手握着刀柄,明明只有一个人,却摆出了一夫当关的架势,仿佛十殿阎罗真的来叩门,他也能凭一把刀拦在门外。 “鬼爷!”施棋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却很清亮,“我们找到元争,就回来接你们!” 叶老鬼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刀身在昏暗里闪过一道冷光:“快走!我没工夫陪你们淌猫尿。” 叶欢拉起施棋往山上冲去,身后营地的轮廓渐渐缩小,叶老鬼的身影最终缩成一个黑点,却始终立在那里,像座不会倒的碑。 叶欢走到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隔空喊道:“君子安,你给我滚出来。” “我爷看着贼爷,你给我看好营地。” “他们出了事,我饶不了你。” 君子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你放心,师父他们少了一根头发,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提着脑袋见你。” “传我的命令,把能调动的人手都给调过来。围了营地,就算天佛军再现,咱们也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叶欢哈哈笑道:“行,小子,你这个兄弟我认了。回来,我请你喝酒。” 叶欢再不迟疑,拉起施棋冲进了啸山深处。 第三百三十六章你以后还会听我话吗 营地之战打得天翻地覆,我却丝毫不知。 我从岩洞入口光线上的变化上,大概能够判断出,外面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刀子,仍旧是昏迷不醒。 瞎子,也还是痴痴傻傻,神志不清。 我也静坐在山洞里不断的回想着啸山当中发生的一切。 从我进入啸山开始,似乎就有着一个极为关键的地方,被我忽略掉了。 所以,所有的事情才会像是一串散落的珠子,无法连成一串。 可是,这条线到底是谁呢? 是李守山? 是还魂佛?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瞎子的身上。 这个瞎子,似乎更像是最后的那条线。 我在瞎子身上用尽了手段,也没能让他清醒过来。 瞎子终于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还魂佛已经改变了啸山的游戏规则,从我们进入啸山开始,这里的一切,就已经不在六扇门的掌控之内了。 现在,我只能等着叶欢他们破局。 终于,在第二天夜里,山洞之内的还魂佛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炸开了一条裂痕。 我被那细微的声音从打坐中吵醒之后,就看见还魂佛的眉心裂开一道像是刀劈出来的缝隙。猩红的鲜血,正顺着佛像的鼻梁往下流淌。 我赶紧站起来,往佛像方向走了过去。 我的脚尖还没贴近佛像一米之内,就看见还魂佛的心口上炸开了一个箭口大小的窟窿。 原先略带着几分狰狞的佛首当场断裂,像是被人斩首一样滚落在了地上。佛像从肩头到前胸部分,也随之炸成了几块。 叶欢他们得手了!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中闪过,刀子的身上就化出层层戾气。 还魂阵失效了。 进入还魂阵里的鬼魂,全部都是以活人的姿态出现,甚至会像活人一样吐血,流泪。 刀子现在的状态,正在快速的转为厉鬼,只能说明,她又换回了魂体。 几秒钟之后,刀子便阴森森的站了起来:“好久没有杀活人了啊!” “有个人在,真好!” 我淡淡一笑道:“小丫头,这回你怕是杀不了我了。” 没了还魂阵的压制,我的修为又恢复到了原来,刀子还未必是我的对手。 刀子眼神如刀的看向我时,我的手也垂向了腰间的匕首。 我和刀子目光对碰的瞬间,岩洞深处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唯有佛像碎裂的石屑还在簌簌往下掉,砸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刀子周身的戾气翻涌如墨,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只剩深不见底的黑,死死盯着我时,仿佛要将这洞内所有活气都剜出来。 我垂在腰间的手已经触到了匕首的冰凉刀柄,指腹摩挲着刀鞘上的纹路,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像是在给这紧绷的对峙倒计时。 “我杀不了你?”刀子突然低笑起来,那笑声里淬着寒意,顺着岩壁缝钻进来的夜风都似被染得更冷:“上一个这么说的人,被我杀了一千刀。” 刀子的话音未落,她身形骤然一动,周身戾气凝成实质般的刀刃,朝着我的面门直劈而来。 那股凌厉的气息瞬间裹住了我的身躯,连呼吸都像是被割得生疼。 我却没急着出刀,只是脚下轻点,身体如纸鸢般向后飘出半丈,恰好避开那道满是戾气的刀刃。 没等我站稳,刀子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追至身前,右手成爪,指尖泛着青黑的鬼气,直抓我的心口。 我瞳孔微缩,腰间匕首终于出鞘,寒光一闪,精准地割在她的爪尖之上。 “叮”的一声脆响,匕首与鬼爪相撞的瞬间,火星四溅,我能清晰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巨力,震得我手臂发麻。 我顺势手腕一翻,匕首贴着她的爪背向上划去,逼得她不得不撤手后退。 刀子踉跄着退了两步,眼中的戾气更盛,她猛地仰头,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周身的鬼气瞬间暴涨,竟在她身后凝成了一只巨大的鬼手,朝着我狠狠拍来。 刀子的致命一击,还没触碰到我,洞内的石块都被震得剧烈晃动。 我握紧匕首,将修为凝聚在刀刃之上,迎着那只鬼手直直刺出。匕首刺破鬼气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是烧红的铁落入水中,那巨大的鬼手竟在刀刃下快速消融。 没等刀子反应过来,我已欺身向前,匕首的尖端停在了她的脖颈前,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刀刃就悬在眼前,只要再进半寸,便能划破她的魂体。 刀子僵在原地,眼中的戾气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茫然,紧接着,那茫然又被浓重的委屈和绝望吞噬。 她周身的鬼气飞快崩散,身形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下一秒,豆大的泪珠就从她眼中滚落,砸在地上碎成无形的水花。 “我…… 我为什么杀不了你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再也没有之前的狠厉:“为什么还是赢不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丢下我……”说着,她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哭声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岩洞里回荡,满是无助与脆弱。 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的戒备渐渐放下,将匕首收回鞘中,缓缓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她:“好了好了,不哭了。” 我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只不过是杀不了我而已,又不是不能杀别人。” 刀子哭得更大声了:“我已经死了,很快就得被鬼差带走,还能出去杀人吗?” 我笑道:“要不,你以后跟着我?” “或者,我找个人让你跟着她?” “咱们还能纵横江湖是不是?” 刀子哭声一顿,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真的吗?” “真的。”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施棋给我备上的巧克力,剥了糖纸递到她面前:“你看,吃块糖。” 刀子盯着那块糖,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了过去,含在嘴里:“我都打不过你了,你以后还会听我话吗?”。 第三百三十七章逼瞎子说话 我哈哈笑道:“你能杀我的时候,我听过你的话吗?” 刀子想了想道:“好像是没有!” “你让我跟着你?”刀子含着糖,抬起了手来,像只试探着伸出爪子的小猫:“我现在连刀都握不稳,戾气也散了大半,你不怕我拖油瓶?”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握不稳刀,那就握筷子,握笔,握风筝线。戾气散了正好,省得你夜里磨牙,吵得我睡不着。” 她“噗”地一声,把糖块在舌尖翻了个面,嘴角终于翘出一点弧度,可眼眶还红着:“可我握着那些东西,对你来说就没用了啊!” “你为什么要养一只没用的鬼?” 我说道:“其实,我家里还有一只没啥用的狐狸,一个只会到处乱跑的小鬼……” 我话没说完,刀子的眼神就变了:“你是想说,多我一个不多是吗?” 我摇头道:“我是想告诉你,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之间,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价值。那就只剩下喜怒哀乐都在一起了不是么?” 我继续说道,“我的江湖里有恩怨情仇,但也有兄弟情、师徒情、朋友情。” “价值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刀子眼巴巴的看着我道:“我们是朋友么?” 我平视着刀子道:“我们一起出生入死,你没丢下我,我也没放开你,还不算是朋友么?” 刀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又被恐惧和不安所取代。她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我怕。” “怕什么?”我把刀子的脸抬了起来:“怕我不会带你?” 刀子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我怕……我怕你也会像他们一样,最后抛弃我。” 我伸出一根手指:“放心,我们可以拉钩。” “外面的世界,已经跟你那时候不一样了。有很多,你没见过,甚至没听过的东西。” “就像你幻境里跑过堂的酒店。现在,已经可以用机器人,哦,就是你们以前说的机关人偶上菜了。” “你不想去看看吗?” 刀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被怀疑所取代:“真的吗?” “真的。”我坚定地点头,“我以术士之名发誓。” 刀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她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我指了指自己道:“来,附在我身上,我护着你的魂魄。等我们回去了,我再想办法给你固魂。” 刀子犹犹豫豫的道:“你不怕受伤?” 我笑着说道:“我说要带你走,就一定带你出去。江湖很大,有很多好玩的事情等着我们。我们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 刀子站起身,扑在了我身上。 刀子是在附体藏身,却显得那么小心翼翼,就像是一把将自己收进鞘里的刀。 刀入鞘,是在休息,也是为了安心。 我回头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瞎子:“老兄,你呢?” 瞎子低着头道:“我可不像那小丫头,那么好骗!” 瞎子的话刚说完,我身后就爆出一股锐利如刀的戾气。 那是刀子发作了,只不过,她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瞎子。 我轻轻往自己背上拍了拍,安抚了刀子之后才说道:“老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是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吧?” 瞎子冷声道:“怎么?现在连前辈都不想叫了?打算跟我平辈论交?” 我呵呵笑道:“老兄,我跟你平辈论交,未必是拉低了你的身份。” “我是阴阳探马的唯一传人。” “论辈分,只能比你还高些……” “嗤——”瞎子嗤笑了一声道:“阴阳探马的传人……” 瞎子的话没说完,便猛然惊醒道:“阴阳探马灭了?” 如果,瞎子的传承跟我同源的话,才能正八经的论上辈分。 瞎子是死在了百十年前,如果他的门派一直传承的话,百十年足够传承出将近十代弟子。 这主要是因为,传弟子不像是生孩子,你得到了一定年龄才有结婚生子的可能。收徒弟,只要你的辈分够,入门一个月也能收徒。只不过,你的徒弟得你师父一起教而已。 这种事情听起来不算靠谱,但是在江湖上发生得却不算少,因为,每个门派都有壮大的想法,多一辈弟子,就是多一层根基。 但是,与瞎子门派平行的分支,如果从他师父那代开始就灭了,在若干年后,忽然有人通过秘籍修炼了分支的技能和秘术,并且也承认自己是这个门派弟子的话。那么,他拿到的是谁写的秘籍,他就是谁的徒弟。 换句话说,如果那人拿到的是老祖亲书秘籍,他就是这个门派第二代弟子,可以跟次祖平起平坐了。 要是,瞎子的门派跟阴阳探马有什么关联,他真就得比我小上十来辈。 这也是我要确定的事情。 我笑着看向瞎子道:“老兄,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啸山寨里唯一的活人吧?” “啸山寨军师的弟子就是你吧?” “不是……不是……”瞎子拼命摆手道:“我不是,你不要瞎说。” 我沉声道:“老兄,我一直都在想,你一个眼聪目明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管自己叫瞎子?” “你是不是在某个时间上,看错了某个人,才让你悔恨终身?” “你看错的人是谁?” “是啸山寨的当家?” “是李守山?” 我故意把声音一顿之后,一字一句的问道:“还是,你——师——父——” “放屁!”瞎子猛地站了起来:“啸山寨里除了李守山个个都是英雄。” 我缓声道:“你先不要激动!” “既然,你没看错啸山寨的人,那你看错的就是四门,八寨的人。” “当年啸山大劫,是你放出了风声,引来了十二门派对么?” “当年的十二门派,其实早就到了啸山,但是他们非但没有出手相助,还在推波助澜。” “不对!”我声音一顿道:“啸山寨的老弱妇孺并没参战,但是他们后来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死了对不对?” “他们是死在了十二门派的手里。” 第三百三十八章我的仇还没报 瞎子的脸色一寸寸变得惨白,双手死死抓着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我步步紧逼道:“其实,当时你师父已经预见到了啸山寨的结局。他嘱咐过你,让你离开啸山寨去搬救兵。” “他指的救兵,并不是十二门派。”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我不住试探道:“是你自作主张?” “还是有谁给了你什么好处?” “要不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你不要随便猜测我……”瞎子终于挤出几个字,却连自己都听不出那是辩解还是祈求。 我缓缓走近一步,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不是在猜测,是根据事实判断。”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你为什么那么容易上钩?只是,被我三言两语的就从暗处激了出来?” “一开始,我以为我应了那句,用最简单的计谋,算计最厉害的高手。直到,我发现你恨李守山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你看不起李守山,并不是,你不知道他是啸山最后的守山人。而是,你不需要一个跟你一样临阵脱逃的人,来转嫁你心里的愧疚。” “这样一来,你为什么会现身见我,也就能解释通了。” “因为,你上过一次当。所以,你最恨,也最怕再次上当。同时,也自诩自己不会再去上当。所以,当你看见我明目张胆的说要骗你的时候,你才会忍不住出来见我。” “你……”瞎子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对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找到一丝谎言的痕迹。 我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度:“当年,你以为投靠十二门派能保住啸山寨的老弱妇孺,他们就会出手去救啸山寨。” “但你没想到,他们不仅在袖手旁观,还杀了所有老弱妇孺。”我继续道,“你活下来了,却不敢承认自己的背叛。所以你没瞎,却自称瞎子,不是因为眼睛看不见,而是因为你不敢再看清真相。” 瞎子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竹杖从他手中滑落,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捂着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我的话语。 “你最恨的不是十二门派,而是你自己。”我低声道,“因为你清楚,那些人的死,都是因为你的背叛。” 瞎子跪倒在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那声音中充满了绝望、悔恨和自我厌恶,如同将他几十年的伪装彻底撕碎。 “不……不是我……不是我……”他喃喃自语,泪水从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这一刻,瞎子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是我……是我害了他们!”瞎子扑倒在地,十指抠进泥里,像要把地皮撕开,把当年那道血淋淋的口子重新扒出来。 “当年,大当家让我下山去找阴阳探马,他说,当年阴阳探马欠了啸山的一个人情。只要他肯帮忙,就能调动十三鬼门齐至啸山。那时候,啸山就有救了。” “可是,阴阳探马离着这里太远了啊!” “我一来一回至少需要十多天的时间,我不知道,啸山寨能坚持多久。我怕,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满地的尸体。” “我娘,我妹妹全都在啸山寨啊!” “我不敢赌,但是也不能不赌。” “除了阴阳探马,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等我下山不久,就遇上了关东大侠徐浩。”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魔障了,只是三言两语就被他套出了秘密。” “徐浩,大义凛然的保证一定会救啸山。” “我听信了他的规划,领着他们进了寨子。还帮他敲响了聚义钟,放了吊桥!” 瞎子嚎得嗓子劈了叉:“钟一响,啸山寨的妇孺就拎着包袱往桥头涌,我娘抱着我妹妹,一边跑一边回头冲我笑……那笑……那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关东大侠忽然抬手……” 他猛地仰起头,空洞的眼眶对着天,像要把那天幕也撕下来。 “火箭!铺天盖地的火箭!桥索被烧断,吊桥‘咔嚓’一声翻下去,我娘她们全都掉进了水里。那些畜生,早在水壕里倒了火油,他们看见人掉下去之后就点了火。我在城墙上看着自己的娘、自己的妹妹,被烧成了焦炭!” 瞎子把脸往泥里撞,额头磨得血肉模糊,却还在笑,笑得比哭难听。 “我想跳下去,可关东大侠一把攥住我后领,说:‘你把我领来,是我欠了你的人情!我怎么能让你死?让你活着,就算是还了人情。’” “我那时候把脸埋在地上,可耳朵没聋!我听见寨子里剩下的娃儿被马蹄子踩成肉饼,听见女人们被按在火地上撕衣服……我听见她们骂我。” 瞎子满眼是血的看着我:“你是阴阳探马,你是我的前辈。” “我求你,求你,杀了我!把我的心剜出来,让我魂飞魄散。” 瞎子,不肯自-杀,却让我杀了他。 我蹲下去,掰开他手指,把他的竹杖拿在了手里:“你都不去验证,就承认了我是你的前辈。还让我杀你?” “你是想让我成为执法者,行家法。” “你觉得,只要我杀了你,你的罪就消了,孽就没了,是么?” 我厉声道:“我告诉你,你死也换不了啸山寨里几百条人命。” 我猛然把竹杖塞进了他的手里:“如果,这是一把刀,你要如何?” “是自己抹了脖子,还是杀尽仇人?” “我……”瞎子再次看向我的时候,风从洞口处吹了过来,卷起他花白的乱发,像卷起一簇将熄未熄的纸灰。 我沉声道:“瞎子,你恨李守山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没给你留下报仇的机会对么?” “李守山屠了十二门派,杀了你的仇人,让你无仇可报?” “但是,你还可以报仇!” 我紧盯着瞎子道:“你的仇人死光了吗?” “我的仇人?”瞎子喃喃道:“没!没死光!” “我当年接了李守山的生意,就是为了回啸山报仇。十二门派的人死了,他们的后人还活着。他们杀了啸山的老弱妇孺,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的后人?” “鬼魅娘子,李贤,他们都没死,我的仇还没报!” 第三百三十九章再进一步 我早就猜到了瞎子接受李守山雇佣的理由。 江湖上的屠门之仇,从没有人死仇消的说法,那种刻骨的仇恨,可是延续几代,甚至十几代,直到其中一方彻底断绝为止。 瞎子就是带着,去找十二门派后人报仇的想法重回啸山。 只是,他没来得及出手,就成了别人的刀下之鬼。 我用手指敲着瞎子的竹杖:“你还能杀人么?” “能!”瞎子身上陡然间戾气暴涨,双目变得一片血红。 我只觉得身后一凉,一把刀贴着我的脊背滑了上来。 藏在我身后的刀子动了,她把刀藏在了我的衣服里,悄悄锁定了瞎子。 瞎子一旦对我动手,就得先挨上刀子一刀。 我紧盯着瞎子说道:“老兄,你还是控制控制自己的情绪吧!” “你要是成了怨灵厉鬼,我只能送你上路了。” 术士有可能放过游魂野鬼,却不会对厉鬼有所宽容。就是因为,那些野鬼“闹人”的目的,无非是想要点吃喝用度,你烧了东西,他们也就走了。而且,在阴间丰衣足食的鬼魂,也不会去闹人。术士自然会对其宽容一二,甚至还有几分怜悯之心。 但是,怨灵、厉鬼却已经被仇恨和怨气侵蚀了理智,已经分不清冤有头,债有主了,只知道杀人泄愤,术士也就没那么多心思去超度他们了。 如果,瞎子在我眼前化戾,我就只能结果了他。 好在瞎子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多谢前辈提醒。” 我沉声问道:“当年,你们在啸山都经历什么?” 我不问刀子,只问瞎子,就是因为,我觉得从刀子那里问不出什么? 刀子,那个疯批,当年说不定就是杀高兴了,一不小心把自己玩死了。 刀子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我背后画起了圈。 瞎子并没注意到我身后刀子的动作,自顾自的说道:“当年,我们进入啸山之后,就发现李守山的布局。” “他的手法几乎和第一次守啸山时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在利用人心,让我们互相残杀。” “当年,他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十二门派,就是因为他把人心算到了极致。十二门派的高手无人能从他手中逃脱。哪怕明知道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还睁着眼睛往里面走。”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李守山竟然也成了猎物。算计他的人,就是还魂佛。” 瞎子的声音微微一顿之后才说道:“你在山上看见了,李守山把李贤引入雪崩,又带着鬼魅娘子冲向了卷山白龙,其实都没有看错。” “李守山的目的,就是先除掉这两支最有实力的队伍。” “要知道,李贤平山好的声势已经超过了当年的八大绺子,他真正的精兵,甚至可以硬扛官军。” “鬼魅娘子法术诡异,别看只有一顶血轿,却顶得上千军万马。” “李守山把目标锁定在他们身上并非没有道理,事实上,他也成功的利用那场大雪干掉了李贤和鬼魅娘子。只是,他没有想到,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人,不仅又活了过来,还占据了整个啸山,反过头围捕李守山。” 我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还魂佛救回了那些死人,把他们收归麾下反杀李守山?” “不止是李守山!”瞎子沉声道:“啸山上的所有活人,都是他们围杀的目标。” 我马上追问道:“那些死人是你们的对手吗?” 我大致上可以估算出刀子和瞎子的实力。 刀子,虽然不会法术,但是她身上的杀气极重。 杀气冲宵,鬼神避让。 就凭刀子那个疯批的实力,只要是她还有一口气,就算地府的鬼差都不敢过来等着勾魂。 那些临时复活的死人,能有多少的实力? 只要刀子没被吓得拿不住刀,那些活死人在刀子眼里,就跟能动的木头没区别。 疯批知道害怕吗? 瞎子就更不用说了,他刚才在河边上露的那一手,足以证明他是二三流之间的术士,这样的人,或许不敢去碰大妖,但是对上低阶鬼怪,足有九成胜算。剩下那一成,我是能说是运气上的问题。 瞎子道:“我们当然不怕活死人,但是我们怕还魂佛。” “刀子,就是死在了河边。” “当时,她在河边杀得对手尸横遍野,连河水都被染红了,鬼魅娘子的血轿,硬是不敢贴近刀子三丈。” “只是,在刀子杀气最胜的时候,河水里面忽然出现了一尊还魂佛,刀子对上还魂佛的时候,就跟刚才的情况一样,直接丢了魂儿。” “要不是鬼魅娘子阻止,她就得被当场分尸。” “鬼魅娘子可能是看在她们同是女人的份上,把刀子按在水里溺死,给她留了一个全尸。” 瞎子说到这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当时,我看见刀子死了,就知道自己对付不了还魂佛,赶紧给自己算了一卦,寻到一线生机躲了起来。” “当时,我就躲在这个山洞里。” “我本来是打算,等李守山给我创造机会,我好借机脱身。结果我没等来李守山,却莫名其妙的等到一尊还魂佛,我也就死在这座山洞里。” 我反问道:“你就那么相信李守山?” 瞎子说道:“你不要小看了李守山,当年他在啸山寨里的位置比二当家还要高。” “如果,大当家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能直接接管啸山的人,不是二当家,而是李守山。” “你的猜测,其实没有错,他就是被大当家留在山外的种子。哪怕啸山灭了,只要李守山在,就能接应山寨里的老幼出山避祸。” “我恨李守山,更多的原因是他没能及时回去救援山寨里的老幼。” 我问道:“你在山洞里躲了多少天?” “我明白你的意思。”瞎子说道:“你是想说,李守山是不是跟还魂佛交过手?” “我觉得,他们肯定对碰过,而且还是打得有来有往。” “不然,我也不可能在山洞里躲上一个月。” “至于他们交手的过程,我确实没看见。” 第三百四十章叶欢到来 瞎子的话,不由得让我陷入了沉默。 事实上,我现在所做的事情,与瞎子当年的遭遇及其相似,都在防御邪祟,等待救援。 只不过,我是确定叶欢他们会出手相救,瞎子却是在赌李守山会与还魂佛一决高下。 但是,我不得不说,瞎子的判断是对的,当时,除了这种办法,他几乎没有其他可以自救的可能。 李守山应该是跟还魂佛交过手…… 我还在思忖之间,忽然听见了叶欢发来的信号。 我惊喜之间,马上屏住了呼吸。 我不敢确定,那声信号究竟是来自叶欢,还是山中的鬼怪。 山中鬼怪骗人的把戏层出不穷,装成熟人骗你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这一声信号,还不够我断定来人就是叶欢。 不久之后,我就连着听见了三声信号,每一次的长短都不一样,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是“援军已至”。 我赶紧回应了一声呼啸,叶欢很快就带着施棋从外面挤了进来。 叶欢为什么这么快找到我,完全是因为他当土匪的本事。 四大邪匪每个人都有一套在山里追人的手段,而且,每次都能精准的找到目标。 而且,叶欢似乎在追踪上更有天赋,这点连叶老鬼都比不了。 我看到叶欢的时候,心里就是猛地一沉——叶欢是个心里面藏不住事儿的人,他有什么事儿,全都写在脸上了。 我赶紧问道:“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叶欢刚说了一个“没”字就被我揪住了衣领:“你是不是连我都想骗?” “贼爷出事儿了!”叶欢红着眼睛把事情说了一遍,我当场愣在了原地。 老贼,以身封邪?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老贼那么怕死的人,怎么会去赌命? 再说,老贼也没那样的本事。 可是,叶欢、施棋都看见了,叶老鬼也在场,他们不会弄错。 更不可能拿这件事儿来骗我。 元家? 元家风骨! 元老贼也是元家的人,谁说他没有元家风骨? 不,不只是元家风骨。 老贼还在验证一件事。 当年,是李守山把还魂佛送到了六扇门。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要破开啸山的还魂阵? 还是要针对六扇门? 如果是前者,并没什么可怕之处。 如果是后者,那就代表着有人,用一尊还魂佛算计了看山狗,也算计了六扇门。 按照时间的推算的话,六扇门正是从接手了还魂佛才开始走向了衰弱。后来的文库失火,武库军备成谜。难道就跟还魂佛没有半点关系? 老贼,封住佛母,就是为了逼出还魂佛的秘密。 老贼是在赌命? 我看不像。 老贼的赌性没有那么大,他敢下注的时候,至少也得有六成胜算才行。 但是,万一老贼这次是真的想不开了呢? 我深吸一口气道:“瞎子,你知道,当年李守山算计了十二门派之后,把他们的尸骨弄到什么地方了吗?” “知道!”瞎子说道:“当年李守山虽然把那些人的尸体烧成了灰,但是,他们烧得剩下的尸骸,却被李守山用一块石碑给压住了。” “就是,啸山的一座山谷里。” 瞎子说到这里,忽然惊声道:“你不会是也想招魂吧?” “对!”我沉声道:“我就是要用那些人的鬼魂,把鬼魅娘子和李贤引出来。” “他们不是要为了自己的先祖报仇吗?” “我倒要看看,我把他们先祖的鬼魂全都召出来个个斩首,他们慌不慌?” “带我找人!” 瞎子看见我要出门,赶紧跟了上来:“小……前辈……这山上有还魂佛阵啊!要是,那些鬼魂全都被人带走了呢?” “你不是白去了一趟吗?” “再说,李守山镇压鬼魂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去处。我们想进去,还得先闯过李守山布置的石林阵才行。万一……” 我冷声道:“李守山,明知道啸山藏着还魂佛,还在动用石林阵压魂。就说明,他是在釜底抽薪,不让还魂佛彻底控制鬼魅娘子和李贤。” “那里即使没有李守山留下的杀招,也会有重要的线索。” 瞎子还想再说什么,被我一记冷眼堵了回去。这时候容不得半分犹豫——老贼以身封邪的消息像块烙铁压在我心口,若不能尽快引出鬼魅娘子和李贤,谁也说不清还会有多少人栽在这还魂佛的局里。 瞎子带着我们顺着刚才那条河一路往下游去,刀子在背后轻轻戳了我两下,我给她传音道:“没事儿,刚才在水里追杀我们的鬼魂是来自上游……” 我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上游鬼魂,下游石林。 李守山故意把石碑压在河道下游,难不成别有用意? 他想以鬼魂去制衡专门控鬼的还魂佛? 这可能吗? 我正在思忖之间,叶欢已经攥紧了刀柄,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三枚铜钱,指尖一捻便立在掌心,目光扫过四周的山林:“这山里头的阴气比刚才更重了,走的时候得盯着脚下,别踩进阴沟里。” 叶欢话音刚落,施棋忽然“嘶”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那草丛动得不对——不是风刮的,是有东西在底下钻。” 我摸出腰间的火折子几下吹亮火头。火光映着前方的路,只见那些半人高的野草果然在轻轻晃动,而且晃动的轨迹是朝着我们来的,草叶间还飘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烂肉泡在水里的味道。 叶欢把脚尖往前送了一下,就看见一颗脑袋忽然像蛇一样从草丛里伸长了脖子,狠狠咬在了叶欢的鞋尖上。 可是,对方不仅没伤着叶欢,反倒是在脚尖上崩断了牙。 我眼看着碎牙合着鲜血从叶欢鞋尖两边落在了地上,那颗人头却死死的咬着叶欢的鞋尖不放,断牙还把叶欢的鞋尖磨得嚓嚓直响。 我和叶欢出任务的时候,都穿着特制的野地战靴,鞋尖,鞋跟里不仅藏着钢板,还各有一根三寸左右的断魂刺,一脚踢在人身上,足够把人开膛破肚。 从草丛里蹦出来的人头,只不过是低阶鬼物,自然啃不断叶欢鞋里的钢板。 第三百四十一章心中一亮 叶欢用脚尖挑着人头,上下晃动了两下:“这啥玩意?专门躲在地下啃人的脚脖子么?” 施棋敏锐道:“你别莽撞,这种东西虽然级数不高,但是就怕数量太多。” 施棋说话的时候,我的目光已经从附近草地中扫过几次了,附近连片的荒草都在不住晃动。似乎有大批鬼怪躲在草丛中蠢蠢欲动。 施棋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有时候数量确实可以改变一切。 蚊子不大,但是蚊子多了,照样能咬死人。 我皱眉之间,把火折子往叶欢脚前递了过去,那颗人头遇火便嗖的一声钻回了草里,我沉声道:“不用管它,往前走。” 刀子又在背后捅我,我直接说道:“现在,我们没到山下,山上冰雪没化,这里不应该有过腰深的草。” “而且,这草丛里的鬼怪,只是吓人,并不能伤人。” “在深山里,凡是能直接显形的鬼怪,都不是等闲之辈。怎么会被一只火折子轻易逼退?” “这片草地,应该是李守山留下的示警阵法。为的就是吓退那些误入此地的猎户和赶山人。” “再往前去,八成才是真正的凶险之地。” 叶欢往远处眺望道:“那边是片谷底,山水入谷,阴气汇聚。天然的阴邪之地。” 我顺着叶欢手指的方向往前走出不久,谷底忽地空阔,远处像是成片黑石拔地而起,高两丈,断面齐整得像被铡刀切过。 瞎子把耳朵贴在石头上:“有‘回’字声,石头在呼吸。” 叶欢抬手洒出一把米,米粒刚落地,石缝便滋出暗红纹路,像烙铁烫出的蜈蚣:“这是八门石锁”。 “破阵的法子就藏在‘锁’里!” 叶欢仔细观察着石林阵道:“这个阵法,怎么这么奇怪?” “生门和死门,并排放在一起了。生门开,死门关。” “我们想要进去,就得关死门,开生门。” “想开门还真不难,生门必须‘以活人之血’开局;死门需要‘以亡人之灰’封关。” 叶欢抓着脑袋道:“活人血倒是好找,我们谁都能放点血出来。死人灰,往哪儿找去?” 瞎子哑着声音道:“死人灰,我可以找过来。当年,我们看见李守山在石碑下面放了一罐子死人灰。” 瞎子果然从一块石碑下面取出了一个封号好的瓷罐,那里面装的正是白花花的骨灰。 “这就行了!”叶欢上前一步道:“一会儿,我告诉你怎么动手,你配合我一下。” 叶欢想要破阵,却被我给拦了下来:“你先等等。” 我转身看向了瞎子:“瞎子老兄,你说当年李守山为什么会在啸山危难的时候忽然消失?” 瞎子本能的回答道:“还能是什么?怕死呗!” 我摇头道:“如果,李守山怕死的话,他就不会转回头来独战十二门派,更不会在多年之后布置了一个死局,阻止十二门派后人上山。” “更我想不明白的就是,当年他为什么要阻挡十二门派?” 我仔细捋了一下当年的时间线:“按照,你的说法。” “先是镇岳军进了啸山佛窟,那时候,双方还在厮杀,而你去搬救命。” “你离开啸山的时间,不算长吧?” 瞎子说道:“不到四天。” 我点头道:“这就对了,你当时心急搬兵,才会被关东大侠欺骗,带着他上了啸山。” “这段时间,李守山还是没有出现。” “后来,李守山回来了。他先是引诱十二门派高手上山,把他们坑死在了寒骨客栈。然后,又阻挡了十二门派的第二次援军。等于是彻底剿灭了对手。” 我的声音一顿道:“你说,当时李守山为什么不直接把十二门派引进佛窟?” 瞎子猛然看向我道:“你说的对!” “镇岳军实力强横,即使杀入佛窟,也不会立即覆没,要是结阵坚守的话,说不定能鏖战十天半月。” “李守山为什么不引人入佛窟,至少也能帮镇岳军顶一顶啊!” 施棋忽然在这个时候说道:“或许是李守山早就知道,镇岳军救无可救了呢?” “救无可救?”我想到的,是另外的一种可能。 我沉声道:“算了,不多想了,入阵。” 叶欢咬破中指,将血弹向正北石柱; 瞎子打开陶罐,把一撮灰白骨灰迎空扬出。 石面顿时发出磨牙般的咯吱声,石柱挪移,露出仅容一人匍匐的狭道。 狭道尽头,一块倒伏的残碑压着碎骨,碑面刻着“镇”字,笔划却被凿成中空——那是李守山留给后来人的“钥匙孔”。 叶欢道:“李守山这是布置了一座绝阵。好一个阴狠的老东西。” 叶欢比划了一下道:“我们开门之后,整座阵法就变成了一座杀阵。也就是说,除非我们有暴力破阵的本事,否则,就只能乖乖走这唯一的生门。” “你们仔细看。”叶欢蹲下身子,随手操起了一块石头往那狭道里扔了过去。 石头落在地上之后,往前滚出不远,就被上面落下来的一口闸刀给切成了两半,雪亮的刀锋仅仅跟地面一触,便恢复到了原位。 我见此情景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刀劈石块,想要把石头劈碎容易,要把石头劈成两半,实在太难了。 如果是有人持刀的话,那个人的修为至少也得和刀子不相上下,才能做到这点。 一个机关就能一刀断石? 叶欢说道:“阵法一道里,有句话是:天下没有破不了的阵法。” “如果去追溯这句话的源头,其实是阵法祖师在创阵的时候,秉持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给所有阵法都留了一丝破绽,只要入阵之人,能抓住那一丝破绽,就可以脱身而出。同时‘出阵者,不追’,也是阵法师的铁律。” 叶欢声音微微一顿道:“李守山那老家伙,却故意钻了阵法师铁律的空子,直接把生门亮了出来,算是从阵法上给人留了生机。” “但是,他又在生门外面加了一道机关,把这一线生机给掐死了。” “这阵法,也就成了破无可破的绝阵。” “咱们算是走错地方了。” 我盯着那闸刀,心里却忽然一亮 第三百四十二章芙蓉花在 “错?”我低声道,“也许咱们走得正对。” 叶欢愣住:“你疯了?这生门分明是假路,进去就是送头。” 我没回答,只是抬手示意所有人都别动。随后我蹲下身,把火折子凑近那“钥匙孔”——碑面上被凿空的“镇”字。火光透进去,孔洞深处隐隐泛出一线暗红,像一块被岁月风干的血痂。 “李守山把钥匙留给我们了。”我轻声道,“可钥匙不是铁,是情。” 施棋皱眉道:“说清楚点,别打禅机。” “你们想想,他为什么把生门、死门并排?为什么偏偏在生门外再加一道闸刀?他怕的不是敌人,是后来人稀里糊涂闯进去。真要想封死,他干脆把八门全锁死不就完了?——他留路,是想给对的人。” 我把手指探进那中空笔画,指腹刚好压住一道极细的凹痕,像被指甲反复摩挲出来的。那凹痕走势,竟与我身上短刀的脊线分毫不差。 我这次进入试炼幻境,是要扮演李锋。 所以,我没带自己的装备,而是用了李锋生前的东西。 那边短刀就是当年李守山送李锋的礼物,说是“借你护身,也借你护别人”。刀脊上有一道月牙缺口,我一直以为是李锋在跟人拼杀时磕出来的缺口,此刻才想明白——那是一枚印记。 我把刀退出鞘,刀背向里,顺着“镇”字中空狠狠一压。 咔—— 一声轻响之后,闸刀没有升起,反而整条石缝自中间裂开,无声地翻成两瓣,像两扇久闭的柴门。门后露出一条向下的小径,石阶上铺满干枯的野芙蓉,踩上去脆声如碎玉。 叶欢看傻了:“这也行?” 我收刀入鞘:“行。因为李守山要的不是血,是认。认刀,也认人。” 瞎子叹了口气:“走吧,认都认了,还愣着干什么?” 石阶尽头,风忽然软了,像有人轻轻呵气。四周石壁渗出薄雾,雾里有极淡的胭脂味。再往前,便看见一座孤坟。 坟小得可怜,土丘只到膝盖,却垒得极精细,一粒碎石都嵌得整整齐齐。坟前无碑,只插着一支木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芙蓉,花瓣被岁月磨成温润的圆角。 我蹲下去,指腹触到那簪子,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掐了一下。 刀子在后面低声道:“这……是个女人?” “嗯。”我点头道:“应该是李守山的妻子吧?” 李守山当年亲手埋的。 我不知怎的想起,李锋跟我说过,李守山在喝醉时说的那一句浑话—— “老子这辈子杀孽太重,怕她一个人走黄泉路被欺负,就替她多杀点,杀得路上干净些,她好走。” 那时我只当醉话,此刻却字字如凿。 我忽然就懂了。 李守山把石林阵的生门留成“认刀之局”,不是为自己,是为她。 石林阵很有可能是建在更久之前,那时候,李守山和那个女人都还活着。 李守山怕有朝一日自己先死,她若想来瞧瞧,还能顺着这道门进来。闸刀再利,也斩不断带着他那把短刀的女人;反之,就是李守山过来看她,鬼魂再凶,也拦不住来给她扫墓的男人。 坟前摆着一张半人高的石桌,上面放着一个旧瓷碗,石桌旁立着块巴掌大的老松木牌,牌面被摩挲得发亮,上面刻着一行小楷,字迹柔软,和李守山布阵的刚硬截然不同:“阿若,今日寻得白梅,给你放在碗里了。” 施棋走过来时放轻了脚步,声音也低了些:“这坟……以前有人常来打理。你看石板缝里,还塞着晒干的艾草,他是在给坟里驱蛇虫。” 瞎子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哑着嗓子说道:“当年人人都说李守山心狠,独战十二门派眼睛都不眨,谁能想到他会在这里给一个女人守坟……” 我忽然明白过来,李守山当年消失不是怕死,而是被困在了这座坟里;他挡十二门派,是怕还魂佛的邪祟染到这里;他设石林阵,是怕不相干的人惊扰了坟里的人。 李守山为什么不把十二门派引进佛窟? 或许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帮镇岳军,而是护着这谷底的青坟,怕佛窟里的邪祟漫过来,怕十二门派的纷争扰了这里的安宁。 原来那个在传说里阴狠决绝的李守山,也会有这般的柔情。会为一个人守着一座坟,几十年如一日地打理石桌,寻来梅花放在瓷碗里,甚至在凶险的石林阵里,特意留一条只给“懂守护”的人走的路。 我蹲下身子,看见石桌下藏着个小小的竹编篮子,篮子边缘磨得有些毛糙,却干干净净,里面铺着一层晒干的松针,松针上放着一把断了柄的木梳。 施棋也看见了,她伸手碰了碰木梳,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这梳子……怕是陪了那位姑娘很久吧?” 我顺着石桌往青石板边摸,竟在石板内侧摸到几个浅浅的刻痕。凑近了看,才发现是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像是用刀尖慢慢刻上去的:“阿若,今日雪停了,我去山那边采了些野蜜,放在你常坐的石凳下了。” 另一行刻得稍深些,该是隔了些日子:“昨儿听见谷外有杜鹃叫,像你以前唱的调子。” 瞎子伸手摸了摸松木牌,手指在“阿若”两个字上反复摩挲,忽然叹了口气:“我以前听人说,李守山年轻时性子烈得像火,跟人动手从不留情。可你看这字,一笔一划都软乎乎的,哪像个能独战十二门派的人?” “我听说过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又聋又哑,但是会写字,李守山给她留字,是为了让她看见吧?” 李守山在这里留下的不是一座冰冷的坟茔,而是一个藏在深山里的、满是回忆的角落。 他在这里放着她用过的木梳,藏着给她的野蜜,刻下想对她说的话,甚至在寒冬踏过雪原寻来几朵寒梅,只是为了让这坟前,还有一丝色彩,就像她从未离开,只是还在这谷中,等着他每天来跟她说说山里的事。 第三百四十三章你再跪一次 我把刀横放在坟前,掌心覆地,轻轻磕了三个头。 我低声道,“老李托我捎句话——他后来没再娶,也没再哭,就是每年芙蓉花开,他都在袖口缝一朵,走路低着头,怕踩碎。” 这句话并不是我凭空捏造,而是,李锋跟我说的一段过往。 也是李守山想要跟坟中人说的话。 我难以想象,一个半生浴血的人,如何去用被刀磨得满是老茧的双手,小心翼翼的去护着一朵芙蓉。 风忽起,满树芙蓉簌簌而下,像一场迟到的雪。 那一刻,没有鬼怪,没有杀阵,只有四个带刀的人,为一个从没见过的人,带了一句话。 我起身时,把刀收回,却把那支木簪拔了下来,在簪尾看见了一行极细的小字——“生门为汝,死门为吾;若君来世,仍愿并肩。” 我手按着刀柄看向了瞎子:“瞎子,我先不问,你骗我来此的目的。” “此地,是李守山心中的净土,不容染血。” “你我,出去再说。” 瞎子忽然呵呵笑道:“小哥,我们为什么要出去呢?” “在这里找李守山不是更好么?” 我的目光微微一寒:“什么意思?” 瞎子说道:“小哥,你想想,这啸山最大的秘密掌握在谁的手里?” “是李守山啊!” “只要他出来了,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现在,他最心爱的女人就埋在这里,只要我们把坟挖开,把她的棺材拽出来,吊在石林阵外,还怕李守山不出来吗?” 施棋冷声道:“瞎子,你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使出如此手段,就不怕失了身份码?” 瞎子被施棋质问之后,却哈哈笑道:“小丫头,你走江湖的时间短,不懂江湖上的事儿。” “你后面那位。可是个披着少年皮的江湖老怪,你问问他,我做得对不对?” 施棋不知道,瞎子恨李守山的原因,我却是一清二楚。 瞎子,最开始说:军师的徒弟被十二门派的人抓了,没打几下就招供了啸山的秘密。 后来又说,自己是被关东大侠蒙骗,带着他们上了啸山,才让十二门派屠了啸山寨的妇孺。 如果,让我推测的话,他当年带人上啸山寨的原因是两者皆有。 要是瞎子当年没有摇尾乞怜,叩首乞命,他也不会活到现在。 骨头软的人,不是没有恨,只是他们没有发泄恨意的机会而已。 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当时,他们的骨头有多软,现在就有多狠。 而且,爱与恨都是非常奇妙的东西。 爱,是爱人的人,说不出理由。 恨,却是被恨的人,弄不清原因。 你觉得自己没有得罪谁,却有人莫名其妙的恨你。甚至,恨之入骨。 瞎子恨李守山的原因,就是因为只要有李守山在,他就永远是那个出卖了啸山,又不敢报仇的软骨头。 只有李守山倒了,臭了,他们才能一样。 瞎子,也就不恨了。 其实,瞎子早就知道,这座石林阵里没有十二门派的尸骨,只有李守山的一生挚爱,他把我们引到这儿来,就是要借着我们的手,打开石林阵。 借着那座坟,逼死李守山。 瞎子见我始终不开口,嘴角抽了抽,忽然把竹杖往地上一顿,笑得像夜猫子叫:“小-兄-弟!” 瞎子压低了嗓子:“这坟里埋着的,可是李守山这辈子唯一动过心的女人。” “只要掀了这座坟,抠出里面的棺材,就能揭开啸山之秘。到时候,啸山里所有的好处都是你的。” “年纪轻轻,要名有名,要利有利。这多好!” “别说,现在没人知道,你扒了坟。就算是有人知道又能如何?江湖嘛,不就图个‘利’字?虚名能当饭吃?” “江湖上的大佬,哪个不是脸腚不分?” 瞎子看我还是没有说话,继续说道:“小-兄-弟,就算是不为了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爷考虑吧?” 瞎子听到了叶欢他们说的话,自然也就知道元老贼现在处境不妙,看我几次都没说话之后竟然把老贼拿出来当成了说服我的筹码。 “你爷爷现在可是被困在啸山里面,生死未卜啊!你每拖一盏茶,说不定,他心上就能多一道血口子。” “你早挖一锄头,他就早喘一口气。实惠与情义,两头你都赚,你还犹豫什么?” 我冷眼盯着瞎子,像看一场独角戏,等他话音落地,才轻轻笑了一声:“你说完了,那就换成我说说吧!” 我踢了踢脚下的青石,“你当年在啸山寨门口跪得比谁都低,如今却想借我的锄头给自己换张新脸?” “瞎子,别绕了。你恨李守山,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军师徒弟,也不是关东大侠骗你——你恨他,只因为他活着,你就永远记得自己那条软下去的膝盖。” 瞎子脸上的笑瞬间僵住,眼角的肌肉一下一下跳,手指关节也被他给握得发白。 我继续道:“只要李守山一天不倒,你就一天是出卖兄弟、叩头求饶的‘软骨头’;只有他死了,臭了,你才能跟旁人一样,大摇大摆说自己也是受害者。说到底,你想挖的不是那女人,是李守山这面镜子——敲碎它,你就再也不用照见自己当年的丑相。” 竹杖“咔嚓”一声被捏裂,瞎子嘴角抽搐,终于撕下和气的面皮:“小兔崽子,你挖不挖?你不挖,有的是人挖!” 我笑道:“你告诉我?谁挖?” 瞎子抬手放进嘴里,发出三短一长的尖啸,啸声像是一把尖刀瞬时间划破了夜空。 瞎子退后两步,声音重新变得阴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狠毒:“信号已发,半柱香后他们就到。小子,你现在转身走,还来得及保住小命;再迟一步,连你都得埋在这石缝里给那女人陪葬!” 我对着施棋招了招手,后者直接把我的装备扔了过来。 我瞬间从身上抽出了劫命刀,刀刃在月光下闪出一道寒弧,冷冷回应瞎子道:“想挖坟,自己跪下去挖。你当年跪得那么容易,如今再跪一次,也算轻车熟路。” 第三百四十四章给我跪下 瞎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暴喝:“你们怎么还不出来?” 瞎子声音未落,我就听见一声女人的轻笑:“哈哈……瞎子哥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还被一个小辈气得连声调都变了。” 我循着声音看过去时,却看见一顶八人抬着的血红色大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石林阵的顶端。 八名轿夫就像是练武的人踩桩一样,两脚并拢用两只脚尖点着石柱顶端,将血轿擎在了空中。 瞎子嘿嘿冷笑道:“鬼妹子,你当年答应我的话,还作不作数?” 血轿里的鬼魅娘子说道:“当然作数。” “只不过,我有些想不明白,当年,你说什么都不肯跟我联手对付李守山。” “现在这是怎么了?想通了?” “瞎子哥,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哦!我可不好骗啊!” 叶欢向我传音道:“那娘们是在拖延时间,我们抢攻?” 我同时向叶欢、施棋两个人传音道:“那个鬼魅娘子的轿子是机关轿子。她还擅用傀儡术和幻术,很不好对付。” “我要是没估计错的话,那顶轿子里面还有一个李贤。他很有可能就是江湖中传闻那个善于用毒的杀手——驼子。” “鬼魅娘子故意拖延时间,八成就是在给驼子争取下毒的机会。” “还有瞎子,他修为不高,但是手段很多。用毒,暗器,道术都会一点,一会动手,注意他竹杖上面的那块铜镜。” 我声音一顿道:“一会儿,叶欢负责守坟,我和施棋负责杀人。” 我怕叶欢耐不住性子真的杀进来,又特意嘱咐道:“叶欢,你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破坏坟茔。就算看见,我和施棋遇险,你也别离开那座坟。” 叶欢也是座山虎。 座山虎,最厉害的地方就是防守。 只要他不冲动,守住一座坟应该没问题。 叶欢不满道:“狗子,你还为一个老头子的爱情感动了咋地?” 我被气得直翻白眼:“瞎子的话,有一点没错——李守山才是揭开啸山之秘的关键。” “以李守山的性格,要是知道我们动了这座坟,就得跟我们不死不休。哪怕是被我们逼到魂飞魄散的程度,也不会给我们任何信息。” “相反,只有我们护住了这座坟,他才会欠我们一个人情。” “懂了吗?” 叶欢还没开口,血轿子里的鬼魅娘子就先笑道:“好了,瞎子哥,我不逗你了。” “下面那个小-兄-弟,我对俊俏小哥,一向都很宽容。只要你离开这里,我绝不为难你。你看怎么样?” 我抬头看向血轿道:“你不想为难我,可我想要为难你啊!” 我说话之间,摘下施棋背后的备用弩箭,扬手对着血轿射出了三箭。 三只箭矢上的符文乍然闪现的红芒,正式拉开了我们双方大战的序幕。 三箭破空,红芒如烙铁划开夜色,却在逼近轿帘的刹那,被一只从帘缝里探出的惨白手背轻轻弹开。 “叮——” 箭矢寸寸碎裂,符文化作流火,被那五根指甲漆黑的长指尽数吸入。 轿中的鬼魅娘子就像是刚刚喝了一碗热汤,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之后,才轻声笑道:“小-兄-弟,你这点火,连给我暖手都不配。” “我给你机会你不走,姐姐可要打你了哦!” 鬼魅娘子话音未落,石林顶端忽然“长”出无数红线。 那是从鬼魅娘子血轿子里垂下的傀儡丝,每根丝线细到近乎无形,每一根丝线上却又都吊着一只指甲盖大的小木人。木人睁眼,露出朱砂点过的瞳孔,齐刷刷往我这边看了过来。 下一瞬,木人自燃,火团里爆出磷绿毒雾,顺着红线倾泻而下,像一道鬼火瀑布往我身边狂卷而来。 我横刀在手厉声喝道:“施棋!挡它一步。” 施棋往前两步之后,掌心中翻出了一只银盘扣在了弩箭顶端,立即扣动了连-弩的扳机。 这一次,弩槽里跳出的却不是箭,而是一面折叠成方寸的铜网。 铜网升空,立即炸成漫天符纹,恰好在我们头顶撑开一顶炽金光幕。凭空将鬼火挡在了我们头顶。 以我们现在的位置,视线已经完全被鬼火遮挡,根本就不可能看清血轿那边的情况,施棋却拔出双子星中的独角兽,举枪打向石林阵的顶端。 她这一枪,是盲射。 还是练成了“心眼”? 元老贼曾经跟我说过。“心眼”是箭手最强的秘术之一,但是又不能称之为秘术。那似乎是顶级箭手与生俱来,又在某一天忽然觉醒的东西。并不是靠修炼,才能得到的结果。 心眼,最大的特点就是,仿佛能让目标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一样。只要箭手一箭发出,不管他打的方向有多离谱,都会命中他锁定的目标。 如果,按照现在的思维解释的话,就是超强预判。 但是,其他人的预判需要经过精密的计算,“心眼”却几乎是本能。 独角兽枪声响过的瞬间之后,轿夫们脚尖一点石柱,身形拔高,似乎是想要落向地面。 然而他们刚离开石柱,脚下便炸起一片刀光。 我从施棋出手的瞬间,就借鬼火遮目,贴地掠至血轿下方。 劫命刀出鞘无声,却在半空画出一道满月般的弧;弧光所过,四条小腿齐膝而断,血轿轰然倾斜。 “好快的刀。” 轿帘彻底掀开,鬼魅娘子终于现身——她竟只有半截身子,腰下空空,被无数红线吊在轿顶,像一只人形风筝。 她身侧,就是书生打扮的李贤。 李贤双手捧着一只漆黑陶罐,罐口用红布扎紧,布面不停渗出暗红液珠。 李贤抬头,对着我阴森一笑:“小-兄-弟,我罐里养的是‘胭脂醉’,只要一滴,三息之内,你眼里的世界就会变成最想要的幻境,然后——” 他轻轻晃罐,液珠甩出,落在石柱上,石面竟开出妖艳的蔷薇: 我竟然看见,叶欢在花海里笑着剜出了自己的心。 我尚未开口,就觉得自己脑后一凉,施棋的声音也冷森森的在我背后响了起来:“跪下!” 我被施棋用枪顶住脑袋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人走留铃 “施棋!”我试着喊了一声,身后却没有任何回应,我听见的只有自己的砰砰心跳。 我还在跟施棋僵持的时候,忽然听见石柱深处传来一声叹息。 那是男人的声音,疲惫,却带着金铁交鸣的脆亮:“够了。” 那一声低喝,似乎让这一方天地为止停顿,沸腾的火焰,胭脂醉的雾、冻成冰的红线、燃烧的木人、甚至尚未落地的血珠,全部悬停半空。 石林尽头,一座石壁悄然滑开,露出幽暗甬道。 有人提灯而来,灯芯竟是一朵小小的、含苞的芙蓉。 灯光所照,所有静止的杀戮之物,尽数化作白沙,簌簌而落。 李守山! 他终于出现。 李守山穿着一袭旧青衫,袖口缝着褪色的芙蓉纹,左手提灯,右手背在身后。 李守山的目光先是落在那完好无缺的坟茔上:“我欠你们一条命。” “也欠你们一句回答。” 李守山的话,让我一怔。 他这是在说什么? 世外高人,可以句句机锋,但是,不能语无伦次吧? 我正弄不清眼前的情况的时候。 李守山再次开口道:“芙蓉花开的季节,我每年都来。” “我怕自己忘了,也怕她等不到。” 李守山抬手把灯递给我。灯芯那朵芙蓉,在我掌心轻轻绽开,露出里头一枚极小的铜钥匙。 “啸山真正的秘密,不在坟,不在我,而在这把钥匙。” “钥匙开的,是当年她为我留下的‘生门’。” “你们护住了她,”李守山微微颔首道:“从今日起,我的命与刀,归你们。” 瞎子此刻被红线残丝吊在半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李……李叔,我……” 李守山没有回头,只抬手向后虚握。 瞎子当年那双跪过的膝盖,轰然炸成血雾。 李守山沉声道:“你当年没死,是我看在跟你师父的情分上,放了你一次。” “今日……” 李守山起身,拔刀,刀光如芙蓉映雪。 “我和你师父的情分用尽了。” 刀落,头落。 瞎子的人头滚到我脚边。 瞎子最后的表情,竟是释然。 李守山提刀指向了血轿:“你……” 李守山刚说了一个字,整个人就炸成了一片磷光。 我眼前的一切,除了被砍死的瞎子,全都恢复到了刚才的样子。 幻影! 李守山是幻影? 可是…… 我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见血轿里有人冷笑道:“好好好……” “我鬼魅娘子玩了一辈子的幻术,没想到却中了别人的幻阵,还损失了一个瞎子。” 我猛然回头之间,却看见叶欢悄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叶欢刚才用幻阵对上了鬼魅娘子? 刚才,除了血轿里面的情景之外,我看见的一切,其实都是叶欢的幻阵造成的结果。 难怪,李守山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原来是叶欢现编出来的东西。 叶欢本来是要连血轿里的人一起杀,却被鬼魅娘子破了他的幻阵。 叶欢也受了内伤,只不过,他把那一口血给咽下去了。 叶欢抬头笑道:“轿子里那老娘们儿,你再玩一把幻术试试呗?” “你看我还能不能再起一次幻阵?” 我明白了,叶欢知道鬼魅娘子的幻术厉害,就用上了“以毒攻毒”的手法。 你用幻术,我也起幻阵。 大不了,就是咱们看见的都是假的。 直到把其中一方耗死为止。 鬼魅娘子呵呵笑道:“那就不玩幻术好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挡得住,我的无尽傀儡。” 鬼魅娘子的声音一落,忽然出现在了轿顶,半身悬在空中,长发无风自扬,每一根发梢都系着一只小指大的木偶。 这一次,我没有等她出手,而是直接往她的方向冲了过去。 鬼魅娘子见我冲来,十指一挑—— 百根长发齐断,木偶坠地,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与我等高的纸人,脸却是我、施棋、叶欢的模样,朱砂画出的五官殷红如血,也笑得诡异。 纸人“元争”提刀,“施棋”端铳,“叶欢”举刀,反朝我们杀来。 纸人“元争”一刀斜撩,刀弧与我完全一致,我连挡三击,虎口被震得发麻——那力道,竟像与镜中的自己对砍。 我再次举刀之间,我背后忽然冲出一道电光似的人影,手中还拿着我的匕首刺神。 刀子! 这个时候,能从我身上拿走匕首的人,就只剩下刀子了。 我还没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鬼魅娘子的本体终于发出一声痛哼,悬在轿顶的身体晃了晃,像被剪断部分提线的风筝,顺着轿子方向落了下来。 刀子一击得手之后,马上躲进了我身后:“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你可别死,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刀子说完就没了声音。 这时,从空中落下来的鬼魅娘子猛然抬头,从嘴里吐出一枚铜铃,铃舌竟是一截婴儿指骨。 我只是听见铜铃上发出“叮”的一声,眼前便忽然一黑,等我再睁眼时,鬼魅娘和她的血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用的那只铜铃,却落在了地上。 我用刀尖把铃铛挑起来左右看了看,施棋凑过来说道:“这是一只佛铃。看样子,鬼魅娘子是投靠了还魂佛。” 我皱眉道:“有点不太像。” 施棋反驳道:“你看,刀子,瞎子,全都是魂体的存在,唯独那个鬼魅娘子有实体。如果,她没投靠还魂佛,怎么会变成鬼怪?” 在术士的眼里,“鬼”和“鬼怪”并不是同一种东西。 鬼,说白了,就是人死之后的魂体,别管他最后是练成了鬼帅,鬼王,还是成了鬼仙,本身还是在魂体的范围之内。 鬼怪,却是实体的存在。很有可能是鬼魂在某种巧合之下,跟某种实体的东西结合在一起。 你说,他是精怪吧?主导它的又是后来的鬼魂。 你说,他是鬼吧?他还占据着某种生物的躯体。 鬼魅娘子现在的情况,就跟鬼怪相同。 我伸手往背后拍了拍:“刀子,你见过真的鬼魅娘子没有?她是不是一个残疾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没什么不可能 刀子回应道:“我也只是见过她的上半身,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一直坐在轿子里面,打死也不出来。” “知道了!”我向施棋解释道:“从我们跟鬼魅娘子交手的过程上看,她没有双腿。” “但是,我也听瞎子说过,鬼魅娘子成名的过程。你想,一个没有双腿的女人,就算是长得再美,又能魅惑多少男人?” “难不成,那些男人还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么?” 施棋白了我一眼:“还是你懂男人。” 我蹲下身,用刀尖拨开那半截佛铃,铃舌早就不见了,只剩一个黑漆漆的洞,像被人生生剜去了眼珠。 “还魂佛留她一命,却留得不全。”我用手指擦过铃壁,指肚上立刻沾了一层细细的香灰:“这铃里原来灌过香灰。要是我没看错,这应该是佛前镇魂的香灰。鬼魅娘子把魂押给了佛,佛却只肯给她半截身子。” 施棋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还魂佛答应让她‘活’,让她只能漂在半空,一半是人,一半是佛铃,叮叮当当地给佛当招牌?” “所以她才坐轿?” 我冷笑道:“还魂佛,把轿子变成了她的刑架。四条轿杠是四根镇魂钉,钉子钉在虚空里,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背叛,永远为还魂佛所用。” 施棋打了个寒颤:“所以,她对我们没有全力出手,还故意留下佛铃,是让我们找到追踪她的线索?” 施棋说到这里,语气当中已经带起了几分肯定:“鬼魅娘子,肯定看出了叶欢是座山虎。” “她知道,四大邪匪都有在山中追人的本事,所以,她想利用这只佛铃把我们引过去,让我们去对付还魂佛!” “甚至,瞎子的死,都是鬼魅娘子故意让出来的一招。” 施棋的分析并非没有道理,按照老贼那边发生的事情来看,还魂佛应该是一佛双魂。或者说,雌雄同体。 佛母已经被老贼扣下了,剩下的佛王要么是原本就实力大损,只能暂时养伤,才没出来对付老贼。 也可能是,佛王在失去佛母之后,实力减半,不敢轻举妄动,才一直龟缩不出。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鬼魅娘子脱离还魂佛掌控的最佳时机。 她有理由把我们引过去。 我思忖片刻才说道:“如果,这只铃铛是鬼魅娘子故意留下的陷阱呢?” 施棋不由得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也对!” “无论任何邪教,最拿手的本事都是蛊惑人心。有多少人被邪教迷惑到了家破人亡的程度,还在执迷不悟?” “鬼魅娘子,也有很大可能性是还魂佛的忠仆。” “那我们……” 叶欢不等施棋把话说完就开口道:“我们还能不去了咋地?” “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我们只能往前走。” “不管怎么说?我先用这个铃铛追上那娘们儿再说。” “不急!”我阻止了叶欢道:“我还有一件事没验证完。” 我起身看向了坟茔道:“我要知道,这坟里究竟有没有鬼魂?” 我抬手示意叶欢、施棋,让他们退后三步,自己则从怀里摸出一张“回魂纸”。 那是用七年陈的黄表纸,浸了子时井水、丑时露水、寅时无根水,再晒了三年月光才成的。纸面灰白,摸上去却像人皮一样带着温度,又拿起了佛铃往坟头上扣了过去。 我的手还没碰到坟头,就听见施棋喊道:“等一下,你怎么拿佛铃招魂?” 叶欢也说道:“狗子,你别乱来。” “招魂术,可不是这么用的,再说了,贼爷给你的回魂纸。是从天可当里拿出来的玩意。那东西,本身就邪门儿,你再加上个佛铃上去,弄不好就先把人送还魂佛那儿去了。” 招魂术,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术道上,九成以上的术士都会招魂。 只是,你把鬼魂招上来,还得再送回去,这个过程又得付出点代价。有些人不愿意沾染招魂带来的因果,对外宣称自己不会招魂而已。 而且,招魂术也不止一种,有些温和,有些霸道。甚至有些本身就透着邪气。 天可当的回魂纸,就是霸道、邪门兼有。 老贼给我弄来的回魂纸,是让我对付还魂佛,可没让我招魂。 我沉声道:“我就是要用佛铃验证一下我的猜想。” “你们想想,李守山明知道还魂佛在啸山,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埋在这里?” 叶欢,施棋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也都不再说话了。 我想了想之后,把原先倒扣的佛铃改成了侧放,用铃铛将一张“回魂纸”压在了坟头上,纸背朝上,正面贴土。 这叫“倒扣佛面,纸背向阴”,专门试底下有没有鬼魂:若有,纸面会渗出人形水印;若无,纸背当场自燃。 我做好之后,咬破左手无名指,挤出一粒血珠,轻轻弹在铃壁内侧。血珠顺着铃壁下滑,发出“滋”的一声,像烙铁掉进雪里,一股子焦糊的檀香味窜了出来。 我右手掐起了天可当配合回魂纸用的“招魂诀”,中指勾大指,余三指朝天,嘴里轻声低念: “山留骨,水留魂,骨沉三寸魂不沉;铃为舌,纸为耳,耳听三更谁叩门……” 我念了第三遍之后,坟头土忽然“噗”地陷下去半寸,像有人在下面对应着踩了一脚。 几乎同时,倒扣的佛铃“叮——”地一声,自己立了起来!铃口仍压在那张“回魂纸”上,可纸面却开始渗水。 一开始,纸面上的水色,还带着几分清澈,没过一会儿,就变成血色的殷红。 直到回魂纸被全部浸透,坟头上的佛铃才滚落在了地上。 叶欢上前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坟里面到底是有没有鬼魂?” 我沉声道:“坟里没有鬼魂,但是有人希望我们觉得有。” “你们说,当年,跟还魂佛达成交易的人,会不会是李守山?” 施棋愣了几秒钟之后,才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不太可能吧!” 我摇头道:“没什么不可能。” 第三百四十七章我想开坟看看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一直都想不通,啸山寨为什么会把李守山这样一个修为、计谋全都顶尖的人物,放逐在啸山边缘?” 