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当日惨遭退婚,我转身承袭国公之位》 第1章 逐玉侯 嗡! 锋利长枪划破空气,停在林渊鼻尖前。 林渊脸上的笑意凝固。 “清婉,你说……你要退婚?” 白马文山甲,凤眼红缨枪。 苏清婉居高临下地俯视林渊。 凤目中只余冷意,却不见未婚夫妻间的半点温情。 “林渊,三年来我出征塞外血雨腥风,身边若无曹毅相助,岂能获得而今战功?” “陛下封我一品‘逐玉将军’,为我大乾开国以来第一女武侯!我与曹毅情投意合。” “你若为我好,就应当识进退,成全我与曹将军!” 林渊嘴角艰难地扯动一下。 “成全你与曹毅?清婉,你与我即将结为夫妻,订婚当日,你我曾说过,永不辜负彼此,你全忘了?” 闻言,苏清婉身侧与她一同归来的女将们,无不嗤之以鼻。 “林世子,做人要凭良心说话,当年你林家英国公战死沙场,林家门楣败落,是谁领军出征?是我们将军!” “三年来将军生死搏杀,真刀真枪的挣来功劳,也算对得起你们林家了,你莫不是还想拴住将军一辈子?” “正是如此!逐玉侯天纵奇才,击退北蛮大军杀敌无数,而你,窝在京城整日招猫逗狗蹴鞠马球,还举行什么锦标赛,如此不务正业,怎么配得上我家将军?” “人贵有自知之明,林世子,将军私下与你谈是给你留了脸面,顾及着陛下与林家的体面,你若死缠烂纠缠不休,将军能容你,我们也不容你!” 女将们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 她们的话林渊可以当听不见,苏清婉的态度却令他心寒。 林渊怔怔望着苏清婉,她的眉眼与三年前相比,已然多了几分英气与锐利。 “清婉,你,也是这么想的?” 三年前,也是这张脸,大雨天上门求助。 彼时的苏家门庭摇摇欲坠,苏清婉的父亲兵部尚书苏洛因科举舞弊案被波及革职。 苏家昔日的仇人纷纷踩上一脚。 苏清婉求到了林渊家中,求到了这位英国公三子头上。 苏家败落而林家正如日中天。 英国公林芳统领北境大军,英国公长子、次子亦骁勇善战有乃父之风。 他林渊为国公府幼子,受万千宠爱。 少女在冷雨夜冻得瑟瑟发抖,求林渊救苏家,她愿以身相许,报答恩情。 冷寂的雨夜,少女可怜孱弱,如暴雨中的一朵花儿…… 林渊答应了苏清婉的条件,向皇帝求取一桩姻缘,与苏清婉订下婚约,保住了苏家。 只待三年后她归来。 他们便成婚! 三年时间,斗转星移。 昔日英国公府的幼子,成了英国公府的世子。 他与苏清婉被赐婚不久,英国公林芳与其长子、次子战死杭爱山。 消息传回汴梁,朝野震惊! 皇帝紧急调派一批青年将官往北境去。 也就是那时,林渊动用林家的人脉,送苏清婉去北境建功! 她有报国之志,林渊便全力相助! 后来,林渊成了新任世子。 只因大乾祖训“非战功无以封公侯”。 直到今日。 也一直没有承袭国公之位。 此时,三年前的雨夜里。 可怜娇弱的苏清婉,渐渐地与如今的逐玉将军重合。 人面依旧在,却已物是人非! 苏清婉重振苏家门庭,她再也不需要一个空有世子名头的林渊! 对上林渊的目光,苏清婉一声轻哼。 “当年我苏家落难,你的确帮了我苏家些许小忙,我苏清婉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林渊,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我能帮,就一定会帮你,还有,婚书我已经带出来了。” 苏清婉随行的女兵端着婚书缓缓走来。 这婚书一式两份。 林渊与苏清婉手中各一份,林渊的那份叫龙帖,她的是凤帖。 些许……小忙? 林渊闭上眼,心痛如绞。 苏清婉根本不明白,她在北境这三年,他林渊为她做了多少! 苏清婉一介女流,初到北境,立刻能站稳脚跟,北境边军的锐卒会听她号令,为她卖命。 她当真以为是因为她自己? 林渊为她疏通关系,用英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写了多少封密信,卖了多少人情,她从不知道! 她只知道北境将士效命,只知军饷军粮从未延误,却不知里面有多少是林渊“招猫逗狗”赚来的钱,暗中捐给了皇帝! 甚至,苏清婉最为得意的“逐玉将军”封号,也是林渊花费重金,从皇帝那儿讨来的! 就为了等她归来,风光与他大婚! 林渊的心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疼过了,当真是撕心裂肺! 沉默过后。 再睁眼。 林渊眼中的温情散去。 嗡! 宝剑出鞘,林渊一步步走向苏清婉。 “林世子,你想如何?难道还想向将军动武不成?!” “保护将军!!” “列阵!列阵!” 苏清婉身旁亲兵立刻严阵以待,刀兵向着林渊。 “清婉,你我相识一场,我林渊从未有任何地方对不住你。” “为了迎接你凯旋而归,我请来了京城最好的厨子与乐师,请来了汴梁最好的药发傀儡师,只为博你一笑!” 林渊笑了,笑的凄凉无奈。 “你要退婚?何须那般麻烦?我林渊今日在此,就与你一刀两断!” 唰! 宝剑斩落,装着凤帖的木托盘被从中劈碎。 大红凤帖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极了他们订婚那日漫天飞舞的红绸。 “逐玉侯,你,保重!” 林渊转身离去。 苏清婉的美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当她听说林渊为她准备的那些东西时,苏清婉有了些许恻隐之心。 但一想到曹毅,苏清婉内心最后的犹豫烟消云散。 曹毅贵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之子,前程远大,更是对她一往情深。 林家已经败落了,再无复起可能。 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林渊,你站住!” 苏清婉高声道。 “当年陛下赐婚你我,我要你在陛下为我举办的庆功宴上,向陛下请命,光明正大的解除婚约!” 她苏清婉才不要这样私下退婚。 不然就意味着她认下了这门亲事! 而她要风风光光,毫无瑕疵地嫁给曹郎! 苏清婉能预想到,林渊会如何痛苦、纠缠。 但他们两个人,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任凭林渊如何不愿意,这婚约也必须撤回! 林渊的脚步停下,片刻后他挥挥手。 “如你所愿。” 林渊答应了? 苏清婉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林渊这么容易就应了她的要求。 “将军,林渊又在搞什么鬼?他不会暗中算计您吧?” 女将们为苏清婉担心,苏清婉亦觉得不可思议。 林渊对她用情至深,怎么反应这般平淡? 正疑惑间,忽听走远的林渊放声吟诵。 “逐玉名成弃旧情,月寒日暖煎君寿。三年秣马空埋骨,一纸婚书碎佩声!” “逐玉侯,祝你与曹将军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言罢,林渊阔步离去…… 第2章 他的钱,有我一半 汴梁,苏府。 苏清婉处理好私事,便领着亲卫浩浩荡荡地到了苏府。 苏清婉的父亲苏洛亲自开中门,迎接这位风光无量的逐玉侯。 “清婉,你与林渊的婚事,处理得如何了?” 迎苏清婉入内堂,苏洛急迫地询问此事。 “爹爹放心,林渊已经答应,在陛下为女儿举办的庆功宴上退去婚约。” 苏清婉眼前浮现出林渊决绝离去的背影,轻声说道。 “好!” 苏洛激动地握紧了拳头,脸上笑容绽放跟一朵菊花一样。 “林渊主动退去婚约,我女儿便是清白身,风风光光地嫁予曹公子!” 苏洛当年因科举舞弊案受牵连,堂堂兵部尚书险些流放边陲。 虽有林渊迎娶苏清婉,护住苏洛,但苏家的门楣衰落。 苏清婉威震北疆,若能与曹家结亲,依靠着曹家的权势地位。 他苏洛复起,指日可待! 曹毅的父亲乃督察院左都御史曹政,曹政又是当朝宰相李存善的弟子。 有曹家这份姻亲关系,苏家重新辉煌的日子不远了! “不过女儿,林渊那小子对你用情至深,他肯轻易退婚?” 苏洛担忧林渊背地里搞什么阴谋。 苏清婉轻笑一声,眼底尽是嫌弃。 “他故作洒脱罢了,以为痛痛快快地退婚,我便留有旧情会回心转意,呵呵。” “林渊三年来在京城不学无术,哪有半点林家历代将帅的风采?林家的脸面被他丢尽了!” 苏清婉按住腰间宝剑。 “林渊当众承诺,此事便由不得他,若非看在当年他对苏家有些许微薄情谊上,我何须与他商量?” 苏洛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他搓了搓手,筹谋道。 “女儿,明日曹大人欲为你举办一场接风宴,地点就选在樊楼。” “为父想,这宴席由我苏家与曹家联手操办,你意如何?” 樊楼位于汴梁御街尽头,进出樊楼的非富即贵。 樊楼的寻常一顿饭,没有十两银子下不来。 举办宴会需要花费的银两更是高达上千两都不止! “自然是好。” 苏清婉喜上眉梢。 当朝一品大员亲自为她接风洗尘,这份荣耀少有人能比? 想必未来她过了门,曹政大人定不会亏待她。 “不过女儿,你也知道咱们府里现在的情况,去年出钱打点你兄长去辽东做官,家里最后的积蓄都用光了。” “还是林渊贴补了银子,才够上下打点通透,就连你的逐玉将军府,也是林渊出钱修建起来的……” 言下之意,没钱了! 苏清婉微微一怔。 “爹,您不用为了钱财担忧,府里没钱,就去林渊府上取就好了。” “女儿虽与林渊退婚,可林渊三年来赚的那些钱,也有女儿一半,这是他在女儿离开前承诺过的。” 苏清婉不屑地哼了一声。 “而且,若没有女儿在北疆浴血奋战,哪有他林渊的太平日子?” “林渊赚的几个铜板,想必多是商人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才施舍他的,既如此,我苏家用一用又如何?” “待陛下赏赐下来,还他就是了。” 苏清婉还有一点没说,以林渊对她痴情的样子,恐怖是巴不得给她苏清婉花钱。 她朝林渊借钱,那是给他面子! 汴梁,新郑门附近,世子府。 “世子,樊楼请来的大厨已经到了,就在后厨忙活。” “您重金聘请的傀儡戏班也到了,这几日随时能登台献艺。” “汴梁城最好的成衣铺子老板亲自来,他只凭眼睛不用尺量,就可为夫人做衣衫,保管在庆功宴结束前做出新衣衫,不会影响您的婚礼。” “料子用您亲自挑选的‘桃花锦’呢……” 林渊归来,贴身女使翠微一刻不停地为林渊讲述府里情况。 “停下。” 林渊面色沉静,吐出两个字。 “世子,您……您要哪样停下?” 翠微微微一怔,还以为林渊对其中一样不满意。 “全部。” 林渊望着张灯结彩的世子府,满眼的冷意。 “不论是庆功宴,还是婚礼,全部物件,凡是租的,退回去,傀儡班子、大厨等等,悉数遣散,钱照付。” “至于准备的美食美酒,赏赐府中仆从,剩下的便在府外设下流水席,给涌入京城的流民充饥吧。” 翠微傻眼了,她满心疑惑却不敢问。 “翠微明白了。” 她眼眶一红,哽咽着流泪了。 “你哭什么?” 林渊听到翠微的啜泣声,转过身。 “奴婢失礼了,奴婢只是心疼世子。” 翠微忍着眼泪,轻声道。 “您为了今日的庆功宴,提前一个月精心准备,夫人爱吃的、爱喝的您全部挑选最好的。” “蜀地价值千金的‘桃花锦’,连临安公主都买不到,您却花心思买来给夫人。” “还有厨子、戏班、傀儡班,桩桩件件都有您的心血,就这么取消,奴婢……心疼您。” 林渊闭上眼,一声叹息。 是啊,翠微是他身边的女使,尚且心疼他落泪,可他的未婚妻子却冷眼无情。 何其讽刺? “府里的事务你跟着林富料理,备车,我要入宫!” 林渊彻底想清楚了,苏清婉既与他恩断义绝,不讲婚约之情,他林渊亦然! ...... 汴梁皇宫,武英殿。 大乾皇帝赵祯头戴翼善冠,身着衮龙服,剑眉星目俊朗不凡,年龄才二十七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年纪。 不过,这位年轻的皇帝如今正眉头紧蹙,听翰林侍讲蒯铎禀报军国大事。 “陛下,依照您的旨意,五城兵马司已加派人手巡逻,防止流民在京中生事端。” “户部亦拨付银两往受灾区域,相信很快会平息旱灾,疏导流民归乡。” 今年大旱,大乾南北同时遭遇旱灾,许多州府颗粒无收。 正因为收成不好,导致大乾缺少维持长久作战的军粮,逐玉侯苏清婉才能提前归京。 赵祯微微颔首,道。 “北蛮的使团可到了?” 蒯铎从衣袖里取出一封奏疏。 “陛下,臣正欲与您说此事,北蛮使团送来奏疏,请求与我大乾议和。” 奏疏送了上去,赵祯刚看了一眼,勃然大怒。 “蛮夷狂妄!夜郎自大!杭爱山惨败于朕的五军营之手,还敢谈条件?” “银子五十万两!粮食三百万石!他们也敢开口?还要让临安公主去和亲?荒谬!” 北莽位于大乾北疆,盘踞于漠北。 从大乾开国伊始,大乾与北莽的战争就没停息过。 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 英国公林芳在世时,北莽被大乾压地抬不起头。 英国公林芳出人意料战死杭爱山,大乾元气大伤,直到今年逐玉侯苏清婉大胜,局势方稳定。 第3章 不用和亲,就可让北莽偃旗息鼓! 赵祯气得火冒三丈,仗打赢了,北莽却提出这种离谱要求,任谁都要有火气。 翰林侍讲蒯铎微微颔首,道。 “陛下,北莽提出的条件的确过分,不过依臣之愚见,北莽的条件不是不能谈。” 买卖讲究个有来有往,互相杀价。 北莽吃了败仗却故意提出无理要求,傻子都知道大乾不可能答应。 蒯铎思来想去,唯有北莽漫天要价,待正式会谈的时候再逐步降低要求。 赵祯闻言依旧眉头紧蹙。 “北莽人奸诈狡猾,最善于诡辩,黑的都能被他们说成白的。” “北莽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与北莽会谈的主官,朕需好好挑选才是。” 朝中文武官员,有主战派有主和派。 选不同的官员去议和,议和的结果也不相同,赵祯犯了难。 武英殿外,内官总管赵德庸缓缓走入,恭敬地说道。 “陛下,林世子求见。” 林世子?京城内敢以世子之身直接求见赵祯的,除了林渊再无第二人。 赵祯正心情烦躁,没好气地说道。 “他又来干什么?不是在家中为他的逐玉侯庆功么?怎么,现在跑过来,难道是不准备庆功后成婚了?他该不会还想让朕亲自过去给他操办婚礼吧!” 林渊为了给逐玉侯苏清婉开庆功宴,排场摆得极大。 前线军饷军粮吃紧,赵祯在朝堂上公开倡议节俭。 林渊却好,厨子、乐师、裁缝、傀儡师、戏班子…… 样样林渊都挑最好的! 唯恐委屈了他还没成婚妻子——逐玉侯苏清婉! 旁人若铺张浪费,赵祯随便处置,可是林渊却不同。 林渊在外面名声不佳,外人只知道林渊招猫逗狗不学无术。 但赵祯清楚林渊赚钱的本事有多厉害。 京城最大的胭脂铺子,每个月都会推出最新的胭脂,惹得京城女眷们争先购买,甚至有人一掷千金! 京城崇仁坊的岭南奇珍阁,背后的老板也是他林渊,奇珍阁内岭南的南珠、香料、海珍等样样都是宝贝,供不应求。 还有林渊组织的京城蹴鞠锦标赛,看起来是瞎胡闹玩物丧志。 但林渊通过暗中坐庄,早就赚得盆满锅满。 你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千奇百怪的赚钱方式,林渊都要捞一笔。 就连与漠北开战的军费,林渊也掏了三分之一。 人家是大金主,赵祯怎好训斥惩罚? 赵德庸微微低着头,道。 “林世子只说有要事要见陛下,具体的没说。” 赵祯思索了片刻,一挥手。 “请他进来吧,正好朕也有事与他商量。” 林渊入了武英殿内殿,向赵祯行过礼,开门见山,道。 “陛下,臣有事请陛下成全!” 见林渊神情严肃,赵祯扑哧一声笑了。 “林渊,你可从未在朕面前这般样子,行啦,不就是为你那还没成婚的妻子讨封赏么?” “她已经被封了一品逐玉将军,当了逐玉侯,风光体面,你还想请什么?” “朕明白了,你想为她请个诰命夫人?” 赵祯与林渊从小相识,一起玩到大,算是发小的关系。 私下里,赵祯对林渊随和得很。 “陛下,臣请陛下取消为她举办的庆功宴!” 赵祯、蒯铎听到林渊的话,愣住了。 皇帝为得胜将军请功,多大的荣耀尊贵,林渊要取消? 赵祯眉头微蹙,对林渊道。 “林渊,到底是怎么回事?逐玉侯与你闹别扭了?” 林渊没有回应赵祯,而是忽然行大礼。 “陛下,臣求陛下的第二件事,便是准许臣入仕,为国家效命!” 什么?赵祯的脸上露出惊愕之色,旋即被狂喜取代! 林渊有多大本事,赵祯再清楚不过。 经商赚钱不过是林渊一身本领里面排在后面的本领。 林渊真正的本事,在于领军打仗,治国安邦! 让一位文武双全的治世之才窝在京城,每日研究如何赚钱,赵祯每每想起来都痛感惋惜! 奈何林渊这小子胸无大志,就守着自己的生意,默默地支持苏清婉。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林渊,你当真要入仕为官?” 以林渊的才华本事,又是英国公世子,靠着荫封当官轻而易举。 待林渊有了功劳在身,再让他参与北方战事,即便不用去战场,在后方调配军械粮草,一样是功劳。 林渊有了军功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承袭英国公爵位。 林渊抬起头,目光坚定。 “臣深思熟虑,愿意入仕为官!” 林渊在京城的责任已经彻底没了。 今后,他不必再为苏清婉而活,而是要为自己活着! “好!一言为定!” 赵祯搀扶着林渊起身,生怕林渊反悔。 “林渊,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朕都准了!” 赵祯的心情极好,不过林渊却是摇摇头。 蒯铎在一旁轻声提醒赵祯。 “陛下,林先生既然来了,不妨与先生商议下北莽的事情。” 蒯铎尊称林渊为“先生”,并非因为林渊是赵祯的发小。 蒯铎打心眼里认同林渊的学识涵养,也知晓林渊的胸怀韬略。 “陛下,北莽又怎么了?” 林渊满心都是与苏清婉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你来得正好,来看看这封书信。”赵祯拉着林渊,重新看了一番北莽使团送来的信件。 “你看看,北莽狼子野心,败给了我大乾却狮子大开口!” 林渊将信件仔细研读了一番,轻声说道。 “北莽好生狡诈,要银子、要粮食,还想要公主?他们吃准了我大乾粮食歉收,后继乏力。” “陛下,若这次会谈敲定不下来,恐怕北莽会再度寇边,劫掠边疆百姓。” 林渊的话说到了赵祯心坎儿上,赵祯头疼的就是这点。 北莽光脚不怕穿鞋的,粮食不足北莽人要饿死,既然左右要饿死,不如主动出击! 能抢到粮食金银就是赚,抢不到粮食金银与大乾自曝,看谁怕谁。 蒯铎轻声道。 “先生,陛下方才正在为挑选议和的主官头疼,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 林渊眸子微微转动,有了主意。 “陛下,您应允了臣两件事,臣无以为报愿亲自担任议和的主官,臣让大乾不付出一粒粮食、一两银子。” “当然也不用公主去和亲,就可让北莽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与我大乾议和!” 哦?赵祯闻言狂喜,他一把拉住林渊。 “林渊,当真?” 林渊微微一笑,道。 “臣什么时候对陛下说过大话?七日内,臣必定完成此事!” 有林渊这句话,赵祯心底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拍了拍林渊的肩膀,道。 “好!好!朕任命你为礼部司郎中,在京主持与北莽的议和!” 待林渊离去不久,武英殿外忽然响起一令人心疼的哭诉。 “皇兄!你不要临安了么?” 第4章 林渊那纨绔有什么资格去议和! 能不经赵德庸通禀,擅自入武英殿的人,屈指可数。 临安公主赵璎珞泪眼朦胧地走入武英殿内,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赵璎珞着明黄色齐胸锦绣牡丹对襟襦裙,容貌精致无瑕,眉眼如画。 论相貌临安公主当属京城第一流,偏偏临安公主的脾气,令人难以忍受。 先帝在位时最宠爱临安公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她想要的老皇帝无有不依。 后老皇帝薨逝,新帝继位。 老皇帝临死前拉着赵祯的手,要他务必照顾好弟弟妹妹,尤其是临安公主。 赵璎珞与赵祯一母同胞,怎么会对临安公主不好? 可正因为是亲兄妹,赵祯才了解他的妹妹。 空有一副绝色皮囊与好心肠,却没辨别善恶好坏与治世的能力。 赵祯的额头忽然疼了起来,他扶着额头,就听临安公主继续说道。 “皇兄,皇妹听闻你要牺牲我,去向北莽求和?” 赵璎珞哭得梨花带雨,控诉赵祯。 “母后知道这件事么?皇兄,你怎么忍心!” 赵祯轻声解释道。 “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朕何时答应让你去和亲了?” “北莽送来书信,提了些要求,银两、粮食,和亲他们提了,但朕绝不会答应!” 赵璎珞红着眼,狐疑地盯着赵祯。 “皇兄此言当真?” 赵祯见赵璎珞的情绪稍稍平复,微微颔首。 “当然,皇兄岂会骗你?好了,别哭了,叫人出去看见公主哭鼻子,羞不羞?” 赵祯身旁,蒯铎微微低着头也在帮腔。 “殿下,陛下已经钦点了林世子为礼部司郎中,作为和谈的主官,以林世子的能力,七日内必定完成此事。” 蒯铎清楚林渊的学识手段,信心十足。 赵璎珞闻言微微一怔,问道。 “林世子?哪个林世子?” 蒯铎挺了挺胸膛,高声道。 “世子府,世子——林渊!” 哇!赵璎珞刚止住的泪水,再度汹涌落下,哭得比刚才还要凄惨。 “皇兄!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呀?派林渊那个纨绔子弟去议和,他会是北莽使团的对手么?呜呜呜!我还不是要被嫁过去!” 赵璎珞拉着赵祯龙袍的衣袖,哭喊道。 “皇兄,你可知林渊那纨绔不识好歹,还毁了与逐玉将军的婚书,他有什么资格当主官去议和?” 啊?赵祯闻言惊了。 “临安,你此话何意?什么叫‘毁了婚书’?何时发生的事情?” “皇兄还不知道?今日就在将军府外,林渊那个纨绔被逐玉侯当中退婚,他已经成了京城的笑柄!” 赵祯猛然想起,林渊来到皇宫,第一件事便是求他撤销对苏清婉的庆功宴。 赵祯因为林渊主动请求入仕为官,高兴过头,忽略了林渊求的第一件事。 原来,林渊竟与苏清婉断了? “临安,苏清婉为何要退婚?她……莫非不喜欢林渊?” 赵祯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却听临安公主愤愤不平地说道。 “皇兄,林渊是什么德行你最该清楚的,他在京城可干过一件靠谱的事儿?” “流连于勾栏瓦舍,纵情声色犬马,蹴鞠马球样样有他,就连女眷们玩的捶丸他也要插一脚进去。” “当他花天酒地的时候,逐玉侯在漠北浴血奋战,与督察院左都御史曹大人之子曹毅并肩作战。” 临安公主越说越气,叉着腰抨击林渊。 “曹将军是大好男儿,救逐玉侯于危难之中,没有曹将军逐玉侯焉能获封?现在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主动给林渊个台阶下。” “可是林渊呢?他却不识好歹,毁了婚书,一个跳梁小丑也配去议和?” 赵祯听得连连皱眉,甚至觉得可笑。 林渊流连于勾栏瓦舍不假,但他去那些地方可不是去玩乐去了。 林渊眼光独到,专挑有潜力的地方入股投资,每次都能赚得盆满锅满。 京城的蹴鞠马球比赛,都有林渊在背后掌控,坐庄赚取海量利益。 至于大乾边军在漠北作战,军饷粮草,林渊一人便承担了三分之一。 五军都督府制定的战略,也有林渊暗中为赵祯筹谋推演。 甚至于苏清婉与曹毅等人率领的将士们,也都是林渊父亲的老部下。 没有林渊一份份书信往来从中斡旋,苏清婉凭什么指挥得动骄兵悍将?就凭她长得好看? 见赵祯不言语,临安公主急了。 “皇兄,你知道我与逐玉侯一向交好,林渊那纨绔恨屋及乌,定会把我往火坑里面推的,求皇兄革了他议和主官之职!” 临安公主急得落泪,但赵祯却另有一番心思。 赵祯板起脸来,道。 “胡闹!君王说出的政令,岂能朝令夕改?威严何在?” “朕定了林渊做议和主官,此事便交给他了。” 临安公主闻言急得眼泪簌簌落下,忽然,她灵光一闪。 “皇兄,我也要去参与议和!” 既然无法改变林渊去议和的事,临安公主干脆自己登场,死死盯住林渊。 赵祯眉头一皱:“你身为公主,怎好抛头露面去议和?临安,休要胡闹。” 赵璎珞拉着赵祯的衣袖不松手。 “皇兄,逐玉侯能上阵杀敌,我朝开国太祖皇帝之女平阳长公主亦能领兵镇守娘子关。” “临安也想为大乾做点事,有何不可?这样,我扮作男子一同议和不就行了?” 赵祯本想拒绝,可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到了嘴边的话生生拐了一个弯儿。 “朕真是拿你没有办法,记住,不要闹出乱子来就好。” 得了赵祯的应允,临安公主瞬间喜笑颜开。 “谢皇兄隆恩!谢皇兄!” 临安公主欢天喜地地走了,蒯铎有些忧虑地说道。 “陛下,公主去参与议和,万一出了纰漏……” 临安公主天真烂漫,从小骄纵惯了,万一议和的时候闹腾起来,丢的是大乾的脸面。 “朕如何不知临安的性情?不过,朕更相信林渊的能力。” “蒯卿,你觉得林渊与朕的这个妹妹,如何?” 蒯铎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赵祯的意思,陛下这是有意撮合两人啊! 蒯铎思索片刻,斟酌着说道。 “林世子旷世奇才,不过他为人表面随和内里却暗藏锋芒,不是一个能容忍的人。” “临安公主殿下天真烂漫,娇蛮任性……臣是说娇蛮可爱,这两个人遇到一起,恐难成眷侣。” 第5章 用我的钱,装点你的体面? 赵祯闻言,微微一笑。 “你去查一查,朕要知道林渊是不是真的跟苏清婉断了。” “若他们断得干干净净,林渊,必定是我皇妹的好夫婿!” 两个人性格不合又怎样?赵祯是九五之尊,他想促成的姻缘,谁能抗拒? 蒯铎有些不解,问道。 “陛下,京城才俊无数,您……为何独独钟意林世子?” 蒯铎前几年落榜,心灰意懒。 偶然遇见了林渊,得林渊指点鼓励,才在去年一举中榜,进士及第。 不然蒯铎哪有资格站在皇帝身边当翰林伴读? 蒯铎是真的担心林渊将来过得不好。 “林渊,是朕的心腹,才华不输当朝任何一位官员,行军打仗的本事堪比前任英国公。” 赵祯幽幽说道。 “这金鳞岂是池中物?林渊今朝入仕,将来继承英国公爵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再有个三五年,朕会派林渊去边疆,责任重大,朕要他与朕更进一步!” 赵祯是君王,他与林渊的私交好不假。 但军国大事上赵祯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将林渊变成皇亲国戚,是最稳妥的做法。 京城,世子府。 林渊归来的时候,府邸外已经摆起了流水席。 京城中在府邸附近的百姓、流民,全都来吃席,场面热闹,忙而不乱。 “世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宴席上的食物做成流水席。” 翠微迎接林渊入府,轻声说道。 “请来的戏班子、傀儡班子、厨子等,也都按照您的吩咐,给了工钱遣散了。” 林渊停下脚步,往府外望了一眼。 “城中的流民,这么多么?” 翠微叹了口气,说道。 “世子您忙于准备接风宴,不知连日来许多流民涌入城里。” “旱灾闹得厉害,各地流民四起,就在方才,奴婢还见到五城兵马司的军兵巡逻,往日可没这般勤快。” 旱灾…… 林渊的眸子转动,道。 “从府中调集粮食,等外面的流水席食物耗尽后,开粥棚给流民施粥。” 林渊这厢刚安排好,到了书房提起笔墨,府邸里的管事林富就来了。 “世子,逐玉侯府来人了。” 嗯?林渊眉毛微微一挑,道。 “逐玉侯府?谁来了?” 林渊与苏清婉已经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她这时候派人来做什么? 林富面露难色。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是个一等女使叫丹露,瞧着盛气凌人的,要见世子您。” 林渊放下紫毫笔,笑了,被气笑的。 “好,本世子倒要看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世子府,前院。 苏清婉的贴身女使丹露,正鼻孔朝天地大放厥词。 “还愣着干什么呀?逐玉侯说了,当下要用钱。” “需要一万两银子!你们还不赶快去拿来?” 国公府的护院耿直气得脸色涨红。 “我家世子,已经与逐玉侯没有半点干系,你们逐玉侯府哪里来的脸要钱?” “你再敢胡言乱语,我……” 丹露一挺胸脯,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们林家能存续到现在,靠的是逐玉侯浴血奋战的功绩!” “京城达官显贵遍地,林家失了势为何还能赚取不少银子?” “那靠的都是我家将军的面子!朝你们要钱是看得起你们。” “我家将军说了,待朝廷的封赏下来,银子就还给你们,别不识好歹。” 耿直因为丹露的身份不敢动粗,说又说不过丹露。 翠微过来刚好听到丹露的“高论”。 “我当是谁,原来是逐玉侯的贴身女使丹露,口气倒是不小呢。” “当初苏家落魄,你跟着逐玉侯跪着求我家世子的时候,可没见丹露姑娘这般神气。” “可见升米恩斗米仇,有些东西就不能对她好,对她越好越容易被咬,狗仗人势!” 翠微两句话就戳中了丹露的痛处。 丹露尖叫着喊道。 “翠微!你说谁呢?你再说一次!” 当年苏家落魄,丹露跟着吃了不少的苦,被翠微提起往事,丹露瞬间应激。 翠微微微一笑。 “你急什么?莫不是石砸狗叫?” 被翠微骂作是狗,丹露气得火冒三丈。 就在这时候,林渊来了。 “何人在我府邸喧哗?” 林渊冷着脸缓缓行来,见到林渊丹露收敛了怒意,道。 “林世子,你们府邸里面的奴婢是怎么管教的?毫无涵养,恶语伤人。” 林渊懒得与丹露废话,开门见山。 “你来我府上,到底有什么事?” 丹露嘴角上扬。 “本来只有一件事,现在变成了两件事,其一,请世子取一万两银子,逐玉侯要用。” “其二,世子府邸的奴婢不懂规矩,不懂尊卑,竟然对我口出恶言。” 丹露指了指翠微。 “请世子严惩她!就按照国公府的家法,打她个几十鞭子,叫她长长记性。” 林渊的面色平静,道。 “逐玉侯为何要钱?” “这就不劳世子您费心了。”丹露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以后世子虽然与我家将军不再是夫妻,但情分还在。” “世子放心,将军会照拂你们世子府的,不过让世子府彻底没落。” 在丹露眼里,朝林渊要钱是给林渊面子,给林家的上次。 林渊沉吟片刻,一挥手。 “耿直,将她拿下!” 耿直早就看丹露不顺眼,得令后健步上前,三两下擒住丹露。 “林世子,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丹露剧烈挣扎。 “我可是逐玉将军的贴身女使,你抓了我,逐玉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耿直,她太聒噪了,让她闭嘴!” “得令!”耿直对着丹露的脸颊,左右开弓。 几个大嘴巴子下去,丹露脸颊肿起老高,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人竟晕死了过去。 “吊在府门前,打她二十鞭子,教一教她规矩和体面。” “再问问她,逐玉侯要那笔钱干什么!” 林渊命人搬来太师椅,他一边品茶一边等待。 鞭子与丹露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格外“悦耳”。 一刻钟后,耿直归来。 “世子,逐玉侯要钱乃是为了在樊楼与曹家一起摆酒席,为逐玉侯庆功!” 林渊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寒芒。 “用我的钱,装点你的体面?苏清婉,你好算计!好手段!” 林渊冷笑一声。 “既如此,我也不必给你留任何颜面了!林富,取逐玉将军府的地契来!” 第6章 为父看那林渊就是在吸引你的注意力 想当年,苏家落魄,甚至连主宅都险些当出去。 最后还是林渊暗中操作,将苏家主宅给买了回来,再请皇上重新赏赐给苏清婉作将军府。 在外人看来,或许是皇上看在苏清婉战功份上赏赐,实则是林渊在背后默默付出。 待林富将地契取来,林渊便冷冷开口。 “将地契送去官府,就说我林渊要凭此地契,收回将军府,限苏家三日之内,给本世子滚出去!” 林渊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留情。 既然苏清婉已不再是那个苏清婉,那么有些东西,还是要分清楚一些的好。 “世子,那……丹露呢?如何处置?” 耿直沉声发问,眼中是藏不住的杀意。 区区一个侍女,竟敢对世子如此不敬,就算是杀了,也没有任何问题。 “放她回去,让她给苏清婉带个话,让她好好找一找自己的新‘容身之所’” 林渊讲的平淡。 只是一个侍女而已,就算杀了也没什么意思。 在被人一脚踹出世子府之时,丹露还在歇斯底里的怒吼。 扬言一定要让林渊付出代价,逐玉侯一定会替她找回公道诸如此类的话。 随后便拖着一身鞭痕,朝着将军府一瘸一拐而去。 对此,林渊只是不屑的笑笑。 随后便回到书房,翻阅赵祯给他的那些卷宗,全是关于北莽的详细资料。 看来赵祯对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爱护的很,生怕让她这个妹妹真的和亲。 等丹露拖着一身伤痕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然是黄昏时分。 当看到丹露如此狼狈而回之时,苏清婉一时间大受震撼,一双眼睛诠释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不敢置信。 听完丹露讲完一切之后,苏清婉秀眉微微皱起。 她完全没想到,林渊竟会如此做,丝毫情面不讲。 苏洛得知消息,也急忙赶来,同样是满面的惊容。 林渊这是疯了不成? “将军,您可一定要为奴婢讨回公道啊!那林渊还让我带句话给将军,让将军提前找别处作为府邸,若耽搁了时日流落街头,不要怪他没有事先提醒。” 丹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苏清婉面前,哭诉个不停。 然而苏清婉的眸子却是越来越冷,好一个林渊,竟敢如此对她不敬! 若非她在北疆浴血奋战,他林渊哪儿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不思感恩也就罢了,还要倒打一耙。 一时气不过的苏清婉当场便要提枪去世子府大闹一场。 可还未等她出去,将军府便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给围了起来。 为首之人,便是五城兵马司副都统,叶隆。 “叶统领,这是何意?” 苏清婉自然是认识面前这人的。 若是不论侯爷身份,叶隆的官职,还要在她之上。 可她如今有逐玉侯这个身份,叶隆为何还敢带人包围她的府邸? “逐玉侯莫要见怪,本统领也是依律行事,世子府送来一份地契,要收回将军府,限逐玉侯三日之内……滚出去……” 说到最后,叶隆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三个字说了出来。 那三个字是林渊特地强调,一定要说的。 “什么?” 苏清婉陡然之间变了声调。 她的将军府,难道不是皇上赏赐给她的吗? 可当她看到那一份白纸黑字,上面还盖着官印的地契之时,心不禁凉了半截。 现如今苏家本就没钱,苏家这上百口子人,上哪儿去找一个合适的宅院? 况且随便找一个宅院,能配得上她如今逐玉侯的身份吗? “话我已经带到,若是三日之后,苏家还不走,那逐玉侯就莫怪本统领不讲情面。” 叶隆留下一句话之后,便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走了。 “林!渊!” 眼看叶隆毫不客气的带人就这么走掉,苏清婉银牙紧咬。 额头细微的青筋微微暴起,一双拳头也已经紧紧地攥住。 从苏清婉微微颤抖的身躯便可以看得出来,苏清婉现在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 “来人!取我战甲!我要亲自去找林渊算账!” 苏清婉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穿上战甲,提起长枪,便要去世子府找林渊。 “慢着!” 在苏清婉即将踏出将军府之时,苏洛突然开口,将苏清婉拦了下来。 “父亲!你这是何意!女儿被人如此羞辱,难道不应该去?” 苏清婉扭头过来,一副怒气未消的模样。 但苏洛的嘴角,却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非也非也,女儿,你好好想想,林渊对你,那可以说是情根深种,你真以为,他的目的只是收回将军府?” 闻言,苏清婉也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林渊这些年对她百依百顺,不似有假。 所以林渊做这些,究竟是何目的? “依为父看,只怕是林渊还对你不死心,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挽留你,指不定回去之后,林渊就后悔答应你退婚之事。” “故而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想要来让你回心转意。” 苏洛信誓旦旦的开口。 听苏洛这么一说,苏清婉也认为有道理,心中的怒火瞬间便消散大半。 哼,她就知道,林渊不会如此轻易答应退婚。 难怪先前答应的如此快,原来是早有准备。 “所以女儿,你不妨先给他点好处,暂时稳住他,等到咱们彻底稳定之后,再将他一脚踹开,也算是报了今日之仇。” 苏洛不愧是老人精,很快就给苏清婉出了个主意。 听完之后,苏清婉的脸上,露出几分冷笑。 苏洛的这个办法,当真是不错。 先给林渊一点希望,再让林渊彻底绝望! 也让林渊知道知道,现在的他,跟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先稳住林渊,从他手上弄点银子来,只要是有银子,一切都好说。” 苏洛紧接着开口。 只要是有银子,所有的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哪怕是林渊真的将他们从将军府赶出去,他们也能另找一处比这更好的宅子。 “父亲,我明白您的意思,我这就去世子府走一趟。” 苏清婉点点头,眼神又一次恢复高傲。 第7章 到时候你别出声,都听本公主的! 入夜,世子府之内一片祥和宁静。 似乎是完全没有被白日苏清婉退婚之事所影响。 林渊的书房之内,依旧是灯火通明,等林渊看完关于北莽的这些文书之后,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虽说是打了胜仗,但是大乾却并未将北莽的家底给打散。 北莽的确是战败没错,但那也是因为北疆草原今日连绵大雨,到时北莽的骑兵无法施威。 表面是五军营大胜北莽,实则是借了老天的气运。 等雨季过去,北莽的战力,依旧是不容小觑。 看似是投降,实际上是想找个缓和的办法。 不然也不会提出让公主和亲这等无礼的要求来。 “看来北莽根本就没有要真的和亲的意思,缓兵之计而已。” 很快,林渊便已经下了定论。 “公子,已经入夜了,您还不休息吗?” 正在林渊冥思苦想之时,翠微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一双纤纤玉手搭在林渊的肩膀上,缓缓揉捏,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 “无妨,反正也睡不着,看看呗。” 林渊舒服的眯起眼睛。 关于北莽的计划,林渊心中已然是有了计策。 “放肆,你们胆敢拦我?你们不知道我是谁么?” 当林渊打算去歇息之时,门外传进来一声娇呵。 平日敢在世子府如此胡闹的人可不多,今天竟然来了两个。 翠微板起脸,本打算出门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如此放肆。 下一秒门就被人推开,看清来人之后,林渊眉梢一挑。 刚才还在想和亲的事情,这不,正主就来了。 “这是吹的什么风,公主殿下不在皇宫待着,跑到我这小小的世子府作甚?” 见林渊斜眼看自己,满脸的挑衅和轻佻,临安公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本公主还不能来?这大乾有什么地方是本公主不能去的?” 赵璎珞双手叉腰,俨然如同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小兔子。 这模样……甚至还有些,可爱? “公主殿下,有话直说吧,本世子很忙的,一会儿还得去勾栏听曲呢,没时间浪费。” 林渊压根就没有把这个小丫头的发飙放在心上,只淡淡的回到。 就是林渊这个态度,让赵璎珞更加羞恼。 真搞不懂为什么皇兄要让这个家伙来跟北莽议和。 让他来做这件事,自己非得被这家伙给送给北莽不可! “你现如今是皇兄亲封的议和主官,不好好想办法应对,竟然还有心情听曲!你这是想要把本公主送……呸!你这是想要辜负皇兄对你的厚望吗?” 赵璎珞气急败坏的吵着林渊大声喊道。 说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 “哦,然后呢?” 林渊抠抠耳朵,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别说,这丫头还挺好玩的,林渊倒想要看看,这丫头真急眼了会干出什么事来。 “你!” 赵璎珞被气的满面通红,小脸上红扑扑的。 那略有规模的胸脯也跟着一上一下的微微起伏着。 本想破口大骂,但还是忍住了。 转而又得意洋洋的昂扬起头来。 “哼,反正皇兄已经答应我,让我跟你一同议和,到时候你一句话都别说,都听本公主的便是。” 看她这幅表情,估计是在幻想自己在议和谈判之中将北莽使者给杀的片甲不留的场景吧。 “你真以为,北莽是冲着你来的?” 当赵璎珞洋洋得意的时候,林渊的一盆冷水,便毫不客气的泼了下去。 “我说公主殿下,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你不妨好好想想,你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北莽就算是真要过去,能有什么用?” “最多也就是拿你来威胁威胁你皇兄罢了,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见林渊将自己说的如此一无是处,赵璎珞气的牙痒痒。 若非顾忌公主颜面,真想上去咬这家伙一口。 果然,这家伙就跟传言的一样,气人的很! 但赵璎珞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反驳林渊。 支支吾吾半天,噎在原地。 “所以北莽的目的,压根就不是你,我要是你,我就完全不担心,甚至不需要我们说什么,北莽也会极力的阻止这件事的成功。” 林渊继续侃侃而谈。 看林渊说的如此自信,赵璎珞一时间也不确定林渊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从林渊的表情来看,不像是假的。 “那你这话的意思,本公主反倒是一个无足重要的棋子咯?” 赵璎珞拧着眉。 本来对她而言,北莽不让她和亲是好事。 但听林渊这么一说,她心中突然有点不舒服,好像是被轻视了的那种感觉。 “难道公主想去和亲?若是公主想的话,本世子也可以努力努力,让公主美梦成真哦。” 林渊的嘴角再次带上几分调笑的笑容。 赵璎珞气的直跺脚,一双小手在林渊面前挥舞着。 仿佛要将林渊那张可恶的脸给撕碎一般。 “谁要去和亲!本公主才不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气的脸颊微微鼓起,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满是怒意。 林渊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中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爱。 一时间竟然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捏住赵璎珞的脸颊,微微用力。 “你看,公主殿下这幅模样,倒是像极了那北莽之地的野兔子,若是真的去了北莽,只怕是活不过三日。” 赵璎珞被他捏的脸颊生疼,一张小脸瞬间扭曲起来。 她张开嘴,一口咬在林渊的手指上。 “啊!你这疯女人!” 林渊吃痛,连忙松开手,看着手指上那两排整齐的牙印,疼的直吸冷气。 赵璎珞看着他这幅吃瘪的模样,心中这才觉得痛快了几分。 她扬起下巴,满是傲娇的道。 “哼,本公主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若是再敢乱说,本公主就……就……” 她一时气急,竟是想不到什么可以用来威胁林渊的话。 林渊看着她这幅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就怎样?公主殿下莫不是以为,本世子会怕了你不成?” 赵璎珞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仿佛要将林渊生吞活剥了一般。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看到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世子,不好了!苏小姐她……她带着人打上门来了!” 第8章 她逐玉侯的颜面何在? 闻言,林渊眉头微皱。 这苏清婉,竟敢带人打上世子府。 她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世子府,不是她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她带了多少人?”林渊沉声问道。 小厮战战兢兢的回答:“看……看样子,得有上百人。” 上百人? 林渊眼神微冷。 这苏清婉,倒是好大的胆子! “走,去看看。”林渊站起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临安公主见状,也想跟上去看看热闹。 却被林渊伸手拦住。 “公主殿下,你还是在这里等着吧,免得一会儿伤到你。” 赵璎珞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好歹也是个公主,林渊竟然敢这么小看她? “哼,本公主才不怕呢!本公主也要去看看!” 说着,她便绕过林渊,向外走去。 林渊无奈,只好跟在她身后。 来到世子府大门前,便看到苏清婉带着一群人,已经将世子府团团围住。 她身穿银色战甲,手提长枪,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看到林渊出来,她更是毫不客气,直接开口质问道。 “林渊,你为何要收回将军府?你可知道,那府邸是皇上赏赐给我的!” 林渊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哦?是皇上赏赐给你的?那地契怎么会在本世子手里?” 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那份地契,在苏清婉面前晃了晃。 苏清婉看到地契,顿时脸色大变。 她没想到,林渊竟然真的将地契拿了出来。 “你莫不是真的以为,用这一招来威胁我,就能让我回心转意,回到你身边?” 苏清婉冷冷开口。 在她说完之后,林渊脸上闪过一次错愕。 他什么时候威胁苏清婉了? 这女人还真挺会脑补的。 但看到林渊脸上的错愕,苏清婉却是心中暗自冷笑起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林渊整这一出,就是想要让她回到林渊的身边! “你不必如此来威胁于我,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回到你身边!” “不过,你若是好好的求求本将军,并且收回你先前说的那些话,本将军可以考虑考虑,往后照应照应你这世子府。” 苏清婉的态度,依旧是那般狂妄。 这一番话,听的赵璎珞眼睛里闪烁起一阵阵光芒来。 在皇宫里可没有这好戏可以看。 原本外界传言是苏清婉休了林渊。 但是现在看这个情况,别有隐情啊…… 林渊看着她那狂妄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苏清婉,你莫不是以为,本世子还会像以前那般惯着你?” 苏清婉闻言,顿时怒目而视。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亲自上门,那么林渊就会对她低三下气,乞求她的原谅。 最后乖乖的把将军府的地契双手奉上。 却没想到,林渊的态度,竟是如此。 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林渊,你竟敢如此跟我说话!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求着我嫁给你的!” 苏清婉气的浑身发抖,手指着林渊,声音尖锐的喊道。 林渊看着她那愤怒的模样,心中却是没有丝毫波澜。 “哦?我求着你嫁给我?那请问苏小姐,是谁当初哭着喊着要退婚的?” “你!” 苏清婉被他怼的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的通红。 周围那些跟着苏清婉一起来的人,见状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苏清婉竟然会被林渊怼的如此哑口无言。 气急败坏之下,苏清婉手中长枪一抖,枪尖竟直接抵在林渊咽喉之处! “林渊,你若是识相,就乖乖的把将军府的地契交出来,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苏清婉眼神,威胁道。 林渊看着她那嚣张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 面对那抵在自己咽喉的长枪,表情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看着林渊眼中的那一丝戏谑,苏清婉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还是那个不学无术,整日只会花天酒地的废物世子么? 怎么如今的他,面对自己的威胁,竟是如此镇定? 苏清婉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 但很快,这丝疑惑便被愤怒所取代。 她绝不允许林渊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 “林渊,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苏清婉声音冰冷,手指微微用力,那枪尖便又往林渊咽喉处进了几分。 林渊只觉咽喉处一凉,但他依旧面不改色。 “苏清婉,你若真敢动手,大可以试试。” 他声音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隐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清婉没想到林渊竟是如此硬气,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临安公主突然站了出来。 “大胆苏清婉,你竟敢对世子殿下动手!莫非是活腻了不成!” “若是本公主禀报皇兄,看看这逐玉侯的位置,还是否能保得住!” 赵璎珞现在可不会允许林渊出事。 毕竟林渊之前谈及北莽之事,说的那般有理有据。 搞不好,林渊还真有对付北莽的办法。 闻言,苏清婉瞬间浑身一寒,冷汗直透后心。 的确,现如今林渊可还顶着一个世子的名头,自己这么做,岂不是给林渊把柄。 可今日之事,若是就此作罢,传扬出去,她这个逐玉侯的颜面何在? 一时之间,苏清婉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临安公主和苏清婉身上。 赵璎珞一脸傲娇,双手叉腰,挡在林渊面前,大有不让苏清婉得逞的架势。 苏清婉眼神闪烁不定,枪尖在林渊咽喉处微微颤抖,显然在犹豫是否真的要动手。 林渊则是一脸淡然,仿佛完全不在意咽喉处的长枪,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清婉。 世子府的动静,总算是引来了正在城内巡查的五城兵马司。 眼看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朝着这边赶来,苏清婉只得收回长枪。 今日她来,本意不是大闹世子府,只是没想到,林渊的态度,并不似她想象之中那样。 若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住马脚,她这尚未稳定的逐玉侯之位,只怕是要保不住了。 念及于此,只得作罢,最后恨恨的看了林渊一眼,带人离去。 第9章 她得不到的东西,林渊也别想拿到! “怎么样,本公主今天可是救了你一命,你打算怎么报答本公主?” 眼看苏清婉带人走了,赵璎珞立马得意的扬起脑袋,看向林渊。 “呃……” 林渊嘴角微微抽搐一下。 救他一命? 就算是这丫头刚才不往上顶,估计苏清婉也不敢真的对他如何吧? 只是……林渊心中还是有些唏嘘。 曾经自己最爱的女人,现如今竟会用长枪抵在自己的咽喉。 “不如这样,作为报答,我就不让你跟北莽和亲,你看怎么样?” 林渊并没有惆怅多久,很快便释然一笑,跟赵璎珞打趣起来。 “你!这不本来就是你的职责所在吗?” 赵璎珞可算是见识到了林渊的无耻。 说来也奇怪,刚才面对苏清婉的时候,林渊的表现,可谓是让赵璎珞惊艳。 完全没有传言之中的纨绔模样,哪怕是被长枪抵住咽喉,也依旧是那般冷静。 难道传闻有误? “公主殿下放心便是,本世子既然接下这个活,自然就会让公主殿下以及皇上满意。” 说完之后,林渊便闲庭信步的转身回了世子府。 留下一脸蒙圈的叶隆,他得到苏清婉硬闯世子府的消息,吓的他冷汗直流,连忙带人赶来。 结果林渊连照面都不跟他打一个,就这么走了? 估计能把五城兵马司如此看轻的,也就只有这位英国公世子了吧。 另外一边,苏清婉带着怒气回到将军府。 苏洛刚想过来询问情况,就看到苏清婉跟疯了一般打砸着府内的东西。 眼看苏清婉如此暴躁,苏洛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他得知苏清婉竟然是带着人闯的世子府之时,脸上当即便是黝黑一片。 不是说好稳住林渊吗? 苏清婉还带着人马去,也难怪林渊会那种态度。 好歹是一个世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好意思对苏清婉低三下气。 “父亲,明日我去找曹公子,他一定会帮我想办法的,这将军府,不要也罢!” 苏清婉的眼神之中透露着一股坚决。 总有一天,她一定要让林渊好看! “女儿啊……你……唉……” 苏洛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或许现在,曹毅真的是他们苏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过,就算是这将军府我不要,也不能留给林渊那个混蛋,三日之后,我便一把火烧了这将军府。” “林渊说要回将军府,可没说要什么样的将军府!” 苏清婉的眼神之中又陡然透露出一丝恨意。 她得不到的东西,林渊也别想拿到! 就算拿到,也之时一堆废砖废瓦! 皇宫之内,听着李璎珞的八卦,配合着那一封封密信。 现在赵祯可以确定,林渊跟苏清婉,是真的黄了。 “曹毅,有点意思,那苏清婉,竟然会看上曹毅,着实是让朕没想到。” 赵祯将手上的密信放下。 曹毅此人,面目并不英俊,不过其背后的势力,却是十分庞大深厚。 当朝宰相李存善,便是曹家最大的靠山。 通过曹政的左都察院御史身份,李存善暗中扶持了不少官员上台。 也同时利用曹政的手,除掉了不少官员。 赵祯对此也是毫无办法,毕竟李存善在朝堂的掌控力实在太大。 “倒是可以助长一下,让苏清婉做的过分一些,最好是能让曹家出面,届时正好让林渊帮朕想想办法,如何拔出李存善这颗朝堂毒瘤。” 