施棋转头看向了地上的坟茔:“你是说,李守山是为了坟里的人才被放逐?” “难道,没有排挤的可能性吗?” 我摇头道:“我的确想过,李守山因为遭受排挤,或者心灰意冷,或许想做闲云野鹤,才自行放逐的可能。” “直到我看见这座坟,才推翻了以前所有的判断。” 我沉声道:“李守山能够几十年如一日的照看一座孤坟,说明,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甚至用情成痴的人。” “这种人,就算是被人排挤,甚至被人迫害,也会在关键时候对那些曾经帮过他,救过他的人施以援手。” “如果仅仅是排挤,那么不可能整座啸山都在排挤李守山吧?” “千把号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同情他的人不是么?” “可是,李守山竟然一个人都没救。你不觉得奇怪?” 施棋再次看向坟墓道:“你是说,是啸山的人害死了坟里的女人,李守山在报仇?” 我再次摇头道:“李守山跟啸山之间应该是只有恨,没有仇。” “如果,是啸山寨害死了李守山心爱的女人,以他的性格,不会轻易放过凶手。就算是对方是啸山寨的大当家,李守山也会砍了他的脑袋,祭他的女人。” “要是,当年啸山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瞎子不会不知道。他也就不会那么恨李守山了。” 施棋点头道:“对啊!要是李守山杀了啸山的同门,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理由,都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李守山既然不完美,瞎子自然也不会恨他入骨。” 我说道:“所以,我才有一个猜测。” 我缓缓说道:“当年,李守山在痛失爱侣之后,曾经想过借助还魂佛之力,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复活。” “但是,啸山佛窟之秘,却不在李守山的手里。他应该是去求过大当家,让他进入佛窟去见还魂佛。” “啸山的大当家,当然不会同意这个请求。双方不欢而散之后,李守山仍旧没有放弃这个想法。他应该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大当家在忍无可忍之下把他赶下了山。” “这一次,整座啸山都没人帮他。” 我缓步走向了坟茔道:“所以,李守山才建造了这座石林阵。将他女人的坟,给锁在了这里。” “叶欢,这座石林阵有没有防止尸身不腐的作用?” “有是有,但是,这是在养尸啊!”叶欢说到一半又改口道:“也对!李守山不用养尸阵,也弄不来天材地宝不是?” 我手扶着墓碑道:“所以,李守山才需要还魂佛。” 术道上,能在不破坏尸体的情况下,保持尸身不腐的办法无非就是两种。 一种是用天材地宝滋养尸体,保证其不腐不坏,甚至连容貌和形体都不会改变。但是,那种办法,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无法想象。除非是帝王倾举国之力,或许还有一线可能。 另外一种就是养尸。养尸,必须将尸身埋在地下,利用地气温养尸体。但是,养尸并不是完全不会改变尸体的容貌,总会经历很长一段变形、化僵的过程,但是,若干年后,尸体成为尸妖,又会恢复如初。 只不过,术道中人即使是痴情种,也不会选择养尸。 因为养尸复生,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当把对方养成尸妖之后,养尸的人,说不定都已经投胎几回了。 退一步讲,即使术士能够在转世之后,找到他的养尸之地。成为尸妖的人,也不会记得他是谁了。 因为,养尸的本质就是将尸身和鬼魂分离。 养尸人要的,只是一具可以任由其驱使的僵尸。并不需要它有自己的意识。 养尸无魂,就是养尸门派的共识,所有养尸秘术都不存在给尸体附魂的办法,甚至还会在养尸的过程中,在尸体内部植入灭魂的药物、法器,防止尸身被鬼魂侵占,或者自己生出意识。 施棋听我解释完养尸之术,才说道:“这么说!李守山真的需要还魂佛……” 施棋忽然争辩道:“可是,李守山后来也守护了啸山啊!” “他不是阻挡了十二门派么?” 我微微摇头道:“叶欢,我问你,如果把你家老爷子弄过来。他能单枪匹马覆灭十二门派么?” 叶欢抓着脑袋道:“要是给他个三五年,加上运气好,一直不被抓住的话,倒是也有这个可能性。” “但是,那得是运气好到没边儿才行。谁能保证自己三五年内,还不被人堵住?” 我点头道:“所以,我一直觉得,李守山能在那么短时间内灭掉十二门派,又坑死后续的援军,并非是他一个人在动手。” 施棋再次说道:“可是,李守山会法术啊!用法术,不也一样吗?” 叶欢道:“我爷也会法术,但是法术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 “再说,关东十二门派,也不可能全是草包。他们当中也应该有会秘术的人。” “除非,李守山是陆地飞仙。不然,他只能慢慢把那些人磨死。” 施棋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可是没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小声说道:“元争,你说,李守山会不会是打开了佛窟的那个人?” 施棋的声音小到了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我知道,施棋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李守山从恪尽职守,守护啸山的英雄,忽然变成覆灭啸山的凶手。 女生总是比较感性,李守山的痴情足够让任何一个女生感动,哪个女人不希望有一个用毕生来守护自己,可以为自己刀指苍天,对阵鬼神的人呢? 当这个人的光环忽然黯然失色,谁又能平静的接受这种转变? 我深吸一口气道:“所以,我也想要把坟茔打开来看看。” 叶欢反问道:“你既然早就打定主意开坟了,为什么不跟瞎子一起开?” 我嘿嘿笑道:“我不喜欢跟骗我的人合作。所以,我想先弄死瞎子。” 第三百四十八章你会如何 我从背包里抽出工兵铲的时候,施棋走上来道:“还是我来挖吧!” “我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李守山弃啸山于不顾。” 我沉默片刻,低声道:“施棋,你别忘了,佛窟里供的,不是慈悲的菩萨,是还魂佛。” “还魂佛,说到底只是以佛为名的邪神。它肯赐下的每一次‘复生’,都要拿旁人的命来填。” 山风掠过石林,带起一阵细碎呜咽,像无数幽魂在缝里窃语。 我抬眼望向那座孤坟——碑面无字,却裂出一道新发似的血痕,蜿蜒如泪。 坟里的人在听我说话? 我一念至此又再次说道:“如果,当年李守山真的开了佛窟,那啸山寨就是他的第一批祭品。” “那十二门派,就是第二和第三次献祭。” “他灭的不是敌人,是‘供品’。” 叶欢猛地打了个寒颤:“你是说……他故意引十二门派围攻啸山,好让还魂佛一次吃个饱?” “也许,”我踢开脚边碎石,露出下面暗红土色,“你们闻闻,这土腥里掺着朱砂、石灰,还有……麝香镇魂。” “整座石林,根本就是一座倒扣的‘聚阴鼎’。” 施棋脸色惨白:“那……六扇门后来进入啸山的弟子,就是他后来又弄来的祭品?” “或者是‘储粮’。”我沉声道:“李守山痴情,是真!可是他的情,早已不是人间的情了,那是从地狱血水里熬出来的执念。” 我的话音刚落,坟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叹息。 那道声音极轻,却带着这山都压不住的温柔:“阿山……是你么?” “我把生门留给你,是让你离开啸山。” “你走!不要再回来!” “我不想见你!” “……” 我一怔之间,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阿山……是你么?” “我把生门留给你,是让你离开啸山。” “你走!不要再回来!” “我不想见你!” “……” 那声音,不是尸,不是鬼,是魂——一缕只会让李守山快走的残魂。 施棋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她……她还有神志?” “她记得他。” “她,还爱他。” 我长叹一声道:“叶欢,我们走吧!” “这里没有线索了。” 我转身走到大阵入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背对那座孤坟沉声道:“李守山负尽天下,唯独不负阿若。” “阿若不负还魂殿,独负李守山。” “李守山压上了一切,要跟天道神佛,九幽鬼神做一场豪赌。但是,那赌桌之上,赌桌之下,有仙,有佛,有鬼,有魔。唯独没有希望他赌赢的人。” “李守山,可悲,可笑!” 我脚步跨出大阵的瞬间,坟前墓碑裂成了两半。 这一次,我却没有再停住脚步。 施棋从后面追了上来:“元争,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 我叹息道:“那个阿若,应该是来自还魂佛窟。” 施棋顿时睁大了眼睛:“你……你不会搞错了吧?” 我摇头道:“不会错!” “这世上凡是能站在巅峰之处的人,都不是把儿女情长放在首位上的人。能够让他们死心塌地,甚至陷入疯狂的女子,不仅仅要有外貌,更要懂得抓住他们心中的柔软。” “那个阿若,就是用逼走李守山,把他给留在了啸山。” 施棋愣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就算阿若是一个能懂得男人心思的女子,也不代表她就来自于还魂佛窟啊!” 施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元争,你先等会儿!你把话说完啊!” 叶欢也在这个时候,目光灼灼的看向了施棋:“施棋,你看我!” 施棋稍一回头,叶欢忽然发出了一声虎吼,猛烈的音波就把施棋推得连续退后了两步,我也看见她身上似乎飞出一层像是磷火一样的东西。 我猛然把施棋给拽到了身后:“叶欢,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叶欢也警惕的看向四周说道:“我只是感觉到施棋的情绪不对,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影响了,才试了一阵镇神吼。” “没想到,让我猜对了。” 术士在行走江湖的时候,最容易遇见的就是迷障。 无论是鬼怪,还是术士,都会几分迷惑对手的手段。术士自然也得掌握破障的办法。 我似乎也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情绪,才没有发现施棋的异常。 施棋虽然是个感性的人,但是她也是捕快,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冷静。 她在阿若的问题上,明显是太过情绪化了。 叶欢没有受到影响,是坟茔附近的东西只对女人有用,还是那个家伙感情线太粗? 我看向叶欢的时候,对方飞快说道:“快点,赶紧趁着施棋没被影响到,把话说清楚,让她死心。” 我飞快说道:“施棋,你问我凭什么断定阿若出自还魂佛窟?就凭她那句‘生门留给你’。” “这说明,阿若不仅懂得秘术,而且是术道上的高手。否则,她凭什么在这茫茫啸山当中,精准的认定生门所在?” 我沉声道:“施棋,你问我有没有可能错?” “我只能说,阿若对李守山的感情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她甚至不惜冒着被处罚的风险,给李守山留了一条生路。” “你是不是又想说,我是猜测?” “其实不是,李守山走了一辈子江湖,虚情假意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就因为阿若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她那具‘我不想见你’才变成了锁死李守山的咒语。” “李守山一步踏出,便是永世回头无岸!” 施棋忽然问道:“元争,如果……我是说如果……” “有一天,你也面临像是李守山一样的处境。或者说,做出了像李守山一样的事情。也有人,像你一样去剖析你的女人,你会替她辩解么?” “我是说,你会和所有人说,你的女人,并不是有意骗你,只是身不由己吗?” 我沉声道:“我不会替她辩解,我只会说,我是心甘情愿。” “为她成魔便成魔,即便血洗青霄,也要换她人间无恙。” 第三百四十九章童谣里玄机 施棋转身看向了石林阵:“你不用怀疑,这世上,还有跟李守山一样的人。” “他负尽天下,不负你,是他心甘情愿。” “他不需要除你之外的人懂。” 石林阵中传来一阵哭声,是阿若的声音。 那哭声起初还压着几分克制,像被山风揉碎的丝帛,细细簌簌地从石林深处飘来,后来便渐渐脱了力,成了带着哽咽的抽泣,每一声都裹着化不开的苦。 残魂本无泪,可那哭声里偏偏像浸了血。 她怎会不知李守山的“心甘情愿”? 从她留出生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懂了。李守山不会走,他不是没找到生路,是舍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阿山……我怎敢让你走啊……”哭声里混进了断断续续的低语,飘到我们耳中时已辨不太清,却字字戳着人心。 她不是要锁住李守山,只是要用“我不想见你”当盾,挡下李守山的劫数。 哪怕在李守山的眼里,她已经成了狠心人。 如今施棋点破了李守山的甘愿,也戳破了她藏了许久的痛。 李守山负尽天下换她一缕残魂,她却连一句“我也舍不得你”都无法说出,只能借着哭声,在这空无一人的石林里,偷偷说给他听。 山风又起,这次没了野鬼哀嚎,只剩那道残魂的哭声,绕着裂成两半的墓碑打转,像在跟那消失在山中的绝代高手,道一声迟来的“我懂”。 施棋这才露出了笑意:“我们走吧!去找还魂佛!” 我疑惑道:“你这是干什么?” 施棋走在了我前面:“算是祭一下李守山吧!” “让坟里的人为他一哭,才不负李守山为她成魔,为她灰飞烟灭。” 我明白施棋的意思了。 李守山到了现在还没出来,只能证明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施棋给了阿若一个答案,也是为了给李守山一个答案。 叶欢带着我们两个穿过两座山头之后,才说道:“按照鬼魅娘子留下的气息,她应该是往那边山谷去了。我们要不要追?” 我抬头往四周看了一下,又指着最高的那座山峰道:“我们上去看看。” 叶欢仰头道:“我的追踪术显示的是,人在下面,你跑上面去干什么?” “看看这座山!”我拽着叶欢飞快的跑到了山顶,向山下俯瞰而去:“果然如此!” 我说道:“啸山里根本没有寒骨客栈,但是这座啸山,才是真正的寒骨客栈。” “李守山果然是把钥匙藏在了李锋的身上。” 叶欢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我解释道:“我也是到了石林阵之后,才明白了这一点。” “李守山给了李锋一把能打开石林阵的刀,没有李锋,没有这把刀,谁也进不去石林阵。” “只有进了石林阵的人,才会知道,李守山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葬在了山里。但是,你又不能去毁了那座坟。” “毁坟,说明不懂李守山,更看不懂他当年的那段情。” “要不是,我们带着施棋,我大概也想不到这一点。” 我沉声道:“李守山,把整座啸山比作一座客栈。这座山里又埋着无数人的白骨。正、邪、黑、白。情爱,恩仇,最后都与骨头一起埋进啸山。” “魂是过客,骨留啸山。” “所以,啸山就是寒骨客栈。” “李守山与阿若,也是这山中过客。” 叶欢抓着脑袋道:“那李守山放出来的那首鬼谣,不成了扯淡了吗?” “不是!”我摇头道:“真正找到佛窟入口的办法,就在那鬼谣里。只是,你得把那首鬼谣放在整个啸山里去考虑。” 龙卷山,雪打门,鬼门关前站活人。 寒骨栈,藏阴魂,门内轻唤倒转身。 踏碎阶前七魄散,一步踏入生死门。 烛火摇影不见人,夜闻鬼哭绕梁尘。 冰棱叩门三声响,天光不晓几更辰。 我分析道:“一开始,我说,只有再来一场卷山雪,才能看出鬼门关在哪儿?” “你想想,我和刀子遇上过的那条河。大雪卷山不卷河,山上不管下了多大的雪,河面都还在,龙卷山过后,所有低洼地带都会被填平,啸山就剩下一个明显的标志,就是那条河。只有顺着河走才能看见河水源头的那道门!” “而且,不论是现实还是幻境,鬼魅娘子都在河边截杀我和刀子。她的目的就是不让我们发现河才是正确的路径。” 我说话之间,又伸出了一根手指道:“我们再说第二句。寒骨栈,藏阴魂,门内轻唤倒转身。” “老贼分析得没错,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进客栈。” “这啸山就是藏着阴魂的客栈,除了我们几个活人之外,我们遇上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死人?门内轻唤倒转身。其实,是让我们顺着某个位置往相反的方向看,才能看见大门所在。” 我抬手往远处一指:“你们看那边河水流经的两座山,像不像一道门。” 叶欢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那我们不是得倒着往门里走?” “背着进门,那不是把自己的后脊梁给鬼魂吗?” “谁敢这么玩?” 我眯着眼睛道:“这可能就是李守山留下的一个暗示。” “我们强攻的话,说不定得付出相当严重的代价才能进门。但是,换成门里有人接我们呢?” “他说的倒转身,不是让我们背对着进门,而是背对大门,往相反的方向走。只有这样,门里的人才会错把我们当成,私自从门里走出去的同伴,也就会喊我们回去。这样一来,我们就顺理成章的进去了。” 我声音一顿道:“当然,我说的话只是个比喻,门里的鬼魂不会真傻到这种程度。” “李守山这句话的意思是,门里应该安排了接应我们进去的人。” 施棋道:“那个人是鬼魅娘子?” 我沉默片刻才摇头道:“这个问题,现在还说不清楚。只有等我们到了门口才会知道。” 叶欢继续追问道:“第三句呢?” “踏碎阶前七魄散,一步踏入生死门。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五十章你想要什么 我思忖道:“现在最难解的应该就是第三句。” “踏碎阶前七魄散,一步踏入生死门。” “应该说的是,石阶前面才是最为凶险之处。人要散了七魄,只剩三魂,才能进入佛窟。” “也有可能是说,让我们镇散守门的魂魄,才能入客栈。” 叶欢点头道:“那后面两句呢?” “烛火摇影不见人,夜闻鬼哭绕梁尘。冰棱叩门三声响,天光不晓几更辰。” “是什么意思?” 我说道:“你想,正常进入客栈第一个遇上的人是谁?” “店小二?也可能是掌柜。”叶欢犹豫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进了客栈、旅店这样的地方,都要往前台去,在那里登记住店。” 古代的客栈,并非像是影视剧里那样,人一进门,店小二连问都不问,就把人往楼上引。 在古代住客栈,一样需要登记,而且非常严格。 旅客没有路引,客栈不得收留,否则,店主就要连坐治罪。而且,客栈还需要登记旅客的详细资料,以备官府待查。 “对!”我点头道:“进去之后,给旅客登记的人,就是还魂佛。”所谓的,烛火摇影不见人,夜闻鬼哭绕梁尘。说的是佛前灯火,但是,他不会让你看见他的本来面目,只有声音出现。” “那时,才是我们跟还魂佛拼命的时候。” 我声音一顿道:“至于最后两句嘛,就得看命了。” “等有人踏破佛窟自然会打碎啸山上的冰川,听见那冰凌的三声响。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能踏破这佛窟罢了。” “走!我们入佛窟,会一会这还魂佛。” 我们三人顺着山径往河边赶,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作响,山风裹着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远处隐约能听见河水流动的潺潺声。 越靠近河边,周遭的空气就越发阴冷,连原本偶尔掠过的飞鸟都没了踪迹,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仿佛连风声都在刻意避开这片区域。 等我们快要走到那两座像是大门一样的山石前面的时候,却远远看见鬼魅娘子那顶血红色的大轿停在了河滩上。 雪白,轿红。 看上去,就像是雪原上立了一座被血浸透了的坟。 我抬手示意叶欢他们停下来的时候,血轿忽然一闪,出现在了我们近前三米左右的地方。 鲜红的血水,一瞬间顺着轿子底部蔓延开来,几个呼吸之间就把我们围在了一片血域当中。 叶欢,施棋同时碰向了武器,却被我抬手阻止。 我对血轿说道:“尊驾既然已经等我们多时,又何必摆出这唬人的架势呢?” 鬼魅娘子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你们倒是比我预想中来得快。” 鬼魅娘子没有露面,我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我、叶欢和施棋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鬼魅娘子慢条斯理的说道:“看来,你已经解开了李守山留下的部分谜题,知道这啸山就是寒骨客栈,也知道河是通往佛窟的关键路径。” 我没有否认,沉声道:“你之前两次在河边截杀我和刀子,就是为了阻止我们找到佛窟入口。可如今你却在这里等着我们,又是什么目的?” 鬼魅娘子轻笑一声,那笑声带着几分凄凉:“小-兄-弟,你这是在明知故问啊!” “你明明知道,我等你们的目的。却非要让我说出来。” “是想要投名状,还是想试探我是不是真心跟你们合作?” 我也直言不讳的说道:“有些事情,我不得不试。” “还魂佛,善于控魂。” “你偏偏又是鬼魂。” “鬼魂一旦成了鬼仆,哪怕它对主人恨之入骨,也得乖乖的听从主人的调遣。” 鬼魅娘子惨然一笑道:“是啊!” “换成我,也会如此试探。” “但是,我告诉你,我只要把真话说出口,马上会灰飞烟灭。你们还会让我说吗?” “我不说真话,你们敢跟我赌命么?” 我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前辈,你在这句话问完之后,是不是应该展现一下这条河的凶险了?” 鬼魅娘子笑道:“怪不得,瞎子说你是个披着少年皮的江湖老怪。” “不走江湖人的流程,反倒把流程摆出来让我走。有点意思。” 鬼魅娘子说话之间,从轿子旁边的小窗上伸出了一只手来,指尖上还拖着一朵绢制的白花。 “你们看好了!”鬼魅娘子将手中的白花扔到河边,那花一接触到河水,水忽然立了起来。 那不是涨潮,是整条河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对折了起来,水面竖成一面镜子,把我们三个的影子倒映进去。 镜里的人影,虽然还穿着我们的衣服,却成了缺了皮肉的骨架子,颅骨里还亮着两点豆大的火焰。 施棋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水镜中的骨架子立刻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只不过它伸的是指甲,十根指甲瞬间穿透镜面,从里向外勾住施棋的腕子。 鬼魅娘子又抛出了一朵白花挡在了施棋和那骨架中间:“活人想进佛窟,就得先交‘生血’来当押金。” “只有,拿出血来做担保,佛王才会让你进去跟他见面。” 我沉声道:“你还是直接说吧!你想要什么?” 鬼魅娘子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我活着的时候,想要的东西很多,死了之后,被困在这啸山太多年了。我想要的,就是脱离还魂佛的控制,离开啸山。” 鬼魅的声音忽然一顿道:“可我看见你们之后,又觉得我应该有些要求了。” “小-兄-弟,你说,我脱离还魂佛的控制之后,能去哪儿呢?” 鬼魅娘子自问自答的道:“去阴间么?” “仅凭,我这一身杀孽,到了阴间,被推上斩鬼台都算是阎王格外开恩了。最大的就是被投进十八层地狱,永世受苦。” “留在山里做鬼怪么?做鬼怪,我靠什么修炼?杀人?捕魂?我这样做的话,也就只能等着术士过来,取我性命了。” 鬼魅娘子再次隔着轿帘盯住我的时候,我也缓缓开口道:“你想要什么,直说!” 第三百五十一章这些理由足够么 鬼魅娘子说道:“我想像刀子一样,成为你的御鬼。” 我眉头微皱之间,施棋先问了一句:“为什么?” 鬼魅娘子说道:“做他的御鬼,好处太多了。” “首先,术士的御鬼,不会被地府抓走,我至少不用担心会下地狱了。” 鬼魅娘子的第一个理由,就已经非常充分了。 术士御鬼的第一个前提,就是御使鬼怪必须具备一定的实力。 真正的善魂、老实人早就被鬼差接引到阴间去了,就算他们能在阳间游荡,也做不出吞噬生人或者同类增长实力的事情。所以,阳世里具有一定实力的鬼魂,不是冤魂厉鬼,就是穷凶极恶之辈。 但是,这些鬼魂被术士役使之后,就成了术士的“法器”。阴间也没有理由去没收术士法器。 术士死后,仍旧可以把役鬼传给后人,理论上说,只要术士传承不绝,役鬼就可以活下去。 如果,役鬼的运气好,还可以在术士的帮助之下修成鬼神,甚至鬼仙。如果,这些役鬼跟着的术士不是邪道中人,他们也可以用它在阳间的功德,去抵消它的罪孽。 鬼魅娘子,上来就给了我一个不可否定的理由,倒是让我有几分动心了。 鬼魅娘子继续说道:“我的第二个理由就是,你在阿若坟前说的那句话,让我觉得,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会亏待你的役使鬼神。就算是你不在人世,临死前也会安排好他们的去向。” “我赌我的直觉。” 我没对鬼魅娘子的话做出任何反应,施棋却往我的脸上看了过来,似乎很认可鬼魅娘子的说法。 鬼魅娘子再次说道:“第三个理由,就是你们必须要找还魂佛。还魂佛身上有些专供鬼魂修炼的宝物。” “你有两只御使鬼魂在身,自然不会放弃那些宝物。” “虽然,你不会立即就把那些宝物给我,但是,只要我尽力为你做事,你不会吝惜那些东西。只要乖乖在你手下做事,我就有修成鬼仙的机会。” “这个理由,足够吸引太多的鬼魂投入你麾下。” 鬼魅娘子声音一顿道:“这些理由足够么?” 我沉声道:“你的理由,够也不够。” “你的交易,看似我占了天大的便宜,实际上,我不仅难以达成交易,还要赌上我们三个人的性命。” 我看向轿子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你会被还魂佛驱使,是被他扣住了一道残魂,作为魂种。” “我想要完成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得先把魂种抢回来。” “在这期间,你不仅不会对还魂佛出手,我甚至还要提防你,在背后来上一刀。” 我似笑非笑的看向血轿道:“准确点说,我现在就应该提防你是还魂佛派来的死间。” 鬼魅娘子也笑道:“所以,你得赌命,不是么?” 我沉默片刻道:“我跟你赌!” “爽快!”鬼魅娘子从轿子里伸出手来,跟我对击三掌达成契约。 刀子忽然在我背后说道:“跟随主公连轿子都不出来,还有点诚意吗?” 鬼魅娘子轻轻笑道:“刀子妹妹,这你就不懂了。” “女人嘛!总想着,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自己最重要的人。” “我现在连腿都没有,怎么好意思拜见主公呢?” 鬼魅娘子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马上说道:“主公,现在佛窟,其实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因为,当年李守山杀上了佛窟,用自己封住了佛王。” 我听到这时不由得一挑眉头:这就解释通了,为什么元老贼扣住了佛母,佛王却龟缩不出的原因了。 至于,李守山会舍身封印佛王,我并不感到意外。 李守山心里很清楚,还魂佛不灭,阿若永远无法走出啸山。 他还是为了他的女人走出了最后一步——灰飞烟灭。 我沉声问道:“你用什么办法带我们进佛窟?” 鬼魅娘子回答道:“让你们装成我的傀儡,抬着轿子进去佛窟,找佛王复命。” 鬼魅娘子的主意,的确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但是,同样存在着风险。 把活人伪装成傀儡的办法,无外乎就是像穿衣服一样把傀儡纸套在我们身上,而且,连一丝缝隙都不留下。 如果,鬼魅娘子忽然出手,我们只怕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叶欢一个劲儿的给我打眼色,我却点头道:“那就动手吧!” 这回轮到鬼魅娘子愣住了:“你……你就不多考虑一下么?” 我笑道:“你要我怎么考虑?” “是继续跟你做无谓的试探,还是去想其他办法进入佛窟?” “佛母,明知道强敌来袭的情况下,还敢离开佛窟,就说明,她并不担心有人偷袭她的老巢。” “我贸然试探佛窟,很有可能把偷袭变成强攻。那时候,我还是在赌命。” “既然早晚要赌命,我为什么不在赢面更大的地方下注?” “动手吧!” 鬼魅娘子轻轻拍了拍手,轿子前面被血浸透的雪地里,就竖起了三张像是人皮一样的傀儡纸。 我眼看着三张傀儡纸向我张开了双臂,便随之迎了上去。傀儡纸覆上我面孔的瞬间,像一层滚烫的湿皮贴进肉里。 纸上像是包过尸体般的气味,立刻冲进了我的鼻腔。 尤其是傀儡纸上的阴气,一沾活人的体温就像是活过来一样,沿着我的经脉往下一寸寸爬行,把心跳压得又沉又钝。 我低头之间,甚至看见纸面的血红色符文,正在化成血煞一点点的渗进我的血管。 鬼魅娘子的声音从轿里飘来:“别抗拒,纸要认主。你们现在是‘镇岳军’的残尸,抬轿归营,天经地义。” 我咬着牙站在原地,直到傀儡纸像是人皮一样严丝合缝的贴在了我的身上,我才抬头看向了血轿子。 鬼魅娘子说道:“主公,麻烦你抬头杠。” “这样更容易你隐蔽!” “好!”我们套着傀儡纸的活人,加上五只真正的傀儡,肩扛轿杠子,在鬼魅娘子的指引之下,逆着一条漆黑得发黏的暗河往山腹里走去。 鬼魅娘子轻声说道:“你们注意点脚下,水底沉着整支镇岳军。” “我带你们走的这条路,就是李守山走过的地方。当年,他就是踩着镇岳军的尸骨,进了天佛窟。” 第三百五十二章任务完成得如何 我微怔之下,快速传音道:“你是说,除了这条河,还有路可以进去?但是,李守山并没选择走那条路?” 鬼魅娘子点头道:“确实如此。” “如果按照江湖人的癖性,绝不会选择这条正对着佛窟的路走,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掩饰,从这里走就跟堂而皇之的登门拜访,没有任何区别。” “另外那条路,虽然常人无法通过,但是以李守山的身手想要过去并不困难,我也不明白,他当时怎么走进了天佛窟?” 鬼魅娘子说话之间,我忽然感到脚下一滑,脚掌不由自主的偏向了一边。 我本能的想要伸出手去维持平衡的瞬间,鬼魅娘子已经出手托住了我的身躯,把我扳回了原位。 鬼魅娘子急声道:“你们都小心些,河底下是人骨铺路,不小心就会滑倒,你们别露出破绽。” 我大概明白了,天佛窟里用人骨铺路的意思。 他们把人头骨当成石头扑在河底,活人想要从上面走过去,就等于是踩在溜滑的球状物体上,加上河水的冲击力,就算是顶尖高手来了,也免不了要滑步。 只有鬼魂渡河,才会轻飘飘的走过去。 要是有人从天佛窟上面往下看,来者是人是鬼,一目了然。 叶欢也传音道:“人脑瓜子在河里泡上几年,再硬的骨头也该碎了,我们怎么还跟踩石头一样?别是下面有什么古怪吧?” 叶欢说的事情,我早就已经想到了。 现在距离当年的啸山之战,少说也过去了百十年的光景,别说是人骨,就算是放块岩石在水里,也会被水流侵蚀到变了样子。 但是,我们脚下的人骨,却坚硬如铁。 当年的镇岳军战死之后,天佛窟把他们的尸体铺在了水里,也用秘法加固了他们的骨骸,同时也禁锢了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世浸泡在这刺骨的冰河之中,不得而出。 但是,我却没有听见一声鬼魂的哭嚎。 镇岳军不在,镇岳军魂还在。 哪怕是被囚禁百年,也未曾开口求饶。 我踏出一步的时候,甚至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踩着英雄的头颅,是对他们的侮辱,可我想进天佛窟,就不得不踏魂而行。 就是因为我心中的这一点迟疑,也让我一脚踩空身形再次晃动,这一回,鬼魅娘子想要救援都来不及了。 因为,一脚踏空的并非是我自己,叶欢、施棋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上,偏移了身形。 我心中陡然一凉之下,却被几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身形。与此同时,我的脚掌也像是被人用手从下面举了起来。 水中的军魂在举着我前行?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果然看见水中出现了一双双被刀枪磨出了老茧的手掌。 我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来自对镇岳军的敬重。 这一双双军魂的手掌,几乎推翻了我以前大半的判断。 李守山没有背叛镇岳军。 我说过李守山可悲! 但是,我现在只觉得他的悲怆,让我心生敬意。 李守山不是被啸山遗弃的人,而是被啸山藏起来的一把剑。 整座啸山都在为李守山铺路,为的就是能让他踩着同伴的尸骨,完成那刺向佛王的一剑。 李守山做到了! 在忍受了几十年的悲痛之后,在背负了十几年的骂名之后,做到了。 李守山不负阿若,也不负啸山! 我心神俱颤之间,却听见有人说道:“你是阴阳探马?” “是!”我下意识的回应了一个“是”,便听见了一声低低鬼哭:“我们终于等到了,阴阳探马回来了。” “李帅……李守山也是半个阴阳探马。” “他说,探马有一天一定会回来,让我们等着他。” “我们终于等到了。” “我们送你进佛窟。” “好!”我只是说了一个“好”字,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可我脚下却一刻都没有停留。 刀子在我身后轻轻说道:“元争,你哭了吗?” 鬼魅娘子沉声道:“我们快要到了,不要跟他说话。” 我刚要抬头又听见鬼魅娘子说道:“屏住呼吸,不要往上面看。” 我同时也感到了一股威压从山洞入口上方传来,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坐在洞口的边缘上,由上而下的俯视着我们进入山洞。 我按着轿杆的那只手,轻轻往上面敲了两下,给后面的施棋发去了信号:“洞顶是什么?” 施棋的位置比较靠后,即使不用抬头,也能看见洞顶的情况。 “一尊还魂佛!”施棋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应道:“那家伙的样子好像很生气,脸都变形了。你小心,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像是要杀人泄愤。” 我的心里顿时一沉:还魂佛子几乎是被老贼一网打尽,剩下的,不是受了重伤,就是惶惶不可终日。 以还魂佛残暴的性子,必然会杀人泄愤。 而我们在他的眼里就是一群纸傀儡,他杀起来更是毫无负担。 万一,对方向我下手,我肯定要出手自保,这样一来,我就等于暴露在了佛窟门前。 那时候,就是九死一生。 我心念到此之间,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劲风。 我手腕一紧之下,硬生生忍住了拔刀的冲动,我旁边那副傀儡却被当场削掉了半颗脑袋。 紧接着,第二道劲风又来。 按理来说,七只傀儡也一样可以撑住轿子,我却被轿杆上传来的一股巨力,连人带轿跟着一起侧翻在了地上。 鬼魅娘子也顺着轿子滚了出来,对方趴在洞口前面的湿地上低低喝了一声“别动!” 我心中顿时一紧。 鬼魅娘子出声了? 鬼怪的感官是常人的几倍,甚至几十倍,正常人无法听见的声音,鬼怪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算她用内力传音,也容易被我们头上的还魂佛发觉,她这样说话,等于是暴露了我们是活人的秘密? 没曾想,我们头顶那尊还魂佛却哈哈笑道:“对,告诉你的傀儡不要动。” “本佛子,就是想看着你爬进去。” 佛子声音陡然凌厉道:“鬼魅娘子,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爬?” 鬼魅娘子娇声道:“佛子大人不要生气嘛!你想看人家爬,人家爬给你看就是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后援杀到 鬼魅娘子再次说了一声:“别动!”便用双手撑着身子往山洞中爬了过去。 佛子哈哈笑道:“对对……就这样……像狗一样往里爬。” 鬼魅娘子顺着被血染成褐色的岩石,向洞中爬出一段距离之后,山洞里忽然亮起了两盏,好似佛前油灯般的火光。 “鬼魅,你的任务完成得如何?” 对方虽然只说了短短一句话,声音却在两盏灯火当中来回转换了数次。 看样子,是佛王的真魂在发声,却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具体位置。 鬼魅娘子匍匐着身形,以额头触地:“启禀王上,我没能带回那几个人。李贤……李贤也死了。” 佛王顿时暴怒道:“你没完成任务,还敢回来?” 鬼魅娘子急忙道:“那几个人,跟以往六扇门的弟子不同,他们的修为太高了。他们……” “我不想听你的理由。”佛王的声音带起了杀机:“你自尽吧!” 跪在地上的鬼魅娘子猛然抬起了头来:“王上……” 我看得出来,鬼魅娘子是想要拖延片刻,给我争取到判断佛王具体位置的时间。 但是,佛王现在逼她自尽。 我不动手,她会死。 我动了手,却未必能一击即中。 鬼魅娘子转过头往我这边看过来时,只是惨笑了一下,便举起了手掌。 她认命了! 她觉得,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替她赌命。 她出卖我,也能活下去。 但是,鬼魅娘子曾经跟我击掌为誓,她为了三掌的约定,把手掌对向了自己。 一言九鼎,一诺千金。 多少自诩为英雄好汉的人都无法做到,鬼魅娘子却做到了这点。 鬼魅娘子将手举过头顶的一刻,我忽然身形暴起,身形化作流光,向其中的一盏灯火飞掠而去。 刀出鞘时,我已听不见风声。 只听见自己心跳——像鼓,像雷,像昔年镇岳军冲阵的蹄声。 匕首“刺仙”的刀锋与灯火对碰的瞬间,竟然发出了“铛”的一声像是兵器碰撞的声响。 下一刻间,灯火便炸成两瓣,金铁交击的火星溅上洞顶,照出佛王真形——那竟不是人,而是一具嵌在岩壁里的干瘦金身,胸口嵌着半截断剑,剑柄上赫然刻着“李守山”三字。 我仰头之间,第二刀迎空而起。 飞上半空的却不是刀光,而是真正的匕首。 阴阳探马有一招类似于“荆轲掷匕”的招式,叫做“无归”。 探马打出自己的兵器,就是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但是,那一刀也等于是把自己的命扔了出去。 一刀过后,探马就要赤手空拳,应对围杀而来的千军万马。 兵器无归。 探马亦无归。 佛王金身被我刀锋逼近三尺,却发出一阵好似婴儿啼哭般的怪笑:“阴阳探马……你终于来了。” 鬼魅娘子翻身而起,袖口里抖出两条锁魂链,缠住我腰间飞快向后拖拽而去,急喝:“快退,他不是佛王,是佛王斩下来的‘恶蜕’!真魂在……” 鬼魅娘子的话没说完,洞顶岩石砰的一声炸裂开来,一只布满佛纹的巨手自上而下,冲我天灵扣来。 我拔出劫命刀横刀一架,硬生生将那掌影顶在了空中。 我顿时觉得喉咙一甜,血腥味涌上来。 “元争,挺住!”叶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同时间我听见了叶欢的长刀在迎风狂啸,施棋的火铳在连发爆响。 他们已经跟门口的佛子交上手了。 施棋,叶欢的速度没有我快,所以只能挡在了门外。 我双手托举着佛掌大声喊道:“别管我,你们……” 我的话音没落,就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镇——岳——” 我稍稍一转视线,便看见河水里竖起一面残破军旗,旗面猎猎展开,上面是镇岳军旧徽——五岳真形。 旗角所过之处,骨河沸腾,一具具铁甲军魂自水下立起,以骨为矛,齐声喝号:“镇——岳——” 佛王哈哈大笑道:“镇岳军余孽!” “我把你们的魂养了这么久,也该是给本王进补的时候了。” 佛王笑声一起,河道两侧魔焰狂涨,不计其数盘膝而坐的佛影,凭空之间凝聚成形。 镇岳军为首之人,扬旗喊道:“镇岳军,列阵屠佛。” 镇岳军在沿河列阵之间,佛王的笑声再起:“当年,你们以血镇岳,本王奈何你们不得,让你们平白在我眼前苟延残喘百余年。” “现在,你们自己出来了,本王还会客气么?” 佛王还在得意之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冷笑:“老夫,今日倒要看看你这只从地狱里私逃出来的恶鬼,能怎么个不客气法。” 老贼? 我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老贼来了! 叶欢哈哈笑道:“元争,俩老头都来了,带来了好多人啊!漫山遍野的人。” 我忽然明白了老贼的那句话,没有援军的探马还叫什么探马? 老贼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天可当的鬼神。 叶老鬼放声怒吼道:“各部听令,四面合围,随我屠佛!” “杀——” “杀——” “杀——” 叶老鬼的第一声“杀”,直冲云霄。 天可当鬼神大军的第二声“杀”,声震四野。 镇岳军的第三声“杀”,直透九幽。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皆在三声杀中微微颤动。 佛窟之外,杀声已沸。 冰河两岸,铁甲与佛影对冲,像两股颜色迥异的潮水轰然相撞。 镇岳军残魂列成雁翎阵,骨矛斜指,每一次突刺都带起黑色煞风;对岸佛影盘坐,掌心卍字轮转,金光化作实质的梵钟,与骨矛相撞时发出丧钟般的轰鸣。 钟碎、矛折,碎光与骨屑交织成一场逆向的雪,落在河面便嗤嗤冒起白烟,仿佛连河水都被这杀意煮沸。 天上的云层一次次的被喊杀震散,却又一次次被血光重新聚起。 云缝里,天可当的鬼神骑在纸马上俯冲,马蹄踏空,踩出一圈圈涟漪;纸马上无头骑士挥动旌旗,旗面却写的是一个“虎”字,每挥一次,地面便拱起一道土墙,把佛影阵列冲得七零八落。 佛窟中所剩的佛子也不甘示弱,无数张狰狞面孔在云端浮现,张口吐出一串金色经文,便将数十骑纸马扫成火球。 第三百五十四章同归于尽 就在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之际,压着我的那只佛手忽然撤回,佛窟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嗡鸣。 那声音就像千万僧众同时敲动木鱼,又像地脉自身的心跳。紧接着,整个洞窟入口轰然下沉,岩层错位、闭合,如同巨兽阖嘴。 叶欢顿时慌了:“元争,挺住。” 叶欢的长刀拖出一道道青虹,死死护着施棋要往山洞里接应我和鬼魅娘子,可他还没到门口,佛窟便怦然闭合,外界所有声音、所有光线,被瞬间切断,只剩我和鬼魅娘子被吞进一片绝对黑暗。 鬼魅娘子的声音显得有几分低沉:“元争,洞外是千军万马,洞里只剩你我了。” “说不定,过一会能动手的人,就只剩下你了。” “你后悔救我吗?” 我啐出一口血沫,劫命刀横于身前:“那你刚才要自尽的时候,后悔了吗?” 鬼魅娘子笑道:“既然,我们都没后悔,那就赌一场吧!” “李守山当年刺杀佛王的时候,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废掉了佛王一部分法术。” “他只要动手,佛窟里就会亮起两盏灯。而且,那两盏灯亮的时候,我们有三息时间出手。” “佛王真魂藏在‘两盏灯’的灯芯里,必须同时掐灭。” 刚才镇岳军里有人说:李守山是半个阴阳探马,也就是说,当年李守山刺杀佛王的时候,已经预计到了,自己大概率会失手。 所以,他主要的目的,不是杀掉佛王,而是,给下一个阴阳探马制造刺杀的机会。 鬼魅娘子飞快说道:“它再出现的时候,我数三声,你左我右……” 鬼魅娘子的话没说完,洞中就亮起了两盏灯来。两团幽绿的灯火,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双愤怒的佛眼。 鬼魅娘子来不及去数什么一二三了,只是迅速说出了一个“动手”之间,我便脚尖一点,身形如鹞鹰飞纵而起,刀尖挑向左侧油灯。 灯焰里爆出一张婴儿脸,冲我咯咯一笑,竟化作一缕白烟钻我鼻孔。刹那间,耳边梵音大作,眼前浮现阿若笑靥,她伸手抚我面庞,柔声唤我名字。 我心神一颤,刀势微滞。 “元争!”鬼魅娘子尖啸,手中的锁链已缠住右侧灯盏,却也被灯焰里探出的另一只佛手扼住咽喉,提离地面。 我猛然咬破了舌尖,剧痛让我神识一清之下,刀锋再进,将左侧灯焰连芯削断。 几乎同一瞬,鬼魅娘子也凭着一股狠劲,硬生生收紧了手臂,掰断了灯盏。 两灯齐灭,原本已经隐匿的佛王金身再次出现,随之爆出了一声凄厉嘶吼,体表金漆片片剥落,露出里面的漆黑骨骸。 骨骸胸口那柄断剑自动旋出,剑身带出一串黑色佛印,像锁链,又像经文。 一息之后,断剑“当啷”落地,剑尖指我,似在认主。 鬼魅娘子跌坐一旁呵呵笑:“李守山的剑……在等你。” 我弯腰拾剑,剑脊上刻着一行小字——“守山,无悔”字迹血锈斑驳,却在我指尖触及的一瞬,亮起暗红流光。 洞深处忽有铁链拖地之声,缓慢、沉重,像有什么庞然巨物正被放落。 鬼魅娘子说道:“佛王恶蜕虽斩,真魂却遁入‘第三尸’。”鬼魅娘子撑地站起,目光投向洞窟最深处,“再往里,是‘还魂佛’的真身所在。进去的人,从未出来。” 鬼魅娘子叹息了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镇岳军都出不来,我们凭什么出来?” 我将短剑拿了起来:“就凭咱们,比当年的镇岳军更疯。” 我在说话之间抖手一剑,又把短剑刺进了佛王金身胸前的裂痕,也就是李守山那半截断剑原属的伤口。 剑入三寸,佛王金身双眼暴睁,身上也随之裂出一道极细纹路,像瓷器将崩未崩:“你……” 我笑道:“你骗得了鬼魅娘子,骗不了阴阳探马!” “当年,李守山已经找到了你的真魂所在,只是他那一剑刺得不够深,才让你逃了一命。” 我紧盯着佛王双眼道:“你扣着鬼魅娘子的魂种,想杀她,只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情。你迟迟不让她死,只不过是为了借她之口把我引向佛窟深处。” “只要,我深入佛窟,你就可以打开大门,让后续大军全部进入佛窟底部。” “那时候,不论我们在下面会遭遇什么?你都可以逃之夭夭。” 我冷然一笑道:“可惜,你没算过李守山!” “你不是死在了我手里,是死在了李守山的手里。” “李……守……山……”佛王第一次发出真正属于“人”的声音,带着百年不甘,一字一顿。 我一只手握紧剑柄,另一只手按住剑刃猛地往前一划,血顺着剑身灌入裂痕,与佛王体内黑雾相遇,竟发出沸水浇雪的“嗤嗤”声。 佛王用仅剩的左手按住我的剑刃:“你再送一寸,我与你同归。” 我大笑之间,血沫从嘴里呛了出来:“归个屁!你要是还有杀我的本事,早就该动手了。” “刚才,召唤佛子,封闭佛窟,已经把你最后那点力量耗尽了吧?不然堂堂佛王,怎么又当起了缩头乌龟呢?” 我声音陡然冷厉:“就算你跟我同归于尽又如何?” “老子不杀你,对不起李守山!” 我在沉声冷喝之间,双手握住剑柄将全身重量压在了剑上,硬生生将断剑又往前推动了一寸。 我分明感觉到短剑顶住了原先留在佛王体内的半截剑身。 “杀——”我再次发力之下,只听见“咔啦”一声脆响,佛王胸口上的裂痕终于被剑贯穿,金身自胸口裂成两瓣。 黑雾狂涌而出,却在半空被断剑吸尽——那剑柄“李守山”三字,此刻亮得刺眼,像百年后终于完成最后一击。 佛王金身崩碎,洞窟随之轰鸣。岩层开始合拢,却不是封闭,而是像莲花收瓣,要把我们连同佛王残骸一并埋葬。 我抱住鬼魅娘子,翻身滚向最深处。黑暗里,我听见鬼魅娘子在不断的喊我的名字。 听见了, 洞外,杀声似已远去; 洞内,只剩佛王金身崩裂的脆响,那声音就像为我们送行的最后节拍。 第三百五十五章还魂佛的目标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太平号里。 小豆芽一见我醒了,马上扑了上来:“元争,你把所有人都吓坏了。我们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我往自己身上摸了摸:“我也没受伤啊!怎么就回不来了?” 我隐隐约约的记得,自己掉进佛窟深处之后,脑袋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当场昏了过去。 按理说,撞昏过去不算是什么重伤,就算一时半会儿不醒,老贼他们也不用这么紧张吧? 小豆芽儿说道:“你不知道,老贼他们说你失魂了,魂儿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用了好多办法都没找回来。” “叶欢他们都要急疯了。” “失魂?”我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怎么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正常的情况下,术士失魂会记得自己魂魄离体之后都遇上了什么。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抓着脑袋道:“他们人都哪儿去了?” 小豆芽儿道:“叶欢疯了,去抓佛母去了,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逼她说出你在什么地方?” “哦!”我刚想下床去找叶欢,就听施棋抓狂的声音:“你就不能克制点吗?” “下那么重的手,直接把佛母魂魄都打散了。这下好了,更没人知道元争在哪儿了!” 叶欢小声辩解道:“她一个劲儿说不知道。” “我一听见那三个字,火气就大,我就忍不住……” “忍不住,你就把她打死?”施棋的声音一下子调高了八度,甚至还带起了哭腔:“现在,你告诉我怎么办?” “我……”叶欢一跺脚:“我找萧老板去。就算……” “别!”我再不出去,叶欢那货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情,赶紧推门跑了出去。 结果,两个人加一只狐狸,一起往我身上扑了过来。当场把我扑在了地上。 造孽啊! 本来是个煽情的画面,结果差点成了惨案了。 白桃儿被两个人压在我身上,差点压得说人话了。 我脑袋先着地,那下摔得,我都看见自己在地上躺着了,就跟人刚死的时候往出飘魂儿一个样儿! 等我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老贼他们也过来了。 我这才弄明白后来发生的事情。 我刺杀了佛王之后,元老贼就带领天可当的鬼神大军杀入了佛窟。 叶欢正好看见,我在掉进了佛窟深处。 当时,不要命的跳了下来。 我们两个差不多是脚前脚后落的地。 好在,当时佛王、佛母跟元老贼两次大战,抽空了所有佛子,佛窟深处连个小妖都没留下。不然,我和叶欢真就不好脱身了。 等到元老贼他们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昏迷不醒了。 老贼这才把我带回了太平号。 老贼给我讲述完佛窟的事情,才说道:“元争,你跟我来一下。” 元老贼平时在太平号里面,也不管屋里有没有外人在场,都是叫我二狗。 现在忽然喊我名字,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元老贼把我们几个人领到了太平号下面的一间密室门口,才说道:“这里是我们太平号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就算没有人在,外面的妖魔鬼怪也轻易打不进来。” “这里的钥匙,只有我和老鬼两个人有。” “你们平时也不要轻易进来。” 其实,我这一路走过来,已经发现了密室附近暗藏的阵法和机关。 我在太平号里过了十多年,从来不知道,老贼还藏着这么一座密室。 老贼到底要干什么? 元老贼打开了密室大门之后,我就看见了端坐在密室正中间的还魂佛。 只是这尊还魂佛生着十四条手臂,其中一只手上握着缩小了十多倍的镇岳军旗,另外一只手里拿着锦衣卫的腰牌。 我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魔!”元老贼道:“披着佛皮的魔,也是针对十三鬼门的魔。” 元老贼沉声道:“我封印了佛母之后,逼着她说出了一部分真相。” “所谓的佛母、佛王只不过是两只小鱼小虾。他们背后就是你看见的这尊还魂佛。” “当年,佛运降临啸山,就是一场针对十三鬼门的巨大阴谋。第一个被牺牲的,就是镇岳军。” “只是当年的镇岳军,正处于鼎盛时期,还魂佛未能一次撼动镇岳军,便开始龟缩不出等待时机。” “这一点,当时的镇岳军也是心知肚明。” “佛窟封闭之后,镇岳军也受到了朝廷的猜忌,被逐渐放弃。” “还魂佛,也终于等到了报复镇岳军的时机。” 叶欢听到这里不由得说道:“还魂佛,这么能忍么?” 我明白叶欢的意思:镇岳军,虽然是术士,本质上却是朝廷的军队。他们的秘术得依靠王朝气运才能发动。 就像是镇岳军旗上的赫赫军威,必须得在他们还是朝廷军队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 还魂佛,一直忍隐就是为了等到镇岳军被朝廷抛弃的那一天。 还魂佛就像一个懂得忍耐的猎手,伺机百年捕猎镇岳军。 元老贼继续说道:“还魂佛,在算计镇岳军。” “镇岳军,也在算计还魂佛。” “镇岳军派出去的那个人,就是李守山。” 施棋颤声道:“你的意思是,李守山不爱阿若,他做的一切都是局?” “不!”元老贼摇头道:“虚情假意能骗得了人,骗不了鬼神。” “李守山对阿若的感情,哪怕只有一丝作假都瞒不过还魂佛。” “李守山最后舍身刺佛,是为了镇岳军,也是为了阿若。” 施棋这才点了点头,有时候女人更在意的不是天下,而是爱情。 我反问道:“这么说的话,李守山在啸山寨覆灭之后,其实一直是在寻找刺杀还魂佛的时机?” “对!”元老贼点头道:“还魂佛,并不信任李守山,而后的十几年之间,他一直都在试探李守山。” “他用来测试李守山的工具,就是阿若的残魂。” “直到李守山顺利的完成了还魂佛的任务,他才找到了刺杀佛王的机会。” 我皱眉道:“什么任务?” 元老贼沉声道:“将还魂佛分魂送入六扇门。” 第三百五十六章放手做后面有我 元老贼说道:“还魂佛进入六扇门之后,被青城道士施法镇压,虽然,不能像在啸山那样杀人,却影响了六扇门的气运。” “六扇门后来武库失窃,文库失火,内部迅速衰败,都是受到了还魂佛的营养。” “至于后来的捕神冢试炼……” 老贼声音一顿道:“我只能说,那是还魂佛谋杀六扇门年轻弟子,滋养自己神魂的手段。” “还魂佛太懂得利用人心,他利用了那些捕快的执念,却不去吸收神捕的魂魄,专杀六扇门的新进弟子。慢慢的蚕食掉了六扇门的有生力量。” 叶欢好奇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六扇门总不会连一次试炼都没完成吧?” 元老贼道:“完成了很多!” “但是,那些准备放下执念去转世投胎的捕快,都成了还魂佛的补品。” 元老贼冷笑了一声道:“一尊还魂佛,就能让镇岳军和六扇门一死一残。” “其他十一尊魔神又做了什么?” 我心底顿时暗暗一惊:“你是说,有魔神同时对十三鬼门下手了?” 元老贼道:“也不能说是同时,但是十三鬼门肯定都经历过生死存亡之战。” “现在,我唯一知道的是,当年的魂门就被一句‘白骨棺中契,五子不相聚’逼到了几乎灭门的程度。直到,后来的魂门掌门卫平横空出世,才挽回了魂门的颓势。” “魂门忽然消失于江湖,很有可能是魔神二次出世了。” 元老贼指着那尊还魂佛道:“这尊佛像,就是十三魔神中的一个。” “只是,我没弄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六扇门和镇岳军同时下手?” 我猜测道:“会不会是有人屠了其中一尊魔神?才让还魂佛转移了方向。” 我有一种感觉,其中一尊魔神应该是死在了阴阳探马的手里。 元老贼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那尊佛像空洞的眼窝上,像是想从里头剜出一段旧账:“屠神?” “小子,你口气比当年镇岳军的号角还响。你以为魔神是山沟里的黄皮子,说杀就杀?” 我梗着脖子:“那我问你,佛王为什么那么忌惮阴阳探马?” “因为,只有阴阳探马能找到魔神的老巢。”元老贼的笑声一敛之后,忽然伸手一把抠住还魂佛的后脑勺。 “咔”的一声脆响,佛头被他拧了下来——里头竟是一截中空的人骨,骨壁刻着细如发丝的篆文。 老贼用指甲刮过骨壁,暗金色的粉末顺着老贼的指缝簌簌而落。老贼却眯着眼睛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契骨’。十三魔神之间,以骨为契,一神殒,则其契骨自鸣,其余十二尊立刻嗅到血味儿。” “若真有探马宰了其中之一……”元老贼把骨筒凑到我耳边,轻轻一晃。 我只听见耳边嗡的一声,像千万只蚊子同时振翅,又似有人在极远处喊我名字。 我眼前猛地一黑,再睁眼时,人已经站在了佛窟外的河边上。 四周天地昏黄,被血染红的河水自下向上倒流进了佛窟,河面漂着无数穿着镇岳军服的无头尸体。 河对岸,立着十二尊黑影,高矮各异,却一齐把脸转向我。 那些脸,竟是我自己。 十二张“我”的脸同时开口,声音叠成回音: “一神既殒,十二神徙……” “屠神者,代神位……” 我还想再听,对方继续说什么。忽然听见元老贼喊了一声:“醒!” 元老贼一巴掌抽得我耳膜生疼,硬生生把我拽回了现实。 元老贼指着那块骨头道:“你看看,一只被李守山打断了的契骨就如此邪性,更不要说,他们的本体降临了。” 我看向还魂佛道:“还魂佛,有十四只手臂,是不是代表着他要把十三鬼门的信物全都拿在手里?” 元老贼摇头道:“按照佛母的说法应该是这样。” “但是,我觉得不太像。” “十三支魔神,谁都不是好惹的角色,还魂佛凭什么在其他十二魔神手里抢食?” 元老贼又说道:“元争,如果仔细去算的话,还魂佛王其实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李守山当年虽然打断了契骨,却没能引来其他的魔神。但是你后来的昏迷,肯定跟那块骨头有关。” “你应该已经被另外十二支魔神盯上了。” 我脸色微沉之间,叶欢却摆手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叶老鬼也说道:“对呗!怕他的鸟甚?” “我别的不行,就是会防守,魔神来了,我也一样可以跟他们掰掰腕子。” 元老贼摇头道:“不行,那样太被动。” “你们别忘了元争是阴阳探马,他就应该去做点探马的事情。” 元老贼紧盯着我道:“你接着去找十三鬼门。” “十三鬼门,没有一个简单的角色。” “当年的魂门被打得只剩下了那么三四个人,连魂门传承都断了大半。最后,不还是重回巅峰?” “十三鬼门的传人,只要是剩下一人,就有翻身的机会。” “追杀鬼门的魔神,也必然在跟他们纠缠。” “找到他们就有机会屠神。” 元老贼看向我道:“元争,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后援的探马,毫无意义。” “你找到十三鬼门,我和你鬼爷,必率大军杀到!” 我也懵住了:“你哪儿来的军队?” 元老贼嘿嘿笑道:“镇岳军,不就是一只现成的强军吗?” “再说,咱们还有捕神冢里那些捕快高手不是。” 我顿时懵住了:“你真正的传承是谣门吧?” 老贼,肯定是把人家给骗了。 而且,骗的还是整整一支亡灵大军。 叶老鬼顿时瞪起了眼睛:“胡说八道。” “他们分明是被老哥的大义所感,自愿投身在了老哥门下。” 我本来是想问一句:老贼的大义在哪儿? 可是,话到嘴边我又咽回去了。 我怕的不是老贼,是叶老鬼那蒲扇大小的巴掌。 元老贼笑眯眯的道:“好了,好了,这都是小事。” “再说,天可当也答应跟我们联手了。” “咱们手下的兵马足足够用。你们放手去做,后面有我们这些老家伙。” 施棋忽然说道:“贼爷,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第三百五十七章不详的预感 元老贼似乎知道施棋想问什么:“你想问李守山还在不在对么?” “就当他和阿若一起走了吧!” 李守山走了。 当年,他刺杀佛王的时候,就从没想过要活着回来。 或许,他的本名,也不叫李守山。 他一生守着山,守着人,守着魂,却守不到一个来世。 这就是术士的宿命。 施棋心情低落,不想开口。 叶老鬼却吧嗒着嘴往出走:“要我说,李守山硬是要得。” “咱就不说别的,就他把自己女人埋起来那招,就比老哥高明。” “小嫂子,现在要啥有啥,手头子不缺钱,身边还不缺人。能入她眼的人,有几个?” “要是,老哥把她给埋了,她成了孤魂野鬼,到时候,还不得抱着老哥大腿不撒手?” “要不咱们试试?” 叶老鬼这番话,别说是我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就连老贼都听傻了:“老鬼,你没喝高吧?” “我喝高什么了?”叶老鬼道:“元争不是收了一个鬼魅娘子吗?那可是个幻术高手哇!” “你想想,咱们要是乓仓一棒子,把小嫂子搂昏过去,往土里那么一送,再让鬼魅娘子来点幻术。” “到时候,老哥就是李守山,小嫂子就是阿若。” “小嫂子能不感动?” “那还不得把老哥亲秃噜皮?” 我看向叶欢悄悄传音道:“你听听,你爷说的是人话吗?” 叶欢回应道:“话是人说,可我咋一句都听不懂啊!”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老贼竟然能听得两眼放光:“这个主意行啊!” “不过,下棒子可不行,容易把人打坏了。下药还是可以。” “元争,你去找李长歌。这事儿,你负责了!” “谁?”我差点被吓得蹦起来:“我?” “你让我去找李长歌,给她师父下药?” “她还不得先把我药死?” 元老贼眯着眼睛道:“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说服李长歌。这件事要办好哇!” 又来了,又来了。 我要是办不好他就办了我,对吧? 这老货肯定是疯了。 我从密室出来,就被元老贼扔了出去,他自己带着老鬼他们商议细节去了。 我更没想到的是,就在元老贼刷新了我对他无耻程度的认知之后,李长歌也刷新了我对她恶搞程度的认知。 她听说,要给她师父下药,眼珠子都要放绿光了。 我都害怕她直接蹦起来咬我。 李长歌对下药这事儿,比我还积极,当晚就迷昏了萧从梦。 本来嘛!我对这件事是反对的。 但是,耐不住那该死的好奇心啊! 嘴上说着不去,人却跟过去。 不过,我也没敢太靠前,就远远躲在石头后面看着。 我这边刚藏好,就看见叶欢从旁边树后面伸出了脑袋:“哎哎……往这边来,这边视线好。” “你疯啦!不怕老贼看见。”我急得直挥手的时候,鬼魅娘子举着一盏小油灯,带着李长歌和施棋一起走了过来:“主公,你们不用躲躲藏藏的,这是我的幻阵,我想让谁隐身,谁就隐身。” “咳咳……”我-干咳了两声道:“我不是欠儿啊!我就是监督一下老贼,让他别犯错误。” 施棋道:“要不,咱们上树,上面视线好。” “也对!”我刚窜到树上,就差点掉下来,叶老鬼和姚夜白早就在树上了,姚夜白手里还拿着一包瓜子。 这人要是八卦起来,是真不分岁数和身份啊! 最重要的是,叶老鬼看见我们,竟然一点不好意思的表现都没有:“滚那边树上去。这么点一棵树,能禁得住那么多人吗?” 我和叶开换了一棵树之后,才对鬼魅娘子说道:“你给老贼安排的是什么戏码?” “一场凄美的风花雪月。”鬼魅娘子手中灯火一晃,幻阵中立时变换了景色。 幻阵里,雪落无声。 山还是那座山,却不再是焦土枯崖,而成了十年前的春山如笑。 桃枝探出矮墙,花瓣被风扬起,像一场粉白的劫火,落在两个人的肩上。 李守山——或者说,被鬼魅娘子一笔笔描摹出的“李守山”——正坐在崖边一块青石上,手里攥着一截红绳。 红绳另一端,系在“阿若”的腕间。 阿若的眉眼,分明是萧从梦,却又被幻术改换了七分气韵:眼角垂着,唇色苍白,像刚被山雨淋湿的纸人,一碰就碎。 她赤着脚,踩在厚厚的落花上,一步一步往崖边走。 “守山,”她轻声喊,声音像从瓮底传来,“我冷。” 元老贼的身躯在那一声“我冷”当中不住的颤抖。 那一瞬,我几乎错觉——元老贼也被自己的局给魇住了。 他佝偻的背慢慢挺直,手伸向虚空,像要隔着十年光阴,再去握一次那只冰凉的手。 鬼魅娘子把灯火往下一压,幻阵里的天色瞬间暗了三分。 雪大了,风也狂了。 元老贼张开双臂抱住了萧从梦。 “守山,”萧从梦不再喊冷,声音忽然变得又轻又软,“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 “家在哪啊?” “你指给我看看。” 元老贼缓缓抬手,指向太平号的方向。却又一回手,指向了自己的心口:“家在那,也在这儿。” 幻阵里的萧从梦笑了。 她笑得极慢,眼里的光却在慢慢变冷,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刀正在缓缓出鞘,等到她眼中的冷煞全部绽放的时候,她的人似乎变得比风雪还冷。 “够了。”施棋在隔壁树上低声喊了一句,声音却在发颤:“别演了。” 施棋被萧从梦眼中的冷意吓到了,她怕自己会看见最不想看的情景。 鬼魅娘子没动,声音却变得结结巴巴:“我……我的灯灭了。” “啥?”我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灯灭了,那不是幻阵破了吗?” 我的话没说完,萧从梦就揪住了元老贼的衣领:“你个老东西,又搞什么鬼?” 难怪,刚才萧从梦的眼睛里会放出冷光,那是因为她醒了。 这种事情,无论换成是谁,都得疯吧? 我忽然间,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第三百五十八章夫子庙 元老贼那是真叫镇定,都被拆穿了,还抱着萧从梦不撒手,嘴里还喃喃自语道:“阿若,我带你回家,无论如何,我要带你回家。” 老贼真被魇着了? 不对,他是自救! “快跑!”我刚招呼了叶欢一声,就被飞过来的石子封住了穴道,跟着叶欢一前一后的从树上掉了下来。 叶老鬼带着姚夜白,一起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你们两个小犊子又干啥?” “我看你俩,就没憋好屁!” 施棋,李长歌从树上溜下来之后,故意绕了个圈,押着鬼魅娘子过来了:“你们果然是在利用幻阵算计萧老板。” “无耻!” 我? 无耻? 她们的义气哪儿去了? 我刚要开口辩解,鬼魅娘子就说道:“主公。我已经招了。” 我差点气疯了:“你给我等着,我马上把你的魂种扔马桶里去。” “死不悔改!打他——”这声是元老贼的动静。 我和叶欢又被陷害了,这俩老东西打人之前,先点哑穴啊! 我和叶欢最后是被拖回了太平号。 老贼,这家伙为了自救又把我卖了,气得我好几天没理他。 不过,老贼那脸皮可真不是白吹的,我不理他,他变着花给我弄吃的,玩的,我气都没消,叶欢倒是先不计较了。 这只猫,简直毫无原则。 我正想训那叶欢一顿。元老贼却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元争啊!十三鬼门有线索了!” 我顿时来了精神:“有线索了?哪一家?” “夫子庙!”元老贼道:“夫子庙,是十三鬼门专走儒门一脉的术士。” “但是,夫子庙门下术士,却分为庙内夫子和庙外夫子。” “庙内夫子,说明白一点就是庙祝。他们也确实是分散在各个城市的文庙,夫子庙里。” “庙外夫子,却是货真价实的教书先生。只不过,他们白天教书,晚上抓鬼罢了。” 我沉声道:“你从哪儿得到了夫子庙的消息?” 老贼说道:“这个么,也算是一个意外吧!” “他说着话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游戏广告,主要内容是说:在海底找到了当年消失的大昌中学。没想到,教学楼里竟然还会有人。” 我看得一头雾水:“就这个?” 老贼道:“这个广告,我越看越觉得奇怪,尤其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学校上面出现了一尊佛像那段。” “我就好奇联系了这段广告的设计者,他说,他的设计灵感是来自一段传说。