赵祯暗自呢喃着。 一旁的赵璎珞听的心惊肉跳,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刚才没听错吧? 皇兄的意思,是要让林渊来帮他除掉李存善? 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林渊区区一个世子,要说官职,也就是赵祯刚封的礼部司郎中。 小官一个,跟李存善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朕听说,明日曹毅要为苏清婉在樊楼办一场宴席?” 然而赵祯却是不顾赵璎珞那不敢置信的眼神,突然问道。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皇宫内外都传遍了。” 赵璎珞点点头。 樊楼那地方,消费可不低,办一场宴席,少说也要一千两银子。 不过曹家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点。 “璎珞,你帮皇兄一个忙,你明日去找林渊,就说你也想在樊楼出顿饭,让林渊请你吃一顿,相信林渊不会拒绝,只要让林渊和曹毅正面碰上,那就有的好戏看了。” 赵祯的嘴角,突然掀起一抹笑容。 那种蔫儿坏蔫儿坏的笑容,很难想象会是从一国之君的脸上露出来的。 “皇兄,你这不是把林渊往火坑里推吗?他一个世子,形单影只,跟曹家碰上,无异于是鸡蛋碰石头啊。” 赵璎珞有些犹豫。 她承认,或许林渊有那么一点点的本事,但跟整个曹家作对,除了死之外她想不出什么后果。 曹家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世子,一个无权无势的世子,在曹家眼中,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怎么?你舍不得让林渊死?你这丫头,不会是对林渊动了什么心思吧?” 赵祯眉眼之间逐渐带上几分笑意。 看的赵璎珞俏脸顿时一红,连忙开口解释。 “我……我才没有!只是皇兄让林渊负责与北莽议和之事,若是林渊提前出事,那我怎么办?” “哦?你怎么办?” 赵祯脸上的笑意更甚。 那一双眼睛之中的笑意,看的赵璎珞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啦好啦!我答应皇兄便是,明日我就去找林渊,让他死了算了!” 赵璎珞被赵祯这种眼神给看的受不了,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等到赵璎珞羞红着脸跑出去之后,赵祯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 虽然说是利用林渊,但赵祯也不想林渊真的出事。 “来人,去把沈一川传旨,让他带着一队锦衣卫,暗中跟随林渊,若林渊有危险,朕允他先斩后奏。” 思量片刻之后,赵祯便喊道。 沈一川是锦衣卫副都统,同时也曾经收过林渊的恩。 让他暗中保护林渊,想来是稳的很。 接下来就看,林渊跟曹毅……到底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第10章 林世子,你拿个假请帖来骗人? 次日清晨,林渊照例起来先晨练一番。 所谓的晨练,便是在世子府之内先跑个几圈。 看到林渊早起晨练,翠微却是满怀心事的走到林渊面前。 “公子,听说曹家跟苏家要联合在樊楼给苏将军办一场庆功宴,甚至还打算邀请诸多朝廷官员参加,难道公子就眼睁睁的看着吗?” “那个曹毅,还给公子您送来一张请帖。” “让公子您去参加苏将军的庆功宴,安的什么心。” 翠微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不忿。 若是没有林渊在背后的默默付出,哪儿来的苏清婉的今日。 现如今反倒是苏清婉要举办这一场盛大宴席,凭什么? “慌什么?她要办就让她办,我现在跟她没有半分关系,她要干什么,轮不到我来管。” 林渊擦了擦额头汗水,只淡淡开口。 别人不知道的是,樊楼也是林渊暗地的产业。 人家来给他送钱,林渊倒是巴不得。 曹家可是个人傻钱多的主。 到时候知会一声,让樊楼多收点钱也就是了。 “樊楼?我能去吗?”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扭头过去一看,之见赵璎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世子府。 跟在林渊后面,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林渊。 “我何时说过我要去樊楼?” 林渊双目微咪,盯着赵璎珞。 赵璎珞可是皇家公主,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真想要吃樊楼的东西,只需要一句话,就有人送去。 何必要亲自去樊楼。 这丫头未免也太明显了些,一眼就让人看出其中不对。 “怎么?本公主还不能去了?” 赵璎珞差一点被林渊直接拆穿,只好狡辩道。 可她的心虚,都写在了脸上,莫要说是林渊,傻子来都看的出来。 “你当然能去,你堂堂公主,我哪儿来的胆子阻拦你。” 林渊耸耸肩,并没有要去的意思。 这下赵璎珞有些不知所措,按照皇兄的意思,林渊也得去樊楼才是。 不把林渊弄去,她自己去有什么用。 “我不管,你必须陪本公主一起去,这是命令!” 赵璎珞快步上前,直接挡在林渊身前。 从小娇生惯养的她,还从来没有人敢拒绝她。 她让林渊跟她一起去,那是看得起林渊, “罢了,是皇上的意思吧?” 林渊撇过头来,如此一句。 气氛瞬间尴尬。 赵璎珞没想到会被林渊一眼看穿,瞬间呆若木鸡。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我就走一遭吧。” 不过让赵璎珞没想到的是,林渊竟然很是轻巧的就答应了。 赵璎珞心中一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哼,算你识相。” 说完,赵璎珞便转身朝着世子府外走去,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 林渊无奈的摇摇头,只好跟了上去。 显然,赵祯这是又把他当枪使。 不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林渊早已习惯。 赵祯对他也算是照顾,就当是帮个小忙。 樊楼门外,一片张灯结彩的景象。 曹家给苏清婉办这一场宴席,可谓是派头十足。 今日整个樊楼都被曹家给包了下来,没有请帖的人,一律不让进去。 走到门口,林渊将怀中那份请帖给拿了出来。 不料门外看守只是看了一眼,便丢在了地上。 “这请帖是假的,林世子,您也用假请帖来骗人啊?” 那守卫满脸的不怀好意。 这请帖当然不会是假的,这毕竟是曹家送来的。 说是假的,只是故意在给林渊找难堪而已。 闻言,周围所有人瞬间将目光朝着这边看过来。 一个个的眼神之中都带着些许嘲弄,窃窃私语。 “这就是英国公世子啊?听说昨天被逐玉侯当众退婚,今天怎么还来参加逐玉侯的庆功宴啊?” “还能是因为啥,估计还是想往逐玉侯身上贴呗。” “啧啧啧,还弄个假请帖过来,真是不要脸。” 听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林渊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 看来曹家就是在故意等着他来,要给他个下马威呢。 估计是赵璎珞跟曹毅说了些什么,不然自己跟曹家没有任何交集,曹家没必要如此下作自己。 面对周围人的嘲笑和守卫的刁难,林渊只是淡淡一笑。 并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 缓缓弯腰,将地上的请帖捡起。 轻轻弹了弹上面的灰尘,然后看向那守卫。 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确定这请帖是假的?” 守卫没想到林渊会如此镇定,一时间有些愣住,但随即又强硬起来。 “我确定,这请帖就是假的,林世子,您就别装了。” “您好歹也是个世子,怎么能用如此不入流手段呢?” 林渊轻轻摇头,不再理会那守卫。 而是转身看向赵璎珞,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公主殿下,看来我们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人家曹家似乎并不欢迎我们呢。” 赵祯把他当枪使,那他也把赵璎珞当枪使。 堂堂一个公主摆在边上,不用白不用啊。 赵璎珞性子单纯,一听这话,便立马来了脾气。 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看着那守卫,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 “本公主在此,你确定要阻拦我们进去?” 守卫看到赵璎珞,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强硬起来。 “公主殿下,不是小的要阻拦您,实在是这请帖……” “好了,不必多说。”赵璎珞打断那守卫的话“你去叫曹毅出来,就说本公主和林世子到了。” 守卫见状,只好无奈地去通报。 不一会儿,曹毅便带着一脸笑意走了出来。 看到赵璎珞,他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哎呀,原来是公主殿下和林世子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曹毅拱手行礼,语气中带着几分客套。 转头就一巴掌甩在那个守卫的脸上,怒骂道。 “混账!没看到是公主殿下和林世子吗?不长眼的东西!” “林世子什么身份,请帖是假的又能如何?谁让你阻拦他们的?” 话里话外之间,依旧是避不开假请帖三个字。 同时避重就轻,完全不说赵璎珞,只针对林渊一人。 “曹公子这意思,本世子手上的请帖,是假的?” 林渊沉声开口。 这人群乌央乌央的,若是今天自己顶着这个假请帖进去。 明天还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死? 曹家这手段,可谓是杀人诛心呐! 第11章 林世子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就凭你 “林世子此言差矣,何必纠结于这份请帖的真假呢?就算是假的,凭借着你林世子的身份,还能有谁可以阻拦你不成?” “只是这假的请帖,的确是让下人们难办呐。” 曹毅微微一笑,态度倒是谦逊的很。 但是那话里话外,几乎是每一个字都在说林渊的这份请帖那就是假的。 “的确,以本世子的身份,确实如同你所言。” 林渊脸上突兀的也带起笑容。 面对林渊脸上突如其来出现的笑容,曹毅愣了一下。 他这明摆着败坏林渊的名声,这家伙还能笑得出来? 他今天之所以这么做,正是因为今早苏清婉来找他,将昨晚林渊的所作所为全都告知了他。 才有的今日这一场针对林渊的假请帖风波。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林渊居然会如此淡然。 堂堂一个世子,被人说用假请帖参加宴席,难道不应该是当场暴怒吗? 甚至更加过分一些,干脆直接毁了他这一场宴席。 那样才是曹毅最想看到的画面,到时候他就有理由在朝堂之上狠狠地参林渊一本! “那要是本世子说,今日让你在这樊楼办不成宴席呢?你又当如何?” 林渊再度开口,画风一转,突然变得火药味十足起来。 本来林渊是不想这么做的,奈何曹毅欺人太甚。 难办?那特么就别办! “林世子,你还真是好大的口气,让我办不成这场宴席,你认为凭你现在的能力,能做到吗?” 曹毅嗤笑一声。 林渊的话,听在他的耳中,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只是挂了一个世子的头衔而已,没有任何实权,他想要捏死林渊,可以说是非常简单。 甚至让林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世子,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京城之中,都可以做得到。 现如今林渊竟然说,要让他办不成这场宴席? 怕不是被自己给羞辱傻了,方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然咱们试试看?” 林渊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宛如一个邻家大男孩一般。 可站在林渊身边的赵璎珞却好似是感觉到了什么。 “你不会是想要让人来大闹樊楼吧?我可告诉你,你要是这么做,三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赵璎珞沉声开口。 她现在也认为林渊是不是傻了,现在樊楼之中,还有不少官员贵族。 林渊大闹一番,得罪的是在樊楼之内的所有人! “放心,我可没那么傻,让他办不成宴席而已,很容易。” 林渊淡笑一声,朝着身后的耿直开口。 “去通知樊楼掌柜的一声,就说我林渊要见他,让他马上给本世子滚出来。” 一番话,不光是把曹毅逗笑了。 周围那些看好戏的人们也跟着笑起来,笑的乐不可支。 樊楼掌柜,那可是京城财神爷,家产都快要赶上小半个国库了。 平日哪怕是二品大员,见了樊楼掌柜,也都需要客客气气的应对。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外如是。 林渊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区区一个世子,面子能有这么大吧? “哈哈哈,林世子,你莫不是傻了?樊楼掌柜要是能被你如此轻易的喊动,你干脆直接说我曹毅是你干儿子算了。” “相比起来,我还是认为后者更加有可能一点。” 曹毅丝毫不掩饰嘲笑之意。 “那曹公子这话的意思就是,若是我真喊来樊楼掌柜,并且让他听从我的吩咐,那么你就是我干儿子咯?” 面对曹毅的嘲笑,林渊却是十分自信的开口。 眼看林渊如此的自信,一时间曹毅竟然愣住了。 这小子怕不是真的疯了? 但是周围这么多人看着,曹毅自然是不能就此认输。 一咬牙,便答应下来。 “好!我就跟林世子赌上一把!若是林世子真的将樊楼掌柜喊来,任凭林世子如何说都行!” “但!若是林世子喊不来呢?” 此时曹毅的脸上,显然已经是带上了几分狠色。 既然你林渊执意要丢这个面子,那便成全你! “简单,若是我输,我是你干儿子!” 林渊一甩手,信誓旦旦的说道。 大有一副今天跟曹毅死磕到底的模样。 周围众人见状,皆是哗然一片。 这林渊,竟然敢跟曹毅立下如此赌约? 要知道,樊楼掌柜那是什么身份? 那可是连当朝二品大员,都得客客气气对待的人物。 林渊无权无势的世子,竟然扬言要让樊楼掌柜听从他的吩咐?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不少人都等着看林渊的笑话。 “哼,林渊,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这么想输,那我就成全你!” 曹毅冷笑一声,双手抱胸,等着看林渊出丑。 不一会儿,只见一名身着锦衣,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从樊楼之中走了出来。 看到此人,周围众人皆是神色一变。 此人,正是樊楼掌柜,钱万贯! 钱万贯在京城之中,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此时他急匆匆的走出来,是为了何事? 众人的目光,皆是聚焦在林渊的身上。 只见林渊脸上带着几分从容的笑意,缓步上前。 “钱掌柜,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林渊拱手行礼,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熟络。 这一幕,直接让周围众人都看傻了眼。 这钱万贯,什么时候跟林渊如此熟络了? “哎呀,这不是林世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钱万贯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快步上前,热情的跟林渊打起招呼。 这一幕,更是让周围众人都惊掉了下巴。 这钱万贯,可是出了名的势利眼。 怎么会对林渊如此热情? “我还不能来你这樊楼坐坐?我听说今天你有大生意,是也不是?” 林渊一副淡然的模样,眼神轻飘,并没有将钱万贯放在眼中。 周围不少人都看傻了眼。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渊这话一出,钱万贯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也是个人精,哪儿能听不出来林渊话中的那一丝不悦。 这两人之间,指定是有事儿啊! 但随即又恢复了热情的笑容。 “林世子说的哪里话,您能来我这樊楼,那是给我面子,哪有什么大生意不大生意的。” “哦?是吗?我听说曹家今日在此办宴,怎么?曹公子没跟你说?” 林渊故作惊讶,转头看向曹毅。 曹毅此时的脸色,已经是阴沉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林渊竟然真的将樊楼掌柜给喊了出来,而且看这模样,两人似乎还很熟络。 这怎么可能呢? 第12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钱掌柜,这位是曹公子,曹家的二少爷,他说今日在此办宴?” “恰好,今天我也想包下樊楼吃顿饭,你看……” 林渊笑盈盈的开口,话语之中带着几分戏谑。 将话说的恰到好处之后,便不再多言。 钱万贯闻言,看向曹毅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歉意。 “哎呀,原来是曹公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抱歉抱歉!” “只是这宴席……” 钱万贯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为难。 看到这情况,曹毅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不会吧? 林渊一句话,真要让他这场宴席泡汤? 要知道,他已经早早的就把今天这场宴席给大张旗鼓的散布出去。 若是今天宴席取消,他岂不是成了京城的笑话? 但是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钱万贯会对林渊如此客气。 听刚才钱万贯对林渊低三下气的模样,反倒是想奴才跟主子对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曹毅脑海,立马就被曹毅流着冷汗否认。 林渊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钱万贯听他的话! “钱掌柜的,有那么难选吗?若是这么难选的话,我这可就走了。” 林渊件钱万贯还没有表态,便做出一副不悦,转身就要走的模样。 一看林渊要走,钱万贯心头一缩,有些慌了神。 他能有现在的地位,那背后少不了林渊的支持和提点。 樊楼现在可还有林渊的八成股呢。 实际上来说,林渊才是樊楼背后隐藏的老板。 他这个掌柜,也就是帮林渊打理打理而已。 念及于此,钱万贯赶忙上前,一副诚恳的模样。 “世子放心,今日之事,定让您满意!” 随后便招手,喊来几个小二,声音变得不容置疑起来。 “来人!请曹家人出去,赔偿曹家三倍今日宴席所花费的银子!”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樊楼掌柜钱万贯竟然会做出如此决定。 曹毅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钱万贯。 “钱掌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曹毅声音颤抖,语气中满是愤怒和不甘。 钱万贯却只是微微一笑,态度坚决。 “曹公子,非常抱歉,今日樊楼已被林世子包下,您的宴席,恐怕只能在别处举办了。” “按照我樊楼的规矩,毁约会赔偿您三倍的银子,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说完,他不再理会曹毅,而是转身恭敬地对着林渊行礼。 “世子,您看这样处理,您可还满意?” 还不等着林渊开口说话,曹毅便红着眼冲上来。 一双带着愤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钱万贯。 甚至直接伸手将钱万贯胸前衣襟抓住,声音低沉且愤怒。 “钱万贯!你这是想跟我曹家为敌不成?信不信我让你这樊楼开不下去!” 如此歇斯底里的怒吼,却并没有换来钱万贯的求饶。 甚至钱万贯连波澜都不曾有。 “曹公子,我方才说过,赔偿曹家三倍银两,你还要如何?若是曹公子真如此,那么以后我樊楼,便永不招待曹家之人!” 轰隆!! 钱万贯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曹毅心中炸响。 一时间脑袋都有些犯晕。 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曹毅,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 今日这一场宴席,他本就是想要针对林渊。 让林渊在众人面前丢脸。 但谁能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他曹毅的宴席,竟然被人给赶了出来。 而且,还是被林渊给赶了出来。 这传出去,他还如何在京城立足? 曹毅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钱万贯。 似乎想要将钱万贯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但钱万贯却只是面带微笑,神色从容。 “曹公子,请吧。” 钱万贯淡淡开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曹毅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最终,只能带着一脸怨毒地看了林渊一眼。 然后,准备带人先离开,他算是看明白了,钱万贯是铁了心跟林渊站一边。 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他继续留下,只能是继续丢人。 那些被曹家给宴请来的人被请出樊楼,一个个都是满头雾水。 “曹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曹公子,你说句话啊!” “曹公子?” 这一声声提问,让曹毅心中越发的羞耻,却又不能奈何钱万贯。 毕竟钱万贯可是赔了他曹家三倍举办这场宴席的银子。 就算是闹到官府去,也是钱万贯占理。 “都闭嘴!我们走!” 曹毅转头一声沉闷的怒吼。 赤红着脖子就打算走。 “等会儿?” 一个慵懒的声音拉住准备要离开的曹毅。 转头一看,正是林渊。 “本世子记得,刚才谁说要认我当干爹来着?现在干爹没叫,就打算走人?” 曹毅的脚步猛地一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没想到,林渊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刚才的赌约。 周围众人也是一脸错愕,目光在曹毅和林渊之间来回游移。 这林渊,是打算将曹毅往死里逼啊! 曹毅咬紧牙关,双拳攥得青筋暴起。 他心中充满了屈辱和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他明白,此刻若是跟林渊硬碰硬,只会让自己更加丢脸。 “林渊,你别太过分!” 曹毅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威胁。 然而,林渊却只是淡然一笑。 “过分?曹公子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咱们可是立下了赌约,难道曹公子想反悔不成?” 林渊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戏谑,让周围众人都是一阵唏嘘。 曹毅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在场之人,谁听到这句话了?谁听到我要叫林渊干爹这句话了?若是有人听到,大可以站出来!” 该说不说,曹毅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他没有选择跟林渊来硬的,而是将威胁的眼神朝着周围看过去。 周围那些人立马齐刷刷后退一步。 开什么玩笑,曹毅是什么身份,这个节骨眼上,还真就没人敢给林渊作证吧? “看,林世子,压根没人听到啊。” 见周围那些人不说话,曹毅又看向林渊,冷冷说道。 我靠!真特么不要脸啊! 林渊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声。 本来以为自己就够不要脸的,结果曹毅才是真正的诠释了什么叫做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第13章 她可不能轻易原谅林渊! 这特么不纯纯赖皮吗? 不要脸加仗势耍赖,曹毅今天也算是豁出去了。 “本公主听到了,如何呢?” 就在林渊想招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赵璎珞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声。 一句话,让曹毅的脸色顿时如同吃了屎一样难看。 “公主殿下?您……您……说什么?” 曹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璎珞,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璎珞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缓步上前,走到林渊身旁。 “本公主说,我听到了,你曹毅要认林渊当干爹。” 周围众人闻言,皆是神色一变。 公主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林渊说话。 要知道,曹毅的背后,可是有着曹家在撑腰。 而临安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终究只是女子。 她这么做,岂不是在公然与曹家为敌? 一时间,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曹毅的脸色阴晴不定,他能威胁周围那些看戏的人,却不能威胁赵璎珞。 除非是他不想要自己头上这颗脑袋。 “公主殿下,您……您这是在开玩笑吧?” 曹毅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开玩笑?本公主可没那个闲工夫。” 赵璎珞冷哼一声,脸上带着几分不悦。 她缓步走到曹毅面前,目光如炬,似乎要看穿曹毅的内心。 “曹毅,你身为曹家少爷,竟然言而无信,还想反悔不成?” 曹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心中充满了屈辱和愤怒。 却又不敢在临安公主面前发作。 毕竟,临安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他若是真的惹恼了临安公主,那后果将是他无法承受的。 “公主殿下,我……” 曹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好了,不必多言,本公主不想听你狡辩。” 赵璎珞打断曹毅的话,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她转头看向林渊,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林渊,今日之事,本公主替你做主了,你看如何?” 林渊闻言,却是一阵恶心。 做主?天地良心,你真是为我做主来的? 你这不是巴不得我跟曹毅干起来么? 还如此的冠冕堂皇,一副为了我好的模样。 果然,皇家的没一个是好人。 虽说在心中暗骂,但林渊表面上还是将话给顺下去。 “曹公子,你也听到了,公主作证,你还不快点叫?你干爹我可没多少耐心。” 曹毅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咬紧牙关,双拳攥得咯咯作响。 心中充满了屈辱和愤怒,却也知道此刻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 在临安公主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他只能屈辱地张开了嘴。 “干……干爹……” 声音虽小,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渊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虽说有皇室故意挑事的嫌疑,但这一声干爹,听的是真爽啊! 不对,苏清婉要嫁给曹毅,那岂不是说,苏清婉也是自己的干女儿? 没来由的,林渊在心中如此想着。 有这么个干女儿,那还是算了,自己都得折寿好几年。 想到此处,林渊脸上的笑容不禁淡了几分。 他看向曹毅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屑。 “曹公子,今日之事,咱们便到此为止吧。” 曹毅咬紧牙关,双拳攥得青筋暴起,却只能屈辱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今日自己已经是颜面尽失。 若是再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丢脸。 林渊见状,也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樊楼之内走去。 赵璎珞则是跟在林渊身后,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 今日这一场戏,可真是精彩。 她倒是很想看看,曹毅回去之后,该如何向曹家交代。 而曹毅则是带着一脸怨毒地看了林渊和赵璎珞一眼,然后转身带着手下人狼狈地离开了樊楼。 曹家众人被轰出樊楼,偌大的樊楼,顿时空旷不少。 而且曹毅忘记了一件事,刚才太过屈辱,忘记知会苏清婉一声宴会取消的事情。 现在的苏家,正是满面春风朝着樊楼赶路而来。 待到苏清婉带着人来到樊楼门口的时候,便看到了樊楼门外的盛大景象。 一片气派,只为了迎接她这个新晋的逐玉侯! 只是她并不知晓,曹家早就已经灰溜溜的被轰走了。 现在樊楼里面坐着的,就只有林渊和赵璎珞二人。 “慢!” 苏清婉刚准备进樊楼,便被阻拦下来。 被人阻拦,苏清婉脸上闪过几分错愕。 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个女主人公会被阻拦。 “混账,你难道不知道今日曹家包下樊楼,就是为了给我家将军摆庆功宴吗?” 苏清婉身边一女将上前,毫不客气的开口。 “之前的确是,现在不是了。” 阻拦苏清婉的店小二战战兢兢的说着。 一边是曹家,一边是公主,现在又来个逐玉侯。 他今天这是造的什么孽,来看这个大门。 “你说什么?” 苏清婉闻言,秀眉微蹙,脸上带着几分不悦。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阻拦在樊楼之外。 要知道,她可是今日这场宴席的女主人公。 曹家包下樊楼,就是为了给她摆庆功宴。 “这位姑娘,您有所不知,就在刚才,樊楼已经被林世子和公主殿下包下了。” 店小二苦着一张脸,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苏清婉。 苏清婉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林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还将她给曹毅准备的宴席给搅黄了? 这让她如何不怒? 苏清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不能冲动。 现在,她必须想个办法进去。 “姑娘,您也别为难小的了,小的也只是听命行事。” 店小二看着苏清婉难看的脸色,心中也是一阵忐忑。 生怕苏清婉会迁怒于他。 苏清婉没有理会店小二,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将。 “你去,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进去,告诉林渊,就说本将军要见他。” 女将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着樊楼走去。 不一会儿,女将便走了回来。 “将军,林世子说,让您在门外稍等片刻,他马上就出来。” 苏清婉闻言,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心中又开始乱想起来。 林渊故意搅乱曹家设宴,自己却扭头进了樊楼。 怎么着?这是想要给自己道歉,故意在樊楼等自己? 今天才想起来这些,昨日干什么去了? 自己可不能轻易原谅林渊! 第14章 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贱婢 就算是为了给她道歉,也不能搅黄她的庆功宴不是。 不多时,林渊出现,苏清婉见到林渊,立马快步上前。 都没有给林渊说话的机会,便是已经连珠炮一般开口。 “林渊!你什么意思!搅乱我的庆功宴,然后包下樊楼,想跟我道歉?”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怎么把曹家给轰出去的,就怎么把曹家给我请回来!” “还有,我告诉你,咱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你为了做再多的事情,都没有可能!” 这一番话,说的林渊一愣一愣的。 他什么时候要给苏清婉道歉了? 合着苏清婉以为他包下樊楼,是想要等她来,好跟她道歉? 这女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她如何就认为自己能有这般本事,能让他林渊对她如此的死心塌地。 从昨日退婚开始,他林渊就已经和苏清婉没有任何关系! 望着苏清婉那一脸气愤的模样,林渊不禁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包下樊楼,并非是为了等你,更不是为了向你道歉。” 苏清婉闻言,秀眉微蹙,脸上满是不信。 “误会?那你为何要将曹家给轰出去?又为何会在这里等我?” 林渊耸耸肩,解释道。 “曹家被轰出去,只是因为他们针对我在先。”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难道我还不能来樊楼吃个饭?” 苏清婉瞪大眼睛,看着林渊,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然而,林渊的神色坦然,没有丝毫的心虚。 这让她不禁有些动摇,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但很快,她便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林渊这个人,狡猾得很,他这么说,肯定是想要骗自己。 “哼,你别以为我会相信你,你若不是为了等我,为何会刚好在这里?” 林渊无语,这女人是听不懂人话么? 既然解释不通,索性不解释,选择沉默是金。 眼看林渊直接就不说话了,苏清婉咬紧牙关,双拳攥得咯咯作响。 昨天她在林渊手上受辱,今日林渊又毁了她的庆功宴。 此时苏清婉简直有了要将林渊碎尸万段的心思! “走!我们进去!” 苏清婉一咬牙,便带着苏家人准备硬闯进去。 今天这樊楼,她必须进去! 她现在已经魔怔了,不管今天是曹家设宴,还是林渊设宴,她都必须进这樊楼。 若是曹家设宴,那便是曹毅为了她大摆庆功宴。 如果是林渊在场,那她也可以说成是林渊对她依旧不死心,故意弄走曹家,改为他设宴,想要挽回她。 左右她苏清婉都不丢名声。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她今日可以进入樊楼。 所以这樊楼,她必须进! 眼看苏清婉要硬闯,林渊脸上终于是露出一丝怒色。 声音也陡然之间变得冷冽起来。 “苏清婉!今天我包下樊楼,你打算硬闯么?” 这一声呵斥,让苏清婉脚步一顿。 转头看向林渊,眼中带着几分不甘,咬牙切齿的道。 “林渊,你别太过分!今日这樊楼,我进定了!” 见苏清婉这副模样,林渊心中是又怒又笑。 笑是苦笑,笑自己之前为何偏偏就如此喜欢苏清婉。 “今天本公主在,你只怕是进不去樊楼。” 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赵璎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林渊身旁。 一双眼睛不善的看着苏清婉,硬闯樊楼,当她这个公主是摆设么? “又是你!” 再一次见到赵璎珞,苏清婉差点要被气晕过去。 昨日就是赵璎珞给林渊当挡箭牌,今日又是如此? 她一个公主,难道是闲着没事,成日就跟着林渊打转吗? “怎么,逐玉侯不想看到本公主?” “想进樊楼也简单,不如你求求本公主,本公主若是心情好,说不得还会放你进来。” 赵璎珞俨然也是个小魔女,面对气急败坏的苏清婉,反倒是戏弄的开口说道。 一旁的林渊顿时满头黑线。 貌似是他包下的樊楼吧? 这话说的好像是赵璎珞包下的一样…… 苏清婉闻言,脸色铁青。 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开口问道。 “公主殿下,您这是何意?我苏清婉今日包下樊楼,是为了摆庆功宴,您为何要如此阻拦?” 赵璎珞却是轻笑一声。 “庆功宴?本公主怎么不知道?樊楼今日已经被本公主和林渊包下,你若是想摆庆功宴,大可另寻他处。” 后者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让苏清婉的脸色更加难看。 “公主殿下,您身为皇室成员,岂能如此行事?您这么做,置皇家的威严于何地?” 苏清婉咬紧牙关,试图用皇家的威严来压制赵璎珞。 然而,赵璎珞却是毫不在意。 “皇家威严?那是什么东西?本公主只知道,樊楼今日被本公主包下了,你若是想进,就得求本公主。” 这下林渊算是彻彻底底的无语了。 这丫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樊楼是你包下的么? 乱说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不过也好,有赵璎珞来帮他对付苏清婉,倒是省得他费口舌。 “将军,曹家派人送来的,说是让将军去曹府,庆功宴……改换在曹府举办。” 就在苏清婉准备不管不顾硬闯的时候,手下拿着一份信件来报。 苏清婉接过信件,看完信件之上的内容之后,情绪稍微缓和几分。 信件之上大抵就是曹毅安慰一番,并且承诺苏清婉日后定要让林渊好看。 让林渊丢了这个世子之位,彻彻底底的滚出京都,成为一个废人! 从这封信就能看得出来,曹毅今天也是被气的够呛。 “林渊,咱们走着瞧!” 有了曹毅的承诺之后,苏清婉这才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扭头离去。 “就这么走了,还没求本公主呢,没意思。” 见苏清婉就这么走掉,赵璎珞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反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可不管林渊会不会得罪人,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皇兄给她的任务,不就是这个吗? 与此同时,曹府。 “混账!给我滚!都给我滚!” 曹毅此时正在曹府之内大发雷霆。 自己被林渊给戏弄也就罢了,还要写信稳住苏清婉。 若不是看在苏清婉身上有兵权,他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苏清婉。 等到把苏清婉手上的兵权弄到手,苏清婉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贱婢而已! 第15章 林渊也被封官了? 这怎么可能! “少爷,需不需要……” 一个身着黑袍之人缓步上前,走到曹毅面前。 声音低沉且嘶哑,一边说话,一边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闭嘴!你是脑子缺根筋吗?林渊刚折辱于我,马上就被人给干掉,岂不是立马就能让人知道跟我有关系?” 曹毅一声怒斥。 虽说愤怒,但他也明白,现在不能动林渊。 林渊此人,如今有公主撑腰,若自己动手,只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而且,今日之辱,他曹毅记下了。 来日方长,他总有机会找回场子。 想到此处,曹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看向黑袍人,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去,给我查查林渊最近有什么动作,本少爷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黑袍人闻言,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曹毅则是坐在椅子之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林渊,苏清婉,还有那该死的公主。 你们给我等着,今日之辱,我曹毅定会百倍奉还! 与此同时,林渊和赵璎珞已经进入樊楼之内。 坐在雅间之中,林渊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却是没有丝毫的食欲。 虽说今天让曹毅吃瘪,有些爽快。 但林渊总感觉有点别扭,让自己跟曹毅对上,其中有赵祯在幕后安排。 目的就是让自己帮赵祯来对付曹家,甚至是对付曹家背后的宰相李存善。 “对了,皇兄让我转告你一声,现在你身居官职,明日也得上朝,他也好当着百官宣布由你来主持和北莽的议和之事。” 赵璎珞今日目的达成,自是开心,边吃边道。 算算时日,明日便是北莽使者入京的日子。 据说这一次北莽使者入京,还带着五千骑兵,完全不将大乾放在眼中。 对于这五千骑兵,赵祯现如今还没想到一个很好的处置办法。 五千北莽精锐骑兵,若是放在京城边上,随时都是一个威胁。 但北莽此番前来,明面上又是为了议和,还不能将这些人赶走,着实头疼。 “明日之事,明日再说。” 林渊打了个哈欠,对此不放在心上。 他同样也知道北莽带了五千骑兵准备入京的消息。 他虽无权,但是还是有眼线的,不比赵祯差多少。 不过那是赵祯该头疼的事情,关他何事? 次日,林渊正在睡觉,便被人硬生生吵醒。 “哎呀,司郎中大人诶,您怎么还在睡,今天可是您第一天上朝,怎得如此懈怠!” “皇上的任命昨日便下来了,司郎中大人您怎么一点准备都没的样子,这可了得啊。” 林渊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太监模样之人站在自己床边上。 本来还困的林渊瞬间就清醒了几分。 大清早的,被这种尖细刺耳的声音给弄醒,尿意都被吓没了好吧。 林渊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瞥了一眼那太监,问道。 “你是哪个?怎么敢闯我住处?” 太监脸上笑容不减,恭敬道。 “奴才是宫中的李公公,奉皇上之命,特来请司郎中大人上朝。” 林渊闻言,心中明了,这太监是赵祯派来的。 懒洋洋地打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道。 “行了,知道了,你在外面等着,我换身衣服就来。” 李公公却不敢退下,苦着脸道。 “司郎中大人,皇上吩咐了,要奴才亲眼看着您上朝,奴才不敢有违啊。” 林渊皱了皱眉,赵祯还真是小心谨慎。 这是生怕自己延误时辰还是怎么。 一番收拾后,林渊走出房门,李公公连忙迎上前来,道。 “司郎中大人,咱们这就启程吧。” 林渊点了点头,跟着李公公朝皇宫行去。 一路上,林渊哈欠连连,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李公公心中暗自嘀咕,这司郎中大人怎么如此随意? 不过他也不敢多嘴,毕竟皇上能让他亲自去林渊府上请林渊来,足以见得皇上心中对林渊的器重。 很快,两人便抵达皇宫门前。 林渊抬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宫,心中不禁有些感触。 之前入宫都是找赵祯私议,上朝什么的,还真是第一次。 感慨归感慨,林渊并未忘记正事,跟着李公公穿过重重宫门,来到金銮殿外。 此时,金銮殿外已聚集了不少文武官员,个个衣冠楚楚,气宇轩昂。 其中文官武将各自站在两边,在武将那边,林渊还看到了苏清婉。 当苏清婉看到林渊的时候,也是一愣。 一般世子是不需要上朝的,林渊今天上朝,还穿着官服,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林渊也被封官了? 而且看这官服,品阶似乎还不低。 这怎么可能? 该死,一定是他又去求了皇帝,用他死去的爹那点面子! 这人可真是有够无耻! 但…… 她转念又一想。 自己之前还想要让林渊失去世子之位,成为一个废人。 可皇帝却貌似还在顾及林家之前的功绩。 苏清婉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若是林渊真的得势,会不会来找自己报复? 不过很快,苏清婉就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出脑后。 林渊此人,她太了解了。 就算皇帝想要扶他,又能如何? 之前之所以会喜欢上林渊,也是因为林渊的温文尔雅,对她百依百顺。 但林渊的性格太过懦弱,根本就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 说句实话,他林渊不过就是一个软蛋罢了! 不然的话,之前也不会被她退婚,而没有丝毫的反驳! 所以,林渊被封官,最多也就是一个闲职,根本不足为虑。 苏清婉打定主意,等今日下朝之后,便去找曹毅,问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与此同时,林渊也在打量着周围的官员。 这些官员,有不少都是之前见过面的,但是大多数,林渊都并不认识。 毕竟他之前只是一个闲散的世子,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朝中的大员。 而现在,他身为司郎中,品阶虽不高,但好歹也算是一个朝官,有了接触这些大员的机会。 不过看周围那些官员们,一个个看他的眼神,可都不怎么和善。 “奇怪,本世子今天第一天上朝,怎会如此?” 林渊心中奇怪。 不过很快林渊便看到一人,身穿血红色一品官袍,站在百官之首,此时正盯着自己。 眼神之中,有着几分审视,眼眸最深处,隐藏着一丝丝不善之色。 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相,李存善! 第16章 林渊,你这是胡闹!不懂就闭嘴! 看到李存善,林渊心中顿时明了。 难怪这些官员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和善,原来是因为李存善。 估计是曹家跟李存善说了些什么。 而李存善在朝堂之上,又权势滔天,几乎半数以上的官员,都以李存善为首。 他们看林渊不顺眼,想来也是因为李存善的原因。 “啧啧啧,难怪赵祯要想办法压制这老东西,哪个皇帝能忍得了这个。” 林渊在心中暗暗如此想着。 看向李存善,眼神毫不畏惧,甚至带着几分挑衅。 李存善看到林渊的眼神,眉头微微一皱。 区区一个世子,居然敢如此直视他,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不过李存善毕竟是当朝宰相,城府极深,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微微一笑,朝着林渊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林渊见状,同样微微点头回应。 他心中清楚,这李存善看似和善,实则心机深沉。 表面上笑容可掬,心中估计早就在想怎么整死自己了。 不过林渊也并非泛泛之辈,既然决定要帮赵祯对付曹家和李存善,那他自然也不会惧怕。 此时,金銮殿内的钟声响起,标志着上朝的时间已到。 文武百官们纷纷整理衣冠,按照品阶顺序,步入金銮殿内。 林渊也跟着众人,步入金銮殿,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 他环顾四周,只见金銮殿内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皇上赵祯坐在龙椅之上,威严无比。 待百官站定,赵祯缓缓开口,宣布今日朝议之事。 “众卿家,北莽使者今日入京,朕已命人安排其在驿站歇息。” “但北莽此番带了五千骑兵前来,实乃对我大乾不敬。” “朕欲派人与北莽使者议和,商讨解决之道。” “人选便是新任礼部司郎中,林渊。” 赵祯的话语落下,金銮殿内顿时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虽说已有不少官员得知消息,今日只是当朝宣布而已。 但还是有许多人心中不服。 林渊这才刚刚入朝为官,就委以如此重任。 难道偌大一个礼部,就找不出一个人能担此重任吗? 就在此时,李存善突然站了出来,开口道。 “皇上,微臣以为,林渊虽才华横溢,但毕竟年轻气盛,缺乏经验。” “此次议和事关重大,还望皇上三思。” 李存善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质疑,显然是对林渊的能力有所怀疑。 说什么才华横溢,那更加是屁话。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林渊在京都的战绩。 除了无所事事,整日纨绔之外,还真找不到词来形容林渊了。 真不明白为什么皇上要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林渊来办。 赵祯闻言,并不意外。 前日林渊还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世子,昨日便成了礼部司郎中。 今日又委以如此重任,百官不服气,也是合理。 但他并未直接反驳,而是看向林渊,问道。 “林渊,你有何话说?” 林渊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微微上前。 “既然李相国认为本世子无法胜任,那么李相国认为,谁能担此重任呢?” 面对李存善的刁难,林渊则是原封不动的折返回去。 既然你这老东西认为我不行,那你便说个你认为可以的人出来呗。 李存善没想到林渊会如此反问,一时间竟是有些语塞。 他目光在朝堂之上扫视一圈,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反驳林渊。 但转念一想,无论他说出谁的名字,都难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排挤新人。 有结党营私之嫌。 虽说他的确这么干了,但那都是暗地里的,林渊这是故意想要让自己露出马脚啊! 想到这里,李存善心中不禁暗骂林渊狡猾。 他干咳一声,道。 “本相并非认为无人能担此重任,只是林渊初入朝堂,便委以如此重任,恐难以服众。” 林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哦?那李相国的意思是,本世子需要做出些什么,才能服众呢?” 这老东西,果真是小心的很。 给他下套,是一点都不往里钻。 “那本相想问问,那五千骑兵,应当如何处置呢?” 李存善双目微咪,给林渊出了个难题。 那五千随北莽来的骑兵,现在俨然就是整个大乾的眼中钉,肉中刺。 连赵祯都想不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李存善不认为林渊能有什么办法。 林渊听到李存善的质疑,心中暗笑。 表面却是不动声色,缓缓开口道。 “在本世子看来,这件事简单的很,排一队人马,装成是山贼盗匪,在必经之路之上将北莽那五千骑兵拿下。” “然后我大乾再派兵假意救援,届时直接将那五千骑兵卸甲扣下,美名其曰保护他们,不就行了?” 此言一出,金銮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众官员皆是目瞪口呆,看着林渊的目光充满了不敢置信。 这办法,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虽说北莽那五千骑兵的确让人头疼. 但如此做法,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北莽,大乾根本无意议和,这是要直接开战的节奏啊! 赵祯也是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林渊竟然会想出如此办法。 不过仔细一想,这办法虽粗暴,但未必不是一个解决办法。 毕竟那五千骑兵,的确是一个大麻烦。 而李存善则是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林渊竟然敢如此大胆。 怒视着林渊,喝道。 “林渊,你这是胡闹!不懂军事就闭上嘴!如此做法,岂不是要将我大乾置于战火之中?” 林渊却是毫不在意,懒洋洋的说道。 “李相国何必如此激动?这办法虽简单粗暴,但未必不可行。难道李相国有更好的办法?” 前者被林渊问得哑口无言,他目光在朝堂之上扫视一圈,想要找出一个支持自己的人。 但众官员皆是沉默不语,显然是对林渊的办法虽不认同,但也不敢轻易反驳。 毕竟林渊此刻代表的是皇上,他们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这个办法,虽说是一眼便看出不对,但北莽未必就会多说什么,毕竟被我大乾土匪拿下,说出去也丢人。” 赵祯双眸微咪,明白了林渊的意思。 第17章 定要让那林渊此行有来无回! 