只不过,那传说里的学校,不是叫大昌中学,而是叫文昌中学。” “文昌,文曲都是夫子庙门下弟子的标志。他们所在的地方,必有这样的字样。” “只是那个设计者,并不了解传说的全部内容,我就通过天可当收集关于文昌中学的事情,没想到还真让我给遇上了。” “现在的四十四中学的前身就是清代的一家文昌书院,而且,那个学校闹鬼。” 我摆手道:“闹鬼的学校多了去了。” “再说了,以前叫文昌的书院,那也多得没边儿。你能让咱们在眼皮子底下就碰上了夫子庙?” 我说这话并不是没有什么依据。 在风水一道当中,用学校镇邪的事情屡见不鲜,尤其是在建国前更是如此。 建国前,学校选址,十有八九是‘废庙、乱坟、刑场’这三类地方,那时候官府舍不得好地,干脆就把这些地方批给教育部门,反正孩子阳气重,正好压邪。 而且,学生天生带‘三甲’:少年为‘少阳’,晨读为‘朝阳’,校歌一响,千人同吼,声浪就是天罡正气。再大的煞,也被震散三魂。 最关键的一点是,建国前盖的学校,很少会有具备现代理念的设计师出图纸,都是风水先生设计出来的东西,学校格局,暗合‘文曲镇煞阵’。 如果,你仔细去看那些学校就会发现,所有设计基本上都是,教学楼在前,形如‘印玺’,主镇; 操场为‘明堂’,阔而平,主散; 旗杆居中,一柱擎天,是‘文笔峰’,专门扎在煞位上。 再往后,肯定还有两座建筑,有些是图书馆,有些是宿舍楼,这样一左一右,合成‘文昌捧印’。 整个校园,其实就是一道放大版的符箓。 以书声为咒,以童血为墨,日日描红,年年加印, 再凶的地,也被磨得没了脾气。 元老贼道:“这事儿,你听我说。” 四十四中最早一次起楼是在建国前,那时候还不是中学,是个华侨投资兴建的男高,当时,地址就选在了一座清代的书院上面。 那书院,虽然是塌了大多半边,但是也没有人太当回事儿,毕竟,不是在坟地,刑场上开工,施工队那边就连风水先生都没找,直接推了书院。结果,却在打地基的时候挖出七口无主棺材, 那棺材一见光就炸开了口子,恶臭的黑水顺着棺材缝往出淌,棺材里面似乎还有人在隔着木头往外看,在场的人全都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工程队的人被吓得半死,赶紧从县里找了一个风水先生。 那人,不等天亮就把棺材烧光,用灰拌糯米,回填夯土。 要说,当时办学校的那个华侨,也是有几分面子,硬是让市长把市里大学的男学生调来了二三百人,让他们站在坑边念《正气歌》 一人一段,轮着来,背错一个字,老师给一巴掌。 据说那天背了整整三千遍《正气歌》,才算是重新开了地基。 每年开学典礼,校长第一件事不是致辞,而是带着全校一千多人,围着楼跑三圈。 一边跑一边喊校训——‘诚毅博勇,正气长存!’ 声音不够齐,重来; 脚步不够响,重来。 直到地下传来‘咚咚’两声,像有人在敲棺材盖子的动静,才喊了解散。 后来有人说,那声音是恶鬼在敲棺材板,敲一次,代表它们又被震住一年。 更邪门的是校歌。 据说,曲子是请了道士谱的,暗藏着‘北斗破邪’的调门,唱到最高音,正好踩在‘鬼门’穴位上。每年高一新生,第一节课,肯定是音乐课,学生把校歌学会了,才能允许正式入学。 你还别说,那之后那所学校竟然一下子兴盛了十多年。 还出了不少大学生。 第三百五十九章三次出事的学校 我听老贼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点头道:“这么说的话,四十四中,倒是有点门道儿啊!” “建国前,那地方应该不叫四十四中吧!” 元老贼说道:“确实!我说的这段往事,是在小鬼子来之前。” “小鬼子来了之后就霸占了学校,把那改成了给小鬼犊子上学的地方。” “小鬼子不懂这些东西,没过几天,学校里就开始闹邪。从老师到学生死的死,伤的伤,小鬼子也就把学校关了。” “一直到小鬼子快要战败的时候,当时的军队又把一批俘虏送进了学校里暂时关押。” “谁也没有想到,上千号的俘虏会在一夜之间死得一个不剩。” “看守的士兵,被吓得连楼都不敢进。但是没有上峰的命令,他们又不能撤走。只好从外面包围了学校,等着上峰派人过来。” “那些士兵守了一夜之后,上面终于派人来了,看军衔应该是个上校。” 不管在当时,还是现在,上校军衔已经不低了。有些人混了一辈子都没摸着上校的门槛。 那个姓曹的上校,看上去却只有二十多岁而已。 最奇怪的是,曹上校仅仅是带着两个人赶了过来。换成其他人,怎么也得带上一个排的警卫,才能彰显出上校的身份。 两个人太寒酸了。 但是,那曹上校的架子却不小,从下车就没说过几句话,都是他的副官在开口。 负责看守学校的营长,把人领进去学校之后就傻了眼。 这才一天的时间,学校里的尸体,就全都像蜡一样化成了血水,黏糊糊的贴在地上。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地上画了无数道的血印子。 曹上校从教学楼里退出来,站在操场上死死的盯着顶楼的窗户,眼神却冷得像冰渣子。 副官低声问:“要不要先派人进去探一探?”曹上校只回了两个字:“不必。” 曹上校抬脚就往里走,鞋底踏在血水上,发出“咕唧”一声。那血水就像活物,在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曹上校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仍旧是在昂着头往前。 他们两个随从紧跟其后,却都贴着墙根,不敢踩到血印。 负责守卫的营长想跟上,曹上校头也不回:“外面守着,没我命令,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 营长从学校退出来不久,就听见副官在楼里面撕心裂肺的喊道:“上校,他……在记我们的魂?” 曹上校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坚持住,还差八分钟。” 营长并不知道,那差八分钟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不敢贸然往学校里去。 不久之后,外面守着的营长,就听见楼里的声音响成了一团,翻书声、敲钟声、歌声,层层叠叠,却唯独没有脚步声。 营长端着枪壮着胆子在外面喊了两声:“上校!报告上校!”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清脆的——“咔哒”,像相机快门。 营长不敢再等了,带着人冲进了学校,那楼道已经变得空空荡荡,血泊、残衣、煤油灯,全不见了。 走廊尽头的墙上,却多了一张黑白照片:年轻的曹上校身穿学生制服,站在校门前,嘴角微翘。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 “民-国三十四年,九月二十六,曹汝衡入学,永不毕业。” 那照片边缘还冒着热气,就像是刚从冲洗照片的暗房里取出来的一样。 营长再抬头时,却发现整栋楼的墙皮正大块剥落,每掉一块,就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黑白照片。 学校里的学生、老师全都涵盖其中,不同年龄,不同衣着,或站或坐,却都在同一扇校门前。 只是照片里的人都在往一个方向看,那眼神就像能透过相纸,直勾勾望向前方,仿佛下一刻就要抬脚,走出画面。 营长虽然不信鬼神,但也知道,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去处,急忙往后挥手:“快走,都出去,快点!” 营长的话音没落,就听见墙上“哗啦”一声,所有照片同时卷起,像被风吸进一个看不见的点。 楼体随之塌陷,却没有灰尘,整栋楼就这么“折叠”进地面,只剩一片平整的黄土,上面插着半截生锈的校牌:“市立第四十四中学”。 “快挖!把上校救出来!”营长也顾不上眼前的事情有多诡异了。 要是一个上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失了踪,就算不是他的原因,他也逃不过连带的责任。 营长疯了一样用刺刀挖土,却连块砖都没刨出来。 直到有人从后面喊他,他才听见身后有翻书声,等他回头时,操场上已经出现了一本登记册子。 那书端端正正摆在地上,册子被风吹得哗哗响,最后停在一页空白处。一滴新鲜墨迹慢慢晕开,写成最后一行:“曹汝衡,报到完毕。” 营长被吓得当场坐在了地上。 这一回,他除了上报,再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了。 元老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这就是四十四中第二次出事。” 我好奇道:“照你的说法,还有第三次出事。” 元老贼道:“第三次的事情算是来了,但是还没出现大事。” 建国之后,四十四中的事情就像是被人遗忘了,后来官方觉得那块地方还算不错,就批准了建学校,也就是现在的四十四中。 那学校,一开始还是初中,后来改成了高中。 学校的学风一直都不错,也是市里的重点高中,只要进了四十四中就等于拿到了一块的敲门砖。 不过,第三次建校却没发生过什么诡异事件,可以说是,顺得不能再顺了。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那学校建成之后呢?闹过鬼吗?” 老贼说道:“你别说,我还真打听了。” “四十四中里倒是有些传闻,不过那些传闻都是胡说八道,跟网上传的大同小异,没啥稀奇的。” 这话倒也没错,认真的说,校园鬼故事也算是校园文化的一部分。 哪所学校还没个鬼故事? 但是,有鬼故事,并不代表着真的有鬼。或者说,不代表真有怨灵,恶鬼。 我顺口问道:“你说又出事,但是没出大事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六十章有意还是无心 元老贼说道:“简单点说,就是有人见鬼了。而且是,真正的见鬼。” “这事儿,本来是有人找到了风水街上的人接活儿,结果,那人一看接不住就找到了我的头上。” “我让你鬼爷起了一卦,那卦象显示,雇主的事情应在你的身上。” 老贼说道:“这卦一出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本来,我是打算让你鬼爷领着施棋走一趟,就算是给施棋长长经验。你鬼爷把事情算出来,施棋去了直接办事就行了。可是,卦象显示到你,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马上找天可当拿了四十四中学的资料。” “这才发现,四十四中还有这么大的一个隐秘在里面。” 老贼的说法,我倒是能够理解。 一般来说,学校里出现的鬼魂都不会太强,因为它已经受到了学校的压制,实力会大打折扣。当然,学校里出现了某种邪物的情况,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老贼,让施棋过去练手,再加上叶老鬼保驾护航,就当是玩了。 但是,叶老鬼的卦象一变,事情就不对劲儿了。 需要我和叶欢出马,那学校里的东西,似乎不太一般。 加上老贼后来弄来的资料,足够看出四十四中的邪祟至少可以追溯到清代。 或许,当年的文昌书院,真的跟夫子庙有些关系。 我略一思忖道:“雇主在哪儿?我去见见。” 老贼回答道:“就在客厅。” “行,去见见。” 我带着叶欢、施棋走到客厅门口,就看见里面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年纪稍小一点的女孩,穿着校服,应该是四十四中学的学生。 年纪稍大一些的,看上去也不像在社会上历练多年的人,身上也还带着那么点初出茅庐的稚气。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那个年纪小的女孩带着哭腔说道:“静安姐,怎么办啊?天就要黑了,我害怕!” 静安烦躁道:“那个元三爷不肯帮忙,我再联系朋友,我相信总有办法!” 小女孩说道:“他们不都说了吗?元三爷是风水街第一,他都不帮忙的话,我们还能找谁啊?” “静安姐,我们怎么办啊?” “你等我打电话问问?”静安连着打了几个电话之后才失望道:“我问过了,他们都说,元三爷不接的生意,别人也不敢接。” “我也觉得,元三爷应该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们什么都没说,他只是让人打了一卦,就说:‘不救自己找死的人!’他肯定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我听到这里干咳了一声,走进了屋里 那个年长的女孩赶紧站了起来:“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太平号的人吗?” “我叫元争。太平号的少当家。”我在女孩对面坐了下来:“风水街上,都叫我小三爷。” 两个女孩马上对视了一眼,看样子像是不太相信我。 不过,这事儿也不难理解。 老贼的名头在风水街上太响了,找到太平号的人,基本上都是冲着老贼的名头。 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我都有点习惯了。 我坐到两个人对面拿起了茶具:“两下坐下,喝点茶吧!” 我动手泡茶的时候,静安也像是拿定了主意:“小三爷,不用麻烦了。我们真的需要你帮忙。” “这是安神茶,对她有好处。”我一边泡着茶一边说道:“两位怎么称呼?” “我叫王静安,这位是我表妹于淑婷,她是四十四中学的学生。我们来找你,是因为我们在学校里撞上……撞上了……” 我淡淡说道:“在这里,鬼神可以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某些地方的习俗,就是忌讳去说那个“鬼”字。怕的就是把对方给喊来。 王静安微怔之间,我再次说道:“要是鬼神能进太平号,我也就不用坐在这里跟你谈生意了。” “等你妹妹喝完了安神茶,让她自己说吧!” 于淑婷过了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颤着声音讲述道: 前几天,我们同学说是发现了一个校园传说,非要带着我们去验证一下真假。 传说里,只要有四个人一起在学校宿舍背后的那栋废楼上,把塑料格尺放在眼睛前面,透过格尺往学校的宿舍楼上看,就能看到过去死在学校里的学姐。 我一开始也不敢去,后来丽丽她们几次三番的找我,说是人数不够的话,什么都看不着,我为了照顾朋友的面子就跟着一起去。 那天晚上,我们每个人站在一层楼固定的房间位置上,用手机群聊联系,约定好到了十一点,就一起举起格尺往对面楼上看。 到了十一点,我就透过格尺往楼上看了一眼,结果,我看见对面楼顶上站着四个穿着校服,满身是血的女孩。 她们四个一边怪笑,一边往外伸着一只手,一层楼一层楼的往上数,好像是在数我们在哪一层楼。我吓得扔了格尺就往楼下跑,我一个劲儿在群聊里喊丽丽她们几个,她们谁也不跟说话。 我一直跑到外面的马路上,群聊里才有了声音,可是我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我一个劲儿的对着手机喊:“你们没事儿吧?”喊了好半天,丽丽才说:“我没事儿。”可她说完就在那边嘿嘿怪笑,那声音不像是人啊! 我吓得把手机都扔了,拦了一辆车,让司机把我带到了表姐家。 表姐就把我带过来了。 我看向了王静安:“我看王小姐,不像是江湖中人,怎么会找到了太平号?” 王静安道:“我也是为了碰碰运气,才来了风水街。” “后来,他们有人给我介绍了元三爷。” 王静安说自己是为了碰运气。 在我看来,这话完全是在敷衍我。 就在我进门的前一刻,她还在打电话找朋友联络术士,我看得出来,她当时不是在做样子安慰于淑婷。 要知道,这风水街的术士,虽然不是团结一心,但是相互间也有三分薄面。她既然认识当中的某个人,就该直接说出来。 王静安有话不说,是有意还是无心? 第三百六十一章生意我接了 我只是装作没看出对方异常,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用尺看鬼,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王静安却在这时开口道:“小三爷,用格尺能看见鬼么?” 我点头道:“鬼,怕代表权力、财富和公正的东西,这些东西能镇邪、打鬼,也能帮你见鬼。” “尺,就是代表公正的东西。过去都用木尺,那东西看不见鬼。现在的透明塑料尺,能模模糊糊看见人影,但是,看不了那么清楚。” “所以,把尺挡在眼睛上乱看东西,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我声音微微一顿道:“她们四个能见鬼,应该不止是因为尺的原因。跟她们上的那栋楼和所在的位置,也有很大关系。那栋楼……” 我正在跟王静安说话的时候,于淑婷的挎包里忽然传来一阵手-机-铃-声,于淑婷的脸色顿时吓得煞白:“我……我的手机……我的手机明明是扔在路边了啊!” 我淡然道:“打开看看。” 于淑婷带着哭腔道:“我不敢。” “看!”我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把两个丫头都给吓了一跳。 我是故意发火吓唬于淑婷,我看得出来,于淑婷这个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有心机。 但是,正因为于淑婷聪明,我才更需要镇住她,免得她给我惹麻烦。 我这一巴掌吓住了于淑婷的同时,也激起了王静安的保护欲:“小三爷,你吓着她了。她一个小女孩,不敢看电话怎么了?你也得给她点时间啊!” 我冷眼看向了王静安:“我现在郑重提醒你。被厉鬼缠身的人,每时每刻都会有危险,走错一步,就再也回不来。” “她敢拽着同学去玩见鬼游戏,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王静安怒吼道:“你凭什么毫无根据的揣测淑婷?你以前见过她么?你了解她么?就因为一句话,你就给淑婷扣上这样的帽子?你的良心呢?你的道德呢?” “淑婷已经说了,是她同学带着她去了废楼。淑婷不会撒谎。” 我冷声说道:“你现在问问于淑婷,要玩见鬼游戏的人,是她的同学,还是她?” 王静安停顿了几秒之后,骇然转看向了于淑婷:“淑婷,主张玩游戏的人是你?” “嗯!”于淑婷低着头搅着手指道:“我……我只是好奇!” “你怎么能……”王静安的脸色涨得通红,想要训斥于淑婷几句,却又有些舍不得。 我继续说道:“你再问问她,她的手机是不是真的掉在路边了?” 王静安猛然醒悟道:“淑婷,我记得,你上车之后还联系过我。你的手机怎么会掉在路边?” “你刚才为什么要说谎?” “呜呜呜……”于淑婷捂着脸哭了起来:“我是害怕!这次游戏是我要去玩的,但是那些同学的家长来找我……我已经高三了……” 于淑婷一哭,王静安就心软了,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不少:“别哭了,跟小三爷道歉。” 王静安自己也转过身向我鞠躬道:“小三爷,对不起,我刚才冲动了。” “小事!”我看得出来王静安是个心直口快,没什么心眼的人,也不想跟她计较。 我向于淑婷问道:“你说的那个见鬼游戏,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于淑婷道:“最近一段时间,好几个传说传得很疯,说我们学校很多地方都在闹鬼。那些传说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 “有人说,自己捡到了用钱包着的纸条。还有人说,收到了莫名其妙的信息,也有人说是从网上看到的。不少人都去试了,有人说能看见,也有人说看不见。” “我也是捡到了一张纸条,才知道这个游戏。”于淑婷说着话,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王静安生气道:“这种东西怎么能捡?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路上那些揉成一团的钱不能捡吗?” 前几年,市面上出现过一些扔钱转运的事情。就是把自己不顺的事情,写出来用小额纸币包好扔在十字路口上,等着别人来捡。 传说,这样做可以把霉运转移到别人的身上。而且,有人还故意在后面留下一句话,让捡到的人去做同样的事情,做了就会阖家安康,生活幸福。 真正掷钱转运的秘术,不是这么玩的,这种钱里包纸条的事情,纯粹是忙活自己,恶心别人。 不过,后来也确实有了遇见小额成团的钱不要去捡的说法。 我扫了一眼那张打印纸,就放在一边。这种连一丝阴气都看不见的东西,没有什么价值。 这种说不定是经过多少次重印的东西,连扔纸条的人的气息都锁定不了,只有找到最初那张纸,才有可能拿到线索。 我再次问道:“你们学校里的鬼怪传说有几个?你怎么只对废楼的事情感兴趣?” “大概……大概有六七个吧!”于淑婷道:“别的传说已经有人试过了,都是假的,我……我也是一时好奇才去试了试。” “嗯!”我微微点了点头:“把你手机给我!” 于淑婷像是不敢去拿自己的手机,把挎包一起给我递了过来。 我拿过手机看了看,手机膜上的确有摔坏的痕迹,只不过,我确定不了那手机摔在了什么地方。 我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一会儿,有人打电话你就接。” “嗯!”于淑婷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王静安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还没给我佣金,赶紧打开挎包拿出一张银行卡:“小三爷,这里是一点酬谢,请你务必收下。等解决了淑婷的问题,我们另有重谢。” 我拿起银行卡端详了半天,也没有要收起来的意思,王静安紧张道:“小三爷,如果你觉得佣金不够,我马上联系家里汇款。” “不用了,相见就是有缘,钱,你拿回去。”我把银行卡推给王静安的时候,对方差点哭了出来:“小三爷,你想要什么?名车,黄金,还是房产?我们都可以满足你的条件,求你一定要出手!” 王静安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刚才拿着银行卡出神,只是因为一时感慨而已。 第三百六十二章打个电话 如果,按照修士的思维,这场生死劫数是于淑婷惹下的因果。 而且,她可能还害死了三个同学,仅凭这个因果,她就该给那三个人偿命。风水街里没有修士愿意插手其中,就是这个原因。 但是,按照术士的规矩就是:“不问恩怨,只受契约。”也就是说,我不需要去判断于淑婷所做的事情是对是错,她的因果,应该由人间法官或是阴间判官,去问对错。术士只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我愿意接她们的生意,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夫子庙。 所以,这个佣金我还真没有多大的兴趣。 王静安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小三爷,我知道术士的规矩很多,求你一定要收下。” 王静安应该是知道,术士不一定求财,但是一定守信。 术士,想帮你的时候,吃一顿饭或者喝你一杯酒,就能提刀上阵跟冤魂恶鬼杀个你死我活; 不想帮你的时候,你的东西,他丝毫不碰,哪怕喝了你的迎客茶,临走也得留下茶钱。 我不收钱,王静安不放心。 我顺手把银行卡塞进了兜里:“钱我收了,等电话吧!” 王静安见我收了钱,才算是松了口气:“小三爷,淑婷这次遇上的事情大么?” 我沉吟道:“从卦象上看,于淑婷牵扯的因果很深。具体达到什么程度,还得再往后看。” 我正在说话之间,于淑婷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有人要跟她视频通话,于淑婷颤声道:“是陈佳!”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胶带,撕下来一块递给于淑婷:“放心接,把手机前摄像头贴住,不让她看见这边。” 于淑婷颤抖着手点开了视频,手机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半张湿漉漉的面孔,看上去是对面的人,故意抬高了手机,只让手机拍到自己鼻尖以上的位置。对方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为了看手机,还是在故意上翻,眼仁被眼皮给挡住了大半,看上去就像是在往上翻着白眼。 于淑婷颤声道:“佳佳,你别这么看手机,怪吓人的。” 陈佳声音沙哑的回答道:“我在洗澡,不把手机举起来就进水了。” “婷婷,你回家之后有人找过你没有?” 于淑婷声音一颤道:“没……没有……有人找过你么?” “有!”陈佳道:“昨晚,我看见你往出跑,我也跟着你跑,我就跑散了。后来,我就自己回了家。” “我刚进家门就听见门口有人喊我,我从门镜里看见外面站着一个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男同学。我觉得,我肯定认识他。可是那个时候,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跟我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让我跟他出去,说完他就要往楼里那边走。我说:太晚了,我不能出去,你有什么事儿就在门口说吧!他背对着大门跟我说:你是不是去玩见鬼游戏了?他却告诉我,那些游戏都是真的,不能玩。”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他说那些游戏,都是从四班里流传出来的,他就是高一四班的学生。” 于淑婷惊叫道:“四班?不就我们班吗?” “不是!”陈佳道:“我们是四点一班。我们学校里早就没有四班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看教室外面的班牌,每个四班的班牌,在四的后面都有个很小很小的点一。不把牌子摘下来,是看不见的。” “开学的时候,你不是还拍过班牌发过朋友圈吗?你找找,把照片放大能看见,我等你。” 于淑婷马上往我身上看了过来,我对她点了点头,后者才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一张照片。于淑婷把照片放大之后,果然看见“四”的后面像是用针划出来的“点一”。 于淑婷颤着声音道:“不对,我的手机没有那么高的像素,拍不到这么清晰的照片。” 电话那边的陈佳似乎听见了她的话:“你还是不信的话,明天去学校看看就知道了。那个学生告诉我,学校里一开始有四班的存在,后来整个四班的学生连带着教室全都消失了。四班就成了学校的禁忌,没人敢提,提起四班的人都会消失。” “我当时吓坏了,我问他,你刚才还说自己是四班的学生。你是谁?” “那个人满身是血的转过身来,死死的盯着我说:我叫白许知远。” “啊——”于淑婷尖叫道:“白许知远不是已经跳楼死了吗?” 陈佳也说道:“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吓得拼命往卧室跑。在卧室里躲了整整一夜,我现在也不敢出去了。” 我压低了声音道:“你问她,今天早上起来家里有什么变化没有?” 陈佳带着哭腔道:“我今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床边上多出来一双拖鞋,那双鞋正好是在床尾的位置上,左脚的鞋尖往里对着床边,右脚鞋尖往外对着大门。” “我家昨晚上就我自己,我进门的时候还特意检查过门锁。我不知道,那鞋是谁穿过来的?” “我书桌的椅子也被人挪过,椅子背靠在墙上,正面对着床。” “我总觉得,昨天晚上有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我睡觉。不是,那人不是看我睡觉,是等我翻身。只要我翻过身,脸向床里,他就能避开我的呼吸,从床尾爬上来了。我不知道,昨晚上有没有人出现过啊?” 我飞快的说道:“你问她,昨天那个人的脚上有鞋,还是没鞋?有鞋的话,是穿红,还是穿白?” 陈佳哭诉道:“我……我忘了……”我是真忘了,昨天晚上明明白白记得的事情,早上一醒过来就全忘了。” 我继续说道:“你问问陈佳,昨晚上出来之前,她是不是照过镜子?” 陈佳道:“我没照过镜子,但是我出门之前用手机拍过照,还发给了瑞瑞,告诉她过十分钟给我打电话。” “我……我回来的时候,路过穿衣镜,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那时候,我看见自己的脸色惨白,眼神都要散了。我就看了那么一眼就不敢看了。” 我沉声道:“告诉她,让她把手机往下挪,要看看她的脸。” “这……”于淑婷道:“这不好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死去的人 陈佳说她在洗澡,要是手机往下挪一点的话,她不是在我面前走光了? 于淑婷被我瞪了一眼才说道:“佳佳,我看你现在脸色也不好,你把手机往下挪挪,让我看看你的脸。” “好吧!”陈佳把手机稍往下一挪,我就看见了一只捂在她嘴上的漆黑鬼手和满是血水的浴缸。 “啊——”于淑婷尖叫之间,视频便被当场切断,通讯软件的对话框里弹出了一张陈佳的自-拍。 照片里的陈佳是背对着大门,并且发现门上还映着一道明显不属于她的影子。 我刚要把照片点开,手机屏幕就变得一片漆黑,我马上张开五指挡住于淑婷的脸:“别看手机屏!” 于淑婷吓得连着往后退了两步,同样在看手机的王静安,却因为慢了一步,被手机屏幕给映出了半张脸。 王静安听见我说话之后,人就在往后退,影子却像是被生生给拽回了手机屏幕上。 没一会儿,手机的黑屏上就映出了一个端端正正的人影,看上去就像是一张遗像。 王静安被吓得脸色惨白:“这……这是什么?” 我把手机翻过来倒扣在了桌子上:“杀人的恶灵,应该是被禁锢在了什么地方,不能正常进出。只能通过某种媒介去袭杀目标。他的媒介就是镜子。” 我指了指手机道:“从风水上说,手机,电脑,电视的屏幕跟镜子的作用相同,鬼神通过手机找上目标,比用镜子更容易些。” 镜子在风水上的作用十分奇特,可以反煞也能聚煞,所以,镜子所摆放的位置十分讲究。其中最基本的常识就是不能对着床。 现代人很少会把镜子对床摆放,取而代之的是对着床的电视。其实,电视屏幕在风水上的作用与镜子相同。所以说,你睡觉的时候,电视里被映出来的那个人在做什么,你是看不到的。 王静安颤声道:“那那……怎么办啊?” 我淡淡道:“慌什么?” “我收了你的钱,自然要护你周全。” “今晚,我跟你们去于淑婷家里住。” “我家?”于淑婷顿时愣住了:“我……我们不是应该住在太平号么?” 我摇头道:“太平号是鬼神禁地,你住在这里,安全倒是安全了,但是,我什么线索都拿不到。” “不早点把你的问题解决掉,你还能一辈子住在太平号么?” “可是……可是……”于淑婷可怜兮兮的看向了王静安,后者却点头道:“小三爷说的对,今晚,我去陪你们。” 王静安这句话,倒是让我对她的感官改变了不少,至少她还有几分义气。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顺带把叶欢和施棋叫了过来:“你们两个,去帮我查证些事情……” “记住,随时跟我联系。” 他们两个先我一步离开了太平号,我带上了装备才跟着于淑婷去了她家里。 于淑婷家里除了只有她自己住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本来想要问问于淑婷家里的情况,却被王静安给拽到了饭桌上。 王静安也算心细,没等我们出发就点好了外卖,我们跟外卖小哥几乎同时到了于淑婷家楼下。 要不然,她也没这么快把饭菜端上桌。 王静安把我拽上饭桌之后,就一直在跟我说话,似乎有几分想要阻止我开口的意思。 我正一言不发的往嘴里扒饭的时候,被于淑婷扣在餐桌上的手机忽然自己翻了过来,自动跳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开始拍摄的是一双离地不到两寸的脚尖儿,随着镜头慢慢上移,一具穿着睡衣被吊死在门框上的尸体,也出现在了画面当中。 “瑞瑞!”于淑婷惊叫着捂住了嘴巴,好半天才呜咽道:“瑞瑞也死了。” 视频里那具女尸,转动着脖子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于淑婷道:“于淑婷,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不……我不是故意……”于淑婷被吓得连连后退:“我真不是故意的。” 女尸嘿嘿笑道:“我们都在等你!你不来,我们就要找你去了!” “聒噪!”我筷子拍在手机上,手机里的画面戛然而止,我又抽出一双筷子道:“没事儿了,吃饭吧!” 王静安看了我好一会儿:“你你……你用一双筷子就把鬼魂给压住了?” “不然呢?我还得开坛做法,才算是手续齐全吗?”我笑道:“术士对上鬼魅邪灵的时候,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给你开坛做法!冤魂也不会傻了吧唧的,站在那等着你憋大招!往往一个照面就得分出生死。” “开坛做法那些事情,都是给外行看的,你不走个过场,雇主不放心!” 我端起饭碗道:“以心奉神,身在,神在。何必拘泥于一个形式?” “修道的人,不一定非要有道观。奉神的人,也不一定非要给神明塑像。” 我的手指轻轻往桌子上一敲,我们三个人放在桌子上的筷子,就全都立了起来:“神明是否庇佑,在人,不在庙。” 我纯粹是在胡说八道,术士确实有一部分人是请神。但是另外一部分人,靠的却是自己本身的力量。 我就属于后者 但是,这种事情,没法详细解释。 况且,在一部分雇主眼里。比起凡人,神明更值得信任。 我一顿忽悠下来,王静安看我的眼睛都放光了,于淑婷却像是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把铺盖搬出来,放在了卧室地上,在我们中间挡了一个屏风,才过去关门。 于淑婷隔着屏风小声问道:“小三爷,你不摆法阵么?” “没那么麻烦,一把刀就够!”我说着话,用绳子将一把菜刀悬在了门上。 于淑婷探着脑袋道:“你用一把刀就能镇住鬼魂?” “不是震,是杀!这是悬刀术,悬刀斩鬼,只要鬼魂敢从大门进来,必死无疑。”我说完就躺在了床上。 于淑婷小声说道:“要是……要是鬼魂从别的地方进来呢?” 我笑了一声道:“没人接引的话,鬼魂从别的地方进不来。” 于淑婷还想问我什么,却被王静安给拦了下来:“不要打扰小三爷。” 第三百六十四章过去看看 于淑婷被王静安拉到了床上,我一边装着睡觉,一边在观察大门和屏风的动静。 没过多久,我听见于淑婷发出了一声尖叫:“床下面有人!小三爷……小三爷……” 王静安也被吓得坐了起来:“淑婷,你说什么呢?你怎么知道床底下有人?” “床底下真的有人啊!”于淑婷尖叫道:“我看见有人侧着身子躺在床底下,她在往门口看。” 王静安吓得抱着于淑婷缩在床上:“小三爷……小三爷……你在干什么?你说话啊!小三爷……” 我故意躺在那里一声不出,两个丫头看我没有动静,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我这么做,不是要吓唬那两个丫头,而是在确定我的判断。 虽然,我还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我总觉得,于淑婷的遭遇似乎并不像我看到的那么简单。 我在门上挂的那把菜刀,只是我的一个说词罢了!术道上确实有悬刀门悬刀斩鬼的说法,但是,我并不会用悬刀秘术。 我挂刀的目的,就是在试探于淑婷跟鬼魂有没有什么联系?如果,于淑婷真跟鬼魂有什么交易,她一定会阻止冤魂过来送死。 可是,冤魂不仅来了,还直接钻到了她们的床底下。 这是,我判断错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王静安发现没有什么动静,才壮着胆子问道:“淑婷,你刚才没看床底下,你怎么知道……知道下面有东西?” 于淑婷也颤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床底下有个人,是侧身躺在床下,她……她还在往小三爷的方向看。” “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是梦梦。就是昨天陪我去废楼的同学。” “别说了!”王静安吓得声音都变了。 于淑婷道:“小三爷没事儿吧?他怎么不说话啊?” 王静安咽了咽口水道:“我……我看看……” “你怎么看啊?”于淑婷都哭了:“你下床喊小三爷的话,万一……万一梦梦从下面抓你的脚呢?” 藏在床下的鬼魂,虽然不能上来,但是人也不能下床,更不能低着头往床底下看。人,无论是伸脚,还是低头,都是在把能抓的地方送到鬼魂手里。 王静安说是要看看,人却不敢下床,好在屏风距离床边不远,王静安试探着从床上伸出手去碰屏风的时候,白纸屏风上也浮现出半截黑影。 那道影子跟王静安的身形相似在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王静安的影子被投在屏风上面,王静安并没在意那道黑影,于淑婷却带着哭腔道:“静安姐,屋里没开灯!” 屋里没有光,哪儿来的影子? “啊——”王静安尖叫着在往后退,从屏风上伸出去的两只手掌,同时扣住了王静安手腕,抓着她使劲儿往前拽。 于淑婷从后面抱住了王静安的腰,拼命往后拉扯的当口,黑影的脸上却忽然出现了两只像是狸猫一样颜色暗黄,瞳孔倒竖的眼睛,两个丫头的尖叫声差点掀开了屋顶。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当即一跃而起,一刀从屏风上方劈斩而下。白纸屏风当场被我破成了两半,成片的磷火也从碎开的屏风上迸射而出。 我快步抢到床边:“你们没事儿吧?” 王静安、于淑婷吓得抱在一起哇哇大哭,我安慰两个人好一阵子,她们才止住了哭声,王静安抹着眼泪道:“小三爷,你刚才怎么了?” 我随口敷衍道:“刚才,我下地府办事儿去了。” 我说着话撩开她们两个的床帘往下看了一眼,便从床下拿出了两只手机:“你们把手机放在床底下了?” “没有!”王静安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手机却不敢来拿:“我特意把手机放在餐厅充电,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大意了!”我沉声说道:“我不应该来回搬东西,让冤魂钻了空子。放心,今晚不会再有事儿,睡觉吧!” 两个丫头不敢睡了,一直熬到快要天亮的时候才睡了一会儿。 于淑婷也在吃早饭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消息——昨晚,参加过见鬼游戏的最后一个同学死了,就死在自己床底下,尸体是脸朝外侧身躺在地上。 我沉吟片刻,自言自语的说道:“要是能让于淑婷的学校,停课几天就好办了。” “停课?”王静安摇头道:“这太难了。” “四十四中学,可是全省重点中学,先不说,校长在市里的位置如何?仅仅是那些学生的家长就有不小的份量,能让重点中学突然停课五天,不仅需要足够的理由,还得有强势的后援才行。” 我说了一句“我试试”,就给君子安挂去了电话。 没用半个小时,于淑婷就接到“学校停课五天”的通知。 王静安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商业机密!”我起身道:“你们带我去那栋烂尾楼看看。” 王静安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我给拽上了车。 王静安一路上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我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我东一榔头,西一扫帚的,做事没个谱?” “太平号里,可不是我一个人。” “有些事情,我已经提前安排别人去做了。” 王静安这才放下了心来,我赶到废楼的时候,叶欢已经等在那里了。 叶欢看见我便指向那座烂尾楼道:“我刚才已经搜寻过这栋楼了,没发现什么问题?” 我倒背着双手在楼下看了一会儿:“叶欢,把格尺拿出来。于淑婷,你把那个见鬼游戏再玩一遍。” 叶欢从车里拿出四只透明格尺,分别交到我们三个手里。 “还……还玩啊!”于淑婷脸色有些发白:“可是……可是我们人数不够啊!” 我和叶欢同时看向了于淑婷,对方却说道:“那个游戏只能四个女生玩,有男人在的话,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是么?”我只是一皱眉头的工夫,就看见了对面高中教学楼顶上出现了一个学生,对方从出现开始,就一直踩着楼沿在往前走,瘦弱的身子在风中左摇右摆,就像是随时都能掉下去一样,那个学生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身处险境,仍旧是在一步步往前。 第三百六十五章于淑婷果然有问题 我眼看着,那个学生走出不到五米,他背后就出现了一道人影,对方悄无声息的攀着学生的肩头,把脚缠在了对方腰间,从那学生的背后伸出手去蒙住了他的眼睛。 那学生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仍旧在一步步的走向楼顶边缘。 “别走了!”王静安惊叫道:“快停下!” 于淑婷也惊叫道:“许知远,他背上的是许知远。他要杀人!” 我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学校还有两百多米,可是我们却清清楚楚的看见,缠住那个学生的鬼魂在扭头冲着我们凄凄冷笑。 对方的面孔,在我们眼中显得异常清晰,我甚至能看见鬼魂额头上滴落的鲜血。 我明知道,那只鬼魂是要杀人,却来不及救人了,眼睁睁看着那学生一脚踩空掉下了楼去。等我们几个跑到楼下的时候,却只看见楼下留着一滩鲜血,那个学生的尸体已经不知去向。 叶欢抽出一张白色手绢蘸起一点鲜血,仔细包好塞进了兜里。 我却在叶欢要起身的瞬间忽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凉意,感觉就像是有人用没有温度手掌往我的脖子上慢慢贴近。 我脚步往前一错,猛然间回过了身去,却见一个身穿校服,满身是血的人,像是蜘蛛一样手脚并用着抓在墙上,一只手还伸在半空里。如果,我刚才不躲,他的手就要抓着我的衣领了。 我与那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飞快的转过身去,顺着墙壁爬向了楼顶,我抽出劫命刀正要出手的当口,于淑婷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往上一举:“不能杀他!” “一边去!”我想要甩开于淑婷,叶欢已经打出两只棺材钉,扬手打向了对方。 只可惜叶欢是仓促出手,加上距离外墙太近,两枚全都被打在了墙上。 两声巨响之后,竟然把教学楼的外墙打出了两个巴掌大小的深坑。被暗器崩飞的墙皮还没落地,那道黑影已经拽开墙上的气窗,像是狸猫一样钻了进去。 我转身盯住了于淑婷道:“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于淑婷低声道:“那个……那个是我的同学……我不忍心看着他魂飞魄散。” 我沉声道:“许知远是你的同学,但是他不仅杀了你三个同学,还要杀你,你跟我说,不忍心看着他死?” 王静安拦在我身前道:“小三爷,淑婷从小就善良,你就原谅她一次吧。” 我还没说话,叶欢已经寒着脸道:“善良,不是蠢的理由。” 王静安看见叶欢发火,吓得脸色惨白:“你别生气,淑婷……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叶欢冷声道:“我们在拼命救援你和于淑婷,她却在关键时候放走了邪灵。按照术道规矩,你们的生意,我们可以不接。我给你两天时间,再找高手去吧!” 王静安被吓得哭出了声来,于淑婷也在那里抹起了眼泪。 我看得出来叶欢是真的生气,悄然传音道:“先不要断了生意,我觉得这件事跟于淑婷有关系,只是我现在没找到证据。我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叶欢同样传音道:“这话怎么说?” 我正向叶欢解释的时候,王静安已经哭道:“小三爷,叶先生,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叶欢也传音道:“看来,于淑婷确实有问题。” 我跟叶欢说话的这会儿工夫,王静安已经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叶欢板着脸道:“下不为例。” 王静安这才止住了哭声,我仰头看向那个气窗道:“那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学校的洗手间。”于淑婷道:“我带你们过去。” 我跟着于淑婷走进学校三楼的洗手间时,顿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洗手间的每一个隔间的门下都在往外渗血,鲜红的血水几乎铺满了地面。 叶欢对着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我给他压阵,我对着他稍一点头,对方便踹开了隔间大门,隔间里的尸体也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卫生间的每个隔间里都藏着一具被挖了心的尸体,每个被害人的身上都穿着红色的校服,每具尸体都圆睁着双眼。 我从最后一具尸体手里抽出一张纸条,那上面写着:“四年前,我们在这里商量过一件事,我没想到,会害死很多人。从我看到校园鬼故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回来了。” “他在找我们!” “我们谁都跑不了。” “当年在洗手间里制定计划的人,都是他的目标。” “我们已经没救了,看到这张纸条的人,请你救救我的家人。” 叶欢道:“死者是被人掐着脖子,顶在隔间的墙上掏出了心脏。凶手又没把心脏带走,而是直接扔进了便池里。凶手是在寻仇,泄愤。” “还有……”叶欢指着尸体道:“这不是四十四中学的校服,是初中校服。” 叶欢转头看向了于淑婷:“于淑婷,这是你们初中校服吧?” “是……”于淑婷颤抖着身子道:“那几个人都是我的初中同学。” 我和叶欢对视了一眼,一齐往于淑婷的方向走了过去:“你说这些人,是你的同学?当年,他们在卫生间里商量过什么?你知道么?” 于淑婷忽然抓住了王静安的手,王静安仅仅是惊呼了一声之后,双眼就变得空洞无神,整个人就像是木偶一样被于淑婷拉着退出门外,一步步退向了走廊尽头。 于淑婷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当年的人回来了,报应和公道,也回来了。你们找到了真相,就能找到王静安。” “否则,她也会成为祭品。” 于淑婷每往后退上一步,走廊里的光线便暗上一分,明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整条走廊却变得暗无天日,阴风袭袭,走廊一侧的教室大门接连开启,形同浓烟的阴气狂涌而出,短短几秒,神圣之地就变得宛如阴间。 我垂在身边的右手轻轻一抖,刺仙匕首便滑进了我的手里。 于淑婷却拉着王静安挡在了自己身前:“你的刀能拐弯的话,可以杀我。不然,就等着给王静安收尸吧!” 第三百六十六章当年的资料 我眼睁睁看着于淑婷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楼梯口上,被阴气笼罩的走廊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我转头看向了叶欢:“我让你和施棋去查学校的事情,你们都查到了什么?” 叶欢道:“我们查到最近有不少学生去学校附近打印社,打印过纸条。有些人,一印还是好几十张。” “学校的教导处连着查了两次,又处分了几个学生,才算是把这股风刹住。但是,没几天这事儿就又起来了。” “打印社的老板说,隐隐约约听说,好像是当年一个自-杀的学生回来了,要找学校里的人报仇。我听说,学校里都失踪了好几个学生了,有一个老师还被停了职。” 我反问道:“就一个老师被停职?在哪儿?” 叶欢看了看表才说道:“施棋,已经去找了。” “我跟她约定九点联系,还有二十分钟。” 没到九点,施棋就把资料传了过来,叶欢看过之后不由得长叹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你看吧!” 我接过叶欢的手机翻看起了资料:四年前,重点中学曾经发生了一起惨案。 初三四班的李欣宇,因患抑郁症在家里跳楼自-杀。他死后,李欣宇的父亲李文国就一直在状告初三四班的班主任王强。王强怀疑李文国举报自己校外补课,长期打击李欣宇,号召同学孤立李欣宇,导致李欣宇患上郁抑症自-杀。 因为,李文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有关方面赔偿了李欣宇家长一百万,王强却仅仅是被调离原岗,李文国不甘之下多次越级上告,最后被单位停职,他的妻子因为不想去触碰这段伤疤,也厌倦了无休止的上告,跟李文国离婚带走了他们的女儿李淑婷。李淑婷走后不久,李文国也随之失踪,至今,了无音讯。 “李淑婷离开之后,就改了姓,她就是现在的于淑婷。” 我沉声道:“李文国收了那笔钱?” “没有!”叶欢摇头道:“做出赔偿的时候,李文国已经离婚了。那笔赔偿他一分钱都没要,是他前妻收下了赔偿款。” 叶欢道:“于淑婷,也就是李淑婷。当时就是重点中学初三三班的学生。她可能知道些什么?看样子,她是把初三四班的人,当成了报复的对象。” 我拿着资料道:“这件事儿,闹得这么大,当时社会舆论上没有什么消息?” “没有!”叶欢道:“这件事虽然在网上曝光之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是,很快就被压了下来。这倒不是说王强有多大的背景,而是,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难以查实,容易引起不良舆论,官方直接给压了下来。” “李文国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讨到一个说法。” “跳楼?楼顶?”我大致估算了一下烂尾楼和学校的位置:“我知道了,跟我走!” 我重新回到烂尾楼之后,在一楼的位置搜寻了好一会儿,才停在了一面没封水泥的红砖墙前面:“在这儿!” “这座楼里有六根支撑楼体的柱子,主体建筑并没修好,只看一楼的话,就像是一个四面透风的笼子。如果,把人埋在这里,就会变成十大凶坟之一的‘六角笼’。” “埋在这里的人,会一直被囚禁在笼子里。如果,没人在外面打碎笼子的话,里面鬼魂的戾气就会日渐加重,最终变成厉鬼。但是,他戾气爆发的时候,还没有人打开笼子的话,他就变得像是发狂的野兽一样撞击囚笼,直到魂飞魄散为止。” “这面墙后面,应该就是埋人的地方!” “那就动手!”叶欢一掌拍向了砖墙之间,我也挥起一拳跟上了对方的重掌。 那面砖墙在我们两人一拳一掌的重击之下轰然崩塌,腐尸的气温从墙内暴卷而出。 我屏着呼吸走进砖墙后面的密室,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地上那具已经腐烂了大半的尸体,从尸体倒地的姿势上看,那人应该是盘坐在地上,用匕首把自己给开了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内脏流在地上,又在绝望中慢慢死去。 我抬头看向墙壁时,却看见一篇用血写成的遗言。 儿子,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无能,让你在地下哭了三年,都没能为你讨还公道。 爸爸无能,不能在人间替你讨还公道,只能把希望寄托给鬼神。 爸爸听过,人只要让自己死得越惨,变成的厉鬼就越强,我变成厉鬼去给你讨还公道,等我向世人揭开真相,爸爸就来陪你。 不要担心爸爸,爸爸不疼。 我看到地上被砍断的半截手指的时候,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断指血-书! 李文国想成厉鬼,可他用的方式不对,他也找错了地方,我从接触于淑婷开始就没遇上中年男子的冤魂,李文国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了。 叶欢冷着脸道:“我去找那个王强。” 叶欢会合施棋把车开进一座高档小区,他想要去敲门的时候,却被我给拦了下来:“等一下,我准备点东西。” “鬼魅娘子出来,干点活。” 我低声在鬼魅娘子耳边说了两句话,后者从挎包里抽出两张黄纸,撕成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形,让我咬破指尖将血点在了纸人头顶。左手平托着纸人,右手并指如剑指向左手掌心去:“起!” 两个纸人同时站起了身来,轻飘飘的跳在地上,侧着身子钻进了门缝。没过一会儿,就有人从里面给我打开了门。 给我开门的那个女人,见我进来就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边儿,刚才被我放出去的那个纸人,这会儿正像是迎接我和叶欢一样弓着身子,站在那个女人的头顶。 我随手关上了大门的当口,屋里有人喊道:“老婆,你开门干什么?你们是谁?” 我看向从屋里走出来的那个人道:“你是王强?” “我是!”那人下意识回答了一声之后马上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我家来干什么?” 我走向对方道:“我来找你聊聊。” “我不认识你们!”王强吓得连退了几步:“老婆,快报警!” 第三百六十七章去找一个人 王强见他老婆没有反应,自己从睡衣里掏出了手机,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拨号,就被叶欢抓住了手腕:“不想死,就别动!” 王强颤着声音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叶欢顺手一带把人给扔到了沙发上,王强还没站起来,我的刺神刃就明晃晃的立在了他的桌子上:“我劝你最好配合。不然,不止你要死,你家里人也活不了。” 王强颤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我想知道,李欣宇是怎么死的?”我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王强对面:“你想好了再说。” 王强咬牙道:“是李文国让你来的?李文国身为警员,竟然雇凶威胁,他想干什么?” 我抬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你是不是还没认清形势?” 王强捂着脸道:“李欣宇的自-杀,是因为他患上了抑郁症,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儿,上面早就调查清楚了。” 叶欢阴森森的说道:“据我所知,李欣宇死后,有关方面做出了一百万的赔偿。这笔钱,你出了一半。既然跟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出钱?” “都是李文国逼我的!”王强咬牙切齿的道:“李文国四处造谣,说我逼死了李欣宇,我为了息事宁人,才不得不出了五十万。结果,李文国还不知足,还在四处上告。” “如果,这件事跟我有关,李文国为什么要收下赔偿款?我看他就是贪心不足。” 王强说到这里忽然冷笑道:“你们是来找所谓真相的吧?是不是准备好隐形摄像头了?回去告诉李文国,他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淡淡笑道:“你还是没认清形势。我给你看点东西。” 我轻轻拍手之下,王强的老婆和孩子,便神情木然的走了进来,身躯僵直的站在了我的背后。 我抬手往窗户的方向一指:“跳下去!” 那两个人就毫不犹豫的走向了窗口,拉开了窗户,王强顿时被吓疯了:“你们要干什么?快停下,快让他们停下……” 王强想要去救人,却被叶欢一巴掌给扇回了原位。 王强看见自己妻子爬上窗台的时候,终于崩溃了:“我说……我说……你放他们下来。” 我对着窗口一招手道:“停!” 王强妻子虽然是停了下来,人却像是要擦玻璃一样,一只手扶着窗户,蹲在了窗台上。 我看向王强道:“说,怎么回事儿?” 王强道:“我的确批评过李欣宇,但那些也是为了他好!我看着李欣宇没有什么进步,恨铁不成钢,就多批评了他几次,没想到他的心理这么脆弱,会患上抑郁症。我的本意只是激励他。” 我点头道:“够了,跟我们走一趟。” “走?去哪儿!”王强吓得站了起来。接着就被叶欢一脚给踹倒在了地上,叶欢不等他起来就点住了他的穴道,用床单把他包起来,扛在了肩上。 我随手一招,两只纸人又蹦蹦跳跳的回到了鬼魅娘子的掌心里,王强的妻儿同时昏倒在了地上。 无论王强是不是该杀?我跟他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犯不着杀他全家,只带走他一个人就够了。 我马不停蹄的转回了烂尾楼。把王强扛到了楼顶,扔在楼顶边缘退到了一边:“于淑婷,你要的人,我带来了。你是不是该出来了?” 我声落不久,于淑婷就从另外一边走上了楼顶,踩着楼沿缓步走向了王强:“王老师,我终于把你弄到楼顶上了。到了现在,你还不想说出真相么?” 王强怒吼道:“你想让我说出什么真相?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于淑婷像是直接忽视了我和叶欢,面向王强说道:“你不想说的话,我替你说。” “我哥哥李欣宇一直都是班里的尖子生,他不愿意去你开的补课班补课,你就在家长会上对我爸爸旁敲侧击,我爸爸是正直的人,当年顶撞了你几句,你就一直怀恨在心。” “没过多久,你的补课班被人举报,你就把举报人怪在了我爸爸的头上,你不能对我爸爸如何,就是不断打击我哥来报复。你几乎每堂课都在找茬说他,每天都在对他冷嘲热讽,还暗示班里的同学,孤立我哥。结果,只是一年的时间,我哥就患上了抑郁症。” “我当时在初三三班,想帮我哥也帮不上忙,我哥哥那个时候,好卑微啊!他想找人说话,班里同学谁都不去理他,他只能跟在人家的后面,他当时的眼神我看着都觉得心疼。可你却一直暗中冷笑,你觉得很得意是不是?” 王强厉声道:“我没有!你不要诬陷我。” 于淑婷继续说道:“我哥,得了抑郁症之后休学半年,本来他的病情都已经得到了缓解。但是,你的一个电话让他崩溃。你打电话告诉他,因为他休学太久,建议要让他留级,继续在你的班级里复读。” “我哥精神崩溃之后,从十五楼跳了下去,摔在了楼下的健身器材上,身体被活生生的撕成了两节。我爸爸哭喊着赶到楼下的时候,我哥还没闭上眼睛。” “我哥的眼睛闭不上了,他死得太冤枉!” 于淑婷流着眼泪道:“你知道,当年举报你的人是谁吗?是他们!” 于淑婷挥手之间,七八道全身是血,诡笑连连的鬼魂就出现在了楼顶,其中就有我见过的几个人。于淑婷说道:“他们当年也是你的学生,因为你赚钱赚疯了,不停地催着他们补课。他们实在受不了这种无休止的学习,才在洗手间达成联盟举报了你。” “他们也是杀害我哥的凶手! 王强看向那几道鬼魂的时候,眼中已经带起了愤怒:“原来是你们!” 于淑婷厉声道:“不止他们,四班所有人都是凶手,杀害我哥哥、我爸爸的凶手。” 于淑婷已经泪流满面:“我哥哥死后,爸爸一心要为他讨还公道。” “我爸爸是警员,他有配枪。我看到过他,看着自己的配枪喝了一夜的酒,他本来可以一枪打死你,跟你同归于尽。但是,他的职业不能让他这么做,他到死都在想着用正常的途径讨还公道。哈哈……” 第三百六十八章你咋不让我动手啊 于淑婷惨笑道:“正常的渠道!” “我爸爸找到了四班每一个人,苦苦哀求他们出来作证。但是,他们不敢,他们怕落到跟我哥一样的下场。” “那些家长不仅警告我爸爸,不要打扰他们的孩子,还去投诉他,告他。对我爸爸来说,他心爱的孩子没了,他热爱的工作也没了。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替哥哥讨还公道。” “当时的礼部衙门,告诉他,你已经被调离岗位,其实是在骗他。当他送我到高中入学的时候,看见你是我的班主任,他崩溃了。” “他再也不相信,世上能有公道了。” “我爸爸死了,就死在了这座楼里。” “他会选择在这里自-杀,是要看着我,看着我哥一心想要考进来的学校,也看着你什么时候能遭到报应。” “哈哈哈哈哈……”于淑婷忽然放声长笑道:“这个报应是不会来的,你可以一辈子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名师,赚你的外快。” “想要报仇,我只能自己动手!” 于淑婷转身看向我和叶欢:“小三爷,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把静安姐拉进来么?” 我沉声道:“你的目标不是王静安,而是我们。你知道,我们是术士,你希望让我们揭开当年的真相,让王强身败名裂,得到惩罚。” 于淑婷点头道:“对,那是我爸爸唯一的执念。小三爷,你能帮我么?” 我思忖片刻摇头道:“我只能帮你杀人!” 我并不是故意推脱。 就算,是有人站出来指认王强打击李欣宇,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王强与李欣宇的自-杀有直接关系。 就算,我和叶欢强逼着王强认罪,拍下录像交给有关部门。他完全可以说,是受到了威胁,被逼无奈,屈打成招。这种东西做不了证据。 “是我天真了!”于淑婷踩着楼沿一步步走向王强:“爸爸,那时候的绝望,我能体会得到了。” “动手!”于淑婷稍一挥手,站在楼上的冤魂就把王强给举了起来。 王强疯狂喊叫道:“于淑婷,你要做什么?我是你的老师……你的老师……你不能杀我……” “你放我下来,我愿意去给李欣宇澄清事实。” 于淑婷凄凄笑道:“你害怕么?绝望么?” “当年,我哥哥站在楼顶的时候,他也一样这么绝望。他的绝望,你体会到了么?” “把他扔下去!” 几个冤魂一扬手,把王强给扔到了楼下。 重物落地的声响刚起,于淑婷就再次冷笑道:“我哥哥的仇报了,我爸爸的仇还没报。撕碎他,让他魂飞魄散。” 楼上的鬼魂,站成了一排,一个接着一个的跳下楼去。没过多久,鬼魂的狞笑和王强的哀求,惨叫声齐齐传来。 我和叶欢一直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一切,谁都没有出手的意思。 于淑婷转身看向我道:“小三爷,你不打算除掉我,维护人间秩序吗?” 我摇头道:“杀你,不在我们生意的范围之内,况且,我也不是执法者,谁对谁错,并不想去评判。” 于淑婷笑道:“既然,你不杀我,那我就走了。静安姐,就在三楼,她很好,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吧!我终究还是利用了她。” 我看向站在楼边的于淑婷道:“你要去哪儿?” “离开人间。”于淑婷仰头看向星空道:“我报仇的力量是借来的,终归要连本带利的还回去。我不属于人间了。” 于淑婷说话之间,从兜里掏出一块令牌一样的东西,高举过顶:“预备弟子,于淑婷请开鬼门。” 于淑婷声落不久,远处的虚空当中就出现了一座与她手中令牌一模一样的青铜大门。 鬼门! 我双目不由得猛然一缩。 空中鬼门在瞬时间轰然开启,无数身穿白衣,手提白灯的鬼神从门中缓步而出。白衣鬼神明明肃然而立,齐声怒吼:“天道无凭,诸神不明,唯我鬼门,还世清平。” “天道无凭,诸神不明,唯我鬼门,还世清平。” 于淑婷向前迈出一步之间,身躯与魂魄瞬间分离,她身躯像是风中落叶从高空中坠落,灵魂却是带着满身鲜血的厉鬼,一步步走向鬼门。 鬼门中随之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淑婷,你哥哥班上不是有五十四个人么?为什么只来了区区十几条鬼魂?” 于淑婷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我只杀了罪魁祸首,其他人,还是让他们活着吧!” 那人略带着几分不悦道:“你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我和叶欢明明就站在楼顶,对方却旁若无人的说道:“你的表现还算可以,不妄我授予你鬼门令。” 于淑婷道:“弟子,没能做到尽善尽美,给师尊丢脸了。” 那人笑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错就错在,你碰上了两个狡猾如狐的术道高手。你也不用气馁,假以时日,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话,带好你的鬼仆,跟我走。” 我眼看着于淑婷一步步走向鬼门之间,那人却转头往我身上看了过来。 我身上顿时升起了一股寒意,仿佛是整个人被沉进了冰水之中,冷且窒息。 对方却在这时淡淡开口道:“你们两个虽是术士,却是受我弟子所雇。所以,我也不为难你们两个。” “你们最好把这里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否则,后果自负。” 叶欢的手当即按住了刀柄,我却按住了叶欢的手腕。 对方也没有继续跟我们说话的意思,带领手下扬长而去。混在人群中的于淑婷临走之前,还特意回头看了我们两个一眼,对着口型轻轻说了一句:“别管。” 于淑婷猜到了,我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她。而是,这座中学。 她一定知道四十四中学里的隐秘。 才会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 我一直扣着叶欢手腕,等到那些阴魂全都离开之后,才松开了手掌。 叶欢也急了:“鬼魂都到眼皮底下了,你咋不让我动手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那个补课班不一样 我摇头道:“等会儿,你下去往楼壁上看看就知道了。” 叶欢跑下楼去一看,才发现楼体上密密麻麻的盖着无数道的人形印记,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人背靠着墙壁留下的阴影。 其实,那是厉鬼贴墙站立时,把阴气印在了墙里。 也就是说,刚才有着难以计数的鬼兵,无声无息的贴墙而立。 只要我和叶欢动手就得陷入重围。 我拍了拍叶欢道:“这些鬼兵,不是我不动手的重点。” “我们的目的,是要找到四十四中跟夫子庙之间的联系。我们就算跟那个人打赢了,还能追进那鬼门里么?” “就算我们想开那鬼门,也得从学校开始,一点点的往里开。这么贸然追进鬼门,我们俩大概率出不来。” 叶欢这才点了头:“你刚才看清楚跟你说话那人的模样了么?” 我摇头道:“没看清。” 我正在说话的时候,施棋也赶了过来:“你们怎么下来了,事情解决了?” 我上楼的时候,把施棋留在下面,就是为了让她接应。 她刚才哪儿去了? 叶欢莫名其妙的看向施棋:“刚才鬼魂都占楼了,你一点没看见?” 施棋莫名其妙的道:“哪有阴魂?我怎么没看见?” “你刚才站在什么地方了?”我拉着施棋,退到她刚才所在的位置往楼上看了过去。 施棋是箭手,她选择的位置,应该是最佳的观察地点。万一我和叶欢有事,她也能远程接应。 但是,施棋没看见阴魂的事情,却让我心底一沉。 要么是施棋刚才被鬼蒙了眼睛,要么就是这座学校,在设计上可以阻断人正常的视听力,简单的说,只要没有站对角度,就算有鬼在你身边把人掐死了,你也看不见对方行凶的过程。 如果是前者,问题真不算大。 如果是后者,那这四十四中里,可就真是步步凶险,处处杀机了。 我思忖片刻道:“施棋,我让你查于淑婷的生活轨迹,你查到了多少?” 施棋道:“我查了于淑婷的生活轨迹,就跟普通学生没什么区别,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我摇头道:“你应该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查到。” “于淑婷,应该是在某个地方学过秘术,而且,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 “单就是她在走廊里玩的那一手,没有几年功夫下不来。” “如果,于淑婷没有离家修行的话,那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梦中传授。” “但是,梦中传授的话,她需要先拜神。