林渊这是打算将那五千骑兵的事情,栽赃到土匪头上。 这样一来,大乾既可以名正言顺地将那五千骑兵扣下,又不会引起北莽的怒火。 毕竟被土匪给劫了,说出去也不光彩。 北莽即便是心中怀疑,也没有证据,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想到这里,赵祯不禁暗暗点头,看向林渊的目光也是多了几分赞赏。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满朝文武都没有办法的难事,到林渊这里,却是如此容易便有了解决的办法。 纵然这个办法有些粗暴,却也比没办法好。 而李存善则是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林渊竟然敢如此狡猾。 怒视着林渊,却是不敢再轻易开口。 毕竟林渊此刻代表的是皇上,他若是再开口反驳,那便是与皇上作对。 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金銮殿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众官员皆是看着林渊和赵祯,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林渊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刚刚提出那个大胆办法的人不是他一般。 赵祯则是缓缓开口。 “林渊此计,虽简单粗暴,但未必不是一个解决办法,朕意已决,便按照林渊所说去办。” “只是这带队的人选,又应该如何选择,北莽那五千骑兵,皆是精锐,想要将他们拿下,只怕没那么容易。” 然而林渊接下来的动作,却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只见林渊一步踏前,拱手大声喊道。 “皇上,微臣愿亲自带队,前往拿下那五千骑兵。” 此言一出,金銮殿内再次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众官员皆是惊讶地看着林渊,没想到他竟然敢主动请缨。 要知道,那五千骑兵可是北莽的精锐,想要将他们拿下,绝非易事。 林渊此举,无疑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赵祯也是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林渊竟然会如此主动。 他只知道林渊脑子好使,但是从未听说过林渊会武。 所以一时间也是犹豫起来。 苏清婉站在武将队列之中,也是吓了一跳。 这混账是在找死不成? 别人不了解林渊,难道她还不了解吗? 林渊此人,手无缚鸡之力,平日里连马都不会骑,更别提带兵打仗了。 他此举,无疑是自寻死路。 看着林渊主动请缨,赵祯心中不禁有些犹豫。 他看向林渊,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林渊,你可知那五千骑兵乃是北莽精锐,你此去,可有把握?” 林渊闻言,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皇上放心,微臣自有妙计,定能将那五千骑兵拿下。” 看着林渊胸有成竹的模样,赵祯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他倒要看看,这林渊究竟有何手段,竟敢如此自信。 “好,既然林渊有如此信心,那朕便依你,由你亲自带队,前往拿下那五千骑兵。” “御林军之中,你随意挑选人手,朕赐你金牌一块,见此金牌如见朕,只要是你的要求,无有不允。” 赵祯的话语落下,金銮殿内再次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众官员皆是看着林渊,目光中带着几分惊讶与不解。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林渊究竟有何依仗,竟敢如此大胆。 然而林渊却是毫不在意,他拱了拱手,大声说道。 “微臣遵旨,定不负皇上所望。” 说完,林渊便转身离开金銮殿,去准备带队事宜。 看着林渊离去的背影,赵祯心中不禁暗自点头。 希望他此行能够顺利,将那五千骑兵拿下,为大乾解决这个麻烦。 而李存善则是看着林渊离去的方向,目光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这林渊,竟敢如此大胆,主动请缨前往拿下那五千骑兵。 若是他此行成功,那他在朝中的地位,无疑会水涨船高。 这可不是李存善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才能让林渊此行功亏一篑。 退朝之后,林渊便前往御林军大营挑选人手。 至于李存善,则是悄悄来到曹府。 曹府之内,曹政父子,乃至苏清婉,以及其他几个文武官员都在。 俨然都是收了李存善的意,悄悄来到曹府。 “各位,人到齐了,废话我便不多说,依你们看,林渊此举,究竟是何意思?” 李存善见人到齐之后,便沉声开口。 他实在是不理解,林渊此举的目的何在。 怎么看林渊都像是在找死。 难道说,这林渊真的有什么依仗不成? 但是不应该啊,据他所知,这林渊根本就不会武艺,平日里更是连马都不会骑。 怎么突然之间,就敢主动请缨,前往拿下那五千北莽骑兵了? 曹政也是眉头紧皱,他同样不理解林渊此举的目的。 在他看来,林渊此举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毕竟那五千北莽骑兵,可不是什么善茬。 想要将他们拿下,绝非易事。 “李相国,我等……暂无头绪……” 曹政沉声开口,并无头绪。 李存善闻言,微微摇头。 “本相也暂时看不透他,但是不管他有什么依仗,我们都不能让他此行成功。” “否则的话,他在朝中的地位,无疑会水涨船高,这可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曹政的话语落下,其他官员也是纷纷点头。 他们都知道,林渊此行的成功与否,关乎到他们在朝中的地位。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林渊此行成功。 李存善见状,也是微微一笑。 “好,既然各位都如此想法,那本相便有一计,可让林渊此行功亏一篑。” 听到李存善的话,众人皆是精神一振。 他们都知道,李存善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毒辣。 既然他说有办法,那必然是有办法。 “哦?李相国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曹政急忙开口,催促着李存善说出他的计划。 在众官员期待的眼神之中,李存善缓缓开口,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同时看向苏清婉,在他的计划之内,苏清婉可是关键人物! 众人听完李存善的计划之后,皆是面露狠色。 “好,此计大妙,就按照李相国所说的去办。” “定要让那林渊此行有来无回!” 第18章 戏一定要足,装成是土匪来偷粮 这时,林渊对于李存善和其他人所策划的阴谋诡计还一无所知。 他手持赵祯赐予的金牌,毅然决然地前往了御林军的大营。 御林军,作为负责守卫皇城的精英部队,其大营之内自然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林渊的到来,让御林军大营中的士兵们都不禁微微一愣。 他们从未见过有文官踏入大营,更不用说是一位像林渊这样年轻的文官。 然而,林渊对于他们的目光毫不在意,他直接走向大营的主帅刘大山,向其展示手中的金牌。 “我是世子府的林渊,奉皇上之命,前来挑选合适的人手。” 刘大山一见到林渊手中的金牌,立刻跪下高呼吾皇万岁。 周围的御林军士兵也纷纷跪下,表达对皇权的尊敬。 “林世子,您需要挑选多少人?” 刘大山在朝堂上已经听说了林渊的计划,因此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他亲自挑选了八千精兵,准备随林渊一同前往执行任务。 但林渊的回答却让刘大山大吃一惊。 “只需要一千人就够了。” “什么?” 刘大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面对五千北莽骑兵,林渊竟然只打算带一千人前往! 这在他看来,无异于自寻死路。 “刘统领,你见过哪个土匪窝子能有好几千人的?既然我们的计划是扮作土匪去袭击北莽骑兵,自然是要逼真一些。” “如果人数太多,反而容易引起北莽的怀疑,所以,一千人足够了。” 对此,刘大山没有提出异议。 但他心中仍然困惑,一千精兵,如何才能战胜那五千北莽骑兵? 这在他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一千人,最终还是由林渊亲自带领,因为刘大山作为御林军的统领,自然不能直接参与这样的行动。 林渊带着这一千精兵离开了皇宫。 在离开之前,他命令所有士兵脱下身上的甲胄。 他给了他们一个集合的地点,让他们在城外集结。 林渊自己则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百姓衣裳,悄悄地离开了城池。 当他们到达约定地点时,那一千精兵已经等候多时。 见到林渊的到来,他们纷纷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林渊淡淡地说道,“此次行动,务必听从本世子的命令,不得有误。” “是!” 众将士齐声应答,声音响彻云霄。 林渊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便开始布置任务。 他命令将士们将马蹄用布包裹起来,以减少声响,又让他们将武器藏好,只露出刀尖。 一切准备就绪后,林渊便带领这一千精兵,悄悄地向着北莽骑兵的驻扎地进发。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士兵,终于来到了北莽骑兵的驻扎地附近。 此时已是夜晚,距离京都已有二百多里。 北莽骑兵驻扎在前方的山谷之中,不时有炊烟升起。 “世子,我们直接冲进去吗?” 一个御林军将士走到林渊身旁,低声问道。 他们现在都穿着破烂的布衣,脸上也经过了乔装打扮,看起来和真正的土匪没什么两样。 想要攻下五千北莽骑兵,夜袭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用,你不会真的认为,靠一千没有甲胄的土匪,夜袭能够战胜五千北莽骑兵吧?” 林渊摇了摇头,目光深邃。 “我们此次前来,并不是来送死的,而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这五千北莽骑兵。” “那世子的意思是?” 御林军将士不解地看着林渊,等待着他的下文。 林渊微微一笑。 “看到没有,那里就是北莽使团的粮草所在,你带几个人,悄悄地进去,把粮草一把火烧了。” “戏一定要足,装成是土匪来偷粮,然后不小心被发现,气急败坏一把火烧了他的粮草,明白吗?” 那御林军将士闻言,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在一番简短的交谈之后,他便带领着几名精锐的士兵,悄无声息地朝着北莽使团存放粮草的地点潜行而去。 与此同时,林渊则指挥着剩余的士兵,隐藏在不易察觉的暗处,静待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精彩一幕。 没过多久,便目睹了那群御林军的将士们,领着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北莽使团的粮草储备地。 他们刻意制造了一些轻微的声响,成功地吸引了北莽骑兵的注意力。 紧接着,那御林军的将士们便开始按照计划,假装“偷取”起北莽使团的粮草。 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北莽骑兵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一异常情况。 随即,一阵喧哗声四起,北莽的骑兵们迅速拿起武器,怒气冲冲地向他们冲了过来。 此地是山谷,周围又是树林,骑兵无用,北莽骑兵只能下马追人。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响。 面对北莽骑兵的逼近,那御林军的将士们立刻按照林渊事先的安排,迅速点燃了北莽使团的粮草。 刹那间,熊熊大火冲天而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际,场面壮观至极。 北莽的骑兵们见到这一幕,怒气更是无法遏制,他们怒吼着,追赶这群胆敢挑衅的敌人。 而林渊带领着剩余的士兵们,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悄无声息地向着北莽骑兵的驻扎地潜行而去。 他们一路上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小心翼翼地行进,终于在夜色的掩护下,成功地接近了北莽骑兵的驻扎地。 此刻,北莽骑兵的大部分力量都已经被调去追击那些被误认为是“土匪”的敌人,因此驻扎地内部显得异常空旷。 只有寥寥几人在看守驻地。 林渊观察到这一情况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是他迅速地指挥士兵们开始行动。 他们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北莽骑兵的驻扎地。 用迷药,迷晕为数不多还在驻守的北莽士兵。 然后开始释放那些被拴着的马匹,让它们自由地奔跑出去。 紧接着,他们又开始秘密地搜集北莽骑兵留下的武器装备,将这些重要的物资一一收走。 第19章 天罗地网,等君入瓮 等到北莽之人没有任何收获,回到营地的时候,都愣住了。 天塌了! 营地之中,此时已经是一片狼藉。 负责此次议和的北莽主官托托不花差点被气的一口血直接喷出来! “混账!这些大乾的土匪!胆敢对我北莽下手!难道他们不要命了不成?!” 托托不花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他们辛苦积累的所有粮草辎重,以及所有的马匹,竟然都被这群土匪给夺了去。 先前这些土匪放火烧他们的粮草,那根本就是调虎离山的诡计! 而此刻,林渊正带着他的士兵们,躲在暗处,冷眼旁观着北莽骑兵的慌乱与愤怒。 “哈哈,这群北莽人,被我们耍得团团转。” 一名御林军将士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笑声中带着一丝得意。 林渊也是微微一笑,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现在这些北莽骑兵,一没粮草,二没马匹,三无辎重。 并且还处在极度慌乱之中,战斗力可谓是一降再降。 不过现在,还不到他们出手的时候。 “大人,咱们的粮草都被烧完了,距离大乾京城,还有些路途,咱们……” 北莽之中还是有聪明人的。 他们现在最需要面对的问题便是没有粮草,他们要如何到达大乾京城。 “现在你赶紧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村落,去购买一点粮食,实在不行,用强也可,等到了大乾京城之后,正好借着此事发难。” 托托不花深吸一口气,心中又有些后怕。 还好这不是在战场之上,若是在战场之上被敌人摆这么一道,只怕是…… 不过也好,他们北莽出使大乾,半路却被大乾土匪洗劫。 到时候正好可以问罪大乾,让大乾十倍赔偿他们今日的损失! 想到此处,托托不花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他立刻命令手下士兵,分头行动,去寻找附近的村落,购买或者抢夺粮食。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在林渊的预料之中。 附近几个村落,早就被林渊提前换了血,现在村落之中的村民,都是林渊的人。 “世子,他们果真往村落去了。” 几个御林军将士过来禀报,看林渊的眼神宛若是看神明一般尊敬。 从开始行动,到现在,几乎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林渊手上。 北莽的这些蠢蛋,始终都被林渊牵着鼻子走。 林渊带着人,提前北莽士兵一步,潜伏在村落之内。 他们隐藏在暗处,等待着北莽之人自投罗网。 北莽之人来到之后,便毫不客气的挨家挨户的敲门,态度极其嚣张。 “这位军爷,敢问您有什么事?” 林渊扮作村民,假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把你们的粮食全部都给本大爷交出来!别逼本大爷用强!” 那些南蛮士兵凶神恶煞地说道,丝毫不在意林渊等“村民”的恐惧。 林渊心中冷笑,这些北莽士兵,还真是嚣张至极。 不过,他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颤抖着声音说道: “军爷,我们村里也没多少粮食啊,都给您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那北莽士兵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少废话,赶紧把粮食交出来,否则别怪本大爷不客气!” 林渊见状,心中暗自盘算着。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必须等到所有的北莽士兵都进入村落,才能一举将他们全部拿下。 于是,他继续装作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带着那些“村民”开始“交粮”。 而那些北莽士兵,看到粮食源源不断地被送上来,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一步步地逼近。 等到所有的北莽士兵都进入了村落,林渊便给隐藏在暗处的御林军将士们使了个眼色。 那些御林军将士们见状,立刻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将北莽士兵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 北莽士兵见状,大惊失色。 可他们现在已失了武器,怎么会是御林军将士的对手,一个个都被拿下。 “你们是土匪!” 看着周围这些身着兽皮麻衣,手持长刀的家伙们,被俘的北莽士兵顿时心头一凉。 这些土匪,不会跟刚才冲去他们营地的土匪是一伙的吧? 这一切都是这些土匪的计划之内? 不可能啊!大乾的土匪,能如此的有勇有谋? 有这手段,还当鸡毛的土匪啊! 另外一边,托托不花半天都没等到手下回来,眉头逐渐皱起。 “再派去一些人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股不妙的感觉在托托不花心中涌起。 哪怕是在战场之上,托托不花也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连派遣出去三批人手,都是杳无音信,没有任何一个人回来。 眼看着天马上就要放亮,托托不花终究是坐不住了。 继续等下去,只怕是就要延误去大乾京城的时日了。 如此想着,带着剩下所有的北莽士兵,朝着村落行进而去。 “世子,咱们已经抓了两千多人,剩下那三千人,应当如何应对?” 村落之内,所有的御林军都彻彻底底的对林渊臣服了。 这简直就是神人啊! 将北莽玩弄于股掌之间。 林渊微微一笑,目光中透露出一股胸有成竹的自信。 缓缓开口,语气中充满了笃定。 “剩下的三千人,自有他们的去处。” 众将士闻言,皆是面露疑惑之色,却也不敢多问,只静静地等待着林渊的下文。 林渊见状,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 “托托不花此人,性情暴躁且自大,他此刻必定已经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正带着剩下的士兵前来村落。” “我们只需在此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们自投罗网便可。” 众将士闻言,皆是恍然大悟,心中对林渊的敬佩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正如林渊所料,托托不花带着剩下的北莽士兵,急匆匆地朝着村落赶来。 他们一路上心急如焚,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落入了林渊设下的陷阱之中。 第20章 那大乾之人,还不得笑掉大牙! 黎明的曙光照耀大地,托托不花带着仅剩下的三千北莽士兵,来到村落。 却发现村落之内,安静的吓人。 他好歹也是身经百战之人,瞬间便意识到不对。 “不对!快撤!” 恰在此时,一声大笑响起。 “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小爷有一天还能抓几个北莽的人玩玩,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能换朝廷多少的银子呢。” 听到这一阵狂妄大笑,托托不花心瞬间凉了半截。 迅速将之前遇袭跟此事关联起来。 “又是这群该死的土匪!竟还想拿我们跟大乾朝廷换银子?把我北莽士兵当猪羊不成?” 托托不花气上心头,他现在可还有足足三千人。 虽无武器,但北莽男儿,个个骁勇善战。 他还真就不信,一帮土匪,能奈何他们! 但林渊压根就没想着要正面跟他们对上。 他早在村落的四周,都布满了易燃之物。 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将整个村落点燃,到时候,托托不花和他的三千士兵,都将葬身于此。 托托不花此刻也意识到了危险,他急忙命令士兵们寻找出路,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然而,林渊早已将这里封锁得死死的,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看着托托不花和他的士兵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村落里乱窜,林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哼,就这点本事,也敢来大乾议和?”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开始行动。 瞬间,火光四起,整个村落都被点燃了起来。 托托不花和他的士兵们,被困在了火海之中。 他们拼命地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地狱。 只不过,一切都是徒劳。 林渊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 随着火势的蔓延,托托不花和他的士兵们,逐渐被火海吞噬。 他们的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然而,林渊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冷漠的笑容。 火势渐渐熄灭,整个村落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托托不花的三千人,现如今只剩下一千人不到,活生生有两千人葬身火海之中。 余下的人,也都早已失去战力,御林军乔装的土匪一拥而上,轻易就将他们拿下。 不过林渊始终都躲在暗处,没有露面。 “这下事情算是办了一半,你们去吧,将他们全部抓住,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留口气救下,本世子去乔装一下,给他来个天降神兵。” 林渊开口,旋即转身。 抓住北莽士兵,不是目的,演一出戏,救下他们,才是目的。 接下来,他就只需要带领一队人马,演演戏,装作将土匪打跑,救下这些北莽士兵就行。 御林军扮作土匪,将这些北莽士兵全部聚集到一处。 对于这些北莽之人,大乾将士早就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所以下手起来,自然是不留任何情面。 “混账,你们可知道我的身份?胆敢对我北莽将士如此下手,你们就不怕死吗?” 托托不花被一鞭子抽在手臂之上,却不喊疼,反而红着眼嘶吼起来。 那一股子狠劲,如同是草原之上的野狼一般。 “老子管你什么身份!照打!” 托托不花的嘶吼,换来的只是更加猛烈的海扁。 就在此时,林渊带着一队人马,从暗处冲了出来。 他们身着大乾的军装,手持长枪,气势汹汹。 “大胆匪徒,胆敢在我大乾国土放肆,找死!” 林渊一声大喝,瞬间便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位将军!我乃北莽使者,出使大乾,途中被这些土匪设计坑害!请将军救我!” 托托不花看到林渊身穿一身大乾军装出现,仿佛是看到了救星。 连忙朝着林渊的方向大喊道。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需要靠大乾之人救命。 而那些御林军扮成的土匪看到林渊出现,也知道这场戏该收尾了。 一个个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扭头便跑。 托托不花此时都惊了,嘴角狠狠抽搐个不停。 这他妈的,这些土匪刚才不是很威猛来着吗? 将他们北莽五千骑兵都给玩的团团转,现在看到大乾军队,直接就跑了? 而林渊心中也有些无语。 好歹装一下吧,直接跑了,会不会演戏啊。 不过,他的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林渊假装出一副英勇的模样,带着人马便追了上去。 一边追,还一边大声喊道。 “尔等匪徒,休要逃跑!本将军定要将你们一网打尽!” 那些御林军扮成的土匪,跑的那叫一个快,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一般。 林渊带着人马,追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向托托不花和那些北莽士兵,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笑容之中,还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好了,你们安全了,那些土匪已经被本将军给吓跑了。” “本将军是奉皇上的旨意,来接应北莽使团,你们这是……被土匪给打劫了?” 听到这话,托托不花瞬间僵在原地。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总不能说,他们北莽五千骑兵,被一群土匪给耍的团团转。 粮草辎重,马匹武器,全都被夺了吧? 那大乾之人,还不得笑掉大牙。 可若是不说,他托托不花又该如何解释,他们北莽使团,为何会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说来也奇怪,大乾的土匪,一个个的如此凶残善战。 哪怕是他在战场之上遇到的那些大乾将士,估计都没有这些土匪会打仗。 要是个个大乾土匪都有这本事,大乾干脆就派这些土匪来跟他们北莽作战得了。 说不定还能有奇效。 正当托托不花左右为难之际,林渊再次开口了。 “算了,你们也不用说了,本将军都知道了。” “不过本将军在,自然不会让你们再出事,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安全,本将军负责,到了京都之后,本将军会请皇上在御林军大营择出一片地来,让你等修养身息。” 事已至此,托托不花也只好点头应下。 让他们在御林军大营歇息,多少是有监视的意思。 不过现在北莽使团元气大伤,也的确是没有跟林渊谈判的资格。 第21章 此番能成,定让林渊身败名裂! 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圆满落幕。 虽然这其中漏洞很多,但也算是完成了。 林渊并不在意日后托托不花反应过来会如何想,只要将北莽骑兵制住便可。 京城之外五十里。 “婉儿,此番就要靠你了,若是能成,定可以让林渊身败名裂!” 一处密林之内,曹毅正拉着苏清婉的手,深情款款的说道。 按照李存善的计划,在京城之外埋伏一队人马,也扮成土匪。 若是林渊真的能办到拿下那北莽五千骑兵,就在此地设伏。 将林渊和北莽五千骑兵全部杀个干干净净。 到那时候,林渊的任务自然也会失败,并且北莽五千骑兵全部都死了。 北莽与大乾之间,也将再无和谈的可能。 这样一来,李存善便可借此机会,向皇上进言,说林渊办事不力,导致两国交恶。 而曹毅,也可借此机会,除去林渊这个心头大患。 “曹公子,我还是觉得,此事不妥。” 苏清婉还有些犹豫。 虽然她也恨林渊,但是毕竟事关两国和谈。 她私自带兵这么做,万一要是被拿住把柄,那也是罪不可赦,是要掉脑袋的! 曹毅见状,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劝说。 “婉儿,你想想,若是林渊此次立下大功,必定会得到皇上的赏识,到时候,他的地位将水涨船高,你我想要再动他,可就难如登天了。” 苏清婉闻言,心中也是一阵纠结。 她自然明白曹毅所言非虚,但她心中仍旧有所顾虑。 “可是曹公子,此事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我……” 曹毅见苏清婉有所动摇,连忙打断她的话。 语气中充满了坚定与诱惑。 “婉儿,你放心,此事我早已安排妥当,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只要你愿意帮我,等此事一成,我便向皇上请旨,娶你为妻,到时候,你我共享荣华富贵,岂不美哉?” 苏清婉听着曹毅的甜言蜜语,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她知道曹毅的身份与地位,若能成为他的正妻,那将是何等荣耀。 但一想到此事的风险,她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曹毅见状,心中暗自焦急。 他连忙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挑拨与激将。 “婉儿,莫非你心中还对那林渊念念不忘?莫非你甘心看着他一步步高升,将你我压在脚下?” 苏清婉被曹毅的话激得心头一颤。 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不!我绝不会让林渊好过!曹公子,我愿意帮你!” 曹毅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紧紧握住苏清婉的手,仿佛已经看到了林渊身败名裂的那一刻。 “好!婉儿,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等此事一成,我必定不会亏待你!”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暗处的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隐在暗处之人,便是赵祯安排来保护林渊的锦衣卫副都统沈一川。 “副都统,咱们要不要现在马上回京禀告皇上?” 一名锦衣卫低声开口,朝着沈一川问道。 “你认为,林世子真能拿下北莽五千骑兵吗?” 沈一川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出声反问道。 那锦衣卫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仔细思考起来。 “回副都统,林世子智勇双全,之前的表现也颇为出色,但北莽五千骑兵毕竟不是小数目,要想全部拿下,怕是并不容易。” 沈一川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深邃。 “确实,北莽五千骑兵,实力不容小觑。但林世子既然敢这么做,必定有他的把握。”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锦衣卫再次开口,心中有些焦急。 沈一川沉默片刻,随即缓缓开口。 “先不急着,我已经派人暗中跟着林世子,等飞鸽传信便好。” 他也有些不相信,林渊真的能拿下北莽五千骑兵。 估计曹毅和苏清婉此举,也只是作为一个后手而已。 满朝文武,没有任何一人真的相信,林渊可以办得到此事。 不多时,天边便飞来信鸽,盘旋在沈一川几人头顶。 吹哨喊下信鸽之后,沈一川从信鸽脚上取下一封字条。 只是一眼,便吓的双腿一软,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声音在此刻都有些颤抖起来。 “林世子……竟真的……做到了!” 沈一川身旁的锦衣卫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副都统,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 沈一川颤抖着手,将字条递给了身旁的锦衣卫。 那锦衣卫接过字条,看了一眼,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林世子真的拿下了北莽五千骑兵?” 沈一川点了点头,心中震撼难以平复。 他原本以为,林渊此举只是鲁莽行事,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此事必须马上回京禀告皇上!” 沈一川说着,便转身吩咐身旁的锦衣卫。 “你回京禀告皇上,我快马加鞭去拦截林世子,将此地凶险告知于他!” 他必须尽快将此事告知林渊,让他有所防备。 沈一川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一路疾驰,沈一川心中不断盘算着该如何将此事告知林渊,又能让他不起疑心。 毕竟,曹毅和苏清婉的计划若是被林渊提前知晓,那他们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思来想去,沈一川决定先找到林渊,再想办法将此事透露给他。 不多时,沈一川便远远看到了林渊的队伍。 他心中一喜,连忙催马上前。 待靠近之后,沈一川故意做出一副偶遇的模样,高声喊道。 “林世子,真是巧了,竟在这里遇到你。” 林渊闻言,转头看向沈一川,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沈副都统,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一川故作轻松地说道。 “哦,我奉皇上之命,前来查看北莽使团的情况,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林世子。” 林渊表面不懂声色,只是点头,心中却暗自警惕起来。 他知道沈一川是什么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必然是有什么事情。 第22章 既然你不知死活,那我就成全你! 想到这里,林渊开口问道。 “沈副都统,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一川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 “林世子,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渊闻言,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点了点头,示意沈一川跟自己来。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之地,沈一川这才低声说道。 “林世子,我得到消息,曹毅和苏清婉在京城之外设伏,想要对付你。” 林渊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没想到曹毅和苏清婉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想要在半路截杀他。 好啊,既然曹毅和苏清婉想要玩,自己就陪他们玩一玩。 截杀他,那是根本不存在的,既然知道了他们设伏的地点,那林渊就干脆换一条路走。 同时将这次行动的消息彻底封锁,并且对外宣称,自己受了重伤,悄悄的回京疗养。 至于苏清婉,设伏久久没能等到林渊,却突然得知林渊重伤的消息。 喜从天降,让苏清婉顿时喜笑颜开。 来不及多想,便撤去埋伏,前往曹府和曹毅商议。 当曹毅得知消息之时,同样是喜不自胜。 “好!很好!看来我们压根都不需要设伏,这个废物,自己差点把自己玩死!亏我还高看他一眼。” “我这就去通知李相国,咱们一同入宫,请皇上定这废物的罪!” 就在曹毅打算去寻李存善之时,苏清婉眼眸之中忽的闪过一丝狠毒。 她缓缓开口,将曹毅阻拦下来。 “曹公子,听说林渊家产颇多,与其让他这些家产充公,收归国库,不如咱们想想办法,将他的家产弄来。” “本将军在边疆厮杀,这个废物,借着本将军的名头,在京城之中敛财,那些家产,本就应该是本将军的!” 曹毅听罢,眼中掠过一抹贪婪之光。 他心中清楚,林渊的家财万贯,只是一直苦无机会染指。如今林渊身负重伤,正是天赐良机。 “婉儿所言极是,林渊的财产,绝不能让其白白落入国库。” 见曹毅心动,苏清婉心中暗自窃喜。 现如今苏家正是缺银子的时候,若是将林渊的家产弄到手,也可解苏家燃眉之急。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林渊府上走一遭,他现在肯定焦头烂额,想着如何脱罪,我借机将他家产全部夺来,也算是物归原主!” 曹毅心中当即便有了打算。 估计现在林渊正在府内想尽办法如何脱身呢。 要是他现在去说可以帮助林渊,估计林渊都会激动的给他跪下吧。 一想到那个画面,曹毅便激动的浑身颤抖。 如此想着,心中已经是等不及,派人备马,快马朝世子府而去。 曹毅一路快马加鞭,不多时便来到了世子府前。 他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向府内走去。 守门的小厮见状,连忙上前阻拦。 “站住,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世子府!” 还不等着曹毅开口,便听到一声带着戏谑的笑声传来。 “呦,这不是我干儿子么?这么着急来干爹府上,是来拜见的么?” 听到这个声音,曹毅扭头看去。 只见林渊依靠在院门之上,双手抱胸,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不是说林渊受了重伤吗? 但是看林渊这模样,似乎是完全没有受伤的迹象啊。 曹毅狐疑的上下打量一番林渊,终归是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 虽说林渊看似没有受伤,但是身体却会时不时的轻微颤抖一下。 看来是因为伤势的疼痛,让林渊无法保持稳重。 “林渊,本公子今日,可是来帮你的,你不要不识好歹!” 林渊轻轻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戏谑与不屑。 “哦?曹公子这是要帮我?不知曹公子打算如何相帮呢?” 曹毅见林渊似乎真的并未受伤,心中虽有疑惑。 但转念一想,或许林渊只是在强撑。 当即便是冷哼一声。 “哼,本公子自然是有办法帮你。只要你愿意将家产献出,本公子便保你无事。” “本公子可是听说,你任务失败,重伤而归,那北莽五千骑兵,你并未拿下,反倒是还给北莽漏了马脚,这要是传到皇上耳中去,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一番话说的可谓是信誓旦旦,自信十足。 听着曹毅的话,林渊脸上依旧保持着那抹戏谑的笑容。 仿佛并未将曹毅的威胁放在心上。 “曹公子,你这话说的可真是有趣,我林渊行事,何须你来置喙?北莽五千骑兵,我自然是拿下了,至于你信不信,那便是你的事了。” 见林渊还在嘴硬,曹毅心中顿时一股无名之火燃起。 这个废物,事到如今竟然还在这里强撑! 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林渊!本公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不答应,等你人头落地,本公子照样能将你的家产收为己有!你信是不信!” 林渊闻言,脸上的戏谑之色更浓。 “曹公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林渊的家产,岂是你这等小人能够觊觎的?再者说,我任务是否完成,皇上自有定夺,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见林渊态度如此坚决,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曹毅心中的怒火更盛。 “林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子能来帮你,是你的福气,你若不识好歹,可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林渊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嘲讽。 “干儿子,你要真有本事,就去皇上面前告我,我等着你。” 曹毅被林渊一番话气的脸色铁青。 他万万没想到,林渊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他怒极反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好,林渊,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本公子心狠手辣了。你等着,本公子定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说完,曹毅一甩衣袖,转身便走。 三番五次的在林渊这里受辱,曹毅心中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点。 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回头看了一眼世子府的方向,恶狠狠的留下一句。 “好你个林渊,既然你不知死活,那我就成全你!” 第23章 林渊今日必死无疑! 夜幕降临,赵祯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手中握着沈一川送来的密报,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色。 他原本对林渊是否能够成功击败北莽五千骑兵,还有些心存疑虑。 毕竟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关乎着大乾朝的生死存亡。 然而林渊竟然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成功地完成了任务,这让他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只是,当赵祯的目光落在密信中关于曹毅和苏清婉的部分时。 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怒火中烧。 信中透露,曹毅和苏清婉竟然在议和的关键时刻从中作梗! 这如何让他不愤怒! 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忍不住一拍桌子,怒吼出声。 “混账!曹毅和苏清婉难道不知道此次议和事关我大乾朝的生死吗?胆敢如此从中阻挠,朕看他们是不想要自己的九族了!” 赵祯说着,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脸上尽是一片肃杀之气。 一旁的太监总管李公公见状,连忙上前劝慰。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身子要紧啊。” 闻言,赵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但心中的怒火仍然难以平息。 “朕没事,李公公,你即刻派人去将曹毅和苏清婉给朕带来!” “将林渊也一同带来吧,朕要让他们当场对峙。” 赵祯的声音中仍然带着一丝怒气。 李公公闻言,连忙应声退下,去安排人手。 与此同时,曹毅和苏清婉刚刚回到苏清婉的将军府,便收到了太监传报。 两人一同得知皇上要他们连夜入宫面圣。 得知此消息,两人先是感到疑惑,但随后又是一阵狂喜。 以为皇上已经得知了林渊此次任务失败的消息,正打算治罪于他。 而在这个时候召见他们,估计是李存善提前给皇上送去了密信。 至于为何会叫苏清婉去,自然是因为苏清婉和林渊先前毕竟是有婚约在身。 再加上现如今苏清婉手中握有军权,皇上特地叫她入宫去询问她的意见。 有气势是曹毅,得知此讯之后,一脸兴奋。 “婉儿,太好了!那林渊可算是死到临头了!看来你这个逐玉侯,在皇上眼中也是十分的有分量,不然也不会让你连夜入宫商议。” 苏清婉被吹的飘飘然,脸上露出一丝傲然之色,不自觉地仰起头来。 “那是自然,我苏清婉在皇上心中,自然是有分量的,这次林渊任务失败,看他如何脱身!” 一旁曹毅同样难掩兴奋,宛若是已经看到了林渊身败名裂的场景,冷笑道 “哼,林渊这个废物,这次看他还不死!等他一死,他的家产,可就都是我们的了!” 苏清婉在一旁听着,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 林渊的家产,她自然是垂涎已久。 这次林渊任务失败,正是她夺取家产的大好时机。 两人商议一番后,便换上朝服,准备入宫面圣。 一路上,两人心中都是暗自窃喜,双眸之中好似是已经看到了林渊被惩处的画面。 来到御书房外,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赵祯坐在御案之后,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盯着两人,眼神之中的审视,让两人感到有些发怵。 “两位,朕这里,有一封李相送来的密报,故而叫你们二位来,一同看看。” 最终还是赵祯率先开口,将那份密报给拿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双眸之中精光大放! 果然,跟他们所猜想的一般无二! 皇上这是叫他们来,商议如何治罪林渊的! 两人假装不知道密报之上的内容,拿起密报一看,上面写满了对林渊的控诉。 甚至在密报的最后,留下两个醒目的大字,求斩!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曹毅和苏清婉的心中。 连他们都没想到,李存善竟然会如此决绝,直接请求皇上斩杀林渊。 然而,就在这时,赵祯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两位爱卿,对于此事,你们有何看法?” 曹毅和苏清婉心中同时一凛。 这是绝佳的让林渊人头落地的好机会! 他们绝对不能错过! 如此想着,曹毅率先开口,义正言辞地说道。 “皇上,微臣以为,林渊此次任务失败,又勾结外敌,其罪当诛!请皇上即刻下令,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苏清婉也是紧随其后,附和道。 “皇上,微臣附议!林渊此等奸佞之人,若不除之,必成大患!请皇上三思!” 两人说完,都紧紧地盯着赵祯,等待着他的决断。 可让两人意外的是,赵祯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 “苏爱卿,朕记得,你和林渊不是有婚约在身吗?怎么?你希望朕斩了你的未婚夫?” 赵祯缓缓开口,等待着苏清婉的回答。 被谈及此事,苏清婉先是一愣,随后做出一副毅然决然的模样。 “皇上!臣女的确是与林渊有婚约在身,但臣女昨日已经和林渊彻底断了这层关系。” “与此等奸诈之人有过婚约,是臣女最大的耻辱!” 说这番话的时候,苏清婉的神色,尽是悲切。 “好,既然如此,那朕便传林渊上来,好好审问审问林渊!” 赵祯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不耐。 见赵祯脸上露出不耐,苏清婉还以为赵祯是真的听信了她的话,心脏狂跳。 竭力压制自己心中的狂喜,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不多时,林渊便被人给带了上来。 被带上来的时候,林渊还打着哈欠,完全就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混账!面见陛下,胆敢如此放肆!” 曹毅当即便是一声呵斥,想要在赵祯面前表现表现。 被曹毅一声呵斥,林渊却是连看都没看曹毅一眼。 那极度的不屑,让曹毅不由自主的再一次捏紧拳头。 在心中恶狠狠的咒骂林渊。 哼,这小子现在还如此满不在乎,看一会儿他是怎么哭的! 先前他给林渊机会,林渊自己不把握住,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径直走到赵祯面前,行了一礼。 “微臣参见皇上。” 赵祯盯着林渊,点了点头。 随后将那封密信令人传到林渊的手上。 第24章 这一切都拜林渊所赐! “好好看看吧。” 接过密信,林渊都不用看,也知道是关于什么的。 不过出于赵祯的面子,还是打开随便扫一眼。 见林渊目光在那封密信之上扫来扫去,苏清婉和曹毅的嘴角,同时不由自主的掀起一个弧度。 看吧,看吧,好好的看一看! 好好的看一看自己今日是怎么死的! 在两人的设想之中,原以为林渊会直接被吓的大小便失禁,然后跪在地上乞求赵祯的原谅。 那是他们两人最想看到的画面。 可林渊的反应,却出乎预料的平静。 放下密信,反倒是将目光朝着苏清婉看过来。 “不知这封密信,是从何而来呢?” 苏清婉被林渊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 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到了这个时候,林渊竟然还有心思询问密信的来源。 但很快,她便恢复了镇定,冷哼一声。 “林渊,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打听这些?你还是乖乖认罪吧!” 林渊闻言,轻轻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玩味。 “认罪?我林渊何罪之有?倒是苏将军你,如此急着让我认罪,莫非是心中有鬼?” 苏清婉被林渊的话气得脸色铁青,怒指林渊。 “你!林渊,你不要血口喷人!” 林渊却是丝毫不以为意,转而看向赵祯。 “皇上,微臣斗胆请问,这封密信,究竟是何人所写?又有何证据,能证明微臣勾结外敌,任务失败?” “就算是微臣要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就在苏清婉和曹毅两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 大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 “是本相让苏将军去打探的情报,此事毕竟是事关大乾生死,本相如此做,有问题么?” 随着声音的落下,只见一位身着官服,面带威严的老者,缓步走进御书房。 当朝宰相,李存善! 他的出现,让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为凝重。 曹毅和苏清婉两人对视一眼,心头一松。 李相国都亲自来了,看他林渊今天还如何逃得过去! “皇上!臣有话说!” 林渊开口,声音比李存善还要响亮。 “说。” 赵祯现在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下面的对质。 虽然他早已知道其中蹊跷,但还是架不住好奇,想看看林渊这个机灵鬼,会如何应对。 “按照李相所言,苏将军私自带兵监视本世子,在没有皇上圣旨的情况下调兵,又是什么罪名呢?” 苏清婉脸上瞬间一白。 私自带兵出城,那也是大罪一件! 好你个林渊,这是在死之前都想要将自己拉下水! 李存善眉心一锁,未曾料到林渊竟会如此犀利,将话题迅速引向苏清婉。 但李存善毕竟久经官场,很快便恢复了从容,冷声笑道。 “林渊,你欲混淆视听,转移焦点,但你的罪行昭然若揭,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抵赖的?” “本世子何时说过要抵赖的?只要是苏将军承认自己私自带兵出城,将罪名担下,我绝不抵赖!” 林渊微微一笑,似乎是已经认命。 只不过在死之前,要拉上苏清婉。 再看苏清婉,脸上已经是看不到任何血色。 望着林渊的眼神,满是怨毒! 这个废物,到死都要将她拖下水! “不知苏将军,可愿认罪啊?” 林渊轻飘飘的一句话,又震的苏清婉身躯猛的一颤。 背后的冷汗,已经逐渐打湿了衣襟。 她紧紧咬着下唇,双拳紧握,指尖捏的发白,疼痛让她稍微找回一丝理智。 她不能认罪! 一旦认罪,她不仅会失去军权,更可能会面临抄家灭族的命运。 她不能就这样被林渊拖下水! 就在她准备反抗的时候,李存善的一句话,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苏将军,认罪吧。” “你认罪之后,我看看林渊这狂妄小儿还如何狡辩!” 苏清婉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死也没想到,李存善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让她认罪。 不敢置信的看向李存善,声音颤抖。 “李相国,你……你怎能如此对我?” 李存善却是面无表情,冷漠地说道。 “苏将军,事到如今,你还是乖乖认罪吧,莫要连累了你的家族。” 苏清婉闻言,只觉得心如刀绞,自己竟然会落到如此田地。 她紧咬着牙关,双眼紧盯着林渊,眼中满是恨意。 分明让她认罪的是李存善,苏清婉却将这一切,都算在了林渊的身上! 林渊却是神色淡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刚才李存善的话,等同于是在用苏清婉的家族来威胁苏清婉。 若是苏清婉不按照李存善所言去办,那么苏家……可就惨了! 李存善的威胁,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悬在了苏清婉的头顶。 她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双眼紧盯着林渊,那目光中既有恨意,又有不甘。 林渊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 “还是那句话,苏将军认罪,那我也认。” 如今便轮到了苏清婉陷入绝望。 若是不认罪,那林渊大可以说那份密信是伪造的。 若是认罪,那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地位,又如何能保得住? 苏清婉最后将乞求的目光看向曹毅。 希望曹毅可以帮她说说话,将曹毅视作救命的稻草。 然而,曹毅此刻却避开了苏清婉的目光。 他心中明白,这是李存善的计划,他不可能为了苏清婉去破坏扳倒林渊的机会。 选择沉默,静观其变,是最好的! 苏清婉见状,心中的绝望更甚。 就连曹毅……都不愿为她说句话吗? 她深吸一口气,此刻的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好,我认罪。” 苏清婉的声音颤抖,却坚定无比。 此言一出,整个御书房内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赵祯的目光在苏清婉和林渊之间来回徘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李存善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而林渊,淡然如初。 “苏将军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存善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御书房内的沉默。 苏清婉没有理会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林渊,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都是林渊!这一切都拜林渊所赐! 第25章 林渊怎么会没事!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救,她这一次是帮着李存善的。 李存善日后定然会回馈自己。 等到她嫁入曹家之后,失去的一切,就都能回来! 她今天只要林渊死!不惜任何代价! 只要林渊一死,她和曹毅顺利成婚。 曹家势力庞大,她嫁过去之后,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到时候,她再想办法从李存善那里讨些好处,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想到此处,苏清婉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她看向赵祯,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 “皇上,微臣已经认罪,还请皇上即刻下令,将林渊斩首示众!” 如此迫不及待,那种恨意,显然是发自肺腑。 “苏将军这么急做什么?皇上,按照她这种罪名,应该做何惩处呢?” 林渊却是不急,反倒是朝着赵祯问道。 “皇上!苏将军毕竟有功于大乾,此番私自带兵,也是为了大乾社稷,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一旁李存善在这个时候开口,帮苏清婉求情。 这个老人精,又开始玩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把戏。 一番话顿时又让苏清婉对他感激涕零起来。 俨然是忘了,刚才让她认罪,导致她落得如今这个局面的人,也正是李存善! 赵祯听罢,眉梢微挑,目光在李存善与苏清婉之间游移不定。 他心知李存善的意图,却未急于揭穿。 李存善在朝堂之上的势力毕竟庞大,赵祯也不能将他得罪死。 沉吟片刻后,赵祯缓缓开口。 “苏爱卿此番虽有过错,但念在其往日功绩,以及为大乾社稷着想的份上,朕决定从轻发落。” “罚一年俸禄,也就是了。” 苏清婉闻言,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感激地看向李存善,却见他正朝着自己使眼色。 她何其聪明,马上明白过来,这是李存善在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 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地对着赵祯行礼。 “多谢皇上隆恩,微臣定当铭记在心,为大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松下一口气之后,又看向林渊。 她这下倒是要看看,林渊还能如何狡辩! 按照林渊的意思,她已认罪,接下来,等着林渊的,小则抄家流放,大则人头落地! 不管是哪种结果,都是大快人心! 这废物,刚才还想拉她下水。 如今还不是落到这般田地! 苏清婉心中冷笑,紧盯着林渊,那目光如同刀子一般锋锐。 而林渊,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跟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苏将军已经认罪,那接下来,是否该轮到林渊你了?” 李存善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众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渊身上。 而林渊只看着赵祯,异常的平静。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片刻。 正在李存善忍不住想要开口催促的时候,一声通禀响起。 “皇上,锦衣卫副都统沈一川求见!”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声音,李存善三人心中同时一跳。 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传!” 不多时,沈一川进来,先是给赵祯行礼。 起来之后,便大声开口。 “皇上,臣已按照林世子吩咐,将北莽剩余的三千骑兵安置在御林军大营,北莽使者也已妥善安置。” “这是奏章,请皇上阅览!” 说着,上前将奏章放到御台之上。 沈一川的声音洪亮,就像是故意要让所有人听到一般。 那三人闻言,只觉得脑中一道惊雷炸响! 齐刷刷身躯摇晃,险些全部倒在地上! 同时在心中怒吼。 这怎么可能!!! 不是说林渊任务失败,重伤而归吗? 怎么他还安然无恙,反倒是将北莽的骑兵都给带了回来! 而且,还安置在了御林军大营! 这……这简直就是在他们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三人此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尤其是曹毅,更是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林渊。 仿佛要将林渊生吞活剥了一般。 林渊却是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 那笑容,在三人看来,却是如此的刺眼。 “沈爱卿,辛苦了。” 赵祯拿起奏章,扫了一眼,随后淡淡开口。 沈一川闻言,连忙躬身行礼。 “为皇上效力,乃是微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好,你先退下吧。” 赵祯点了点头,随后挥了挥手。 沈一川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待到沈一川退下之后,赵祯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渊身上。 “林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渊缓缓挺直腰杆,目光扫过李存善三人。 “微臣已经说过,微臣没有勾结外敌,更没有任务失败。” “如今,沈副都统已经证实,微臣所言非虚。” “还请皇上为微臣做主!” 林渊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砸在三人的心头。 三人此刻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尤其是李存善,更是双眼微眯,上下打量着林渊。 仿佛要将林渊看透一般。 他李存善很少在人手上吃瘪,林渊是第一个。 看来之前林渊重伤的消息,以及刚才的一切,都是在林渊计划之内! 他们信誓旦旦的要让林渊掉脑袋,到头来,愚蠢的人,反倒是他们。 “不……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苏清婉连连后退好几步。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她用自己认罪,换来的审判林渊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就这么……没了?! “怎么就不可能呢?倒是苏将军你,先是私自带兵出城,然后有制造假证来陷害本世子,安的什么心?” “你知不知道,你那一封密信,可是欺君之罪?!” 林渊淡笑一声。 事情到这里可还没有结束呢。 那欺君之罪四个字,宛如一把重锤,敲击在苏清婉的大脑之上。 嗡的一下炸开! “苏将军,我在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了呢?” 见苏清婉如同痴傻一般愣在原地,林渊又继续开口。 一旁的李存善心思急转,在拼命的想办法。 而曹毅已经吓的身躯打颤,不敢说话了。 第26章 加封你为镇远将军! “苏将军,莫非是被本世子说中了心事,所以无言以对了?” 林渊步步紧逼,丝毫不给苏清婉喘息的机会。 后者此刻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苏清婉紧咬着牙关,双眼紧盯着林渊,那目光中是滔天的恨意。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绝望。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栽了。 栽在了林渊的手中! “苏将军,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林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让苏清婉的心神颤抖。 “我……我……” 苏清婉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 像是喉咙之中卡了一块秤砣一般。 “苏将军,可是你军中有人要故意陷害于你,传递假消息,让你呈给圣上,这用人呐,还是要小心一点才是。” 正在此时,李存善忽的开口。 我草? 林渊心中立马就是一声骂叹。 这老东西,有点东西啊! 在李存善说这句话的瞬间,林渊就已经知道了李存善的小心思。 在暗示苏清婉,找个亲信出来顶罪,把这一切,都推到那个亲信的身上。 这样一来,便可以保住苏清婉。 不得不说,这李存善,还真是狡猾。 苏清婉闻言,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精光。 她读懂了李存善的意思,心中开始快速盘算起来。 找一个替罪羊,将这一切推到他身上,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这样一来,她既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又能继续留在军中,掌握兵权。 至于那个替罪羊,亲信又如何?任何人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想到此处,苏清婉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她看向李存善,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李存善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心中明白,苏清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哼,林渊,你休要血口喷人!我苏清婉行得正坐得端,岂容你如此诋毁!” 苏清婉调整好情绪,大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屈辱。 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那她就真的完了。 “皇上!这件事,是臣女的不是,臣女错信了人,才犯下如此大罪!皇上放心,臣女回去定会好好彻查一番,将这个人渣揪出来!以正军纪!” 苏清婉言之凿凿,令人感觉像是真的被林渊冤枉了一般。 李存善闻言,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 他欣赏苏清婉的果决与担当,这种人,正好能为他所用。 “林渊,你看呢?” 赵祯朝着林渊看过去,踢皮球一样又将问题踹给林渊。 “微臣不知。” 无奈,林渊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 这李存善,果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估计皇上也是不想彻底得罪李存善,所以才来问自己这句话。 便是在暗示自己,惩戒一番便是,想要真的见血,只怕是不行了。 “既李相都这么说,那朕便信你一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日起,苏清婉的逐玉侯之位,暂时拿掉,待再建军功,再行封赏。” 赵祯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宣判道。 什么?拿掉自己逐玉侯之位? 苏清婉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逐玉侯之位,她苦心经营多年才得到,如今一朝被拿掉,如何甘心? 但赵祯已经开口,她也不敢反驳。 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与不甘,恭敬行礼。 “臣女遵旨,谢皇上隆恩。” 声音虽恭敬,却难掩其中的苦涩与无奈。 心中对林渊的恨,却是越发的汹涌! 林渊在一旁看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赵祯不想彻底得罪李存善,所以不可能真的对苏清婉下死手。 但拿掉逐玉侯之位,也算是对苏清婉的一个惩戒。 这个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 “林渊,你此次立下大功,朕定要重重赏赐于你。” 赵祯的目光转向林渊,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林渊躬身行礼,谦逊地说道。 “微臣不敢邀功,都是皇上洪福齐天,微臣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赵祯闻言,更是龙颜大悦。 “好,好,好!林渊,你果然不负朕的期望!” “朕决定,即日起,加封你为镇远将军,赏黄金千两,良田千顷!” “待你再立军功,便让你继承你父国公之位!” 林渊闻言,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继承国公,他倒是没什么感觉。 但加封镇远将军,赏黄金千两,良田千顷,这可就是实打实的好处了。 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军权么? “多谢皇上。” 林渊领旨谢恩。 看着林渊得势,简直是比杀了李存善还难受。 但今天败了就是败了,李存善只能朝着曹毅和苏清婉也使个眼色,三人一同告退。 临走之前,苏清婉还扭头看林渊一眼。 那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但林渊只是淡然一笑,目送他们离开。 待三人走后,赵祯也起身,准备离开御书房。 “林渊,你随朕来。” 林渊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跟上赵祯的脚步。 两人来到御花园,赵祯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林渊。 “林渊,你此次立下大功,朕很欣慰。” 林渊耸耸肩。 “微臣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都是皇上洪福齐天。” 赵祯很满意林渊的回答,点了点头。 “林渊,你可知朕为何如此器重你?” “因为你聪明,却不自作聪明;你有能力,却不恃才傲物;你忠诚,却不愚忠。这些品质,在朝中众臣中,实属难得。” 林渊撇撇嘴,又来了,又给自己画饼。 每次赵祯给自己画饼,肯定都没好事。 该不会是啥地方又缺钱了,赵祯想从自己身上弄点吧? “不过,林渊,你也要小心,朝中局势复杂,有些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朕封了你镇远将军,但军权,却没那么容易掌握,这样,朕再给你一份权利,允许你世子府,拥有一千府兵,让你自卫,你看如何?” 林渊闻言,心中一凛。 他明白赵祯的意思,也知道朝中的局势。 但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已无路可退。 不过好在赵祯倒是没让他自己孤军奋战,这好处……是一个接着一个啊。 第27章 她不能失去曹毅 “微臣多谢皇上隆恩,定当不负所望。” 林渊躬身行礼,心中却是暗自思量。 赵祯看似对自己信任有加,实则也是在利用他。 给他军权,却又让他自筹府兵,这摆明了是让他去和李存善去争,去斗。 不过,这又有何惧? 他林渊,从来就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林渊,你此次立下大功,朕心甚慰。但朝中局势复杂,你还需谨慎行事。” 赵祯语重心长地说道,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微臣明白,微臣定当小心行事,不负皇上厚望。” 林渊再次行礼,随便应付两声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赵祯便吩咐林渊退下。 临退下,林渊又猛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赵祯允他招募府兵,却没有给他盔甲武器啊! 在大乾,私自打造这些东西,罪名可同样不小! 不给他盔甲武器,那这一千府兵,难道拿木棍子敲人家脑袋不成? “皇上,不对啊,您还没批我武器盔甲呢。” 林渊也不扭捏,直接了当的就问。 赵祯闻言,假装一愣,随即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 “哦,对,朕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林渊心中暗叫一声苦也。 这皇上也太不靠谱了吧,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 还是说,这丫根本就是故意的! “皇上,这盔甲武器,可是府兵能否形成战斗力的关键啊,没有这些,府兵只怕难以发挥应有的效用。” 赵祯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林渊,你说的不错,但盔甲武器,非同小可,不可轻易赐予。” “你想要,大可以自己去弄,朕或许还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李存善!” 林渊心中一沉,这赵祯不会是想反悔吧? 他就知道,这家伙的好处没那么容易要。 不过,让他去李存善那儿弄盔甲武器,是几个意思? 他去要李存善还能给他,估计李存善现在杀了他的心都有,还会给他这个? “你自己好好想吧,天将夜,朕得去歇息了。” 赵祯神神秘秘的说完之后,便转身走了。 压根不给林渊细细追问的机会。 林渊站在原地,望着赵祯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让自己去李存善那儿弄盔甲武器,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去触霉头吗? 也可能……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下一瞬间,林渊顿时想到了什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该不会,李存善私自打造这些东西吧? 还是……李存善在偷偷的从军中弄这些东西? 难怪曹毅会想尽办法要拿下苏清婉。 身为朝廷大将,苏清婉手上自然是有军权的。 拥有实质性的军权,意味着苏清婉的手上,自然也会有武器盔甲! 而这些武器盔甲,若是被李存善所得…… 想到此处,林渊便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至于究竟是不是他所想的这样,曹毅要娶苏清婉的目的,究竟是不是奔着这些东西而去。 日后,便能见分晓。 …… 深夜,曹府: “婉儿,你听我解释,刚才在皇上面前,我不敢说话,只有让你认罪,才能让林渊完蛋啊!” “虽然你逐玉侯的身份没保住,但好歹是军权并未被剥削不是?” 曹毅此时正拉着苏清婉的手,急切的解释。 满脸懊悔与担忧。 苏清婉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好一句军权未被剥削!曹毅,可曾真的关心过我!” “让林渊完蛋,你看看,现在林渊完蛋了吗?反倒是我,失去了多少东西!” 她紧咬着牙关,双眼之中写满愤怒与失望。 她没想到,自己一心信任的人,竟然会在关键时刻不管自己。 闻言,曹毅连忙举起手,对苏清婉保证。 “婉儿,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帮你把逐玉侯之位夺回来!” “皇上也说了,只是暂时收回,没说不会再还你啊。” 曹毅说信誓旦旦,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人无法怀疑。 但苏清婉也不是傻子,冷声道。 “夺回来?你拿什么夺回来?今天林渊立下大功,皇上对他可是赏识有加,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从他手中把逐玉侯之位夺回来?” 曹毅闻言,顿时语塞。 他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从林渊手中把逐玉侯之位夺回来。 但他当然是不会就这么跟苏清婉承认。 毕竟,他现在还没把苏清婉真的弄到手呢。 “婉儿,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曹毅再次保证道,双手紧紧地握着苏清婉的手。 苏清婉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曹毅。 但她知道的是,她现在不能失去曹毅。 至少,在夺回逐玉侯之位之前,她不能失去曹毅。 她想要东山再起,还需要曹家背后李存善的支持。 “好,曹毅,我相信你。但你一定要记住,我失去的,你一定要帮我夺回来!” 苏清婉深吸一口气,总算是下定决心。 现如今,她只能赌这一把。 曹毅见苏清婉相信,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 “婉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两人相视一眼,达成了某种共识。 随后,曹毅便拉着苏清婉的手,朝内室走去。 “今日之事,绝对不能让父亲知道,父亲身体本就不好,若是得知我逐玉侯被暂时撤掉的消息,急火攻心,又怎能受得了。” 苏清婉一边走着,一边朝着曹毅叮嘱道。 曹毅闻言,连连点头,神色凝重的说道。 “婉儿,你放心,我知晓轻重,此事我定会守口如瓶,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两人走进内室,曹毅轻轻关上房门。 转身将苏清婉拥入怀中,轻声安慰。 “婉儿,今日之事,虽然让你受了些委屈,但你要相信,我定会倾尽所有,帮你夺回失去的一切。” 苏清婉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稍感安慰。 或许,自己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曹毅了。 “曹毅,你一定要帮我,我不能失去逐玉侯之位,更不能失去军权。” 苏清婉说的铿锵有力。 失去逐玉侯的身份,她唯一还剩下的,就只有军权。 这军权,万不能再丢掉! 曹毅轻抚着她的发丝,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放心,婉儿,我定会想办法让林渊付出代价,让他知道,得罪我们,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事!” 说罢,两人紧紧相拥。 夜,渐渐深了,曹府内一片寂静。 只有偶尔传来的夜风声,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28章 那林渊,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在同一时间,李存善在自己的府邸之内,同样也是脸上写满氤氲之色。 没想到,他堂堂的宰相,竟然被林渊这个毛头小子给摆了一道。 这若是让百官知晓的话,他这个宰相的面子,又该置于何处。 “李相,那林渊,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将北莽五千骑兵击败,并且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押送回京,我们的伏击,也同样似乎是被林渊给看穿了。” 曹政此时正站在李存善面前。 他虽然没有入宫面圣,但是听完李存善所说之后,同样是大感震惊。 区区一个林渊,将他们所有人都给玩的团团转,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应该是皇上在林渊身边安插了人手,我们的伏击,估计是有人提前告知了林渊,至于林渊是如何拿下北莽五千骑兵的,或许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李存善阴沉着脸。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林渊的起势。 “李相,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曹政站在李存善面前,出声问道。 “当务之急,是要将苏清婉彻底拉拢到我们这边来,我需要她手上的军权,只要能将苏清婉手上的军权弄到手,一切都不是问题。” “至于林渊,日后再找机会对付他,也未尝不可。” 李存善思索片刻之后,如此开口说道。 现在林渊刚刚立下了如此大功一件,想要在这个时候对林渊下手,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想要让苏清婉彻底站在我们这边,无条件供我们趋势,或许可以从苏家下手。” 曹政闻言,心中顿时有了一个恶毒的计划。 苏家对于苏清婉来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若是苏家出现重大变故,而他们能拉苏清婉一把的话,便可以让苏清婉对李存善这一方死心塌地! “不着急,我听说,明日林渊就会带人去收了苏清婉的将军府,咱们看戏便是,老夫倒是要看看,若是苏清婉无家可归的话,又会怎么做,最好是让她气恼治下,一剑杀了林渊才最好。” 李存善冷笑一声。 世子府: 林渊从宫中离开之后,回到世子府,刚回到世子府,便感觉一阵头疼。 那种感觉,仿佛是有一万条虫子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乱窜一般。 “来人,去请白神医来。” 绕是面对这样的疼痛,林渊还是强自忍了下来,唤来翠微。 见林渊疼痛难耐的模样,翠微心头一惊,世子的头疼之症莫非是又犯了? 见林渊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翠微心中不由得揪心的痛。 为了苏清婉,林渊在京城就从来没有闲过,那头疼之症,也是因为之前劳累太过。 那苏清婉,现在反倒是反过来反咬林渊一口!简直不是个东西! “世子,您稍等,我马上就去叫白神医来。” 翠微不敢怠慢,连忙出了府邸,去请那位白神医。 不多时,一身白衣胜雪,便出现在世子府门外。 那洁白的面纱治下,隐藏着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庞。 只不过此时这张绝美的面庞之上,挂着弄弄的忧心之色。 来到世子府之后,不敢有丝毫怠慢,冲进林渊的房间。 “白雪,许久不见了,最近可还好吗?” 看到这一身白衣,林渊嘴角牵动出一抹微笑,轻笑开口。 “你看看你,为了那个苏清婉,将自己累出病来,现在还讨不到好处,若不是你不让,我早就就派人去杀了那个不知好歹的贱女人!” 白雪看到林渊额头那因为疼痛而出现的细密汗珠,眼中不由得起了雾色。 这个家伙,那个苏清婉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让他如此! “我这不是遭报应了吗?不过好在由你,有你在,我放心。” 林渊闻言,不由得无奈一声苦笑。 当初他为苏清婉忙的焦头烂额,那个时候也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我先给你治疗吧。” 白雪虽是恨铁不成钢,但还是俯下身子去,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给林渊治疗头疼。 世人只是知道,白雪乃是京城甚至是大乾有名的神医。 在大乾有句话,只要是有白神医在,哪怕是阎王要你三更死,白神医也能留你到五更。 却不知道,白雪同样还是大乾有名的杀手组织胭脂楼的掌柜。 胭脂楼,明面上只是一家青楼,不过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是知道,青楼只是胭脂楼的掩护而已。 在这份掩饰的背后,才是胭脂楼最深的底牌! 所以刚才白雪所说的要杀了苏清婉,并非是不能办到。 甚至可以说,对白雪来说,杀了苏清婉,很容易! 在白雪的一番治疗治下,林渊的头疼算是缓和不少。 不过治疗完之后,白雪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一双美眸直勾勾的盯着林渊。 “你这是什么眼神?” 被白雪这么看着,林渊心中有些发怵。 别说,他那么多手下里面,就唯独对白雪,林渊不会拿出世子的架子来面对她。 毕竟……白雪可是曾经为了自己,挡过刀子的! “那个苏清婉,将你害成这样,你还不允许我动手派人对付她,你是不是对她还有旧情?” 白雪审视的眸子落在林渊的身上。 在白雪的眼眸深处,还隐藏着一些别样的复杂神色,不过却隐藏的很深。 “你想什么呢?苏清婉毕竟是朝中大臣,若是她不明不白的死,那你也会遭受牵连,难道你真的认为,你动手之后,朝堂查不出来?” 林渊无奈的叹息一声。 他何尝不知道白雪是一心为了自己,但他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白雪冒险。 “所以你这是为了我着想?” 白雪的嘴角,忽的出现一抹惊鸿一般的笑容。 这一抹笑容,看的人心醉。 “那是自然,我怎么会让你出事。” 林渊并未读懂白雪话语之中的意思,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 “哼,这还差不多,明天你要去收回苏清婉的将军府,我陪你一同去吧,免得苏清婉气急败坏之下对你动手。” 白雪像是个被夸奖的孩子一般,扬起头来。 不过对于林渊要独自前往将军府,白雪还是有些担心。 执拗的表示自己一定要跟着去。 第29章 林渊,你折辱于我,欺人太甚! “你也要去?” 闻言,林渊却是眉头一皱。 “怎么?我不能去?我这可不是请求,我是在通知你,不然的话,你头疼这病,就找别人看去!” 白雪说完,偏过头去,小嘴一嘟。 看那可爱的模样,林渊都忍不住伸手在白雪的脸上抓了一把。 “你!你干什么?!” 白雪被林渊这突如其来的一抓吓了一跳,脸上迅速染上几抹绯红之色。 原本雪白的脖颈,迅速变了颜色。 “还不让摸摸了?既然你要去,那便一起去吧,只是明天你得听我的,非必要不能真的露面。” 对于白雪,林渊也是没多少办法。 只能点头答应下来,不过同时也跟白雪约法三章。 京城,苏清婉的将军府之中,两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 身穿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整个人仿佛融入在黑夜之中。 但苏清婉的亲卫军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发现正在房顶之上飞檐走壁的那两个黑衣人。 “什么人?!” 几声轻斥响起,顿时箭雨便朝着那两人激射而去! 面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那两个黑衣人急忙躲闪。 冒着这漫天箭雨,随时都会殒命的风险,两道黑影急速朝着苏洛所在房间已一种极其快的速度冲过去。 看到那两个黑衣人竟然完全不顾那漫天的箭雨,直直的朝着苏洛的房间冲去,苏清婉的亲卫军皆是大惊。 这刺客竟然是奔着将军父亲来的? 若是将军的父亲今日出事,那么他们每一个人,都难辞其咎! 就算是掉脑袋,都无法弥补这等过失! “快!拦住他!” “拦住他!” 一声声大吼,在将军府上空回响。 正在睡梦之中的苏洛一时间也被这嘈杂的声音弄的苏醒过来。 刚刚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眸,就猛然之间看到两根箭矢朝着自己的方向激射而来! 本来还有些困意,瞬间就被吓的清醒过来。 不过那两道箭矢,似乎是射歪了,定在苏洛的床头。 距离苏洛的脑袋,也就只有两寸的距离。 苏洛本就年事已高,哪儿能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被如此惊吓,干脆直接昏死过去。 那两个刺客射出这两道箭矢之后,便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人呢?” 等到苏清婉的亲卫军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看不到那两个刺客的身影。 “那两个刺客,身手如此了得,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 苏清婉的亲卫军一个个都被吓的冷汗直流。 看那两人的身手,似乎完全不在某些武将之下,能喊来如此高手,那两个刺客背后之人,同样是不容小觑! 当苏清婉回到将军府的时候,面对这满目的狼藉,瞬间心脏狂跳。 疯了一般朝着苏洛的房间冲去,看到苏洛只是昏死过去,这才长处一口气。 “混账!你们都是一群废物吗?眼睁睁的看着刺客进来?还让刺客跑了?!” 确定苏洛没事,苏清婉扭过头去,眼中如遇喷火。 若是她再回来晚一点,是不是真的就连苏洛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了? 她费尽心思养了这么多的亲兵,难道都是一帮废物不成? “将军,此次是我们护卫不力,好在没出什么事,我们已经派人去追那些刺客了,将军放心,我等今夜一定加强防卫!” 听着这些亲卫的解释,苏清婉的脸上尽是不耐之色。 今日本就在御书房之内被林渊羞辱,现如今竟然还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在京城之中,并没有什么敌人。 要说有的话……那就只有林渊! 几乎是瞬间,苏清婉便在心中确定,那两个刺客一定是林渊派来的! “林渊,你今日在御书房之内折辱于我,现如今还不肯放过我的家人!欺人太甚!!” 苏清婉深吸一口气,眼中杀意几乎是要凝结成实质。 她后悔当初没有直接一剑杀了林渊! 若是当初直接一剑杀了林渊,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 “我要亲自去世子府!真以为本将军是泥捏的不成?!” 苏清婉心中的怒火一时间到达顶点。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要杀上林渊府上去!不死不休! 哪怕是最后圣上问罪起来,也是林渊先派遣杀手暗杀她父亲在先! “咳咳!婉儿……婉儿……你站住……” 就在苏清婉提枪打算去世子府跟林渊鱼死网破的时候,苏洛总算是从昏迷之中醒来。 “父亲!” 眼见苏洛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苏清婉当即便顾不得什么别的。 急忙来到苏洛身边,满眼担忧。 “为父没事,那两个人,不是冲着杀为父来的,若是他们想要杀我,只怕是我现在已经没命了。” 苏洛缓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出声。 清醒过来之后,苏洛想明白一件事。 刚才那两个刺客,几乎是已经杀到了他的门前,想要取他的命,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但那两个刺客却并没有这样做。 只是射出两箭之后,便消失不见。 以那两个刺客的身手,想要杀了他,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父亲,你先歇着,我这就去找林渊算账!今天这个公道,女儿一定帮你讨回来!” 苏清婉到现在还是执拗的想要去找林渊算账。 哪怕是搭上这条命,她也在所不惜! “将军,那箭之上有东西!” 就在此时,丹露像是发现了什么,连忙喊道。 几人应声看过去,只见那箭上,似乎真的是有什么东西。 苏清婉冷着脸,走到床前,深入木材三分的箭,被苏清婉轻易便拔了出来。 在木箭之上,似乎是挂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这是什么?” 苏洛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把纸条从箭上取下。 苏清婉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她下意识想要阻拦,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苏洛将纸条打开。 纸条之上,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恭喜苏将军侯位被废,可喜可贺,特送薄礼,莫见怪。’ 短短的几个字,给苏洛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重锤狠狠地击打在身上。 一时间脑袋一晕,喉头一股腥甜之感涌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第30章 去将军府,收地! “父亲!” 地上那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苏清婉急忙上前搀扶苏洛。 但苏清婉还没有碰到苏洛,就被苏洛一把甩开手臂。 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落在苏清婉身上。 苏洛此时的语气,带着几分浓重的嘶哑声。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本在将军府歇息的好好的,无端端被刺杀。 被刺杀之后,还得知这样的消息,让苏洛如何受得了? “父亲,你听我解释。” 苏清婉一时间慌了神,慌忙想要开口解释一些什么。 可这明摆着的事情,就算是她能瞒得了一时,还能一辈子瞒住不成? 若是没有被拆穿的话,那么或许还有可能隐瞒稍微长一点的时间,但如今事情暴露,如何能瞒得住? “看来……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苏洛脸上,绝望之色弥漫而上。 他苏家眼看着马上就要重新走入辉煌,却在这种关键时刻,苏清婉的逐玉侯位被废。 不管是因为什么,失去了逐玉侯这个身份,苏清婉最多也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边疆大将而已。 在朝堂之上,像是苏清婉这样的武将,比比皆是。 想要重建苏家辉煌……不可能了…… 一股巨大的绝望,笼罩在苏洛的心头。 心脉受损,眼前陷入一片幽深的黑色,一头栽倒下去。 “父亲!父亲!” 晕倒之前,耳畔传来苏清婉歇斯底里的呐喊。 声音之中,已然是带上了几分哭腔。 “来人!快去请郎中!快啊!” 苏清婉歇斯底里的叫喊,整个将军府,一时间陷入混乱之中。 在将军府陷入混乱之时,宰相府之中,两道黑影,从后门悄无声息的进入。 进入宰相府之后,便径直朝着李存善的房间而去,灯火之下,三人的身影忽明忽暗,似乎是在交谈一些什么。 若是苏清婉的亲卫军在场,定然可以一眼看出,这两个黑衣人,便是夜袭将军府之人。 李存善这一出祸水东引,玩的不可谓不漂亮。 苏清婉本就刚刚从边疆回来,朝中几乎是没有什么敌对的官员。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第一个就会往林渊的身上去想。 谁又能想的到,那两个人,会是李存善派遣过去的? 此时林渊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背上了这样的黑锅。 安安然的进入梦乡,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 第二天,天才刚蒙蒙亮,林渊就被白雪给叫醒。 而白雪叫醒林渊的方式,堪称得上是一绝。 直接就冲进林渊的房间,一把掀开林渊的被子! “握草!你要干什么?” 林渊被吓的一激灵,瞬间就醒了。 这叫醒方式,比任何办法都要管用。 “出事了!我的人来告诉我,说昨天有人夜袭将军府,苏洛倒是没事,但是晕了过去,昨夜将军府去了不少郎中,全部都被苏清婉赶了出来。” 白雪看着林渊,面色有些凝重。 她可以对天发誓,那两个人,绝对不是她派去的。 如果真要是她的人去,不可能空手而归。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是担心我怀疑你?” 看到白雪脸上的担忧,林渊无奈的扯扯嘴角。 他又不傻,而且他相信白雪的为人,既然白雪昨天都那么说了,那就自然会说到做到。 “切,我才没有。” 白雪切了一声,别过脸去。 “我估计是李存善干的,想要嫁祸到我身上,让苏清婉对我动杀心,但我想不明白的是,苏洛居然没死?” 林渊站起身来,穿上衣服。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李存善在背后搞鬼。 但李存善既然派人去了,为何苏洛还能活着。 “有没有可能,人家根本就不是冲着杀人去的?” 最后还是白雪一语道破。 苏清婉好歹也是一员大将,在自己的将军府,亲人让人杀了,朝廷都会出面调查。 到时候查到李存善身上,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毕竟大理寺也不是吃干饭的,李存善显然是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通过情报之上的消息来看,苏洛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直接昏死过去的。 那么……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管他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渊看的淡然。 苏洛死没死,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 他问心无愧,人又不是他派去的,大不了就查呗。 “你别忘了,今天还要去收回将军府呢。” 白雪盯着林渊,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似乎是担心林渊心软,因为将军府昨夜出事,今天便不打算去收回将军府了。 “我知道,那你也没必要这么早就把本世子给弄醒吧?” 林渊有些无语。 他到底要怎么解释,白雪才能相信,自己现在对苏清婉真的是一点念头都没有了。 而且他的事情,白雪那么上心,尤其是在苏清婉的事情之上,格外如此,有点不对劲啊……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白雪拉着林渊,二话不说,就朝世子府外面走。 耿直等一众护院,也早早的就在世子府门口等着。 就连五城兵马司副都统叶隆,都早早的就等在世子府门口。 “你安排的?” 看到这阵仗,林渊不由得将目光落到白雪身上。 在世子府之内,说话如此管用的,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白雪。 “林世子,您当真要今日去苏将军府吗?” 叶隆看到林渊出来,主动上前两步,皱眉问道。 今天一早,他便是已经知道了将军府遇袭的事情。 身为五城兵马司副都统,将军府遇袭,他也是有点责任的。 毕竟宵禁之后,整个京城的防卫和治安,都是他五城兵马司的职责。 出事之后,他这个五城兵马司副都统不说去将军府慰问一下,反倒是跟着林渊上门要求收回将军府,貌似有点说不过去。 奈何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一切都听从林渊的安排,着实让叶隆两难。 “既然早说过要收回将军府,时日已到,自然是要去的,不过叶都统,就不需要跟着了。” 林渊干咳一声,点了点头。 他这也是被赶鸭子上了架,没办法的办法。 第31章 来人!把林渊给本将军拿下! “这……” 叶隆还有些犹豫。 昨日遇袭,估计现在苏清婉正在气头上,现在林渊过去,这不是主动去找不自在吗。 甚至夸张一点,苏清婉都有可能直接对林渊动手。 他不去,真要是出点什么事,自己这五城兵马司副都统也干脆不要干了。 “我还是跟着林世子一同前去吧。” 纵然知道此番事情很难处理,叶隆还是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心中暗自叹一声倒霉,这种差事,怎么偏偏就落到了他的脑袋上。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林渊知道叶隆心中的忧虑,点点头,便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将军府而去。 此时将军府之外,可谓是人满为患。 苏清婉亲自发出告示,让全京城的郎中都来给苏洛诊病。 只要是能治好苏洛,便是赏赐白银一千两。 隔着两条街,都能看到苏清婉派人贴出来的告示。 看到告示的瞬间,林渊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白雪一身白衣,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跟在林渊后面。 见林渊突然出声笑起来,不由得开口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要真是有郎中看好了苏洛的病,这一千两白银,苏清婉能不能拿得出来。” 林渊憋着笑,出声解释道。 苏家现在有多穷,林渊可是知道的,都穷的来敲诈自己了。 这一千两白银,估计是把苏家卖了,都拿不出来吧? “滚!滚出去!一群废物,没一个有用的!都给本将军滚出去!” 还没有到将军府,隔着老远,林渊就听到苏清婉愤怒至极的吼声。 与此同时,几个郎中被苏清婉的亲卫从将军府轰出来。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郎中被苏清婉从将军府轰出来了。 估计都是因为这些郎中没能看的好苏洛的病,这才被恼怒的苏清婉直接给丢了出来。 “耿直,你去看看什么情况。” 林渊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将军府,淡淡道。 “得令!” 耿直得令之后,立马上前,去打探消息。 不多时,耿直回来,表情有些憋不住笑。 原来是苏清婉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批一批的把郎中往苏家之中拉。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要让苏洛病情好转过来。 但这么多郎中进去,苏洛的病情,非但是没有看到好转,反倒是更加严重了几分。 所以苏清婉这才会如此愤怒。 “哼,蠢货,放这么多郎中进去,每一个郎中的手法都有所不同,这是在把人当做牲口医治不成?” 听完之后,白雪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 一个郎中看不好,或许是水平的问题,十个郎中看不好,也可以说是运气的问题。 但是一百个郎中都看不好,就已经说明,病情严重的很。 这个时候,还不入宫去求一个御医来,反倒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请这些水平参差不齐的郎中。 苏清婉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就这脑子,还能有如今的将军地位,白雪实在是想不通。 “滚!给本将军滚出去!” 又是一声怒吼,从将军府门口传来。 显然又是一个郎中被苏清婉轰出了将军府。 临走之前,那郎中还满脸不忿。 “苏将军,就算是我没有办法,你也不该如此对待我吧?大家都是看到告示,前来救人的,苏将军就是这么对待医者的?” 轰出去这么多人,这还是第一个敢在将军府门口直接将心中的不忿说出来的。 刚说完,苏清婉要杀人的眼神,就朝着这个郎中看了过来。 “医者?你就是这么当医者的?我父亲的病,非但是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你们这群医者,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还胆敢在本将军面前大放厥词,当真以为本将军不敢教训你吗?” 苏清婉说着,就真的要让手下去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个郎中。 “令尊的病,乃是急火攻心,导致心脉受损,苏将军哪怕是叫再多郎中,都没有用!整个京城……不!整个大乾,能医此病的,估计就只有白神医一人!” 那郎中显然还是不服气。 哪怕是冒着被教训的风险,也要继续开口。 言外之意便是,不是我们这些郎中不行,而是你爹病情实在是太过严重。 “放肆!还敢大放厥词,来人!给本将军打!” 可苏清婉却不管这些,手腕一挥,两个亲卫便要上前,给那郎中一点教训。 看着两个如同熊掌一般的手掌朝着自己脸上招呼过来,那个郎中此时都被吓傻了。 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躲闪,愣在原地。 眼看那两个巴掌马上就要打到脸上,郎中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半晌之后,却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开眼。 只见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魁梧身影,抬手将那两巴掌拦住。 一人之力,竟让苏清婉的两个亲兵都无法动弹。 “啧啧啧,苏将军,还真是铁血手腕啊,这是拿军中的规矩,来对付这些普通百姓了?” 一声爽朗的笑声,缓缓传来。 林渊带着身后那一大群人,来到将军府门前。 拦住那两巴掌的,正是世子府护院,耿直。 “林!渊!!” 在看到林渊的一瞬间,苏清婉险些丧失理智,要将林渊一巴掌拍死。 她没去找林渊的麻烦,林渊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怎么?本世子不能来,苏将军不会是忘了吧,今日便是本世子给你的最后时限,本世子要收回将军府这块地,明白?” 林渊双手背负在身后,脸上带着几分戏谑,开口说道。 “你!” 苏清婉气的眼前发黑。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林渊这是安的什么心!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还没有找林渊算账,却反倒是被林渊给倒打一耙! 她苏清婉不发威,林渊还真以为她是只小猫不成? “来人!把林渊给本将军拿下!” 苏清婉当即一声大喝,将军府亲卫瞬间如同潮水一般冲出。 将林渊给包围起来,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32章 祖宗,你能不能少说点话 “住手,你们想要看什么?” 眼看情况开始有些不对了,叶隆连忙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上前。 将军府门外,围了一层又一层。 最里面的,自然是林渊和苏清婉。 这两人的外围,便是林渊的护卫,再外面,便是苏清婉的将军府亲卫。 最外层,才是五城兵马司。 原本准备看戏的那些百姓,眼看这种阵仗,一个个都不敢继续留在这里,慌忙鸟兽散了。 “苏将军!你这是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世子动手?” 叶隆一声大喝,赶忙将林渊挡在自己身后。 “林渊!你昨夜派人袭击我父亲,还故意将我逐玉侯被贬的事情在我父亲面前戳穿,你安的什么心,就冲着这一点,我杀了你都不为过!” 苏清婉此时却是一步都不退。 眼睛死死的盯着林渊,像是要用眼神将林渊杀死。 “证据呢?” 林渊只三个字回应。 他早就想到,苏清婉会把这件事给推到他的身上。 这女人当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自己当初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证据!你当然不会留下证据,但只要把你送去大理寺大牢,严刑拷打之下,本将军就不信你不招!” 