而且,家里还要供奉神明牌位。我在她家里并没有发现什么供奉邪神的痕迹,所以,这种可能性不大。” 我声音一顿道:“第二种可能,就是她学法的地方,就在四十四中里面。” 叶开也醒悟道:“你说是,消失的那个四班?而且,她还在四班里上了三年的课?” 我沉声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学校里就不止她一个术士。” “只是,她最先参加了毕业考试。” 施棋忽然道:“我们为什么不问问王静安,说不定她知道什么?” 我点头道:“也好!”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王静安,等我们把她带回了太平号,她才醒了过来。 我照例让施棋给她上了一杯安魂茶,王静安捧着茶杯,眼泪成串的掉了下来:“我没想到淑婷对报仇的执念这么深,她……她还会回来吗?” 我淡淡道:“她能不能回来,要看我们能不能找到她。” 王静安抬头道:“小三爷,如果你们找到淑婷,能不追究她的过错么?” “我是说……我是说再给她一个机会。” “我相信淑婷的本性是善良的,她只是被仇恨蒙蔽了而已。” 施棋冷笑道:“你是不是还想说,其实被于淑婷所杀的那些人,有取死之道?” “你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不觉得,这番话说出来,有些可笑么?” 王静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是坐在那里不住掉眼泪。 我对施棋摆了摆手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是术士,不是判官。于淑婷有没有错,是由阳间的官府,阴间的地府来判断,我不过问。” “同样,我也不会去找人给她求情。” 王静安默默点了点头道:“小三爷,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沉声道:“我需要你有问必答。” 我看王静安点头,才说道:“于淑婷在这两三年里,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是说经常去?” 王静安想了想,才摇头道:“好像是没有。” 我皱眉道:“你仔细想一想,这很重要。” 王静安道:“当年的事情,对小姨和淑婷的打击很大。小姨,又不知道如何开解淑婷便出了国。也算是,对现实的一种逃避吧!” “淑婷,也就一直由我照顾。” “这些年,淑婷很少跟同学交流,但是学习一直很努力。直到最近,她才开始跟同学接触。我本来以为她已经走出阴霾,没想到,她竟然……” “其实,淑婷过去也很少跟我交流,平时就是上学,放学,回家,补课……” 王静安说到这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淑婷参加过一个补课班。那个补课班,是晚上十一点才上课,一直到十二点半下课。” 叶欢听到这时,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十一点上课?十二点半下课?这个扯淡了吧?” “她上完课,回家不都得一点了?洗洗涮涮,那不得一点半才能睡觉。高中早上六点半就得到校上早自习,她一天就睡四个多小时?” 施棋无奈摇头道:“没上过学真可怕。” “现在的高中,远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卷,尤其重点高中更是如此。” “高中十点半下晚自习是常规操作,你想要额外补课,就得强行挤出时间来。” “十一点出去上课的高中生大有人在,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我听到这里也点了点头。 我让施棋去查于淑婷的生活轨迹,她不可能没查到这些,正因为这个补课时间是高中的常规操作,才没有引起施棋的注意。 王静安却说道:“但是,那个补课班似乎不太一样。” 第三百七十章补课班在哪儿 我立刻追问道:“怎么不一样?” 王静安道:“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淑婷从来都不让我去接她。有一次,下着大雨,我特意跑到补课班附近等她,结果看见有人提着一盏那种老式的马灯,带着他们往出走。” “那些学生全都打着黑色的油纸伞,一个接着一个,走得无声无息。” “而且,他们还都把伞打得很低,我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等我好不容易看见淑婷的挎包,赶过去喊她的时候,却看见伞下的淑婷脸色煞白,嘴唇发黑。” “当时,淑婷把我吓了一跳,她看见我之后,扔下伞就跑。我一直追了她很长一段路,她才停了下来。” “那天淑婷跟我发了很大的火儿,说我不该去找她。我好些年没看见淑婷这样歇斯底里,我也被吓坏了,好几天都不敢跟她说话。” 我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嘴里喃喃自语道:“马灯,油纸伞?” 马灯,是舶来品,最早是波兰人发明的煤油灯。后来,这种煤油灯常被西部牛仔挂在马背上,作为夜晚出行照明的工具,也就被称为“马灯”。 清代,马灯传入国内,到了清代末期,马灯已经被广泛使用了。 同时,油纸伞在清代时,也是主要的遮雨工具,一直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才逐渐被钢骨布伞所取代。 马灯和油纸伞,恰好证明了那家补课班的诡异。 我思忖片刻才问道:“那个补课班,是私人教育机构,还是在校老师补课?” 王静安道:“淑婷说,是在校老师,但是具体是哪位老师,她没说。” “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我去接她发那么大的火。” 补课这种事情,虽然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却不能拿到台面上来。 有些补课班,做贼一样的上课,就是因为讲课的人是在职老师。 于淑婷用这个理由去骗王静安,倒也合情合理。 我再次问道:“你说,当时那个补课班里有不少学生。那有于淑婷的同班同学吗?” “好像是有一个。”王静安道:“我记得,那个孩子好像是叫李汀州。” “嗯!”我点头道:“你带我去那个补课班看看。” 王静安捏着茶杯,指节发白:“我……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是在马路边上。”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看向了施棋道:“你现在就去找君子安,让他查十一点到十二点半之间,四十四中所有监控包括报废的、断电的、被盖住的,哪怕只剩一个帧,也给我调出来。一定要确定那个补课班的位置。” “另外,把那个李汀州也给找出来。” 施棋快步离开之后,我安排王静安到客房休息,又把鬼魅娘子给叫了出来:“刚才,王静安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你觉得,她说不记得补课班位置的事情是真是假?” 鬼魅娘子道:“我看八成是真的。” “术道当中确实有可以让人遗忘某些事情的法术,如果使用得当的话,对方很有可能把过去的事情都忘光了。或者,干脆只忘掉某个人的存在。” “选择性遗忘?”我的脑袋里不由得冒出了这么个词之后,又对鬼魅娘子问道:“这种法术你能破么?” 鬼魅娘子道:“这种事情很难破,弄不好,对方就容易发疯。” “况且,让王静安恢复记忆的意义也不大,她了解的事情太少了。” “嗯!我也这么想!”我思忖道:“那就先等施棋那边的消息吧!” 结果,我从施棋那边得来的消息,却是学校里没有李汀州这个人。 最后还是君子安从户籍档案里找出了李汀州,但是档案显示,他已经死在了五年之前,李汀州的父母也因为受到了刺-激精神失常,一个失踪,一个长期住院。 我当即带着叶欢、施棋赶到了医院,把李汀州的母亲带到了一间封闭的诊疗室里。 鬼魅娘子在李母身上检查了一遍之后才说道:“她的确是中了咒。我能让她暂时清醒一会儿,只是,她清醒之后,就没办法再次解咒了。否则,她会魂飞魄散。” 我点头道:“那就试试吧!” “能问出多少,算多少。” 鬼魅娘子连着在李母身上下了几根银针之后,对方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一丝光彩,可是下一刻间,她就崩溃大哭了起来。 叶欢皱眉道:“这可怎么问?” “鬼魅,你的秘术能坚持多长时间?” 鬼魅娘子摇头道:“很难说!她的神魂不稳,我的秘术随时都能失效。” “不过,我可以试着稳定她的情绪。” “那就动手!”我紧盯着李母之间,鬼魅娘子又下了一根银针。 李母的情绪果然平静了很多,我趁机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想要给你家孩子报仇,或者还希望能找到他的话。就先配合我,回答我的问题。” 李母颤声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沉声道:“李汀州以前去过一个补课班,那个班里的老师是谁?” 李母道:“那个补课班……没有老师。” “没有老师?”叶欢拧着眉毛道:“那谁讲课?鬼讲?” “我……我也不知道。”李母颤声道:“一开始,孩子说要补课,我也没当一回事儿,这年头哪有不补课就能考出好成绩的学生?” “他自己从我这里拿了钱就自己补课去了,他还说,不让我去接他。” “这些,我都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因为,老师补课都是偷偷摸摸。家长在补课班附近等着,容易被人发现。” “可我渐渐地就发现不对了,汀州每次回来,都一句话不说,直接回房。就算我跟他说话,他也闭着嘴,等回到屋里之后,再出来的时候,才说话。” “感觉就像是,他嘴里含了什么东西,不能随便张嘴一样。” 李母声音一顿道:“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倒水,看见他站在阳台上,对着空气鞠躬,嘴里还念着‘弟子受教’。” “我觉得,那孩子肯定是有什么问题了。可我又不能随便问他,就找班主任打听了一下。结果,班主任却跟我说,不要让孩子熬得太晚,学校里的学习时间完全够用,不要迷信私人补课。” 第三百七十一章补课班在哪儿2 李母颤着声音道:“我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了。如果,是他们学校的老师补课,班主任绝不会这么说。” “那汀州是在谁那儿补课?” “我开始留意孩子之后,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他屋里总会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闻着就像是,殡仪馆里那种死人身上的味道。” “我觉得奇怪,可是孩子正好是在学习关键时期,我也不敢多问,只能悄悄跟着他。” “那次,我偷偷跟着他出门,可跟到补课班附近,他人就没了。我绕着楼找了三圈,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半小时后,他却从楼里出来了。站在那栋楼的阴影里,跟我说,今天不上课,他跟我回家。” “我本来想要多问几句,却发现他们年级里有别的学生从楼里走了出来。其中有他同班同学,但是,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只是在学校门口见过几次。” “我这才觉得自己是疑神疑鬼了,那天,我一路上都在哄汀州,他却一句话都没跟我说。直到他回到家里,才说,最近几天不补课了,他自己回家学习。” “可是我,第二天就在他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一本我没见过的课本。那本书,封面是黑的,字是红的,像血一样。” 施棋立刻道:“那本书呢?” “烧了。”李母低声道:“汀州自己烧的。” “那天晚上,他回家之后,就跟我发了脾气,说我乱动他的东西。” “我知道,他说的就是那本书。我当时,是按照原样把书放了回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跟我吵完架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厕所里。没一会儿,我就看见厕所里在冒烟。我怎么敲门他都不开,我跑到厕所后面的气窗上往里一看。” “汀州正蹲在厕所里烧那本书。那书上冒出来的火苗都是绿的,他拎着点着的书页,一页页的往马桶里扔。烧完以后,马桶里全是头发,一团一团,像是从头皮上整片撕下来的东西一样。” “我当时吓坏了,发疯一样的砸门。把我的手都砸肿了,汀州才把门给打开。” “我正要问他是怎么回事儿,就被他狠狠推了一把,后腰撞在鞋架上,怎么也动不了了。” “汀州,却像是没看见一样,自己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在临出门的时候,特意转过身看了我一眼,跟我说: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李母说到这里不由得全身发抖:“那孩子当时看我的眼神太可怕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冷漠的眼睛。” 我沉声道:“那你还记得李汀州补课的地方吗?” “记得!”李母说了一个地址:“那地方就一栋楼,附近都是空地。” “我还记得,那栋楼很旧,有点像是那种日式的红砖楼。” 我和叶欢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刚才,李母说的地址离着四十四中不远,那是妥妥的学区房。 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会有个周围没有建筑物的独楼? 我估计,当时李母应该是从某个阴阳裂口里,走进了一座鬼神空间。 或者是,那栋楼本来就不在地表,只是李母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到那栋楼外面了。 如果,让我去判断的话,我更倾向于前者。 因为,王静安说过,她曾经看见,有人提着一盏马灯带着学生从楼群里走出来。 灯,可以引魂! 王静安当时看见的,很可能是那群学生的魂,他们的肉身却被藏在了其他地方。 于淑婷当时转身就跑,很有可能是去找自己的肉身去了。等王静安从后面追上来的时候,于淑婷就已经让自己的魂魄入体了。 我正想再问些别的问题,李母却像是困到了极限的人,低着头睡了过去。 我对鬼魅娘子说道:“抹掉她的记忆吧!也算是我们没有白找她一次。” 李母会精神失常,很有可能是她的记忆并没有被彻底抹除,有时候还会想起李汀州。 两种记忆互相冲击之下,才让她变成了疯子。 我们没有办法解咒的情况下,抹掉她的记忆,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解脱。 我从医院出来之后,就在子时左右赶去了李母所说的地址。 可我站在道口前面,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叶欢也说道:“这地方哪儿是什么“周围都是空地”,分明是四十四中旁边最热闹的学区房片区啊!你瞅瞅那些招牌,亮得都晃眼睛。” 叶欢说的一点没错,从我们的位置上看,到处都是补习班,自习室,小饭桌的招牌,还有些地方写着“招寄宿生”。 别看现在都十一点了,接孩子的车都挡了半边马路,要想等这里安静下来,起码还得半个小时才行。 叶欢道:“那女人不会是记错了吧?这车水马龙的,十几二十个孩子还能一个个都消失了?” “这事儿,不咋靠谱!” 我摇头道:“就是因为这里人多,才不会引起注意。咱们先往楼群里看看。” 我刚要往前走,施棋便开口道:“你们说,那些孩子会不会从学校里出来之后,转了一圈又回去了?” “你是说……”我马上也反应了过来。这边的小区,从外面看,没有直通学校的大道,可不见得没有小路。 再说,哪个学校里,还没有个能让学生逃学的地方? 我眼前顿时一亮:“走,往里面去看看。” 我走进小区之后,就拿出了罗盘,一路奔着学校的方向走,还真就在小区边缘上看见学校的外墙。 施棋往旁边的居民楼上看了一眼:“现在不少人家都亮着灯,那么多学生翻墙头的话,肯定会被人看见。这围墙附近应该有入口。” 如果,学校围墙还有入口,肯定不是往学校大门的方向去,我们三个也没兵分两路,干脆一起绕向了学校后身。 我们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发现学校围墙不知不觉换成了红砖墙,而且,这段墙正好被挡在了一排大树后面,从居民楼上往下看,只能看见树,看不见树后面的人。 第三百七十二章快上课了 我蹲下身摸了摸那红砖墙,指尖立刻传来一股潮湿的冷意,仿佛我碰到的不是一堵墙,而是在摸一口井的井边。 “这墙不是原来的东西。”我压低声音,“是有人后来砌上去的,砖缝里还有朱砂。” 叶欢掏出手机一照,果然,每块砖的缝隙里都嵌着暗红色粉末,像风干的血迹。 施棋用指甲抠下一撮,凑到鼻尖闻了闻:“朱砂里掺了别的东西。这是挡鬼墙?” 施棋说的挡鬼墙,并不是风水上的说法。 风水里说的“挡鬼墙”,你可以理解成屏风,影壁墙,玄关之类的地方,主要的作用就是挡住门外的煞气。如果,再挂上些东西的话,也能挡住游魂野鬼。 术士所说的“挡鬼墙”其实就相当于“拉着电网的监狱围墙”,就算那里没人看守,里面的囚犯也轻易跑不出去,外面的人更没那么容易进来。 而且,挡鬼墙另外一个特点,就是墙上会有“守卫”,那个守卫可能是某件法器,也可能是鬼神。 总之,“挡鬼墙”可以说是,不是阵法的“困阵”,存在的目的,就是囚禁或者阻挡真正的冤魂厉鬼。 我只是微微一皱眉头之间,我的罗盘上就发出了“嗒”地一声脆响,指针死死定在墙根某处,再不动弹了。 我抬眼看向罗盘指针锁定的方向时,却看见墙壁上露着一道被树根顶开的裂缝。 粗大的树根,将墙体顶得走了形,裂开的墙缝,足够一个人侧着身子进去。 墙缝里黑得连附近的路灯都照不进去,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张竖着的嘴。 看样子,当初补课的那些学生,应该就是顺着这道裂缝进了学校。 我大致估算了一下裂缝的距离,才对叶欢说道:“我先进去,你给我压阵。” 我把刺仙匕首咬在嘴里,侧着身子挤进了墙缝。 我刚把身子缩进墙里,就觉得四周温度骤降。短短数秒,裂缝里比外面冷了十度不止,只要呼吸一出口就能凝成白雾。 我从墙缝中挤过去之后,叶欢、施棋也跟了过来,我们三个人刚走出那么两三步,身后便传来“咔哒”一声,那动静就像有人在外面插上了门栓。 等我回头看时,墙缝外面果然横着一道门栓似的阴影——那道墙缝真的被人当成门给插上了。 这真是补课班? 我听说,有些补课班为了防止检查,会让人在外面锁门。 这个班,也有人锁门? 外面锁门的人是谁? 这个念头刚刚从我脑中闪过,一缕绿火便“噗”的一声凭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那火没有温度,却照亮了附近的地面。 地上,竟然出现了一列小小的脚印,对方不仅是赤足而行,而且,五趾全部并拢。黏在地上的脚印,就像被火烤过的蜡人踩在红砖路上一直往前,消失在了一扇老式的朱漆木门后面。 叶欢低声道:“那门上有块八卦镜,是不是用来挡什么东西的?” 门上、窗户上挂八卦镜,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尤其是能看见十字路口的窗户,挂八卦镜可以挡煞。 但是,八卦镜这个东西,也是有真有假,有强有弱。 有些八卦镜,纯粹就是给你个心理安慰。 那边门楣上,挂在桃木钉上的八卦镜,显然是一件法器。 法器当门,是在辟邪? 我分明能感觉到,那面八卦镜不仅没有失去作用,相反还达到了光华内敛,神物自晦的程度。 这样的法器,就算不去针对某个目标,也能吓退一般的游魂野鬼。 如果,配合法阵,任何鬼怪到了门前都无法遁形。 可是,刚才在地上踩出脚印的人,又是怎么进去的? 我思忖之间往前挪动了两步,也看清了八卦镜里的影子。 八卦镜等于是直接照在了我的身上,镜子里映出来的却不是我,反倒映出十几个排成一队的学生。 他们全都垂着头,脖子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折在胸前,看上去就像被折断的铅笔。 我还在注意镜子画面的当口,一整队人同时抬起了头来,睁着眼白的眼睛,看向我们三个。 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一群人的嘴角,在同时翘高,一点点的往耳根上裂开。 “老师,”一整队人的声音尖细的带着笑意齐声说道:“你是来带我们去上课的吗?” 我们三个人几乎同时按住了武器,我飞快传音道:“我数到三,我们同时转身,变三才阵。” “要是,我们能看见人就直接动手,要是看不见人,叶欢跟我一起护着施棋。施棋去抢门上那面镜子。” 叶欢,施棋还没来得及应声,我们前面的那扇门就“吱呀”自己开了。 一股腐木混合着尸体的味道,瞬时间从门里席卷而出。 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站在门里拼命的向我们招手:“你们快进来!” “快呀!”那女孩几乎要把腰折成两段,上半身探出门框,手臂像两根被拉长的白蜡,指尖勾着我们,“他们就在后面,再晚一步……” 那个女生的话没说完,门楣上的八卦镜忽然“嗡”地一声,镜面里那十几名学生同时把脖子掰到了另外一个方面,这回他们盯住的人已经变成了那个女生。 我不动声色的把刺仙匕首在指背翻了个面,让刀背贴着自己的动脉:“小同学,补课班几点上课?” 女孩愣了愣,眼里迅速积出两包泪,在绿火里闪着胶质感:“九点……不,已经打铃了!你们不进来的话,巡课的就要来了……” “哦?巡课?”我似笑非笑的问道,“我一直站在外面,哪来的铃?” “再说,既然已经打上课铃了,你怎么还不回座位?” 女孩的表情像是卡在脸上,笑也不会笑了,动也不会动了。 那样子,就好像是一个没有经验的演员,碰上了对手忽然加戏。 剧本上没写这么一段,她就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几秒后,她的脸上又变回乖巧、可亲的模样:“因为……我是班长呀,要负责点名。教室里缺了三个人,老师才让我出来接人。” “你们快进来吧!” “不然,后面那些人就得拽住你们,不让你们走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怎么回事 女孩在说话之间,我的目光也在不断移动。 我看不见身边有人,却能看见镜子里的人影在向我伸手。 有些人的指尖,已经快要碰到我的胳膊了。 叶欢也在这个时候向我传音道:“这些人不是幻象,咱们身边真有阴魂。” “而且,那些东西也不太好对付。” “咱们是进去,还是打出去?” 我稍一犹豫便回答道:“进去!” “你们两个跟在我后面,有事的话,施棋第一时间炸门。” 施棋微微一点头,就跟在我后面跨进了那座大门,前面那个女孩眉开眼笑的带着我们往前走:“教室里已经上课了,你们进去的时候小声一点。” 我压低声音道:“外面的都是什么人?” “考试不及格的人呗!”女孩说道:“学校里竞争力很强,考试不及格的人都会被赶出教室。” “只有成绩好的学生,才会被留在教室里。” 我试探道:“我都没参加考试,你怎么就带我进来了?” 女孩回头道:“你们不是预备班的学生么?” “你们考试没开始呢!当然不会往出撵。” 我悄悄对身后的叶欢和施棋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小心戒备。 鬼问人,问什么都行! 人问鬼,一旦把鬼给问住了,它马上会暴起伤人。 我现在等于是在逼问鬼魂。 我做好了准备才再次问道:“预备班的学生都是从哪儿招来的?” 女生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顺口说道:“当然是有人带我们进来的。” 女孩这才像是松了口气:“那不就对了吗?” “没有招生老师领着你们,你们怎么可能进来呢?” “只有被招进预备班的学生,才能找到大门,不然,你们连院子都进不来。” 我不由得转过头去,跟叶欢对视了一眼。 按照这个女生说法,但凡能进入这个补课班的人,都得是被类似于招生办之类的地方招收进来才行。 而且,招生办只招活人。 那些没能通过预备班考试的人,都会被丢出去成为外面不人不鬼的存在。 只有考试合格的人,才能进入其他班级继续学习。 这所学校,就像是一座残酷的竞技场,被淘汰的人,甚至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我们三个人从来就没接触过什么招生老师,我们又是怎么进了这所学校? 我还想再问的时候,那个女生已经停在了一间教室的门口,对着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压低了声音道:“老师不在,同学都在上自习,我们从后门进去。” 女生带着我们往后门走,我却翘起脚尖,透过走廊的窗户往教室里面看了过去。 教室里摆放的都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那种木质的课桌,屋里也一排排的坐满了“学生”。 他们穿着四十四中的校服,却全部面向黑板,后脑勺对着我。 黑板上用粉笔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一道鲜红的“√”。 最后一行,新添了两个刚写上去的名字: “施棋” “叶欢” “小三爷——” 小三爷的后面被人加了一个破折号,对方显然是不知道我的名字,才只写了一个小三爷。 王静安! 王静安,就是招生办的老师? 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王静安。 最近这段时间,跟我们接触最多的人就是王静安。 跟四十四中还算有些关联的人,也是王静安。 更重要的是,王静安不知道我的全名,她只知道我姓元,风水街上的人都叫我小三爷。 我心念到此的瞬间,教室里忽然爆出一片鬼火似的绿光,棚顶上的灯管像是被那光点全部点亮,整座教室都像是被笼罩在了一种坟场里才会有的青白色的光影里。 所有“学生”齐刷刷地把脑袋一百八十度的转了过来。 那种人脖子被生生扭断的“咔嚓”声,像是鞭炮声在屋里响个不停。 几十人的声音,诡异的交叠在了一起:“进来啊!要上课了。” 我猛地一脚踹开后门,将一把灵符撒进了屋里,霹雳和火光在教室中炸成一团的瞬间,我抓着后门把手,强行关上大门,跟着反手一刀往那个领路的女生头上砍了下去。 猛烈的刀气,从对方头顶开始,一瞬间将人卸成了两半。 等到那女生轻飘飘的躺在了地上,我才看见,被我一刀砍开的竟然会是一张老旧的信封。 我脑中飞快闪过了一个念头之后,急声道:“施棋,把地上的东西收好。” “叶欢,看住前门,里面的人出来一个杀一个。把老师留下就行。” “明白!”叶欢答应一声之后,长刀妖月便在离地一米的高度上飞掠而出,刀弧弯如残月,将前门冲出来的学生拦腰斩断。刀光与黑血齐飞半空,却不见半片内脏。 那些“学生”分成了两节的尸体,纷纷掉落之后,全都化成了一个个体内塞满黄纸和符灰的布偶。 “不好!”我刚喊了一声“不好”,地上布偶便全部炸开,布偶里的符灰就像是被风卷起的黄沙,铺天盖地的往我们身上压来,整座走廊一时之间烟雾弥漫。 我和叶欢同时挪动方位,把施棋给护在了中间,各自横刀站在了走廊当中。 我看不清走廊里的情景,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阵鬼哭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大肆屠杀院子里的游魂野鬼,鬼魂凄厉的惨叫声声刺耳,阴冷的怨气也从门缝中狂涌而入。 片刻之后,走廊里的纸灰稍稍平复,我也睁眼往大门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一个学生拼命的冲向了走廊。结果,却在一只脚踏入大门的瞬间炸成了磷火。 那个人就是被淘汰的学生,他们已经不被允许进入这栋楼了,想要强闯进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人炸成的磷火还在跳动,楼里楼外却同时陷入了死寂。 我对着叶欢、施棋打了个手势,两个人跟我互相掩护着往门口走了过去,等我一步踏出楼门时,外面小区的灯光已经越过院墙照进了学校。 等我再回头去看,身后那栋房子已经变成了学校仓库,里面除了堆积如山的桌椅,就只有一条过道。 门框上面的八卦镜也已经不知道所踪了。 叶欢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三百七十四章说不定还会见到他 我沉声说道:“应该是预备班的老师们全都撤离了。” “施棋,通知君子安,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四十四中停课。” 施棋小声道:“没有合适的理由,就让一个省级重点中学停课。怕是……怕是……影响太大了。” 我摇头道:“不停课不行,高中,尤其是高三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我们想在学校里动手实在是太难了。” “况且,我们有顾忌,邪祟可是毫无顾忌,那些学生,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消耗品罢了。” “如果,他们控制了那些学生,我们是杀人,还是等死?” 施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这世间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非就是因为“魔”什么阴谋手段都敢往出使,“道”却被太多的东西束缚。 当你,真正面临着杀人还是等死的时候。任何一种选择,都有足够的理由。但是,任何一种选择,也都会被人诟病。 我决不能让太平号,陷入这种消耗。 我又看向叶欢道:“我们马上去找王静安。” 叶欢直到上车才弄明白,我要找王静安的目的:“二狗。你说,那个王静安究竟图什么?” “不知道!”我摇头道:“三局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王静安是名牌师范学校的毕业生,而且,主修的是师资专业,有教师资格证。但是,毕业后并没从事教育工作,而是去了家族公司上班。” 我晃了晃手机道:“这是三局那边前几天给我的消息。从资料上看不出她有什么破绽。” “而且,她也不是有传承的术士。” 三局,虽然不参与术道上的纷争,但是对术士的资料却掌握得非常清晰。可以说,盛天城里没有任何一个术士能逃出三局的眼睛。 三局没有任何关于王静安的资料,只能说明,王静安从没有在谁面前展示过法术。 她的秘术又是从哪儿来的? 我还在疑惑的时候,施棋说道:“我们不是拿到了一封信吗?”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被我劈成两半的女生,她死了之后,就变成一张被砍开的信封。那分明就是术道中人留信的手法。 术道中人传信、留信的手法多不胜数,用暗记暗语留信只不过是初级的手法,手法越是高级,留信的方式就越是匪夷所思,有些甚至需要收信的人破解密语,才能拿到信息。 我劈开那女生的时候,分明看见信封还有纸笺,难不成真是王静安在给我留信? “把信给我!”我从施棋那里接过已经被削成两半的纸笺,将信纸并在了一起。 信上写道: 小三爷,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想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 是的,我就是王静安,也是四十四中学预备班的老师。 我之所以,用这种方式跟你联系,是因为……因为我已经“死”了。 准确地说,是我在“人间”的身份,已经活不过今晚。 就在我把信封折成纸人、混进你们队伍的那一刻,我的阳寿便已交割—— 这是鬼门“预备弟子”的投名状: 想拿到真正的鬼门令,必须先亲手掐死自己在阳间的“影子”。 所以,你们现在回去找“王静安”,只能找到一具还温着的尸体。 别惊讶,我自愿的。 ——这封信,是我用最后一口人气写给你的“教案”。 下面的话,请你一句一句看清楚,因为每一个字,都关系到四十四中底下那口“井”还能不能继续压得住。 第一、四十四中根本不是学校,它是“井”的盖子。 那口井,当年督学的人叫它“夫子井”,民间的老街坊叫它“鬼井”。 井口原本在现在的操场正中央,民-国二十七年一次轰炸把地面建筑掀翻,井口才被活埋。 后来建校,第一根奠基石就压在井眼上——这是有人故意做的“石押印”。 印不破,井里那位就永远出不来; 印一破,整座城都得给他垫背。 第二,如果,你们以为于淑婷借的是“鬼门”的力,那就错了。 她借的是“井”里那位的力。 鬼门令不过是“井”故意漏出来的一枚饵, 谁拿了饵,谁就成了“井”的提线偶。 于淑婷亲手把王强扔下去,不是报仇,是“投食”。 王强的魂,已经被井里的东西吞了。 接下来,它还会饿。 饿,就要吃学生。 四十四中每晚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的“补课班”, 其实就是给井里那位“加夜宵”。 第三、你们劈开的那张信封,不是普通的信,是“教案”的封面。 真正的教案,还在这栋楼里—— 一共七页,七页全部集齐,就能拼出“井”的原始符印。 于淑婷手上已经有三页, 另外三页,被当年督学处的人拆下来,分别封进了六处“凶坟”。 最后一页,被我提前塞进你们太平号客厅的沙发缝里。 你们回去,把最后一页取出来, 用朱砂把七页一次性誊写在同一张黄表纸上, 在子时整,贴回井口石, 就能把“井”重新封死。 但—— 只有一次机会, 黄表纸一旦落地,七页教案会自动焚成灰, 灰若被风吹散,井就永远封不住了。 第四,别相信三局。 三局里有人想借“井”养“犼”。 犼成,他们就能在阳间立一座“活阴司”, 到时候,谁生谁死,就不再是地府说了算, 而是他们手里的“犼”说了算。 如果你们调监控、封学校的动作太大, 三局会第一时间把你们当“投井”的祭品推出去。 所以,停课的事,别走官方, 让人用“消防演练”的名义, 只停一晚,就够。 第五,如果,你在看见淑婷的时候,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我利用了她。 可她也利用了我: 她早知道我有鬼门令, 却假装不知道, 因为她想让我把“井”的注意力吸走, 好给她背后那位“先生”争取时间。 至于那位“先生”是谁, 你们很快就会见到—— 子时一过,他会亲自来太平号取教案最后一页。 别给他。 给了他,井就再也不是井, 而是“门”。 鬼门只是迎客, 井门—— 是送葬。 最后,我想说的是,李文国的秘术可能并没失败。 我总觉得,他有可能就在四十四中里。 说不定,你们还会见到他。 第三百七十五章报到时间 我们三个赶回太平号之后,果然从沙发缝里找出了一页空白的教案。 元老贼和叶老鬼看到教案之后,不由得脸色一沉,元老贼叼着烟袋说道:“元争,外面的事情,你们先来。我和你鬼爷去密室看看。” 元老贼说完就一步三晃的走了。 其实,前几天我就知道了,元老贼能在啸山大发神威,那是因为他从天可当里连着买了好几件宝-贝,纯粹就是拿钱砸鬼的“现金流”玩家。 他那个空出来的藏宝室,八成就是因为跟天可当换东西搬空了。 老贼正心疼着呢!这下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往太平号塞东西,他能不发疯? 但是,这个老货还是选择了避其锋芒。 他怕自己露馅啊! 我把空白教案扔在了桌子上:“这不是张白纸吗?上面屁都没有啊!” 施棋拿起教案看了看:“不对,上面有东西。” “只不过,眼睛看不着,得用手摸才行。” 我和叶欢对视了一眼:“把李长歌找来,让她摸。” 我和叶欢都是玩刀,玩拳的人,手上早就被刀磨出茧子了,摸纸这样的精细活儿,还真是干不了。 施棋是箭手,也要求手指上的力度,她手指上的触感并不比我和叶欢强到哪儿去。 倒是李长歌那手指头,跟小嫩葱似的,我估计,她能摸出来。 叶欢打电话联系李长歌的时候,我对施棋说道:“你说,那个王静安为什么会忽然反水?” “她关于三局的情报,是不是真的?” 施棋道:“要我看的话,王静安的骨子里应该是一个老师。” “她加入学校的原因,我猜不到,但是我觉得,她肯定是对学校的体制不满。至少,跟她的理念不合。” “她或许可以接受,那些学生像是筛珠子一样被淘汰掉。但是,她无法接受被淘汰的学生再无生路。” 施棋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自古以来,升学就是对人才的筛选。能够考上状元的人,无论能不能青史留名,都是人中翘楚。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落地之人,就没有生路。 从某种意义上说,像是孔乙己的那种人,其实是念书念到魔障了。很多人都是科举走不通的情况下,就尽早另谋出路。 真正能考上一辈子科举的人,要么是家里不愁吃喝,供得起他的消耗;要么就真是迷失了心智。 不过,预备班的淘汰制,就是真正要命的事情,升不上去就连孤魂野鬼都做不成。 王静安觉得理念不合并非没有道理。 退一步讲,就算是能从预备班升学又如何?最后,像是于淑婷一样变成某个鬼王的手下么? 如果,从这角度上说,王静安所说的有人想要再造阴间的事情,未必是假话。 不然,占据了学校的人,筛选出那么多优秀的亡魂,又是为了什么? 施棋忽然说道:“元争,你觉得王静安是真的死了么?” 我微微摇头道:“我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低。” “王静安,只是预备班的老师,她不可能知道太多的秘密。但是,她给我们的留信,却等于把四十四中学的秘密全都揭了出来。” “你说,这究竟是王静安的陷阱,还是她背后有人?” “这个……”施棋道:“我们现在掌握的资料太少了,如果……” 我们正在说话的时候,李长歌已经赶了过来,听说我要让他摸字,马上就做了下来,把手按在那教案上。 李长歌一开始还是细细摸着教案,没一会就闭上了眼睛。 我并没把李长歌闭眼睛的事情当一会儿事,人在闭上眼睛的时候,触感会更为清晰一些。 没多久,叶欢就先反应了过来:“不好了,长歌好像是通灵了。” 我猛然一惊,往李长歌的脸上看了过去。 李长歌的嘴角上已经掀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李长歌绝对是被动通灵了。 术道上的通灵师,往往可以出现主动和被动两种情况。 主动通灵就不用说了,等于是通灵师在邀请鬼魂上身。被动通灵,就是通灵师在触碰了某种东西的情况下,被附在上面的鬼魂,或者是鬼魂的残念,强行带入通灵的状态。 而且,被动通灵的事情,往往都是发生在初等通灵师,或是刚入门的术士身上。 通灵师本身非常敏感,在不注意的情况下,就容易被动通灵。 这种情况,也极为危险。 能够带动通灵师的存在,往往都是冤魂厉鬼,甚至是鬼神。否则,他们不会在某件物品上留下强大怨念。 我看向李长歌的瞬间,对方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目之中就只剩下了白色眼仁,周身也散发出了一股鄙人的寒意。 李长歌一张嘴就透出了一种像是十多岁小孩,要变声还没完全变声时的声音:“老师说,要来家访!他就快要来了。” 叶欢正要去抽灵符,却被我按住手腕:“你看李长歌的手。” 李长歌的手指看上去像是在轻轻触摸教案上面,但是,你只要仔细去看就会发觉,她已经把手指按进了教案里面,那样子就是已经跟教案连成了一体。 叶欢贸然动手,怕是会伤到李长歌的神魂。 我们三个人里,没有谁擅长魂术,万一伤了李长歌的魂,那可就不好办了。 我飞快传音道:“施棋,联系萧老板。我先拖住她。” 我看向李长歌道:“那是教案,不是笔记,还能记录老师要家访么?” 李长歌笑道:“你是外行了。教案里可以记家访。” 后来,我才知道,教案确实可以记录准备家访。但需明确“记录场景”和“记录目的”,核心是确保“家访准备”与“教学目标”的直接关联。 我沉声道:“你说,老师要家访,可我们这里没有学生啊!” 李长歌呵呵笑道:“怎么会没有学生呢?” “元争,叶欢,施棋不都是预备班的学生吗?正常的情况下,他们会在昨晚报道。可是,到了现在他们都没过来,老师只能先来见见家长了。” 我听到这里,双目不由得猛然一缩。 第三百七十六章老师家访 昨晚,我们去了预备班,只不过,不是去报道,而是去斩鬼。 如果,教案的内容不是临时加上去的,那就说明,有人在我们赶回太平号之前,重写了教案。 按照时间推算,我是三天前接了王静安和于淑婷的生意。教案上写我们报到的时间,是在昨晚。 这一点,并没有时间上的冲突。因为,写教案的人是在预计我们的报到时间。 但是,后面的话就不对了,提前写出来的东西,只能预计我们报到的时间,却无法预计我们不去上课,更不会提前做好因为我们没上就过来家访的准备。 也就是说,关于家访这一段,应该是写在我们从预备班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 我甚至能想象得到,有人趁着我们三个不在的时候,堂而皇之的坐在太平号的会客厅里书写教案。 说好的太平号鬼神莫近呢? 不对,元老贼虽然是没什么本事,但是叶老鬼可是顶尖高手,而且极为善于防御。 叶老鬼早就把太平号给改造一遍了,就算是鬼仙想要进来,都得触发叶老鬼的阵法。 写教案的人,难道强到了超越鬼仙的程度? 施棋知道,我可能正考虑什么问题,便接着我的话问道:“老师家访要来找谁?” 李长歌细声细气的说道:“当然是找家长啊!” “家访,不见家长,难道还要见学生么?” 叶欢一听这话,转身就要往密室的方向走,却被我一把拉了回来:“那俩老头多强,你不知道么?” “我们挡不住的东西,他们肯定没问题。” “再说……” 我声音一顿道:“老师家访,总不至于从耗子洞里进门吧?咱们就在这儿等他。” 其实,我也想到了,那个所谓的老师,会直接找上老贼他们的可能性。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四十四中学的鬼神,既然是在玩老师和学生的游戏,那就代表着,他们不能轻易去打破这个规则。 老师又不是窃贼,总不至于翻窗户,钻洞跑到学生家里去。 所以,我赌他肯定从正门进来。 如果,我的判断正确,那就代表着,我们可能会遭遇更大的危机。 判断正确,就代表着四十四中学的鬼神,建立了一种“师生”“教学”的规则,我们三个人的名字进了入学名单,说明我们已经陷入了规则之中,想不去报道都不行。 更重要的是,我们一旦成为四十四中的学生,就会被规则压制。 那时候,我们就成了问题学生,再怎么挣扎,也反抗不了校规。 这就是规则的可怕之处。 天上,地下,阳世,阴间,最难打破的就是规则,有时候,连神明都是被规则束缚的对象,更何况是我们这些术士。 就像老贼给我讲的传说,那个曹上校分明就是修为高深的术士,他最后的结局,却是变成了那所学校的学生,再也走不出校门了。 同样的事情,也可能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还在思忖之间,施棋已经再次开口道:“那位老师说没说几点过来?” “十一点!”李长歌把脸转向了墙上的挂钟:“还有三分钟,他就要来了。” 施棋往我这边看过来时,我已经向她传音道:“联系上萧老板没有?” 施棋回答道:“这里的通讯被切断了,我根本联系不上外界。”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叶欢,咱们准备迎接老师吧!” “施棋,备茶,老师来了,总得尽尽礼数。” 叶欢,施棋当然是知道我的意思。 我要的就是活捉那位老师。 叶欢布阵,门,成生死门。 施棋泡茶,茶,是迷魂茶。 管你是鬼是神,先拿下了再说。 别看只有三分钟,这三分钟对我们来说也足够用了。 我们三个刚做好准备,挂钟的指针就停在了十一点的位置上,太平号外面也响起了敲门声。 三重,两轻,五声门响之后,整条风水街上的灯光全部熄灭。 风水街上的人都知道,整条风水街,能降妖驱魔的只有太平号,能被妖魔鬼怪找上门的,也只有太平号。 妖邪进门之前,向附近发出警告,所有人都会锁门闭户,熄灭灯光,表示跟太平号划清界限。 也会等着看太平号如何出手镇邪。 我给叶欢、施棋打了个眼色,自己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往院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当初,元老贼把客厅大门设计成直对院门,确实是犯风水上的忌讳。 这种设计在风水上来说,两道门之间既不错开位置,也没有任何遮挡,就代表着煞气可以直接进门,是个风水师都不会这样设计。 但是,老贼这手却偏偏折服了整条风水街。 只因为,风水街上的人都知道老贼的名号,就是因为他名气太响,风水街上的人,才会本能的认为,他这开门迎鬼,其实,就是“元三爷在此,神鬼莫进。” 老贼,要的也是这种,一道门就能把自己捧成高人的效果。 直到叶老鬼来了之后,老贼才糊弄着他在两道门之间加了三道禁制。真有鬼神进来,就等于是要先硬扛下太平号的“三板斧”,才有资格坐进客厅喝茶。 外面的人敲了门之后,就没了声音,仿佛是在等着院子里的人回应。 我淡淡说道:“深夜有客来访,太平号必须礼数周全。” “施棋点灯。” 我说点灯,施棋却关了电灯,紧接着一拉客厅里的机关,二十四盏灯,便分成两排,一左一右的顺着客厅屋檐下面的灯绳滑向了大门,同时,一盏九品宝塔灯,从客厅上方缓缓垂落。 外面,二十四盏灯,左红右白。 白灯,照妖邪。 红灯,惊鬼神。 如果,外面走进来的不是活人,白灯会先动,逐渐照出对方的真身。 妖鬼显形,红灯便起,对方能走进来,也得丢半条命。 就算对方真进来了。 客厅上,那盏九品宝塔形状的天罡灯,才是真正主杀伐的东西。 九把刀,连着砍下来,一般的鬼神都承受不住。 我故意这样做,就是想先探探对方的虚实。 第三百七十七章老师请坐 我等到灯光全部亮起,才缓缓道:“开门迎宾!” 施棋拉开控制大门的机关,同时也把一只手-弩拎在了身边。 我目光紧盯大门,外面的门扇也在缓缓开启。 门开了。 一阵阴风随之涌入院子,屋里屋外的温度,连着降低了几度,冷得不像初秋。我更不像坐在屋里,倒像是一下全都被拉进了阴风飒飒的坟地。 下一刻间,粉笔灰混着墨水,甚至还夹着一股子书本发霉的陈腐气味,随风而来。 我下意识的摸了一下鼻子,门外之人,也跟着迈过门槛。 对方一身灰西装,熨得笔挺,就像刚从建校老照片里走出来的真人。 我的目光稍一挪动,就看见那人左胳膊底下夹着一摞教案,右手却提着一根像是“竹节戒尺”一样的东西。 那件东西,分成七节,每节都刻着小字,远远一看像把缩起来的量天尺。 戒尺! 法器? 我的双目不由得猛然一缩。 戒尺,是儒门术士的专属法器,真正的戒尺也代表着规则。 在古代教育体系中,戒尺并非单纯的“惩罚工具”,而是承载着“教育规范、礼仪象征与价值观传递”三重核心作用的教具。古代的先生,惩戒学业懈怠、纠正行为失礼、维护私塾纪律,全靠一把戒尺。 戒尺在古代教育中,早已超越“工具”本身,成为教师权威、教育严肃性的象征,其象征意义甚至大于实际惩戒功能。 同时,戒尺也代表“师权”的合法性:古代“天地君亲师”的伦理体系中,教师是“传道授业解惑”的核心角色,戒尺由先生持有,本质是“师道尊严”的物质载体。 学生对戒尺的敬畏,实则是对“教师身份”“知识权威”的尊重。例如学生入学时需向先生行“拜师礼”,而先生手持戒尺接受行礼,便是在强化这一象征关系。 所以,戒尺也就成了儒门术士的法器。 儒门术士,在北方术道中并不常见,但是在江南一代却非常活跃。浩然正气斩妖除魔,不在话下。 儒门的法器,怎么会出现在了一个鬼怪的手里? 我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对方的面孔。 对方的那张脸,显得年轻、白皙,连一颗痣都没有,可你盯久了,却像在看一张被橡皮擦过无数次的草稿纸——五官都在,却模糊得叫人不舒服。 那人进门之后,先是冲着屋里的那盏天罡灯笑了笑,像老师看学生写错字,不恼,只惋惜。 对方笑过之后,才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太平号?好名字。” 声音不高,却能字字落人耳蜗,震得人鼓膜发痒。 下一瞬间,灯光骤亮!二十四盏灯齐刷刷转向那人。 白光如刀,红灯似血。 对方却不紧不慢的迈着方步往客厅的方向走了过来。 对方的身形在白灯照耀之下,变得更为清晰,那就是一个年轻的教书先生。 红灯上的灯光,连续在他身上迸出几道火星之后,就像是被某种力量隔绝在了半尺之外。 按照常理,红灯应该会引燃对方身上的阴气,对方就算能走到门口,也是一道人形的火团。 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阻断了叶老鬼的红灯照邪?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中划过,那人便一步迈进了客厅。 九品天罡灯,灯光暴涨,雪白的灯光,犹如九把风刃旋转着坠下。 第一把刀落在他肩头,却“噗”地带起一股粉笔灰的白烟,便消于无形。 第二把刀拦腰横斩之下,被对方抬手用戒尺轻轻一点,便在一声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里,散成了光点。 第三把刀,还没落下,对方便屈指一弹,用指尖对上了刀锋,我眼看,光刃倒飞而来,立在了我面前的檀木茶几上,离我的指缝只差半寸。 第三把光刃,在我面前渐渐消散的时候,我也抬手示意施棋关掉机关。 天罡灯,对他已经没有用了,我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 施棋拉动机关,重新点亮电灯的时候,我抬起来的那只手微微下垂,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师贵姓?” 对方笑道:“姓孔,单字一个‘爵’。” 古代的礼仪中,询问对方“贵姓”的时候,只有两种人可以不用“免贵”二字。 一种是天子之姓,古代封建社会中,皇帝的姓氏就是国姓,也是“天下第一姓”,被视为至高无上的尊贵象征,他人提及或自称时,无需用“免贵”自谦。如果,强行“免贵”,反而可能被视为对皇权的不尊重。 但是,天子之姓,并不是可以永久免贵,改朝换代之后,也就不尊贵了。 第二种就是“孔”姓和“孟”姓,孔孟后裔,在古代长期享有“免贵”的特殊待遇,是因为儒家思想在传统文化中的“正统地位”。 孔子是“万世师表”,孟子是“亚圣”,二人的姓氏被视为“文化圣姓”,代表着儒家道统的传承,其尊贵性不依赖皇权,而源于文化认同。 这个孔爵,是孔氏后人! “孔老师!失敬!”我笑着指了对方胳膊下面的教案:“家访还带作业吗?” “这是入校通知!”孔爵拍拍那摞文件夹:“得让家长签字,学生才能入学。” 对方说话之间,叶欢布下的生死门已悄然翻阵。 对方脚下的地砖瞬间下陷三寸,坎位锁魂,离位走火,一股火焰凝成的红绳,蓦然缠向孔爵脚腕。 与此同时,施棋端着茶盘一步上前,盏底一翻,碧绿茶汤拉出一道雾线,茶香里裹着“迷魂草”和“失心符”,兜头罩脸泼过去。 孔爵不躲不闪,更没出手遮挡,只抬手在空中写了一个“静”字。 孔爵明明是空着手,空中却出现像是墨水一样的痕迹。 儒门秘术,浩气成墨! 我只是微微一怔,墨迹便凝成实体。 红绳当时便顿在了对方身前半尺的地方,飞起的茶汤也悬停在了半空,连灯光似乎都僵在空中,整座客厅,除了我和孔爵之外,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让他们入学 下一刻,孔爵伸指轻弹,红绳掉头缠回叶欢手腕,茶汤反泼,施棋自己“咕咚”咽了一口,呛得连退三步,脸色瞬间涨红。 我这才起身,袖口一抖,两柄匕首滑到掌心,刀背一磕,火星四溅,借火点睛,一式“鬼开门”直取他喉结。 孔爵终于收起那副礼貌的笑,戒尺横挡,“铛”一声,火星溅在教案上,竟发出试卷被撕裂的响声。 借力打力,我虎口发麻,整个人被带得原地转半圈,就听他贴着我耳背轻声道:“元争,旷课两天,记过一次;持刀袭师,记大过。再犯,开除学籍。” 我冷笑道:“我还没入校,谈什么开除?等你能开除我的时候再说吧!” 我刀势也随之化成了毒蛇缠腕,反挑对方脉门。 孔爵手腕一沉,戒尺顺着刀背滑进来,在我指节上“啪”地一点——酸麻顺着经络爬满整条胳膊,刀差点脱手。 我趁势松指,刀口坠下,脚尖一挑,刀柄撞向膝盖,借力腾空,后翻两丈,落回沙发。 这短短瞬间,室内灯光复明,叶欢、施棋也恢复了行动。 孔爵低头看了看教案,声音依旧温和:“时间紧,不打了。你们家长既然不在,我先把入校通知书留下,你们补完手续,再来报到。” 孔爵话音未落,便抬手一招,李长歌像被无形的丝线牵住了一样,整个人从沙发上“滑”了出来,脚尖向下,虚悬停在空中一寸的站在了那里。 李长歌双目仍旧发白,嘴角仍旧挂那抹诡笑。 孔爵只是轻轻一合教案,李长歌就像是附在人身上的鬼魂一样,贴到了孔爵背后。 “你特么……”叶欢怒吼之下,拔刀出鞘,纵身往孔爵的方向扑去。 孔爵背对我们迈出了一步,人便带着李长歌站在了大门之外。 我沉声道:“孔老师,上门之后带走了我们的人,这是要抢人入学么?” 孔爵笑道:“我只是带走教案而已。” “她就是我的教案!” 孔爵不等我再说话,便轻轻带上门。 我只听见“砰——”的一声。 太平号两重大门齐齐关合,院子里的二十四盏灯同时炸裂。 本来已经被收起来的天罡灯,“咔嚓”一声断成了几截。金属砸落的声音在我们头顶接连响起之间,门外远远飘来孔爵的声音:“元争、叶欢、施棋,明日早读,迟到一分钟,记一分,扣满十分,永不录取。” 风停了,街灯一盏盏亮回,却照得屋里更冷清。 叶欢急声道:“我去追他!” “追不上!”我沉声道:“就算追上了又能怎么样?他控制着李长歌,随时都能威胁我们。” “现在跟过去,不是明智的选择。” 叶欢咬牙道;“行,老师牛-逼。” “可老子偏不吃这套。” “明天我就去砸他教室。” 我摆手道:“你先别冲动。” “施棋,去把两个老头和天可当的人找来。” 没过多久,两个老头和萧从梦就都坐到了客厅里,听我讲完刚才的经过之后,萧从梦第一个开了口:“元争,你没有贸然出手救李长歌是对的。” “长歌,已经跟教案连在一起了,只要孔爵愿意,就能像是撕纸一样撕了长歌。” “你们跟过去的结果,就只能是被逼着今晚入校。” “停顿一晚,想想对策反倒是对你有用。” 萧从梦说完就看向了老贼:“老贼,你怎么看?” 元老贼半眯着眼睛,捋着胡子说道:“看来夫子庙的人,自己成了鬼神了啊!” “当年,夫子庙虽然是名列十三鬼门,用的却是正宗的儒门秘术。” “而且,其中以孔姓,孟姓的人居多。但是,那些人都不是孔孟真正的后人,姓孔,姓孟,只不过是夫子庙门派内部的一种奖励机制,优秀弟子可以被赐姓。” “我刚才在密室里仔细检查了还魂佛,它确实发出过信号,虽然信号非常微弱,但是也足够向那些十三魔神传递信息了。” “有‘人’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进来见过还魂佛,不仅断了他最后一点神识,还给你们布了局。”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问道:“既然,他能闯进太平号,怎么不动手?” 老贼嘿嘿一笑:“你没发现三局在我们下面的么?” 老贼指着远处道:“三局在那边设了个秘密办事处,君子安就在那边办公。张心铃也会来。” “太平号,天可当,三局。早就形成了掎角之势,他敢动手,我们就能让他有来无回。” 这就对了,这才像是老贼的风格。 他那么怕死,敢把还魂佛弄回来,肯定要想好对策。 看来,我倒是不用害怕被魔神偷家了。 元老贼再次说道:“看山狗,六扇门折了,是折在了外部。” “这夫子庙怕是折在了内部!” “所以,这尊魔神怕是准备让那些投靠在他们名下的夫子,利用规则来对付我们了。” 叶欢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你是说,夫子庙的人全特么投降了?这特么还有点文人气节吗?” 元老贼笑道:“这读书人的骨头,有时候比铁硬,有时候却比泥软。你看看大明的读书人就知道了。” “靖难之役,武将开门献城,文臣死节;仅仅过去两百多年,就成了文臣变节,臭名昭著的东厂,锦衣卫死战不退,与国同休了。” “同样是儒门,明朝的衍圣公敢甩朱元璋脸色,清兵一入关,就跑出来给满清当了奴才。” “古时候嘛!文人不仅少,而且属于社会的精英阶层,他们书读得多,想得就多,想得多,变得就快,所以,别太相信文人气节。那东西时有时无,还能翻来覆去的变化。” 叶老鬼说道:“老哥,你别说这些,你先说,这帮孩子怎么应付明天那个鬼学校?” 元老贼道:“这么看,就只能让他们入学了。” 叶老鬼差点没跳起来:“入学,那不是玩命吗?” “不然怎么办?”元老贼一摊手道:“你可别忘了,四十四中在繁华地段,就算学校没人,咱们想要强行打进去,也得打他个惊天动地。” “三局不会这么干!” “这会,元争想要找到那些夫子的老巢,就只能入学。” 第三百七十九章校门在哪儿 元老贼声音一顿道:“你别以为入学就是死路。” “他们能玩规则,我们也能。” “他们既然是学校,是先生。那就不能在学生没犯错的情况下,处置学生。” “只要他们三个,不犯校规,还能通过考试,就能在学校里立足。” “也就能一步步的摸清四十四中学的秘密。” 叶欢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还要考试啊?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叶欢,学习不咋地! 我也没强到哪儿去! 两个棒槌入校,还不是死路一条。 元老贼笑道:“那所学校,肯定不是学四书五经,英语数学,他们应该是在教秘术。” “秘术,对你们来说,还是个事儿吗?” “那就好……那就好……”叶欢总算是放心了。 施棋却在这个时候说道:“可是,我们已经犯了校规了。” “那个孔爵都说了,我们对老师动刀,要开除学籍了。” 四十四中里说到开除学籍,那就是把你变成孤魂野鬼。 萧从梦这才开口道:“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免死金牌!” 萧从梦说着话,递给我们三块竹牌:“你们拿着这个,就可以在任何一所儒学学府里,免过三次。哪怕,你弄死了书院夫子,一样可以免过。” 我拿着竹牌看了半天才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叫入学牌,也叫免过牌。”萧从梦解释道:“是衍圣公私下和朝廷达成的协议。” “你不要以为古代没有特权学生,事实上,古代特权学生比你想象的更多。” “在古代教育体系所示有教无类,实际上,受到等级制度、宗法-伦理与权力分配的影响更大,确确实实的存在着明确的特权学生群体。” “明朝规定,‘衍圣公’家族的子弟,可直接进入国子监读书,无需参加‘童生试’;清朝对‘衍圣公’后代更是格外优待,其子弟科举时可享受‘单独阅卷、优先录取’的特权。” “但是,衍圣公跟皇家之间,还有一个约定,就是他可以拥有三个非家族子弟入国子监的名额。而且,这个名额还可以不受约束。” “你手里的竹牌,就是信物。” 萧从梦道:“四十四中是被控制在夫子庙的鬼神手里,他们也是儒门子弟,就必须受到一定约束。” “你们好好利用免过牌,就能在学校里活下来。” “不过……” 萧从梦声音一顿道:“兵器,你们怕是不能带了。在那边,你们要么是就地取材,要么就得赤手空拳对敌了。” 我点头道:“我和叶欢问题不大,施棋怎么办?” 萧从梦道:“施棋跟我走吧!我给她拿点东西,起码得让她能自保。” 萧从梦带着施棋离开之后,我又跟老贼商量了一番细节,才在第二天早上五点左右赶去了四十四中。 古代书院,私塾,也有晨读的说法,这个晨读,没有固定的时间,都是以日出为准。 夏季,也就是春末至秋初,晨读是在五点到六点左右;冬季,也就是秋末至春初的时候,会往后延一个小时,也就是六点到七点。 而且,古代教育重视“礼仪先行”,晨读并非直接上课,而是有一套固定的流程。 学生进入书院之后,先要“晨省”,也就是向师长行礼。 学生需在“开课钟”(或先生的梆子声)响起前到达书院,先到“先生书房”行“晨省礼”。躬身说“先生早安”,先生回礼后,学生才能回到自己的座位。这一步既是“尊师礼仪”,也是先生确认学生到齐的环节,通常在“日出前十分钟”完成。 晨省之后就是“净手,整书”。古人认为“读书需敬”,为了避免弄脏书记,学生需用清水净手,再将课本、笔墨纸砚按“左书右笔”的顺序摆放整齐,等待先生宣布晨读开始。这一环节约耗时五到十分钟,完成后正式进入晨读。 元老贼告诉我,你先不要抵触学校里的规则,你想玩好规则就得先懂规则。 只有,你把规则玩懂了,你才能拿着规则玩别人。 玩规则的第一步,就是自己先别犯错。 所以,我们三个按照老贼的安排,特意早到了一段时间,为的就是找到四十四中鬼校的入口。 四十四中,作为重点高中,自然设立了严格到校时间。 高中生的早自习,是在六点半左右,跟古代书院的晨读的时间差不多吻合。只不过,学生不需要晨省罢了。 如果,鬼校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出现,肯定不会是在明面上。 六点多开始,高中学生就已经入校了,鬼学校出现的话,势必要引起恐慌。四十四中藏着阴阳屏障的秘密也会随之暴露。 所以,我才断定,学校里应该有一个通往鬼校的隐秘入口。 我们找不到那个入口,就得浪费一次竹牌。对我们的行动极为不利。 所以,我才带人提前赶到了学校。 四十四中虽然已经停课,但是大门却没上锁,保安也没休假,我们直接从大门进去之后,几乎用尽了所有术道上的手段,就是无法定位鬼门所在。 叶欢忍不住说道:“这特么搞什么鬼?鬼校不会在别的地方吧?” 我皱眉道:“等我再想想,我们肯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我抬头看向四十四中的教学楼,天色刚亮,灰白色的楼体在晨雾里像一座没睡醒的坟。 “遗漏?”我喃喃道,“咱们把整座校园都翻了一遍,连厕所隔间里的阴气都测过,还是找不到入口。难不成,入口根本不是‘固定’的?” 叶欢反问道:“什么意思?” 施棋解释道:“元争的意思是,鬼校的门,只在‘某种条件’下才会出现。” 我下意识问道:“要是你说的话,引发校门出现的东西是什么?” 施棋思忖片刻道:“我猜是钟楼。” “古代书院敲的不是上课铃,是‘钟’。早上钟一响,学生必须先去向先生请安,才算报到。” “旧时候,留下来的一些学校里,还有钟楼来着。后来都被教育局以‘噪音扰民’为由封了。” “我们估计得先找到钟楼才行。” 第三百八十章要不要喊老师 施棋的话,有些道理,只是这钟楼…… 我还思忖之间,施棋又继续说道:“按照你的推断,四十四中的设计,可以让人产生视觉差异。如果,没站对角度,即使鬼神距离你一步之遥,你也看不见他在什么地方?” “我觉得,学校里面一定有钟楼,只是,我们并没找到而已。” 叶欢说道:“我已经按照阵法方位,推算过整个学校,但是,你说的视觉差,并不属于阵法范畴。咱们总不能一米一米的去试吧?” 施棋说道:“昨天晚上,我连夜让天可当的人收集了四十四中学,所有校园传说,其中就有关于钟楼的传说。” 传说,小鬼子打过来的那会儿,学校早就把一些回不了家的学生给藏了起来。当时,最后一个留守学校的老师,跟那些学生约定好,只要听见钟声就代表着安全,你们就可以出来了。 小鬼子抓住那个老师之后,百般折磨下对方也没透露学生的藏身的位置,谁知道,小鬼子竟然抓了老师的女儿。 在女儿和学生之间,那个老师选择了女儿,他敲响了学校的集-合钟,把学生都给叫了出来。 学校操场瞬时间变成了人间地狱,不属于人类的丑恶偏偏就出现在了这人间。 那个老师跪在操场上痛哭了几个小时,一直哭到了双眼流血,哭到了身边再没有一个活人。 小鬼子唯独没杀的人就是他。 那位老师却抱着女儿的尸体,踩着满地的血水,走回了钟楼。 吊死在了钟楼上。 因为,那个老师觉得自己对不起当年那些惨死学生,便始终留在钟楼里。 只要有人,在当年屠杀之前的时间里,走到操场边缘,找到一个能藏身的位置,吹响竹哨,那座钟楼就能出现。 等你看见吊在钟楼上的尸体时,你就可以求他替你办一件事,任何事情都可以。 因为,那个老师对学生一直怀有愧疚,所以,有求必应。 叶欢听施棋把话说到这里,忍不住道:“有求必应?” “就算那是个厉鬼,他能应下来什么?” “帮学生考试啊?他进得了考场吗?” 要说,鬼神能不能帮学生考试? 如果是学校普通的测试,还真能。如果是国家大考,鬼神连考场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是跟在学生身边答题了。 自古以来,科举就是皇权与天道共襄盛举的大事,考场有星君护佑,诸神共监。别说是厉鬼,就算是大妖也别想闯考场。 只是诸天诸仙能挡得住诡异,却挡不住人心。所以,能在大考中动手脚的,只能是人。 施棋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我可以试试这个传说。” 施棋用手比划了一下道:“如果,你领兵包围操场的话,你会让人怎么站岗?” 叶欢道:“鬼子兵从大门进来……应该是在这个地方放几个人……” 叶欢连着点了几个位置之后,施棋才说道:“这么看的话,从学校里出来看情况,应该是躲在操场边上放置杂物的位置比较安全。” 施棋几步走了过去,把身子缩在杂物柜子后面,吹响了竹哨:“元争,你快看那边,那边起雾了。” 我眯起眼,顺着施棋的指尖往操场尽头看了过去。那边果然凭空升起了浓密的雾气。 雾最浓的地方,赫然立着一座像是被火烧过一样黑乎乎的孤楼。楼上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一口铜钟的轮廓。 只是,从我的角度去看,那座半截埋在灰白雾气里的钟楼,更像一截被锯断的残碑。 我远远盯着那座钟楼道:“施棋,你不是说,钟楼上面应该吊着一个人么?人哪儿去了?” 施棋还没说话,叶欢就先开口道:“管他有人没人,没人敲钟,咱们就过去自己敲呗?” “我们仨就是‘学生’!只要有人去撞钟,等于向鬼校‘晨省’,门就会出现?” 叶欢刚要往前,就被我挡了回来:“我们不去敲钟,就在这儿等着。” “这……”施棋不明所以的道:“我们不敲钟,那不是等于迟到了么?” “迟到又能如何?”我冷笑一声道:“信我的,就等着。” 叶欢、施棋一向听我的话,我说等,两个人虽然不明所以,却没有出声反对。 我们差不多在操场上等了十多分钟之后,白雾中终于出现了两道人影的轮廓。 两个人迈着方步不紧不慢的从迷雾中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就是昨晚我们见到的孔爵,另外一个年纪稍大了一些,看上去有些像是学校里的训导主任。 对方看向我道:“你们就是今天要来报到的新生?” “上学第一天就迟到,扣十学分……” 我说道:“这位老师,你先等一下,再下结论。” “第一,你身边的那位孔老师,只是告诉我们今天报到,可没说,几点报到?找谁报到?” “我们天不亮,就赶来了学校,连个迎接新生的学生都没看见,只能站在这里等。” “这是我们的错么?” 那人转头看向了孔爵:“是这样么?” 孔爵道:“确实如此,是我的疏忽。” 我见孔爵点头又继续说道:“第二,你要按照校规扣我们学分。” “首先得将我们入取为学生,才能用得上效果。同时,学校也应该在明确告诉学生校规之后,才可以适用规定作为处罚。” “我们连校规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直接扣我们学分,是不是不教而诛?” 我与那教导主任对视之间,后者连续张了两次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最后只能说道:“你说的有理。” “孔老师,带他们入校,把校规交给他们。” “三天之内,背熟校规。同时,功课也不能耽误,否则,开除学籍。” “是!”孔爵点头之后,那人忽然对我说道:“元争,记住,以后不要打断别人说话,这是基本的礼仪。” “此次,我不给你记过,下次决不允许。” “明白了!”我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我应该说的是“谢老师教导”。 