苏清婉现在已经气疯了。 把世子送去大理寺大牢,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好啊,那苏将军赶快动手,把本世子送进去,让本世子也体验体验牢狱里面是什么风景。” 然而林渊非但是不解释,反倒是一副欠打的模样。 求着苏清婉赶紧动手,把自己送去大理寺大牢。 “苏将军!你莫要忘了,令尊现在还需要郎中看病,你这样耽误,人命关天啊!” 叶隆眼看着苏清婉竟然真的要不顾一切的动手,赶忙又是一声大喝。 他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赶紧把林渊的嘴给封起来。 祖宗啊,你是真不怕苏清婉真动手是吗? 算是我求你,你就是我祖宗,赶紧闭嘴行不行? 闻言,苏清婉这才恢复几分冷静。 但看着林渊的眼神,依旧是杀意凌然。 “林渊!你给本将军等着,本将军马上就来收拾你!” 苏清婉说罢,便扭头回去,想要看看下一批郎中看病看的怎么样。 在她走进将军府的同时,林渊也跟着一起踏入。 “站住!本将军的府邸,你凭什么进来?” 苏清婉猛的回头,怒道。 “此言差矣,这地本就是本世子的,本世子现在要进去看看本世子的地盘,你管得找吗?” 林渊却是懒得搭理苏清婉,径直走进将军府。 开始自顾自的审视起将军府来。 一边环顾将军府,一边冲着自己身边的耿直等人指指点点。 “你看,那座假山,本世子打算推到,在那地方放个鱼池。” “看那里,那可老槐树,夏日放张躺椅在下面,想来极其快活啊。” “算了……干脆把整个将军府给推倒,用来种菜得了。” “要不然,弄个酒楼?也能赚不少银子。” 听着林渊这些话,苏清婉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来自己的将军府指指点点,还要将自己的将军府弄成菜地酒楼? 不过现在苏清婉再气,也只能忍下,当务之急,是父亲的病。 林渊要嚣张,就让他嚣张一会儿,等确保父亲没事之后,她保证,一定会让林渊哭着出去! “林世子,要不然您还是少说点话呢?” 叶隆看不下去,来到林渊身旁,低声哀求。 他叶隆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这位爷爷是真不考虑他的感受啊。 这两边,不管是哪一边,都是他叶隆得罪不起的。 这两边真要是动起手来,他到底是帮那边呢? 总不能带着五城兵马司,连着两边一起收拾吧? “嘴长在本世子身上,叶统领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叶统领看不下去,大可以离开嘛。” 林渊撇撇嘴,如此开口说道。 这下不光是苏清婉,叶隆都被气的够呛。 这林世子的纨绔之名,真特娘不是说着玩的! 他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将军!白神医来了!白神医来了!” 就在林渊在府邸之中游走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带着狂喜的大喊。 几个将军府亲卫,正簇拥着一个浑身被白衣笼罩的老者,从将军府之外踏步而来。 “白神医?” 林渊有些绷不住。 将目光朝着自己身边的白雪看了过去,压低声音。 “白神医?你有什么感想吗?你别说,模仿的还是很像的嘛。” 听着林渊带着这带着几分戏弄的笑声,白雪狠狠地瞪他一眼。 她平日看病,基本上都是隔着老远,悬丝诊脉,加上不说话,只是写脉案,所以也没人知道白神医到底是什么样,多大的年纪。 面前这个浑身被白衣所包裹的老者,一副气度偏偏的模样。 乍一看,还真的有几分高人风范。 “竟然敢冒我的名!” 白雪气不过,就要上前去揭穿。 “别急啊,有好戏看,咱们不如看看。” 林渊却在这个时候抬手,将白雪给阻拦下来。 这明摆着有好戏看,不看白不看啊。 他也想看看这个所谓的白神医,到底要如何医治苏洛。 “你就不怕他败坏了我的名声?” 白雪又白了林渊一眼。 传言白神医,就没有白神医治不好的病。 今天要是这个冒牌的白神医,把苏洛的病看好了也就罢了。 但若是没看好的话,岂不是让她的名声就此扫地? “慌什么?我有分寸。” 林渊还是一副准备看戏的模样,拉着白雪朝着将军府内室走去。 那自称白神医的家伙,此时也被几个将军府亲卫给簇拥着,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白神医来了?” 而苏清婉听到白神医来了,顿时是精神大作。 刚才那个郎中也说了,苏洛的病,也就只有白神医才能看的好。 现在白神医上门,看来是天都在庇护苏洛啊! “白神医,快快请进!” 苏清婉亲自来到外面,迎接这个所谓的白神医。 不过当她出来之后,立马就看到了跟在后面的林渊,眼神又瞬间冷冽下来! 第33章 漫天要价 “你站住!你凭什么进来?” 苏清婉那不善的目光落在林渊的身上。 她怀疑昨日的刺杀就是林渊在背后搞的鬼,现在林渊还要跟着进去看苏洛,苏清婉怎么能允许。 “怎么?现在这将军府都是本世子的,本世子有哪里不能去的?” 林渊却是嗤笑一声。 今天之后,这将军府,只怕是就要姓林了,自己为何不能进去? “你!” 苏清婉眼中如遇喷火,奈何关心父亲的伤,只得愤愤不平的扭头进去。 至于林渊,她自然会严加看管,若是林渊一会儿但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苏清婉定然要将林渊当场拿下! “白神医,让您见笑了,请。” 苏清婉压下心中的火气,好声好气的将那个所谓的白神医给请了进去。 那所谓的白神医点点头,跟着苏清婉进去。 进入内室之后,苏洛躺在床上,俨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估计若是得不到医治的话,已然是活不了多久。 “让我来给令尊把把脉。” 这个所谓的白神医缓缓踏步上前,就要给苏洛诊脉。 就在他要触碰到苏洛的双手的时候,一直跟在林渊身边没有说话的白雪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 “等等,我有话说,我听说,白神医给人看病,从来都是悬丝诊脉,今天怎么改了规矩了呢?” 白雪的这一番话,顿时让周围人目光一个个都变得奇怪起来。 是啊,先前早就听闻,白神医给人诊脉,都是隔着老远悬丝诊脉,怎么今天直接就上手呢? “咳咳,今日情况危急,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这位小友,你这是在质疑本神医?” 这位白神医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很快就恢复正常。 如此一套说辞,倒是也能说得过去。 虽然解释了过去,但这位白神医似乎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还真的拿出悬丝诊脉的丝线来。 看样子,是真的打算按照白雪所言,隔着老远来给苏洛看病。 “林渊,让你的人闭嘴!白神医在此,岂能容你放肆!” 苏清婉生怕白神医因此生气,又恶狠狠的瞪了林渊一眼。 那眼神之中的警告之意,大有林渊但凡敢在说一句话,她就马上动手的意思。 “哦。” 林渊耸耸肩,回她一个哦字。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之中,白神医开始给苏洛诊脉。 脸上的表情,阴晴变化不定,许久之后,脸上竟露出几分苦思之色。 “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看他刚才诊脉的手,连悬丝诊脉的精髓都没有掌握,装的倒是很像。” 白雪见此一幕,不由得凑到林渊耳朵边上,小声嘀咕道。 身为医者,她实在是看不下去有这样的江湖骗子以她白神医的名义行骗! “看着就是,就算他真的是,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林渊却是满不在乎的一笑。 若真是因为这个假白神医导致苏洛出事,林渊倒也乐得看戏。 不对……死过人的宅子,还能值钱吗? 林渊突然之间想到这一点,又有些纠结。 就算是苏洛要死,也得死外面去,死他宅子里,那是万万不能的。 对于林渊心中的这些小九九,苏清婉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的关注点,全部都落在那位白神医身上。 尤其是看到白神医脸上露出苦思之色的时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白神医……情况如何了?” 苏清婉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手心全是汗水。 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听到什么坏消息啊! “令尊的病,实在是很棘手啊,令尊身体先前本就虚弱,今日又如此……实在是……很难啊……” 白神医闻言,将放在丝线之上的手收回来。 但是脑袋却跟拨浪鼓一般摇了起来。 轰隆!!! 白神医的话,无异于是一道惊雷,炸在苏清婉的脑海之中! 连白神医都这么说,难道父亲的病,真的就没有救了吗? 白神医可是京都乃至是大乾有名的神医,就连宫中的御医,都不见得能比肩的上白神医。 连白神医都说救不回来的人,那么整个大乾,都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救! 苏清婉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要直挺挺的往后面倒下去。 不过紧接着白神医的一句话,又瞬间把她给拉了回来。 “不过,本神医倒是可以一试,本神医炼制过一枚可治百病的丹药,就算是救不回来,也最少能让令尊的情况缓和,日后再慢慢想办法医治,苏将军,你看如何?” 这一番话,宛如是将一个将死之人活生生从阎王手上拉回来。 苏清婉听完之后,更是激动万分。 也不顾自己的将军身份,一把拉住白神医的手,恳切的说道。 “白神医,你可一定要救我父亲!若是你今日能救我父亲,你便是我苏清婉,乃只是整个苏府的恩人!” 苏清婉感谢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只是都是一些不着实际的话。 说什么恩人,简直就是笑话。 “苏将军,你的恩情我心领了,但是这神药,我也是花费很大的代价才炼制出来的,所以不能白白给你啊。” 白神医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言外之意便是,自己手上的神药,不能白白给苏清婉。 若是苏清婉想要,也别说什么恩情之类的,拿真真切切的银子来买便是。 “那白神医,需要多少银子,我都给!” 苏清婉轻咬红唇。 现在苏府的账目已经是见底了,白神医所需的银子,她还真不一定凑得出来。 但为了父亲,哪怕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买下神药来救父亲! “也不贵,对于苏将军这等身份的人,这神药只是小钱罢了,不过是区区五千两银子而已。” 白神医摸着自己的胡须,笑眯眯的道。 那模样,俨然便是老奸巨猾! 这哪里像是个医生,简直就像是个商人? “什么?多少?” 听到这个数目之后,苏清婉差点没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现在的苏府,拿出五百两银子都够呛,让她拿出五千两银子,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第34章 合着偌大的曹府,拿不出这点银子 “白神医,你刚才说,要多少银子?” 苏清婉的声音之中,已经带上了几分颤抖。 她想到过或许这个所谓的神药或许很贵,但是没想到居然还会这么贵。 足足要五千两银子,她现在连五百两银子能不能拿得出来都是个问题,哪儿来的五千两银子? “怎么?苏将军,以您的身份,这五千两银子,对您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数目吧?” 白神医眉梢一挑,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 听到他这么说,苏清婉脸上顿时一红,一时间语塞。 的确,以她如今的身份,拿不出五千两银子来,说出去只怕是要人笑掉大牙。 “林渊!你把银子给白神医!” 苏清婉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林渊的身上,以一种命令的语气朝着林渊开口说道。 “我?” 林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女人不会是疯了吧?她真认为自己会给她出这五千两银子? 虽说五千两对于林渊来说,算不得什么,但给苏清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接着本将军的名头,捞了多少银子,区区五千两而已,你还不肯给?” 苏清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林渊所赚的那些银子里面,理所当然都有她一份。 她能让林渊来掏这个钱,是因为看得起林渊! “没银子,本世子最近很穷。” 林渊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你会没银子?堂堂国公府世子,说出去,有人相信吗?” 苏清婉冷笑一声。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没钱,唯独林渊不可能没钱。 光是英国公给林渊留下的那些遗产,就足够林渊不吃不喝躺几百辈子! 再加上林渊自己也在京城之中捞钱,林渊有多少银子,只怕是一个天文数字! “堂堂的前逐玉侯,拿不出五千两银子,也没人会相信吧?” 然而林渊却是将苏清婉方才的话,原封不动的又送还回去。 “林渊,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苏清婉见林渊如此的冥顽不灵,眼中的眸光逐渐冷冽起来。 她这可是在给林渊赎罪的机会! 偏偏林渊还如此的不识好歹! 若是林渊今日不将银子拿出来,那么她不介意用强! “曹公子到!” 就在气氛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一声叫喊。 一旁的叶隆顿时长处一口气。 他刚才甚至都想站出来,帮苏清婉把这五千两银子给掏了算了。 在场中人里面,他可谓是最不想看到这两人动手的人。 听到曹毅的名字,苏清婉也明白自己的救星来了,急忙出门去迎接。 曹毅急匆匆的赶来,一进来便拉住苏清婉的纤纤玉手,脸上满是恳切。 “婉儿,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放心,伯父所治病所需要的银两,都由我来出!” 一番话,将苏清婉给感动的不行,眼泪都在眼眶之中打转。 相比起来,曹毅才是值得她托福的人,林渊跟曹毅相比,那简直就是一个畜生! 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林渊看到两人如此亲热,心中没什么波澜,倒是一旁的白雪,愤愤不平的盯着十分亲密的两个人。 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刀子一般。 “白神医,你说吧,需要多少银子,我都出了。” 曹毅拉着苏清婉,来到那位白神医面前,一拍胸膛,男子气概十足。 在曹毅看来,哪怕是御医,到京城之中来给那些达官贵人诊病,也不过就是几百两银子的事情。 他曹毅虽说也没什么大钱,但这点银子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见过曹公子,早就听闻曹公子一表人才,今日所见,果真是如此啊。” 白神医先是一通彩虹屁,把曹毅给夸上了天。 被夸的飘飘然的曹毅,还不由自主的朝着林渊投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也不贵,对曹公子来说,这些都是小钱,不过也就是区区五千两银子而已。” 白神医摸着胡子继续开口。 本来还飘飘然的曹毅听到这最后一句话,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多少?!” 曹毅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子。 他虽有钱,但那也都是曹政给他的,他在朝中,不过也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而已。 一年的俸禄,不过一百多两,靠着曹政的家底,以及自己曹家公子的身份,才算是有点小钱。 可……可他也拿不出五千两银子来啊! “曹公子耳朵不好?五千两而已,还需要本世子帮你重复一次吗?” 林渊脸上扯出一个笑容。 刚才这家伙不是信誓旦旦的要掏钱吗?怎么现在反倒是泄气了呢? “你这是什么药,居然要这么贵?!” 曹毅原本红光满面的脸一瞬间就黑了。 这是把他当地主打呢? 他上哪儿去变出这五千两银子! “曹公子,这可是老夫炼制多年,耗费巨大心里的神药,堪称是生死人,肉白骨,这五千两银子,也是看在苏将军的面子上,不然的话,哪怕是黄金万两,也卖得出去。” 白神医在一旁解释,说的有理有据。 让曹毅无法狡辩什么。 “曹毅,我父亲就快要不行了,你快些拿出银子来啊。” 苏清婉此时却已经是急的不行了。 她哪儿知道,现在把曹毅给掏空了,也顶天就能拿出两千两银子来。 距离五千两,可还足足差一大半。 “林世子,咱们商量一下,你看如何?” 曹毅干咳一声,走到林渊身边,压低嗓门,低声说道。 “哦?” 林渊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借我三千两。” 这一次,曹毅的声音更加低沉,几乎是只有曹毅和林渊两人能听得见。 听到曹毅这话,林渊差点没笑喷。 找他借钱,亏曹毅想得出来,合着偌大一个曹府,还不能拿出三千两来了是么? “曹公子,你说你没钱装什么逼呢?本世子还真以为你能随便拿出五千两银子来呢。” 林渊毫不客气的开口,当着诸多人的面,直接将曹毅给拆穿。 被林渊当众揭穿,曹毅一时间是羞愤难当。 简直就想要找个地缝马上钻进去! 第35章 没钱装什么比! “林渊,你这是故意要让我下不来台?” 曹毅咬着牙,一字一句的从喉咙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怎么会呢,既然是曹公子要借,那当然借,不过咱们可得立下字据,我借五千两银子给你,一月之后,你得付给我利息,还我六千两银子,你看如何?” 林渊笑着摇头。 借钱嘛,当然可以借,赚钱这东西,不管是从谁身上赚,都不寒蝉。 “你!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听到一个月之后要还六千两银子,曹毅的心都在滴血。 这个林渊,真以为他的钱都是大风吹来的不成? 张口就要六千两银子,干嘛不去抢? “那本世子爱莫能助,要借就借,不借拉倒。” 然而林渊的态度却是强硬。 这利息其实也是分人的,要是借别人,或许林渊还不会如此开口。 但是借给曹毅,那不得多要点? “好!我借!” 曹毅转头看了一眼苏清婉,咬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谁让他刚刚信誓旦旦的把这件事给揽到自己身上呢,这下算是遭报应了。 “耿直,付钱吧。” 等到曹毅签下字据之后,林渊便摆摆手,让耿直付钱。 五千两银子,把曹毅跟苏清婉都给难住的一笔巨款,却被耿直很轻易的就给拿了出来。 看的苏清婉跟曹毅都忍不住好一阵眼红。 若是他们之前的计划能成功该多好,这个废物的银子,都会是他们的! “白神医,把药拿出来吧。” 曹毅望向白神医,朝着对方伸手。 拿到五千两银票,白神医乐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将那所谓的神药,从身上取出。 这所谓的神药,被装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盒子里。 打开一看,也就只有指尖大点,并且还乌漆嘛黑的。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价值五千两银子的模样,不过倒是有一种十分浓郁的药材香气。 在打开木盒的瞬间便飘了出来。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弥漫在药香之中。 “真不愧是神药,一打开便是沁人心扉!” 苏清婉浑身一震,如此药材香味,总不能有假。 看来父亲这一次是真的有救了! “这药……不对……” 唯独白雪,闻到这股药材的香味之后,柳眉便是轻轻一皱。 贴近林渊几分,低声开口。 “如何不对?” 林渊也感觉有些不对。 虽说是他并不怎么通晓药理,但是这药材的味道,似乎很杂。 空气之中混杂了好几种药材的味道。 乍一闻,的确是药香扑鼻,但是细细去闻的话,就反倒是有些让人不舒服了。 “这些药材,都是猛药,上了年份的血参,天山灵芝,以及百年的雪莲……” 白雪一口气说出十几种药材的名字。 那一颗小小的药丸里面,竟然最终融合了接近二十中药材。 并且每一味药材,都是十足的猛料。 那种药力,绝对不是现在的苏洛可以承受的! 白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颗药丸已经被苏清婉送入苏洛的口中。 那颗药丸入口即化,进入苏洛的口中,便化作药液,顺着苏洛的咽喉进入腹中。 紧接着,苏清婉便是一脸紧张的盯着躺在床上的苏洛。 心跳好一阵加速,期待着苏洛好转。 “咳咳!!!” 还没小半炷香的时间,苏洛便猛的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眸子之中,出现几分神光。 “父亲!” 苏清婉眼看苏洛醒来,顿时喜不自胜,扑上去紧紧地抱住苏洛。 那白神医此时也是老神在在。 “看吧,本神医早说过,这神药,能生死人,肉白骨,这不是马上就见效了吗?” 周围瞬间响起一阵阵夸赞的声音。 但白雪却在暗自算着时间,口中默默倒数。 五! 四! 三! 二! 一! 一字刚刚落定,只见原本还好端端的苏洛突然猛的瞪大了双眼。 下一瞬间,便是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面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整个人看起来也十分吓人。 额头和脖颈出,根根血管全部都暴起而出! 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蚯蚓在皮肤下面蠕动一般,十分的吓人! 这一口黑血吐出,苏洛便再度晕倒过去。 呼吸彻彻底底的衰弱下来,一副随时都会归天的模样。 就连脸上,都已经是没了多少血色。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苏清婉眼巴巴的看着苏洛好转,又突然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急的团团转。 一边曹毅直接就把那个自称白神医的家伙给提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药到病除吗?!” 这个时候,那个自称白神医的家伙也被吓到了。 “这……这不应该啊,这不可能啊。” “那个人卖我的时候,分明说这药没问题的啊!” 他呆呆的看着床上的苏洛。 一个不小心,便是说漏了嘴。 “你说什么?你说这药是别人卖给你的?你不是白神医吗?这药不是你自己炼制出来的吗?!” 苏清婉猛的回过头来,一双眼睛血丝密布。 事到如今,苏清婉如何还能想不明白。 面前这个自称白神医的人,根本就是个假货! 至于这所谓的神药,也是这个假神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竟然敢五千两卖给她,还害得自己的父亲再度昏迷过去。 伤势比起之前,反而是更加严重! 眼看着马上就要一口气上不来了,随时会归天的模样! “说!你是什么人?!今天不给个交代,老子剁了你的脑袋!” 曹毅也是气的差点疯了。 花了五千两银子,不对……是花了六千两银子买的药,竟然是假货? “这……这不是假药啊!这是真药啊!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那个假的白神医哪里想到会害死人。 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眼神之中满是恐惧。 只觉得自己身体之中的骨头好像都在这个时候软了下去。 连站也站不住,直接便瘫倒在地上。 第36章 林渊,是不是你搞的鬼?!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曹毅跟苏清婉都被吓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如此信任这个白神医,没想到居然是个假货? “林渊,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苏清婉猛的转头,朝着林渊看来,一双眼睛之中满是怀疑之色。 她就纳闷,为什么刚才林渊借银子的时候那么果断。 很有可能这个所谓的白神医,就是林渊派来的! 刚才在自己面前演一出戏,好让自己相信,紧接着就要害自己的父亲! 昨日刺杀没有得手,今天就用这种下作手段来想要杀害她的父亲,简直是禽兽不如! “我?你莫不是疯了?” 林渊这下是真的被雷到了。 他死也想不到,这特么还能跟他扯上关系啊! 他就借个银子,还能整出这事儿来? “你莫不是糊涂了?这件事跟本世子有什么关系?” 眼见苏清婉依旧是倔强的望着自己,林渊现在是彻底无语了。 感情他借钱也是错不成? “分明就是你昨日想要刺杀我父亲,计划失败,所以今天才来这么一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清婉眼睁睁的看着苏洛的气息越来越短,俨然是已经起了想要当场诛杀林渊的心思。 眼神之中的杀意,看的人不寒而栗!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要害你父亲?” 林渊沉声反问,绕是他这样好脾气的人,心中也已经有了几分火气。 说是自己要刺杀苏洛,苏清婉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在他的眼中,从来就没有将苏家放在眼里过,何须要去刺杀苏洛! “苏将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令尊危在旦夕,若是继续拖延下去,只怕是真的要不行了,还是赶紧入宫去请御医吧。” 叶隆上前,沉声开口提醒。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身为五城兵马司副都统,他也可以算是阅人无数,他看的出来,这件事绝对跟林渊没有任何的关系。 若是林渊出手的话,苏洛绝对不可能活到现在。 “对,马上入宫去请御医来!” 苏清婉顿时清醒过来,知道不能继续在林渊的身上浪费时间。 等救回苏洛之后,再慢慢的跟林渊算账也不迟。 “何御医到!” 就在苏清婉打算出门去请御医的时候,门外反倒是先一步传来一个声音。 御医来了? 她什么时候请的御医? 苏清婉顿时是一头雾水,她的确是有这个想法,但可还没有付出行动。 御医居然来的这么快? 在苏清婉疑惑之时,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从外面走进来。 身穿一身朝廷五品官服,俨然是太医院的御医亲自前来。 平日里,想要请的动御医,都是十分困难的。 毕竟御医可是专为皇族诊病的,若是没有皇族允许何授意的话,御医是绝对不可能私自出宫,来给其他人诊病的。 难道说……是皇上得知这里的情况,专门派来的? 苏清婉如此想着,心中猛的一震。 看来皇上终究是念在她有功于大乾朝,这才派来的太医吧?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御医来后,苏清婉赶忙将何御医请进府中。 何御医进入内室之后,目光扫视一圈,眸子猛的在白雪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紧接着,眼神便是已经挪移不开了,死死的盯着白雪。 “怎么了?何御医?” 眼看何御医一直盯着白雪看个不停,那眼珠子就像是不会拐弯了一样。 苏清婉焦急之下,急忙上前问道。 她父亲的病情,可是一分钟都不能耽搁的。 “苏将军,今日……只怕是老夫不能出手了。” 何御医片刻之后,才是缓缓开口。 语气之中,竟然有几分的敬畏之意。 “什么?” 苏清婉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救星出现,结果现在这个救星,竟然还不肯出手? “苏将军,不是老夫不愿意出手,只是老夫今日不配出手。” 何御医微微摇头。 目光始终都是落在白雪的身上,没有离开过。 “这位……便是京都大名鼎鼎的白神医,有白神医在,老夫岂能在白神医的面前班门弄斧。” 接下来何御医的一番话,险些让苏清婉晕厥过去。 他说什么? 面前这个看起来浑身都包裹在白袍之中,完全看不清楚面貌的人,竟然是白神医? “何御医,您没开玩笑吧?您确定您没有看错?” 苏清婉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刚刚才被一个白神医给欺骗,现在听到白神医这三个字,都有些条件反射。 但凡是听到这三个字,苏清婉都认为会是什么江湖骗子想要骗她的钱。 “老夫是绝对不可能看错的,此人的确就是白神医,白神医曾经入宫给皇上治病,老夫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却能闻得出来白神医身上的气味。” 何御医斩钉截铁的开口,话语之中满是不容置疑。 他可以拿自己的姓名担保,面前那个浑身裹在白袍之中的人,就是白神医! “狗鼻子啊?” 林渊听的都忍不住惊叹一声。 听说过听声音认人的,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可以通过气味来认出一个人。 一般狗的鼻子都不见得有这么好使吧? “你……真的是白神医?” 眼见何御医如此确信,苏清婉现在是不相信,也必须要相信。 踏步走到白雪的面前,用带着几分怀疑的语气,开口问道。 “我不是,他认错人了。” 白雪立马摇头否决。 见识过苏清婉的为人之后,白雪并不打算出手救治苏洛。 苏家能有今天的下场,完全都是苏家自己咎由自取。 “你是跟着林渊来的吧?” 苏清婉此时才发现,白雪一直都站在林渊身后。 好像刚才林渊来到将军府的时候,白雪就一直是跟在林渊身后的。 这个人如果真的是白神医的话,那么为什么会跟林渊站在一起? 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说白神医为人十分傲气,在京城之内,谁的面子都不会给吗? 那跟在林渊身后,又算什么? 第37章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难道林渊的面子真的就如此大,连白神医都能跟在林渊的身后? 一时间苏清婉大脑一片空白,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变得越来越不认识林渊。 “林渊!你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能让白神医出手帮我父亲诊病?” 苏清婉红唇轻咬,将态度稍稍放缓几分,朝着林渊开口问道。 不管如何,现在救自己父亲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你太高看我了,她想要出手救人,我拦不住,她若是不肯出手,也没人可以逼迫的了她,本世子说的!” 林渊嗤笑一声。 白雪想不想救人,那是白雪说的算,林渊不会强迫白雪做任何事情。 可任何人,也别想强迫白雪做她所不想做的事情! “你……” 白雪似乎是没想到,林渊竟然会如此的维护她。 一时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在心底流转。 “林渊!只要你让白神医出手,我就把将军府还给你!这是我做的最后让步!” 苏清婉双手握着,开口说道。 虽然很舍不得将军府,但拿将军府换自己父亲的命,值得! “笑话,这将军府本来就是本世子的,你拿本世子的东西来求本世子,这算什么?” “况且没人告诉过你,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吗?” 林渊只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见过借花献佛的,还真没见过苏清婉这种借法。 “林渊!我已经向你低头了,你还想怎样?!” 苏清婉从喉咙之中发出一声怒吼,委屈的眼珠子之中都在闪着泪光。 却还死死的憋着,不让眼泪从眼眶之中落下来。 如果是以前,看到苏清婉这种委屈的模样,林渊一定就心软了。 可现在,林渊只觉得恶心。 她委屈,那谁能知道他林渊的委屈呢? 为了苏清婉,他付出了多少的东西,但是最后换来的却是什么? 换来的只是苏清婉的背叛! “我说了,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而且你也不用求我,你求她。” 林渊撇过头去,懒得看苏清婉卖惨的模样。 闻言,苏清婉望向白雪。 “让我出手,也不是不行,但咱们得立下个规矩,我帮你救人,你往后不许在对林渊有任何不利的想法和行动,若有的话,我保证你会后悔!” 白雪沉默半晌之后,最终还是如此开口。 用她一次出手救人,若是能换来林渊的平安,倒是也未尝不可。 “好!” 听完白雪的话,苏清婉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下来。 她现在只想让白雪救人,至于之后对不对付林渊,那还不是凭她自己说的算。 用得着你的时候,喊你一声白神医,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但要是用不着,你白神医不过也就只是一个江湖郎中而已! “都退出去吧。” 白雪点头,让所有人全部都从房间出去。 虽说苏洛已经病入膏肓,但她出手,还是有机会能救的。 “苏将军,你现在可以安排人把将军府收拾收拾,让出来了,本世子打算明日再翠星阁拍卖将军府,可没多少时间能留给你。” 林渊走出内室之后,还不忘提醒苏清婉一句。 翠星阁,京城之中最大的拍卖行,据说背后还有皇室的背景。 乃是林渊跟赵祯一同所开设的,专门拍卖各类奇珍异宝。 将军府,虽算不得什么奇珍异宝,但光是这个名头,就能值不少钱。 相比起把将军府改造成酒楼或者菜园什么的,还是这样更加有收益。 “你放心,既然本将军说过的话,自然是会兑现的。” 苏清婉知道现在不能跟林渊对着干。 万一要是林渊一个不好,让白神医不给自己父亲看病,岂不是得不偿失。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今天她忍林渊一次,这个仇,日后再慢慢的找机会报! 不多时,白雪便从内室之中走出来。 “你父亲的病情已经暂时稳住了,我给你开个药方,按时抓药调理即可。” 白雪随手写下一张药方,丢给苏清婉。 随后便拉着林渊往将军府外面走。 “怎么了?” 林渊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被白雪拉着往将军府外面走。 白雪隐藏在白纱之下的面庞,有着一些不正常的苍白之色。 走出将军府之后,白雪突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咳嗽声。 下一瞬间,林渊便发现白雪的面纱之上,夺了一抹殷红的颜色。 “你怎么了?没事把?” 林渊看到白雪面纱之上的血色,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看来给苏洛疗伤,白雪所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我没事,就是累了,调理一下就好,刚才我强行用针,导致自己受了点小伤而已。” 白雪微微摇头,强自镇定的开口说道。 “走,回世子府!” 林渊一把将白雪搂住。 一双大手,搂住白雪的芊芊细腰。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白雪被林渊这突如其来的一手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想要推开林渊的手。 奈何林渊的手就像是长在了她的身上,不肯放开。 “你那么拼命,是因为什么?” 林渊看着白雪,语气之中有几分火气在压制。 因为救苏洛,反倒是让白雪受了伤。 苏家配吗? 就算是白雪救了苏洛,苏清婉也未必就会念白雪任何一丝一毫的好处! 在苏清婉的心中,早已认定自己便是刺杀苏洛,导致苏洛落得今天这等境地的罪魁祸首! 白雪给苏洛看病,或许在苏清婉眼中,只是理所当然而已。 “我都说了没事,刚才苏清婉也答应,以后绝对不做对你不利的事情,这样……就足够了。” 白雪的声音之中,掩藏这几分喜意。 原来她如此卖力给苏洛治病,只是因为苏清婉的那一句话。 林渊的心一时间揪心的疼了起来。 竟是如此……竟然会是如此…… 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啊! 看着虚弱的白雪,林渊在心中暗暗发誓,苏清婉最好是能说到做到! 若是苏清婉言而无信,将白雪今日的话当做耳旁风的话,那就不要怪自己对她不客气了! 第38章 好一手欲擒故纵! 将军府之中,人群逐渐散去。 看着气息慢慢平稳下来的苏洛,苏清婉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婉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名满京城的白神医,为什么会如此听林渊的话?” 等到人都散去的差不多之后,曹毅这才将自己心中的疑惑给说了出来。 林渊不过就是一个废物世子而已,怎么可能会让白神医对他如此的死心塌地呢? “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我刚才已经答应下来,要搬离将军府,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我倒是好解决,可以直接搬入军营之中,但是苏家这么多人,又该怎么办?” 苏清婉感觉有些头疼。 为了救苏洛,她跟曹毅,都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先是她答应从将军府搬出去,然后曹毅也因此欠下林渊一大笔钱。 “无妨,你搬去曹府便是,曹府庭院众多,足够让苏家所有人全部都住下。” 曹毅知道这个时候到了他表现的时刻,立马拍着胸膛让苏家全部搬去曹家住。 闻言,苏清婉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最后对她最好的,还是曹毅,在这种危难的时刻,她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曹毅。 “好,刚才林渊说,要把将军放到翠星阁拍卖,他把我这将军府当什么了?民宅吗?” 苏清婉谈及此事,心中又是压制不下的怒火。 拍卖她的将军府,还是在京城最大的拍卖行翠星阁之中! 这不是明摆着要告诉整个京都的人,她苏清婉成为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吗? “婉儿,这倒是简单,我帮你向父亲求求情,看看父亲你呢个不能帮你想想办法。” 曹毅思索片刻之后,出声道。 估计这将军府,在翠星阁拍卖,价值定然也是不菲的。 没个上万两银子,肯定是拿不下来。 要拿出这么多银子,只有回去问问自己父亲的意见,看看父亲的意思,再做定夺。 很快,曹毅便带着苏清婉来到曹府之中。 与此同时,李存善也正在曹府之内,跟曹政商议着一些什么。 “见过李相。” 苏清婉来到李存善面前,朝着李存善微微鞠了一躬。 两人听完曹毅把将军府发生的事情说完之后,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丝别样的神光。 这不是上天给他们将苏清婉彻底拉拢到曹家的机会吗? “苏将军,此事……本相会为你做主,林渊此番,的确是太过分了些,就算是收回你的将军府,也不应该大庭广众的放到翠星阁拍卖。” 李存善双目微咪,站起身来,拍了拍苏清婉的肩膀。 “没错,既然李相都这么说,那么我们明天便去翠星阁看看,看看能否将将军府重新买下来,送回给苏将军。” 曹政也在一旁开口。 甚至要扬言将翠星阁买下来,重新送给苏清婉。 这一番话,听的苏清婉可谓是感动至极。 她没想到,曹政和李存善竟然愿意如此帮她! “曹大人,李相,今日之恩,婉儿定会牢记在心,日后定会报答!” 苏清婉二话不说,便朝着两人深深鞠躬。 这番话,的的确确是发自肺腑。 人就是这样,在绝望的时候,哪怕是面对画饼,也会当做救命的稻草,紧紧地抓住。 “哈哈哈,苏将军这是哪里的话,你都马上要是我曹家儿媳妇了,这点小事,还说什么报答。” 曹政哈哈一笑,朝着李相使了使眼色。 一边的李存善立马会意,笑着摸摸自己的胡须。 “正好,本相还的确有些事情,想要让苏将军帮忙,就是不知道,苏将军可否方便。” 听到这话,苏清婉急忙开口道。 “李相有何吩咐,尽管说便是,只要是婉儿能办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眼看苏清婉上了勾,李存善则继续做出一副和善的模样。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说,苏将军之前在边疆,缴获了一批北莽士兵的盔甲武器,现在正在运来京都的路上是吧?” 李存善试探着开口问道。 之所以苏清婉的封赏到现在还没有下来,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跟这批北莽的盔甲武器有关系。 据说苏清婉这一次缴获的武器盔甲,足足够装备三千人的军队! 并且还是那种豪华级别的全副武装! “的确是有此事没错。” 苏清婉还没意识到李存善想要做什么,只是迷茫的点头。 “实不相瞒,本相近来也需要一批武器盔甲,不知苏将军,可否动点手脚,从这批武器盔甲之中,给老夫匀出来一些?” 李存善并不隐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是不打算直接跟苏清婉开口要的。 不过今日苏清婉受了曹家和他如此大的恩情,这件事……就算是直说,也无妨。 “这……” 苏清婉顿时犹豫起来。 那批武器盔甲,可是她建立功绩的关键所在。 不光是武器盔甲,还有足足两千战马,这些东西加起来,足够建立一个重骑兵战阵! “怎么?苏将军为难了?既然为难的话,那就免了吧。” 李存善眼看苏清婉面露难色,便佯装作罢。 这一手欲情故纵,算是给李存善玩明白了。 果不其然,李存善刚说完,苏清婉便连忙开口。 “李相,婉儿不是那个意思,不知李相……想要多少?” 苏清婉再三犹豫之后,心中终究还是动摇了。 将这些战利品上交给朝廷,或许可以换来封赏。 但她从朝廷得到的好处,是否能比从李存善手上得到的多,还真就不好说。 并且她现在也的确是需要李存善的帮助,只能点头答应。 “也不多,只要一半。” 李存善的计划得逞,高兴的计划是险些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好在最后还是强行压制下去,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一半?” 这下便轮到苏清婉震惊了。 李存善要这么多的武器盔甲还有马屁做什么? 他一个宰相,也不带兵打仗,这么多的武器盔甲,他哪来做什么? 第39章 林渊,下一个李存善 虽然心中还有些疑惑,但是苏清婉犹豫片刻之后,也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为了将自己的将军府给夺回来,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好,看来苏将军,的确是个识时务的人。” 李存善微微一笑,再三对苏清婉保证,明日的拍卖,一定会把将军府给夺下来。 转而送给苏清婉,当做这一次的交换礼物。 同时,世子府之内: “世子,明天的拍卖会,我们需要参加吗?” 耿直站在林渊身旁,出声问道。 偌大一个将军府,林渊居然说卖就卖。。 不过对于林渊来说,区区一个将军府而已,倒是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卖了吧,留着也没什么用,明天倒是可以去拍卖会看一下,据说有些东西,是从宫中流出来的,咱们不妨去碰碰运气,万一还是能捞到一点好东西呢。” 林渊思索片刻之后,如此回答道。 虽然拍卖行都是他自己的,但拍卖行之中的东西,他若是想要的话,也是需要走走流程的。 最多就是不需要付钱,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是bug一般的存在了。 皇宫之内,赵祯和赵璎珞此时正看着锦衣卫送来的一份密报,两人的眼中,都是有些古怪的神色。 他们知道白神医医术了得,曾经还专门派人去找白神医商谈过。 要让白神医加入军中,给军中那些将士诊病,其实具体主要的,还是想要以白神医的医术,来保住更多的将领。 奈何白神医说什么都不肯,死也要留在京都。 那个时候赵祯甚至都动了强行将白神医给送入军中的念头。 最后还是林渊得知消息,来好说歹说一番,才让赵祯放弃。 那个时候赵祯就好奇,林渊怎么会帮着这个白神医说话。 结合将军府所发生的事来看,这个白神医……很可能是林渊的手下。 “林渊身边,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能人异士,皇兄,若是放任林渊这样继续下去,若是他成长为下一个李存善,我们又应该如何应对?” 赵璎珞沉着一张小脸,面上满是担忧。 如果是以前,有人跟赵璎珞说,林渊会成长为李存善那般的存在,赵璎珞一定会觉得他疯了。 但是见识到林渊的这些手段之后,赵璎珞深知,林渊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放心,为兄有办法限制他,纵然他真的成为李存善那样的存在,他也必须老老实实的给朕干活。” 对此,赵祯却是表现的很淡定。 完全不担心林渊会背叛自己,在他心中,早早地就把林渊当做自己内定的驸马。 既然是驸马,那便是一家人,那还怕林渊造反么? “皇兄你如此笃定,是有什么底牌吗?” 赵璎珞闻言,一时间开始好奇起来。 她想知道知道,到底是什么,可以让赵祯如此的自信。 “秘密。” 赵祯望着赵璎珞的眼神,越发的神秘。 现在的赵璎珞还并不知道,她这位皇兄所谓的底牌,根本就是她自己。 “哼,皇兄好小气,这都不肯告诉我,不告诉我就算了,我明天也要去参加翠星阁的拍卖会!那里有很多东西,连咱们皇室都眼馋的很,不知道明天又能弄到哪些好东西呢。” 说着,赵璎珞越发期待起来。 从翠星阁成立的那一天开始,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就络绎不绝。 最让赵璎珞喜欢的,就是一种叫做香皂和香水的东西。 只需要用一次,身上便会有淡淡的香味,保持一整天都不会散。 刚好她这边的存货也快要用完了,明天正好去翠星阁看看。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谁弄出来的,皇室拿到这所谓的香皂和香水之后,不止一次的派人研究。 想要进一步的仿制出来,一来是为了方便皇室。 二来,是因为这东西实在是太过畅销,几乎所有京城的贵族大臣,都疯了一般的抢购这些东西。 若是能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制作出来的,皇室也能从中捞到不少钱。 不过最后的结果,自然都是研究失败,仿制出来的那些东西,根本就达不到翠星阁的品质。 接二连三的失败,干脆就让皇室放弃了。 “呵呵,那些东西,你若是想要的话,以后可以直接找林渊要,若是你开口,我相信林渊不会不给的。” 赵祯呵呵一笑,心中门清。 这些东西,可不就是林渊弄出来的吗? 翠星阁,都是他跟林渊联手在背后建立的,找林渊要点这些东西,林渊想来不会拒绝。 最关键的,还是要让赵璎珞跟林渊联络联络感情。 感情到了,才好让林渊当自己的好妹夫不是? “皇兄,那苏清婉那边怎么办?等到那批缴获的北莽武器盔甲入京,就到了皇兄封赏她的时候,皇兄打算如何封赏她?” 赵璎珞撇撇嘴,不愿意继续去提林渊。 转而开口问起苏清婉来。 “这……的确是有些头疼。” 赵祯捏了捏太阳穴。 这件事,到现在赵祯也没想出来,究竟要如何安排。 之前林渊跟苏清婉情投意合,并且还是未婚夫的关系,甚至还亲自来找自己,要让自己好好的封赏苏清婉。 不光是要过去一个逐玉侯的爵位,还要了黄金万两,以及各种各样的好处。 这些封赏,林渊自然是要一力承担的,皇室可以说是不需要掏一分钱。 只是用林渊的钱,来做皇家的面子,皇室自然乐得见此。 可眼下苏清婉和林渊彻底闹掰,林渊自然是不可能再出钱。 所以之前答应的黄金万两,什么绫罗绸缎,皇室要是真打算给的话,就只能自己从国库之中掏钱。 “不着急,那批武器盔甲回来,少说也需要十来日的时间,等到了再说吧。” 赵祯有些头疼的开口。 林渊啊林渊,还真是给他挖了一个不小的坑。 若是他按照之前说好的去封赏,那么国库必定要狠狠的大出血一次。 可若是不按照之前说好的去封赏,那么皇室的威严,又该置于何地? 第40章 拍卖开始 次日,翠星阁拍卖行门前,可谓是车水马龙。 几乎是半数的京城贵族全部都到场。 昨天一天的时间,京城的所有票号,几乎都在一天的时间之内,库银全空。 全部都被兑换成了白银,专门就是为了今天的翠星阁拍卖会。 那一箱箱的银子,往翠星阁之中搬进去,也是一见十分养眼的事情。 这些都是因为翠星阁的规矩,不收银票,要买,就需要拿真金白银来才行。 曹家在翠星阁之中,也有单独属于自己的包厢,包厢之内,随时都有婢女在一旁侍奉。 像是这样独立的天字号包房,整个翠香阁之中,也就只有十二个。 曹家能拿下一个,足以见得曹家的家底有多么深厚。 为了今天的拍卖,据说曹家专门去兑了足足十万两银子出来,用以今日的拍卖。 “这曹家,还真是大手笔,估计他们是今天参加拍卖所有人之中,带来的银子最多的人吧?” 另外一个包房之中,林渊正笑眯眯的看着下面前来参加拍卖的人。 每一次翠星阁拍卖,都代表着林渊能狠狠地赚上一笔,这让林渊如何能不高兴呢。 “让开,你不知道本公主是什么人吗?胆敢拦本公主,让你们世子来了,你们世子都不敢拦本公主,你们找死不成?” 就在林渊笑眯眯的算着自己今天又能捞到多少银子的时候,包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怒骂的声音。 打开包房门一看,只见临安公主竟然来了。 此时已经是换上了一身普通贵族的服饰,站在门外。 “林渊!你看看你的这些手下,还敢拦本公主的路!像什么话!” 见到林渊出来,赵璎珞一时间更加是底气十足。 双手叉腰,俨然便是一副骄慢姿态。 “公主殿下,你们皇室,在翠星阁不是有包房吗?何必非得来本世子这里。” 林渊见到临安公主,顿时感觉头大。 这丫头怎么又来了? “本公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我皇兄说了,让你给我买下一些香皂香水,不然我才懒得来找你。” 赵璎珞也不顾林渊是否同意,便直接走进了林渊的包房。 颐指气使的便指使林渊,让林渊给她买下这些东西。 还专门列出一个清单,清单上面,全是她要的东西。 足足有一二十样,并且每一个都是价值不菲。 “凭什么让他给你买,你想要什么东西,难道不会自己花银子么?皇室也哭穷?” 跟着林渊一同前来的白雪气不过,在一旁开口说道。 好一个皇家公主,上来就指使林渊干这干那,就算是赵祯,也不见得会如此对待林渊吧? “你是谁?” 看到林渊身边多了一个女人,赵璎珞心中不知道为何,竟然升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我只是世子的一个婢女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等着林渊开口,白雪便抢先在林渊之前说道。 听到白雪说自己只是一个侍女,赵璎珞便懒得搭理。 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悠闲悠闲的模样, “算了,一点小钱而已,本世子还花得起。” 林渊朝着白雪微微摇头,示意白雪不要继续说话。 其实今天林渊来参加拍卖会,也是因为拍卖上有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翠星阁的名头,哪怕是在整个大乾,都属于赫赫有名的地步。 所以也有不少外来的商人,将一些好东西放在翠星阁寄卖。 这一次拍卖,就有两样东西,是林渊想要得到的。 不多时,拍卖行之中便已经是人满为患,少说也有好几百人来参加今天这一场拍卖。 人到齐之后,一位老者,便笑着走上拍卖行中央的高台。 左手边一把木锤,右手边放着一叠文书,文书之上便是今日拍卖之物的出场顺序。 “呵呵,各位,题外话就不多说了,今日拍卖,正式开始!” “第一件拍品,便是翠星阁独家所制的新款香皂五块,以及香水一瓶!起拍价,五百两银子!” 老者刚刚说完,下面的喊价声便是络绎不绝。 “六百!” “七百两!” “八百两!” “一千两!” 几乎是瞬间,就已经是喊上了一千两。 林渊的包房之中,赵璎珞眼看林渊压根就没有喊价的意思,连忙瞪了林渊一眼。 “林渊!你还不出价,在等什么呢?” 她今天就是奔着这两样东西来的,林渊迟迟不喊价,一会儿被别人抢走怎么办? “好好好,我出价还不行吗?” 林渊面对这个小恶魔,有些无奈。 这香皂和香水,制作出来的成本,还不超过三位数的银子。 就是工序稍稍有些麻烦,毕竟提炼技术有限,不然早就可以大规模生产。 让他自己花钱,买自己弄出来的东西,怎么感觉都有点不对劲。 但为了不暴露,林渊还是只能出声喊价。 “三千两!” 一口气,直接把价给喊到了三千两银子。 瞬间,不少目光全部齐刷刷的朝着林渊所在的包房看过来。 其中,曹家包房之内,苏清婉的眼神最为炽烈。 仿佛是要用眼神把林渊弄死一般,充满怨毒和仇恨。 “四千两!” 曹毅站在苏清婉身旁,冷笑着望着林渊包房所在的位置。 每个包房的外面,都有一层轻纱,设计的十分巧妙,从里面能稍稍看到外面的情况。 但从外面,却根本看不到里面。 但林渊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出来,曹毅和苏清婉现在肯定是在坏笑。 故意抬价这种事,拍卖行并不禁止,反正能赚更多的钱,何乐而不为。 但是落到林渊的身上,多少就有点恶心了。 “混账!竟然敢抢本公主的东西!” 临安公主赵璎珞顿时就坐不住了。 看曹家这个意思,是要跟林渊争夺一下了。 急的赵璎珞都想直接暴露身份,让曹家知难而退。 但转念一想,反正也不要花她的银子,还能看林渊跟曹毅苏清婉互掐,倒是也不错。 实在不行,林渊要是没银子了,自己再露面,照样也可以得到拍卖的这些东西! 第41章 就多一两银子 “这个苏清婉,昨天才答应日后不会对你不利,今天就忘了不成?” 白雪秀眉轻轻一皱。 她可还没有忘记,苏清婉昨日才说过,不会对林渊不利。 结果今天这一场拍卖会,又出价跟林渊作对。 真把她昨天说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苏清婉,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林渊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只是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苏清婉昨日所答应的,今天未必就能一定办到。 