但是,这句话,我决不能说出口,否则,师生名分一定,我怕是走不出这座学校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你的学生证 那个主任,只是淡淡一笑:“孔老师,不要忘了教导一下他们礼仪。” 那人说完就转身走了。孔爵对我说道:“跟我走吧!” 我对着叶欢、施棋打了个手势,便跟在孔爵身后走进了雾气。 孔爵像是在教导学生一样说道:“元争,你很聪明。” “但是,小聪明终归敌不过大智慧。” “好好学习,好好升学,才是重要的。” 我淡淡道:“孔老师,师字,应该怎么解释?” 孔爵的脚步微微一顿,马上又加快了脚步。 我却向身后的叶欢和施棋传音道:“这所学校里藏着很多规则陷阱,你们要小心一些。” 施棋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们找不到学校的大门,其实就是学校利用我们术士的思维,给我们设定的一个陷阱。 作为术士,我们一定会以传说为线索,继续探求学校的真相,所以,叶欢才会想都没想就去敲钟。 可是,他忘了,我们不是以学生身份进入四十四中。而且,我们也并不知道四十四中具体上课的时间。 如果,我们直接敲钟,那就是违反校规,扰乱学校秩序。 就算我们手里拿着竹牌,也得被废掉一次免责的机会。 现在,还不到我们轻易使用竹牌的时候,所以,我不能去浪费那一次机会。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跟我预想的不同。 我本来以为,孔爵会利用我们昨晚对他动手的事情,作些文章,将我们置于死地。却没想到,他竟然对昨晚的事情只字不提。 这个孔爵,怕是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孔爵把我们带到了一座被雾气笼罩的大楼门口,以我的眼力竟然也只能看见那栋楼的朱漆大门。其他的地方全都被雾气所笼罩。 乍看之间,那就像是一座开了门的坟。 孔爵道:“不要往校门两边看,在不打下课铃的时候,也不要轻易出校门。” 孔爵说着不让我看校门两侧,可我踩上门前石阶的时候,大门两侧的雾气却自动散去大门,露出两排贴墙而立的人影。 大门左侧站着十多个身穿校服的学生,男女都有,脸色全部惨白如纸。 那些人明显知道我们到来,想往我们身上看却不能转头,只能转动着眼珠,往我们身上偷瞄。 十多个人,十多双眼睛,带着莫名笑意,盯在你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站在大门右侧的学生,几乎一眼看不到头,他们同样穿着校服,却都是衣衫褴褛。虽然一个个站得身形笔直,却都垂着脑袋,乍看之间,就像是被人给钉在了墙上。 我稍一转头才发现,那些人的手上、脸上都只剩下一层包着骨头的蜡皮! 干尸? 我顿住了脚步道:“孔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孔爵说道:“大门左边是思过廊,是给一些犯了小错,或者成绩倒退的学生思过的地方。” 我这才注意到,那些学生头顶确实修着像是回廊似的雨搭,让学生站在这里思过,至少不会受到雨淋。 孔爵继续说道:“右边嘛!叫无尽渊。都是犯严重错误,或者连年考试不及格,被学校开除的学生。” 我淡淡道:“孔老师,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希望你能给我解惑。” 孔爵低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现在不要问,等到给你传达校规的时候,你再问。” 我点头道:“我等你。” 孔爵带着我们往教学楼里走,叶欢却在后面向我传音道:“一会儿,入校报名,我们真得管那帮鬼魂叫老师啊?” “那我们不得吃大亏吗?” 别看,我们现在叫孔爵“孔老师”,实际上,我们还没有师生名分在。叫对方老师,可以被视为对其职业的称呼,也可以视为敬称。 但是,我们真正入校之后,这个师生名分可就定下来了。 那时候,我们会完全陷入被动。 古人讲究的是“天地君亲师”,老师、师父打学生一般情况下不被视为违法,就算是把人打死也可以从轻发落。 比如,唐朝就规定了“辜限”制度。《唐律疏议??斗讼》中明确“凡是殴人,皆立辜限”。如果学生或徒弟在辜限内死亡,老师或师父可能会按杀人罪论处;如果在辜限外死亡,则按殴伤罪论处。 到了明代,根据《大明律》规定,“生徒殴伤教习者,杖一百、徒三年;致死者斩刑”。但对于教师惩戒学生致死的情况,处罚相对较轻,可能仅判“杖刑”。这体现了当时“尊卑有别”的司法倾向。 当然,这些都是古代明面上的律法。 真正出名的书院,甚至官学里,发生惩罚学生致死的事情,只怕最后都会不了了之。 如果,你仔细去查找资料的话,甚至查不到古代教师殴打学生致死的案例。 这是几千年来,确实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还是有些事情已经被没人为抹去了?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单看,大门右侧那一排尸体,就足能证明这所鬼校里存在着私刑。 一旦师生间的规则压落下来,我们怕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我思忖片刻才传音道:“先入校再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心里很清楚,这场劫数,我肯定是躲不过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一条血路出来。 这是阴阳探马的命运,也是我的命运。 孔爵很快就把我领到了学生处的门口,里面的人只是看了我一眼便问道:“姓名,生辰。” 我心里顿时往下一沉:术士最为忌讳的,就是交出自己的生辰八字,那样一来,对手就能直接对你下咒了。 我还没开口,孔爵就直接报出了我的名字和八字。 王静安没有说错,三局里有人跟这座鬼校有关系,我的生辰八字除了老贼他们知道,就只有三局能查到了,同时,三局成员的八字,也都被列入了保密信息。除了三局内部,就算是警方也只能查到年月日,查不到具体的时辰。 我看向孔爵时,他只是微微一笑:“你的学生证,接过来吧!” 第三百八十二章他说谎 我从对方手里接过那种建国前用钢笔填好的学生证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证件上,像是遗像一样的黑白照片。 那张照片不仅显得毫无生气,脖子的位置上甚至还有些扭曲,尤其是脖子下面那一层白色的圆领,怎么看都像是给人带上一条上吊用的绳子。 我还想仔细再看的时候,却忽然觉得手腕一紧,等我去看手腕时,我的手上已经多出一圈像是被铐子勒出来的红印。 坏了! 我的修为被封住了。 这也是学校的规则。 我连着尝试了几次,却怎么也无法调用体内的真气。 孔爵却在这个时候说道:“谢过老师,我带你们去宿舍。” 我只能对着那人微微鞠躬道:“谢谢老师!” 后者,只是随便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了。 孔爵又把我们带到了放着四张像是停尸床一样的宿舍里:“你们就先住在这里吧!” 叶欢用手比划一下床铺的大小:“这床是给死人躺的吧?” 死人不会翻身,所以停尸床都做得比较窄,宿舍里的四张床也正是如此。 孔爵随便找了一张床坐了下来:“学校里的床都是如此,我们老师宿舍也一样。习惯就好了。” 我反问道:“孔老师,我们可是两男一女,你让我们住在一个宿舍里,怕是于理不合吧?” “不要紧!”孔爵指了指我的手腕道:“有校规锁着,你们做不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你们甚至不用去定闹钟,校规锁,可以带着你们完成每一项既规定。” “你们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我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会被校规锁带着起床,穿衣,到校,下课,回宿舍?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上课,学习?” “没错!”孔爵道:“学生,除了学习,其他都是虚的东西。所以,你们好自为之。” 我沉声道:“既然,有校规锁在,我们为什么还要学习校规?那不是多此一举么?” “不不……”孔爵摆手道:“校规锁,是在你们手上;校规是在你们心上。” “你们一定要弄明白这一点。” “好了!你们好好休息,现在离上课的时间还早。你们可以先看看校规。” 孔爵说着话,便起身要走。 我却追问道:“孔老师,你还没回答我在门口的问题?” 孔爵身形一顿道:“你是想问,学校是不是有权处死学生?” “事实上,那些学生,只不过是被开除之后,不肯离开的人而已,他们的死,并非是学校导致。而是,他们自己。” 我笑道:“孔老师,那些人里有你的学生吗?” “你看着他们,饿死、冻死在跟你只有一门之隔的地方。又看着他们变成干尸,可以无动于衷?” “师,代表着权威。但也代表着,亲近。” “从古自今,为何要待师如父?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我想问你一句:如果有人把一生的命运,交到你手里的时候,你将如何对待这份信任?” 孔爵背对着我说道:“不想说这些,我只能告诉你,规则就是规则,不会因为个人的感情而改变。” 我点头道:“也好,如果,我向你请教一下学校的规则,应该不算是过分吧?” 孔爵站在门口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这种沉默就像是暴雨之前的乌云沉得压人,也令人烦躁异常。 叶欢看向孔爵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要不是校规锁的限制,他已经要动手揍人了。 我赶紧给叶欢打了一个手势,施棋也跟着拉住了叶欢的手,示意他不要乱动。 过了好一会儿,孔爵才缓缓转身,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目光却绕开我的直视,似乎不想看我的眼睛。 我死死盯在宿舍斑驳的木门上——那木门脱了漆,木纹里还嵌着几道浅痕,像是被人反复抠抓过。 我走到门前堵住了孔爵的去路,也把手按在门板的边缘,轻轻摸着门上的抓痕道:“孔老师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么?” 孔爵的双手猛地攥紧,指节上甚至泛出了一丝青白:“校规第一条——学生不可质疑老师。” “但是,校规最后一条——若老师心有亏欠,学生可要求其回答一次,不得说谎。” 孔爵的声音很低,却又像是用尽了力气:“你现在,就是在用最后一条。” 孔爵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 我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撞出回声:“那好,孔老师,我只问一次。” 我的目光直逼孔爵:“你有没有,曾经想放落进无尽渊的学生走,哪怕只有一次?” 我的话一出口,室内的空气就像是瞬间凝固。 叶欢和施棋同时错开了方位——他们知道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刀,一定要沾上血才能入鞘。 只是,不知道会沾上谁的血而已。 孔爵一步走到门前,将手按在了门板上。 我沉声道:“孔老师,这是要走么?” 孔爵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把他的指尖在门板上顿了顿之后,轻轻敲了下去。 孔爵的第一下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怕惊动什么; 第二下顿了半秒,力度忽然重了几分; 第三下又虚了,尾音飘得老远。 那节奏古怪得很,像个没说完的暗号,又像他自己都在犹豫。 我皱眉之间,孔爵停了下手:“我没有。” 我听得出来,孔爵的话里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 我正想怎么再逼孔爵一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门板上忽然渗出几缕暗红。 那不是血珠,而是像墨一样晕开的血字,一笔一划从木纹里钻出来,渐渐凝成清晰的三个字:“他说谎。” 那血字的颜色越来越深,像是从孔爵刚才磨破了的指尖,渗出来的血,顺着木纹往下淌。 孔爵看见那些血字的时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白得像纸。 我眼看着孔爵抬了抬手,像是要去触摸那些血字,就在他的指尖离血字只有一寸的时候,却又猛地收回,攥成拳头:“我想过,十年前,我的女儿就在无尽渊里。” 第三百八十三章有人出去过吗 孔爵背对着我说出这句话时,原本绷直的身躯微微垮下来:“但是,校规不许。” 我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学校里的规则,并不只是在针对学生?老师也有必须要严守的规则?” 孔爵就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世上任何一种规则都存在着漏洞,校规没说,老师不能……不能提醒学生怎么……绕过规则。” 我沉声道:“你有办法绕过规则?” “我没有,但是有人有。”孔爵道:“你们看到钟楼上的绳子了吗?” “那根绳子,不是给他自己用的,是给‘下一个老师’留的。” “你猜,为什么吊死的人,脚永远朝着,校门反方向?” 我瞳孔猛地一缩,孔爵没有明说,但是他话里的意思已经等于是告诉我:其实,老师也想逃离这所学校。 我还在琢磨着孔爵的话,他按住了宿舍门的把手:“想活,就别做学生。想做学生,就别想活。”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闪身一步,手掌“砰”地撑在门板上:“孔老师,你把话说完再走。” 孔爵没抬手,只盯着门把,他指节上的青白更深了几分,甚至连手腕都在微微颤抖,就像是在用力压制着什么:“元争,别逼我。” “我逼你?”我嗤笑之间声音里也带起了冷意,“那些孩子被钉在墙上的时候,谁逼你?” “你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成干尸,连一口水都不敢递的时候,谁逼你?” 孔爵沙哑着声音道:“你以为……我能改变什么么?” “你能改一个字。”我往前一步,鼻尖几乎贴到孔爵的后脑勺上:“校规最后一页,倒数第二条——‘师者,若答学生一问,必以真字答之’。我要你答。” 孔爵的肩膀猛地一颤,声音跟着颤抖道:“元争,你好大的胆子。你想让我去改校规?” “改变规则……会反噬。到时候,你问,我就得真答;真答,我就得偿命。” “偿谁的命?”我冷笑道:“那些被钉在墙上的干尸的?还是你那个被困在无尽渊里的女儿的?” “闭嘴!”孔爵猛地回过了身来,他动作太急,肩膀撞到门边上。 孔爵的眼里布满血丝,像狼一样的狠狠的盯着我,却一句话都没说。 我毫不退让的抬起手来,指向门外的无尽渊方向:“他们死前,你是不是也这样让他们闭嘴?他们是不是求你放他们走,你却看着规则把他们钉在墙上?” 孔爵的身子晃了一晃,就像是要跌倒一样。 我却步步紧逼道:“好,既然你不愿意回答,那我就换一个话题。” “我不问你女儿,不问你的良心,也不问规则。问问你们学校的传闻,总没有问题吧?”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钟楼上的绳子,到底留给谁的?” 孔爵猛然抬头看向我的面孔,犹豫了半天才说道:“你再问下去,就是留给我的了。” “怎么个留法?”我步步紧逼着追问道:“吊上去,就能活?还是吊上去,就能放学生走?” 孔爵咬着牙道:“吊上去,钟会响三声。” “第一声,锁开。” “第二声,门现。” “第三声……”孔爵咬了咬牙道:“第三声,吊上去的人,被规则除名,从此不再受‘师’字护,也不再受‘师’字约束。” 我紧盯孔爵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换句话说,就是……” “谁吊上去,谁就能替学生开一次门,自己却要永世困在规则里,不得超生?” 孔爵没点头,也没摇头:“十年前……我……我差点就上去了。” 我平视着对方道:“那你为什么没上?” “因为……”孔爵道:“我女儿在无尽渊里,对我摇头。” 孔爵的眼睛里面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绝望。 我-干脆坐了下来:“孔老师,我再问最后一遍……” “如果,我是为了打破规则而来,你敢不敢死?” 孔爵的唇颤了几下,才低声道:“我敢!” “好。”我站起身道:“我要知道怎么才能出这栋楼?” “怎么才能敲响外面的钟?” 孔爵摇头道:“按照校规,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出宿舍。这间宿舍里,从不会发生什么特殊的情况。” “除非,宿管敢帮你。” “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孔爵沙哑道:“在这间学校里,规则冷,人心更冷” 我笑道:“十年前,你看着那些孩子死的时候,就该知道。” 我的话音刚落,宿舍门就出发了“吱呀”一声轻响合上,那声音就像是压抑到极点的呜咽。 我走到门前,抬手往门上敲了几下。门上果然又发出了那种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喉咙的声音,似哭似笑,又像濒死的兽在哀鸣。 我看向孔爵:“这宿舍有灵?” “有!”孔爵带着几分警告的意思说道:“但是,这里的灵体帮不了你。” “他们也被规则限制了。” “宿舍夜里上锁,是校规第七条:‘子正一刻,舍门自闭,非铃响不得出入。’” 孔爵压低了声音道:“但第七条后面,还有一行小字……” “‘若舍内无人,不至清晨,门不可开。’” 我眉心一跳,心脏猛地缩了一下:“没人?可我们三个大活人,不就在宿舍里吗?” “活人不算‘人’。”孔爵道:“而且,你们被校规锁压了修为,就相当于‘学籍’上的墨渍。墨渍……可以擦。” 我瞬间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让校规锁‘以为’屋里没人?所以,我们宿舍里发生什么情况,大门都不会开。” “哪怕是,我们当中有人重病垂危。校规锁也不会觉得,我们需要救治,所以不开门?” “对。”孔爵道:“所以,你们想要夜里出宿舍并不现实。” 我沉声道:“要是,你找我们出去呢?” “那也不行!”孔爵道:“学校不允许老师在夜间把学生找出宿舍。”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孔爵摇头道:“目前为止,还没有谁能打破宿舍的规则。” 我沉声道:“这所学校有人出去过吗?” 第三百八十四章是在暗示吗 孔爵道:“这里只有升学,没有离校。” “在你们之前,也有很多优秀的学生进入了学校。他们当中不少人成功晋级,考到了更高,更好的班级。” “但是,学无止境,他们永远都考不出这所学校。” 孔爵分明是在用话点我,不要试图以考试的方式离开学校。同时,这所学校里,还有人会配合我。 越是高智商的人,越是不希望自己被困住。 越是精英阶层的人,越是喜欢研究怎么打破规则。 我考不出去,但是可以找人跟我一起打破规则。 我沉默片刻才说道:“孔老师,请你再答我一问。” “学校收学生,到底以什么为标准?” “标准?”孔爵呵呵笑道:“标准就是:你觉得自己还像个人,就已经不合格了。” “这所学校,对天地君亲师有恨,恨到生不如死的人。” 按照孔爵的描述,于淑婷被招进这所鬼校,确实是顺理成章。 她的父亲和哥哥,因为老师王强而死。她无力报仇,更没有能力去讨还公道。 她的恨意,足可将自己催化成厉鬼。 所以,她以活人之躯,被四十四中招收,最后在预备班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学校的一员。 可我们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沉声道:“那我们三个为什么会被招进来?” 孔爵道:“你们三个是特招。” “所以……” 孔爵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却替他说道:“所以,你才会在招生的前一晚对我们出手试探?” 我见孔爵点头,便再次说道:“把我们特招进来的人是谁?” “不知道!”孔爵摇头道:“我只是去通知你们入学而已。” “或许,校长知道吧?” “毕竟,特招生都要经过校长、主任的审批才行。” 我不由得又是一皱眉头:“那你们学校里面有一个叫王静安的女老师么?” 我们三个能进入鬼校,跟王静安脱不开关系。 我必须知道,王静安在什么地方? 孔爵道:“她是预备班里的代课老师,前天已经转正了。只不过,她没有任课,而是被派到了图书馆工作。” 我追问道:“图书馆在什么地方?” 孔爵摇头道:“你们进不去,图书馆不对低年级学生开放,能进图书馆的人至少也得到大一才行。” “而且,还得经过学校允许,办理了借阅证,凭证件进图书馆。” “我懂了!”我微微点头道:“我们被你带走的教案,放在什么地方了?” “这是学校的秘密。”孔爵道:“这所学校,最大的危险不在于校规,而是怎么上课?” “很多学生,都是在课堂上被赶进了无尽渊。” “教案,就是关系到了学生生死的东西。也是这所学校的最高机密,没有人知道教案被放在了什么地方?” “而且,除了老师之外,无论是谁碰到教案,都会跟教案连为一体,成为教案的一部分。” 叶欢、施棋听到这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摆手制止两个人:“长歌,未必有事,你们先不要着急。” 孔爵点头道:“元争的判断是对的。活人与教案融合需要一段时间。” “那个女孩有点特别,其他人不是在跟教案抗争,就是在拼命哀求。那个女孩一直都很平静,似乎……” “算了,我不太懂这些,还是不要误导你们。” 孔爵说着话站起了身来:“你们千万不要去打教案的主意。就算你们能找到教案的位置,也很难触碰到教案。” “一旦被人发现,你们就是严重违反校规。会被直接投入无尽渊。” “多谢……”我习惯性的一抱拳,结果两只手腕却猛一紧,一股像是被手铐勒进肉里的剧痛,顿时让我双手一抖。 紧接着,我的双手就像是被人拽住了一样,硬生生的垂在了身体两侧,身躯也被无形之力强行掰得笔直。 我眼中的震惊未退,就觉得像是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强行把我上半身给按了下去,直到我对孔爵行了一个鞠躬礼之后,那股压在我身上的力道才飞速退去。 孔爵摇头道:“这里是学校,你在江湖上的那些东西,拿不进来的。你这只是小错,校规锁才没惩罚你。如果犯了大错,你只怕是……” 孔爵的话,不由得让我心底一沉。 如果,我想趁着夜色溜出宿舍,不仅要面对宿管,还要应对校规锁。 双重压制,哪怕我有通天的本事也走不出去这间宿舍。 孔爵转身要走,却在门口停了下来:“元争,我不管你们想要干什么?” “我都要提醒你一句,好好活下去。” “鲁莽行事,只会害人害己。” 我沉声道:“我能不能问问,这所学校都学什么?” 孔爵道:“如果按照现在的时间算,这所学校里从二百年之前直到两年前加入学校的老师,你能想到的学科,这里都有。” “你应该知道,古代书院的教材吧?这里的教材的配置方式,就跟古代书院差不多。所以……” 孔爵话说到一半,改了口:“你好自为之吧!” 我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孔爵的背影,他却快步离开了宿舍。 叶欢起身道:“他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我沉声道:“他的意思是,我们过不去考试,甚至会被人在课堂上轰出来。” 古代的书院的教材分为三种,一种是官定教材,也就是《四书》《五经》这些科考必考的东西。 第二种就是书院本身的教材,可能是书院院长对《四书》《五经》的心得,注解,或者是私人著作。 第三种是学生自带的教材,这种教材也就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了。可以是前辈的笔记,也可以是诗词歌赋一类,作为补充的教材。 如果,这所学校的主流是四书五经,那我们大概率会应付不了考试。 如果,那些老师讲的是物理化学,我和叶欢八成就得被直接轰出课堂。 施棋也小声道:“你说,孔爵是不是在暗示我们去偷教案?” 第三百八十五章用规矩说规矩 我冷笑了一声道:“他几乎就是在明示了。” “我们不去偷教案,就过不了课堂的那一关。就算是我们的手里拿着竹牌,又能抵得过几次机会?” 施棋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们分头想办法?” 我摇头道:“这个时候,决不能分兵。分兵必败。” “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断的拖延时间。直到,我们能找到规则上的漏洞,或者能暂时脱离校规锁的办法?” 施棋低声道:“你有办法么?” 我仰头看向宿舍的大门:“我们可以等着有人给我们送办法。”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严厉的校规,但是也从来不缺违反校规的孩子。” “我猜,这个宿舍里,就有这样的孩子。” “我们现在只能等那个人出现!” 我们在宿舍里枯坐了不知多久,窗外的雾气仍旧像是化不开的墨汁,浓到了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的程度。 叶欢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怎么饿了?” 其实,我早就饿了。而且,是那种安奈不住的饥饿。 按照常理,我们这些走江湖的人,可以连续几天不吃东西,或者只是稍微吃点东西充饥,就能继续跟人动手。 这倒不是我们有什么特异功能,而是术士从小训练出了抗饿的本领。 术士经常进出的地方,不要说是食物,或许水源都找不到。而且,在那种妖鬼横行的禁地,或者是古墓当中,就算是出现了食物,你敢随便吃吗? 所以,术士做生意的时候,通常都会带上一壶酒。 那酒可以拿来敬鬼神,也可以在关键时候救命。 我们来学校之前,老贼就猜到了学校规则,就是杀人的利器,让我留下了所有装备,我身上连刀都没带,更别说是酒了。 我本以为在这里坚持一天基本上不成问题,可我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肚子里的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从最初的空空落落,变成了一阵阵尖锐的绞痛, 叶欢按捺不住,几次起身想去拍宿舍门,都被施棋拽了回来:“孔爵说过,非铃响不得出入,我们现在连校规都没背熟,贸然冲撞,只会先栽在规则手里。你再忍忍。” 施棋从背包里翻出几包压缩饼干,分给了我们:“先垫垫,总不能等饿晕了任人摆布。” 我刚把饼干拿在手里,那饼干就化成一股黑灰,顺着我指缝飘落在地。 叶欢忍不住骂道:“妈的,我们是掉进饿鬼地狱了咋地?” 传说中,在饿鬼地狱里,就算是鬼魂能找到食物,也会在入口之前化作灰烬。 施棋翻开校规道:“校规里写着,学生不得在寝室吃零食。” 我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推门往宿管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叶欢和施棋一路小跑的跟了上来,我快要走到宿舍大门的时候,头发花白,带着眼镜的宿管老师便先走了出来:“你们要干什么?铃响之前,不能离开宿舍。” 我回答道:“我们要出去吃饭。或者,我们买饭回宿舍也行。” 宿管老师脸色一沉道:“回去多读读校规,仔细找找关于宿舍和用餐的规定。” 我恭恭敬敬的道:“请问老师,我们几个有没有犯错?” 宿舍老师下意识的道:“没有!” 我继续问道:“那么学校有没有规定,可以处罚学生不许吃饭?” 宿舍老师皱眉道:“也没有!” 我马上说道:“我们今天入校之后,主任让孔老师带我们回宿舍,背校规。” “我们从早上进来之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吃饭喝水。” “请问,我们是犯错在接受处罚么?” “这个……”宿舍老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最后只能说道:“学校的规定如此。” 我笑道:“老师,学校是不是没有食堂啊?” 这里已经脱离鬼校预备班的范围,能进来上学的,只怕是死人多,活人少。 死人当然不需要吃饭。 宿舍老师道:“确实没有。” 我再次说道:“老师,那我再问一句,校领-导研究出结果的话,需要几天?” “最快也得三天吧!”宿舍老师犹豫着道:“可能还要更长的时间。” 我直视着对方道:“我知道,学校的校规严格。但是,这吃饭睡觉,也是老天爷给人定下的规矩,而且是世上最大的规矩。” “如果我们有错,罚饿,罚站,我们绝无怨言。但是,无错的情况下,生生饿死学生,怕是不妥吧?” 宿舍老师的脸皮连续抽动了两下,看样子是对我这番话动了气,但是,我说的句句在理,他又不能发火,只能生硬的说道:“你们先回寝室。我立刻找学校反应。” “谢谢老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中规中矩,让对方挑不出任何破绽。 我回到宿舍之后,叶欢低声道:“你说,他们能给我们做饭吗?” 叶欢并不是一个吃货,他现在关心的就是我们能不能活命? 从刚才宿舍老师那番话里,我们完全可以判断出,学校并没有打算把我们给饿死。 所以,我们会感到饥饿难耐,是源自学校的环境,而不是老师的催化。 打个比方说的话,我们的情况就跟“人在天冷的时候更容易饿”的道理相同。 人体在低温的情况下,会加速催化代谢,为身体提供热量,中枢神经也会提醒人进食来补充能量。 这是人的本能,跟修为高低无关。 我们身处鬼校当中,虽然感觉不到明显的阴气,但是仍旧处于半在阴间的状态,人体已经处于本能抵抗阴气。 所以,我们也就会感到明显的饥饿。 我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道:“我估计,他们会允许我们吃饭,毕竟,这所学校里带着双向的规则。” “如果,这里的老师能无故将学生处死,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动手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我估计,今晚我们会有饭吃。” “我等的就是这口饭。” 我们进入鬼校,元老贼不会无动于衷。 说不定,学校周围已经被元老贼派人包围了。他们不能进来,但是可以从外面策应我们。 第三百八十六章先等等吧 元老贼的那颗脑袋,就是诸葛亮和贾诩的合体。神机妙算不说,还能毒计百出。 只要他在,我完全可以相信自己后方稳固。 施棋在这个时候说道:“元争,其实,我觉得,你们不用那么小声说话。” “古代老师可以监督学生,但是不能听学生的窗户根儿吧?” 我不由得眉头一动 古代,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没有“隐私权”这种概念,即使老师窥视了学生的隐私,那也是为了防止学生偏离正道。所以,在书院里老师偷听学生谈话,只是会被视为正常现象。但是,那也仅限于书院这种教学环境当中。 要是老师跑到学生家里,或者住宿的地方去听窗根儿,那性质可就不同了。 儒家注重礼仪,崇尚品德。 听窗根儿这种事情,被儒家视为品行不端。 老师肯定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我看向施棋道:“你说的对!” “如果,老师能检查宿舍的话,门上就不会出现血字。” “孔爵来的时候,那道灵体敢出来,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老师不会窥视寝室。” “这么说的话,我们倒是有机会离开寝室。” 《阴阳探马决》里有一种替身术,可以用外物伪装成自己,骗过鬼神。 但是,我并没用过。 因为,我拿到的“替身术”并不完整,制造出来的替身不能活动。 不能动的替身,再怎么逼真,也是骗不了人的。 不过,要是替身伪装成我睡觉的样子,倒是能瞒过对手。 只是,我得到哪儿去找制作替身的材料呢? 我还在思忖之间,两只手腕忽然一紧,双臂被拉得笔直,像提线木偶一样的走出了寝室,往水房方向走了过去。 我连续回头之下,看见叶欢和施棋,也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也都是在往水房的方向走。 等我走到了地方,才看见宿管老师已经站在水房左侧,水房右边却像是木偶一样排成一队的学生。 那些人不仅动作一致的左手端着水盆,右手垂在身侧,就连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像是用尺量过了一样,分毫不差。 就寝的时间到了,校规锁在带着我们洗漱就寝?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中闪过,宿管老师便向我们招手道:“你们过来,领取洗漱用具。” 我不由自主的往他身边走去,对方把一个水盆交到我的手里:“到后面排队去吧!” 我们三个站到队伍末尾的时候,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能听见的只有水房里流水的声音。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这些学生,是以二十人一组进入水房,又在相同的时间从里面走出来。 那仿佛不像是在洗漱,而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很快,我就被拖到水池边上。 冷水“哗”地泼在脸上,右手拿起牙刷硬塞进嘴里,横着竖着各三下,牙龈当场见血。 我却在斜着眼睛去看身边的学生,他们也在面无表情的刷牙,只是他们用的不是牙膏,而是黑色的粉末。 草木灰? 过去给死人净牙用的东西? 这个学校里果然只有我们三个活人! 被校规锁押着强行洗漱之后,又被强行拽回了寝室,按在了像是停尸床一样狭窄的床上。 我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被牢牢按住了。 我立刻扯着嗓子喊道:“老师……老师……” 宿管老师很快就出现在了门口,只是对方并没进来,而是隔着房门上的玻璃窗,看向了屋里。 高中宿舍门上有一个小玻璃窗,几乎是统一的设计,为的就是方便老师查寝。 老师站在走廊上,不用进门就能知道,有没有学生逃寝。 宿管老师沉着声音道:“什么事情?” 我尽可能的抬着头道:“老师,学校住宿,不让学生睡觉翻身么?” “这根上刑,有什么区别?” 这点我还真就不是在胡说八道,监狱里面就有这种“躺刑”。说白了,就是把人给固定在床上躺着。 你别看躺着舒服,但是让你长时间以一个姿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结果就是浑身难受,生不如死。等到犯人这么躺上几天,再把他放下来,人都站不起来,只能爬出禁闭室去。 宿管老师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这是学校的安排。” 我大声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如果,我违反了校规,只要你说出来,我犯了哪条哪款,我认罚。” “但是,我没错的时候,便罚我,我不服。” “这……”宿管老师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在睡觉的姿势上发难。 宿舍里的床,本来就是给死人用的东西。 死人,还讲究什么睡姿? 活人,却不一样了。 我却不依不饶道:“我短短一天,就被罚了两次。一次不许吃饭,一次像是上刑一样睡觉。” “这是什么规矩?” 宿管老师一时间也说不出话了。 我的目的非常简单,既然大家都在说规矩,那我就也用规矩反击。 我趁着对方沉默的当口继续说道:“老师,我想问一句。学校以这种方式教出来的学生,将来会不会也凭着一己喜好胡乱给人定罪?” “住口!”宿管老师怒斥道:“身为学生,你怎么能诋毁学校?” 我冷笑道:“我说错了吗?” “俗话说,学以致用。我现在学来的东西,将来还不许我用了吗?” “我学的是一身正气,自然也得走人间正道。我进的是旁门左道,自然也得走左道旁门。” “老师觉得,我说的对么?” 宿管老师的脸皮抽动了几下才沉声说道:“你等着,我去请示学校。” 我呵呵笑道:“然后,我就是白白被罚一天不许吃饭,一夜不许睡觉是么?” 宿管老师深吸了一口气道:“半个小时之内,我给你解决的办法。” 对方扔下一句话便没了踪影,屋里屋外的灯光也随之熄灭。 黑暗里只剩下了我们几个人的心跳。 叶欢向我说道:“狗子,你说,那帮人到底能不能放我们?” “肯定会放!”我回答道:“他们不放我们就是坏了规则。这点,他们承受不起。” “但是,我估计,他们就算是放了我们,也不会让我们离开这张床。” “先等等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从这里出去 我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我们只有被解开了手脚,才有机会掐决,做法。 没过多久,我就听见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元争,你们睡着了吗?” 宿管老师回来了? “我没睡!”我只是轻轻答应了一声,就发现自己的身子能动了。 “开门!”宿管老师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声“开门”就站在了门口。 我下床开门之后,对方把几个方便饭盒递到了我的手里:“吃吧!学校特批,你们可以在宿舍里用餐。” “你们小点声,不要影响其他人休息。赶紧吃饭,赶紧睡觉,知道了么?” “知道!”我故意问道:“我们吃完之后,餐盒扔在什么地方。” 宿管老师想了想道:“先放在你们宿舍里吧?晚上不要出去,也不要开灯。” 我接过饭盒分给了施棋,叶欢。 叶欢打开饭盒的瞬间,便说道:“贼爷来了,这饭是他做的。” 元老贼做饭有个特点,就是作料加的特别重,刀工却又异常的好。哪怕是做家常菜,也得在刀工上讲究半天。 元老贼这是在告诉我们他来了。 我撕掉了一个饭盒盖,放在一边,又把饭菜拨出来一部分放在了饭盒盖里。 术道上把这叫做“敬鬼”意思就是邀请附近的鬼魂,过来吃饭。 它只要是吃了你的东西,就不好意思不替你办事了。 这栋宿舍里面的学生动不了,但是另外的灵体却能动,如果我敬鬼成功,那么很快就能把白天写字的阴魂给找出来。 我摆好的东西之后,想了想又咬破手指在饭菜里滴了三滴血。 我滴血之后,就一直在盯着盒盖里的饭菜。 过了好一会儿,染血的米饭都没有什么反应。施棋忍不住说道:“饭里怎么没浸血?是不是我们没招来鬼魂?” 正常情况下,如果鬼魂接受你的邀请,那三滴血就会变成大片的血水,把米饭完全浸透。 米饭不变颜色,就等于鬼魂没来。 我摇头道:“不是,你没感觉到屋里又变冷了吗?” 施棋看向饭盒的时候,才发现原先还冒着热气的饭菜,这会儿工夫,不仅是没了热气,就连里面的油脂都凝成了白色。 叶欢压低了声音道:“狗子,这楼里的东西,不会是聻吧?” 术道上传说:鬼死后会变成另外一种灵体“聻”。 《五音集韵》中记载 “人死作鬼,人见惧之;鬼死作聻,鬼见怕之”。 古人认为聻是比鬼更高级的存在,鬼会害怕聻,所以民间很多驱鬼辟邪的符咒上常常会出现 “聻” 字,人们相信把写着 “聻” 的符咒贴在门上,就能让鬼远远躲开,保家宅平安。 事实上,聻却很少会在人间出现。 人看不见鬼,鬼也看不见聻。 这座学校里,从老师到学生都是鬼魂,他们看不见的灵体只能是聻。 难道我们已经进入了某个鬼神空间了? 我的思维还在飞速的运转的时候,门外的长廊忽然传来“笃、笃、笃”三声。 那不是宿管走路的声响,倒像指甲盖敲木头。 我对着叶欢,施棋比了一个小心的手势。屋里就忽然刮起了一阵一缕带着潮气的冷风。风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水发臭的味道。 我顺着冷风吹来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却看见门缝底下钻进了一个与我等身大小的纸人。 对方抬起头时,我才发现,他的脸竟然就是我黑白学生证上的那张遗照,只是他脖子上多出了一圈血红色的绳印。 我正在跟那纸人对视的时候,挂着叶欢和施棋照片的纸片人,也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三只纸片人,就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牵着,直挺挺的立了起来,随后“咔”地一声,把脑袋掰正,冲我咧嘴一笑,几乎要把嘴角裂到耳根 “别出声。”纸人的嘴没动,可声音却贴着我耳廓往里钻。 “王老师让我们来带你们走。” “她说,你们以学生的身份进来是个错误,得让你们先出去,再用老师的身份进来。” “王静安?”我能想到的王老师就只有王静安了。 她明明就是一个实习-老师,能够转变学校的规则?任意去招收学生或者老师? 不管这是不是一个陷阱,我都得试一试? 如果,我们再以学生的身份待在这里,不仅救不出李长歌,自己也很难坚持过三天。 那个纸人,根本就没去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飞快贴在我的身上,用手压住我手腕,往我手掌的方向快速伸了过去。 我手腕上的压力忽然一轻。低头再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腕上只剩一圈淡淡红影,像被拓印过的朱砂。 校规锁被转移了,如果,我再用替身决伪装一下的话,不论谁来看都会觉得校规锁依旧箍在“我”的手腕上——只不过,现在被箍住的是纸人。 纸人平展展地躺回窄床,双手交叠在腹部,那姿势就跟停尸间里等待化妆的尸体,分毫不差。 纸人想了想有觉得不对,赶紧调转身子对把脸对向了墙壁:“你们快走!” “等一下!”我飞快的用手指在纸人身上画了一道符文,他马上变成了我的模样。 只要没有人过来拍“我”,谁都别想辨认出这个人的真假。 纸人微微侧头,冲我们眨了眨眼:“我们还有一个同伴在走廊里等你们,他能带你们出去。” “加油,别让那么多人赌上命的计划白费了。” 我点头之间悄悄打开了房门溜了出去,果然看见了一个贴墙站着的纸片人,只是那人的脸上没贴照片,甚至连五官都没有。 我大概明白了,王静安为什么要用纸片人来接我们了。 普通人想看见鬼都难,更不要说能看见聻了。就算是术士,也很难分辨出聻的真身。 有纸片在,我们至少能知道引路人的位置。 纸人向我们招了招手,飞快的往楼上跑去。我们三个无声无息的跟在他后面跑到了顶楼之后,对方才抬手,指了指宿舍天花板正中的通风口。 那是一块老式木制百叶,平常用铁丝别着,此刻铁丝却自己“吱呀”一声弹开。 第三百八十八章逃离学校 一股更冷的风,裹着钟楼的铜锈味,从洞口飘下来的时候,一根灰白绳子也垂了下来。 我心里不由得暗暗一沉。 我白天的时候还说,每个学校都有学生逃寝的办法。 纸人给我带的路,根本就是不是学生逃寝的通道,而是一条走上去就不知道是生是死岔路——从通风口垂下来的,不就是孔繁提过的那根“给下一个老师”的上吊绳么? 绳子不偏不倚,悬在我头顶的时候,我才看见绳子末端,挂着一直被血染了的竹哨。 哨口就冲着我的眉心,看上去就是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 纸人声音再次贴耳传来:“绳子和竹哨都是我们偷出来的,没有这两样东西,你们走不了!” “记住!哨子吹三声” “第一声,锁开;” “第二声,门现。” “第三声……第三声,就是你们替我们活下来。千万不要死,不然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我心里很清楚,到了这会儿,我们想回去都来不及了,只能赌王静安是真想放我走。 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抓住竹哨。 我只觉得掌心一凉,哨壁竟渗出细密水珠,就像是有人在手心放声大哭。 纸人飞快的说道:“你抓着绳子吹哨。哨子响了就有人拉你们出去。快点别犹豫!” 我大概是明白了,王静安的计划。 她是在利用那个吊死在钟楼上的老师。 女儿的死,就是那个老师的执念。 他只要听见哨声,就会拼命去拽绳子,因为他想知道,绳子那边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王静安这招“以邪破邪”是术道上最为危险的手段,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你请来的邪神,从邪鬼手里把你救出来之后,会不会对你露出獠牙。 信王静安? 我必须得信! 不然,死亡对我来说,就是个时间问题了。 我把竹哨含进嘴里之后,双手抓住了绳子,叶欢让施棋也抱住我的腰,他从后面抱住施棋。给她留下了一个最为安全的位置,才拍了怕我的肩膀,示意我可以开始了, 我的舌尖刚碰到哨口,一股铁锈味炸开—— 那不是铜,是血,当年那个惨死女孩的血。 “吹——” 纸人最后一次催促我之后,急忙往后退出去三步。 我鼓气一吹。 “咻——” 的一声尖细的哨声,就像一把薄刀,把黑暗划开一道白缝。 第一响,哨声过后,我听见楼下传来“咔嗒”一声脆响——宿舍门锁自动弹开了? 宿管老师怒吼声也随之而来:“谁开的门?” 我第二次吹响了哨子之后,整栋宿舍楼忽然在我脚下翻了个面。不对,是门外的走廊开始错位。 原本笔直的长廊,像折纸一样对折,一端迅速朝我眼前推来; 另一端走廊的尽头处,一座焦黑的钟楼拔地而起,铜钟无风自晃。 第三声,哨响之后。 那口铜钟,就像是被人推起来的秋千,猛然间扬上了半空。绳子上忽然传来的巨力把我们当起向了楼外。 我眼看着自己快要撞上钟楼的瞬间,又是一股力量从外面传来,将我们往相反的方向推了过去。 我眼看着地面上景物在眼前飞快掠过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松手” 我下意思的一松手,人便往操场上落了下去。 等我的双脚踩上的实地,眼前便出现了四十四中学校的大门。 等我回头再看,那座钟楼仍旧是立在远处。 那个纸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还等什么?快走啊!” 就在这当口,我也听见有人怒吼道:“新生元争……” “新生叶欢……” “新生施棋……” “严重违反校规,开除学籍,永不录取。” 接近着,我就听见了三声惨叫。 我终于明白了,那这个纸人说让我们替他们活的意思了。 我们三个并没被开除学籍,扔进无尽渊,真正被扔进去的,是那三个纸人。 最后带着我们出来的那个人,也喊道:“快跑,往校外跑,你们身上法术还没全解开呢?” 我来不及多想什么,拉起叶欢,施棋就往校门外面跑去。 我们距离校门只不过百米左右,加上我们三个都练过轻功,想要出去只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等我冲出校外,学校大门也在我们身后怦然合拢。 已经看不见的钟楼上,铜钟自鸣三声。 “咚——” “咚——” “咚——” 第一声,我脖子上一松,就好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绳套,在我脖子上寸寸断裂。 第二声,朱漆大门化作飞灰。 第三声,我眼前一黑。 等我再睁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四十四中围墙外。 夜已深,路灯昏黄,远处小吃摊的油锅“滋啦”作响。 原来,我们刚才停步的时候,并没完全冲出鬼校的范围,是钟楼上的人又送了我们一次。 我下意思的往兜里摸了一下,想要找根烟抽,却从兜里摸出来了一张皱巴巴的学生证。 学生证上已经没了照片,原本贴照片的位置,却出现了两行用钢笔写上去小字。 “替活人活,替死人死——钟楼·孔” 我回头去看时,围墙里变得雾气翻涌,却再也看不见那座钟楼了。 只有风穿过铁栅栏,发出“笃、笃、笃”三声,像是谁在笑,又像是谁在哭。 我摸了摸手腕。 校规锁留下的红印还在,却不再疼了。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我不再是四十四中的学生,但是我很有可能会成为四十四中里“下一个逃不掉老师”。 我在不觉间深吸了一口气道:“先回太平号再说!” 我们三个赶回太平号的时候,元老贼他们已经坐在了屋里。 元老贼听我把事情说完,一张脸差点抽成了核桃。 萧从梦急声道:“老东西,你别在抽抽脸啊!快点先办法救长歌,你想要让他变成教案吗?” 元老贼嘟囔着道:“我这不是正在想招儿么?” “再说了,元争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回去?” “就算是他想回去,我也不能让他回去。” 元老贼把烟袋锅往桌上一磕:忽然咧嘴——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鬼校真正的死穴,不在钟楼,也不在教案,而在‘身份’。” 第三百八十九章老贼的计划 元老贼道:“元争他们在学校里身份越高,可以做的事情也就越多,受到的限制也就越少。但是……” 萧从梦急得的想要揍人:“说重点!” 元老贼说道:“重点就是,他仨进去当老师,还是一样玩完?” “他们三个当了老师能教学生什么?” “这仨孩子,就施棋的学历最高,但是,你让她教教小学还行,教高中,她怕是教不来。” “更何况,那四十四中收录的都是尖子生。尖子班就算是刚从师范毕业的老师都带不了,更别说他们三个了。” “鬼校的学生被开除,是死路一条。老师就不会被开除了吗?就他们仨能过得了实习期?” “这……”萧从梦半天没说出话来,叶欢却说道:“要是当体育老师呢?” 元老贼怒骂道:“你当体育老师?你当体育老师不用学习啊?不用考试啊!学生随便教啊!我现在让你写个教案,你会写吗?” 叶欢被吓得不敢出声了。 我犹豫着道:“可是,那学校,我们也不能不进啊!” “要不,我们强攻呢?” 我这话说出来,就觉得不对了。 如果,能够强攻鬼校的话,他们也就不用等到现在了。 元老贼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现在,咱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保住李长歌。” “只要,李长歌不死,咱们有的是时间跟他们慢慢玩。” “等一下!”我阻止了老贼道:“你说我们可以耗下去?那你怎么让四十四中继续停课?给他们换一个校区么?” 我估算过,四十四中虽然不能长期停课,但是想要把他们换到一些郊区学校上一段时间课,还不成问题。 所以,我也没过分担心君子安他们处理不了后续的问题。 元老贼却摇头道:“换不换学校,并没有什么作用。” “你们想要让高中撤离,无非是担心学生的安全。” “但是,你能说得准,是鬼校选择了四十四中,还是四十四中建在了鬼校上么?”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老贼的意思是,鬼校已经跟四十四中连为一体了。 四十四中的学生到哪儿,他们就会转移到哪儿? 叶欢却没管这么多,继续追问道:“贼爷,你快说怎么救李长歌?” 元老贼眯着眼睛道:“第一,我们得给鬼校制造点麻烦,让他们没时间顾及我们。” “第二,我们需要掐掉鬼校的生源。一个学校没了学生,他们还算个屁的学校。” “第三,学校,我们一定要进,但是,我们得换个身份再进。” 我皱着眉头道:“老贼,你说清楚点?” 元老贼把烟袋锅往桌上一磕,火星子顺着桌面迸射了出来,那火点似乎带着杀机:“小子们,你们带回来的情报,够让老子把整座四十四中拆成八块。” 元老贼用烟袋锅子在桌子上一下下的敲着说道:“教学楼,宿舍,钟楼、无尽渊、思过廊、图书馆……” “这些地方,看来都很重要,但是又都不重要。你虽然是阴阳探马,但是也别想一个个的找过去。” “有规则的压制,你就算进去了,十成功力也会只剩下一半。很多秘术都无法使用,你能做什么?” 元老贼用烟杆戳在无尽渊的位置上:“孔繁没骗你们,十年前他女儿摇头,是救了她老子一命。” “孔繁如果触动了规则,他早就还死在学校里了。” 元老贼烟杆一移,点到图书馆:“孔繁说,王静安在图书馆里。那么教案很可能也在图书馆。” 施棋也点头道:“有这个可能性,有些学校为了节省资源,会把图书馆和档案室放在一起。以前的旧式学校基本上都属于同一个管理人。” 元老贼的烟袋又顺势一转:“我们虽然是知道长歌在图书馆。但是。你们谁见过图书馆在哪儿?” “贸然去找图书馆的位置,只能让我们陷入围攻。” “不过嘛!我们倒是可以给王静安点警告,告诉她,看好李长歌。” “我想,这点事儿,王静安还是能做到的。” “说白了,她还得指望我们去给攻破鬼校。跟我们也有利益上牵扯。凭这点,她就得出点力气。” 元老贼的话,倒是让所有人吃了颗定心丸,李长歌没事儿,就代表着我们有的是时间,跟鬼校周旋。 我忽然醒悟了过来:“老鬼,你想让王静安保住长歌的前提,是你得给他们找点麻烦吧?” 元老贼嘿嘿一笑道:“对,我不仅得给他找麻烦,还得大找特找。” “这事儿,我已经让姚夜白去做了。” 老贼话没说完,萧从梦就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元老贼,你能找姚夜白做买卖,为什么不找我?” “我不是天可当的老板?还是,李长歌不是我徒弟。” 老贼那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一样:“从梦啊!你可是冤枉死了我哦!” “这事儿,还真得姚夜白去办!再说,你想替徒弟尽尽心的话,你把账给结了,不就完了!” 萧从梦冷着脸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元老贼嘿嘿笑道:“我让姚夜白去给我弄几个邪儒过来。” 萧从梦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疯了吧?邪儒能碰吗?” 元老贼一摊手:“现在,不放邪儒进学校,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元老贼用一根手指头敲着桌子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没弄出来之前,唯一能硬往学校里闯的人,就是邪儒。” “他们进去了,鬼校从上到下,谁有工夫管咱们的事情?” 萧从梦咬着牙道:“你就不怕与虎谋皮吗?” 我给施棋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装成打岔的样子说道:“什么是邪儒?” 叶老鬼沉着声音道:“你们不知道邪儒也正常。你们这个岁数的人,还真没有机会遇上邪儒。就连我,也是听过没见过。” “不过,邪儒都是真正有大本事。这些人,是真不好惹啊!” “老哥,你说吧!你说的能更明白点。” 第三百八十九章与虎谋皮 元老贼知道,我们这是在合着伙的救他,赶紧清了清嗓子说道:“就像你鬼爷说的那样,邪儒都是有真本事的人。” 邪儒,可以说是儒门中的邪修。 但是,邪儒的门槛子高得吓人啊!不是,你进了儒门就能当邪儒。 咱们就这么说,把你们的学历放在古代,念了十多年书的人,谁不高看一眼? 但是,放在儒门里面,你念了十多年书,说不定,你想成邪儒,都没有邪的资格。 叶欢瞪大了眼睛道:“邪儒门槛这么高吗?” 要知道,古代与现代的教育机制,应试方式有很大的差别。如果,现在的大学生穿越回古代,不给他一段时间适应,直接就拉去考试,说不定他连秀才都考不上。 元老贼点头道:“邪儒的先决条件,得是大儒。” “我的天,大儒啊!”我听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不是得达到朱熹,王阳明那个级数了?” 在古代,“大儒” 并非官方授予的头衔,而是学界、社会对儒家学者的最高尊称。 能被尊称为大儒的人,必须达到四个条件,第一,精通儒家经典,还能 “深度阐释”至少他对四书五经的“注疏”需要得到学术界的认可。 第二,是创新儒家思想,构建 “理论流派” 第三,践行儒家理念,比如说,创办书院、广收弟子,普及儒家教育。 第四,就是他的理论影响深远。 程颐, 朱熹,王阳明就是大儒的代表人物,而且,历史上被儒家承认的大儒,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人。 元老贼摆手道:“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你说的那个大儒定义是来自儒门。他们的定的标杆太高,他们心目中的大儒,在普通人眼里那都成圣了。” “换成儒门之外的人看,大儒的门槛没那么高。” 我一想也是,王阳明可不就是心学圣人。 古代的学术界人物,哪个不是儒学大家,能将他们全部折服的人,真就不多。但是,在学术界之外看,门槛就没那么高了。 学界有名的人物,不都可以被常人称之为“当世大儒”吗? 换句话说:老贼所说的大儒定义,可以认为是古代书院的山长这个级数人物。 我点头道:“就算,你说的大儒,门槛没那么高,身份也不一般了啊!” “就大儒的身份一亮,皇上见了都得客客气气不是?” 元老贼道:“你说的没错!” “大儒,本身在儒家经典上的学问自然不用说。而且,很多人都养出了浩然正气,君子六艺更是高人一等。” “但是,他们都是在自创学派这一关上出了问题。” 元老贼沉声道:“不论是儒学,道学,佛学,还是其他什么学派,你想自创一派谈何容易?” “但凡修为高深的人,都把自创一家当成了毕生的追求,但是,这种追求一旦走偏了,不仅会成为旁门左道,人也会陷入执念。” “就拿儒家来说,一旦有人在某个点上断章取义,并且大肆宣扬,你说,那是不是害人邪说?” 我忍不住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对,要是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程朱理学不就是被人极端化之后,成了吃人的东西了吗?” 元老贼道:“邪儒,就是大儒中的极端。” “这么说吧!他们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圣贤书里流出来的脓血。” “大儒一点陷入了这种极端,不仅会变得偏执,甚至会强迫别人去接受自己的理论,加入自己的学派。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是‘邪儒’了。” 叶欢咽了咽口水道:“邪儒很厉害吗?” 元老贼道:“邪儒非常恐怖。”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他们开口就是言出法随,说的话,那都是‘判词’。” 每读一句,天地当判官,听者得先“答题”: 比如说,邪儒说一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你若心里真藏过亏心事,胸口立刻凹进一个“戚”字,肋骨一根根自己折断,拼成“小人”二字的篆体。 你别看人的肋骨全都断了,但是,他一点不知道疼。而且,脑袋还异常清醒。那情况就跟你考试的一样。 你要是答对了,骨头能自己长回来。答不上来,或者答错了,那骨头可就直接往你心口窝里搅了。 人会死得凄惨无比,胸前都得像是被炸了一样放成花儿,五脏六腑全都得拿出来给人看看。 我听得阵阵心惊:“那邪儒不是无敌天下了吗?” 这个世上,谁心里没有鬼? 谁又没做过一两件亏心事儿? 就算,你没做过,你没想过吗? 想过,就要命,那天下谁是邪儒的对手? 元老贼道:“邪儒虽然可怕,但也不是没有对手,真打起来,还得看修为,看环境。不然的话,这世上不早就是遍地邪说了。” 施棋听到这里忽然说道:“你们说,四十四中鬼校里的校长会不会就是一尊邪儒?” 元老贼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邪儒最大的特点就是,就是他们再怎么邪,也没脱出儒家的范畴,有时候,邪儒甚至比任何人都讲信用,讲礼仪。你甚至可以把他们当成是君子一样的对手。” “那所鬼校虽然吃人,但是学校里也最讲规矩。这点跟邪儒的风格非常相似。” “而且,鬼校的前身是一座镇压着棺材的书院,那些棺材里面,说不定就是某个邪儒的遗骸。” 元老贼想要以邪治邪,以魔破魔。 但是,这种做法就像是萧从梦说的那样,等于是在与虎谋皮啊? 我刚要提醒元老贼,叶欢就先一步问道:“贼爷,你说放邪儒,就能放邪儒啊?” “他们听你的话吗?” 元老贼道:“你不知道,邪儒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夺人书院。” “而且,他们都以交流学问的方式,按照礼节一丝不苟的去拜访书院。” “书院山长,就算明知道他们是邪儒,也得恭恭敬敬的把他们迎进书院辩经论道。” “这场辨经,往往需要持续几天,直到一方彻底败落,低头认输为止,那可是真正的生死之局啊!有些书院山长就算是赢了,也得吐血三升,甚至因此早逝啊!” 叶欢顺口说道:“那不是彪吗?” 第三十九十章初见邪儒 “你个败家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叶老鬼抬手就要打叶欢,吓得叶欢当时就是一缩脖子。 元老贼摇头道:“你不懂!” “邪儒夺书院,从来不靠武力,靠的就是学问。” “所以,就算书院山长手无缚鸡之力,也不需要害怕邪儒,只要你能辨经胜过对方,邪儒要么礼貌退走,继续回去苦修经意,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再出现。要么就是当场灰飞烟灭。” “作为书院山长,嘴上再怎么谦虚,心里对自己的学问也有几分自负。这份骄傲不许他们退缩。” “同时,击败邪儒的荣耀,足够名传儒林。这不就是儒门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么?” “所以说,不管从哪个角度,他们都会应战。” 我听到这里才有了插话的机会:“老贼,你把邪儒弄来,你确定能弄回去吗?” 元老贼说道:“被抓住邪儒,差不多都是被关在阴间罪儒狱里。这是当年儒门特意找阴间求情,给他们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 “即使他们被带出来,也会受到阴间限制,最起码不能让他们跑了。” “但是,我不知道鬼校里有多少个邪儒啊!” 元老贼眯着眼睛道:“这样,一会儿等姚夜白把邪儒带过来,我先让你们跟他交个手,也好让你们看看邪儒的威力,想想对策。” “啥玩意!”叶欢差点没蹦起来:“贼爷,你开玩笑了吧?” 叶老鬼马上一瞪眼睛:“怎么说话呢?我觉得老哥说的对!” “别说你们没见过邪儒。就是我们老哥俩也只是听过。邪儒说话是不是就能杀人,我们也不知道,先让你们交个手,那不是要你们命,是救你们命!懂么!” 我也觉得老贼说的有点道理 别看元老贼,叶老鬼上了岁数,但是,使劲算的话,他们也就是建国前出生的人。 那时候,哪还有大儒了?就更别说是邪儒了。 邪儒,在他们的眼里也是传说而已。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姚夜白不会没有一点防备,就把邪儒带到太平号来,再加上老贼他们都在,我和叶欢就算是输了,最多也就是吃点小亏,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个试验,我得做。 我们正在说话的时候,太平号铜环门扣被轻叩三声,节奏不疾不徐,像是在传递某种约定好的信号。 “姚老板回来了!”叶老鬼第一个站起来,要跑过去开门。 叶欢也想跟上去,却被我给拽了回来。 叶老鬼乐呵呵的把姚夜白让进院子时候,我才看见她把左手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缠在腕上的四枚指尖大小的铜铃,铃身刻着模糊的 “镇” 字纹,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姚夜白就是靠着这四枚铜铃把人带回来了? 四枚铜铃,那不是代表着来了四个人? 姚夜白做了个 “请” 的手势之后。四个身着长衫的身影才从门外的阴影里缓步走出。 走在最前面引路的人,脚步刻意放得极缓,每走三步就会顿一下,就像是在给身后的人留出调整步伐的时间。 姚夜白停轻声道:“四位先生,门槛略高,小心脚下。” 玄衣邪儒颔首,抬脚迈门来。 四人皆是一身长衫,头戴着儒巾,巾角垂在肩侧,哪怕风从门外刮来,巾角也纹丝不动,就像是被无形之气定在了身上。 元老贼快速整理好了衣着,迎着四人拱手作揖。 元老贼虽然是在行礼,却把腰弯得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怠慢:“在下元开山,是这太平号的掌柜。我在里间备好了雨前龙井,虽不是什么名贵茶品,却也滤过三遍,合该配先生们的谈吐。” 玄衣人停下脚步,抬手还礼,动作不快,每一个弧度都精准合着儒家礼仪,声音却有些沉得发哑:“元掌柜客气。既承相邀,自当叨扰。” 元老贼请四人落座之后,把他的想法说了一遍,四人当中,只有为首的邪儒把目光转向我和叶欢:“听闻有两位小友想见识‘经义辨真’?” 元老贼连忙接话:“正是这两个孩子无知,想向四位先生请教一二,也好长些见识,不算真的论道。” 对方说道:“请教不敢当。儒门论道,本就该有来有往。既是小友愿试,我等便陪衬一二。” “我们只算‘观礼论道’,不算交手,免得落人口实,说我等以大欺小。” 我看得出来,他们答应跟我们交手,其实只是出于礼貌。 骨子里是万般不情愿!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 我和叶欢都不是修儒的人,身上半点文气都没有。在真正儒生的眼里,跟莽夫的区别不大。人家能点头同意,就算是给足了面子了。 为首邪儒开口道:“两位小友要是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我站到了那人对面:“我先来吧!” 对方只是稍稍放出了一点气势,我便不自觉绷紧了身躯。那样子,就像是刚上学的小学生,第一次见到了老师:紧张,恭敬,还有几分好奇。 对面邪儒沉声开口道:“答题!” 那声音像从四面八方同时砸下来,震得客厅玻璃“嗡”地一声全部炸裂。 一行犹如书法名家写出的小楷,在我面前凭空凸出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我心脏猛地一紧——完了,上周我才骗叶欢说,开了薪水,给他买五套衣服!结果,发薪水之后,我硬是用一瓶二锅头把账给抹平了。 那算不算“无信”? 我还没想清楚,胸口已经一凉,一根肋骨“咔”地自己掰断,顺着皮肉往上爬,像被无形的手拿去做毛笔,一笔一画地在我胸前写“伪”字。 疼倒是不疼,就是冷,冷得牙关打颤。 更恐怖的是——我脑袋从未有过的清醒,清醒得能听见自己骨缝摩擦的咯吱声。 “答题时间,十息。” 那声音像是说这句“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的人从坟里爬出来,拿着戒尺在敲我天灵盖。 我眼角余光看见元老贼在旁边急得直抖,嘴唇无声地颤动:“说!说你就信了!快!” 信? 我信个鬼! 我都忘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从小到大的上学就是四个字“考完就忘”,到了太平号之后更不用说了,不少课本到了毕业都是新的,你跟我谈儒家? 我念头一起,断掉的第二根肋骨忽然停住了,笔尖似的骨头尖在我心口前悬着,没往下扎。 第三百九十二章邪儒入校 邪儒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迟疑: “答题人——不信圣言?” 我抓住机会,破口大骂:“圣言个屁!我信什么?那个信是啥意思?是信用么?” “要是信用,你这就是相当于,拿两千五百年前的合同让我签,公证处都不受理!” “……” 我话音一落,空气像被按了暂停键。 空中墨汁不再往下滴,断骨也僵在半空。 我眼看着空中的“信”字忽然裂开一道缝,缝里透出惨白的光,像有人在里面猛地眨了下眼。 元老贼倒吸一口凉气:“坏了,二狗这是卡BUG了!” 下一秒,所有空中朱墨倒卷而回,空中的字迹随之一变! “答——‘非儒’,无效,重考!” 紧接着,我就听见“啪”的一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甩袖子,也像是考官摔卷。 叶欢抓着脑袋道:“这啥意思?他是说……不信也得考?无限补考?” 叶欢话音刚落,我就听见一声冷哼:“不可理喻!” 我直觉的心口一疼,赶紧捂住了胸口。我能摸得出来那截断骨还支在外头,像一根天线,却奇异地不再往里钻。 我下意识看向胸口的时候,骨头一下恢复了原位, 我再抬头的时候,四个邪儒已经不知去向,屋里就只剩下我们太平号和天可当的人了。 我莫名其妙的道:“那几个人呢?” 姚夜白摊手道:“被气走了!” “不过没走远,只是不想见你们而已。” “这就气走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姚夜白已经摇头道:“听好了,小子……” “刚才那一题,你答的是‘非儒’,所以判你‘无效’,但是没判你‘错’!” “知道啥叫无效吗?就是——零分,但是,不要命!” “邪儒的规矩,一次无效可以,两次就反噬自身。再考你一题,你还敢‘非儒’,他就得自食其果!” “所以,你就别想着一直非儒了?” 我沉声道:“我能扛住几次非儒?” 我想的是,能不能趁着这段时间忽然出手干掉对方? 姚夜白摇头道:“那得看考你的那个大儒的心情和脾气,要是遇上个脾气差的,直接就把你干掉了。还能给你机会啊?” 元老贼嘬着牙花子说道:“这招行不通,咱们得找个适合元争和叶欢的办法才行!” 元老贼沉默片刻道:“这样……明天,我们先把四个邪儒送进学校,试试他们能不能夺下鬼校。” “如果,他们成功了。后面的事情迎刃而解。要是他们不成,我们就得另想办法。” 老贼说的另想办法,肯定不是等到双方辨经的结果出来之后在想,那就已经晚了。 所以,明天他把人送进鬼校之后,马上就得安排第二步,第三步,甚至是第四步行动。 元老贼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了那四位邪儒,回来的时候却是自己一个人。 我迎上去问道:“是邪儒不肯帮忙吗?” 元老贼摇头道:“四个邪儒说了,清晨拜访会影响学生上课,” “而且,他们还是告诉我,这是儒门的事情,不希望我们插手,他们会自己去鬼校。” 叶老鬼一咧嘴道:“这特么都什么毛病?真当是咱们是请大爷啊?” 元老贼摆手道:“儒者有自己一套标准,随他们去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位邪儒带着拜帖离开了太平号。 元老贼道:“看样子,他们是下拜帖去了。我们先过去等着。” 元老贼在我和叶欢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在四十四中附近的楼顶上,我们在那里可以把学校里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一直等到傍晚,看不清面容的校长才带着学校里的教师出现在教学楼的台阶之前。 校长倒背双手不言不动。二十一名教师雁阵左右,青、灰、素、玄四色袍服依次排开。 施棋低声道:“这不是学校里的全部老师,王静安没在。” “也算正常!”我随口回应道:“迎接重要人物,排不上号的人自然不用出场。” 我这话说完,却又觉得有几分不对了。 如果,王静安在学校里没有什么地位,她又凭什么特招学生,甚至招聘老师? 我正在思忖之间。对面,四位邪儒踩着最后一缕夕照而来。 双方相距三丈,同时止步。 校长先抬手,五指并拢,掌心向内,儒礼中最普通的“请”式。可当他手臂抬至与肩平齐时,背后铁门“吱呀”自开半寸,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了一把。门轴声嘶哑,却盖不过二十一名教师齐压半步的袍响。 二十一人看似无意迈出的那一步,却让衣袍震出了旌旗招展的猎猎之声。 邪儒首领亦抬手,却不是“请”,而是“让”。他双掌交错,左掌覆右拳,指节微凸,像一柄倒立的圭。掌拳相抵的一瞬,对面二十一人的衣袍,就像是被重物牵扯着垂落了下去,平整中带起了几分恭敬。 校长目光垂落:“四位先生远道,文昌书院蓬荜生辉。”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暮鼓似的沉闷:“只是校规森严,未鸣钟不得入门,尚望见谅。” 墨衫儒者微微一笑:“规矩者,所以范君子,亦所以待小人。吾等既非君子,亦非小人,乃亡国之残简、逸典之蠹鱼。校长若守规矩,残简愿自断一枚竹简,以代敲门之磬。” 他话音未落,背负桐琴的邪儒忽然探指,在空弦上一划。指尖文气落地成字——“请”。 请字落地,铁门连震三响,再次开启半寸,却终究差一线未全开。 校长淡淡一笑,从一名老师手里接过一根青竹教鞭。侧身半步,让出门槛,却用教鞭在地上轻轻划出一道线:“既然如此,请。” 那线细如发丝,却将夕阳切成两截,一半留在门外,一半纳入校内。 四邪儒对视一眼,同时抬步,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像是在跨越阴阳,等他们停步的时候,四人已立在门槛之内。 此时,映在校门上的残阳,就像像一枚封蜡,堵住了大门,也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我隐隐听见残阳光影里传来了校门落锁的声音。 第三百九十三章找个学生 我站在楼顶看向了缓缓消失的鬼校对元老贼说道:“老贼,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断其根本!”元老贼眯着眼睛说道:“儒家的根基是什么?是教化。” “没了学生,他们教化谁去?” “那所鬼校为什么要不断的招生?目的,就是以学生维持学校的运转。” “阳间学校如此,阴间学校也如此。” 我这才恍然大悟,学生才是一个学校的根本。 一旦学生没了,老师再怎么高明,也维持不了学校的运转。 元老贼说道:“这所鬼校,最大的弱点就是学生太少。” “你没发觉吗?鬼校其实奉行的是,精英教育。而且,他们的淘汰制度也异常残酷。” “所以,这所学校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学生。鬼校也不得不用不让学生毕业的方式继续维持学校的运转。” 我点头道:“这么看的话,鬼校是在饮鸩止渴啊!” “饮鸩止渴?”元老贼呵呵笑道:“其实鬼校里面,还有一碗他们亲手酿出来的毒酒,在等着人喝呢!” “被鬼校开除的学生,只有死路一条。甚至有些人,连鬼都做不成。只能成聻。” “那些成聻的学生在哪儿?” “无尽渊里有,学校里也有。” “其实,你第一次去学校预备班的时候就看见了聻。”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当时从学校外墙的缺口上溜进去的时候,曾经看见预备班的大门上挂着一面照鬼用的镜子。 当时,我还在想,他们本身就是鬼,为什么还要照鬼? 原来是鬼在防聻。 这么看的话,鬼校之外,人鬼混杂。鬼校之内,却是鬼聻同行。 元老贼笑眯眯的道:“这些聻,我们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这事儿,就交给我和你鬼爷了。” “你们去掐断鬼校的生源吧!嗯……”元老贼沉吟了一下道:“你们直接干掉他们的招生老师就行了。” 叶欢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我们上哪儿找招生老师去?他们还有招生处咋滴?” 叶欢的话刚说完,就挨了叶老鬼一个脑崩儿:“可特么笨死你得了。” “你就不会想想啊?什么都问?” 叶欢本能的想要回嘴,我为了不让他被叶老鬼打死,赶紧拽着他和施棋跑了。 我在路上跟叶欢说道:“咱们找不着老师,还找不着学生么?” “找一个最有可能被鬼校招生的学生不就完了吗?” 叶欢说道:“全市好几万学生,你知道他要招谁吗?” 我笑道:“其实,这个学生好找。” 我掰着手指头分析道:“第一,鬼校不收笨蛋。所以,那个学生就算不是名列前茅,也得是某个学校里的尖子生。” “第二,这个尖子生,还必须有很多的怨气。甚至对学校,对老师都带着怨气。” “只有具备了这两个条件,才会遇上招生老师。” 施棋也反应了过来:“比如于淑婷?” “对!”我点头道:“学生里面从来就不缺尖子生和对学校,对老师有怨气的人。但是,两者结合在一起,还能恨之入骨招来邪祟的人,就太少了。” 事实上,人的怨气达到了一定程度,就跟活着的怨鬼差不多了。 强烈的怨念,有很大的概率会引来怨灵,甚至还有可能会直接衍生出类似于凶灵的灵体。 但是,怨念化灵的情况却很少发生。 不过,一旦有人怨念化灵,那种东西就是了不得的存在。 我沉声道:“让君子安去找这么个学生!然后,我们盯紧他。” 君子安只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就把一张照片拍在我的桌子上:“人找到了。” 照片里的少女戴着黑框眼镜,校服明显是大了一号,袖口遮到指尖,而且,校服上还带着明显的毛边,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穿了几年。 君子安说道:“许归澜,市一中‘清北 A 班’的数学王牌。三次省联第一,两次全国集训队候选,上周月考却故意空了一整面试卷,年级排名跌到47名。” 我挑眉:“故意交白卷?这算哪门子怨气?” 君子安把另一叠打印纸推过来——是年级组对许归澜的“心理辅导记录”。 “许归澜的妈妈去年跳楼,遗书只有一句:‘我再也借不到补课费了。’” “校方怕影响报送,把消息压成‘意外坠亡’;班主任在班会上说:‘想开点,你妈是你妈,你是你,别拿情绪当堕落的借口。’” 我指尖一紧,纸边被捏出潮印。 “还有更巧的,”君子安点开手机录音,沙沙电流里是一段宿舍夜谈: ——“许归澜,你再这么摆烂,学校就取消你的保送推荐。” ——“求之不得。”许归澜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我把命押给这所学校,它连我妈一句道歉都不肯给,那我让它什么都得不到。” 录音戛然而止。仓库外恰好起风,吹得照片翻面,背面用圆珠笔写满了小字,同一句话重叠成深深的沟:“把学校,写进我的死亡通知单。” 叶欢拿着照片道:“这么看的话,她的怨气确实不小。不过……这借不着补课费,也不至于死人吧?” 施棋摇头道:“你是不懂‘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现在社会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什么第一第二,都是补课补出来的。别人学一遍,我学两遍,甚至三遍,四遍……成绩不就上来了。” “不用补课就能名列前茅的孩子实在太少了……” 施棋的话没说完,叶欢忽然说道:“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里面好像不是一个人在说话。” 我抬手道:“君子安,你把刚才那段录音再给我放一遍。” 君子安又把录音放了一遍,在录音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忽然一抬手:“就是这里,重放。” 君子安再重放的时候,录音里就出现了一串电流似的杂音。 叶欢脸色猛然一沉:“鬼在说话?不对,是两只鬼在说话。” 老话儿讲:人有人语,鬼有鬼话。 如果,让术士来解释这句话的话,那就是鬼跟鬼说话的时候,人是听不懂的。 鬼魂想跟人说话的时候,活人能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鬼魂互相交流的时候,人听到的,就跟电话里那种嗤嗤拉拉的电流声差不多,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顺手拿出黄纸、朱砂,连写了四道灵符,分给了在座的几个人。 第三百九十四章奇怪的学生 我们几个贴上灵符之后,再放录音,听到的却是许归澜阴森森的说道:“我该怎么杀死你呢?我的老师!” 叶欢震惊道:“许归澜是鬼?” 我转头看向君子安道:“许归澜的家庭资料查到了吗?” 君子安道:“查是查了,但是,我没看她的资料。” 君子安把另一份资料放在我面前之后,我只是随意翻了两页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许归澜是个不存在的人。” “什么?”施棋赶紧拿过资料:“许归澜的资料上说,许归澜的母亲名叫李艳,没有正式职业,靠打零工维持生活。父亲,早年去世。” “可你看李艳的资料,李艳确实是无业人员,她的孩子是十年前意外死亡,李艳受不了刺-激精神失常,也被丈夫抛弃。” “直到两年前病情好转允许出院,但是半年前,她却开始到处找亲戚借钱,说要给孩子交补课费。” “李艳的亲属都知道,她没有孩子,而且还得过精神疾病,一开始,还借她点钱,为的只是稳定她的病情。时间一久,也就谁都不借她钱了,这才引发了李艳的自-杀。” 施棋说到这里,沉声道:“李艳的邻居和同事反应,李艳死亡前半年,一直在按照高中生作息的时间出现在小区附近。看上去就像是在接孩子上下学。” “而且,有时候还在一边走,一边说话,那样子就像是身边有人跟着她一起走。” “他们当中很多人都知道李艳有精神病史,也就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叶欢听完才说道:“这么说的话,许归澜应该是个食心鬼啊!” 术道上说的“食心鬼”并不是专吃人心的鬼,而是能通过某个人的执念,抽走他精气神,最后人活活逼死的恶鬼。 这种执念,通常是某个人的思念。 比如说,某个人对自己的亡妻思念成疾,他的思念引来的,未必就是他亡妻的鬼魂,也有可能是换成了亡妻模样的食心鬼。 食心鬼不会直接吃人,而是会用各种办法一点点掏空人的家产,一步步把人逼上死路。 可怕的是,被害者在这个过程中,还是任劳任怨,甘之若饴。因为他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最后逼死他的,就是他无法保护或者满足挚爱之人的愧疚。 就像李艳的遗书里,只有一句:“我借不到补课费了。” 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道:“不对,那个许归澜绝对不是食心鬼。” “食心鬼,算不上高级邪祟,他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学校里。而且还参加了省级,国级的竞赛。” “要知道,这种竞赛,放到古代就跟乡试、会试是一个级数。” “那种考场里有文曲护佑,诸神监察,就算是大妖都没有办法进去捣乱。那得是什么级数的鬼邪,才能进去考试?” 叶欢也是微微一怔:“那许归澜是什么?总不能是神仙吧?” “她是人!”我沉声道:“你们有没有发觉一点,许归澜真正的目标不是李艳,而是学校!” 我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没想到,人的怨念真能形成凶灵,还被我们撞上了。” 叶欢猛惊道:“这下可麻烦了。” 施棋没听懂我们说什么,小声对叶欢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叶欢见我在思考对策,便对施棋解释道:“术道传说,人的怨念太深的话,就会意念离体,变成凶灵。” “这种凶灵,比起怨鬼还要厉害,却能以活人的姿态出现。别说是普通人,就连术士都分辨不出来他究竟是不是活人。所以,他可以自由出入真鬼进不去的地方,比如寺庙,衙门。” “而且,这种凶灵不仅杀不死,还越杀越强。因为,你杀的永远都是本体的一道执念。本体不死,怨灵就不死。你杀怨灵一次,本体的怨念就重一分,等他再生出一道怨灵的时候,就会比原先的凶灵强出不少,甚至还能成倍的增长实力。” 施棋道:“你的意思是,想杀这种凶灵,只能先找他的本体?” “怎么找哇?”叶欢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本体是谁?又活了多大岁数?” “就拿许归澜来说,她的本体都有可能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你按照许归澜的样子去找人,找到死都不见得能找到。” 我却在这时候说道:“这个许归澜,虽然是凶灵,但也是老天送给我们去破鬼校的契机。” “一个许归澜,能顶上一百个普通的学生。有一个人在,就足够鬼校运转几十年了。” “这个人,我们一定要拿下。” 叶欢道:“照你的说法,鬼校招生的老师,早就应该把她招进去啊!怎么还能等到我们去找人?” “许归澜跟于淑婷不一样。”我摇头道:“于淑婷,虽然也有怨气,但是她没有报仇的实力,进入鬼校是她唯一报仇的办法。” “许归澜不仅有这个实力,而且,满心都是对学校、对老师的仇恨。她为什么要进鬼校?” 叶欢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找许归澜?” “不!去找学校的老师!”我眯着眼睛说道:“我们得先护住许归澜要杀的人,再慢慢的跟她磨。” 我转身对君子安说道:“我们牵制许归澜的这段时间,你去找六十年来,跟能许归澜对应上的学生。” “看看有谁,下落不明,或者他们都在做什么?不用超出本市的范围,在市内找就行。” “我想,一个天之骄子忽然颓废或者陨落的话,一定会成为当时的新闻。” “这个人,应该不难找,找到之后马上联系我。” “好!”君子安点头之间,喊来了外面的队员。 君子安刚要走,就被我喊停了下来:“等等。” “你再给我办一件事,那就是把所有跟许归澜有密切关系的老师,我是说,那种对他特别好,以及特别不好的老师全都找出来。都给我强制集中在一个地方。” “你记住,这不是征求他们的意见,是必须得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人到齐了吗 我特意叮嘱道:“谁敢不来的话,大嘴巴子先抽上再说。总之,我看到人的时候,一定要是服服帖帖,妥妥当当的一群人。明白了么?” “明白了!”君子安往出走的时候,便叫上了三局的行动队员。 我看了看表:“距离子时,还有四十分钟。我们准备一下,先去驱邪疗养院等人。” 我说的驱邪疗养院,其实就是一个用山里的废弃工读学校改造的基地。 一个多月之前,元老贼就忽悠着君子安把那地方买下来,重新装修好了,作为三局行动队员,驱邪养伤的地方。 按照元老贼的说法,行动队员最容易沾染邪祟,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能在僻静的地方给他们建一座隔离疗养的场所。 三局觉得这个建议很有道理,就投下一笔款子把那座工读学校改成疗养院,据说,疗养院还是叶老鬼亲自出手设计的,最后也是他给起的名字。 我当时听到这话,就觉得头皮发麻,叶老鬼建的地方?他本身就够邪的了,他动手设计的地方不得邪上加邪? 不过,元老贼却告诉我:“狡兔三窟。那养老院就算咱们太平号的一窟。剩下那几个兔子洞,我早就选好地方了。你不用管了,好好研究一下那养老院就行了。你鬼爷出手,那地方固若金汤。” 我回来之后,一直没有时间去看,没想到,这回竟然被我用上了。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四十多分钟,窗外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墨色的云压得极低,连月光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前排的叶欢揉了揉太阳穴抱怨道:“这破地方怎么选在这种犄角旮旯里?导航都快迷路了。” 施棋攥着车窗边的扶手,目光落在远处隐约可见的疗养院轮廓上:“你看,那是不是疗养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坳里立着一栋灰扑扑的建筑,样式像是上世纪的老教学楼,墙面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只有几扇窗户亮着昏黄的灯,看着确实有些阴森。 可等车子再靠近些,我才发现这地方远比看上去要讲究 —— 外墙虽然保留了老建筑的模样,却在墙角和窗台处刻着细微的符文,门口两侧还立着一对石狮子,狮子眼睛里嵌着暗红色的玛瑙,在夜色里泛着微光,明显是用来镇邪的东西。 “叶老鬼倒是没吹牛,这地方确实有点东西。” 我推开车门, 走进了疗养院的大厅。 我们进去时候,大厅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君子安正靠在墙边抽烟,见我们进来,把烟蒂摁在旁边的金属烟灰缸里:“人都齐了,一共七个老师,有许归澜的班主任、数学老师,还有之前负责竞赛辅导的三个老师,另外两个是去年劝过李艳的年级主任。” 我扫了一眼站在大厅中央的几个人,大多穿着正装,脸上带着明显的慌乱和不满。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皱着眉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质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强行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来?我明天还有早课,要是耽误了教学,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老师也跟着附和:“就是啊,我女儿还在家等着我呢,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报警!” 叶欢刚要开口怼回去,我伸手把他拦了下来,转过头对君子安说:“校长呢?招生主任呢?怎么都没来?” 按照资料上的说法,许归澜是被免掉学费,特招入校。所以,校长和招生主任,也是跟她有密切关系的人。 尤其是招生主任,肯定去过许归澜家里,我还有些事情需要跟他核实。 君子安道:“我们没找到招生主任,外面组员还在紧急寻人。校长嘛……” 君子安声音一顿道:“在外面车里,说什么都不肯出来。那位也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我们不太合适……” 我脸色顿时一沉:“君子安,我给你的是命令,不是跟你商量。我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抛开被我骂的满脸通红的君子安,转头对叶欢说道:“去把那个种桃种李子的给我弄过来。再摆谱,你知道怎么做吧?” “没问题!”叶欢走出去没多久,我就听见外面传来几声惨叫:“你们不能胡来啊!哎呀——” 等我转头的时候,叶欢已经像是拎小鸡儿一样把校长给拎了进来,抬手扔在了地上。 他还没爬起来,我就从一个组员身上抽出了手-枪,对着地面开了两枪:“没让你起来的时候,你先趴着。” 校长吓得不敢动了,几个老师也脸色发白。 走到那几个老师面前,掏出一根烟来,对在刚刚开过火的枪管上抽了两下,点着了烟卷,才再次看向了那几个人,原本还在抱怨的几个老师瞬间闭了嘴,眼神里多了几分恐惧。 我把枪交给叶欢才说道:“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杀你们。” 我语气平静,却让大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我目光从这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许归澜,你们应该都认识吧?要杀你们的人就是她。” 提到这个名字,几个老师的脸色顿时变了。那个金边眼镜的男人 —— 也就是许归澜的班主任张老师,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发颤:“许归澜?她…… 她就是个学生,怎么会想杀我们?” “她可不是普通的学生。” 施棋走到张老师面前,把之前那张许归澜的照片递了过去,“你知道她为什么故意交白卷吗?知道她妈妈为什么跳楼吗?” 张老师的手开始发抖,照片差点掉在地上。旁边的数学老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李艳跳楼的事,我们其实都知道…… 但学校压着不让说,还让我们别在学生面前提。许归澜那孩子,之前一直挺乖的,成绩也好,谁知道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变成这样?” 我冷笑一声,“你们就没想想,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妈妈因为凑不齐补课费跳楼,学校连句道歉都没有,你在班会上还说她拿情绪当堕落的借口 —— 张老师,你就没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吗?” 第三百九十六章你们怕不怕 张老师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厅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时不时传来,听得人心里发毛。 就在这时,君子安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什么?好,我知道了,你们先盯着,千万别轻举妄动。” 君子安挂了电话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有情况,招生办主任……” 我抬手道:“ 大声说,让这里的人都听见。” 君子安大声道:“招生办主任被杀了?我们的人在许归澜家附近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被人……给人挂了舌头。” 我转头道:“什么叫挂了舌头?” 君子安直接让人拿过笔记本电脑:“这是现场的照片,你自己看吧!” 凶杀现场的照片血腥至极,招生办主任的脑袋被人生生卸了下来,又从他嘴里抻出了舌头,用一只铁钩勾住挂在了墙上。 叶欢像是随意的说道:“下手够狠的啊!从脖子上的断口看,那脑袋是被人活给拔下来的,你看断口上的肉条子,哪有一块齐整的地方。” 叶欢的目的就是要击溃那几个老师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完全崩溃,我们才好往一步走。 这不是,我心狠,更不是我嚣张跋扈,而是我已经没有时间跟他们细说缘由,慢慢解释下去了。 几个老师有人当场吐了出来,有人被吓得捂脸大哭。 我却跟叶欢一唱一和的聊了起来:“你说,许归澜抻人舌头干什么?” “肯定是那人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没做到呗!”叶欢道:“就这种事情,他活着时候,没人割他舌头,到了阴间照样有人下刀。” 我抬手在张老师肩膀上拍了拍:“那个主任答应过许归澜什么事情?” 张老师支支吾吾的说道:“就是答应免除他一切费用……也……也不收她补课费。” “哦——”我故意拉长了声音道:“那你对她做过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张老师赶紧解释道:“我真什么都没做过。” “是吗?”我意味深长的对君子安笑了一下:“许归澜到哪儿去了?” 君子安道:“许归澜出现了,在市一中的教学楼里,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我淡淡说道:“她去教学楼干什么?现在这个点,学校里应该没人了。” “不清楚,不过我们的人看到她进了高三的教师办公室,好像在翻张老师的抽屉。” 君子安指了指旁边的张老师,“要不要现在过去?” 我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用,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定正好中了她的圈套。张老师,你办公室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比如学生的资料,或者是跟许归澜有关的东西?” 张老师愣了一下,赶紧说道:“有…… 有她之前的竞赛报名表,还有几次模拟考试的试卷,我都放在抽屉里了。对了,还有她妈妈之前给我送的礼,我没要,也放在里面了。” “礼?什么礼?” 我追问。 “就是一些水果和购物卡,李艳说想让我多照顾照顾许归澜,我当时就拒绝了,把东西放在抽屉里,想着等有空了还给她,结果后来她就……” 张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话没说完,大厅里的灯突然闪了一下,紧接着,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们几个人没动,那些老师却乱成了一团,有人干脆尖叫了出来。 我运起内力道:“谁都别动,也别出声。不然,那东西找上你,我了不负责。” 我强行压住了场面之后,却听见大厅里多出了一种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布鞋,在轻轻敲击地面。 “有东西进来了。”我把声音压得低级:“我现在给你们每个人发一张灵符,你们攥在手里。” “你们拿灵符的时候,别忘了摸一下我的手。” “手是热的,你们就拿,手是凉的,你们千万别动。” 我按照记忆里的方位,给每个人手里塞了一张灵符时候,轻轻拍了拍禁魂袋,意思是告诉鬼魅娘子:可以开始了。 我后来跟君子安的对话,完全就是一场骗局。 别说,三局的人没那么快找到许归澜,就是找到了,也别想追踪到对方。 再说,叶老鬼亲手布置的地方,又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闯进来? 即使对方进来了,也会先引起阵法的示警,绝不会这样无声无息。 我要的是以最快的办法套出有用的线索,就只能使用点非常的手段。 鬼魅娘子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大厅里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张老师,你为什么要我妈妈的东西啊?” “你知道,那是她打几天工,才能赚来的钱吗?” 到了这时候,谁还能听出那鬼气森森的声音是不是许归澜。 张老师吓得浑身发抖,差点瘫倒在地上:“许归澜…… 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想还给你妈妈的,可是她……” “她死了,你就可以把东西留下了,是吗?” 鬼魅娘子演戏确实有一套,她的声音里不仅带着浓浓的怨气,而且大厅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我甚至能感觉到有冰冷的风,顺着我的领口往里钻, 鬼魅娘子阴声笑道:“你们这些老师,眼里只有成绩和名声,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我妈妈为了我的补课费,到处借钱,你们谁关心过?我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你们谁管过?” “不是的,归澜,我……” 张老师还想解释,却被鬼魅娘子的声音强行打断:“闭嘴!你们都该去死!” 鬼魅娘子话音刚落,我就听到 “砰” 的一声响,大厅里的一张桌子突然被掀翻,椅子在地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大厅里再次乱成了一团,有人已经抱着脑袋放声尖叫了,张老师也被吓得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雷来——”我忽然发出一声暴喝之间,左手心里陡然爆出一记掌-心-雷。 雷声震得整座大厅中微微震颤之间,叶欢同时打出了几道雷符,大厅之内一时间电光闪缩。 鬼魅娘子也随之发出一声鬼哭,往门外飘去。 第三百九十七章压不住的怒火 我们几个都知道,鬼魅娘子飘出去没有多远,就站了下来,大厅里那些老师,却没人看见一个红衣女人在空中倒飞,就算是看见,估计也得被吓得半死,谁还能真去探究。那是不是许归澜? 我倒着双手等着那些人情绪稍稍稳定,才说道:“你们现在知道,许归澜能不能杀你了么?” “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属于国安特殊安全部门,专门负责处理超自然事件。” “带你们过来,是为了保护你们,如果你们还想活命,就必须配合我们。” 张老师点了点头,声音颤抖:“我配合…… 我一定配合……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我点了点头道:“君子安,给他们拿笔和纸。让他们把知道的关于许归澜的事情,都详细地写下来,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不能漏掉。” 张老师颤抖着接过纸笔,笔尖在纸上划过的痕迹歪歪扭扭,我看他实在写不下去,就说道:“你先说,后写,其他人继续写,别耽误我的时间,你们多耽误一分钟,都是在耽搁自己的命。” 张老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开口道:“其实…… 许归澜在学校里,一直过得不好。” “她刚进‘清北 A 班’的时候,成绩就很突出,数学尤其拔尖。可也就是因为这样,班里几个家境好的学生总排挤她。他们嘲笑她穿洗得发白的校服,嘲笑她每天中午只啃馒头咸菜,还故意把她的课本藏起来,在她的书桌里塞垃圾桶里。” 张老师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一次,许归澜实在忍不住跟他们理论,结果还被推倒在地,膝盖都擦破了皮。她哭着来找我,我却只是跟她说‘别跟同学斤斤计较,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旁边的数学老师也红了眼眶,接过话头:“许归澜在数学上特别有天赋,我本来很看重她。可后来,学校为了提高竞赛成绩,给我们这些辅导老师定了严苛的指标,要求我们必须让学生多参加校外补课班,说是‘跟着名师学,才能出成绩’。那些补课班收费极高,一节课就要上千。我知道许归澜家条件不好,可学校天天催,我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她提。” “她当时低着头,半天没说话,最后才小声问我‘老师,不补课是不是就考不好了’。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指标,就跟她说‘别人都补,你不补,肯定会被落下’。现在我才明白,那句话对她来说,是多大的压力。她妈妈就是因为凑不齐补课费,才一天天愁得睡不着觉,最后……” 负责竞赛辅导的一个老师也叹了口气:“还有一次,省数学竞赛选拔,许归澜明明考了第一名,可学校为了让一个教育局领-导的孩子能去参加,竟然偷偷改了成绩,把她的名次改成了第二。” “许归澜发现后,去找校长理论,校长却跟她说‘你成绩好,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次就让让人家’。她当时眼睛都红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走了。从那以后,我就觉得她变了,话越来越少,眼神里也多了很多我们看不懂的东西。” 另一个年级主任则面露愧色:“李艳跳楼前,其实来找过我好几次,哭着求学校能不能减免一些许归澜的补课费,或者帮忙找些助学金。” “可是补课这种事情本就是上不得台面说的事情,你可以偷着补课,绝对不能提。我……我当时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话。”“后来她跳楼了,学校为了不影响声誉,硬是把事情压了下来,还让我们统一口径,说是‘意外坠亡’。” 一张张纸条被写满,许归澜在学校所受的委屈、不公,像一幅沉重的画卷,缓缓展现在众人面前。 从被同学排挤却得不到老师的公正对待,到因家境贫寒被强迫参加高价补课班,再到明明有实力却被抢走竞赛资格,最后连母亲求助都被学校冷漠拒绝……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扎在她心上的刺,也是她对学校怨恨的根源。 我看着那些纸条,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心里一阵发凉。 原本在看热闹的刀子也飘了出来:“这世上的怨恨,从来都不是凭空而来。” “主人,你还是问问他们的头儿,都干了些什么吧?” 我转头看向校长道:“你怎么不写?” 校长战战兢兢的道:“我……我没什么可写的,我跟许归澜也没什么交集。” 君子安冷笑了一声道:“你是怕自己写出来之后,就成了认罪状吧?” 校长干脆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说了! 我拿出一叠灵符道:“谁来跟我说说,这位大校长干了什么?说的好的,每人给一张灵符。” 几个人争先恐后连说了半天,我才大致听懂了怎么回事儿。 许归澜怨恨这所学校,不仅因为她母亲死在了校方的冷漠里,而是因为她母亲“活”在学校的谎言里。 李艳跳楼后,学校连夜开了三场会。第一场会,校长说:“统一口径,意外坠亡,谁提补课费就处分谁。” 第二场会,教务处连夜删光了李艳来校求减免学费的监控,把她在校门口跪了四十分钟的片段格式化。 第三场会只有几个人,是校长把许归澜叫到空教室,亲自告诉她:“从今天起,你是单亲特困生,但别在你-妈-的事上矫情,学校给你免学费,你要懂得感恩,考不好,你就对不起你妈。” “外面那些流言,就当没有听见,专心学习。懂么?” 其实许归澜听见不是流言,而是那天开会的人当中,有人在她母亲死之后,还能继续用“补课费”当笑话讲给下一届家长听:“看看许归澜,当年她妈连补课费都掏不起,人家照样考第一,你们有什么脸抱怨?” 她许归澜的名字,也出现在了招生办在宣传册里,下面还多印一行字: “我校对贫困生关怀备至” 我在看完那些纸条之后,还算能够克制,叶欢却抓着纸条一把摔在了校长的脸上:“我看刚才就是打轻了,这老逼……就该挨刀。” 第三百九十八章这里面有蹊跷 叶欢把校长拎起来,就想揍第二遍,我却抬手道:“先别动手!” 叶欢强忍着怒火把人扔在了地上,我对君子安说道:“子安,你安排他们住下,给他们发护身符。” “安排好了之后,把校长带过来见我。” 我把话说完,就扔下了一屋子人带着叶欢和施棋,去了疗养院的休息室。 叶欢敢一坐下就抱怨道:“狗子,你怎么不让我揍那老登?太特么气人了。” “我不揍他,我都容易憋出病来。” 我扔给叶欢一根烟才说道:“我总觉得,许归澜的事情,似乎有些蹊跷。” “蹊跷?”叶欢道:“这事儿都这么明了,哪儿来的蹊跷?” 我点上烟说道:“叶欢,你自己想想,” “真正的尖子生,哪个不是学校里的金疙瘩?咳嗽一声,老师都得紧张半天,生怕孩子生了病不能参加考试。” “许归澜这样的状元苗子,一旦培养出来,会给学校带来多大的收益,没人比校长更清楚。” “如果,校长不是脑袋被驴踢了,他会为了那么点小钱,硬是把一个状元苗子逼成恨学校,恨他的存在么?” 叶欢顿时愣住了:“对啊!就算状元苗子要补课,也不用花钱吧?” “我上学时候,我们学校老师都是上杆子给那些个状元苗子补课。” “外面那个几个老师……不是老师。是校长确实有点脑袋抽了的感觉。” 施棋也说道:“你们这么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老师教出来一个状元,或者竞赛冠军。先不说,上面会给他们多少奖金,单就是这个名头,就是金招牌。” “以后找他们补课的人,不得多了去了?那可是长久买卖,他们的目光不至于浅到这种程度吧?” 我沉声道:“所以,我才要找校长问问。” 我们几个正在说话之间,已经有人把校长带了进来。 我指了指边上的沙发道:“坐吧!” “谢谢!”校长坐下不久, 我就拿出一张纸条送到了他面前:“这是上面是竞赛辅导老师写的” “省赛成绩被改后,许归澜来办公室找我,问‘老师,是不是我家没钱,连考第一的资格都没有’,我没敢回答。” 我用指尖划过纸边的折痕,我抬头看向校长道:“校长,这事儿你怎么说?” 校长的肩膀动了动,像是要否认什么,却对象了我的目光,最后只能含糊着说道:“什么怎么说?领-导的孩子要参赛,学校总得顾全大局,许归澜……她以后还有机会。” “顾全大局?” 我把纸条扔在他面前,纸角刮过他的脸颊,“市一中多少年没出过省状元了?许归澜三次省联第一,两次进集训队,她就是你手里最硬的招牌,你会为了一个‘领-导的孩子’,把招牌砸了?” 校长不说话了,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噜声,像是在酝酿新的借口。 施棋站在旁边,把之前那张许归澜的照片递过来,照片背面“把学校写进死亡通知单”的字迹被风吹得微微颤动:“还有招生册,你把她的名字印上去当‘贫困生典范’,却连她妈妈的补课费都不肯减免,这也是‘顾全大局’?” 校长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什么。但他很快又硬起头皮:“学校的资助名额有限,李艳……她不符合条件。” “不符合条件?” 君子安突然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一串聊天记录,“我们刚查到,去年学校的贫困生资助名额,有三个给了家境优渥的学生,其中一个是你远房侄子。校长,你说的‘不符合条件’,是指李艳没给你送礼吗?” 平板电脑被放在校长眼前,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开始发抖。我注意到他的手悄悄往口袋里摸,叶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从他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玉佩——玉佩巴掌大,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不是常见的龙凤,而是像无数根缠绕的锁链,链尾还坠着一个小小的“文昌”两个字。 “这是什么?” 我拿起玉佩,指尖刚碰到,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凉,像是握着一块冰。玉佩上的纹路突然亮起微弱的红光,大厅里的灯“滋啦”响了一声,原本昏黄的光瞬间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鬼魅娘子的声音突然从角落里飘出来,带着明显的警惕:“这东西上有死气,是从死人聚集地方弄出来的东西!” 校长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挣扎着要抢回玉佩:“还给我!那是我家传的!” “家传的?” 我把玉佩举到他眼前,红光越来越亮,“我进过一所全是鬼魂的学校,那个学校就藏在了四十四中里面,他们学校大门上刻的就是这个纹路,你敢说这是家传的?” 我说这话就是在诈对方,我进鬼校的时候,根本就没看见大门上有什么东西? 校长突然停止了挣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额头抵在茶几上,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别问了……求你们别问了……” “现在想求我们?” 叶欢厉声道:“李艳跳楼的时候,你怎么不求她再等等?许归澜被同学欺负、被改成绩的时候,你怎么不求自己有点良心?” 校长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我把烟盒扔到了校长面前:“抽根烟缓一缓。” “你能当上校长,想必也是个聪明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觉得,还有什么能隐瞒的么?” 校长颤抖着点了根烟,狠狠吸了几口,才说道:“十年前,我儿子李明也在市一中,跟许归澜一样,是清北A班的尖子生,数学特别好,省赛拿过金奖……” 校长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回忆什么痛苦的事:“有一天晚上,他放学回家,路上突然失踪了。我找了整整一个月,报警、贴寻人启事,都没用。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封匿名信。” 第三百九十九章一个猜测 校长颤着声音说道:“信里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我儿子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身上绑着锁链,旁边站着一个穿黑色中山装的人,那人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想救你儿子,每年给鬼校送一个“怨念尖子生”’。” “鬼校?” 施棋皱起眉,“那时候你就知道鬼校了?” 校长点头,眼泪掉在地上:“我一开始不信,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可没过几天,我又收到一张照片,我儿子的眼睛……他的眼睛变成了白色,像个瞎子。信里说,要是再不同意,下次就会变成‘聻’,连鬼都做不成。” 校长抹了把脸,声音里满是悔恨:“我是个父亲啊……我不能看着我儿子变成那样。我只能答应他们,每年找一个成绩好、怨念深的学生,把他们‘养’到符合鬼校的要求,再让鬼校的人把他们带走。” “养?” 我攥紧了玉佩,红光更亮了,“你是说,许归澜的一切,都是你故意安排的?改成绩、不帮李艳、甚至李艳跳楼后的处理,都是你在‘养’她的怨念?” 校长的头垂得更低了,像是不敢看我们:“是……鬼校的人说,许归澜是‘百年一遇的好苗子’,她家境不好,又要强,只要稍微推一把,怨念就会比别人深十倍。我故意改她的竞赛成绩,是为了让她觉得不公;不帮李艳,是为了让她看着母亲为难;李艳跳楼后,我逼她‘感恩’,是为了让她对学校彻底失望……” “你这个畜生!” 叶欢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校长倒在地上却没敢躲,只是抱着头哭道:“我儿子还在鬼校里!他们说,只要我送够十个学生,就把我儿子还给我!现在已经九个了,就差许归澜一个……我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啊!” 我沉声道:“你觉得,你给鬼校送十个人,你儿子就能活过来么?” “鬼校!” “那里面不会有活人。” “不不不……”校长摆手道:“你别这么说,李明肯定还活着。” “我相信,他还活着。” 我呵呵笑道:“我刚说你是个聪明人,你就不聪明了。” “你没想过,被你亲手送走的学生,为什么会加入鬼校么?” “鬼校不收庸才,更不收没有怨念之人。” “你就没想过,儿子当年是怎么进了鬼校么?” 校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我我……我不该逼他,他是在恨我啊!” 我顺着校长的话头,继续往下戳他心里的窟窿:“你不仅逼他,你还替鬼校把他的‘同类’一个个送进去 ” “ 那些被你改成绩、被你冷待的尖子生,哪一个不是跟你儿子当年一样,心里憋着一口气?他们进了鬼校,怨气只会更重,要是哪天认出你这个‘帮凶’,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李明?” “不不不……”校长说道:“他们不会暴露李明的身份,他们答应过我的。” 我嗤笑了一声道:“就算是他们不会暴露李明的身份吧?” “我也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鬼校能够存在,完全是靠着那些被你送进去的学生来维持运转。” “你送的人越多,李明就越是出不来。” “况且……” 我声音一顿道:“你确定,李明想出来吗?” “当年,他可是因为恨你,才进了鬼校。” 校长瘫在地上,手死死抓着地毯的纹路,指节都泛了白。他嘴里反复念叨着 “不会的”“李明不会恨我”,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含混的呜咽,像只被打断腿的老狗。 我忽然之间,厉声问道:“你告诉,那些被你送进鬼校的学生,尸体都在什么地方?” 我从鬼校出来之后,一直都有一个疑问。 那就是,鬼校学生的尸体到哪儿去了? 从鬼校的规模上看,先后进入那所学校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虽然鬼校的人,可以用秘术抹掉与其相关之人的记忆,但是,他们的尸体怎么处理? 难不成,他们有什么可以销毁尸体的办法? 现在看来,他们的尸体很有可能是被集中到了什么地方? 校长很有可能是知情人。 “我不知道!”校长说道:“我每次送人的时候,都是把那个学生领到某个废弃的教学楼里去了。” “废弃教学楼?” 君子安立刻掏出笔记本,“具体哪个位置?附近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么?” 校长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我也不知道,我每次从教学楼出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叶欢气得刚要骂人,校长就飞快的说道:“不过……我觉得,许归澜肯定知道。” “说实话,我有的时候,很害怕许归澜。” “许归澜的眼睛,就跟那教学楼里的尸体一模一样。” 我沉声道:“什么意思?” 校长说道:“我每次把尸体送进去,都是按照鬼校里的人的吩咐,把尸体摆放在教室里的座位上。” “那些教室里坐满了学生。” “他们穿着不一样的衣服,从建国前到现在的衣服都有,有些人的衣服都已经烂成了布条,有些人已经变成了干尸。但是,他们都是睁着眼睛,眼珠子也是亮的。” “我从教室出来的时候,不敢往后看,但是,我感觉到他们都在看我。一直在背后看着我。” “许归澜的眼睛,就跟他们一样。” 我点头道:“明白了。你先休息一会儿。” “君子安,你马上找一个房间,布置成考场的样子。布置好了告诉我。” 君子安没弄明白我意思:“小三爷,你弄个考场做什么?” 我沉声道:“当然是来一场考试。” “我要让许归澜当一会老师。” “你先去准备吧!” 君子安点头离开之后,施棋才说道:“元争,你想用考场把许归澜引出来,我倒是可以理解。” “但是,你让他当一次老师又之因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她跟我们合作。”我解释道:“我们不是一直都在找许归澜的本体么?” “我怀疑,他的本体其实就在鬼校藏尸的那座学校里。” 第四百章一场考试 施棋猛然醒悟道:“你的意思是说,许归澜之所以能执念化灵,其实是因为她始终活在那处藏尸秘境里?” “对!”我沉声道:“这个世上,有怨念的人多如牛毛。其中,怨念能达到恶鬼级别的人,也不计其数。为什么别人的怨念都化不了灵,唯独他可以。” 施棋也说道:“我以前听说,很多人的怨念结合在一起才能化灵。” “许归澜一个人怨念就能化灵,的确有点不可思议。” “如果,她一直活在藏尸洞里,吸收了别人的怨念,就有这种可能了。” 叶欢反驳道:“那个许归澜,要是这么活着的话!那不是说,藏尸洞里的人都有可能还活着么?” “这说不通吧!” 我沉声道:“咱们先别做这种猜测,等把许归澜引出来再说。” “我出去给她弄个能走进来的道儿。” 我说话之间,从休息室走了出去,从仓库找了一根木棍,拿着走到疗养院门口,把木棍一头抵在地上,一路划进了疗养院。 我一直跟着君子安把线划到了“考场”的门口才算停了下来。 叶老鬼设计疗养院,不仅能挡住邪祟,也能挡着活人的阳魂——座山虎,如果不能把死人和活人一起挡在外面,那也对不起“座山虎”之名了。 我划出这道线,就是给许归澜指一条进来的路。 叶欢看着地上划痕说道:“狗子,你倒是给许归澜指路了。但是,她敢不敢进来啊?” 这疗养院对许归澜来说,无异于是龙潭虎穴。 闯进来,就跟闯戒备森严的中军大营没什么区别。换做胆色不够的人,连看都不敢看。就更别说是往里走了。 况且,她走进来之后,我们这边有人抹掉了地上的划痕,那她可就是进得来出不去了。 这种情况下,她还真不一定能进来。 我倒背着双手道:“她肯定会来。” “一个人的怨念足够深的时候,别说是龙潭虎穴,就是十八层地狱,她也一样敢闯。” 我说着话便走进了考场。 君子安把考场布置的极为简单,只是在整理出来的会议室里摆了七张分隔开的桌子,又把桌子填上了1 到 7的编号,往会议室前面放了一块白色的记录板,架上两个摄像头,就算是弄好了考场。 君子安指了指每张桌子上的中性笔、一张 A4 纸:“条件也就这样,没办法跟考场上一模一样的了。” 我点头道:“这就不错了。” 我让人把校长和老师全都带了过来,沉声对他们说道:“从现在开始,这里不是疗养院,是考场。” “考生七人,监考四人,阅卷人……”我指了指自己胸口:“是我。” 那些考生还在不明所以的时候,叶欢先开口问道:“那许归澜呢?” 我回答道:“她既是出题人,也是试卷,同时也是答案。” 我那些考生说道:“许归澜会考你们一次,如果,你们及格了,或许能活下去。不及格,我也救不了你们。” 我把话说完,便不再看那些人惨白的脸孔,直接对着空气说道:“许归澜,你来了吗?” “你想考他们的话,就可以开始了。” 我话音刚落,会议室的大门便吱呀一声合拢在了一起,考场前面的记录板上,也出现了三个血红色的大字: “悔” “愧” “罪” 这些的字,是许归澜写的。 她没现身, 只是留下三个字。 很快,那七个人的面前的白纸上就出现了一行打印体: 【请完整陈述你对许归澜所做的一切,并给出评分标准。】 【答不完,不得离开;交白卷,后果自负。】 灯管滋啦一声,全部转成暗红色。 随后少女清脆却带着阴森的声音,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考试时长,三小时。” 声音一落,所有窗户“啪”地合死,玻璃外侧渗出黑水,像墨汁顺着玻璃倒流,将窗户封得严严实实。 张老师抱着笔,手抖得连名字都写歪了。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考场前面,从君子安身上抽出一把枪,当做镇纸压着备用白纸放在了桌上。 “开考。需要草纸的,可以过来拿!” 叶欢装模作样的在考场里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那些人写没写名字,便走了过来,向我们几个传音道:“挺过瘾啊!我这还是头次监考。” “狗子,你怎么知道,许归澜一定会来出题?” 我笑道:“你都觉得监考过瘾了,她不是也这么想吗?” “我跟你说,十个学生里面,有十个都想过一把监考的瘾,还有九个琢磨着怎么让老师考试,我来监考?” “许归澜说到底还是学生,她跳不出这个圈。” “况且,用这种方式报仇,更适合她。” 我正在传音的工夫,1 号桌的数学老师,老赵盯着空白卷,忽然嚎啕大哭,哭声甚至在考场里带起了回音。 叶欢往桌子上敲了两下:“安静,考场里不许喧哗。” 我抬手制止了叶欢道:“随他们去,他们考完试就行了。” 老赵似乎没又听见叶欢在说什么,自顾自的边说话边往纸上写:“我……我给她报过四个补课班……一节课 1500,我抽 200……” “她买不起,我就让她打欠条,说以后拿了奖学金再还……” “她妈妈跳楼那天,欠条正好到期……” 老赵越写越快,墨水却越写越红,最后整面之都洇成血膜。 他惊觉不对,想撒手,笔却黏在指头上,像生了根。 “咔”一声,中指指甲连根翻起,笔管里钻出一缕头发,发梢系着一张小纸条: “利滚利,命抵命。” 老赵当场昏了过去。 我转头看向,2 号桌是班主任张老师时,却发现他写得最为认真,字迹端正,像在批改学生作文。 写到“我劝她别拿情绪当堕落的借口”时,灯管忽然凑近他后脑, “刺啦”一声,头皮被烫出焦痕,味道像烤糊的猪皮。 那人连连惨叫,却不敢停笔,因为桌面伸出两只惨白小手,分别按住他四肢, 我也听见许归澜阴声阴气的说道:“继续写,你写完了,我就不杀你。” 第四百零一章不一定有结果 张老师像是疯了一样在纸上奋笔疾书,可他每写一行,小手便往桌斗里拖他一厘米。 半小时后,张老师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眼球充-血,仍喃喃: “老师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好……” 许归澜已经等不及的开始杀人了。 君子安传音道:“小三爷,我们要不要出手把人救下来?” 我笑了一声道:“子安,你觉得,这些人罪不至死是么?” 君子安点头道:“确实如此,有罪,但不够死-刑。” 我冷声道:“要我看,他们死不足惜。” “老师,是教书育人的职业。什么样的老师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一身正气的名门大儒的学生里,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败类。但是,一个败类的学生里,肯定出不了半个君子。因为,他们学的就是这个。” 我声音一沉道:“所以,这些人,我一个都不想救。” 我说话之间,3 号桌是竞赛教练。 他交白卷。 刚写下“无可奉告”,整张答题卡忽然立起,纸边锋利如刃, “嗖”地割断他右手拇指。 断指掉在卷面,血珠滚成一串红字: “零分!” 地面裂开,拇指被一只苍白嘴巴叼走,咯吱嚼碎。 教练当场疯了,拿左手去抠自己眼珠…… 室内,顿时一片血腥。 三小时过去,那些考生里除了校长,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所有试卷自动浮起,飘到考场前面的桌子上,在我眼前排成一列。 卡背面渗出新的文字,是许归澜的批改: 【赵 XX】 陈述:属实,但避重就轻。 评分:52(满分 100) 附加评语:欠条 18 张,利息算至今日,共 47 万 6 千, 请用余生偿还,直至血液流干。 【张 XX】 陈述:自我感动,毫无悔意。 评分:31 附加评语:既然喜欢“为了你好”,那就永远活在“为了你好”的回声里。 处罚:每听见一次回声,舌头延长一厘米。 【李 XX】(竞赛教练) 陈述:空白。 评分:0 附加评语:交白卷者,由我来填。 处罚:剥下整张人皮,制成新卷,供下届学生书写。 我静静看着,忽然明白: 许归澜不是要他们死, 她是要让这些人“悔”。 只可惜,人的悔往往不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做,而是后悔做过什么? 这不是许归澜要的答案。 我抬头看向校长的时候,却发现校长竟在笑。 “我写完了。”校长举起双手,掌心各有一片血迹:“我的罪都不在我,罪在制度,在上级,在家长,甚至在鬼校。” “我没错,我只是‘执行者’。” 校长话音未落,试卷忽然对折,再对折, 折成一只纸飞机,朝窗外飞去。 窗外只有飒飒阴风,飞机打着旋儿,落入黑暗。 许归澜第一次笑出声,笑声像玻璃碎在铁皮屋顶: “交卷成功,成绩——及格。” 校长狂喜,爬起来就往外跑。 会议室自动打开,他冲出门槛的那一刻, 整栋楼的灯光,在他跨出门外的一刻全部熄灭。 我听见“咚”一声闷响,像麻袋坠地。 随后是漫长的寂静。 十秒后,灯重新亮起。 门口只剩一只皮鞋,鞋尖朝内,鞋跟留在外面。 校长不见了。 地板上多了一道新鲜的拖拽痕迹。 我跟着痕迹往外看时,却看见校长像是被悬尸示众一样的被挂在了葡萄架上,还贴着几张纸,上面血色大字连在一起就是:“执行者,终被执行。” 施棋低声道:“结束了吗?” 我摇头:“好像是没结束,你们谁听到交卷铃声了?” 叶欢一皱眉头道:“没结束?卷纸都批完了,怎么还没结束?” “还有谁在考试?” 叶欢话一说完,我的面前就多出一张白纸,拿上面用血写道: 【考官:许归澜】 【试题:你既然主持正义,为何让他们活着走出第一步?】 【答题时间:一炷香。】 【失败代价:你替他们补考。】 叶欢面色一沉:“她考上我们了。” 我摆手道:“我终于明白许归澜的终极逻辑,她没错!” 我缓缓说道:“在她看来,看客亦是帮凶。” “审判者若不自省,下一个被审判的就是自己。” “这一题我来答吧!” 我拿起笔来认认真真的写道: “我错在——” “给了他们申辩的机会,却没给死去的人,第二次心跳。” “为死者报了仇,却没给世间清明。” 叶欢一下子急了:“你瞎写什么呢?” 我摇头道:“我没乱写。” “于淑婷问我能不能帮她的时候,我说,我只能帮你杀人。我当时并没想到,我还能诛心。” “你还记得,鬼门打开的时候,那些鬼魂说的话么?” 叶欢微微一怔道:“天道无凭,鬼神不明。唯我鬼门,还世清明?” “对!”我点头道:“我现在才知道,那不是骗人的鬼话。” “那些血熬成墨,墨写成的贴!” “于淑婷,许归澜,要的不是报仇,而是清明!” 我仰头道:“清明,我给不了。” “但是,我也同样什么都没做。” “以我们的身份,还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至少,我们全力运作的话,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可以上达天听。” “但是,我们做了吗?” “没有!” 我放下笔道:“我的答案有了,你判卷子吧!” “元争”二字落在卷纸上时,阴风忽止,卷纸无火自燃,火光里,我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 穿着宽大校服,袖口遮到指尖。 她抬头,对我鞠了一躬。 “谢谢你!” “你的卷纸是满分!” “你真的,能让这里的事情上达天听么?” “能!”我刚说了一个字,君子安也跟着站了出来:“我君子安可以对天起誓,一定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上报庙堂。” “这一声带血的哭声,绝不能没人听见。” 君子安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但是,我不能保证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上意难测! 谁能知道,最后结果? 许归澜道:“结果或许不重要了。” “我只想知道,清明二字,是不是只有鬼门才会在乎。” 许归澜看向我道:“你们是不是需要我做什么,才把我找到这儿来?” 第四百零二章究竟是什么目的 我看得出来,许归澜是个非常纯粹的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欠了人的情,就一定要还。 我便直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出来。 许归澜点头道:“原来,你们也在追踪那座书院。” “如果,你们早点说,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我会直接帮你们。” 我好奇道:“我能问为什么吗?” 许归澜看了看天色道:“再过两个时辰,鬼书院藏尸的地方就要关闭了,你们想进去就得再等一天,我们不如路上说吧?” 我点头道:“君子安备车,我们马上出发。” 许归澜上车之后才说道:“书院藏尸的地方在北乡的红旗中学,大概的位置是……” “北乡?”施棋忽然说道:“这个地名怎么这么熟悉?” 施棋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我在王静安的资料上看过,她上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支援山区的活动,当时她支教的地方就在北乡。” 我看向许归澜的时候,后者点头说道:“你们说的是那个丫头啊?” “她也是帮我们对付鬼书院的人。” 许归澜继续说道:“几年前,那个丫头在支教的时候,误入了红旗中学。” “要是放在过去,我们也就直接把她送出去了,毕竟是我们都不是乱杀无辜的人。” “但是,我们当中有人知道她是老师之后,就故意想要为难她一下。” “没想到哇!”许归澜带着几分欣慰的说道:“静安,太适合当老师了。这样的人,不去教书育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们放她走的时候,有人跟她说了我们的遭遇。” “没想到,她竟然哭了,哭得很伤心。” “等她哭过之后,说什么都要留下来,帮我们一起对付鬼书院。” “她说,她身为一名老师,不能这么看着那所书院败坏老师的名声。为师之名,她也要抗争到底。” “静安,让我们感动。也就同意她留了下来。” 许归澜喟然道:“静安的年纪不大,却有常人没有的勇气,她主动提出要打入书院内部,成为书院的老师。” “她进入书院之后,就开始给我们传递消息。而我,则负责除掉鬼书院的招生老师。” “原来是这样!”我点头之后,忽然问道:“你说,你的任务是除掉招生老师?” “你在一中里的那些老师,就是你的目标?” “对!”许归澜点头道:“那个校长就是鬼书院的招生老师,至于剩下的人……” 许归澜深吸了一口气道:“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来说,确实受到了校长的蛊惑。如果,他们有悔过之心,我不会杀他们。哎……” 施棋却在这个时候问道:“那李艳呢?她也该死么?” 许归澜说道:“这个我不好讲。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想让她死。” “我会选择李艳,是因为当年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李艳是一个对孩子要求很高的人,孩子想要吃,穿,不管多贵她都会满足,但是,她对孩子的要求只有一个——考试第一。” “李艳每个周末都带着孩子连上八个补课班,早上出去,晚上才会回来,但是她乐此不疲。她的孩子,成绩一直很好。” “直到有一次,他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名变成了考试不及格。李艳瞬间崩溃了,发疯一样的打孩子,最后一个失手把孩子当场打死。她自己也疯了。” “就像是静安说的那样,李艳其实很爱她的孩子,只是她爱的方式,让人窒息。” 许归澜再次叹息道:“我没想到,李艳会跳楼。” 施棋也跟着轻声说道:“或许,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我却摇头道:“那不是解脱,她只不过是从一种执念,掉进了另一种执念。除非,她魂飞魄散,否则也只能做个怨灵。” “我们不说这些!”我岔开了话题道:“许归澜,你知道,鬼校为什么非要选择红旗中学作为藏尸之地么?” 许归澜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按照常理,他们不应该选择红旗中学。因为,那里是英雄长眠的地方,也是师者的封碑。” “哦?”我说道:“什么意思?” 许归澜道:“很多年前,红旗中学附近爆发了一场泥石流。” “那场天灾之中,校长连同学校里的七位老师,一名校工,为了抢救学生,全部长眠于学校当中。” “其实,他们有机会活命啊!” “只要他们放弃了,最后三个因为胆小藏在学校储藏室里不肯出来的学生,他们就都能活。” “可他们九个人,却义无反顾的返回了学校,与学校一起被淹没在了那场暴雨当中。” “他们走了,可是那所学校里却仍旧留着师者正气。” “就是这股正气,在一直保护着学生,不然的话,我们早就死了。” 我不由得跟叶欢对视了一眼,叶欢试探着问道:“你恨老师么?” “以前恨过!”许归澜幽幽道:“后来,我看到了那七位老师的死之后,就再也不恨了。” “德高为师,身正为范。” “他们做到了。” “我为什么恨?