昨日苏清婉是因为需要让白雪来救他的父亲,自然是什么都肯答应。 至于今天,跟自己抬价这件事,苏清婉未必就会认为是在对付自己。 说完之后,林渊便继续淡淡开口。 “五千两!” 五千两这个数目一喊出来,顿时下面有九成九的人,就直接放弃了继续喊价。 这位林世子是疯了不成? 这才是第一件拍卖的东西,就喊出五千两银子来? 怎么着? 之后的所有东西,这位林世子都不打算要了不成? 况且这香皂和香水,价值也就在三千两左右,四千两银子都已经是远远的超过了其中的价值。 现在这位林世子竟然直接喊出五千两银子? 奈何就是一个人傻钱多啊! “六千两银子!” 林渊的话音都没有落定,那边曹毅便再度喊价。 六千两! 这下就连赵璎珞都有些坐不住了。 曹家疯了吗? 她想要开口,却被林渊阻拦下来,既然曹家主动来找他的麻烦,那么林渊也就无需再留什么情面。 现在可以让曹家暂时张狂一会儿,等到他放血的时候,曹家可千万不要哭! “一万两!” 林渊不动声色的直接喊出一万两的天价。 一万两银子,已然是三倍于这件物品的本身价值。 见此,曹毅便不再继续开口出价,能让林渊多掏七千两银子,曹毅便已经是满足。 “哈哈哈,林渊,我今天就要看看,你有多少银子!但凡是你想要的东西,本公子都要跟你抢一抢!” 曹毅坐在包房之内,可谓是狠狠的扬眉吐气了一把。 这个林渊,之前三番五次的让他受辱,今日可算是让他找到了机会! 苏清婉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笑容,也是十分灿烂。 两人都在心中幻想,或许现在林渊已经在包房之中气的跳脚了吧?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林渊的表情始终不变,淡定的坐下。 “你就不生气?” 赵璎珞现在都有些看不懂林渊。 这不是明摆着他被曹毅和苏清婉给摆了一道吗? 竟然还能如此的淡定?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林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反问道。 “难道你看不出来,曹毅就是故意的?他压根就没有想要真的把这东西买下来,就是为了抬高价格而已。” 眼看林渊还如此淡然,赵璎珞心中疑惑更甚。 这家伙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说林渊根本就不在乎。 “我又不傻,当然能看得出来,曹毅这是在故意抬高价格,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渊继续十分平淡的开口。 眼看林渊如此淡然,赵璎珞反倒是有些不自在。 若是林渊愤怒至极的话,赵璎珞反而会感觉正常,但林渊如此平静。 毕竟是因为她,才让林渊亏了这么多银子,赵璎珞心中还是有些小小的内疚的。 尤其是林渊还表现成这样,赵璎珞就更加感觉不对。 “无所谓,我就不相信,他曹毅没有想买的东西,这一次的东西是你想要,我才会不惜一切买下来,之后的东西,可就不一定了,山水有相逢,走着瞧嘛。” 林渊继续出声,双目微咪,盯着曹家包房所在的方向。 接下来的几件东西,都没能让林渊感兴趣。 不过很快,就到了拍卖将军府的时候。 当将军府的地契拿出来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苏将军府?连这东西都可以拍卖?” “这翠星阁未免也太大胆了吧?就算是拿出来拍卖,有谁敢买啊!” “是啊,要是买下来,岂不是让苏将军直接就记恨上我等了?” 下面哪些窃窃私语不断。 将军府拍卖的底价不过是区区一万两银子,但是许久都没人敢喊价。 “这将军府,我曹家要了!一万两银子!” 曹毅见没有人喊价,不由得内心狂喜起来。 看来这些人都迫于苏清婉的威慑,不敢出价买她的将军府。 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一万零一两银子!” 就在曹毅和苏清婉狂喜之时,林渊的声音,好死不死的从包房之中传了出来。 “林渊!你要干什么?!” 听到林渊竟然开口喊价,曹毅险些没被气的吐血。 这将军府,本来就是林渊拿出来拍卖的。 结果现在林渊自己反而喊价上了,这不是纯恶心人吗? “我不干什么啊,喊价嘛,允许你刚才喊价,就不允许我现在喊价?” 林渊的声音传出去,还是平淡。 “好!今天本公子就陪你玩!两万两!” 曹毅现在是被架了起来,不喊价也要继续喊价。 一来是答应过苏清婉要帮她拿下将军府,二来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可不能输给林渊。 他就不信了,林渊的家产,会比整个曹家还要多! “两万零一两!” 林渊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只比曹毅多区区一两银子而已。 “林渊!你什么意思!只比我多一两银子?” 曹毅简直是骂娘的心都有了。 抬价就算了,还只比他多一两银子,林渊这一手,比他刚才还要恶心啊! 林渊抬价也就算了,偏偏就比他多一两银子! 若是曹毅不继续喊价的话,岂不是会被人给笑死。 就被一两银子给压下去,像什么样子? “对啊,拍卖行似乎没有规定,不允许只加价一两银子吧?怎么,偌大的一个曹府,已经穷到一两银子都需要纠结这么半天的地步?” 林渊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他的声音越是慵懒,听在曹毅的耳朵里面,就越让曹毅怒火中烧! 第42章 如此良机,不能放过! “我不信,拍卖行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种事发生,那按照你所说的,要是每个人都多出一两银子,岂不是乱了拍卖行的规矩?” 曹毅咬着牙,恶狠狠的开口。 就比他多出那么区区一两银子,亏他林渊想的出来! “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拍卖行的人,只是本世子着实是没想到,偌大的曹府,竟然会因为区区一两银子,闹到这种地步。” 林渊也不生气,只是如此开口说道。 这一番话说出来,在场不少目光立马朝着曹家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的确啊,偌大的曹家,若是因为一两银子斤斤计较个不停的话,岂不是丢了曹家的面子? “好!林渊!很好!你给本公子记住!三万两银子!” 曹毅也知道,自己若是在一两银子上纠结个不停的话,势必会被许多人看不起。 他丢得起这个人,但是他曹家却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所以不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咬牙继续喊价。 他现在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刚开始要跟林渊抬价。 现在林渊用同样,甚至是更加恶心的方式来对待他,着实是让他苦不堪言。 “三万零一两银子。” 林渊依旧贯彻自己的一贯思想,加价一两银子。 “哈哈哈,笑死本公主了,这曹毅遇到你,也算是他倒霉,像是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估计是曹毅也拿你没办法。” 在林渊的包厢之内,临安公主赵璎珞笑的合不拢嘴。 估计现在曹毅十分的后悔,刚才跟林渊喊价。 “五万两银子!” 曹毅的声音之中,已经是带上了几分嘶哑。 五万两银子,已经是他可以拿出的最多的银子。 若是继续喊价的话,那么后面的东西,除非是他们曹家全部放弃不要。 “既然曹公子如此势在必得,那本世子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将军府让给你们,对了……曹公子可别忘了,你还欠本世子六千两银子呢。” 见状,林渊没有继续喊下去。 要是继续下去的话,说不定曹毅就真的会放弃继续出价。 五万两银子,也赚了不少。 最关键的是,狠狠地恶心了曹家一把。 这不是用银子可以衡量的东西。 “这个林渊!简直欺人太甚!” 曹家包房之中,曹政和曹毅都是面色铁青一片。 原本在他们预料之内,最多话个一两万银子,就可以将府邸给拿下来。 结果却不曾想,活生生被林渊给抬价到了这种地步! “伯父,今日之事……你放心就好,我日后一定会帮曹家找回场子的。” 苏清婉站出来开口。 毕竟曹家为了把她的将军府买下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一切都是林渊在背后捣鬼,才让曹家损失的如此严重。 迟早一天,她要让林渊千倍万倍的全部奉还回来! “无妨,这对我曹家来说,还算不得什么,苏将军有心便好。” 曹政虽然很心疼这五万两银子,但表面上还是只能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拍卖会继续进行下去,很快便到了最后一件压轴拍品。 “最后一件拍卖的物品,同样也是一张地契,不过不同的是,这一张地契,是城外一处铁矿的开采文书,乃是朝廷亲自盖章过的,只要拿下,便拥有开发这个铁矿的权利,为期五年!” 随着拍卖台之上的那个老者说完,场面瞬间就沸腾起来。 林渊的包房之内,林渊扭头看向赵璎珞。 “皇上疯了不成?把铁矿开采权都拿出来拍卖了?” 最后这一件拍品,连林渊都没有预料的到。 作为拍卖行半个主人,甚至林渊都没有提前收到消息。 “国库亏空严重,这也是皇兄不得已而为。” 赵璎珞无奈的开口。 进来战乱不断,再加上天灾,大乾朝灾民无数,国库的银子,几乎都用来赈灾。 已然是已经国库见底,若是再不想办法的话,大乾朝必定会陷入内忧外患的局面。 “原来如此,我之前给他那么多的银子,全部都花完了,不应该啊。” 林渊点点头,喃喃自语。 他最近给赵祯的银子,少说也有几百万两,几百万两银子,难道还不够让赵祯用来赈灾救民? 亦或者是说,赵祯是的确想要赈灾救民,但是下面的官员,一层层贪污下去,到百姓手上的银子和粮食,就根本剩不下多少了! “按照朝廷的意思,这个铁矿的开采权文书,底价拍卖,十万两白银!” 拍卖台之上,老者将底价喊出。 光是这个底价,就足足让在场的人,有八成被直接剔除了出去。 “父亲!这个铁矿,咱们若是拿下,岂不是说……便有了打造武器盔甲的……” 曹毅连忙看向曹政。 这些东西,不正好就是李相最最需要的东西吗? 李相进来一直在扶持平南王,若是能拿下这个铁矿的话,日后的武器盔甲,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朝廷竟然会将这东西拿出来,着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曹政也不由得是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大乾朝,最重要的三样东西,一是矿产,二是民生,第三是粮食! 现在朝廷居然主动将铁矿下方到民间供人开采,可见朝廷到底是多需要银子! 一直以来,朝廷都将各种矿产,乃至是军马战马视作最最核心的物品,不允许任何民间势力染指。 现如今国库亏空,已经是到了悬崖边上,不得不将矿产下方一部分出来,以用来解燃眉之急。 “我这就派人去联系李相,这个矿山,咱们必须要拿下!” 曹政一咬牙,很快便做出决定。 如此良机,他们说什么都不能放过! 若是能拿下这个铁矿的话,不管是对于曹家,还是对于李存善,都是大有益处的。 “可是,咱们的银子,是否足够?” 曹毅又皱眉问道。 想要拿下这个铁矿的开采权,只怕是需要不少的银子。 刚才因为帮助苏清婉拿下将军府,他们已经花费了不少银子,是否还有银子来争夺铁矿,还真不好说。 第43章 林渊叔父,卫国公! 与此同时,在林渊的包房之内,林渊也在跟临安公主商议着一些什么。 “其实吧,这个铁矿,也不剩下多少,若是还有开采的价值,那么朝廷也不会拿出来给民间开采。” 临安公主最终还是将铁矿的真实情况告知了林渊。 “我想问问,这个铁矿在什么地方,京都附近,似乎是没有铁矿吧?” 对于这个铁矿的情况,林渊还想了解的更多。 据他所知,赵祯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赵祯能把这个铁矿下方出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这铁矿,在边境……开采的时候,还需要注意北莽的侵扰,开采过程之中,北莽也不止一次的这么干过。” 临安公主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告知了林渊。 其实赵祯并不打算只是做一锤子买卖,按照赵祯的打算,将铁矿卖出去之后,还有别的附带价值。 毕竟这个铁矿是在边境之地,时时刻刻都要提防北莽的侵扰。 谁要是想要开采,就必须要得到朝廷的庇护。 想要得到朝廷的庇护,那就得拿出银子来才行! “啧啧啧,这手段,真不愧是皇上啊。” 听完之后,林渊都忍不住啧啧赞叹一声。 要说奸商,他原本认为自己已经足够称得上这三个字。 却没想到,赵祯也完全不输给他! “你说什么呢!” 听到有人诋毁自己的皇兄,赵璎珞立马就不乐意了。 “诸位,按照朝廷的意思,毕竟是兹事体大,今日的拍卖,只当做是一个意向,大家可放心出价,若是出价之后,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铁矿的开采权,便会往下到出价第二高的人的手上。” 拍卖台之上,老者继续开口。 想要拿下这个铁矿,没个几十万两银子,是绝对拿不下来的。 甚至是上百万,都有可能。 想要在一天时间之内,拿出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曹家出价!八十万两白银!” 拍卖台之上的老者刚刚说完,曹家包房之内,就传出了曹政急不可耐的声音。 刚才的拍卖,还都只是曹毅在出面,现在就连曹政都按耐不住。 可见曹家是多想得到这个铁矿的开采权。 “曹家为何会如此上心?” 林渊眉梢一挑。 似乎曹家对这个铁矿,十分的上心。 但是曹家的产业之中,似乎没有关于铁矿的吧? “不知道,皇兄说过,最后很可能还是被曹家拿下,或者说……是被曹家背后的李存善拿下。” 赵璎珞撇撇嘴,开口说道。 “既然是曹家想要的,那我也掺和一腿,出价!一百万两!” 林渊嘴角掀起一个坏笑的弧度。 这铁矿对他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但如果是曹家想要的东西,那么他都要掺和一下。 一百万两银子? 曹家包房之中,曹家众人和苏清婉听的眉头狂跳。 这林渊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就算是他们知道林渊很有钱,但在他们的意识之中,林渊的银子,大多数都是英国公所留下的银子。 就算是有点银子,也不至于这么多啊! 何况他们想不通,林渊要买这个铁矿的意义何在。 “一百五十万两!” 就在曹家震惊于林渊的家产的时候,有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林渊和曹家人都是同时头皮发麻。 尤其是林渊,不好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他居然也来了?” 林渊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这个声音,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乃是他父亲的好友卫国公的声音。 英国公和卫国公,乃是一路从战场之中厮杀出来的两大国公。 这两人的关系,虽然不是兄弟,但却胜过了兄弟。 平日里林渊称呼卫国公,都是直接喊叔父的。 不是说卫国公还在边境镇守的吗?看这样子,是回来了? “卫国公……您这是何意?” 曹政深吸一口气,也不敢太过得罪这位德高望重的国公,只能试探着开口。 至于其他人,干脆就都懒得开口喊价。 毕竟他们可不像是曹家这样家大业大。 况且现在连卫国公都掺和进来,他们这些小虾米,还是不要参与进去的好。 “哼,曹家,还有那个苏小丫头,欺负我家渊儿,还不让我来给我家渊儿撑撑场子?” 卫国公的声音浑厚有力,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就让人有一种敬畏的感觉。 苏清婉坐在包房之内,闻言不由得浑身一颤! 一股畏惧的感觉,从心底之中涌起。 这位卫国公,在军中的威名可是不小,乃是镇北军元帅! 她曾经都是在卫国公的率领治下,跟北莽厮杀。 而那个时候,卫国公还对她照顾有加,不会让她去太危险的地方。 她原以为是卫国公看在自己乃是皇上亲派入边疆的缘故,对自己有所照顾。 为何现在又突然是这样的态度? “他回来了,这下皇兄要头疼了。” 就连临安公主,对卫国公的大名,都是有几分发怵。 这个卫国公,在朝堂之上,可以说是任何人的面子都不给。 也就只有皇上能稍稍压制他一下,但面对这个两朝重臣,赵祯都不好对他太过苛刻。 所以平日里也都是能惯着就惯着。 “也还好,就是不要来我世子府就好。” 林渊额头冷汗一颗一颗的落下来。 他可还记得,这位卫国公抽自己屁股的时候。 那个时候貌似是自己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他却还一门心思都在苏清婉的身上。 气的卫国公亲自上门,狠狠的教训了他一番。 最终还是林渊硬气,死不悔改,让卫国公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军中帮着照顾照顾苏清婉。 现在卫国公回来了,又得知了苏清婉如此对待自己的事情,只怕是又要好好教训一番自己啊。 “怎么?他不是你叔父吗?你还怕他?” 临安公主小嘴一撇,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朝堂之上谁不知道,卫国公将林渊这个侄子当做亲儿子来对待。 但凡是有点什么事,都会帮着林渊出头。 只是没想到,林渊居然还会怕这位卫国公啊! 第44章 你疯了!你参一位国公?! “这下怕是麻烦了,这个老东西回来了,难不成是为了给林渊撑场面来的?” 曹家包房之中,曹家众人皆是一阵愁眉苦脸。 而苏清婉的表情,可谓是最为难看的那一个人。 曾经在军中之时,她就是在卫国公麾下,自然很是了解卫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位爷,逼急眼了可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 “怎么,小子,见到老夫,都不主动问声好的吗?” 卫国公粗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所喊的人,自然是林渊了。 闻言,林渊苦笑一声。 “渊儿,见过魏叔叔。” 林渊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无奈。 也不知道卫国公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了京都的消息。 这才会不远万里的从边疆跑回来。 他身为边疆元帅,如此私自回京,只怕是说不过去的。 不过林渊知道,卫国公如此,也是为了他,心中难免有些感动。 “今日的拍卖,到此为止吧,择日再找个时间继续,我要同我家渊儿好好叙叙旧。” 卫国公满意的点点头。 一句话,竟然直接勒令拍卖会马上停止。 这便是大乾卫国公的狂傲,就算这东西是皇室拿出来拍卖的又能如何? 他魏振国,照样敢勒令暂停拍卖! 大乾百万士兵,有足足七十万,都掌握在魏振国的手上。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魏振国有反心的话,估计是谁也阻拦不住。 “既然卫国公开口,那……便暂停拍卖,择日再继续吧。” 拍卖台之上的老者不敢忤逆卫国公的意思,只得宣布暂停今天的拍卖会。 反正拍卖已经到了尾声,就剩下这最后一件还没有拍卖出去而已。 暂时停下来,也未尝不可,最关键的是,没有人会愿意得罪这位卫国公。 “不好!快跑!” 林渊猛然之间意识到不妙,调头就想要跑。 然而还不等着他跑出去,门外便已经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下一瞬间,卫国公伟岸的身影,便是已经出现在了包房的门口。 “怎么?你小子想要跑什么地方去?” 卫国公一脸怒容,盯着林渊。 当他在边疆得知京城发生的这些事情的时候,险些都要忍不住直接带兵杀回来。 若非是属下以死相逼,如此劝阻他,他估计还真的就这么干了! “叔父……我……我这不是想要去迎接你吗?” 林渊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有些发怵的道。 “哼,你小子,当初我就跟你说过,那苏清婉不是什么好人,你非不信,现在好了,闹的自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卫国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林渊。 出乎预料的,卫国公并没有上来就责骂林渊,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只是缓步上前,走到林渊面前,一双大手落在林渊的肩膀之上。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叔父回来了,剩下的,叔父帮你!让你受委屈的人,叔父一个都不会放过!” 林渊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这还是自己那个严厉的不像话的叔父吗? 从父亲去世之后,这位叔父就对自己万分严苛。 却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流露出如此一面。 “叔父,你吃错药了?” 林渊试探着开口。 这不像是卫国公的作风啊。 “混账小子!怎么说话呢!怎么?你又想要领教领教本国公的家法了?” 卫国公笑骂一声。 先前那般对待林渊,皆是因为林渊一门心思都扑在苏清婉的身上。 他实在是看不过眼,所以才会那般严苛,想要林渊知难而退。 现在林渊被苏清婉背叛,想来也应该知道了痛处。 一个人在京都,无依无靠,这孩子……其实也是个苦命人呐。 “当然不是,就是有点不习惯。” 林渊摸摸鼻子,讪讪一笑。 “走吧,你几个哥哥也回来了,都挺想你的,跟我回去看看。” 卫国公继续开口,不由分说的就拉着林渊往拍卖行外面走。 从始至终,赵璎珞这个临安公主,都像是被无视了一般。 在京城之中,还没有哪个人敢如此的无视她,赵璎珞的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悦。 奈何皇兄下过圣旨,卫国公哪怕是见了他这个皇帝,都不需要行下跪大礼。 在朝堂之上,也不需要站着上朝,而是有专门的座位,坐在皇帝的身旁。 可见对于大乾,这位卫国公,究竟是有多么重要。 “不行,我得快些去告诉皇兄这个消息,卫国公很明显是奔着苏清婉来的!别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赵璎珞心中电光火石的一想,便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卫国公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真要是惹出来什么乱子,岂不是让赵祯两面难堪? 另外一边,曹家包房之内,曹政和曹毅两人都是面色阴沉。 这个老东西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就连皇上,都要让卫国公三分,给卫国公几分面子,他们想要在卫国公眼皮子底下对付林渊,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父亲,这老东西,丢下七十万边疆大军返京,这已经是犯下了砍头之罪,身为元帅,不顾几十万大军的死活,就为了他的侄子,跑到京都来……这若是告到皇上那儿去,只怕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吧?” 曹毅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开口说道。 光是凭借着这一点,他们就可以用来狠狠地参卫国公一本! “混账!还不闭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年在朝堂之上参卫国公的,你以为没有吗?最后的结果呢?” “那个参卫国公的家伙,被卫国公当着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了个屁股开花!卫国公却毫发无损!皇上就连责罚都没有一句!” “你现在说,要参他一本?” 曹政冷笑个不停。 如今的朝堂,地位能比得上卫国公的,估计也就只有当朝宰相李存善了。 眼下卫国公返京,事态已然是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还得去好好问一问李相才是! 第45章 曹家难不成还想要对林渊不利? 当李存善得知卫国公回京的消息之时,也是被狠狠吓了一跳。 这个老东西,平日里都是在边疆待着,不轻易回来。 看来这次回来,是铁了心的想要帮林渊出头! “李相,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几双眼睛,齐刷刷落到李存善的身上,都在等着李存善的回答。 面对卫国公,所有人的心中都没底,只有靠李存善这个主心骨。 “慌什么?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又不是带兵回来的,难不成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人不成?” 李存善眼见这些人一个个都慌得不行,忍不住骂了一声。 好一个卫国公,只是一个人回来,就吓的这么多人胆战心惊。 他李存善掌控朝堂这么多年,倒想要看看,卫国公有什么手段! “那铁矿怎么办?咱们手上的银子,只怕是不够用。” 曹政又继续问道。 “哼,眼下不是有一个很好的捞钱的机会吗?苏将军的庆功宴,可还没有举办呢,以本相的名义,广发请帖,让那些大臣都给本相来庆贺,银子这不就有了?” 李存善冷哼一声。 上一次苏清婉的庆功宴被林渊给搅和了,并不算是办成。 最起码很多的礼都还没有收到,不如就接着苏清婉的庆功宴,再狠狠的敛财一番! 到时候,不就有争夺铁矿的银子了? “好办法!” 曹政和曹毅两人同时双目放光,望向苏清婉。 苏清婉也没想到,李存善竟然会用他的名义,来帮自己办这一场庆功宴。 当朝宰相亲自给自己办庆功宴,这面子可是不小啊! 相信这一场庆功宴之后,在整个大乾朝,她苏清婉的大名,定然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想到这里,苏清婉不由得又有了底气。 林渊啊林渊,就算是你有卫国公给你撑腰又如何? 我苏清婉的背后,何尝没有人! 与此同时,卫国公府上: “哈哈哈,渊弟,你可算是来了,可让咱们好等啊!” 林渊刚刚踏入卫国公府,便听到好几声狂放的笑声。 紧接着,几个浑身肌肉的大汉,便大笑着从内院之中跑出来。 为首之人,便是卫国公长子,魏然。 同时也是朝廷二品武将,掌管十万大军! “魏大哥,你竟然也回来了?你们全部都回来,边疆该怎么办?” 林渊原本以为只是卫国公一人回来,却没想到,卫国公的三个儿子,竟然全部都跟他一同回来了! 一口气回来如此多的朝廷大将,那边疆岂不是危险了? 若是让北莽的人得知卫国公和他几个儿子全部都不在边疆,只怕是又会按耐不住蠢蠢欲动。 “怕什么,我们既然敢回来,就不担心这些,倒是你……渊弟啊,在京城受这么大的委屈,竟然不跟哥哥们说,你这是没有将我们当做亲哥哥看待?” 卫国公次子魏琛走上前来,有些不满的朝着林渊说道。 当年在英国公战死之时,是亲自将林渊托福给了他们卫国公府。 奈何边疆战事吃紧,他们没有多少的心里,能来关心林渊。 若是他们能有一个人在京城,也不至于让林渊遭受如此苦难! 那苏清婉,当真是不知好歹! “也……没有什么委屈吧。” 林渊无奈的苦笑一声。 说是委屈,貌似也算不上,苏清婉并没有在自己的身上捞到多少的便宜。 只是没想到,这几位哥哥,还有卫国公,都是如此的关心自己。 听说自己在京都被苏清婉退婚,又被曹家针对之后,竟然敢抗旨回京。 这份关心,林渊在心中暗暗记下。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哥几个,好好的大醉一场!” 卫国公三子齐刷刷的冲上前来,挽住林渊的肩膀。 不由分说就把林渊往内院里面拉。 这几人不愧是军中行伍出身,喝酒都是一坛子一坛子的灌。 林渊虽说也稍稍有点酒量,但是被他们几个人轮番的灌下来,不免也有了几分醉意。 但林渊醉的酣畅,在卫国公府上醉,无需担心自己的安全。 哪怕是喝到不省人事,也有这几位哥哥会保护自己! 所以这算是林渊近几年,喝的最酣畅淋漓的一次。 “元帅,曹府派人送来了一张请帖。” 就在林渊醉的昏死在墙角爬不起来的时候,卫国公府的下人送来一份请帖。 卫国公听到曹府这两个字,原本挂着笑意的眸子,瞬间冷冽下来。 一股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在整个卫国公府。 “父亲,那曹家还想要做什么?” 其他三子也连忙走到卫国公的身边。 他们现在都回来了,曹家难不成还想要对林渊不利? 这是准备在老虎的嘴里拔牙啊! “看看。” 卫国公打开请帖,正是苏清婉的庆功宴请帖,邀请他们几人,明日前往新将军府赴宴。 这新将军府,便是今日曹家买下苏清婉的将军府,转赠给了苏清婉。 按照苏清婉的意思,要故意带上一个新字,代表现在的将军府,跟林渊再无半分关系! “妈的!欺人太甚!还庆功宴?若不是看在渊弟的面子上,我等在边疆百般照应这个苏清婉,她以为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能有那些战功?” 看完请帖之后,魏然三人气的面红耳赤。 刚才哪怕是喝再多的酒,也不见他们脸红半分。 看到这张请帖之后,实在是气的够呛。 办庆功宴也就免了,还将请帖送到他们的府上,这是赤裸裸的示威么? “哈哈哈,苏清婉,有意思,一个狼子野心的贱婢,得了些好处,真认为自己能一飞冲天了?” 卫国公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却是压制不住的怒火。 这个女人,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若不是看在林渊的面子上,卫国公护着苏清婉。 苏清婉只怕是早就在边疆死了不知道多少回。 现在还有脸面来办庆功宴!当真是有意思的很。 “父亲,咱们要不要去?” 魏然上前,沉声问道。 虽然他们这一次回京,带的人并不多,但是砸苏清婉庆功宴的人,还是足够的! 第46章 丢下百万大军,就为了给林渊出头 “咱们这一次带了多少人回来?” 卫国公看向自己的三个儿子,眼神之中闪烁着不善的光芒。 “差不多八百人吧,也足够收拾曹家那群杂碎了!” 魏然眼中凶光毕露。 他还以为卫国公是打算让他带着八百人直接去把苏清婉的庆功宴给搞砸。 说完之后,都准备去安排人手了。 还没有等他转身去办,就被卫国公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谁跟你说要带人去砸的?能不能动动脑子!打仗也不动脑子,就知道往前冲,你若是这样,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将军!” 卫国公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他这三个儿子,每一个都是骁勇善战,但是也都没什么脑子。 作为将军冲锋陷阵,自然是满分,但是要为帅,却是少了很多心计。 这也让卫国公头疼不已,三个儿子,愣是找不到一个人可以继承他的帅位的。 “那咱们怎么做?” 魏然被卫国公这一巴掌给打的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痛的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一个劲的揉搓,看那样子,脑袋都快要被他给搓出火星子来了。 “不着急,既然曹府打算办庆功宴,那咱们就去参加,拿着请帖,让那八百人全部都去!记住!明天天不亮就去!要是让任何一个人抢在你们前面进了曹府,我饶不了你!” 卫国公将请帖放到魏然的手上,出声吩咐道。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去吃曹家的?八百人也吃不垮曹家吧?” 魏然拿着请帖,对卫国公的安排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卫国公此举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按照我的意思去办就行,你能想明白些什么?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 卫国公气急。 他都已经说的这么清楚,这蠢货竟然还是不明白,简直是孺子不可教也! 若是林渊的话,肯定可以明白他的意思,奈何林渊志向从来就不在领军,倒是可惜了。 “好,那明天要不要叫渊弟一起去?” 魏然又开口问道。 他这句话问的卫国公都想要抓住他狠狠的抽一顿。 他们可是在给林渊出气,林渊要是不去的话,还出的哪门子的气? 眼见卫国公那熊掌一般的大手又一次抬起来,魏然连忙躲闪过去,这一次总算是明白了卫国公的意思。 没办法,不明白不行啊,要是再不明白,那一巴掌非得把他给扇成猪头不可! …… 次日,林渊的酒才刚醒,就听到国公府之中好一阵嘈杂。 具体来说,林渊就是被这一番嘈杂给弄醒的。 国公府出事了? 林渊猛然惊醒,酒都醒了几分。 谁胆子这么大,敢在国公府乱来? “渊弟,你醒了?” 林渊一醒过来,就看到三张大脸靠近自己。 “我靠!你们仨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这下林渊的酒是彻底的被吓醒了。 大清早的,鬼来了都没他们仨吓人! “走吧,渊弟,今天有好戏看。” 魏然来到林渊身边,神秘兮兮的扯出一个笑。 配合那满脸的胡子,这个笑容,怎么看都有些猥琐。 “魏大哥,什么意思?” 林渊一头雾水的问道。 自己不过就是喝醉酒睡了一个晚上,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 “曹府设宴,给苏清婉办庆功宴,邀请了所有的朝廷官员,自然也包括咱们,免费的席,咱不吃白不吃不是?” 魏然乐呵呵的给林渊解释着。 又将昨天卫国公的安排,一个字都不差的告诉了林渊。 说完之后,还喃喃自语了一句。 “不懂父亲是怎么想的,让我们去吃垮曹家?这也不现实啊,为了吃垮曹家,我还刻意让这些人今天早上都不允许吃早饭,就等着狠狠的吃曹家一把!” 魏然不能明白卫国公的安排,林渊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不由得在心中一声苦笑,叔父还真是好计策啊。 不愧是能当元帅的人,脑子就是好使。 “魏大哥,让将士们吃点东西吧,咱们去不是为了吃席去的。” 林渊苦笑之后,便出声说道。 不让人吃饭,像是什么话啊。 “你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 魏然听林渊这么说,不由得好奇起来。 难道林渊看出了父亲想要干什么? 那不对啊,同样都是人,同样都是一个脑袋,他怎么就没有看出来父亲此番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还说不是为了吃席去的,不是为了吃席,也不是为了砸了曹家宴会,那到底还能是因为什么? “自然是知道,叔父这一手安排,就连我也是自愧不如,等咱们到了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林渊神神秘秘的一笑,如此开口说道。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搞得这么神秘。” 魏然现在感觉自己的脑袋乱糟糟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看向身后其他两人。 “你们看出父亲的安排了吗?” 另外两人同时摇头,脑袋跟拨浪鼓似的。 他们三个都没有看的出来卫国公的安排,也只好带着八百人,跟林渊一同前往曹府。 在他们前往曹府的同一时间,皇宫之中,赵祯正看着面前的卫国公,感到深深的头疼。 “老国公,你这是何苦呢?” 赵祯最终还是率先开口。 面对卫国公,赵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丢下百万大军,就为了给林渊出头,私自跑回京都来,换做其他人,只怕是不砍头,那最少也是革职查办。 偏偏面前这人是卫国公,赵祯不能这样对他。 “渊儿被人如此欺辱,若是我这个当叔父的还看着不管的话,渊儿这声叔父,岂不是白白喊了?” 卫国公面对赵祯,却是丝毫都不退缩。 哪怕是到现在,卫国公都没有后悔自己的做法。 他并非是一时间脑袋一热选择回来,回京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以林渊的本事,苏清婉根本就奈何不了他,朕就不信,老国公你真的就对林渊的那些手段一无所知!” 赵祯的语气之中,带上几分轻薄的怒气。 就算是林渊真的遇到什么危险,难道他还能看着林渊不管? 再如何,也不应该是卫国公私自回京这样的局面吧? 第47章 八百人赴宴! “皇上,你这话就有些不对了,就算是知道渊儿不会吃亏,但是我入京来给他撑场子,也是应该的。” “难道皇上忘记了,英国公室如何战死沙场的吗?” “现在皇上让我要看着自己的侄儿,被苏清婉那个贱女人如此羞辱!他区区曹家,也敢动我侄儿,我没有带兵直接没了曹家,都算是给曹家面子了吧?” 卫国公的声音之中满是愤怒,朝着赵祯嘶吼着开口。 估计是整个大乾朝之内,能如此对赵祯说话的,也就只有卫国公一人。 若是换做另外一个人来,胆敢在赵祯的面前如此放肆,只怕是早就被拉下去砍头了。 但是对待卫国公,赵祯却不会如此。 毕竟卫国公,是两朝重臣,为了大乾朝,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再加上卫国公的手上,掌控大乾朝绝大多数的精锐军队。 若是赵祯贸然对卫国公做什么的话,只怕是会引得大乾朝动荡。 “卫国公,你要朕如何说,你才能回边疆去?” 赵祯一时间感觉有些头疼。 这老元帅怎么就说不通呢? 他就不相信,卫国公没有听说林渊所做的那些事情。 林渊在苏清婉和曹家的手上,什么时候吃过亏? “老臣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打算回去,除非是把渊儿一同带上!老臣今日来,也是因为这个,只要皇上同意,我将渊儿带走,那么老臣马上就启程会边疆去!” 卫国公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赵祯,等待着赵祯的回答。 “卫国公,你这是何苦呢?” 赵祯现在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让林渊走?那岂不是断了他的财神路吗? 林渊所能给他创造的价值,赵祯心中是很清楚的。 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林渊走! “若是皇上不同意的话,那么老臣在京都所做的事情,还请皇上谅解,老臣告退。” 在赵祯这里得不到答案之后,卫国公便掉头就走。 现在赵祯不同意,那等到他为了林渊大闹京都的时候,他就不相信到时候赵祯还是不同意。 “皇上,接下来怎么办?” 锦衣卫副都统沈一川站在赵祯的身边。 刚才赵祯跟卫国公谈话的时候,他可是一句嘴都不敢插进去。 毕竟这两人在大乾朝的地位都不容小觑,一个是大乾朝天子,一个是大乾朝两朝重臣。 可眼下看,赵祯似乎是被卫国公给弄的没脾气。 “罢了,让他闹吧,只要不出格,朕就当做没看见。” 赵祯苦笑一声,自己哪儿能对这位卫国公做些什么。 只要是卫国公不要做的太过分的话,那么赵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估计没几颗脑袋落地,这事儿算是没完了。 …… 另外一边,曹府门口。 一大清早,曹府门口就开始张灯结彩,为了给苏清婉办这一场庆功宴,曹家也可谓是费了不小的心思。 满朝文武,但凡是有点身份的人,都受到了来自曹家的请帖。 不过曹家定的时辰暂时还没到,所以曹家门外,也就只有一些下人在忙活。 “快看!那是什么?” 突然之间,一声惊呼,在下人之间传开。 几个吓人顺着声音朝着一个地方看过去。 只见到那个地方,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朝着曹府这边走过来。 “真不愧是苏将军的庆功宴啊,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来。” “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其中就没有李相和曹家的功劳了吗?” “对啊,如果不是因为曹家和李相,哪儿能来这么多的人?” 今天曹家可谓是在京都狠狠的露脸了一把。 哪怕是身为曹家的下人,都觉得自己脸上有光。 但很快,他们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些人一个个都是身穿盔甲,杀气十足的朝着曹家这边走过来。 每走一步,仿佛地面都跟着震颤一下。 从这些人身上的杀气来看,一个个绝对都是久经沙场的人! “这什么情况?” 曹家下人一个个都傻了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到。 今天不是曹家给苏将军举办庆功宴吗?竟然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过来捣乱?这是绝对自己命太长了不成? “快!快去请家主出来!” 眼看着这些人越来越近,这些下人的腿都被吓软了。 连转头回曹府去喊人都办不到。 至于赶来的这些人,自然就是林渊等人。 林渊等人来到曹府门前,这些下人双腿都在打颤。 后面那八百全副武装的士兵,光是眼神,就足够杀人了! “怎么?本世子来参加苏将军的庆功宴,不打算迎接吗?” 林渊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将自己的请帖给拿了出来。 看到林渊拿出请帖,这些下人这才反应过来,林渊是来参加庆功宴的。 可参加庆功宴,带上这么多的人手,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林世子,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其中一个下人的胆子还算是稍微大一些,连忙想要将林渊给迎接进去。 林渊淡淡点头,随后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些士兵。 “走,咱们一起去吃苏将军的席!” 说着,就要带着八百人全部进入曹府。 “等等!等等!林世子,等一等!” 一看林渊要带着这八百人全部进去,曹家下人一个个都傻眼了。 曹家虽然地方不小,但是今天的庆功宴,也就是按照五六百人的规模来举办的。 在举办之前,压根就没有准备超过六百人的地方! 现在林渊要带着八百人进去,光是林渊一个人,就直接把庆功宴霸占了,还让其他宾客怎么办? “恩?你说什么?” 林渊眸子之中闪烁起两道冷光。 被林渊这么一看,说话的那个下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但林渊身后,那八百人,齐刷刷将带着杀气的目光朝着他看过来的时候,他瞬间就不敢说话了。 几乎是肉体的本能反应,以及内心极度的害怕,驱使他马上给这八百人让开一条道路。 八百人的队伍,畅通无阻的全部进入了曹府之内! 第48章 她苏清婉的面子,就只值这一点? 当曹府的其他人,看到这八百人乌央乌央的全部冲进来之后,一个个都被吓傻了。 最关键的,这八百人还不是普通人,全部都是身穿盔甲的士兵。 光是从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就可以看的出来,这八百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大家不需要客气,今天苏将军宴请诸位,诸位随便吃,随便喝!” 林渊大手一挥,便让这八百人全部落座。 就好像这里并不是曹府,而是林渊自己的世子府一样。 虽然座位就只有不到六百个,但是这八百个汉子,也不是等闲之辈,愣是全部都坐下了。 有的甚至直接从曹府之中搬来一块块大石头,垫在屁股下面。 等曹毅等人听到宴会场所闹哄哄一片走出来的时候,看到面前的画面,一个个全部都凌乱了。 “这什么情况?这些是什么人?” 苏清婉站在曹毅的身边,一张脸上写满了震惊。 曹家不是宴请的都是朝中的大臣吗? 怎么来落座的,全部都是一群糙汉子? “你们是什么人?擅闯我曹府,难道不知道我曹府今日要设宴吗?” 曹毅沉着脸,走上前去,朝着其中一个大汉便直接出声怒吼。 但那个大汉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曹毅瞬间不敢说话,缩了回去。 “怎么?曹府设宴,本世子是带着请帖来的,难道曹公子打算把本世子给赶出去不成?” 林渊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笑着朝曹毅说道。 看到林渊的一瞬间,曹毅险些要疯掉! 又是林渊!怎么又是这个家伙! 三番五次的来坏他曹家的事,今天设宴给苏清婉庆功,林渊竟然又来了! “林渊!你什么意思!带这么些莽夫来我曹府捣乱,你就不怕我告到皇上那儿去吗?” 曹毅双目血红,简直想要直接掐死林渊! 其他时候林渊闹了也就闹了,偏偏在今天来曹府之中大闹,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告到皇上那儿去,本世子今日带着请帖来,你请帖上又没说,本世子能不能带人来,这些人都是本世子的兄弟,如何不能带来一同赴宴?” “要说,也只能说是你曹府准备的不充足,怪不到本世子头上吧?” 林渊嗤笑一声。 请帖他刚才已经拿出来了,的的确确就是曹家邀请的他。 况且曹家也没说清楚,只是邀请他一人来赴宴不是? “来人!把这混账给本将军轰出去!胆敢捣本将军的宴会!找死不成!” 一边的苏清婉却是看不下去了,一声怒吼。 十几个身穿将甲的女将,便从四面八方出现。 顺势就要对林渊动手,把林渊给轰出曹府去! 然而林渊却只是坐在那里,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完全不慌。 “今日本将军在此,看谁敢动林渊!” 下一瞬间,魏然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起来,比那些女将足足高出去一个脑袋! 再看那满身的肌肉,哪怕是穿着盔甲,都掩盖不住! 一时间,那些女将被吓住,不敢再上前。 “二品定远将军,卫国公长子,魏然?” 见到此人的瞬间,曹毅嘴角狠狠地一抽。 魏然作为卫国公长子,按身份,自然同样是世子。 但人们还是更习惯喊他定远将军,毕竟这家伙在战场之上的威名,那可是实打实杀出来的。 相比起来,林渊这个世子,就没什么名头了。 无军功不得世袭国公之位,在魏然的身上,这条规矩自然是早已被破除。 魏然便是下一任的卫国公!光是这个身份,就足够压死一大片人! “呦,看来你还认得本将军,本将军今天来吃你的宴席,是给你曹家面子?咋滴,曹家要把我们赶出去?” 魏然眉梢一挑,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就吓的所有人不敢上前于他对话。 “那自然是不敢,只是……这么多人,那我曹家其他的宾客怎么办?我曹家其他宾客,可也都是朝中大臣,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若是卫国公一家霸占着宴席,只怕是不好吧?” 曹毅这回总算是聪明了一会。 拿出其他准备来曹家参加宴席的大臣来压魏然。 言外之意便是,你卫国公再牛,总不可能跟整个朝廷的所有大臣为敌吧? 若是识趣的话,就早早的让这些人赶紧滚出曹府。 如此一来,面子也算是有了。 “笑话,吃席讲究一个先来后代,本将军先来了,他们没有来,凭什么让本将军给他们让座!这些人,都是本将军的生死兄弟,难道你看不起本将军的生死兄弟,认为本将军的兄弟,不配来吃你曹家的席?” 魏然目光一狞,身上杀气又开始翻涌。 事到如今,哪怕是魏然这个不善计谋的武将,也都知道了卫国公如此安排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反应慢一点,又不是傻…… 不然的话,怎么能当上二品定远将军的? “魏将军,你当真要搅乱本将军的庆功宴吗?曾经在边疆,咱们可是一同战斗过的!” 苏清婉眼见来硬的不行,便开始打感情牌。 毕竟他们在北疆也算是并肩战斗过,她认为只要好好说话,魏然还是会给她一点面子的。 “的确,苏将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果不其然,魏然的下一句话,让苏清婉看到了希望。 但是紧接着,魏然又说出一句话,让苏清婉如坠冰窟。 “你们两个,还不赶紧腾出两个位置来,帮忙去苏家门口站岗!要是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本将军今天白吃苏家饭呢!” 魏然朝着两个大汉喊了出来。 那两个大汉立马站起身来,步子整齐划一,来到曹家门外站岗! 那军姿,别提有多标准,基本上就找不到任何一点毛病! “魏然!你什么意思!” 苏清婉忍不住怒吼起来。 就丢出去两个人,这也叫给她面子,原来她苏清婉的面子,就只值这一点? 还专门派那两个人去门口守着,怎么?这是真不打算放任何一个其他人进入曹府了不成? 第49章 敢对他们拔剑,不要命了吗! “苏将军,你看你,又着急,你刚才也说了,咱们都是战友,难道这些人,就不是你的战友了?” “若是没有这些士兵,难道靠着苏将军一个人,就可以制服北莽?” “还是说,苏将军根本就没有把这些士兵的命,看在眼中?” 林渊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 林渊的话,可比魏然要来的更加狠毒。 但凡今天苏清婉敢顺着林渊的话往下说一句,那么从今往后,苏清婉在军中的名望,也就彻底费了。 作为一个将军,最需要的,就是能和士兵同甘苦! 若不能做到这一点,没有任何一个士兵会服气苏清婉。 “林渊!你胡说什么,本将军什么时候没有将士兵看做兄弟?” 苏清婉连忙开口否认林渊的话。 这个罪名,她可担当不起! “既然如此,那苏将军还不快点上菜,在等些什么呢?” 林渊笑了笑,催促着曹府的人赶紧上菜。 这八百个人都还等着吃饭呢。 “对对对,赶紧吧,赶紧上菜,咱们都饿了,顺便说一句,军中之人,都喜饮酒,酒水什么的,也不能少了,曹府家大业大的,不会连酒都请不起吧?” 魏然一拍桌子,声音从喉咙之中吼出来,宛若是野兽的咆哮。 “你们两个给我回来!去安排下人上菜!” 就在这紧要时刻,曹政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 相比起两人来,曹政就要显得高深许多,脸上看不出来是悲是喜。 只是淡淡吩咐让两人下去上菜。 在这八百人进入曹府的第一时间,曹政便得知了消息,飞鸽传书给李存善问应该怎么办。 然而李存善的回答就只有短短几个字,让他们吃! 这八百人已经进入他曹府,总不能直接赶出去,况且这八百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士,他们曹府也没那个本事把这些人轰出去。 只得乖乖的提前开始宴席,给这些人上菜。 苏清婉被曹毅拉到后院,已经要气疯了。 “曹毅,你什么意思?这些人来破坏本将军的庆功宴,难道就让他们如此放肆吗?” 被苏清婉这么一吼,曹毅心里本来就烦。 再加上刚才又在林渊的手上吃亏,现在可以说是憋屈到了极点。 “婉儿,这都是李相的意思,咱们就按照李相的吩咐办就好,不要多嘴。” 但为了稳住苏清婉,曹毅还是压下心中的怒火,做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如此说道。 “李相!又是李相!你可曾想过我!曹家已经把请帖全部都发出去了,要是让人知道,本将军的庆功宴闹成这样,本将军以后还如何在朝堂之上做人!” 苏清婉反复强调本将军这三个字。 她也是大乾朝的将军,不是花瓶! 三番五次的让人如此对待,就算是兔子也会咬人的吧?何况是她这个军功卓越的将军! “苏将军,先别急,等那些大臣来了,老夫看卫国公府怎么收场,卫国公再如何放肆,也不敢跟满朝文武敌对!” 曹政又一次出现,打断了想要开口说话的曹毅。 让卫国公跟满朝文武为敌,自然是李存善想要看到的画面。 他巴不得今天的事情继续闹下去,好让卫国公跟整个大乾的文武百官站到对立面上去! 朝堂可不是战场,难道你卫国公还敢在朝堂杀人不成? 在北莽你有铁血手段,有几十万大军,在京都……这些东西都没用! 人心,才是京都之中最重要的东西! “我……” 苏清婉还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曹政抬手打断。 “行了,今日之时,就听老夫的,苏将军……你可是老夫未过门的准儿媳妇,难道你连公公的话都不听了?” 这一句话,就彻底把苏清婉的退路给堵死。 只能规规矩矩的鞠躬退下去。 曹府后院,一片冷清,气氛十分压抑。 但是宴会之上,却是热闹的很,八百多人把酒言欢。 这些粗狂汉子,也没什么斯文,吃起东西来,更是满桌都是狼藉。 看到这种场面,曹家那些送菜的下人都无语了。 弄的满桌子都是,这些人是真没上过宴席。 “大家今天吃好喝好,跟我共同具备,感谢苏将军!” 林渊此时还举起手中的酒碗,一声高呼。 一瞬间,整个曹府上空,爆发出一阵阵大喊。 “感谢苏将军设宴!感谢苏将军设宴!” 八百人一起喊,可谓是声势浩大的很。 在后院的苏清婉听到这一声,气的都要吐血,索性堵上自己的耳朵,不去听这些嘈杂。 时辰过去,也到了那些大臣赶到曹府的时候。 但是全部都无一例外,被魏然安排在门口的那两个人给拦住。 “站住!今日宴席已满,请回吧!” 只要来一个大臣,就直接拦一个,不多时,门口就足足被拦了几十个人。 这几十个人面面相觑,他们来的可都算是比较早的了。 怎么这还进不去呢? 况且曹家既然发请帖,那么自然应该是算好了人手才对,不至于让几十个人都无法赴宴吧? “我要见曹政!什么意思,让咱们全部都站在他曹府外面!还设宴做什么?若不是看在李相的面子上,你以为我等想要参加这什么破庆功宴?!” 几个大臣心生不满,干脆直接骂了起来。 如果不是李相以他的名义邀请,今天的宴会,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人! 凭苏清婉?那简直可笑。 虽然说苏清婉在边疆有些军功,但还入不了这么多大臣的眼! “闭嘴!再有聒噪者,杀无赦!” 那两个士兵蹭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 长剑之上,闪烁着冰冷的冷光! 眼神之中的杀意告诉这些大臣,若是他们再继续吵闹下去,搞不好面前这两人真的会动手! 这是哪儿来的愣头青,看不到他们身上的官服吗? 敢对他们拔剑,一个两个的都不要命了不成? 听着曹府之中不断有欢声笑语传出来,等在门外的这些大臣,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门外就站了足足上百个大臣! 第50章 这是要了曹家的老命啊! 曹府门外,百官云集。 这些人,平日里哪个不是前呼后拥,出入皆是高门大户? 今日却像是一群被拒之门外的野狗,挤在大门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满是恼怒。 “岂有此理!这曹家是何意?!” 一个礼部官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两个卫兵,“我等皆是朝廷命官,奉李相之命前来赴宴,尔等竟敢阻拦?” “就是!下了帖子请我们来,却把我们晾在门口,这是羞辱谁呢?” “里面欢声笑语,听听,听听!” “这叫什么事?把我们当猴耍吗?” 议论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门内传出的阵阵喧哗,一下下烫在这些文官心头。 曹府的管家带着几个家丁,几次三番想出去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解释什么? 说府里被一群兵痞占了,你们进不来? 那曹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他只能隔着门缝,对着外面苦笑,拼命作揖:“各位大人,各位大人息怒……府上……” “府上确实是有些特殊情况,还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然而,他的安抚在百官的怒火面前,瞬间就被淹没。 “特殊情况?我等站在这里吹冷风,就是你们曹家的待客之道?” “滚开!让曹政出来说话!” 群情激愤,场面已然失控。 …… 曹府内院。 “铿锵!” 一声脆响,苏清婉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她看着宴会厅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 “我出去宰了那帮混蛋!” “清婉!不可!” 曹政一把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父亲!” 曹毅也慌了神,他从未见过苏清婉如此失态,“您快劝劝清婉啊!” 曹政的脸色阴沉,但他仍旧保持着理智。 “李相有令,让他们吃!让他们闹!” “吃?闹?” 苏清婉几乎要疯了,她甩开曹政的手,怒吼道,“听听外面的声音!” “百官被拦在门外,曹家的脸,我的脸,都被林渊那个杂种踩在脚底下摩擦!” “我们还要忍?” “忍!” 曹政的声音陡然拔高,“李相马上就到!” “他自有办法收拾残局!” “你现在冲出去,除了把事情闹得更僵,让卫国公府抓住更大的把柄,还有什么用?” “难道你想当着全京城文武的面,和卫国公的亲兵动手吗?!” 曹政的话让苏清婉浑身一颤。 是啊,卫国公。 林渊不过是条仗人势的狗,真正可怕的,是那条狗背后的主人。 她恨! 恨林渊的阴险狡诈,恨他总能用最恶心的方式来羞辱自己。 她更恨自己的无力! 恨自己空有将军之名,却在这些权势面前,不堪一击! “砰!” 苏清婉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曹毅站在一旁,看着苏清婉的模样,他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今天的宴会,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曹家的颜面,算是彻底扫地了。 …… 曹府的宴会厅。 八百名镇北军的汉子,一个个敞着怀,挽着袖子,吃得满嘴流油。 桌上堆满了残羹冷炙,盘碟被他们当成了垃圾桶,随手乱扔。 “来!魏将军!我敬你一碗!” “喝!” “兄弟们,都他娘的放开肚皮吃!” “苏将军说了,管够!” “哈哈哈!苏将军大气!” 魏然端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碗,和身边的军士们推杯换盏。 他们故意扯着嗓子大吼,划拳猜枚,那动静恨不得把曹府的房顶给掀了。 曹家的下人们端着一盘盘新上的菜肴,一个个脸色煞白,脚步踉跄。 后厨的火就没停过,库房里的酒水肉食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消耗着。 管事已经来报了三次,说食材快要见底了。 林渊端着酒杯,脸上挂着笑,看着眼前这片狼藉,心情舒畅无比。 他凑到魏然耳边,低声笑道:“大哥,看明白卫叔叔这一手的精髓了吗?” 魏然正灌下一大口酒,闻言抹了把嘴:“不就是来砸场子的吗?俺懂!” “砸场子,也分怎么砸。” “这叫一石三鸟。” 林渊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用曹家的钱,养卫国公的兵。” “你看兄弟们吃得多开心?” “这顿饭,能顶他们半个月的犒赏了,一分钱不花,全记在曹家账上。”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耗李存善的面子。” “他不是想借苏清婉的庆功宴来拉拢人心,展示实力吗?” “咱们就把他请来的客人都堵在门外,让他连门都进不来。” “他李相的面子,今天算是掉在地上,被人踩得稀烂。” 最后,他伸出第三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废了苏清婉的功宴。” “她不是想借着战功,在京城站稳脚跟,风风光光地嫁进曹家吗?” “咱们就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天。” “这场所谓的庆功宴,会成为她一辈子都洗不掉的笑柄。” 魏然听得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巨响。 “妙啊!还是你们读书人……” “不对,还是你小子心眼多!” 魏然恍然大悟,对眼前这个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俺就说爹怎么会干这么没品的事,原来弯弯绕绕这么多!” “他娘的,痛快!” 林渊笑了笑,对着不远处一个已经快要哭出来的曹府管事招了招手。 那管事一个激灵,跑了过来,躬着身子:“林……林世子您有何吩咐?” 林渊说出来的话让管事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你看,兄弟们难得这么尽兴,酒肉可千万不能停啊。” 林渊慢悠悠地说道,“光吃这些寻常酒水怎么够?” “去,把你们府上最好的酒,那个叫翠星醉的,先给我搬一百坛上来!” “记住,都记在苏将军的账上!” “翠……翠星醉?” 管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百坛?!” 那可是曹家珍藏,专供李相爷那个级别的人物享用的顶级佳酿,一坛就价值不菲! 一百坛…… 这是要了曹家的老命啊! “怎么?没有吗?” 林渊的脸沉了下来。 第51章 区区五万八千两? “有……有……” 管事哪敢说半个不字,哭丧着脸连连点头,“小的……小得这就去办!” …… 就在曹府管事去酒窖搬酒时,曹府大门外。 一顶八人抬的乌木大轿,在十数名气息沉凝的护卫围拢下,缓缓而来。 百官们看到那顶轿子,眼中瞬间爆发出光芒。 “是李相!” “李相来了!” 轿帘掀开,当朝宰相李存善身穿紫色官袍走了下来。 “相爷!您可要为我等做主啊!” “李相,这曹家欺人太甚!” 官员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围了上去,哭诉着自己的遭遇。 李存善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的脸色平静,但眼睛里,却有寒光一闪而过。 听完汇报,李存善没有理会任何一个官员,而是走向曹府大明。 他身后的护卫,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那两名拦路的卫兵感受到了压力,汗水从额角滑落,但他们依旧站在原地。 气氛,剑拔弩张。 李存善在门前三步外站定,他甚至没有看那两名卫兵,而是看向了院内。 “让开。” “本相的路,也是你们能拦的?” 话音落下,那两名卫兵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军令如山。 其中一名卫兵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大声回答道:“将军有令,宴席已满,任何人不得入内!”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官员都倒吸一口凉气。 疯了! 一个小小的卫兵,竟然敢当面顶撞当朝宰相! 所有人都等待着李存善的雷霆之怒。 他们几乎能预见到,下一刻,这两名卫兵就会血溅当场。 李存善身后的护卫,“噌”地一声,长刀出鞘半寸。 门内。 林渊与魏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来了。 正主儿,终于登场了。 魏然猛地站起身,他运足了丹田气,声如洪钟,滚滚而出: “门外何人聒噪?!” “扰了本将军与兄弟们的酒兴!” 这声音一出。 一些养尊处优的文官,当场就是心头一凛,脸色发白,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李存善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当然听出了这是魏然的声音。 魏然在这里,那就意味着,卫国公必然在背后! 他今天要是真的下令护卫动手,跟卫国公府的亲卫当众起了冲突,那性质就彻底变了。 尤其对方还占着一个“受邀赴宴”的理,传出去,是他李存善仗势欺人,打压军中同袍。 强行闯入? 更是下下之策。 等于彻底和卫国公撕破脸,而且里面八百个兵痞,他带的这十几个人,未必能讨到好。 好一个卫国公!好一个林渊! 李存善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 他盯着那两名卫兵,冷声道:“去告诉魏然,本相亲至。” “问问他,这就是曹家的待客之道?” “苏将军的庆功宴,莫非是成了你们卫国公府的私宴不成?” 这话极为歹毒,直接给卫国公府扣上了一顶喧宾夺主,霸占同僚宴席的大帽子。 一名卫兵立刻飞奔入内,将李存善的原话禀报。 宴席上,魏然气得就要发作。 林渊却拉住了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低声道:“大哥,别急着骂人。” 他凑到魏然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该亮账单了。” 魏然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林渊的意思,脸上瞬间露出了比林渊还要恶劣百倍的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对着门外大声笑道:“李相言重了!” “苏将军慷慨仗义,宴请我等三军同袍,我等感激不尽,正在开怀畅饮,为苏将军贺功呢!” “只是这曹府的地方,实在是有些狭小,容不下更多贵客,我等也深感遗憾啊!” “不过李相爷您放心,苏将军说了,她心怀天下,最是体恤我等在前线厮杀的兄弟!” “今日宴席上所有的开销,苏将军一力承担,绝不让我等兄弟花一个铜板!” “账单在此,李相爷可要替苏将军过目一二?” 话音未落,林渊早已示意曹府管事。 那管事颤抖着双手,捧着一卷几乎要拖到地上的账单,由那名卫兵递出了大门。 账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送到了李存善面前。 李存善阴着脸,接过了那份账单。 他缓缓展开。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 上品猪羊牛,共计三百八十斤…… 时令鲜蔬,五百斤…… 精米白面,十石…… 普通黄酒,三百坛…… …… 他的目光一路向下,当看到最后几行时,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顶级佳酿翠星醉,一百坛! 菜品损耗,碗碟损毁,人工杂费…… 总计:纹银五万八千两! “嘶——” 李存善身后,一个伸长了脖子偷看的官员,在看到那个数字的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五万八千两?!” “我的天!他们是把金子当饭吃了吗?!” “一百坛翠星醉?曹尚书怕是要哭死在茅房里了!” “这……这哪是庆功宴,这简直是把曹家给整个吃空了啊!” “苏将军这庆功宴……这代价也太大了!” 百官哗然,他们看向李存善的眼神,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是一个死局! 李存善的脸色铁青。 他骑虎难下。 认下这张账单? 替苏清婉付了这五万八千两? 这笔巨款暂且不论,他李存善的脸,曹家的脸,苏清婉的脸,今天就算是彻底丢尽了! 堂堂宰相,被几个兵痞用一张账单逼得当众出血,明天就能传遍京城,成为最大的笑料! 不认账? 那更是坐实了苏清婉和曹家小气,失信的名声! 更等于当众打了卫国公府的脸,得罪了那军中的第一人! 李存善捏着那张纸,他抬起头看向院内。 然而,他却发作不得。 只能站在这百官瞩目之下,承受着这极致的憋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要找回场子的时候。 李存善,却忽然笑了。 “呵呵……好,很好!” “五万八千两!区区五万八千两,就能让我大乾的戍边将士们吃饱喝足,尽兴而归!” 第52章 曹政:他怎么敢…… “笔钱,花得值!花得太值了!” 百官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懵了,傻傻地看着李存善,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李存善将那张被捏得皱巴巴的账单高高举起。 “苏将军忠勇为国,凯旋归来,不忘与袍泽同袍同乐,此乃大将风范!” “卫国公府的将士们,为国戍边,流血流汗,理应得到最好的犒赏!” 他的声音在整个街道上回荡,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本相今天,就替苏将军,替朝廷,为将士们贺功!” 说完,他看也不看那账单,随手递给身后一名随从。 “去,通知户部,立刻提六万两纹银,送到曹府来!” “多出来的二千两,算本相个人,赏给今日尽兴的八百勇士!” 六万两?! 还多给二千两?! 人群彻底炸了。 这一下,他们看向李存善的眼神,从看好戏,瞬间变成了不解。 没人是傻子。 谁都看得出这是卫国公府和林渊设下的局,目的就是为了羞辱曹家和苏清婉,顺带打李相的脸。 可李存善非但没怒,反而当场认下,甚至主动加码! 这一手,瞬间将局势彻底扭转。 他把一场敲诈勒索,硬生生扭转成了一场“朝廷重臣体恤三军将士”的佳话! 他花的不是钱,是政治姿态! 他买的不是单,是军心和名望! 用曹家即将付出的血,来浇灌他李存善和苏清婉的声望之树! 这手腕,这城府,简直歹毒得让人心底发寒! “李相英明!” “李相高义啊!” 人群中,立刻有反应快的官员高声附和起来,看向李存善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李存善面无表情地受了这份恭维。 “告诉魏然小将军,酒喝好,肉吃好。” “苏将军与本相,等着为他们庆功!” 说完,他一甩袖袍,转身便向自己的轿辇走去。 只留下身后一群百官,和那个捧着烫手山芋般的账单的曹府管家。 …… 曹府,宴会现场。 门外的喧哗与李存善那番慷慨陈词,一字不落地传了进来。 原本喧闹的宴席,霎时间安静了许多。 那些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军士们,动作都慢了下来,面面相觑,眼神里透着古怪。 魏然拎着酒坛,眉头紧锁。 “这老狐狸……他娘的,真够狠的!”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他这么一搞,倒显得我们是来打秋风的无赖了!” “大哥,别急。” 林渊给自己斟满一杯翠星醉,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戏,才刚刚开场呢。” “还开场?人家都把钱拍桌上了,还多给了两千两,这脸打得……” “不疼不痒啊!”魏然有些泄气。 林渊摇了摇头,“他认账,是因为不认的代价更大。” “他加钱,是想把一场羞辱变成一次施恩。可惜……” 林渊顿了顿,看向魏然。 “他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这钱,是从哪儿出的。” 林渊轻笑一声,“户部尚书曹政,可是他李存善的头号走狗。” “这六万两银子,你猜李相是自己掏腰包,还是会算在曹家的头上?” 魏然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我懂了!李存善这是在用曹家的钱,买他自己的人情!” “曹政那老小子,这次怕是要割肉割到骨头里了!” 林渊端起酒杯,和魏然碰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所以,咱们的目的,达到了一半。” 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卫国公要的,是敲山震虎,让李存善知道,军方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 “我要的,是让苏清婉和曹家颜面扫地,并且……大出血!” “李存善以为他花了六万两,就能把这事平了,把面子找回来?” 林渊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快意。 “太天真了。” “他今天花的钱越多,曹家就越恨。” “他把姿态做得越高,苏清婉在我眼里,就越像个靠人施舍的小丑。” “这庆功宴,从头到尾,都跟她苏清婉没半点关系。” “她只是个由头,一个让我们名正言顺,来吃垮曹家的由头。” “大哥,”林渊看向魏然,“好戏,现在才到高潮。” “传令下去,”兄弟们,李相爷体恤我等,特加赏银两千!” “还愣着干什么?” “把曹府后厨剩下的所有好东西,都给本世子搬上来!” “喝!” “今天,不把曹府的房顶喝塌了,谁他妈也别想走!” 下一秒,魏然麾下的八百军士爆发出了一阵震天欢呼! “嗷——!” “谢李相爷赏!” “谢苏将军盛情宴请!” “哈哈哈哈!李相爷大气!苏将军敞亮!” 这声浪,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响亮。 林渊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冰冷如霜。 他太清楚李存善这只老狐狸的算计了。 用钱买名,用钱消灾,把一场板上钉钉的羞辱,硬生生扭转成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佳话。 他体恤军士,他为国分忧,他甚至还帮曹家解了围。 多漂亮的手腕。 可惜了。 林渊在心里冷笑一声:老狐狸,想用银子堵我的嘴? 这六万两银子的确够响。 但它买不来真体面,只会让曹家和你的裂缝,变得更深。 这银子,烫手得很。 那管事浑身一颤,朝后厨的方向跑去。 他感觉曹家完了。 那些用来招待真正贵客的珍藏佳酿,山珍海味,今天怕是要被这群丘八糟蹋个一干二净了。 端菜上酒的下人们看着那些军士粗鲁地将整只烧鸡撕开,将酒当水一样乱撒,心疼得如同刀绞。 这吃的不是酒菜,是曹家的家底,是曹尚书的命啊! …… 消息传进了曹府的后院。 当一个小厮将前院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李存善那句“这六万两,本相出了”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时,整个后院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六……六万两?!” 曹政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伸出手,死死扶住身旁的廊柱,才没有当场倒下去。 “李相他……他怎么能……怎么敢?!” 六万两! 那不是六百两,不是六千两! 第53章 老爷!不好了啊! 是足足六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曹家虽是户部尚书府,家底丰厚,但这笔钱,也足以让他伤筋动骨! 这几乎是他多年来贪墨敛财所得的一半! 苏清婉的脸色瞬间惨白。 “我的……庆功宴……” 庆功宴本该是她苏清婉载誉归来,接受全京城艳羡目光的荣耀时刻。 可现在呢? 它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用六万两银子搭起来的戏台,而她,就是那个被所有人看笑话的,最可悲的小丑! 李存善的“慷慨”,就像一盆污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父亲!不能认啊!绝对不能认!” 曹毅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得原地跳脚。 “我们家哪儿还有六万两现银?!” “这得变卖多少田产铺子才能凑齐?!” 他急得满头大汗,猛地一扭头,瞪向苏清婉。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扫把星!!” “要不是你非要办这个劳什子的庆功宴!” “要不是你非要去招惹林渊那个混蛋!我们家怎么会遭此横祸?!” “六万两!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苏清婉!这笔钱,你必须得给我们曹家一个说法!” …… 府门外。 …… 与此同时,驶离曹府的另一辆马车里。 正是宰相李存善的座驾。 车帘早已放下,李存善的脸此刻已经一片阴鸷。 六万两。 这笔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今晚丢的脸,却是他坐上相位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他被一个黄口小儿,一个莽夫武将,逼得当众出血,用钱来为自己买“体面”! 更让他愤怒的是,卫国公魏渊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部署。 “相爷,”马车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如同影子的下属低声开口,“卫国公突然回京此事……非同小可。” 李存善没有睁眼,只是声音冰冷地问道:“他带了多少人回来?” “据报,只有八百亲卫,就是今晚在曹府的那些人。” “八百人……” 李存善冷哼一声,“魏渊这个老匹夫,倒是自信。” 他顿了顿,又道:“传我的手令给户部,曹政名下的那笔临时军费,明日一早就开始催缴。” “我倒要看看,他曹家砸锅卖铁,能凑出几个子儿来。” “是。” “还有,”李存善的声音陡然降低,“给平南王传信,就说京中生变,铁矿之事,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 “告诉他林渊……已经成了气候,再不动手就晚了。” 车厢内,再次陷入死寂。 门外的百官们,目送着宰相的轿子远去,这才敢低声议论起来。 “啧啧,曹尚书这次可是大出血了。” “谁说不是呢,为了给未来的儿媳妇撑场面,这代价可不小啊。” “什么撑场面?我看是丢人丢到家了!” “这苏将军的威名,经此一役,怕是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喽!” 林渊站在前厅的廊下,冷眼旁观着门外渐渐散去的人群和李存善远去的轿辇。 李存善这钱,绝不会自己掏一个子儿。 最终的负担,还得落在曹政这条老狗身上。 户部尚书……呵呵,监守自盗挪用库银的胆子,他还是有的。 不过,这么大一笔窟窿,他要怎么补呢?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那几个小官,看样子是户部的……或许能利用一下。 正当宴会厅内的“热烈”气氛达到顶峰时! 曹府的账房先生从侧门冲了进来。 后院,曹政还在因为曹毅的迁怒而头痛欲裂,苏清婉则沉浸在巨大的屈辱中无法自拔。 那账房一头扑到曹政面前,跪在了地上:“老……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啊!” 曹政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更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慌什么!说!” “老爷!刚才……刚才李相爷的人直接拿着他的手令去……去户部了!” “他们……他们直接从咱们掌管的库房里,划走了六万两库银!” “记……记在了……” “记在了您名下的临时军费项下了啊!!!” 这番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曹政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直接从户部划走了? 记在了他曹政的个人名下?! 临时军费?! 这他妈的…… 这他妈的不是让他曹政一个人,背上这笔凭空出现的巨额债务吗?! 李存善!你好毒的心啊! “噗——!” 曹政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老血狂喷而出。 “爹!!” 曹毅发出一声惨叫,魂都快吓飞了,连忙扑上去扶住昏死过去的曹政。 “爹!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苏清婉也彻底惊呆了,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整个后院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曹毅抱着自己不省人事的老爹,抬起头盯着前院的方向! “林渊!!” “卫国公!!” “我曹毅与你们不共戴天——!!!” …… 后院的混乱,隐隐约约地传到了前厅。 魏然正将最后一只烤羊腿塞进嘴里,听到动静,他皱了皱眉,含糊不清地说道:“后面闹哄哄的,又在搞什么鬼?” 林渊侧耳倾听了片刻,缓缓露出一个笑。 他心中暗道。 看来这六万两,不是割肉,是直接戳到曹政的肺管子上了。 李存善果然够毒,釜底抽薪,直接让曹政自己背上这笔债。 这一手,玩得漂亮。 不过,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 “大哥。” “酒足饭饱,戏也看够了。” 林渊的目光扫过这一片狼藉,最后微笑着说:“曹家和李相的体面,咱们都见识到了。” “走吧,别耽误人家……。” 魏然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说得好!” 他猛地站起身,将手里的羊骨头往桌上一扔,对着全场大吼一声: “兄弟们!吃饱喝足了!” “所有人,起立!” “谢过苏将军,李相爷,曹尚书的盛情款待!!” “列队!回营!” “喏!!” 八百军士轰然应诺,动作整齐划一,瞬间从一群胡吃海喝的酒鬼,变回了令行禁止的百战精兵。 第54章 我的钱,是能催命的 他们在一片狼藉之中迅速列队,“咚!咚!咚!”。 最终,八百人气势如虹地离开了曹府。 留下的,只有满地的杯盘狼藉。 走出曹府大门,京城的夜风格外清爽。 林渊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曹府,又望向远处李存善轿子消失的方向,对身边的魏然低声说道: “大哥,今天这场,只是开胃小菜。” “铁矿那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李存善今天丢的脸和钱,一定会想方设法,从铁矿上十倍,百倍地找回来。” 魏然听得热血沸腾,一拳砸在自己胸甲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娘的!没错!” “这老东西敢玩阴的,咱们就比他更阴!” 他咧着大嘴,笑得像个孩子,“渊弟,你说怎么干,哥哥我带着这八百弟兄,就怎么干!” “就算是皇宫,也给你闯一闯!” 林渊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胳膊:“大哥,打打杀杀是最后的手段。” “对付李存善这种人,得用刀子,捅在他最在乎的地方。” “最在乎的地方?权?还是钱?”魏然挠了挠头。 “都是。” 林渊的眼神在夜色中闪着幽光,“铁矿就是他的权,也是他的钱。” “咱们要做的,就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这块肉,从他嘴里硬生生抢过来,再让他自己把抢肉的钱给付了。” 魏然似懂非懂,但他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顿时又兴奋起来:“让他自己掏钱?” “哈哈!这个我喜欢!就跟今晚一样!”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林渊不再言语,只是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 今晚,只是刚刚开始。 …… 曹府,后院。 混乱已经达到了顶点。 被紧急请来的大夫是京中有名的张太医,他此刻正跪在床榻边,满头大汗,手指搭在曹政的手腕上,脸色比躺着的曹政还要难看。 周围的下人被曹毅全部赶了出去,房内只剩下他和面色惨白的苏清婉。 “怎么样?张太医,我爹他怎么样了?!” 曹毅死死抓着张太医的胳膊。 张太医哆哆嗦嗦地收回手:“尚书大人……” “尚书大人这是急火攻心,怒气郁结,导致气血逆行,冲撞了心脉……这……这……” “这什么?!你快说啊!” 曹毅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老夫只能先用金针封住其心脉,再以温药调理,但……” “但大人此次伤了根本,日后……日后恐怕再也经受不住任何刺激,需得……” “需得静养,否则……性命堪忧啊!” 张太医说完,便伏地叩首,不敢再言。 性命堪忧! 曹毅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了身后的桌子,才没有倒下。 他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父亲,胸中的怒火最终全部化为怨毒,猛地转向了苏清婉。 “你听到了吗?” “都是你!” “如果不是你非要出风头,办这狗屁的庆功宴,我爹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清婉浑身一颤。 她也怕了。 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一场本该属于她的荣耀盛宴,一场本该羞辱林渊的局,最后竟演变成了曹家的灭顶之灾,甚至可能要了曹政的命。 “我……我没有……” 她下意识地辩解。 “你没有?!” 曹毅一步冲上前,指着她的鼻子厉声咆哮,“若不是你非要跟林渊斗,若不是你自不量力,我们何至于被卫国公逼到这个地步!” “现在好了,六万两!” “户部直接划走的六万两啊!” “那是我曹家几代人积攒的家底!就因为你一场愚蠢的宴会,全都没了!” “你现在满意了?苏将军!” “你的威风呢?你的荣耀呢?你的庆功宴,把我爹庆到床上吐血昏迷!” “把我曹家庆到了破产的边缘!你这个丧门星!扫把星!” “放开我!” 苏清婉被他说的也有些愤怒,她用力推开曹毅,厉声反驳,“曹毅!” “你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罪魁祸首是林渊!是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是他和卫国公联手算计我们!” “算计?哼!” 曹毅发出一声冷笑,“人家那是阳谋!” “是你自己蠢,把脸凑上去让人家打!” “苏清婉,我算是看透了,你除了那点打仗的蛮力,脑子里装的全是浆糊!” “我爹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选择帮你!” “你……” 苏清婉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 林渊谢绝了魏然一同去卫国公府续摊的邀请,独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耿直早已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 林渊沐浴更衣后,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常服,坐在书房里。 “耿直。” “世子属下在。” 耿直立刻上前。 “今晚在曹府门口那些看热闹的官员里,有几个吏部和工部的你可还记得他们的长相?” 耿直微微躬身:“都记下了世子。” “吏部员外郎王启年,工部主事张德,还有几个品级更低的,一共七人。” 林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去查查这几人的底细。” “尤其是家里的财务状况,看看谁家最近手头紧,谁家有嗷嗷待哺的儿子等着捐官,谁家又好赌欠了一屁股的债。” 耿直心领神会,眼中精光一闪:“世子的意思是……” 林渊的嘴角缓缓勾起。 “李相爷喜欢用银子砸人显得他体面。” “本世子也喜欢用银子。” “只不过我的银子要花在刀刃上。” “我要让他们知道有些人的钱是能买命的。” “而我的钱,是能催命的。” …… 次日,天光大亮。 林渊睁开眼,他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 他刚穿好衣服,院外就传来一阵粗犷的笑声。 “林渊!林渊起来没?” “太阳都晒屁股了!给你带了城南王记的肉包子和豆汁儿!” 人未到,声先至。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魏然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紧随其后的是二公子魏琛,他比魏然沉稳许多,走进来先是无奈地看了自己大哥一眼,才对林渊拱了拱手。 “林老弟,我大哥就是这咋呼性子别见怪。” “见什么怪。” 林渊笑了笑,示意他们坐。 第55章 这招也太阴……太高明了! “别客气,当自己家。” 林渊指了指桌边的椅子,自己则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大口。 “林老弟,你是没瞧见昨晚的乐子!” 魏然一屁股坐下,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我们走后曹家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我派人盯着呢,据说曹政那老东西,听说了户部直接划走六万两银子,当场就一口老血喷出来直接昏死过去了!” 他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合:“现在整个曹府乱成了一锅粥,请大夫的,哭丧的,骂街的……” “啧啧啧,那场面,比过年还热闹!” “还有那个苏清婉!” 魏然压低了声音,脸上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传,苏大将军的庆功宴,把未来公公给庆得吐血昏迷,把曹家给庆得倾家荡产。” “她现在啊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林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豆汁,那股酸爽的味道让他精神一振。 他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魏琛在一旁补充道,他的声音比他大哥沉稳得多,但话里的分量却更重:“林老弟最关键的一点,李存善那老狐狸划走的是户部的库银。” “账面上记的是曹政临时军费的名目。” 他看向林渊,眼神锐利:“这笔钱曹家必须自己填上。” “否则就是挪用公款欺君罔上。” “这罪名足够曹政死十回了。” “李相好手段啊。” 林渊放下豆汁儿碗,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弃车保帅。 不,曹家还算不上“车”,顶多算个过河的卒子,用完就扔,还能顺便给对手挖个大坑。 李存善这一手,既保全了自己的颜面,又把曹家彻底逼上了绝路。 “叔父怎么说?” 林渊看向魏然,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魏然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带上了几分郑重:“我爹说了,这事儿没完。” “李存善那老阴逼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这只是个开始。”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爹让你放手去做,别管朝堂上的事。” “李存善要是敢在朝堂上发难,卫国公府接着!” “他让你专心一件事——” “铁矿。” 林渊替他说了出来。 “对!就是铁矿!” 魏然用力点头,“我爹说李存善肯定会疯了一样地跟你抢。” “老弟你可得小心,那老东西明着来不成,暗地里的手段脏得很。” “我明白。” 林渊点了点头,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卫国公府这面大旗,是他敢于掀桌子的底气。 他举起豆汁儿碗,对着魏家兄弟:“多谢叔父,也多谢两位兄长替我撑腰。” 魏琛摆了摆手:“自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这铁矿确实是重中之重绝不能落到李存善手里。” 林渊的眼神变得深邃:“它不仅是财富更是扳倒李相的筹码。” “所以这下一仗我们必须赢。” 三人正说着,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耿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打扰。 林渊看到了他,对魏家兄弟道:“两位兄长先吃着我处理点事。” 魏然大大咧咧地摆手:“你忙你的我们哥俩正好再干掉几个包子。” 耿直走了进来,躬身道:“世子。” 林渊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耿直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回世子,昨夜您提到的那七人底细都摸清了。” “吏部员外郎王启年好赌。” “京城各大地下钱庄欠了不下三千两的赌债,利滚利现在怕是五千两都打不住。” “最近被债主逼得厉害,连家里的祖宅都偷偷拿去抵押了。” “工部主事张德,有个独子不学无术,就想着捐个实缺的官。” “张德把家底都掏空了还差着一大笔。” “据说他夫人天天在家以泪洗面,他自己急得满嘴都是燎泡。” “还有户部的一个笔帖式,老娘重病汤药不断,每日开销极大。” “一个大理寺的司务跟人合伙做生意赔了个底朝天……” 耿直汇报着,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被金钱逼到绝境的家庭。 一旁的魏然和魏琛也停下了吃包子的动作,竖着耳朵听着,脸上的表情从好奇逐渐变为惊叹。 这些官员,品级不高,却是各个要害部门里最熟悉具体流程的“地头蛇”。 他们的“需求”,就是最好的“软肋”。 “做得很好。” 林渊的眼中闪烁着精光。 铁矿拍卖,不仅仅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更是信息战和程序战。 他需要在朝廷里,有自己的“耳朵”和能暗中“递条子”的人。 “去,找个绝对可靠的中间人去接触那个王启年。” “告诉他有个神秘富商,可以帮他还清所有赌债,还能让他手头宽裕起来。” “条件嘛……很简单本世子要知道吏部所有关于官员调任,特别是未来可能与矿物,冶炼相关的官员人事变动信息。” “我要他做我在吏部的一只耳朵。” 耿直重重点头:“明白。” “至于那个张德,”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找人去暗示他。” “就说有位善心的员外敬佩他一片爱子之心,愿意资助他儿子的前程。” “代价呢?让他在工部……” “给我们行个方便。” “比如,关于矿产勘测的卷宗,开采许可的流程,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有时候某些重要的文书,晚那么一两天送到对家手里也是可以的嘛。” “世子放心,”耿直眼中也透出兴奋,“这件事我亲自去办,保证做得滴水不漏,绝不会牵扯到您身上。” “去吧。” 林渊挥了挥手。 耿直躬身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书房里一时有些安静。 “卧槽!” 魏然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一拍桌子,震得碗碟直响,“林老弟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这招也太阴……太高明了!” 他满脸佩服:“花小钱,办大事!” “把这些人的命门拿捏得死死的!” “比我爹那套只知道喊打喊杀的强多了!” 魏琛则相对冷静,他皱着眉头提醒道:“这法子虽好,但也有风险。” “这些人都是官场的老油条,贪婪又胆小。” “万一他们拿了钱,却反咬一口,或者被李存善那边察觉到,会很麻烦。” 第56章 朕的棋盘可还大得很呢 林渊笑了笑,拿起最后一个包子:“二哥说得对。” “所以缰绳要握在自己手里。” “他们拿了钱就是上了贼船,想下去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他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每一个铜板上,都刻着他的规矩。 …… 当天下午,京城“汇通天下”拍卖行。 京城乃至整个大乾朝最顶级的拍卖行。 后堂一间茶室内,一个身穿锦缎员外袍的中年人,正恭敬地站在林渊面前。 他叫钱福,是这家拍卖行的明面大掌柜。 “世子爷。” 钱福躬身行礼。 “钱掌柜坐。” 林渊示意道,“有件大事要你立刻去办。” 钱福立刻正襟危坐,神情专注:“世子爷请吩咐。” “即日起启动铁矿开采权的预热宣传。” “怎么宣传你应该比我懂。” 林渊继续道,“把声势给我造得越大越好!” “找最好的说书先生,去各大茶楼酒肆,就给我讲顽石变真金,一矿富三代的故事。” “把那座铁矿的储量价值,未来的利润给我往天上吹!” “再放出风声,就说这是皇家特许,百年难遇的机会!” “是陛下开恩才拿出来与民同乐!” 钱福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全是兴奋的光。 这是他的老本行,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整个京城的富商们闻风而动,挥舞着银票的疯狂模样。 “第二,”林渊伸出两根手指,“设置门槛。” “宣布下去,想要参与这次铁矿的竞拍,必须缴纳二十万两白银的保证金!” “而且,在缴纳保证金之前,必须先验资,证明他有足够的财力进行后续的开采和投入!” “二十万两?!” 钱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门槛,高得吓人。 足以把全大乾九成九的商人都挡在门外。 “高吗?” 林渊轻笑一声,“不高怎么能体现出这铁矿的价值?” “不高怎么能让某些人……伤筋动骨呢?”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李存善和曹家想入局,就得先拿出二十万两现金。 这笔钱,对刚刚被“放血”六万两的曹家来说,绝对是一记重拳。 “第三,”林渊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给我们的朋友,送点内部消息。” 钱福立刻会意:“世子的意思是……?” “那些和卫国公府交好的勋贵,那些素来对李存善不满的大商贾,你可以不经意地,让他们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幕。” “比如本世子对这座铁矿志在必得,再比如卫国公府和宫里,对本世子是鼎力支持的。” “鼓励他们也来凑个热闹,哪怕最后拍不到,也能把价格抬上去,让想拿的人,多出点血。” “要是他们愿意跟我们站在一起,将来……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合纵连横,分化敌人,团结朋友。 钱福听得心潮澎湃,他用力一拱手:“世子爷高明!” “小的明白了!这就去办!” “保证把这场戏唱得热热闹闹,让想看的人和不想看的人,都得乖乖地坐在台下看!” 他又补充道:“世子放心,咱们的现金流绝对充足。” “香皂和香水工坊那边,现在是日夜赶工,银子跟流水一样地进来。” “别说二十万两保证金,就是二百万两,咱们也拿得出来!” 林渊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 皇宫,御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皇帝赵祯身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正批阅着奏折。 他的面前,锦衣卫副都统沈一川垂手而立。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沈一川将昨夜曹府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禀报完毕。 从卫国公府八百亲兵堵门吃席,到李存善被迫认下六万两的账,再到曹政当场吐血昏迷,以及上百名官员被拦在门外进退两难的尴尬场面,一字不漏。 赵祯手中的朱笔,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他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卫国公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他淡淡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难辨的意味。 “李存善也真是好大的胆子!” “户部的库银他说动就动?” 一股天子之怒,在御书房内悄然弥漫。 沈一川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话。 然而,赵祯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将朱笔往笔洗里一放,靠在龙椅上,陷入了沉思。 沈一川知道,皇帝在权衡。 “陛下,臣以为此事有三方。” “李相,卫国公,与英国公世子。” “李相看似丢了脸,赔了钱,实则是用曹家的钱,买了自己临机决断,顾全大局的名声,顺便将曹家彻底绑死在了他的船上。” “卫国公强势出头是为林渊撑腰,也是在向朝堂宣告他卫家回来了。” “而林渊……” 沈一川顿了顿,“从头到尾,他只出了一张嘴,却成了最大的赢家。” “不仅拿回了钱,羞辱了仇敌,还让李相和曹家元气大伤。” 赵祯在龙椅上坐着没说话。 没错,沈一川分析得一点没错。 李存善吃瘪,他乐见其成。 这个老狐狸在朝中权势日重,是该敲打敲打了。 卫国公强势回归,他既需要这柄老将之剑来制衡李存善,又不得不忌惮这柄剑会不会太过锋利。 至于林渊…… 这个小家伙,给他带来的惊喜越来越多了。 那神奇的香皂香水,就像一个取之不尽的钱袋子。 这次的拍卖行运作,更是展现出了惊人的破坏力。 他就像一条鲶鱼,被自己扔进了大乾这潭看似平静的池水里,瞬间就搅动得风起云涌。 这很好。 水,只有搅浑了,他这个皇帝,才能看清楚谁在裸泳,谁又藏着致命的武器。 铁矿拍卖,就是一块试金石。 “沈一川。” 赵祯开口道。 “臣在。” “传朕密令,加强对铁矿拍卖一事的关注。” 赵祯的目光幽深,“特别是林渊和李存善两方的所有动向,朕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遵旨。” 赵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才缓缓说道:“林渊的一些……商业行为只要不是太过出格,锦衣卫……可以不必太过在意。” 沈一川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这是……默许了。 这是给了林渊一道看不见的护身符。 “臣,明白。” 沈一川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 空旷的书房内,只剩下赵祯一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宫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微笑。 “林渊,李存善,卫振国……” “都给朕好好地斗吧。” “朕的棋盘可还大得很呢。” 第57章 曹府惨状 …… 曹府。 愁云惨淡,暮气沉沉。 府内下人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弄出半点声响,惊扰了内院那位刚刚从鬼门关前被拉回来的户部尚书。 卧房内,曹毅双眼布满血丝,在父亲曹政的病榻前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看着床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的父亲,再想到户部那个还没填上的六万两窟窿,以及迫在眉睫,由林渊那个杂种设下的二十万两铁矿保证金…… 家,就要塌了。 …… 与主院的死寂不同,苏清婉所住的偏院,此刻正上演着另一场无声的凌迟。 她被“请”到了这里,美其名曰“静养”,实则形同软禁。 院门口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守着,眼神冰冷,不许她踏出院门半步。 她不是听不见。 那些刻意压低,却又总能飘进她耳朵里的窃窃私语。 “就是她,那个苏将军,真是个扫把星……” “可不是嘛,自从她住进来,咱们府上就没安生过。” “现在好了,连老爷都被她给害得躺下了。” “听说她以前还是林世子的未婚妻呢,啧啧谁沾上谁倒霉。” 苏清婉站在窗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银牙紧咬,嘴角几乎要被她自己咬破。 扫把星? 自己害了曹伯伯? 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罪过都要算在她的头上! 明明是林渊!是那个阴险歹毒的小人! 是他害了曹家!害了自己! 可是,再多的怨毒也改变不了现实。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曹家对她的态度已经变了。 就在刚才,曹毅从她院前经过,那投过来的一瞥,再没有了往日的痴迷和讨好,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厌恶。 苏清婉意识到,她在这曹家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 一旦曹家这棵大树倒下,她那还在病榻上苟延残喘的父亲,将再无容身之所! 就在这时,曹毅的咆哮声从主院的方向隐隐传来。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书房内,曹府的老管家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连大气都不敢喘。 “少……少爷,老奴已经尽力了。” “城郊的几处田产,还有城里那两间铺子,都……” “都火急火燎地变卖了出去。” “可如今这光景,人人都知道咱们府上急用钱,拼命地压价……” “最后到手的现银,拢共也就……也就八万两出头……” 八万两! 户部的窟窿要六万两! 铁矿的保证金要二十万两! 总共是二十六万两的惊天巨债! 现在,仅仅筹到了八万两! 还差十八万两! “十八万两!你他娘的告诉我,去哪里弄十八万两!” 曹毅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指着管家的鼻子破口大骂,“就是把这祖宅卖了也不够!” “李相……李相这是要逼死我曹家!” “少爷,慎言啊!” 管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李相……李相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大局?我曹家就是那个被牺牲的大局吗?” 曹毅凄厉地惨笑起来。 管家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提醒道:“少爷……要不……” “从户部的库银里,先挪……挪用一部分周转一下?” “等咱们拿下铁矿,日后赚了大钱,再悄悄补回去……” “挪用库银?” 曹毅的动作猛地一滞。 这个念头,他不是没动过。 可一旦事发,那可是……可是灭门之祸啊!” …… 李相府,书房。 李存善端坐于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心腹的汇报。 曹政吐血昏迷,曹家变卖家产,曹毅焦头烂-额…… 曹家? 在他李存善的棋盘上,曹家从来都只是一枚棋子。 如今看来,这枚棋子已经不堪大用了。 至于挪用库银? 李存善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种自寻死路的蠢事,亏曹家想得出来。 他李存善可不想沾上这等泼天大祸。 “曹家,废了。” 心腹躬身立于一旁,不敢接话。 “铁矿之事,关乎大局,不容有失。” “必须另寻一个可靠,且有足够实力的代言人,替我们出面竞拍。” 他抬眼,看向书房的阴影处。 “崔明。” 