又凭什么恨?” “我恨的,只是那些鬼校的走狗而已。” 叶欢对我说道:“狗子,我怎么感觉有点奇怪啊!” “鬼校的人,要的只是魂,但是,他们又不让学生死。更奇怪的是,他们还把学生放到了一个可以滋养肉身的地方去了。” “他们是算准了,那些老师的英魂,不忍心看着学生被活活困死,就会用自身的英魂去护住学生的生机。只要那些老师不在乎自己会不会魂飞魄散,他们足能维持那些学生二百年以上的生机。” “鬼校,不让这些学生死,是为了消耗那些英魂么?” 叶欢自问自答的说道:“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那些老师虽然是英魂,但是实力并不强,他们想要灭魂,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必多此一举呢?” 许归澜说道:“静安,曾经给我们传讯,说出了那座鬼校的目的。” 第四百零三章各持己见 我看向许归澜的时候,后者说道:“鬼校的目的,是要颠覆师道。”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许归澜在说什么? 许归澜解释道:“他们要把学生培养成最有学问的人,然后让他们回归本体,成为老师。” “然后,不断给学校输送生源,也不断的蚕食师道。” “最后,要让师不为师,天下无师!” 我听完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大的野心。” 施棋也说道:“元争,这不就是你说的,学生学到了什么,将来就会用什么么?” “师道一旦崩塌,这世上就真的是人鬼难辨了。”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准备杀人吧!” “一直杀到鬼校,杀他个天翻地覆。” 我示意君子安加快速度之后,就没再说话。 叶欢却在这时候,向我和施棋传音道:“狗子,你在想什么?” 我回应道:“我再想,有些人,我们该不该杀?” “红旗中学的那些老师,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杀掉那些学生。即使,他们明知道那些学生是鬼校的,也不会让我们动手。” “有时候,固执的好人,比纯粹的坏人更可怕。” “我是真心,不想杀好人啊!” 叶欢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我们三个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一座地洞跟前。许归澜指着地洞道:“当年的红旗中学已经被埋进了地底,从这里进去就可以直接走到教学楼门口。” 我对君子安说道:“子安,你带着队员在这里守着,我把鬼魅娘子和刀子留给你们。” “一定要把门守好了,否则,我们可就出不来了。” 君子安点头之间,我带着叶欢和施棋进入了地道,不久,就看到了学校的大门。 我还没走到门前,那股混杂着腐朽与微弱生机的气息就顺着门缝钻了出来。 我悄悄给叶欢他们打了一个小心戒备的手势,才跨进了一楼走廊。 叶欢突然停住脚步,指着最里面的教室:“就在那儿,我能感觉到…… 好多学生的气息,明明已经没了魂魄,却还吊着一口气。” 我快走了几步之后,侧着身子往教室里看去。 教室里的课桌椅摆得整整齐齐,每个座位上都坐着一具学生的尸身。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校服,有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灰色,可胸口却还在微微起伏,像是陷入了沉睡。 “进去看看!”我小心打开大门之后,就想伸手去探坐在门边上的那名学生的鼻息。 我的手还没贴近对方,就被许归澜一把拉住。 “别碰!” 许归澜的声音带着急促,“他们的生机是鬼书院用邪术吊住的,一旦被惊扰,说不定会变成活尸。” 我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一具女生的尸身。她的手指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桌上摊着一本泛黄的作业本,上面的字迹工整,最后一笔却戛然而止。最诡异的是,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红绳,红绳末端系着的小木块上,刻着 “文昌” 二字 —— 和之前校长口袋里的玉佩纹路如出一辙。 “是鬼书院的手笔。” 我站起身,声音沉了下来,“这些躯体就像一个个容器,只要生机不熄,养料就会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叶欢故意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鬼书院一直用这些学生的躯体作恶吧?” 叶欢在说话之间,就已经握住了刀柄。 我在路上,就给他传音说过自己的猜测。 想碰这些学生的尸体,很可能会惹来红旗中学的老师。 我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符纸,点燃后凑近一具尸身。符纸燃烧的青烟刚碰到尸身,那具尸身的胸口起伏突然变得剧烈,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我也缓缓说道:“想破鬼校,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烧毁这些躯体,彻底断绝生机,才能让鬼书院失去养料来源。” 我说话之间,故意把手中灵符往前送了一下。符纸刚触到第一具尸身的衣角,淡蓝火苗还没舔舐开,教室门就被一股巨力撞得脱了合页,“哐当” 砸在地上扬起漫天灰尘。 九道魂魄从门外鱼贯而入,为首的校长攥着褪色的校徽,中山装袖口磨出的毛边在金光里翻飞,身后七位老师或握课本、或持粉笔,校工手里的扳手还沾着当年修桌椅的锈迹。 九道英魂的金光在昏暗的教室里撞得人眼生疼。 “把火灭了!” 校长冷喝一声,一步跨到尸身前,金光在他周身凝成半透明的盾:“谁敢动这些孩子一根头发,先踏过我的魂!” 我身上的劫命刀随之出鞘之间,许归澜忽然伸手握住我的刀背,刀身嗡鸣着泛出暗红光晕,许归澜的手上也跟着溅起了一层白烟。 许归澜颤声道:“元争,你们在车上传音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见了,你让我跟校长好好说说行么?” “可以!”我压制着劫命刀上的真气,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许归澜的手已经被烧脱了皮,却仍旧在死死压着刀身,声音嘶哑却又带着几分犹豫的说道:“校长!这些躯体早被鬼书院炼成了养料容器,每分每秒都在被邪术啃噬!烧了它们才能断了鬼校命脉,您难道要看着更多孩子被抓来当新容器吗?” “新容器是新账,这些孩子是我的心债!” 校长的身上光盾突然涨大,将半个教室护得严严实实,“当年泥石流我没护住我的学生。一直心存愧疚,不愿离去。” “这些孩子既然在这个学校里,那就是我的学生,现在他们只剩这具躯壳,你们要烧了它?我这校长的魂,就算散了也不答应!” 我轻轻震了一下刀柄,示意许归澜收手,目光扫过九道英魂:“校长,我们知道您的愧疚,但这不是护着他们的理由 —— 您摸这尸身的皮肤,下面的血管早被邪术凝成了养料管,烧了是解脱,不是毁灭!” “放屁!” 一位老师突然将课本往地上一摔,书页里夹着的旧试卷飘出来,上面还留着学生歪歪扭扭的签名,“解脱就是要把他都烧成灰吗?你们口口声声说救更多人,其实就是拿这些孩子当垫脚石!” 第四百零四章无对无错 施棋举起 “弩箭”,却没搭箭,只是对着老师们微微欠身:“这位老师,你可知道,这些躯体每供给鬼校一次养料,就有多少孩子会被抓进鬼校么?杀这些死人,救的是实实在在的活人啊!” “救命就要让我的学生连灰都留不下?” 另一位老师冷声喝问之间,翻开了课本,书中竟然跳出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师者仁心”。 仅仅一息之后,四个字就在半空凝成锁链。 我双目不由得微微一缩:“儒门秘术!” 我转头看见校长的时候,对方微微向我抱了抱拳。 他给我行的是江湖礼。 原来校长出身儒门。 这么说,他也教出了八个儒门弟子。 我们这次对上的不仅是英魂,也是儒门术士。 那位老师继续对施棋说道;“姑娘,我看你也是心善的人,要是你的学生被这么对待,你能眼睁睁看着吗?” 施棋还想再说,叶欢突然按住腰间的 “妖月”,长刀出鞘半寸,冷光瞬间划破空气:“跟他们废什么话!再拦着,别怪老子的刀不认英魂!” 我立刻伸手扣住叶欢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他皱眉:“别动!他们是为了学生,不是敌人!” “不是敌人?” 叶欢挣了挣,指着校工 :“他都要动手了!” 我转头之间,却见校工已经举着扳手冲到施棋面前,扳手带着金光砸向弩身,“你看他们动手的时候,把我们当自己人了吗?” “俺不管你们是谁!” 校工的扳手砸在施棋的弩臂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谁动娃子,俺就砸谁!” 施棋急忙后退,弩箭险些脱手,她还在试图解释:“这位师傅,你冷静点!这些孩子的魂早就不在了,躯体只是个空壳啊!” “空壳也是娃子的!” 校工红着眼,扳手再次挥来,这次却被许归澜伸手架住。暗红光晕与金光撞在一起,许归澜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周师傅,校长…… 别打了,我们好好说……” 许归澜知道,我能克制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对这些人的敬意。 但是,敬意终归有限。 一旦,我的耐性没有了,我们双方必定是你死我活。 “没什么好说的!” 校长突然结印,教室天花板上的灯管 “噼里啪啦” 炸开,碎片裹着金光朝着我们射来,“想烧孩子,先赢了我们!” 七位老师同时动手:文字化作锁链缠向我的脚踝, 粉笔凝聚的金箭射向叶欢,剩下的老师操控着课桌椅,像小山一样朝施棋压去。 叶欢的 “妖月” 终于出鞘,长刀横扫,将粉笔金箭劈成粉末,却在碰到文字锁链时,被震退了两步。 叶欢横刀怒喝道:“狗子!再拦着我,我们都要被这些老顽固砸成筛子了!” 叶欢的刀背挡开课桌椅,木屑溅了他一脸,“他们根本听不进人话!” 我握着许归澜的手,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劫命刀” 的红光再次暴涨,我的声音里也带起了冷意:“校长!你们护学生,我们护更多人,为什么就不能各退一步?” “退一步就是让我的学生灰飞烟灭!” 校长身上的金芒突然化作尖刺,朝着我的心口刺来,“我不退!” 就在这时,许归澜突然挣开我的手,挡在校长面前:“元争,别伤他们…… 他们只是在尽老师的职责……” 我沉声道:“许归澜!他们是你的老师。” “可我的人,也在鬼校里跟人拼命了。” “我晚一步,就会有人死。” “我们各有各的固执,也各有各的不舍。” “没有对错,只有谁的命硬!” “施棋,烧人,叶欢,跟我杀!”我在怒喝之间冲向了对手。 劫命刀在我手中划出一道赤红弧光,刀风裹挟着凌厉真气,直逼校长身前的金光尖刺。 “铛” 的一声巨响,金刺与刀刃相撞,迸发出漫天火星,校长身形微微一晃,周身金光却依旧稳固。我乘势旋身,刀背横扫,朝着旁边操控文字锁链的老师劈去,那老师急忙翻动手腕,书页纷飞,锁链瞬间交织成网,堪堪挡住我的攻击。 叶欢以寡敌众,妖月刀寒光凛冽,每一次劈砍都带着破风之声。面对粉笔金箭的持续攻击,他不再被动格挡,而是主动欺身向前,长刀斜挑,将一支金箭挑飞,随即反手一刀,斩断了另一位老师操控课桌椅的真气丝线。 失去控制的课桌椅轰然落地,碎木四溅,施棋趁机往后退了几步,迅速搭箭上弩,对准了空中还在凝聚力量的文字锁链,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 她终究还是不忍心对这些护着学生的英魂下死手。 校工见施棋没有动手,怒吼一声,举着扳手再次冲来,这次他的目标换成了我。 扳手带着金光,如同千斤巨石般砸下,我急忙侧身闪避,扳手砸在地面上,硬生生砸出一个浅坑。我刚想反击,却见校长突然结出新的印法,教室四周的墙壁上突然浮现出无数金色文字,这些文字如同有生命般,朝着我们缠绕而来。 “不好!是儒门困阵!” 我心中一紧,急忙对叶欢和施棋喊道:“小心这些文字,被缠住就麻烦了!” 话音刚落,几缕文字已经缠上了我的脚踝,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试图将我拖向墙壁。 我咬紧牙关,运起全身真气,劫命刀红光暴涨,猛地朝着脚踝处的文字斩去,“嗤啦” 一声,文字被斩断,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许归澜站在中间,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眼中满是焦急与痛苦。她看着校长,声音带着哭腔:“校长,您醒醒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会让更多人受害!” 可校长根本不听,他再次结印,这次空中的金色文字凝聚成了一把巨大的 “儒道圣剑”,剑身散发着威严的气息,朝着我当头劈下。 我知道这一剑的威力非同小可,不敢大意,双手紧握劫命刀,将真气全部灌注其中,刀刃上的赤红光芒几乎要凝成实质。 “喝!” 我大喝一声,迎着圣剑劈了上去。 第四百零五章当做酬金 “轰 ——” 两柄兵器相撞,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席卷整个教室,桌椅被掀飞,墙壁出现裂痕,我和校长都被震得后退数步,嘴角同时溢出一丝血迹。 我抹掉嘴角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校长,这是你输了!” 我举起劫命刀,刀身上开始浮现出刺眼的血芒。 叶欢飞速退后,一刀往我身上劈了过来。 校长等人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他们想不明白,我和叶欢为什么会动刀。 他们到底不是江湖人,只是因为这短短的一怔,就让我们的兵器碰撞在了一起。 两把刀上擦出的火星纷纭落地之间,竟然凭空的燃起了过尺高的火焰。整个教室的温度瞬间升高。校长惊声道:“你们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布了阵而已!”我淡淡道:“就在你以为我在跟你们理论的时候,叶欢已经开始布阵了。” “他故意冲动,故意被你震退,其实都是在激活阵点。” 这还是我在车上跟叶欢定下的计划,那个时候,我已经发觉许归澜在偷听,干脆不再说话了,一直是以太平号的暗号跟叶欢交流。 我们还没进学校,就已经分配好了各自的角色。 事实上,后来的结果也跟我想的差不多。 我沉声道:“校长,我敬你是英雄,也最后提醒你一句,劫火焚天阵已经发动,你们阻止不了。” “这劫火只烧阴物和魂魄,烧不掉这座学校,尽快撤走,还能保命。我也可以给你再带学生过来。言尽于此,诸位珍重。” 我话一说完,果断下令道:“叶欢,施棋,撤!” 火起之前,我最后看见的是校长那双眼睛——没有恨,只有被命运再次掐住喉咙的绝望。 我退出教室的瞬间,室内就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第一张课桌炸成火团,火舌直冲屋顶。紧贴着,天花板蔓延开来。 “灭火——!” 老师齐吼,嗓音却被火势完全压制。 我们既然布置了阵法,就不会让他们轻易将火熄灭。 那些文字锁链刚成形,就被热浪烤得扭曲,金字一个接一个坠落。 校工抡着扳手冲进火场,火星溅到他中山装的袖口:“娃子——!” 他喊得撕心裂肺,可回答他的只有爆裂的课桌抽屉:一具具尸体在火里坐直,又迅速坍缩,像被抽掉骨头的稻草人。火温太高,连“文昌”木牌都来不及变黑就化成赤红的汽,汽里飘出极细的童声—— “老师好。” 那声音不是一声,是上百声叠在一起,从每一具胸腔的裂缝里漏出来,又被火焰吸回去。校工愣住,扳手“当啷”落地,砸碎了自己的脚面,却感觉不到疼。 校长站在火圈中央,金盾只剩薄薄一层,像被烤化的玻璃罩。他抬头看我,嘴唇蠕动,没有声音,可我读得懂—— “我护过他们一次,又一次……还是护不住。” 我握着劫命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刀身映出火海,也映出我扭曲的脸。我想告诉他:这是唯一的解法。可嗓子被烟呛住,只吐出一口血沫。 施棋、叶欢一左一右的扶着我,迅速向后倒退。 我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火场。 火再往前一卷,整间教室的屋顶轰然坠落。我最后看见的是那位摔课本的老师:他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两具小尸体,火舌掀开他后背,中山装纽扣一颗颗崩飞,像散落的粉笔头。他在死死的护着两个孩子的尸体。 “孩子们,下课了。” “轰!” 我只觉得脑袋里猛烈一震。, 我眼前的世界白了,然后黑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叶欢、施棋拽出了学校,也不知道自己在学校门前站了多久? 直到室内火焰熄灭,我才又走了进去。 教室里只剩下了遍地的骨头,黑板上却留着一行字: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字迹边缘滴着黑水,像是眼泪。 我蹲在灰烬里,把劫命刀横在膝前,无意识的伸手去翻动地上的骨灰,像是想找点什么,又不知道想找什么。最后,指间碰到一块小小的硬物,掏出来,是半片烧焦的校徽,背面还留着残缺的指纹。 我把校徽攥进掌心,皮肤立刻被烫出“嗤”的一声,却感觉不到疼。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等我从学校里走出来,鬼魅娘子和刀子马上迎了上来,刀子先开口道:“赢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滚出一口血水。 赢了吗?鬼校失去养料,后续的孩子不会再被抓来;可红旗中学成了彻彻底底的废墟,就是“赢”的代价? 叶欢从后面按住我肩膀:“狗子……你听……” “我怎么听见,学校里有人在喊:老师好!” 我屏住呼吸侧耳听去,远处确实有那么一串极细极细的声响:“老——师——好——” 那所学校里,已经没了学生,也没了老师。 这声音只怕是,学生留下的最后一丝神识,在没有意识的发声。 我对着远处的学校抱拳道: “第一,我欠你们一条命。” “第二,我欠你们一个道歉。” “第三,我欠你们一声老师好!” 我的话刚说完,就听见许归澜的声音从学校里传了出来:“如果,你觉得还欠他们什么?那就去踏平鬼校吧!” “把能带的学生带回来。” “校长、老师还在,他们需要学生。” 我手里的劫命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许归澜,你没死!” 许归澜道:“都没死!” “叶欢还是手下留情了,他的火焰竟然能不烧英魂。” “但是,校长他们也不想见你。” “去吧!我们还在等着你。” 我笑了,鲜血也顺着我的嘴角淌落了下来:“告诉校长,我还他一个学校。” “只是,那所鬼校里的学生不好带啊!他们都是心中有恨之人。” 许归澜笑道:“他们会比我还不好带么?” “我在车里给你们留了点东西,你们拿上就能找到王静安了。” 我擦去嘴角的鲜血:“不管你留的是什么?我都当做酬金了。” 术士只要收下酬金,就代表着他拼死也要做完生意。 这是术道上的规矩。 第四百零六章再见王静安 我回到车上之后,果然在车座的缝隙里面发现了一把带着小区门禁卡的钥匙。 我把门禁卡交给君子安道:“给我查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君子安很快查到了结果:“是一栋郊外别墅,那是王静安的产业。” 我点头道:“看来,王静安和于淑婷的身躯,应该都藏在别墅里了。” 叶开道:“王静安给我的信里,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我回答道:“那时王静安并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斗得过鬼校,她得给自己留后路。” “况且,别墅里的王静安,应该跟红旗中学里的学生一样,只是一个会呼吸的躯壳。这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君子安道:“我们确实查到,别墅里曾经进过两套用来照料失能患者的医疗设备。” “看来王静安和于淑婷,应该是被藏在了别墅里。” 我点头道:“加快速度,天亮之前一定要赶到别墅。” 我说完便和衣靠在了车座上睡了过去。意识慢慢沉入梦乡。梦里没有郊外别墅的紧张追寻,只有小学教室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木质课桌上。 我蹲在教室角落,急得眼圈发红——我爷给我的新钥匙不见了,串着小熊的钥匙是我最爱的样式。 下一刻间,在红旗中学里跟我生死相搏的校长走了进来,他只是蹲下身,和我一起在桌缝、椅脚间细细找着,还温柔地帮我拂去裤脚上的灰尘。“别急呀,慢慢找,钥匙肯定在教室里。” “你看,是不是在这儿?” 我伸手一摸,果然触到了带着温度的钥匙,小熊钥匙扣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校长揉了揉我的头发,指尖带着淡淡的粉笔灰香气。 我眼前的景物又是一晃。 校长变成了我爷,他踩在了我家的屋脊上,昂首挺胸,单手持刀,面对着阴间杀来的千军万马:“立刻撤兵,并且承诺不再找我孙子,我跟你们回地府交差。不然的话,我宁可鱼死网破。” “天回混沌地无宁,九幽黄泉听我令,逆转天命启鬼门,召集幽冥百万兵……起阵——” 我爷的怒吼声还在天地间回荡,他又变成了叼着烟袋的元老贼。元老贼一边看着我练刀一边说道:“孩子,我知道你累,我知道你疼。” “但是,再累再疼。你也得把刀给握紧了。血染了刀柄,你就往身上擦,人崩了刀刃,你就用胳膊顶。” “一步都不能停,刀也不能停。因为,身后是你的人呐!” 忽然间,一切又归于虚无。 眼前就只剩下了李校长,我们两个面对面的站立良久,他才说道:“孩子,我知道,我为什么说无对无错了。” “孩子,不要愧疚!” “我们宁可魂飞魄散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学生,你宁愿坠入地狱,是为了你的人。” “我们都有自己的立场。” “谢谢!”我拱手之间,李校长忽然说道:“你爷爷叫什么名字?” “邪侠,元开山。”我报上我爷名字的时候,微微挺起了胸膛。 李校长点头道:“你爷爷是个英雄。” “‘一人挡万军,持刀傲幽冥’的雄姿,让人心驰神往啊!” “再见到他,待我向他问好。” 李校长沉吟片刻道:“邪侠,好名字!” “邪侠,在于侠。” “你跟你爷爷很像。” “走江湖,做事可以带着三分邪气,骨子里却要有正气啊!” 李校长说完哑然失笑道:“你看看,我这职业病又犯了。看到谁,都想教育两句。” “再见了,孩子!” 我对着李校长的背影躬身道:“学生,谨遵老师教诲!” 李校长的身形微微一顿,才对着我摆了摆手:“你未入儒门,可惜了。” 李校长话音落处,人已经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而我,也从梦境里醒了过来,轻轻擦掉了眼角的泪珠,看向了车外:“还有多久?” “前面就是!”君子安很快把车停在了一座别墅门口。 我拿着门禁卡打开别墅院门的时候,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便从里面迎了出来:“几位请进。” 我看向对方道:“你连我是谁都不问,就让我进去?” 管家说道:“小姐吩咐过,拿着这张门禁卡进来的人,就是可以绝对相信的人。不需要去问对方的来历,直接带人去见她就可以了。” 我点了点头:“麻烦了!” “里面请!”管家客气领路的时候,我也对叶欢打了一个小心的手势。 管家把我带到地下室入口的时候,君子安不动声色的守在了门口,我却跟着管家走进了地下室。 那里果然摆放了两张像是重症监护室一样的病床,王静安和于淑婷的躯壳就躺在了这两张床上。 管家道:“这位先生,你把门禁卡插-进床头,小姐她们就回来了。” “几位慢慢聊,我先出去了。” 管家离开地下室时,还特意关上了房门。 叶欢蹲在床头前面看了一眼道:“这里有个类似于传讯法阵的东西,不过,回来的只有王静安,于淑婷那边没有法阵。” 叶欢的说法,跟我估计得差不多。 王静安正在鬼校看管图书馆,她有脱身的机会。 于淑婷却以学生的身份待在学校,她一动,就会被人发现。 所以,能回来的只有王静安。 叶欢把门禁卡插-进床头不久,王静安身上就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小三爷,先跟你说一声抱歉吧!” “强行把你拖进鬼校事件,是我的错。” 我没去接对方的话头,反倒是把鬼魅娘子给召了出来,后者低声道:“她没完全回来,所以醒不过来。我估计,她是怕魂体完全离校会被鬼校发觉,才没敢全回来。” “但是,她体内的魂魄跟躯壳完全契合,你不用担心过来的是别人。” 我微微点头之后才对王静安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道歉。就算没有你,我早晚也得对上鬼校。” “那是我们之间的宿敌之战,具体内容,我就不多说了,你只要知道,我是在全力对付鬼校就行了。” 我声音一顿道:“我想知道,鬼校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第四百零七章你被骗了 王静安道:“书院里面已经乱了。” “昨天开始,无尽渊、宿舍里就开始有聻在暴动,连续伤了很多学生。还有几个老师也死在了聻的手里。” “校长正在跟邪儒斗法,无暇他顾。主任带着学校里的老师拼命镇压,才算勉强稳住了局面。”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学校里的灵力忽然被完全切断。聻再次暴动。” “这一次,主任不得不放弃了大半个校园,把学生和老师分别集中在了三个地方坚守不出,等着校长跟三个邪儒分出胜负。” “只要他们之间斗法结束,不论谁胜谁负,活着的人都会出手去救学校。” 我眯着眼睛道:“这么说的话,我们得赶紧进入鬼校。” “那些人都在什么地方?” 王静安说道:“一部分藏在图书馆里,那里有历代书院院长的私人笔记和珍藏的典籍,可以挡聻。” “还有一部分人,藏在了钟楼下面的地下室里。” “钟楼上的那个老师,虽然是死了,但是他的执念不散,不允许任何人碰他的学生。有他在,也可以保住学生。” “最后一批人……”王静安声音一顿道:“我只是看见他们从思过廊那边走了,没看见他们去哪儿?但是,我总觉得,他们才是最安全的一批人。” 我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王静安道:“因为学校的规则之力。” “我发现在学校里,每一个人都要守规矩,包括校长也是如此。” “校长只能在规则之下做事,却不能凌驾于规则之上。” “可以说,规则成就了鬼校,也限制了鬼校。” “否则的话,鬼校早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招生了,甚至,不用去淘汰那些学生。” 施棋听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还好有规则限制,不然那么多学生被放出学校就太可怕了。” “规则之力!”我来回走了两步道:“你在学校里见过一个曹少校没有?” 王静安摇了摇头道:“没有!” 我不死心的追问道:“真的没有?” 王静安仔细想了想道:“确实没有。” 老贼给我讲的传说里,第一个发现鬼校并且走进去成为鬼校学生的术士,就是那个曹少校。 我总觉得,那个曹少校不会轻易被鬼校控制。 他一定是在学校的某个地方。 我沉吟片刻才对王静安说道:“我想知道,学校里反抗鬼校的组织者是谁?钟楼上那个老师,真正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看得出来,王静安很聪明,却又不够奸诈。 仅凭她自己,很难在鬼校里成为卧底。 鬼校当中一定有人在掩护她,而且,还不止一个。 王静安道:“鬼校里,其实一直都有一个反抗联盟。这个联盟没有名字,成员之间也互不联系,我们只知道联盟的领-导者叫‘老学长’,我们也经常会接到老学长发来的任务,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能进入图书馆,看守教案也是老学长的安排。你们的朋友李长歌,目前除了不能离开档案室之外,并没有生命危险。这一点,你放心。” 我点头道:“你知道,那个老学长在哪儿么?” “不知道!”王静安道:“我觉得,老学长可能就在我们中间。甚至有可能就是淑婷的老师于淼。” 王静安道:“于淼对淑婷一直非常照顾,而且,她手下还领着一支鬼军。这是其他老师做不到的。” 我急声道:“你跟于淼接触过?” “她知道,你卧底的身份么?” 王静安道:“我曾经试探过她,但是,她没做任何表示。” “我也没跟她说过自己的身份。”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施棋,你去联系老贼他们,问问他从什么地方进入学校最安全?我们该去学校里看看了。” 王静安的身份早就暴露了,那个于淼不可能是反抗联盟的人。 甚至,王静安来见我的事情,都有可能在她的监视之下。 如果,我继续追问下去的话,王静安很有可能会告诉我一条进入鬼校的密道,只要我走进去,就会变成瓮中之鳖。 王静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落进了圈套。 施棋很快就回来了:“贼爷说,你想进去就得走无尽渊,那是唯一的通道。鬼爷已经在无尽渊那里开好了鬼门,我们随时可以进去。” “准备一下,我们出发!”我刚把话说完,王静安便急声道:“小三爷,你不能去。” “无尽渊,是死路啊!” “鬼校把所有被淘汰的学生投入无尽渊,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变成聻危害学校。只要进入无尽渊的人,就别想出来。” 叶欢故意说道:“我们看见无尽渊的时候,那地方只不过是贴着教学楼站着一排学生而已,你说的太夸张了。” 王静安着急道:“无尽渊没有你看见的那么简单。你知道,那些学生为什么都像是干尸一样站在那里不动吗?” “那是因为他们不敢动,甚至不敢抬头,不敢看人。只要他们稍稍动了一下,哪怕只是转动一下眼珠,就会被吸入无尽渊,再也回不来。” “你们看到的,只不过是无尽渊的入口而已。” 我恍然道:“我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鬼校只是把那些被淘汰的学生赶到校门一侧,就可以等着他们自己掉进无尽渊?” “对!”王静安点头道:“当初,孔爵老师的女儿被赶到校门外的时候,他竟然坐在门口看他的女儿,一看就是一整天。” “谁都知道,他是想把女儿救出来。但是,最后关头,那个孩子却因为向他摆了摆手,掉进了无尽渊再也出不来了。” “你们千万不能走那里,没人能从无尽渊里出来。” 我摇头道:“不走无尽渊的话,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因为,你给我们指的就是一条死路。” 王静安惊声道:“我还没给你们指路,你怎么就判定了那条路不能走?” 我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告诉你那条路的人是于淼吧?” “于淼,根本就不是反抗联盟的人,而是鬼校的掌权者。” “你被骗了。” 第四百零八章固执的于淑婷 王静安激动道:“小三爷,我佩服你的机智,但是,你不能在还没见过于淼的情况下就妄下结论啊!” 我摇头道:“你相信于淼,只是因为你不了解儒门而已。” “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我所说的儒门,并不是儒家。而是,一个以儒术为根基的宗门。” “一个完整的门派,除了核心的传承教导之外,有两样东西必不可少。也就是,经济和武功。” “嗯,这个怎么说呢?就拿少林寺来说吧!就有专管财务、田产、后勤的寺务院和专门负责武斗的罗汉堂。” “少林寺里有僧兵,儒门一样有儒兵。” “过去,每一个跟儒门有关的书院里,都有儒兵的存在。只是他们平时并不出现在人前而已。能够被委任掌管儒兵的人,被称作‘总教习’。这个人必定是对书院忠心耿耿的人。” 我声音一沉道:“鬼校里除了于淼之外,谁的手里还掌握鬼军?” “于淼不动你,只不过是想把反抗联盟一网打尽而已。” 王静安顿时就慌了神:“那我该怎么办?” 我严肃说道:“你现在马上回鬼校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不要跟任何人接触,尤其不要去接触于淑婷。等我们打进去再说。” 王静安颤声道:“淑婷会有危险么?” “很难说!”我稍一沉默才说道:“但是,你必须克制,为了于淑婷的安全,也为了你们反抗联盟的安全。” “我们马上出发,你再等十分钟也回去吧!” 我说完便带着叶欢,施棋快步离去。 叶欢走出别墅就向我传音道:“狗子,你搞什么?你就算猜到了结果,也别告诉王静安呐!” “那妹子,明显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嘛!你说不让她动,她能听你的吗?” “你还让她等十分钟?我看,她十秒钟都等不了。我们一走,她就得回去找于淑婷。” 施棋也说道:“元争,你是故意的吧?” 我回答道:“我就是故意的。” “现在,鬼校内的大战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鬼校和反抗联盟其实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迟迟不动手,就是因为内有邪儒斗法,外有老鬼布阵。才让他们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他们又都在等待机会。” “现在的鬼校就像是一个敞开盖的油桶,只要落进去一颗火星子,就能引发全面爆炸。我就是要把王静安变成这个火星子。” “王静安是个聪明人,却不是做大事的人,她狠不下心,也沉不住气,而且,太容易跟人共情。” “王静安太在乎她那个表妹于淑婷。所以,她肯定要去找对方。于淑婷就在于淼的监视之下,只要于淼知道了,我们再走无尽渊,她马上就会想办法,封锁无尽渊的出口。” “这个时候,她绝不会给反抗联盟从背后对她捅刀的机会,于淼行动之前,一定会清理掉反抗联盟。” “只有让他们打成一锅粥,我们才更安全。” “可是……”施棋只说了一个“可是”,我便把话接了下去:“这次,我们只怕是没有援军了。” “生死,都得靠我们自己打了。” “就算我对不起王静安,也得拿她下一步棋。” 我眯着眼睛道:“如果,反抗联盟的头目老学长不出现的话,我估计,他们最后会依托钟楼上的那个吊死鬼对抗于淼。” “他们双方最后不分输赢,陷入僵持的可能性,大概有六成左右。” “两边陷入互相牵制,全都无暇他顾,就是最理想的结果。” 我声音微微一顿:“我要想一想,他们双方斗战出现不同结果的时候,我该怎么应付?到了四十四中,你们再喊我。” 我话一说完,就倚在车座上闭上了眼睛。 我闭眼倚在车座上,施棋把油门踩得极稳,生怕打扰到我。我们三人心里都清楚,王静安此刻大概已经冲回了鬼校——她连十秒都没熬住。 王静安的魂体急匆匆返回鬼校,刚绕过图书馆的回廊,就看见于淑婷正抱着一摞典籍在石阶上整理。 王静安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攥住于淑婷的手腕,压低声音道:“淑婷,别收拾了,跟我走!这里不安全,再晚就来不及了!” 于淑婷被拽得一个趔趄,怀中的典籍散落半地。她蹲下身慌忙去捡书时,却又突然抬头看向王静安:“静安姐,你为什么突然要我走?于老师说过,图书馆是全校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历代院长的灵力护持,那些聻闯不进来的。” “于老师于老师!你就只记得于淼的话吗?” 王静安急得声音发颤,却又怕惊动旁人,只能咬牙压低音量,“她骗你的!于淼也不是什么好人!” 于淑婷捡书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她缓缓站起身,眼眶瞬间红了大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静安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于老师?爸爸和哥哥被人害死,是她替我们全家报了仇;我刚进鬼校时连基本的儒术都不会,是她每天熬夜帮我补功课,把珍藏的《礼记》抄本都送给了我…… 她是我的师父,是我的恩人啊!”于淑婷指着绣在她袖口上的一朵小小的兰草:“这是去年我生辰时,于老师亲手为我缝的。她说:兰草是儒门君子的象征。” “于老师还笑着对我说:淑婷,以后你要像这兰草一样,身在幽谷也能守得住本心。” 王静安看着于淑婷眼底的泪光,心头发酸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我知道她对你有恩,但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帮你?鬼校一直在用邪术篡改典籍,把‘仁义礼智信’改成‘弱肉强食’,把‘师者仁心’扭曲成‘强权压制’!” “他们培养的根本不是儒门弟子,是一批只会杀戮、没有底线的邪恶老师!等这批人走出鬼校,整个儒门都会被他们毁掉,到时候天下的学校都会变成人间地狱,你爸爸和哥哥的悲剧,就会变成常态。” “不可能……” 于淑婷踉跄着后退一步,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于老师说过,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儒门,为了维护师道。” 第四百零九章老学长你该出来了 “那是她的借口!” 王静安上前一步,想要握住于淑婷的手,却被对方躲开。 王静安急道:“你以为她帮你报仇是好心吗?她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对她的信任,让你成为她监视反抗联盟的棋子!” 于淑婷猛地捂住耳朵,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声音破碎得像风中的纸片:“我不信……静安姐,你别再说了……于老师不会骗我的……可你也不会骗我……” 王静安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也跟着揪紧,却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青石板被踩得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极了于淼每次来图书馆时,特意放轻的脚步。 于淑婷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只见于淼身着素色儒衫,手持一卷泛黄的《论语》,正站在回廊的阴影里。晨光照不到她的脸,只能看见她手中的书页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她亲手为于淑婷批注的注解。 “王老师,这么着急要带我的学生去哪儿啊?” 于淼的声音和平日里教课时一样温和,可落在于淑婷耳中,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静安立刻将于淑婷护在身后:“于淼,你果然一直在监视我们!淑婷已经知道真相了,你别想再骗她!” “真相?” 于淼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目光落在于淑婷脸上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冰冷的笑意取代,“王老师倒会编故事。不过没关系,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真相’。” 于淼说话之间,抬手对着身后示意,十几个身着统一儒衫的学生从回廊两侧走出,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本古籍,气息沉稳得让人窒息 —— 那是于淼亲手训练的 “儒兵”。 “拿下!”于淼冷喝之间,他身后的学生齐齐上前一步,手中各自出现一卷古籍。有的人翻开《孟子》,口中吟诵:“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几人话音落下,一道道金色的气浪从书中涌出,化作坚实的护盾,将王静安和于淑婷团团围住。 有人手持《大学》,轻声念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随着吟诵声,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在空中汇聚,化作锋利的箭矢,朝着王静安射去。 王静安脸色一沉,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口中大喝:“《中庸》之道,和而不同!” 一道圆形的金色屏障瞬间在她身前展开,挡住了射来的箭矢。 同时,她从怀中掏出一本残破的《礼记》,快速翻到其中一页,高声念道:“礼者,天地之序也!” 随着她的声音,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那些围攻的学生动作瞬间变得迟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十几个身影快速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教师,手持一本《春秋》,口中喊道:“于淼,休得放肆!反抗联盟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来者正是反抗联盟的人,他们一到场,便立刻加入战局。 中年教师翻开《春秋》,书页上顿时浮现出无数红色的文字,那些文字在空中凝聚成一把巨大的刀影,朝着于淼劈去。 于淼不慌不忙的将一本《论语》猛地合上,然后再次翻开,口中吟诵:“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于淼吟诵一起,那些反抗联盟成员施展的秘术竟然开始出现紊乱,金色长刀蓦然偏移了方向,将一名反抗联盟的成员,劈成了两半。 中年教师连退了两步,伸手往身上抹去,结果却摸了个空。 于淼却在这时拿出了一只纸鸢:“你是在找它么?” 中年教师惊声道:“飞檄怎么会在你手里?” 于淼手里的纸鸢正是儒门“飞檄”——以血为墨、以魂为羽,一鸢升空,百里可见。 于淼只是轻轻一挥手,他身后之人就把一颗人头扔在了地上:“当然是从他手里拿来的。” “林北!”于淑婷捂着嘴两退了两步,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于淼:“你杀了他!” 于淼冷然道:“背叛书院就是这个下场!” “淑婷,你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 于淼说话之间,把纸鸢扔上空中,纸鸢发出一声长鸣。 中年教师惊声道:“快发信号,别让其他人过来。” “晚啦!”于淼笑道:“我把你们集中过来,只不过是为了一网打尽。” 于淼看向快速往这边集结的反抗联盟的师生幽幽说道:“老学长,你再不出手,就真寒了孩子们的心。” 于淼声落不久,一只灰鹤从图书馆上空俯冲而下,鹤背负着一位灰袍先生。 对方脸上戴着一张残破木质的面具:“总教习,三更拿人,可有祭酒手谕?” 于淼冷笑:“老学长?终于肯露面了。” “山长口谕,凡背叛书院者,尽数诛杀,杀——” 于淼身后儒兵一拥而上,与此同时,图书馆内师生中,忽有十几人撕下外袍,露出内衬的“儒”字中衣——他们都是反抗联盟埋下的暗子。 “救先生!” “护同学!” 一场儒门内战,瞬间爆发。 于淼一人,踏步前行,步步生阵,每一步落下,地面便浮现一方“礼”纹,凡踏入者,如陷泥沼; 灰袍先生只身挡向了于淼,手中书卷化成三十二枚“字钉”,每钉皆史家“刀笔”,钉入虚空,便定住一条“因果”。 灰袍先生阻挡于淼之间大声喊道:“快带着孩子们走,往钟楼那边退。那里不许杀人。” 灰袍先生很清楚自己一方人马,不是于淼的对手,只能先撤退。 但是,他们却被于淼的儒兵死死咬住。 金色的 “礼” 纹在地面不断蔓延,反抗联盟的弟子刚迈出半步,脚踝便被无形的力量缠住,像是被万千根细密的丝线勒紧,皮肉下的骨头都发出咯吱的哀鸣。 四名教师同时冲到阵前,展开《诗经》长吟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周身金气暴涨之间,死死挡住了于淼手下儒兵。 第四百一十章元老贼的目的 可是仅仅一息之后,于淼麾下的儒兵,便冲开屏障如同潮水般涌来,反抗联盟的弟子们虽拼尽全力抵抗,却还是不断有人倒下。 有人被金色气浪震碎内脏,口吐鲜血倒在石阶上;有人被古籍化作的箭矢穿透胸膛,尸体顺着石阶滚下去,撞在散落的典籍上,将 “仁义礼智信” 的字句染得一片血红。 青石板路上,鲜血顺着缝隙蜿蜒流淌,像是一条条红色的蛇,缠绕着这场惨烈的儒门内战。 如果没有灰袍先生抵挡于淼,反抗联盟撑不到十息就会全军覆没。 灰袍先生怒吼道:“来几个人,舍生取义。” 几名教师同时站了出来:“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几人从身躯到魂魄,疯狂燃烧之下,图书馆里金光如火,等到金光散去,所有人都已经站在了钟楼附近。 钟楼方向,忽然传来“咚——”一声钟响。 那是吊死鬼老师的执念之钟。 钟声所过,所有儒术光芒瞬间黯淡,众人如被冰水浇背,本能停手。 一个飘渺声音自钟里荡下: “校园之内,禁止私斗。” “违者——” “记大过,吊钟三日。” 声音不大,却令于淼与灰袍先生同时后退一步。 记过,便是规则;吊钟,即是刑罚。 在鬼校,规则高于一切,哪怕总教习、老学长,也不得违逆。 于淼收手之间冷声道:“今日,我记你们一过。来日,再行清算。” 灰袍先生扶着身边的王静安,停下了身来,面具后的目光复杂:“总教习,好自为之。” 于淼忽然说道:“孔老师,你不是老学长。” “你说,在你们生死关头,老学长会出来么?” 于淼长笑之间带人离去,灰袍先生的面具掉落在地,露出了孔爵的面孔。 王静安惊声道:“孔老师?” 孔爵道:“先扶我进钟楼再说,” 王静安扶着孔爵退进了钟楼下面的密室,操场上再度恢复了平静。 夜空无月,只有钟楼黑影,像一具吊在风里的尸体,静静俯视。 大战无果,双方皆伤; 规则未破,僵局继续。 此时,我们的车正穿过最后一道山弯。 君子安低声道:“小三爷,师父那边有消息了。” “鬼校里双方开战了,反抗联盟损失惨重,现在退到了钟楼地下室避难。” 我拿过君子安的手机一看,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道:“好,火已经点着了。” “接下来,该我们添柴了。” 君子安道:“小三爷,你准备怎么添这把柴?” 我淡淡说道:“老贼果然是算人,能算进骨头里啊!” “老贼的计划已经成了三步,第四步就是绝杀。” 君子安好奇道:“师父还制定了计划?” 我知道,君子安是误会了。 他觉得,元老贼制定了计划,却丝毫不透露给他。这是,没有拿他当自己的人。 我慢悠悠的解释道:“你是不了解老贼。” “老贼的计划,从不一次性制定完成。” “他说过,战场瞬息万变,除非你遇上了菜到不能再菜的对手,否则,绝没有什么计划,会被原封不动的制定到底。” “真正的高手过招,就看谁能应变得最快。” 我继续解释道:“老贼的前两招,你已经看见了。” “第一招,是把邪儒送进鬼校,让他全面压制校长。” “第二招,是断去鬼校的根基。” “第三招,是以外阵放聻,让鬼校之中万聻横行,最大限度的消耗鬼校的有生力量。” “这三招打出去之后,足够让鬼校受到重创。但是,这里面却有一个重大的弊端。” 君子安不解道:“师父这两招可以说是剑剑封喉,我没看出哪儿有弊端?” 我说道:“那是你不了解邪儒。” “邪儒是道不同,但是他们的骨子里还是儒,自然有他们所讲求的东西——邪儒对决,不许有人干扰。”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干扰他们之间的赌斗。” “四个邪儒一旦发觉,我们对鬼校下手,很有可能会反过头来打我们。那时候,我们一下对上五个大儒,只怕连一点胜算都没有。” “就算是,天可当愿意不计成本的投入鬼神助战,我们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所以,他一直没发第四招,就是在等一个机会。” “而我,刚好还给他制造了这个机会。” 我沉声道:“书院内部出现争斗,双方相信山长,愿意接受山长调停的,由书院本身解决;不愿接受山长调整的,由官府出现解决。” “你说,书院会找阳间官府,还是会找阴间官府?” 君子安摇头道:“应该都不能吧!” 我笑道:“对!” “阳间的官府,我们说谁对,谁就对。他们不会自投罗网。” “阴间的地府,见到他们,只会把鬼书院全部缉拿,他们不敢找。” “那他们就只有第三路可走,把书院让给那些邪儒,让他们从中裁判。” “鬼校校长会那么做吗?” “所以,他必须跟邪儒死战到底。一对四,他很难有胜算。所以,他必须要动用书院里的镇院之宝。那件东西一出来,就是老贼的绝杀时刻。” 我声音一顿道:“只是,我不知道,老贼怎么来这一记绝杀。” 君子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师父的算计这么精准么?” 我沉声道:“你别看老贼平时不着调,他一旦认真起来,连神仙都能算计。” 叶欢却在这个时候插话道:“那我们还进去干什么?就在外面等着呗!等到校长和邪儒两败俱伤,我们不就能收拾残局了。” “不!”我摇头道:“现在看的话,反抗联盟明显不是于淼的对手。” “于淼暂时退走,只是不敢去碰那个钟楼里的老师。一旦她把那个老师的鬼魂送走,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剿灭反抗联盟,我们最初的设想也就不成立了。” “我们进去之后,最高要拿到控制书院规则的东西,重新改写规则。最差也要让反抗联盟跟于淼的儒兵达到真正的势均力敌。” “这才是老贼一定要让我们从无尽渊进入鬼校的原因。” 第四百一十一章先试试水 我对君子安说道:“王静安说,三局里有人在借着鬼校布局,你们查到那个人是谁没?” “还没有!”君子安道:“这种事情没办法公开调查,只能慢慢找。” “但是,你放心,局长已经有了动作,那个人不会轻举妄动。至少,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我微微点了点头:“那就好!” 我也知道,一个能隐藏在三局内部搞鬼的人,不可能轻易暴露。 张心铃她们能暂时压住对方就是极限了。 我正在跟君子安说话的时候,车已经停在四十四中外面。 我远远看见学校一侧立着一道两米高低的青铜大门。 夜色如墨,只有鬼门开启时溢出的幽绿光芒,在地面映出扭曲的纹路。 叶欢沉声道:“狗子,我看那鬼门位置应该离着钟楼不远啊!我们直接打进去吗?” 叶欢不是不明白,邪儒斗法已经把整座鬼校完全封锁,我们想要进去就得打破对方的封锁。 我摇头道:“先不说,我们破禁之后会不会引起连锁反应。单就是,破禁等于直接挑衅邪儒这一点,我们就不能轻易冒险。” “老贼,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执意让我们走无尽渊。” “而且,我也觉得老贼特意开辟无尽渊,似乎是另有什么深意?” 我转头对君子安说道:“子安,你带人戒备。联系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三局的人守卫?” 君子安留在车旁戒备时,三局的一个组员快步赶了上来:“小三爷,元三爷说,等你们来了就赶紧进去。” “鬼门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你们还能从鬼门的方向再退出来。半个时辰之后,你就只能从无尽渊另外一头出去,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元三爷,还特意吩咐过,进去后直接落向无尽渊上空,小心那些被流放的差生。” “我知道了!”我伸手道:“鬼门的钥匙呢?” 那人说道:“元三爷说,你的血,就是钥匙。” 这个老贼想得倒是周到,竟然想到用我的血开启鬼门。 有了这个条件做担保,即使元老贼不露面,我也知道,鬼门是他和叶老鬼的手笔。 我用匕首割破手指,将一颗血珠弹向了大门,鬼门突然剧烈震颤,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门内涌来。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纵身跃入其中。 穿过鬼门的瞬间,耳边便炸开无数细碎的嘶吼,像是有无数人被扼住喉咙,在黑暗中绝望挣扎,眼前景象骤然清晰。 我们悬浮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渊谷上空,渊谷两侧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嵌着无数干尸般的身影,正是被鬼校流放的差生。 他们双目空洞,皮肤紧贴骨骼,浑身散发着死寂的气息,却又在本能地颤抖,仿佛在畏惧着渊谷深处的某种存在。 “这就是无尽渊?” 施棋压低声音,弩箭对准下方一个微微动弹的身影。 “别轻易动手。” 我拦住她,目光扫过那些嵌在岩壁上的学生,“王静安没说错,他们连动一下都不敢。” 施棋也说道:“王静安说的是,他们在学校门口不敢动。怎么进了无尽渊,还是不敢动?” 我压低声音,往旁边指了指道:“你可以试试。” 施棋从身上拿出一枚硬币,用手指压住,往不远处一个瘦高的学生的身上弹了过去。 我清清楚楚的看见,对方似乎本能的想动,却又被他强行控制着停了下来。不过,他的眼球却下意识微微转动了一下。 就在那瞬间,渊谷深处突然伸出一只漆黑的触手,如闪电般缠住他的脖颈,猛地将他拽向深渊。 只听一声短促的惨叫,那学生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连一丝血迹都没留下,岩壁上只余下一个空洞的凹痕。 叶欢握紧 “妖月”,刀身轻颤:“这地方比想象中更邪门,我们得尽快找到通往鬼校的入口。” “入口不在上方,在下方。” 我盯着渊谷深处,断刃 “劫命刀” 突然发出嗡鸣,刀刃上浮现出淡淡的红光,“我能感觉到鬼校的气息,就在深渊底部,被这些流放者的怨气和恐惧笼罩着。” 就在这时,岩壁上的学生们突然齐齐颤抖起来,空洞的眼眶里渗出黑色的液体,嘴里发出无意义的低语。 渊谷深处的嘶吼声变得愈发狂暴,无数漆黑的触手从黑暗中探出来,在半空中疯狂舞动,像是在迎接外来者的入侵。 没人知道,无尽渊到底是在吓唬我们,想把我们就此惊退,还是打算直接把我们留在这里。 我沉声道:“叶欢,算入口方位。” 按照《探马决》中的说法,我们应该是处在了某种大型阵法的外-围,只是,我一时间确定不了入口的真正位置。 叶欢掐指连算了几次,忽然单手并指如剑,指向了左侧:“开——” 前方虚空中陡然间裂开了一道大门。 大门一开,我们身边忽然变得一片死寂。 一条狭长的石阶,大门背后向下延伸,石阶深处黑得像是灌满了墨汁。 石阶两侧,站着一排排“学生”。 他们穿着旧版校服,脸色灰白,眼眶深陷,像被抽干了魂的干尸。 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本书,书页被风翻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们的眼珠不动,但我知道,他们在“看”。 不是看我们。 是看我们“有没有动”? “别眨眼。”我低声说,“别回头。” 叶欢把妖月提在了手里,刀身映出一弯血色的月影,像活物一样微微跳动:“这些人……还活着吗?” “活着。” 我沉声道:“走路的时候小声点,不要惊动了他们。” 我刚说完不要惊动他们,脚下的石阶就发出“咔”的一声,那声响就像踩碎了一块看不见的骨头。 那些“学生”的眼珠,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他们的嘴没动,声音却直接钻进我耳朵:“你……也是……被流放的吗?” 我没回答,却对叶欢和施棋比了一个试探一下的手势——原先那个学生也是动了一下眼珠,就被拽进了深渊底部。 这时候,却没人发生意外,可见无尽渊要开始迎敌了。 我得先试试水再说。 第四百一十二章我要退学 叶欢笑了:“我们?我们是来接你们回家的。” 他话音未落,妖月刀已出鞘—— “锵!” 刀光不是光,是一轮血月,在石阶上炸开。月影所过之处,那些学生的影子被一刀劈断,像被剪断的提线木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但他们没却倒下。 片刻之后,他们开始陆续抬头。 不是抬头看我们,是抬头看天。 只是那无尽渊里没有天,只有无尽无际的黑暗。 他们的嘴同时张开,发出一种婴儿啼哭般的笑声:“回家……回家……嘻嘻……回家要……考试……”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台阶对面出现了一个拿着记事本的学生,对方像是匆匆赶来,却又站在了距离我们五六米之外的地方,翻开了本子。 那个学生的记事本,是平放在了他的手里,可我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一页上,用血写出来的一行字:“元争,记旷课一次。” 我瞳孔一缩:“别让他们翻书!”我吼出声,“他们在记过!” “看刀!”叶欢怒喝之间,妖月刀舞成一轮血月,直奔对方手中记事本劈了过去。 刀锋所过之处,书页自燃, 好似鬼火一样的绿炎在断开的书页上窜起一尺多高。 拿着记事本赶来的学生,却像是被刀风吹走了一样,形同羽毛般的向后倒飘了出去。 施棋咬破手指,把血抹在弩箭上,瞄向那人身形,一箭射向石阶尽头。 人影,箭矢,一前一后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就连箭矢破风的声响都像是被黑暗所吞噬,瞬间寂灭。 下一刻间,那只已经被烧毁了的记事本,凭空出现了阶梯之上,也像是放大了几十倍,形同两扇大门挡住了石阶。 “元争,叶欢,施棋三人,各记逃学一次。” “各记携带违禁物品一次。” 施棋颤声道:“它在给我们记过。” 我沉声对着记事本说道:“记过三次会怎么样?” 我记得,上学的时候,好像就有“事不过三”的说法,连续被记过三次才会被开除。 挡住石阶的记事本,就像是听懂了我在说什么,很快翻到了一张空白页上。 下一刻间,记事本上就出现了字迹。 “三次记过,开除学籍。” “开除之后,只能流放无尽渊。” “你们现已记过两次。第三次是……” 我呵呵一笑道:“第三次的理由,我帮你想好了,” “未从学校正门入校,可以算成第三次。” 我不等记事本上再出现字迹,马上拿出了萧从梦给我的竹牌:“我有这个,够不够抵消三次记过?” 记事本像是被我气得浑身发抖,连着颤了几下才出现了一个字:“可!” 一个“可”字力透纸背,可见对方在写下这个字的时候何等愤怒。 我笑道:“既然,我现在没错了。” “你是不是应该把我放进学校去了?” 记事本再翻一页之后,上面刷刷映出了几个字来:“进入无尽渊之人,除非补考合格,否则,不许回校。” “哈哈哈……”我哈哈大笑道:“据我所知,学校里只有两种人会被投入无尽渊。一是违反校规,被学校开除之人。二是没能通过学校考试之人。” “请问,我属于哪一种?” 我话音一落,记事本顿住了。 它,或者说操纵它的人,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的问题? 鬼校里讲究规则。 而我,正好卡住了规则。 说违反校规,我确实是做了,但是,我用竹牌抵消了记过,我现在等于是白纸一样,没有任何留痕。 说我考试不及格,我还没来得及考试。怎么会有不及格的说法? 对方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我马上又加了一句:“你千万不要说,马上就考试。” “我还没听说过,哪个学校一天课都不让学生上,就开始考试的。” “顺便提醒你一句,我是免试入学。所以,入学考试这一说,在我这里也不适用。” “如果,你想考校规,那就考吧!” “我正好背了三天的校规。” 我等于是一下子堵死了对方所有退路。 至于说考校规——我赌他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在他看来,进入学校的人,都在想着怎么能活下去,人在被逼到爆发潜能的时候,别说是三天,就是半天,也能把校规背下来。 考我校规,就等于是给了我回到学校的机会。 事实上,他要是真考我校规的话,我就只能留在无尽渊里了。 这一局,赌的就是我的胆子能不能骗过他的心思。 良久之后,记事本上忽然出现了一行字:“你们必须进行考试。” 字迹一出,我脚下的石阶上就“咔嚓”裂开了一道石缝,我们三个径直往无尽渊里落了下去。 我却在落下石阶的瞬间,露出了一丝冷笑。 我赌对了! 这个学校,最强的地方是规则,最弱的地方也是规则。 无论操纵记事本的人是谁,想把我留在无尽渊里,就得遵守规则。 我们三个进入无尽渊之后,没有像那些学生一样成为不能动的活死人,就是因为我们进入无尽渊的方式,不符合学校规则。 我做的,就是逼他自毁规则。 刚才那一声,裂开的不仅是石阶,也是学校里的规则之力。 我们落地时,踩在一摞摞试卷上。 试卷上,每一道题都是我们的名字。 施棋紧握着双子星沉声:“我们到底是进来救人,还是来补考?” 施棋话音没落,那只记事本就又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上面写道:“考完……才能毕业。” 叶欢把妖月刀往肩上一扛,呵呵笑道:“要是我想杀个满分出来呢?” 我抬手挡住了叶欢,对着记事本说道:“你又错了!” 记事本很快出现了一行字:“错在何处?” “你听我把你错的地方摆出来。”我故意停顿了一下,不是因为要拖延时间,而是我已经感觉到对方的信心不足了。 不管对方是谁,他应该都是一个从没输过的存在。 但是,第一次交锋,他已经输了。 他的信心开始不足了。 我慢悠悠的说道:“学校,有开除学生的权力;但是,学生也有主动退学的权力。” “我现在提出退学,你还有什么资格逼着我考试?” 第四百一十三章我告诉你们会如何 记事本上马上出现了几个血红色的大字:“你无权自主退学。” “为什么?”我反问道:“谁给你的权力不许学生退学?是天道,是地府,是圣人,还是朝廷?”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是学校的私定规矩。” “这个规矩怕是不合理吧?” 记事本剧烈震颤,书页哗哗作响,墨迹如凝血般渗出:“竖子荒谬!圣人云‘学而优则仕’,读圣贤书乃修身立命之本,此乃天经地义!学校定规,皆为导人向善,岂容尔等轻言退学?” 我嗤笑一声,踏碎脚下试卷上前一步:“天经地义?不过是腐儒的陈词滥调!孔夫子尚言‘因材施教’,你们却将万千学子困于科举牢笼,考不上便流放深渊,这也配称圣贤之道?” “放肆!” 血字陡然加粗,透着刺骨寒意,“圣贤典籍藏宇宙至理,非尔等凡夫俗子能懂!弃学如弃正途,与禽兽何异?吾辈执掌校规,便是要逼尔等迷途知返,此乃‘为你们好’!” “为我们好?” 我怒极反笑,断刃 “劫命刀” 红光暴涨,“那些嵌在岩壁上的学生,那些被触手吞噬的差生,都是你们‘为他们好’的牺牲品?他们或许不善读书,却可能精于匠艺、通于谋略,凭什么要被你们的‘圣贤书’定义成败?” 记事本翻页的动作迟滞了半分,字迹却依旧顽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读圣贤书,便无立身之德,无济世之才,纵有旁技,亦是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雕虫小技?” 我猛地挥刀指向深渊,“鲁班以木技造奇器,墨子以守城术安邦国,哪一个是靠死读圣贤书?你们不过是怕学生挣脱你们的规训,怕有人证明你们的‘唯一出路’根本就是谬论!” “强词夺理!” 记事本上的血字开始扭曲,似是被戳中要害,“校规既定,岂容篡改?退学之说,绝无可能!尔等若再顽抗,便以‘亵渎圣贤’记过,第三次,即刻流放!” 我眼神一凛,冷笑出声:“又想违规?方才用竹牌抵消记过是规则,我提出退学是权力,你拿不出天道地府的凭据,便想用‘亵渎圣贤’扣帽子,这就是你们儒家的‘君子之风’?” 话音未落,记事本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血光,书页疯狂翻动却写不出半个反驳的字,良久,一道扭曲的血字仓促浮现:“竖子……休得胡言!此乃……特例!” “特例?” 我步步紧逼,刀光直指记事本,“不过是你理屈词穷,又想故技重施用违规压制!你敢说,你的规矩经得起圣人拷问?你敢说,你没怕过自己的腐儒之道,根本困不住真正想走自己路的人?” 记事本剧烈颤抖,血光忽明忽暗,竟直接跳过辩驳,书页上强行印出:“连续记过三次,皆为:‘亵渎圣贤!’即刻……” “你又犯规了!” 我怒喝出声,断刃红光劈向那行血字,“没有凭据,没有听证,仅凭一己之见妄加罪名,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我们好’?不过是个不敢正视真理的顽固老儒!” 我不等对方反应便厉声说道:“既然,你一再坚持自己没错,那我们就不用天道,不用地府,只用这无尽渊赌一场如何?” “你敢不敢问问身边这些被你们折磨的学生,他们想要的是你们的圣贤书,还是一条能活下去、能走自己路的机会?” 对方想都没想,便回答道:“黄口小儿,你是自寻死路。”“这些学生身处无尽渊,仍旧是不肯离去,就是因为他们明白,圣贤之训的重要。” “他们每个人都在等着补考,等着重入书院的机会。” 对方上当了! 但是,我的赌命之局,也开始了。 我及时发声,就是为了能掐住对方既违反了规则,又没把我投入无尽渊的空隙,再逼他第三次违反规矩。 从他说出“连续记过三次”这句话开始,他就是在第二次违反了规则。 我只有打断他,才有逼他第三次违规的机会。 可我打断对方,就是在进行一场豪赌。 赌的是命,也是人性! 我要求让无尽渊里的学生做裁判,才是最大的冒险。因为,我不知道这些人在被无尽渊折磨了无数个年头之后,还有没有反抗鬼校的勇气? 如果,他们惧怕鬼校,或者还抱着一丝能通过补考重回鬼校的心思,那我一定满盘皆输。 但是,我只有拿他们当裁判,对方才会跟我开盘。 如果,我选择以天道,鬼神,作为裁判,对方根本就不会跟我对赌。 记事本的书页猛地一收,缠绕在学生身上的无形束缚骤然消散,猩红字迹透着残忍的挑衅:“既你要他们开口,便让他们说!愿补考者,留;想退学者,本院也不强留。” 被放开的学生们僵在岩壁上,像被钉死的标本。最左边那个穿洗得发白校服的学生,手指先是蜷了蜷,又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干枯的掌心。 他空洞的眼眶转向我,我能看见他的眼泪在眼底打转,却迟迟不敢落下。 他的喉咙里发出几次 “嗬嗬” 的声响,却像有东西堵在那里,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旁边的女生更甚,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头埋得极低,连看都不敢看记事本一眼,仿佛只要不回应,就能躲过这场审判。 深渊的风卷着试卷碎屑打在他们身上,每一下都像在催促,又像在警告。 施棋焦急之下,向前跨出两步,声音里带着急切的喊道:“你们怕什么?怕说了‘退学’会被抓进无尽渊底层?可你们现在这样,跟落进无尽深渊有什么区别?” 施棋对着那个发抖的女生喊道:“你说!你是想一辈子困在这里,连见到阳光的机会都没有?还是想出去,哪怕只有一天自由?!” 那女生身子一震,头抬了抬,又迅速低下去。 这时,叶欢也冷笑道:“真是被吓破胆了啊!人家把刀架在脖子上,你们却连看刀的胆子都没有。以为忍忍就能回去?” “好!你们告诉我,回去之后又会如何?” 第四百一十四章请答题 叶欢肆意冷笑道:“继续上学,继续考试,继续不及格,继续被扔进无尽渊?” “你们如果真是学霸,会被放到这里来么?” “呵呵……”叶欢的笑声冷到了极点:“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 “我上学的时候,就一个想法,要是不能学得最好,那我就玩得最好。玩不到最好,我就做谁都不敢欺负,立得最好的那个学生。” “你们这算什么?” “屁都不是!” 叶欢的话,差点没让我吐血。 可我想去堵他的嘴都来不及了。 叶欢的想法,是个有上进心的学生都不能接受。 他上学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学习”这两个字。 叶欢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要学秘术,出江湖,刀口舔血的人。要不是,叶老鬼怕他将来被人骗了,他说不定连学都不去上了。 我没想到,叶欢话音一落,那个穿发白校服的男生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滚落而下,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的吐出几个字:“我…… 我……”却又猛地闭上嘴。 他怕了,怕自己的回答会招来杀身之祸。旁边一个瘦高个学生,手死死抓着岩壁,指节都泛白了,嘴唇哆嗦着,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看得施棋连连跺脚,恨不得冲上去替他喊出 “我要退学”! 记事本也在这时出现了新的字迹:“你们还不认输么?” 我淡淡道:“他们还没开口,我们之间仍旧是胜负未分。” “说啊!” 施棋终于忍不住吼出了声来:“你们难道要永远留在鬼校里吗?” 就在这时,那个发抖的女生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接着,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头,对着记事本嘶吼:“我不要补考!我要退学!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要再读那些吃人的书!” 这声嘶吼像冲破了无形的枷锁。穿发白校服的男生猛地跺脚,嘶吼道:“我也要退学!我受够了!” “我要退学!”瘦高个学生也跟着喊起来,声音里满是压抑许久的愤怒。越来越多的学生加入进来,嘶吼声震得深渊都在不住的发抖。 记事本的书页剧烈震颤,血光瞬间暴涨,猩红字迹扭曲得不成样子:“反了!反了!” 我紧握着刀柄对记事本说道:“注意你的风度!” “大儒风范,儒家信义。都到哪儿去了?” 记事本强行停住了颤动:“稍等片刻,我要思索一二。” 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那本记事本“啪”地一声自行合在了一起,那声音就像是有人给棺材盖上了盖子。 我再去看时,纸页间最后渗出的却不是墨,而是一滴猩红到发亮的血,血珠悬在空中,凝成一枚小小的印章 “退学已准,学籍作废。” 我盯着那枚章,心里却生不出半分轻松。 因为我听见身后那些穿旧校服的学生,齐刷刷地叹了口气。 不是欢呼,不是痛哭,是叹气——像终于等到一场迟到的审判,却发现审判结果比死-刑更残忍。 叹气? 我心里暗暗往下一沉的当口,叶欢已经开口说道:“狗子,门开了,走吗?” 石阶尽头,果然出现了一道窄门,门外是黑得发蓝的夜,像正常世界的凌晨四点。 我回头看时,那些学生仍站在原地,他们的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墨水画出来的黑印,乍看之间,就像是有人用绳子重新把人给捆在了台阶上。 所有学生都在低着头去看自己的脚背,眼泪一串串的掉了下来落在脚上,却怎么也化不开那道墨迹。 施棋并没发觉他们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接连催促道:“你们不是自由了吗?” 最前排一个女生抬起头时,眼睛变得殷红如血:“退学是你们的特权,不是我们。” 轰—— 我脚底那摞试卷突然自己翻动,一张张飘起来,正面朝上的围在了我们身前。 所有学生一起张口,用同一个声音说道:“三位难走,我们等想要跟三位切磋一二。” 我心顿时往下一沉:记事本这一次没改规则,却在钻规则的空子。 学校确实无权阻止我们退学,但是,也不会阻止学生之间的学问切磋。 现在是这些学生,要留我们下来切磋,而不是学校。 如果,我们动了手,也是在违反规则。 学校一样可以处置我们。 如果,我们不动手,怕是考不过这些学生。 施棋颤声道:“元争,我们怎么办?” “你先顶一阵子,我想想。”我现在只能让施棋先顶一下了,她是我们三个人学习最好的。 换成我和叶欢去答题,怕是第一轮就得败下阵来。 我现在还不敢肯定,自己输了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的话刚说完,施棋面前就浮现出了一副考试用的桌椅,一张卷纸也同时出现在了桌子上面。 那上面写到:第一题,退学即弃道,依《礼》当如何处置? 施棋伸手去拿毛笔的时候,叶欢一把抓住了施棋的手腕:“你先别答,你一写题,我们就真成学生了。” 施棋还没说话,我们脚下的石阶,便炸开一道裂口,与此同时,空中也出现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三息之内,还不开始答题,按照弃考处理。” 施棋往我身上看了过来,我也随之点了点头:“随便写吧!” “答不出来也不要紧。” 施棋直接写道:“志不在此,退学无过。” 施棋刚一收笔,第二张考卷就出现在了桌子上,上面写着:第二题,圣人云:‘人非生而知之者。’尔等退学,非生知,乃自弃,何敢言无过? 施棋写道:我敬自家祖师,不尊儒家之圣,何过之有? 施棋继承的是捕快传承,这样写看似没有问题,却是最大的问题。 她写着自己敬祖师,就等于是掉进了“天地君亲师”这个规则当中。 下一题,怕是不好答了。 我目光微沉之间,第三题出现了 “第三题,圣人无错。” 第三题一出,石阶两侧所有“学生”同时抬头,空洞的眼眶里第一次浮出统一的、近乎虔诚的幽绿光点,像一盏盏被重新点燃的鬼火。 他们齐声开口,声音却像从地底渗出:“圣人无错,错在弟子不肖。请答题。” 第四百一十五章该有人找我们了 施棋握着狼毫的指节瞬间发白。 她当然明白,这一题是死扣:只要写下“圣人无错”,便等于承认退学是“自甘堕落”,先前所有抗辩皆被推翻;若写“圣人有错”,则当场触犯校规第十条“谤圣”,立即记第三次大过,流放深渊。 更可怕的是,她刚刚写下“我敬自家祖师,不尊儒家之圣”,已被规则判定为“离经叛道”,如今再踩“谤圣”这条红线,便连我也救不了。 三息已去两息。 阴冷声音再次催促:“一息之内,考生不答,视为弃考。” 施棋的笔尖在纸面上抖出一滴墨,却迟迟落不下去。 我一步上前,按住她的肩:“换我。” 施棋惊声道:“现在是我在答题,换成你的话,算不算违规?” 我笑道:“你忘了,这不是在考试,是在切磋。考试不允许替考,切磋还不允许换人么?” 施棋这次猛然醒悟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这些卷纸被评多少分都不重要。那些学生不可能判定我们不及格,只能用不断让我们考试的方式留住我们?” “那是自然!”我笑道:“对方是准备用我们先入为主的意识,让我们觉得自己是在考试。只要考试不及格,我们就得被留在无尽渊。” “我们一旦慌了神,动了手,杀了这里的学生,他们也就有理由处置我们了。” 我冷笑道:“要不是对方,急着让我们答题,我还真有可能上当。” “对啊!”叶欢也恍然大悟道:“这世上,哪有什么考试是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你,让你上来就答。” “我看是他们急了。” 我抬起头来,盯住那枚悬在空中的血印,“既然学校最讲规矩,我就给它一个无法拒绝的规矩。” 我割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没有落地,而是被“劫命刀”尽数吸去。刀身红光暴涨,映得整条石阶像浸在熔炉里。 “圣人无错?” 我举刀先向天-怒吼道:“那便让圣人亲自来告诉我!” “世间除圣人本人之外,谁敢说,一定能替圣人答对,他一定就没错?” 我声落之时,手中刀也随之劈落,刀光过处,石阶尽头那道窄门轰然闭合,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青铜古镜,镜面浮雕七十二圣贤像,正中却裂出一道新鲜刀痕,血珠沿镜框蜿蜒,像一条不肯愈合的伤口。 镜内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你叫元争是么?没想到,最后把‘问圣镜’逼出来的人,竟然不是儒家弟子。” “你大胆做吧!老夫也想看看,你能不能对抗问圣镜。” 我收刀,拱手,声音冷冽:“三问已过,学生元争,请圣人降旨。” 古镜沉默片刻,镜面泛起水波,一位峨冠博带的老者虚影踱步而出,面容模糊,却自带天威:“切磋换人,重新提问!” 那人声音毫无波澜的说道:“第一问,退学可是弃道?” 我沉声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退学是弃尔道,非弃我道。” 那人眉头微微一皱:“第二问,不尊吾圣,可算悖逆?” 我答:“诸子百家,皆出神州。儒为一家,非天下。我尊我家祖师,与尔何干?” “第三问……” 老者抬眼,目光如炬,“圣人果无错乎?” 我深吸一口气,昂首答道:“圣人若真无错,为何千年科举,埋尽苍生?为何万卷经义,换不来一餐温饱?为何……” 我回身,指向岩壁上那些墨线缠足的学生,“他们无错,却被你们囚于此地?” “所以……” 我一字一顿,“圣人教出你们这样的弟子,当然有错!” 话音落地,古镜咔嚓一声,自中间寸寸龟裂,圣贤像逐一剥落,像被撕去的旧皇历,飘向了无尽渊。 石阶两侧的学生忽然齐齐跪倒,却不是跪圣人,而是跪我。 他们脚背上的墨线,随着镜面粉碎,一同化作黑烟消散。 “谢……先生指路。” 最先开口的,是那个穿发白校服的男生,他颤颤巍巍站起,冲我深深一揖,“我等愿随先生,自开一道!” “自开一道?” 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施棋打过的那张卷纸上,就出现了一个“师”字。 与此同时,深渊底部传来悠长的钟鸣,像万鬼齐喑,又像百鸟朝凤。 一扇真正意义上的大门,自渊底缓缓升起,门额无字,却自有风雷之声。 叶欢吹了声口哨:“狗子,你这下可玩大了——自己当‘先生’了。” 我苦笑,却听那阴冷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却已带了几分颓然: “元争,自今日起,本校除你学籍,永不再录。但……” “你当以血为誓,自立学宫,问心、问命、问天下,可有胆接?” 我望向那扇无字大门,又回望身后一双双终于亮起希望的眼睛。 施棋急声道:“元争,不能答应,这是陷阱!” 叶欢莫名其妙的说道:“狗子自称一派,创立学宫,不是挺好的吗?” “你快别说了!”施棋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元争刚刚驳了鬼校,驳了圣人。那些学生就强行拜他为师。” “他接了,就等于把鬼校分裂出去一部分,自成书院。” “他成了老师,就得尽师之责。不管是,他教不明白学生,还是对抗不了那些夺院的邪儒,最后,我们都出不去。这不还是等于掉进了无尽渊吗?” 叶欢惊声道:“狗子不能接,千万不能接。” “不接,我刚才那说的那些圣人有错,也一样是输了。”我笑了笑,提刀前行,朗声说道:“我元争,自黄泉而来,何惧再入深渊?” “诸位……”我回身,向所有学生伸出手去:“愿随我者,今日起,不是退学,是……” “出师——” 轰!! 无字大门轰然洞开,万道幽绿火光化作漫天流萤,照亮一条大路,道路尽头就是鬼校楼门,也是无尽渊出口。 我笑了道:“跟我走!出师!” 我们踏火而出,远处的青铜古镜彻底崩碎,化作漫天铜雨,落在深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一场迟到的下课铃。 铃声里,我听见施棋轻声问:“元争,下一步去哪儿?” 我看着学校楼门道:“该有人找我们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你就是老学长 施棋惊讶道:“你说有人会找我们?谁?” 我沉声道:“那个给学校制定了规则的人。” 施棋一时间弄不明白我的意思:“你说什么制定规则的人?” 我沉声道:“按照老贼的推测,这所鬼校里应该有一件儒门圣器。有人凭借着圣器之威,建立了鬼校,也制定了规则。” “刚才,我们见到的那面问圣镜,很有可能就是那件圣器。” “问圣镜碎了,那个人是不是该来找我们了?” 我昂首看向了教学楼道:“你没发觉,整座鬼校都已经静得可怕了么?” 叶欢也点头道:“我们先前得到的情报是,学校里的聻已经全部暴动。儒门内部也已经爆发了大战。可你看学校……” 叶欢指了指远处的礼堂道:“除了那地方有儒家秘术的波动,其他的地方连鬼影都没有,这对劲儿吗?” 我倒背着双手道:“所以我说,有人要来找我们了。” 我的话说完不久,教学楼大门无声敞开,一位身穿儒服的中年女教师缓步走了出来:“在下于淼,请元先生入校一叙。” 我还没答应,就听见身后的无尽渊里有人说道:“在下曹锐,请元先生入无尽渊一叙。” 我笑道:“两位都请我一叙,我总得知道,你们要跟我叙的是什么吧?” 于淼,曹锐对视在一处,谁都不肯先开口了。 我再次说道:“两位怎么不说话了?” “儒家,不是说了,君子坦荡荡吗?难道两位都不是君子?” 于淼深吸一口气道:“在下想向先生阐述院长的理念,或者说,向先生晓之大义。” 曹锐直接了当的说道:“在下想跟先生联手破除鬼校,救出这些无辜的孩子。” “元先生,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文昌书院的人最善于蛊惑人心,你千万不要跟他们过多交谈。” 于淼笑道:“曹锐,我看你是怕了吧?” “你怕书院的理念,让你再次崩溃。” 于淼声音一顿道:“曹锐,你曾经是书院最优秀的学生。时至今日,我都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自堕无尽渊?” 我也看向了曹锐道:“曹先生,你就是当年在学校里失踪的曹少校,也是反抗联盟的老学长对么?” 曹锐抬起头道:“没错,我就是老学长。” 于淼双目猛然一缩:“果然是你!” “你为什么要背叛书院?” 曹锐冷然回应道:“无可奉告。” 于淼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我挥手打断:“两位既然都有话要说,都有问题要问,不如,我们坐下来一起说如何?” 我往四周看了看道:“这里正好是教学楼和无尽渊的中间,不如我们就在这里说,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如何?” 于淼,曹锐两个人同时陷入犹豫的当口,我再次开口说道:“儒家论正邪,靠的是个理字,江湖人说对错,靠的是手里的刀。” “两位若是不愿意说理,那咱们就抡刀。” 我话一说完,便拔出了劫命刀。 叶欢的妖月同时出鞘。 一长一短,两把邪兵,龙吟阵阵,煞气冲宵。 刀客振刀,便是邀战。 我赌于淼不会让我在书院动刀! 于淼说到底是儒生。 我身为刀客可以一怒拔刀,但是儒生不行。他们讲究的是有名,有理。 真要让他们赤膊上身,丢人的不是我,而是这些儒生。 于淼果然沉声道:“既然元先生想要辩理,那我们就坐下来说说吧!” “来人,设坐。” 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有学生分三面摆下了桌椅。 虽然,摆放的是三套桌椅,实际上却没有主座,因为,我们三方谁都不是主导,更没有裁判。 我落座之后直接说道:“两位都想找我谈谈,那么谁先说呢?” 曹锐道:“我先说吧!” 曹锐说道:“很多年前,我奉命调查四十四中学的灵异事件。可我到来之时,却发现学校里并没有妖邪之气,反倒是也有一种儒门正气,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才没在第一时间动用法器 ,而是准备进入学校一探究竟。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鬼校里遇见一位大儒,我们仅仅是交谈了一个时辰,我便被他的学识和理念所征服。 最让我感动的是,他以学问救国的理念。 他说,这世间的读书人太少了,只有让天下人都读书,都明理,才能救国家于危难。 他活着的时候,教不了那么多的学生,但是死后却可以教授无数的鬼魂,将来让他们返回阳间,借乱世还魂,给天下增加数以万计的老师,让天下人都能读书,就是文昌书院存在的意义。 我当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也决定留下来帮他完成宏愿。 所以,我也就成了文昌书院里最早的那一批学生。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山长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让人无法理解,他为能教出优秀的学生,不断淘汰差生,将他们投入无尽渊,我或许还能理解,可他却总对自己的学生不满意,不让他们毕业,让他们一年又一年的读书。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他已经疯了。 不,他已经成为邪儒了。 我想脱离书院,已经来不及了,便故意连续考试不及格,让他把我投入无尽渊。 山长曾经几次劝说我,甚至罚我,骂我,我都无动于衷。 因为,我要做的就是带走文昌书院的圣物,把它带进无尽渊。 只有毁了圣物,才能毁灭这所学校,拯救所有无辜。 就因为,我是书院的最早的那一批弟子,所以书院把我投入无尽渊的那天,除了两个负责押解我的老师,谁都没出来看我被流放。 所以,也就没人知道,我身上带着“问圣镜”。 我跌入无尽渊之后,便开始不断研究,炼化问圣镜。 虽然,我没能完全控制问圣镜,但是也掌握了它的一部分功能,也就在暗中组建了反抗盟,为的就是在某一天,能够打破书院,释放那些被流放的学生。 他们是怀着希望而来,却又陷入了绝望。 曹锐仰天道:“即便是让我欺师灭祖,我也不能坐视那些无辜的学生,永远沉沦于此。” 于淼紧盯着曹锐道:“你错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山长快撑不住了 于淼猛地站起身,儒袍下摆扫过桌面,发出一声沉响,眼眶却已然泛红。她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缓缓抬手,指向教学楼的方向,声音带着难掩的颤音,却字字铿锵:“曹锐,你口口声声说山长成了邪儒,说你是为了拯救无辜,可你敢不敢回头看看,这栋楼里,那些还在捧书苦读的魂魄?你敢不敢问问他们,书院是牢笼,还是救赎?” “当年你入书院时,山长亲授你《大学》,教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你忘了?他说要让鬼魂读书明理,将来还魂育人,这话你没忘吧?可你只看到他淘汰差生、留级弟子,却看不到那些被你称作‘差生’的魂魄,当初是何等浑浑噩噩、凶戾嗜血!” 她向前一步,目光死死锁住曹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疾首的质问:“我入书院时,亲眼见过山长为了渡化一个杀过人的厉鬼阿明,耗损自身儒气三年!那厉鬼刚来时,利爪能抓破书院的桃木桌,见人就扑,是山长把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儒袍裹着他,整夜整夜坐在烛火下,一边用儒气抚平他魂体的戾气,一边逐字逐句念《论语》。” “我至今记得,那三个月里,山长的手指被厉鬼的戾气蚀得布满裂口,写字时墨汁混着血珠滴在竹简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的声音从洪亮变得沙哑,连端起茶杯都在不停颤抖,可他转头对你笑的时候,眼里全是光:‘曹锐你看,阿明今天能背《学而篇》了’。你说他淘汰差生投入无尽渊 —— 可你知不知道,无尽渊不是流放地,是山长以自身修为布下的净化阵!阿明后来就是从渊底出来的,他磨去了窃魂的凶性,现在是书院的藏书管理员,每天把书架擦得一尘不染,逢人就说‘是山长给了我第二次做人的机会’!那些被你视作‘被流放’的魂魄,山长每月都会亲自入渊,为他们讲经,用儒气滋养他们的魂体,等着他们磨去凶性,重返书院啊!” “还有那些被你说‘不让毕业’的弟子,你又知不知道,小雅 —— 那个总坐在窗边抄书的女魂魄,生前是个乡村老师,为了护着学生,被乱兵砍断了手臂,魂体虚弱到风一吹就快散了。山长留着她,是在耗尽圣器之力为她温养魂体,怕她强行还魂会魂飞魄散!前几日儒门大战,结界被震出裂痕,校外的邪祟顺着缝隙钻进来,直奔藏书阁,是山长挡在小雅身前,用身体硬生生扛住了邪祟的攻击,后背被抓出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儒气顺着伤口往外溢,他却还笑着对小雅说‘别怕,有先生在’。” 于淼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泪水终于滑落脸颊,她抬手去抹,指尖却沾着点点猩红 —— 那是方才为加固结界,耗损儒气过度而从嘴角渗出的血珠。“你走的那天,山长没有去送你,你以为是没人在乎你?可我在书房外守了一夜,听见他对着你当年写的《明德论》,老泪纵横地哭了整整一夜。他说‘曹锐这孩子,就是太急了,急着见成效,急着当英雄,却没看懂我留给他的那本批注’—— 你带走的那本《大学》里,每一页的天头地脚,都写着山长的注解,最后一页写着‘待阿锐悟透 “苟日新,日日新”,便让他主持净化阵,承我衣钵’,可你连翻都没翻,就认定他疯了!” “你在无尽渊组建反抗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可你炼化问圣镜的每一分力,都在削弱结界的稳固!你炼化圣镜的那一夜,结界剧烈晃动,小雅的魂体差点溃散,是我和几个老师轮流渡儒气,守了她三天三夜,才把她从魂飞魄散的边缘拉回来!你说你要打破书院,释放那些被流放的学生,可你打破的,是小雅这样的魂魄唯一能安身、能等着转世教书的地方!你口口声声说‘他们怀着希望而来,陷入了绝望’,可你不知道,山长和我们,正在用命给他们续着那点希望啊!” 她转头看向我,声音带着泣音,却字字恳切:“元先生,曹锐当年是书院最优秀的弟子,山长对他寄予厚望,甚至想将来把书院托付给他。可他性子太急,只看到表面的‘严苛’,没看懂山长的良苦用心。他说自己欺师灭祖也在所不惜,可他不知道,他带走问圣镜、欲毁圣物的举动,才是真正毁了山长的宏愿,毁了那些魂魄唯一的生机!” 于淼重新看向曹锐,目光里满是失望与哀伤,还有一丝未灭的期盼:“你说文昌书院蛊惑人心,可我在这里五年,从未见过山长真正休息。他的案头永远堆着未批完的书卷,床边放着止血的草药 —— 为了维系结界,他每月要耗损一滴心头血;为了温养学生的魂体,他三年没敢动用超过三成的儒气,连面对邪祟都只能勉强自保。我曾劝他‘先生,歇歇吧’,他却说‘我多撑一天,这些孩子就多一分希望’。昨天,山长咳着血对我说‘若圣镜再不归位,我撑不住三个月了’—— 曹锐,你要毁的,不只是圣物,是山长用余生换来的、上千个魂魄的未来啊!你以为自己在反抗邪恶,可你反抗的,是那个把你当继承人、连惩罚都舍不得下重手的恩师,是我们拼尽全力守护的、唯一的救赎之地!” 于淼说完,身子微微摇晃,儒袍上的血点与泪痕交织在一起,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像一株在风雨中坚守的翠竹,眼里的赤诚与痛惜,几乎要漫出眼眶,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心头一沉。 于淼停下来的时候,我也向四周环视而去。 我们附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大量半透明的人影,他们没有凶戾之气,只是静静伫立,有的望着于淼,眼眶里飘着淡淡的魂雾,像是在无声落泪;有的则看向曹锐,目光里藏着困惑与期盼。 最前头的是个穿蓝布衫的少年魂,怀里抱着一摞整理好的竹简,指尖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上前,只是用沙哑的魂音低声道:“山长…… 真的快撑不住了……” 短短一句话,便让学校里响起若有若无的啜泣。 第四百一十七八章你说的是真的 于淼对我深施一礼道:“元先生,你决定好了么?” 我倒背着手举目向天道:“既然,两位都是以故事开场,那我也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在我的故事,没有讲完之前,请两位不要打断我,两位能做到么?” 曹锐率先开口道:“先生只管讲,在下洗耳恭听。” 于淼犹豫片刻才点头道:“先生请讲。”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讲述道: 很久以前,世上有一批听命于王朝的术士,他们总共分作了十三支,本来号称“御天十三卫”,后来,又改称为“十三鬼门”。 阴阳路上黄泉口,十三鬼门活人守。 提督狱卒锦衣候,往生驿站看山狗。 门神水仙夫子庙,红灯白衣绕街走。 说的就是十三鬼门。 其中的“夫子庙”指的,就是儒门弟子组成的术士部队,这批人以庙祝的身份,隐藏在了各地的夫子庙里,镇守鬼门。其中,不乏位及大儒的顶尖高手。 建立御天十三卫的皇朝虽然覆灭,但是十三鬼门却仍旧存在于民间,以术士的身份在践行他们使命——镇守阴阳两界。 但是,十三鬼门的存在,也触犯到了某种势力,他们便开始对十三鬼门的围剿。 他们对付“夫子庙”的方式十分简单,那就是“以儒治儒”。 对方没动一兵一卒,只是给了夫子庙一件儒门圣物“问圣镜”。 夫子庙的首领觉得“问圣镜”可以沟通圣贤,实际上,他们理解错了“问圣镜”的意思! 镜子,不能问圣人,只能照见自己。 对着那面镜子去问,回答你的,永远不是圣人,而是你的内心。 是你内心中存在,你又不敢面对的问题。 这件圣物的初衷,是让大儒直视自己的内心,不断自省,不断改正,最终超越自我,成为圣人。 这才是真正的“问圣”。 但是,那个拿到了问圣镜的大儒,却理解错了这件儒门至宝的意思。他以为,自己是在问圣人! 结果,镜子里的回答,就成了他心里想做,却又不敢承认的事情。 这就让他在歪路上越走越远了。 最终,他死在了问圣镜之下,但是,他魂魄没散,仍旧在坚持着自己已经走偏了的所谓“圣路”。 夫子庙里高手,不得不将他封印在了一座书院之下。 本来,那位大儒跟问圣镜都无法再见天日,没想到多年之后,有人无意间挖开了文昌书院,放出了那位大儒。 他就以问圣镜,重建了一座鬼书院,继续践行他的圣路。 好在,问圣镜是真正的儒门至宝,当初儒门高手炼制问圣镜的时候,就想到了各种可能, 所以,问圣镜本身便带着约束大儒的能力。 那位大儒虽然建立了鬼书院,但是书院也被限制在了某个特定的范围之内,无法向外扩张。 直到某一天,一个书院的学生,带走了问圣镜,试图控制这件儒门至宝,打破书院的时候,他的内心也被带进了镜子当中。 他对书院的恨,对老师的恨,悄然给书院增加了一条规则——“学校只收对老师有恨的学生。” 或许,在他看来,只有集合了这样的学生,才能激起所有人的反抗之心,一举攻破书院。 这就有了后来的“四十四中学鬼校”。 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于淼也愣住了,方才泛红的眼眶里多了几分茫然,她下意识地看向礼堂的方向——那里有跟邪儒斗法的山长。 我从接触鬼校的任务开始,就一直觉得,这所鬼校似乎一直处于某种矛盾和混乱当中。 可我一直都没想明白,那混乱出自何处? 直到,我看见了问圣镜。才确定了混乱的根源所在。 我抬手按在劫命刀的刀柄上。沉声说道:“曹先生,你以为自己带走问圣镜,是在反抗邪儒,可你不知道,从你心生怨怼,认定山长疯了的那一刻起,你的执念就已经被问圣镜捕捉。你想救学生,却在无意间给他们套上了新的枷锁 —— 那些本该被渡化的魂魄,因为你加诸书院的规则,只能困在‘恨师’的执念里,永远无法真正明理,更别说还魂育人。” 我转头看向于淼,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你说他耗损儒气渡化厉鬼,用心头血维系结界,没错,可他之所以会对‘优秀’如此偏执,会用近乎残酷的方式筛选弟子,正是因为问圣镜一直在照见他内心的恐惧 。” “我想,他的恐惧应该是来自于,害怕自己的理念后继无人。没人继承他的思想,就代表着他的学说、理念即使不是错误,也是平平无奇,将来必定会被淘汰。” “他不敢承认这一点,不敢面对镜子里那个真正的自己,所以才会在这条偏路上越走越远,既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满院魂魄。” 我目光扫过曹锐和于淼,“你二人,一个怀着救世之心,却因急功近利被执念裹挟,无意间助纣为虐;一个怀着赤诚之心,却因盲目崇敬看不清真相,沦为偏执的守护者。” “你们都不是儒!” 我话音刚落,远处的礼堂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一道浑浊的儒气冲天而起,却在半空炸开,化作漫天飘散的光点。那些伫立在四周的魂魄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穿蓝布衫的少年魂怀里的竹简 “哗啦” 一声散落一地,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声音带着哭腔:“是山长!山长的儒气…… 撑不住了!” 于淼身子一晃,猛地抬头看向礼堂,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不可能…… 山长说过,他能撑到圣镜归位的……” 曹锐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我,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元先生,你说的是真的?是我…… 是我给书院加了那条规则?是我害了山长,害了这些学生?” 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拔出劫命刀,刀光划破死寂的空气,指向教学楼与无尽渊之间的空地:“问圣镜还在,它还在照见着每个人的内心。山长的执念、你的怨怼、于淼的盲从,还有这些魂魄的恐惧与期盼,都在镜子里交织成网,困住了整座鬼校。” 第四百一十九章老贼来援 “现在,你们还要辩理,还是要动手?” 我刀指虚空,煞气再次升腾,却不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直指那无形的、由人心执念织成的枷锁,“要辩理,就该对着问圣镜,问一问自己真正的初心;要动手,就该联手打破这执念之网,让山长清醒,让魂魄解脱 —— 而不是在这里,互相指责,徒耗光阴!” 穿蓝布衫的少年魂突然跪了下去,对着礼堂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头,哽咽道:“元先生说得对…… 我们不想困在恨里,也不想山长再受苦…… 求先生救救山长,救救书院!” 他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瞬间点燃了所有魂魄的情绪,那些半透明的人影纷纷跪下,魂音交织在一起,汇聚成震耳欲聋的恳求:“求先生相救!” “那就试试!”我伸手在虚空里一抓,像抓住了一阵风,也像抓住了一面谁都没看见的镜子。 我抬手,把“那阵风”摁在石桌上。 只听“啪”的一声,一圈灰白的光炸开,桌面忽然变成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却像一泓秋水,映不出人影,只映出每个人心里最不愿触碰的一隅。 我从无尽渊出来的时候,就感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而我却无法看见它的本来面目。 直到我想明白了问圣镜的诡异之处,我才明白,跟着我的是那面镜子。 我方才那凌空一抓,看似装神弄鬼,实际上却是在证实我的判断。 镜面刚一出现,曹锐就猛地站了起来。他看见了镜里的自己。 “退开——”我和叶欢同时出手,往曹锐身上拍了过去,把他打飞数米之后,我脱下衣服,盖在了桌子上:“往后退,谁都别看镜子。” 我话音未落,就听见空中传来一声霹雳似的爆响,等我抬头看时,整座学校的上空,都变成了一面巨大镜子。 镜子里映出来的,是一座倒悬的书院。 书院之下是血色的天空,下面是澄澈湖面。无数学生脚踏湖面,仰头写着什么? 字一离笔,就变成黑鸦,飞向天穹,再被一只巨手一把攥碎,碎羽化雪,落回湖面,又凝成墨汁,被学生重新蘸起,继续书写。 巨手之后,隐着一张面孔——没有五官,额心一道裂缝,像极了被劈了一道的神像。 “原来……”我狞声道,“你不是儒,不是鬼,也不是圣器。你是被困在镜子里的大儒心魔。” “问圣镜照的不是人,是念。”我抬手,劫命刀指向巨脸,“千百年,夫子庙、文昌书院、无尽渊……所有执念被你豢养,所有反问被你吞噬,于是你长出了五官,却还是缺一颗心。你要的,根本不是打破书院,也不是拯救学生……” “你要的,是借我们的手,把‘镜子’打碎,好让你彻底自由。” 话音落地,镜面“咔啦”一声,裂出蛛网纹。裂缝里,黑雪狂涌,巨手破镜而出,直扑我面门。 我上前一步,把所有人挡在了身后。 就在我要上去跟问圣镜玩命的时候,身后忽然爆出一片金光。 浩荡正气如同大河决堤,往空中的巨手上反迎了过去。 那只巨掌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元老贼却慢悠悠地从我身后走了出来:“狗子,你们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和你们鬼爷。”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抓着老贼的衣服领子把他扔出去。 他能干什么? 过去给魔物送菜啊? 要送菜,也得选个嫩点的,这个老帮菜,送上去魔物都得一脸嫌弃。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老贼拿出了一支金光闪闪的毛笔。 我说他怎么敢站出来,原来是又从天可当弄来好东西了。 元老贼慢悠悠地道:“叶欢,妖月!” “在!”叶欢双手捧着长刀,送到了元老贼面前。 元老贼咬牙切齿地道:“我说,把刀给你爷。” 叶老鬼往前一步接过妖月,顺道给了叶欢一个脑崩儿:“一天就不长个脑子。” 这事儿,还真不怨叶欢没脑子,在他心里元老贼就是绝世高手。 不把刀给他,还能给谁? 两个老头一来一往说话之间,天上巨手再次压落。 这一次,对方的动作极为缓慢,巨手上所带的威压却比先前大了十倍不止。 “我来!”叶老鬼双手持刀,一刀迎空。刀光像一弯血色月牙,贴着巨手逆斩而上。 与此同时,元老贼抓着我的手,用毛笔往我手指的伤口上使劲一戳,蘸起了我的血。 我差点疯了:“你血都要省啊?你自己没血咋地?” 元老贼理所当然地道:“这么多学生拜你为师,你的血已经有师道之气,可以用了。” 元老贼说完便用笔在虚空里写下一个字——“省”。 儒血为墨,书写春秋。 元老贼最后一笔落成之间,一刀一字同时穿过手掌打向了镜面。 镜面轰然一震,那只巨手四分五裂,散作漫天墨雨,镜面人影的裂缝里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叫。 元老贼手持金笔,仰天说道:“问圣镜,你问够了吗?” “若还没问够……” 元老贼忽然抽出我腰间的匕首,往我胳膊上划了一刀,一串鲜血还没落地,血珠飞上半空,被镜面贪婪吸走。镜里那张无脸魔影一沾上我的血,裂缝迅速溃烂,发出滋滋焦响——像雪里泼了滚油。 元老贼再次说道:“我元开始,以十三鬼门夫子庙末代带刀祝的身份,以师道之血立誓。” “今日不斩你,也不放你。” “我要你继续照,照到他们笑,也照到你哭;照到众生都敢看自己,照到你再无处可藏!” 我后来才知道,这“带刀祝”是什么意思。 原来,十三鬼门每一门都有一个执法者,负责惩戒不法弟子,清理门户,夫子庙的执法者就是“带刀祝”。 萧从梦为了救李长歌,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才从罪儒狱里弄来了带刀祝的“执法金笔”。 扮演带刀祝的事情,自然也就交给了元老贼。 这个老货,根本就不会什么儒术。 第四百二十章书院落幕 元老贼一直不露面,八成就在想办法蒙骗一个大儒过来,借他的血发挥“执法金笔”的威力。 大儒,就算是放在古代也不那么好找,更别说是现代了。 元老贼迟迟找不到人,却刚好看见那些学生拜我当了老师,这就拿我当上墨盒了,左一刀,右一刀地往下割。 他是真不知道我疼啊! 可我这会儿,哪有工夫去抱怨他啊! 就元老贼刚才那几句话,就让我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不杀你,不放你?” 这话换成叶欢他们爷孙听,那叫个高手风范。 换成我听就是,元老贼根本就拿对方没招儿,在那唬人玩呢! 他那是暗里给我递话呢!我能唬住对方,皆大欢喜。我唬不住,咱们赶紧撒丫子跑,跑的时候别忘了带上我。 我的心就差没从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忽然天上传来“咔嚓”一声巨响。 镜面彻底崩碎,却没有一块碎片落地。所有碎片化作光屑,升上半空,凝成一轮新的明月,月色所照之处,那些半透明的学生魂影,逐一显形。 他们不再面无表情,而是或哭或笑,或揖或拜,然后一齐转向教学楼,齐声喊道: “请先生归位!” 呼声三震,教学楼大门无声自开。漆黑门洞里,缓缓走出一个佝偻身影——山长。 老人穿着一袭旧儒袍,身上却没有儒气的金芒,只泛着淡淡月光。他抬眼,先望向曹锐,再望向于淼,最后望向我和元老贼,深深一揖: “老朽错解圣镜,累诸位受苦。” 一句话,曹锐双膝“砰”地跪地,泪如雨下。 山长却微笑,抬手在他肩上一拍:“阿锐,你悟得比我早,只是走得太急。今日之后,好好反省,可好?” 曹锐痛哭失声,只能重重磕头。 山长又看向于淼,柔声道:“阿淼,别怨我烧了你的评语——我怕你接不住这座书院,也怕书院接不住你。” 于淼早已泣不成声,只能拼命摇头。 最后,山长对元老贼伸出手去,掌心躺着一面小小铜镜,完整无缺,却再没半点邪气。 “元先生,问圣镜已归位,但‘问’从未结束。往后每照一次,都得有人敢先照自己。这把刀,这笔血,你可愿继续守?” 他话一出口,我就握紧了劫命刀。 如果元老贼露馅了,我得赶紧救人。 元老贼自然而然地接过铜镜:“兄台,书院我替你守着。” “这里愿意留下来的人,还是你的学生。” “不愿留下的人,我会送他们去投胎。” “等你从罪儒狱出来,你还是文昌书院的山长。”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直翻白眼。 元老贼,这是要谋人家书院啊! 书院里的学生,肯定是要被送进阴间转世投胎去了。 但是,于淼和那支儒兵呢? 他们舍不得走。 山长把书院留给元老贼,这不就是托孤? 元老贼略施手段,就等于收了一支儒兵。 这老贼是真特么不做赔本买卖啊! 山长对着元老贼深施一礼:“元先生高义,敬之在此谢过。” 元老贼点头道:“你这一礼我受了,将来还你一个完整的书院。” “我不打扰你跟学生告别了。” “再会!” 元老贼说完转身就走,一眼都没多看。 我们几个从学校里走出来,叶欢才小声问道:“贼爷,就这么走了?咱们不在那看着点,万一他们弄啥猫腻呢?” 我摇头道:“这个你就不懂了。他们儒生,讲究信字。” “既然老贼接了书院,他就是文昌书院新的山长。那些儒生绝不会食言。” “你看,那四个邪儒不也没搞事情么?他们答应的是过来帮忙压制山长,任务做完也就跟姚夜白回去了。” “也是!”叶欢刚说了一句“也是”,我就听见叶老鬼眉飞色舞地说道:“老哥,你都成校长了,不对,是山长,你给我弄个老师当当咋样?” “我这辈子还没干过教学生的勾当。” “勾当?”我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教学咋就成勾当了? 可这话,我不敢说啊! 说出来保证挨揍。 元老贼哈哈笑道:“当老师哪儿行?你得当总教习。别说学生听你的,就连老师都得听你的。” “这感情好!”叶老鬼笑得嘴都合不上。 我和叶欢全都捂上了脸——完了,希望文昌书院不要被这俩老家伙给玩坏了吧! 他们这话听得我心都往起揪揪啊! 施棋忽然在这个时候说道:“元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了?” “那钟楼上的冤魂,你还没解决呢?” 我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咱们赶紧回去。” “不用了!”元老贼把我们喊住:“那钟楼上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我正莫名其妙的时候,元老贼说道:“那钟楼上的吊死鬼,其实就是那个老师的执念,不是冤魂,更不是鬼神,只是纯粹的执念。” “算是执念成神吧!” “他的目的,就是保护学生,不受伤害。” “但是,他斗不过问圣镜,只能占据一角,类似于画地为王的存在。学生往他那里躲的时候,他会拼死相护,哪怕是问圣镜想要伤人都不行。出了钟楼的范围,他就不行了。” “现在,整座学校的学生都已经被救了出来,他的执念也就散了。” “你要是想看他一眼,现在看还来得及。” 我回头看向钟楼的方向时,那座钟楼已经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学校一侧,王静安、于淑婷等人站在楼下,对着钟楼上的敲钟人深深鞠躬。 那个人却在一下下敲击学钟,似乎那口钟就是他的全部。 对方每敲一下,身形就消散一分,直到最后一声钟响,那个人和钟楼一起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当中。 我长叹了一口气道:“师道!” “我们从接下这场任务开始,看到了太多的老师。何为师道?为师者当如何?” 叶欢嘿嘿一笑:“你又不是老师,管那么多干嘛?” “要我说,老师就是个良心活儿。” “你觉得对得起良心,那就够了。” “你的良心要是让狗吃了,别说是老师,就是掏粪,你都得想着往自己兜里揣一勺。” 叶欢的话糙理不糙,我却翻了个白眼:“我就该掏空你那一肚子稀屎,走吧!” 第四百二十一章日记与爱情诗 我在外面折腾了两三天,现在就想赶紧回家睡一觉。 至于鬼校后续的事情,让元老贼自己去处理吧! 那老东西骗人有瘾,一准能把鬼校的人骗得连袜子都不剩,我就不用去操那个心了。 我回到太平号倒头就睡,等睡醒之后,就琢磨着去看白桃儿的日记。 结果,我看到的是: 某年某月某日 二狗和猫猫又出任务去了,都没有人陪我玩了。 二狗给我留了好多零食,还让我看电视。 可是他们不在,我觉得好无聊。 没有二狗跟我抢吃的,零食吃着都不香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最好的爱是陪伴。” 可是,我也得理解二狗和猫猫啊! 他们每次出任务,我都好担心,那都是九死一生啊! 二狗、猫猫每次回来都带着伤。 上次二狗差点就回不来了。 我好害怕! 白桃儿这么久,就写了一篇日记。 看来,它是真的在担心我们,连写日记的心情都没有了。 我叹了口气,合上了日记。 跟我一起偷看日记的刀子,没心没肺地说道:“怎么?心情不好啊?” “咱们江湖人,不就是这样吗?” “想开了就好!” “要我说,你多想想怎么活着回来看那只笨狐狸,才是正经事。” 刀子有时候就这么纯粹。 我听说,只有纯粹的人,才能把某种技能修炼到极致——难怪刀子的刀法会那么好。 我笑道:“没事儿,我就是有点心疼那只笨狐狸而已。上次我重伤,她一直趴在床边掉眼泪,连饭都不吃,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她的毛都发灰了。” 刀子往床上一瘫,一只手拿着薯片,含糊说道:“咱们是江湖人,不是那绣楼里的公子哥,能天天守着人陪?出任务就是把脑袋拴在刀把上,要么活着回来,要么马革裹尸,这道理你比我懂。” “我当然懂!”我沉声道,“就是因为懂,才更无奈!我也想天天陪着她吃零食、抢遥控器,不想每次出门都让她提心吊胆,不想每次回来都带着伤让她哭!” “别想那没用的了。”刀子把她啃过的薯片口袋一扔,精准落在纸篓里,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我,“你以为我不想守着我那老母亲?若不是我刀快,连给她收尸的机会都没有。江湖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想陪白桃儿,得先有命陪!” 刀子坐起身,语气沉了些:“白桃儿担心你,不是让你在这无奈,是盼着你每次都能完好无损地回来。你在这纠结没用的,不如多练几遍刀法,下次出任务少受点伤,比在这跟我掰扯强一百倍。” “我想吃糖葫芦!”刀子还真不跟我客气。 我瞪着眼睛道:“你是让我买是吧?” 刀子理所当然地道:“我去买也行,只要你不怕我把人吓死就行。” 刀子是鬼魂,她半夜去找卖糖葫芦的,递上一把纸钱:“我要那串大的。” 那画面,简直不敢想。 可我实在不想动啊! “鬼魅娘子呢?让她派个傀儡去买。” “她?”刀子不屑道,“她在天可当里忙着给自己造身子呢。” “要什么身子,鬼神来去自由多好。” “我还想要可乐。”刀子想了想道,“不要可乐了,直接买啤酒吧!顺道带点辣炒海鲜回来,多放蚬子,多放大虾,不要……” “不要大蒜!”我接了一句道,“躺着吧你!小祖宗,我算是欠了你的了。” 我这边还没出门,刀子就又喊道:“还有两条烤鱼,多弄点串儿回来。” 不对! 这不是刀子自己要吃——烤鱼是叶欢最爱的那一口,施棋喜欢撸串儿。 他们是准备狠吃我一顿啊! 我看了一下手表,算算时间,我大概是睡了二十来个小时。 他们这是早就醒了,就等着蹭我的饭呢! 真狠! 我都要走到门口,又返回来带了一辆购物小推车才出门。等我带着满满一车东西回来的时候,叶欢他们连桌子都摆好了。 叶欢吧唧啃掉半条烤鱼,又一口干了多半瓶啤酒,才说了一声:“爽!” 我拿着羊肉串道:“你们说,你们醒了就先吃点东西呗!非要等着蹭我的,就不饿吗?” 施棋道:“我们其实就等了你一顿而已。” “你的表停了,你其实睡了三天。” “三天?这么久?”我看了看手表才恍然道,“我知道了,肯定是被老贼放血放伤了元气,才睡了这么多天。” “那俩老家伙呢?” “不知道!”叶欢道,“贼爷把书院的人骗回来之后,就进了密室,一直在琢磨那个镜子。” “我爷也不知道在忙啥,没事儿就去找书院那帮人,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我抓了抓脑袋:“你说,他不会真去教书了吧?” “别逗!”叶欢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说他教人打架,我还能相信,要是说……” 叶欢的话没说完,我就听见上百人的声音齐刷刷地传了过来:“我亲爱的从梦,你就是我心中的太阳……” “噗——”施棋一口啤酒直接喷在了我脸上,“咳咳咳……这是啥?” 叶欢手里的烤鱼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好像是有人在念诗,还是现代诗。领头的,好像是我爷……” “卧-槽!”我站起来就往天可当那边跑。 人还没到地方,那首现代诗就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啊——从梦,俺的光——” 啊—— 从梦哟! 你可听见俺这百来号人的嗓门在吼? 像村头老槐树下的喇叭,嗡嗡地凑! 你是俺心窝窝里的太阳,比灶膛里的火苗还旺,比院坝里的金谷还亮! 啊—— 从梦哟! 你是俺黑夜里的电筒光,照得俺心尖儿发烫…… …… 我被那首诗催得,比兔子跑的还快三倍。 等我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叶老鬼拿着个喇叭在天可当外面干嚎——不对,是吟诗。 他身后还站着整座书院的儒生,只不过,那些儒生全都捂着脸。 我当时就傻了! 想去拦老鬼,又怕他那蒲扇大小的巴掌直接抽我脸上; 可不去拦,我们太平号可就露大脸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爱情诗的威力 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叶老鬼铆足了力气来了一句:“啊——从梦呦,俺滴……” “俺滴娘,俺的亲娘哎!”这声不是叶老鬼,是元老贼。 我扭着脖子循声看去,就见元老贼连滚带爬地往这边跑。 叶老鬼也傻了:“老哥儿,这差辈了!” “那是小嫂子,不是咱家大娘。” 元老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说话都哆嗦了:“这……这……咋回事儿?” 叶老鬼指着那些书院的学生道:“那些人说了,他们那会儿就流行这个爱情诗。只要把诗歌一念,那女生感动得哇哇滴。” “谁说的?”老贼差点没疯了。 “就他!”叶老鬼指向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师。 哎,人家还真没说错,按照民国那会儿的尿性,可不就流行这个。 可是,现在谁再来这么一手,准定被警察当疯子抓起来。 叶老鬼还没觉得咋样,继续在那儿说道:“他们还问我,你习惯啥风格?” “我说了,你就喜欢农村那土坷垃的味儿,最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还帮他们改了改。” “你想啊!这一念出去,那帮儒生再给你加点‘蛊惑人心’‘妖言惑众’啥的秘术,” “小嫂子还不得感动得哇哇哭着出来抱你啊?” 元老贼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哇哇喊着出来刨我吧?” 那些儒生根本就没用“蛊惑人心”“妖言惑众”这些秘术,他们是纯纯在耍老鬼。 我这才明白,儒生要是坏起来,比鬼都坏。 我等了没到半分钟,天可当的大门就开了,里面冲出来一大群拎着菜刀的纸人傀儡。 萧从梦厉声喊道:“去把那俩老东西剁了!” 叶欢下意识地说道:“天可当哪儿来那么多菜刀?” “跑哇!”我拉着叶欢就想跑,结果被一群拿着棒子的纸人给拦住了。 “揍他娘的!”叶老鬼肯定不会等着被剁成饺子馅,回手就跟纸傀儡打了起来。 元老贼一看架势不对,踩着墙头跳进了别人家院子,又穿过那家屋子从后窗户跑了。 他们带来的那群儒生,全都很有默契地转过了身去,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我被纸人手里的棒子抽得龇牙咧嘴,一边躲一边吼:“萧从梦!有话好好说啊!跟老鬼置气别捎上我!” 叶欢比我还惨,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差点把刚吃进去的烤鱼吐出来,他蹦着脚喊:“我爷!你快别念了!再念咱们爷孙俩都得交代在这儿!” 叶老鬼正跟俩举菜刀的纸人周旋,蒲扇大的巴掌拍得纸人哗哗响,嘴里还不服气:“小嫂子咋还不领情?这诗多掏心窝子!” “啊——”萧从梦尖叫道,“给我揍他!揍那个叶老鬼!” “去把元老贼也给我抓回来,这事儿跑不了他!” 萧从梦是这么喊,但那些纸人根本奈何不了叶老鬼。 我看得出来,那些纸人只不过是鬼魅娘子随手做出来的东西,包括菜刀都是纸做的。 这些初级傀儡在叶老鬼面前就跟一群苍蝇差不多,就算鬼魅娘子亲自上阵,也别想撼动叶老鬼这个大神。 但是,我们架不住那些纸人源源不断啊! 我分神的工夫,就挨了两棒子。 我再不自救,最后挨揍的肯定是我和叶欢。 我眼珠一转道:“萧老板,你消消气!” “我回去就替你罚老贼,就罚他带着更多人过来,以叶老鬼的名义给姚夜白念情诗!” 萧从梦果然说道:“放那两个小的走!” 姚夜白尖叫道:“给我拦住他们!谁也不许走!” 紧接着,天可当里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叶欢脸都白了:“完了!俩老板打起来了!” “二狗,我爷疯了,你也疯了?” “本来咱俩能挨顿轻的,这回你玩大了!” 我确实玩大了。 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施棋不知啥时候溜到了门槛边,探着脑袋喊:“鬼魅娘子!差不多就行了啊!再打下去,你这刚造一半的身子得耽误工期!” 这话倒是管用,萧从梦的声音顿了顿,纸人们的动作也慢了半拍。我趁机踹开挡路的纸人,拽着叶欢往旁边挪了挪:“咱们往哪儿跑?” 我话没说完,就见墙头上冒出个脑袋——是元老贼又绕回来了,他探着嗓子喊:“老鬼!快撤!警察听见动静往这边来了!” “啥?”叶老鬼眼睛一瞪,也顾不上跟纸人较劲了,拽起我和叶欢就往巷口跑,“早说啊!被逮着问起来,我可不说认识你们!” 我们身后的纸人没追上来,只听见萧从梦气冲冲的吼声:“你们最好保证今天的事情别传出去,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我被老鬼拽得踉踉跄跄,回头瞅了一眼,那些捂着脸的儒生正偷偷往这边看,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合着这帮人从头到尾就是来看热闹的! 我被叶老鬼拽回太平号之后,元老贼怒道:“狗子、猫猫,今晚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我弄死你俩!你们想办法去!” 元老贼这是不好意思骂老鬼,把一肚子气都撒我身上了。 叶欢苦着脸道:“这咋整?” “这动静闹的,整条风水街都听见了,我总不能把一条街的人全都打傻了吧?” 叶老鬼也抓着脑袋道:“一条街百八十号人,挨个拿棒子敲脑袋,也敲不过来啊!” 我差点被这爷孙俩气背过气去:“鬼魅娘子,你给我出来!” 鬼魅娘子慢悠悠地飘了出来:“先生有何吩咐?” 我咬牙道:“马上派纸人去挨个踹门,警告他们不许说出去,不然统统打死!” “这可不好办啊!”鬼魅娘子道,“那么多人,我能保证他们今天不说,谁能保证他们明天也不说啊!” 我咬着牙道:“于淼呢?你出来给我个解释!” 于淼出来拱手作揖道:“小三爷息怒!我们只是觉得,这般雅事,当有几分野趣,没想到惹恼了萧姑娘……” “雅事?”我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把‘老婆孩子热炕头’念成诗,也叫雅事?” 于淼一本正经地说道:“大俗大雅!” 可她身后那些儒生,却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地憋笑,看样子憋得都快厥过去了。 我咬牙道:“你们去配合鬼魅娘子,把事情办了,不然罚你们一个月没有书念!” “遵命!”于淼带着人走了,我才算松了口气。 元老贼却在那天晚上差点哭断了肠子。 他憋屈啊! 这事儿是老鬼搞出来的,他不能骂自己的好兄弟,一口气没处撒。 最后哭着吃光了我的宵夜,才算顺了口气。 第四百二十三章代号魔渊 要我说,这爱情诗的威力还是挺猛的,元老贼躲在密室里好几天不敢出来见人。 叶老鬼再也不敢去给书院的儒生当总教习了,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去了只能被那些儒生骗得团团转。 他干脆把书院的儒生交给了于淼和曹锐,自己开始躲清闲。 我带着白桃儿、刀子她们几个疯玩了好几天,才晃晃悠悠回了家,元老贼也正好在家里等我:“狗子,猫猫,施棋,你们三个跟我来。” 我又一次被老贼叫进密室,这回密室里多了一面“问圣镜”。 老贼指着问圣镜问道:“认真算的话,我们已经两次跟覆灭十三鬼门的势力交手了,说说你们的看法。狗子先说。” 我说道:“在我看来,那支势力,干脆先叫它‘魔渊’吧!他们极其擅长寻找十三鬼门的弱点,而且每每都是一击必中,最后还让十三鬼门自己消灭了自己。” 上回见到我爸的时候,我听他说过魔门,脑中灵光一闪,就给那支势力起了个代号“魔渊”。 我面色凝重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夫子庙当时只有一个大儒,也就是文昌书院的山长。他一死,夫子庙就等于没了核心人物,随时会被覆灭。” 我并非凭空猜测,因为根据天可当收集到的情报,“夫子庙”的夫子们战力虽然强悍,但从人数上说,却是十三鬼门中最少的一支。 古时候,读书人本就不多,能修成儒术的人就更少。加上夫子庙分布不广,只有文气鼎盛的城市才有,况且夫子庙也不需要那么多庙祝。 最大估计,当时夫子庙的术士可能只有二三百人,甚至更少,跟动辄上千人的镇岳军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况且,当时又是夫子庙联手镇压了文昌书院的山长,那次大战只怕让夫子庙元气大伤,甚至精英尽毁。 老贼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魔渊两次出手,都是在借十三鬼门之力剿灭鬼门,只是他们的手法不尽相同。尤其是对付夫子庙,他们竟然没动一兵一卒,只拿出了一面镜子罢了。” 老贼沉声道:“狗子,你说魔渊会是什么样的势力?” 我想了半天才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老贼沉声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势力。” 他面色阴沉地说了两个字:“朝廷!”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哪个朝廷?” “自然是过去的朝廷。”老贼说道,“你从镇岳军一步步被蚕食的过程中,没看出来那背后有朝廷的影子吗?” “到了夫子庙这里就更明显了——你觉得,谁能从儒门拿出一件圣器?” “只有朝廷!”我的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 即便问圣镜只是一件有瑕疵、甚至有缺陷的圣器,但它在儒门中的象征意义仍旧存在,儒门不会轻易放手。 能逼着他们交出问圣镜的,只有朝廷。 叶欢惊声道:“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贼摇头道:“朝廷想要剿灭十三鬼门的原因,现在还很难猜测。” “毕竟,十三鬼门已经为朝廷服务了千年之久,历经数朝依旧屹立不倒。可见,朝廷对十三鬼门的掌控力度之强。”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皱起眉头。 老贼说的对,朝廷不会允许一个超出自己掌控的势力存在。十三鬼门既然能存在千年,就说明他们完全在朝廷的控制之下。 既然如此,朝廷为什么要对十三鬼门下手? 这说不通。 但如果出手的不是朝廷,那还有哪个民间势力有同时算计十三鬼门的实力? 除非,是整个江湖都在联手对付十三鬼门。 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一盘散沙,才是江湖的主流。 从大处说,江湖人都知道,朝廷不希望看见坚如磐石的江湖。就算江湖人抛开一切恩怨想要抱成一团,朝廷也会大锤小锤再把他们敲成一堆沙子,江湖人不会去冒这个险。 从小处说,江湖人造-反成不了气候。江湖上的门派多如牛毛,心思各异,遇事最先考虑的就是自身利益。除非有人把他们逼到不得不生死相搏的地步,否则他们不会抱成一团。 他们联手对付十三鬼门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叶欢却在这时说道:“贼爷,那咱们还查不查十三鬼门?” “查!一定要查!”老贼道,“元争已经成了阴阳探马,他身上背着阴阳探马的因果。” “如果魔渊还在,一定会对他下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况且,上次在七星谷的时候,魔渊已经露出了苗头。我们坐等魔渊上门,结果只能是被动挨打。” “我们必须占据这个先手。” 元老贼话音一顿,又道:“而且,元家的诅咒,似乎也跟十三鬼门有着莫大的关联。” “诅咒不除,元家也就只能支撑到元争身死了。” 我的声音猛然发冷:“你是说,我出生时家中遭受大劫,也是因为魔渊?” 元老贼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但我们元家,肯定跟十三鬼门脱不了干系。” 老贼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肯说。 我有一种感觉——元家很可能就是阴阳探马的后裔。 不然,老贼怎么会拿出失传已久的《探马决》?他又为什么要不断吸纳十三鬼门的力量,建立鬼军? 我觉得,老贼是在布一个大局,这个局的核心内容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不是老贼不信任我们,而是为了给我们留下一线生机。 一旦他的计划失败,他的所有布局都将跟着他一起消失,剩下的人才能安全。 我看向老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明明是个有血性的人,为什么一直要装作贪生怕死的样子? 老贼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开口道:“元争,叶欢,我告诉你们一件事。” “其实,我很怕死,比任何人都怕死。有时候,我都怕得睡不着觉。” “别人都说‘怕有用吗?’我告诉你们,‘怕’是真管用。正因为我怕死,我才得让那些算计我、琢磨我、想害我的人先死。” “他们死了,我就能活下去了。懂吗!” 第四百二十四章话说连城驿 叶老鬼频频点头道:“老哥儿,这话说得在理儿。” “谁想让我死,我就先弄死他。” “让他死得透透的、妥妥的,他还能拿我咋地?” 元老贼呵呵笑道:“所以啊!最近咱们太平号,尽可能少接生意,甚至不接生意,全力追查十三鬼门的下落。” “我把十三鬼门一个个找过去,就不信魔渊能隐藏得那么深,连一丝线索都不留。” 元老贼说得对,十三鬼门也非等闲之辈,总有人能找到魔渊的线索。 况且,十三鬼门并非完全覆灭,只是主干被斩,其中分支仍在活动。 或许,他们手里也会有魔渊的线索。 元老贼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们最近好好玩、好好休息,线索的事儿交给我们就行。” “哎呀,这儿女冤家债啊!啥时候才能还完啊!” 得,元老贼这是念秧儿了。 我得赶紧去弄点好吃好喝的回来,哄这俩老东西开心不是? 可我一出来就犯愁了,弄点啥好呢? 我看了看叶欢:“哎,老头子都念秧儿了,咱们找点啥哄他们开心?” 我看叶欢的口型就知道,他打算说“我也不知道”。 我趁着他的话没说出来,赶紧补了一句:“你别说不知道,这事儿办不好,那俩老家伙能揍咱俩一顿开开心。” 叶欢咕噜一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寻思了半天道:“要我说,贼爷就看着萧老板能开心。要不,咱们把萧老板给弄来?” 我的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你当萧从梦是家雀啊?说抓就抓。” 叶欢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咱们弄不着人,可以弄影儿啊!弄点萧老板的照片,给老爷子手里一塞,咱们还不是大功一件?” “可萧从梦她也不照相啊!”我抓着脑袋,眼睛一亮:“走,绑架李长歌!” “对!抓住以后严刑拷打。”叶欢直接找麻袋去了,临走还说了一句:“咱俩先把施棋绑了,别让她通风报信。” “我……”施棋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我点了穴道,捆起来扔仓库里了。 我这边还计划着怎么绑李长歌呢,叶欢直接扛着个带人的麻袋回来了:“人弄回来了。” 我顿时懵了:“你咋弄回来的?” “她自投罗网!”叶欢说道:“我这边刚把麻袋、镐把子准备好,就见李长歌探头探脑往屋里看。我这还能让她跑了?上去就是一棒子,打昏了装麻袋里了。” 我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你是土匪吗?” 我忘了,他本来就是土匪。 叶欢是叶老鬼教出来的,叶老鬼是当年辽东最大的悍匪,没有之一。 我听说,土匪绑票打闷棍的手法多了去了,总之一棒子肯定能打昏,而且不等人倒地就能装麻袋里。 最重要的是,土匪打闷棍不留伤——要是把人打死、打傻,或者打瘫了,那就麻烦了。 要知道,土匪绑苦哈哈的老百姓没啥用,绑了也换不来钱,说不定还得搭进几顿饭钱。他们要绑,至少也得绑个中等以上的人家。这种人,卖牛卖地也能凑出俩钱不是? 但你把人打死、打残了,就没法要钱了。哪怕是一时蒙到现钱,日后人家也得跟你玩命。弄不好真惹上地方豪强,谁也占不到便宜。 所以,土匪打闷棍也得练上一阵子,才有资格干这个活儿。 我当即把李长歌拖进地下室,跟施棋关在一起。 我这边还没来得及动手拷打,李长歌先疯了:“你们两个疯了吧?” “我是来给你们介绍生意的!” 我阴森森地说道:“今天我们不接生意!” 李长歌道:“连十三鬼门的生意都不接?” “十三鬼门?”我顿时来了精神。 叶欢却说道:“该不会是假的吧?” 我脸色一沉道:“李长歌,你是不是在耍我?” 李长歌尖叫道:“是萧从梦让我来的!她说了,给你们找个要命的任务,让那两个老东西赶紧去死!” 我一听这话,知道消息肯定没跑了:“快,给长歌松绑,这事儿闹的。” 李长歌怒吼道:“你说,你们为什么打昏我?” “意外,意外!”我说道:“这不是老贼晒了点干白菜吗?最近这干白菜总丢,叶欢就在那儿堵偷白菜的贼呢。他估计是没看清楚。” “放屁!”李长歌终于崩溃了:“你当我是小孩吗?你撒谎能不能过过脑子?我堂堂李氏千金,会偷干白菜?” “这不是认错人了嘛!”我笑呵呵地把李长歌拽起来:“你看,施棋也让叶欢打晕了。他上回任务回来,眼睛被金光晃得不太好使,全凭感觉揍人。” “这样,我一会儿就把干白菜都炖了,再炖一锅豆腐,给你好好补补。” “去你的干白菜炖豆腐!”李长歌捂着脑袋道:“我被打傻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看着办吧!” 我咬着牙对叶欢说道:“猫猫,换根粗的镐把子回来,再敲她一下,把她记忆力敲回来。” 叶欢刚顺手去抓镐把子,李长歌终于崩溃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消息,你们两个赶紧去死!” “行!”我笑着说道:“咱们换个地方说,我那儿还有点零食,边吃边说。” 我连哄带骗、连拉带拽地把李长歌弄回屋里,叶欢为了以防万一,还把门给堵了。 我笑眯眯地给李长歌弄了一瓶果汁:“说吧!这回是十三鬼门的哪一家?” “是驿站!”李长歌道:“你听说过连城驿吗?” 驿站? 古代的驿站不少,但有名字、还能留下来的却不多。 这个连城驿,我还真没听说过。 我反问道:“那是辽东的驿站?” “不!”李长歌摇头道:“连城驿是一座会跑的驿站。准确点说,会跑的是驿站的牌子。” “连城驿的牌子忽然出现在某家驿站上,那里就成了连城驿。” “而且,驿站里的人,也很快会跟着‘连城驿’三个字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