一道清瘦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正是李存善最为倚重的首席幕僚,崔明。 此人年约四十,面容清瘦。 “相爷。” 崔明躬身行礼。 “你的看法呢?”李存善问道。 崔明略一沉吟,道:“放眼朝野,有此实力又有此动机,且能为我所用者唯有一人。” “谁?” “平南王。” 李存善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笑意。 英雄所见略同。 崔明继续分析道:“平南王坐镇西南,封地富庶,盐铁自专,手下更有数万私兵,与朝廷向来若即若离。” “近年来,他屡次向兵部请求增拨军械,都被朝廷以各种理由驳回。” “这座铁矿,对他而言,是解燃眉之急的甘霖,更是壮大实力的基石。” “只要利益足够,他没有理由拒绝。” “说得好。” 李存善点了点头,“但平南王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如何打动他?” “相爷,”崔明眼中精光一闪,“我们只需告诉他,只要他能拿下铁矿,开采权,利润分成乃至后续朝廷的政策倾斜,一切都好商量。” “但……” 他话锋一转,“这二十万两的保证金,以及后续开矿的所有投入,需要他平南王府自行解决。” 好一个自行解决! 李存善抚掌而笑。 这便是崔明的过人之处。 将所有的风险,都巧妙地转嫁到了平南王的身上。 自己,则稳坐钓鱼台,只等分享胜利的果实。 “就这么办。” 李存善当机立断,“你亲自去一趟西南务必将此事办妥。” “是。”崔明领命。 临走前,他又补充了一句:“相爷我们还需提防一人。” “林渊?” “不止。” 崔明神色凝重,“还有刚刚回京的卫国公。” “此番他为林渊强行出头,已是摆明了车马。” “铁矿拍卖,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李存善冷哼一声,眼中寒光毕露。 …… 英国公世子府,书房。 “世子,您吩咐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耿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 “通过几个中间人,咱们已经搭上了吏部的王启年和工部的张德。” “银子送过去,他们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都已经收下了。” 林渊呷了口茶,不置可否。 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这两个人,只是他随手布下的闲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回报。 “说重点。” 第58章 年轻人锋芒太露,过刚易折 耿直汇报道:“吏部的王启年,好赌,欠了一屁股债。” “咱们替他还清了,他现在对咱们是感恩戴德,已经把吏部近期可能会调任去矿务相关职位的人员名单,悄悄送了出来。” “工部的张德,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一直想捐个官,咱们的银子正好送到他心坎里。” “他已经开始接触工部关于矿务的陈年卷宗,还派人传话,说有些开采流程上的规矩,不是死的,是可操作的。” 林渊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王启年,张德。 不过是两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却也是两颗钉子,能嵌入李存善和曹政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官僚体系里。 有时候,一颗小石子,就能绊倒一匹横冲直撞的烈马。 “干得不错。” 林渊放下茶杯,站起身,“备车去汇通天下。” …… 汇通天下拍卖行,顶楼雅间。 这里是整个京城视野最好的地方之一,凭栏远眺,半座皇城尽收眼底。 林渊面前的紫砂小壶里,正煨着今年新贡的武夷山大红袍,茶香袅袅,满室生春。 耿直送来的密报,就摊开在他手边的矮几上,上面用朱笔圈出了几个关键的名字和数字。 “咚咚咚。” “进来。” 门被推开,拍卖行的钱福钱掌柜,一路小跑着进来。 “世子爷!” 钱福一躬到底,“您这一手,可真是绝了!”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二十万两的保证金,外加验资!” “我的乖乖,这消息一放出去,整个京城的商圈都炸了锅!” “那些想来捡漏,跟着起哄的小商贾,全被挡在了门外。” “现在是天天有人堵在咱们门口,有骂的,有求的,还有看热闹的,比逛庙会还热闹!” 钱福抹了把汗,“不过,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能拿出二十万两现银当保证金的,那都是真正有实力的大主顾,这铁矿的份量,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林渊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淡淡道:“我要的是真金白银,不是一群苍蝇。” “是,是!世子爷说的是!” 钱福连连点头,声音压低了些,“还有个事儿,您之前让小的去放风,给那几家……” “嗯,跟卫国公府交好,或是平日里就看不惯李相的府上传个内幕消息。” “他们都派人递了话回来,说这次一定到场,给您捧个场。” 这个“捧场”,意思就深了。 无非是帮忙抬价,给李存善和曹家的人上眼药,让他们出出血。 林渊嘴角微勾。 很好,鱼饵已经撒下,就看哪些鱼会咬钩了。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快步走到门口,低声通报:“掌柜的,世子爷,楼下有位客人求见。” “他自称代表西南巨贾,想和世子爷……洽谈铁矿的事宜。” 西南巨贾? 林渊和钱福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李存善的动作,比想象中还快。 林渊重新靠回软榻。 “请。” 片刻之后,门再次被推开。 一行三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身形清瘦,面容古板,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长衫,但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阴鸷。 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身材精悍,气息沉凝,一看就是内家高手。 “在下崔明。” 清瘦中年人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见过林世子。” “冒昧来访,还望世子见谅。” “崔先生,客气了。” 林渊没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做了个请的手势,“坐。” 这态度,谈不上热情,甚至有些倨傲。 崔明也不在意,从容落座,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林渊。 但他失望了。 林渊的表情,平静如水,只有一种纨绔子弟惯有的懒散。 “世子快人快语,那在下也就不绕弯子了。” 崔明开门见山,“在下此来,是代表西南的一位贵人。” “我家主人对朝廷此次拍卖的铁矿,有浓厚的兴趣。” “哦?” 林渊拖长了语调,“有兴趣是好事。” “汇通天下开门做生意,欢迎天下所有有实力的买家。” “我家主人,实力雄厚。” “对这座铁矿,更是志在必得。” “价高者得,这是规矩。” 林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有钱,你就能得。” “没钱,你说破天也没用。” 四两拨千斤。 崔明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根本不接招。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试探:“世子爷想必也清楚,这铁矿的生意,光有钱还不够。” “从开采到冶炼,再到运输,环环相扣,哪一环出了岔子,都是泼天大的麻烦。” “尤其这矿脉……还在西南地界。” 林渊笑了,他放下茶杯,看似随意地说道:“崔先生说的是。” “西南嘛,山高路远,瘴气弥漫。” “尤其是那几条运矿石的川江水道,一到雨季,水流湍急,暗礁密布,当地人都管那叫龙王翻身,船下去十艘能上来三艘就不错了。” 他顿了顿,看着崔明:“更别提矿山里那些防不胜防的地龙了,那玩意儿一翻身,矿洞就得塌。” “这人力物力折损的成本,可比买矿本身高多了,不是吗?” 龙王翻身,地龙。 这两个词一出口,崔明瞳孔骤然一缩! 这两个都是西南矿区里,老矿工们私下里才用的土话,黑话! 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他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这林渊……怎么会对西南的矿务如此了解? 甚至比他这个常年跟在平南王身边的人,知道得还要详细! 王启年给的情报,果然好用。 林渊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怎么?崔先生觉得我说的有问题?” “……没,没有。” 崔明迅速收敛了惊疑,恢复了镇定,“世子爷博闻强识,在下佩服。” 他知道,想在专业领域压倒对方,已经不可能了。 于是,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 “世子爷。” 崔明的声音沉了下去,“京城的水,很深。” “年轻人锋芒太露,过刚易折。” 第59章 西南来客 “有些东西,不是您一个英国公府能吞得下的。” “我劝您,还是三思而后行,免得……伤了和气。” 他没有明说李相,更没有提平南王。 但威胁的意味,已经昭然若揭。 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连钱福都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林渊却笑了,他直起身子正眼看向崔明。 “水深,才好摸大鱼。” “怕折戟沉沙,就别来争这座金山。” “崔先生,你说是吗?” 崔明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个纨绔世子,根本就是一块滚刀肉!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好,好一个林世子。” 崔明缓缓站起身,整了整衣衫,脸上的谦和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拍卖会上见真章吧。” “告辞。” 他一甩袖子,带着两名护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崔明消失的背影,林渊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眼神一点点变冷。 平南王…… 很好,终于亲自下场了。 …… 与此同时,曹府。 书房内,曹毅焦躁地来回踱步。 桌上,几本账册摊开着,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 “还没筹到吗?!还没筹到吗?!” 曹毅一把揪住老管家的衣领。 老管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少爷!少爷您饶了老奴吧!” “到现在……到现在总共也才凑了八万两出头!” 曹毅的身子晃了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八万两……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挪用库银是死罪,还不上钱,被李相和父亲抛弃,也是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 曹毅猛地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老子跟他们拼了!” 老管家吓得连连磕头,不敢作声。 偏院里,苏清婉的处境同样凄凉。 她暂住在曹家的客院,名义上是客人,实际上却跟囚徒没什么两样。 她派人去联系了几个昔日在军中的旧部,希望能借些银两周转。 可那些曾经对她言听计从的部下,如今却一个个找尽了借口。 有的说手头紧,周转不开。 有的干脆避而不见。 更有甚者,直接让人传话,说如今时局敏感,让她不要再联系了。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另一边曹毅喘着粗气,看着跪在地上的老管家。 “去!联系京城里的血狼帮!” “啊?!”老管家猛地抬头,满脸惊恐,“少爷,不可啊!” “血狼帮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跟他们借钱,咱们曹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闭嘴!”曹毅一巴掌扇在老管家脸上,“现在还有的选吗?!” “不借是死,借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告诉他们,我以未来铁矿三成的收益,还有……” “还有城南那几处我爹都不知道的隐秘产业做抵押,借十八万两!” “快去!” 老管家捂着脸,知道再劝无用,只能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 当晚,京城一处阴暗的巷弄里。 曹毅在一张散发着霉味的桌子前,在一份借据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借款十八万两。 月息,五分!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男人,他是血狼帮的管事。 看着借据上的手印,刀疤脸笑了笑。 “合作愉快,曹公子。” …… 夜色如墨。 林渊府邸,书房的灯火依旧明亮。 耿直将一张刚誊写好的纸条,恭敬地递到林渊面前。 “世子,曹毅上钩了。” 林渊接过纸条,扫了一眼。 抵押物,未来铁矿三成收益,曹家隐秘产业三处。 借款,十八万两。 利息,月息五分。 还款期限,三个月。 “狗急跳墙,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蠢。” 他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盯紧血狼帮,还有这笔钱的流向。” “是。” 耿直点头,“另外,王启年和张德那边,也传来了新消息。” “王启年提供的名单里,有几个人,是李存善的远房亲戚,或是曾经受过曹政恩惠的门生,这些人,极有可能会被安插到矿务的关键位置上。” “张德说,工部的卷宗库房,前几日失了一场小火,烧毁了几份关于西南矿脉勘探的旧档案。” “他说……火势不大不小,烧得恰到好处。” 林渊冷笑。 好一个恰到好处。 这分明是李存善在为平南王扫清障碍,销毁一些不利的证据。 “咱们的钱呢?”林渊问道。 “世子放心。” 耿直的脸上露出一丝自豪,“香皂和香水工坊那边,日进斗金,京城几大钱庄的银子加起来,都快堆不下了。” “二十万两的保证金,随时可以提。” “后续无论他们加价多少,咱们都奉陪得起!” “钞能力”,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硬的道理。 林渊脑中飞速盘算着。 平南王,李存善的代理人,这是明面上的大敌。 曹家,一个自取灭亡的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但正好可以用来当个添乱的炮灰。 李存善在朝堂上的反击,想必也快来了。 但所有的关键,依旧在那座铁矿上。 …… 皇宫,御书房。 锦衣卫指挥使沈一川,正低声向皇帝赵祯汇报着京中最新的动向。 “平南王的幕僚崔明,今日私下接触了林渊,二人言语交锋,崔明似乎吃了瘪。” “曹家公子曹毅,已向地下钱庄‘血狼帮’借下十八万两高利贷,抵押了未来铁矿的收益。” “林渊那边,资金充裕,其遍布京城的情报网,异常活跃。” 赵祯坐在龙椅上,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琉璃香水瓶,那是林渊最新进贡的“海洋之心”系列。 听完汇报,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平南王也下场了?” “呵呵,李存善倒是真会找人。” 他将香水瓶放在鼻尖轻嗅,满意的点了点头。 “曹家……自寻死路,不必理会。” 赵祯的目光落在地图上西南的一角,眼神变得深邃。 “给朕盯死了铁矿!盯死了李存善和平南王府的所有动作!” “至于林渊那边……”皇帝笑了笑,“只要他不逾矩,想怎么斗,就随他去斗。” “这潭水,是该搅得再浑一些了。” 第60章 林渊! “遵旨。”沈一川躬身退下。 他刚走,门口便传来一个清脆灵动的声音。 “皇兄!” 临安公主赵清璇提着裙摆,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她今年刚满十六,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 “又是谁惹我们家的小公主不开心了?” 赵祯看到妹妹,脸上的帝王威仪瞬间化为兄长的宠溺。 “还不是那个林渊!” 赵清璇嘟着嘴,“他新出的那个什么海洋之心,女儿家都快抢疯了,我派人去买竟然说没货了!” “皇兄你得替我做主!” “好好好朕让他给你单独留一箱。” 赵祯笑着摇头。 赵清璇这才满意,她眼珠一转,好奇地问道:“皇兄我刚才在外面,好像听到沈指挥使在提……林渊?” “还有什么铁矿?” 赵祯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小孩子家别打听朝堂上的事。” “哦。” 赵清璇吐了吐舌头,虽然没再追问,但那双聪慧灵动的眸子里,对林渊这个名字的好奇,却变得更加浓郁了。 翌日,京城。 翠星阁今日不做寻常生意,门前戒备森严。 无他,只因此处将举行一场拍卖会——朝廷首次公开拍卖的铁矿开采权。 林渊的马车停在翠星阁专用的侧门。 耿直先一步跳下车,恭敬地掀开车帘。 林渊一身月白锦袍,他回身,朝车厢内伸出手。 一只手搭了上来,白雪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林渊顺势将她扶下马车,入手微凉,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还撑得住?” 为救苏洛,白雪损耗不小。 这两日林渊用了不少珍稀药材为她调理,但元气的亏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回来的。 “无妨。” 白雪淡淡地应了一声,抽回了手,“今天有好戏看死不了。” “那就好。” “死了就可惜了,错过这场戏你得后悔一辈子。” 林渊带着白雪和耿直,从专属的通道,直接上了位于三楼的天字一号包房。 楼下各方势力泾渭分明。 “呵,来的人还真不少。都想来分一杯羹。” 这时,曹毅和苏清婉走进了大厅。 曹毅今日特意换了一身骚包的赤色金边长袍,脸上写满了志在必得。 苏清婉则是一身戎装,英气逼人,只是当她看到三楼包房里林渊时,那股恨意瞬间涌起。 林渊毫不避讳地举起茶杯,朝她的方向遥遥一敬。 苏清婉的手,瞬间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清婉别冲动。” 一个阴柔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只见一个身着青衫,面容白净的中年文士,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此人正是平南王的首席幕僚,崔明。 “崔先生。” 苏清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 “林世子在跟我们打招呼呢。” 崔明抬头望向三楼,笑容不变,“年轻人火气旺盛可以理解。” 曹毅在一旁哼了一声,“今天本公子就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崔先生清婉你们放心!” “这次我爹和李相都筹措了足够的银子,那座铁矿我们势在必得!” 崔明笑着点点头。 曹家? 不过是宰相大人推到台前,用来和平南王府捆绑在一起的棋子罢了。 真正的底牌,可不在你曹毅身上。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三楼,林渊的身影若隐若现。 这个英国公世子,远比情报里描述的要难缠。 “各位来宾,各位大人!” 此时,拍卖台上一声锣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翠星阁的大掌柜走上台。 “欢迎各位莅临翠星阁!” “今日奉陛下旨意,公开拍卖燕山铁矿三十年开采权!” “此矿脉储量惊人,勘探出的高品位铁矿石足以打造百万精兵之甲胄!” “乃国之重器!” “起拍价五十万两白银!” “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万两!” “价高者得!现在竞拍开始!” 五十万两的起拍价,瞬间就让大厅里九成的商贾打了退堂鼓。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苦涩。 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游戏了。 “我出五十一万两!” 一个富商举了举牌子,想博个彩头。 “五十五万两!” 立刻有另一个世家代表加价。 价格开始缓慢攀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主角,还没登场。 三楼包房内。 耿直有些紧张地搓着手:“世子,咱们什么时候出手?” 林渊气定神闲地靠在太师椅上,目光始终看向曹毅和崔明所在的二楼包间。 “不急。” “让子弹飞一会儿。” “让他们先蹦跶,把气氛炒热了咱们再下场。” 他心里盘算着,皇帝把起拍价定在五十万两,本身就是一个筛选。 而真正的角力,将在百万两之后。 他要做的,不仅是拿下铁矿,更要在这个过程中,将曹家彻底拖入深渊,同时试探出平南王的底线。 楼下的叫价声,已经攀升到了七十万两。 大厅里只剩下三四个还有实力举牌的豪商,但他们也都显得犹豫不决,额头见汗。 就在这时,二楼曹毅的包间里,传出一个嚣张的声音。 “八十万两!” 曹毅直接将价格提升了十万两。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来了。 “曹公子出手了!” “户部尚书家,果然财大气粗啊!” “看来这铁矿曹家是志在必得了。” 听着楼下的议论,曹毅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得意地看向身边的崔明和苏清婉。 苏清婉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快意。 然而,崔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太急了。 这种做法,除了暴露自己的底气,毫无用处。 果然,他这个念头刚起,三楼就传来了林渊那懒洋洋的声音。 “八十一万两。” 噗嗤。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大厅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所有人都想起了上次拍卖将军府时,林渊那“加一两”的骚操作。 今天,虽然变成了“加一万”,但那股子恶心人的劲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 曹毅的脸瞬间难看起来,他一拳砸在窗框上,怒吼道:“林渊!” “你他妈有钱就大大方方地加!” “加一万两算什么东西!恶心谁呢!” 林渊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拍卖行的规矩最低加价一万两。” “本世子遵纪守法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说……曹公子连一万两都跟不起了?” “放屁!” 曹毅气得跳脚,“本公子会没钱?!” “九十万两!” 他要用绝对的财力,碾压林渊的羞辱! 然而,他话音刚落。 “九十一万两。” 林渊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61章 全场只加一万两 “九十一万两。” 林渊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起。 噗嗤—— 大厅里,最先绷不住的是几个角落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京城公子哥。 一声窃笑瞬间引爆了全场。 “哈哈哈哈……又来了又来了!” “英国公世子还是那个味儿啊!” “专治各种不服!” “加一万两?这他妈比直接骂人还难受啊!”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曹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起来。 “林——渊——!” “公子!” 崔明脸色铁青,一把按住曹毅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冷静!他就是故意在激怒你!” “冷静个屁!” 曹毅猛地甩开崔明的手,他双眼死死瞪着三楼的方向咆哮道: “一百万两!!” 这个数字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整个翠星阁! “嘶——” 全场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刚才还在哄笑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一百万两! 买一个前途未卜的铁矿? 疯了!曹家这是彻底疯了! 一座铁矿,从勘探,开采,冶炼到运输,哪一环不是吞金巨兽? 就算真能挖出铁来,猴年马月才能回本? 更别提皇帝陛下还在后面埋着“开采税”和“运输税”两个大坑。 这已经不是生意了,这是赌命! 用钱赌一口气! 崔明的脸色阴沉。 曹毅这一声吼,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将平南王和相爷的计划带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这是最愚蠢的意气之争! “曹毅……” 苏清婉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的目光穿透纱帘,看向三楼那个模糊的人影上。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遇到他,自己和身边的人都会变得如此狼狈不堪! 三楼包房内,林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差不多了。 鱼儿咬钩已经够深,再不加点压力,线就要断了。 他放下茶杯,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声音不大。 “一百零一万两。” 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曹公子果然是财大气粗,家底厚实。” “想必不会介意我这点小钱,跟着您后面玩玩吧?” “毕竟啊……” 林渊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这可是苏将军庆功宴之后,曹家急需的一剂补品啊。” “庆功宴”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轰——” 如果说刚才的哄笑还带着几分克制,那么此刻,整个大厅彻底炸开了锅。 “庆功宴!哈哈哈哈我想起来了!” “就是曹家给苏将军接风,结果被卫国公当场打脸那次?” “何止打脸,听说曹公子还欠了六千两高利贷,到现在还没还呢!” “我的天,这脸打的,啪啪响啊!” “林世子这张嘴,是开过光的吧?太毒了!” 曹毅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庆功宴”那天的场景,林渊的笑容,父亲的病重,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啊——” 苏清婉的身子也猛地一晃,俏脸血色尽褪。 “庆功宴”这三个字,对她而言,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伤人。 那是她自以为是的荣光被无情踩在脚下的耻辱柱,是她投靠曹家后迎来的第一个响亮耳光。 崔明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冰冷来形容,那是一种阴鸷。 他终于彻底明白,林渊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铁矿来的。 他是来杀人的。 用银子作刀,用言语为刃,一刀一刀,割在曹毅最脆弱的神经上,目的就是耗尽他的理智,榨干他背后的财力。 三楼,林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存善和平南王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吧? 老狐狸们舍不舍得为了一个废物,把家底都掏出来? 他倒要看看,你们能跟到几时。 就在这剑拔弩张,曹家眼看就要当场崩溃的时刻。 二楼的另一个包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一百一十万两。” 这个突如其来的报价,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是谁? 居然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入场,而且一开口就加了九万两! 林渊挑了挑眉,循声望去。 那个包间,他有印象,是翠星阁特意留给江南几大皇商的位置。 开口的,应该是沈家的人。 江南巨贾,沈万金。 有意思,连这些常年不问政事的纯粹商人都被炸出来了。 看来这铁矿背后的利益,比想象中还要诱人。 沈万金的入场,暂时打破了林渊和曹毅之间的对峙,却也让这潭水变得更加浑浊。 曹毅在崔明严厉的目光逼视下,他强行压下心头的屈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一百一十五万两!” 他不敢再像刚才那样疯狂加价,只能被动地跟进。 然而,他话音未落。 “一百一十六万两。” 林渊的声音还是那么云淡风轻。 这种持续不断的,只加一万两的恶心操作,让刚刚缓过一口气的曹毅,差点又一口血喷出来。 竞价的节奏,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沈万金似乎在冷静地评估着,每次都沉吟许久,才缓缓报出一个整数。 曹毅则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每次沈万金加价,他都必须硬着头皮,用一个更大的数字跟上。 而林渊,则像个最专业的搅屎棍,在每一次曹毅报价后,都雷打不动,不紧不慢地跟上一万两。 价格在三方的拉扯下,一路飙升。 “一百二十万两!”沈万金开口。 “一百二十五万两!”曹毅声音嘶哑。 “一百二十六万两。”林渊带着笑意。 …… “一百二十九万两!”沈万金眉头微皱。 “一百三十万两!”曹毅近乎咆哮。 “一百三十一万两。”林渊玩味十足。 激烈的竞价声中,三楼包房内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白雪脸色苍白,她一直静静地坐着,此刻却突然身体微晃,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轻咳。 “咳……” “白姑娘?” 耿直立刻紧张地凑上前,满脸担忧。 林渊的注意力瞬间从楼下的闹剧中抽离,他眉头一皱,转头看向白雪,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许多。 “撑不住就先回去歇着。” 白雪倔强地摇了摇头,放下衣袖。 第62章 江南万金王 “死不了。” 她抬眼,看向二楼曹家的方向。 “我要亲眼看着,曹家是怎么死的。” 为了救那个苏洛,她损耗了元气,这笔账,自然要算在始作俑者头上。 林渊没再劝,只是对耿直使了个眼色。 耿直会意,连忙从随身的匣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温水壶和一盒切好的参片,递了过去。 林渊看着白雪将参片含入口中,脸色稍缓,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她的伤,是为了救苏洛。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在曹家,在李存善,在那个自以为是的苏清婉身上。 这笔账,一个都跑不了。 …… 二楼,曹家包间。 当价格被林渊用“一百三十一万两”这个数字再次顶回来时,曹毅的心理防线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带来的银票,包括他爹曹政的私产,以及李存善那边紧急调拨的资金,已经快要见底了。 “崔先生!” 他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对崔明嘶吼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个林渊……那个混蛋分明是在耍我们!” “他就是在抬价!” “我当然知道!” 崔明声音里透着一股极度的不耐烦。 他何尝看不出林渊的游刃有余? 那个混蛋每次加价都像是在散步,而他们却是在悬崖边上奔跑! 他飞快地心算着平南王那边给出的最终底线,也评估着林渊可能的财力。 不能再被动了! 崔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压低声音,对曹毅沉声道:“曹公子,沉住气。” “听我说,下一轮,无论谁出价,我们直接报……” 他的话还没说完,包间的门帘突然被人粗暴地掀开。 一个曹府的心腹家丁,神色慌张地挤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直接扑到曹毅身边,凑到他耳边,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公子……不好了……” “血狼帮的刀爷……刀爷带着上百号人,把咱们府门口给堵了!” “他们说……说我们坏了规矩,要我们立刻结清这个月的利息,还要……还要增加抵押,不然……不然就要拆了咱们的府门!” 轰! 这几句话,在曹毅的脑中轰然炸开。 血狼帮……刀爷…… 那是京城最凶狠的一群疯狗! 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为了筹措这次拍卖的资金,曹政动用了所有关系,甚至不惜以曹家几处产业作抵押,从血狼帮那里借了一笔巨额的高利贷! 说好了是月底结息,怎么会…… 怎么会现在就上门逼债?!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彻底压垮了曹毅紧绷的神经。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心神大乱。 崔明虽然没听清家丁说了什么,但只看曹毅这副丢了魂的模样,就知道必然是出了天大的乱子。 他心中暗骂一声“废物”,曹家这颗棋子,比他想象中还要不中用! 三楼,林渊将楼下包间里的慌乱尽收眼底。 鱼,彻底上钩了。 而网,也该收了。 高台上,拍卖师清了清嗓子,声音再次响起,他显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想要将节奏拉回来: “一百三十一万两!“ ”来自三楼的贵客出价一百三十一万两!还有哪位贵客要出价吗?”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了江南沈家的包间。 只见纱帘后的沈万金,沉吟了片刻,最终微微摇了摇头,对着台上的方向拱了拱手。 这个动作,清晰地表达了他的态度。 放弃。 作为一名精明的商人,一百三十万两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这块地铁矿的价值评估。 再往上,就是纯粹的意气之争,他沈家,没必要卷入京城的浑水里。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仅剩的竞价者——曹家的包间。 曹毅此刻正处在崔明的严厉目光和高利贷的双重压力之下,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公子!叫价啊!” 崔明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刀爷……血狼帮……” 曹毅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双眼空洞无神。 “一百三十一万两,第一次!” 拍卖师的声音响起。 “叫价!”崔明低吼。 “一百三十一万两,第二次!” “曹毅!!” 崔明几乎是吼出了他的名字。 这声怒吼让失魂落魄的曹毅猛地惊醒。 “一百……一百三十五万两!” 这个价格,已经是他能动用的最后一笔钱! 林渊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他惬意的声音,悠悠响起。 “一百三十六万两。” 二楼的包间内,崔明猛地站起身。 他没有再看身旁的曹毅,而是抬起头,目光如刀,深深地看了一眼三楼林渊所在的方位。 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丝深深的忌惮。 他知道,这场局,他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曹公子,” “好自为之。” “此事,我会一字不漏地,如实禀报王爷和相爷。” 说完,他不顾身后曹毅微弱的挽留声,甚至没再看苏清婉一眼,带着自己的两名护卫,头也不回地掀开帘子,径直离场。 盟友? 不,从始至终,曹家都只是一枚棋子。 一枚现在已经废了的,弃子。 随着崔明的离开,曹毅彻底瘫软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嘴里反复喃喃着:“完了……全完了……全完了……” 苏清婉呆呆地站着,看着曹毅这副窝囊的样子,再透过窗纱,遥遥望向三楼的林渊。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 内侍总管沈一川躬身而立,将刚刚从翠星阁传来的最新情报,一字一句地向皇帝赵祯禀报。 “林世子以言语激之,曹毅怒而失智,喊价至一百万两。” “江南沈万金入场,将价格抬至一百三十万两后,从容身退。” “林世子始终只加价一万两,步步紧逼,将曹毅逼至绝境。” “期间,白姑娘身体似有不适,林世子颇为关切。” “最终,平南王府幕僚崔明,在曹毅喊出一百三十五万两的天价后,愤然离场。” 赵祯手里把玩着那个“海洋之心”香水瓶。 听完沈一川的禀报,他轻轻将香水瓶放在御案上。 第63章 随时可能翻身的“地龙” “好一个林渊,真是朕的福星啊。” 他懒洋洋地靠在龙椅上,嘴角笑意更浓:“步步为营,钝刀子割肉。” “割得好,割得妙啊。” “曹家这个蠢货,算是彻底废了。” “李存善这步棋,也下成了一步臭棋。” 他顿了顿,眼神瞟向窗外,“平南王的人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看来,他这西南的胃口,也没朕想象中那么大嘛。” 沈一川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那曹家借高利贷之事……” “据报,是京城地下钱庄血狼帮的人,此刻已将尚书府围了。” 赵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光。 “跳梁小丑,自取灭亡。” “不必管。” “让血狼帮去闹,闹得越大越好。” “朕倒是很想看看,他李存善,究竟会不会出手,去救这条快要淹死的狗。” …… 翠星阁,拍卖场。 拍卖师的木槌悬在半空,他看着二楼那个包间,用尽了毕生的职业素养,高声询问: “一百三十六万两!来自三楼贵客!” “曹公子……您……还要加价吗?” 全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二楼。 曹毅没有反应。 一百三十六万两…… 他没了,曹家完了。 拍卖师见状,心中了然,也不再拖沓,举起了手中的小木槌。 “一百三十六万两,一次!” “咚!” “一百三十六万两,两次!” “咚!” 又是一声。 苏清婉看着连头都抬不起来的曹毅。 这个废物。 她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一眼。 “一百三十六万两……” 拍卖师拉长了声音,环视全场,最后目光定格在三楼的方向,“成交!” “咚——!” 最后一锤,尘埃落定。 “天价!真是天价!” “英国公世子,当真是一掷千金啊!” “曹家这次,可是把脸都丢尽了……” 这些声音传入苏清婉的耳朵。 她猛地站起身,不再理会已经彻底失神的曹毅,转身走出了包间。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疯。 …… 三楼包房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听到落槌声,耿直激动得脸都红了,拳头紧紧握着:“世子!我们拿下了!” 林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白雪苍白的脸上,眉头又皱了起来。 “戏看完了,该回去了。” 他伸手,将那杯已经温热的水递到她面前,“喝了。” 白雪没有拒绝,接过杯子,小口地抿着。 “看到了,他死得很难看。” 林渊轻笑一声,刚想说什么,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耿直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一个面容恭谨的宫中内侍。 内侍快步走入,对林渊行了一个大礼,姿态放得极低。 “林世子,陛下有口谕。” 林渊挑了挑眉,示意他讲。 内侍清了清嗓子,将皇帝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陛下说,这铁矿,准你拿了。” 顿了顿,内侍的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陛下还说,也提醒您一句……” “西南的地龙,可不安分。” “别让那地龙,翻到您自个儿的脚底下。” 话音落下,房间内一片安静。 耿直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林渊。 林渊脸上的那点懒散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收敛得干干净净。 地龙? 呵,皇帝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 这不是赏赐,这是任务。 拿了这烫手的铁矿,就要去面对那条盘踞在西南,随时可能翻身的“地龙”——平南王。 “知道了。” “替我,谢陛下厚爱。” 内侍躬身退下,脚步轻悄,仿佛从未出现过。 耿直的呼吸却有些急促,他压低声音:“世子,陛下这是……” 这是要把您往火坑里推啊! 西南平南王,那可不是曹家这种货色能比的,那是手握重兵,盘踞一方的真正枭雄! 林渊却像是没听见那话里的凶险,他重新将目光放回白雪身上,看着她小口喝完了水,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这才站起身。 “走了。” “戏,还没看完呢。” …… 当林渊带着人从三楼包间走下来时,整个拍卖大厅的喧嚣瞬间为之一滞。 翠星阁的掌柜钱福,早已等在楼梯口,脸上此刻满是笑意,腰弯得几乎要折成九十度。 “林……林世子……” 一百三十六万两! 他做这行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砸钱的! 这哪里是买东西,这分明是在用银子扇人的脸! “契书。” 林渊言简意赅。 “是,是!”钱福连忙点头哈腰,从旁边的小厮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的托盘,上面用黄绸覆盖着地契和矿契。 耿直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随手递了过去。 不是全款,只是一百三十六万两的保证金。 可那厚厚的一沓,每一张都是大乾通宝钱庄最大面额的银票,看得钱福眼皮直跳。 他将那托盘高高捧起,递到林渊面前。 那份薄薄的契书,此刻重若千斤。 “林世子您……您请过目。” 林渊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只是对耿直扬了扬下巴。 耿直会意,收起契书,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 “呵呵,这位想必就是英国公世子了,果然是少年英杰,闻名不如见面啊。” 林渊脚步一顿,侧目望去。 来人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圆滚,一脸富态,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活像一尊弥勒佛。 他穿着一身江南上好的丝绸,袖口用金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貔貅。 “你是?” 林渊挑眉。 那胖商人连忙拱手,笑容可掬:“在下沈万金,江南来的,做点丝绸小生意。” “今日得见世子爷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江南沈万金? 林渊脑中闪过此人的信息,江南丝绸巨贾,富可敌国。 一个丝绸商人,跑来京城凑铁矿的热闹? 有意思。 “沈老板客气了。” 林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沈万金却像没听出他话里的疏离,又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着精光: “世子爷拿下西南铁矿,真是好大的手笔。” “不过……西南那地方,山高路远,瘴气横生,不好走啊。” 他话锋一转:“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最讲究和气生财。” “世子爷日后若是有大批的货要从西南运出来或许……在下能帮上点小忙。” 这是在暗示合作,也是在试探。 林渊嘴角勾了勾。 皇帝刚提醒他西南有“地龙”,这边就冒出来一个想走西南商路的江南富商。 这天下的事,还真是巧。 “多谢沈老板美意,本世子的路自己会走。”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笑容僵在脸上的沈万金,转身就走。 也就在这时,一直强撑着的白雪,眼前忽然一黑,身子一软,踉跄了一下。 “白雪!” 林渊脸色骤变,一步跨过去,没等白雪反应过来,手臂已经稳稳地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 下一秒,他直接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第64章 世子爷您可算来了! 怀中温香软玉,入手却轻得过分。 白雪的脸贴着林渊的胸膛,那张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此刻却浮现出一抹潮红。 钱福张大了嘴,手里的托盘差点没拿稳。 耿直也是一愣,随即立刻上前,用身体隔开周围那些目光。 而那个沈万金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眯成缝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愕。 他看着林渊,看着他毫不避讳地将那个清冷的白衣女子抱在怀里。 这英国公世子,比传闻中…… 更让人看不透。 “看什么看?” 林渊抱着白雪,目光扫过全场。 “都没事干了?” 刚刚还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宾客们,瞬间低下头,作鸟兽散。 林渊不再理会任何人,抱着白雪,径直穿过人群向外走去。 白雪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那股让她心安的皂角清香将她包裹。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得这个怀抱,比她卧房里最柔软的锦被还要温暖。 …… 英国公世子府,白雪的卧房。 林渊坐在床沿,一夜未眠。 他静静地看着床上的白雪,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耿直垂手立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 “世子爷,血狼帮的人天没亮就撤了,一个不剩。” “咱们的人跟上去看了,他们直接出城,回老巢去了。” 林渊“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曹府那边……彻底乱了。” 耿直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快意,“昨晚咱们的人把那些债主放进去后,就没安生过。” “曹府的大门都被拆了,里面哭爹喊娘的声音,半条街都能听见。” “听说户部尚书曹政,被活活气得又吐了一口血,现在躺在床上下不来了。” “曹毅呢?” 林渊淡淡地问。 “不知所踪。”耿直摇了摇头,“有人说他趁乱跑了,也有人说他被债主打断了腿,藏起来了。” “总之,曹府现在就是一滩烂泥,谁都懒得去踩一脚了。” 林渊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面无表情。 曹家,已经是一颗死棋,翻不起任何风浪了。 曹毅是死是活,曹政是病是瘫,都无关紧要。 这盘棋,从他决定动手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 真正让他上心的,是皇帝在御书房里,看似不经意间吐出的那两个字。 地龙。 那才是真正悬在头顶的利剑。 “咳……” 床上,白雪发出一声轻微的咳嗽,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定格在林渊的脸上。 她微微一愣。 “醒了?” 林渊顺手端过旁边温着的一碗参汤,递到她面前。 “感觉怎么样?” 浓郁的参香飘入鼻尖,白雪的眼神清明了些许。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 林渊很自然地伸手,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柔软的靠枕,让她能舒服地靠着。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白雪的脸颊微微泛红,她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林渊的目光,看向别处。 “死不了。” 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道:“曹家……完了?” 她问的不是林渊如何,也不是自己如何,而是曹家。 这让林渊有些意外,随即又了然。 这个女人,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整件事因她而起,也因她而达到了高潮。 林渊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的空碗,将拍卖会的结果,以及曹家的惨状复述了一遍。 “……一百三十六万两,矿归我们了。” “曹家欠血狼帮和各家钱庄的银子,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他没有提自己是如何抱着她走出翠星阁的,只是提到了崔明和沈万金。 “平南王的人也去了,叫崔明,替他主子喊到了八十万两,最后放弃了。” “还有个江南来的丝绸商人,沈万金,也很有意思。” 白雪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当听到“平南王”三个字时,她那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平南王……赵悍?” “嗯。” “那个盘踞西南,手握重兵,连朝廷都得让他三分的地头蛇?” 白雪的声音冷了几分。 “就是他。” 白雪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林渊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皇帝这是把你架在火上烤。” 她一针见血。 这不是赏赐,这是催命符。 一块肥得流油,却带着剧毒的肉。 谁都知道西南是平南王的地盘,皇帝把这块肉从平南王嘴边抢走,塞给了林渊。 这等于是在告诉天下人,告诉平南王赵悍:去,找林渊的麻烦,朕支持你。 林渊看着她眼中的担忧,心中一暖。 “火已经烧起来了,就看谁先被烤熟。” “他想让我做那把刀,去砍平南王这头猛虎,也得看我这把刀,够不够硬会不会反过来……割了他的手。” 白雪的心猛地一跳,那些担忧消散了。 是啊,这个人,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是林渊。 …… 清晨,京城郊外。 林渊的商业帝国最核心的现金奶牛——香皂香水工坊。 四周是高高的院墙和巡逻不休的护卫,保密等级堪比皇宫内院。 一个身材精瘦的年轻人,正跟在林渊身后,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世子爷您可算来了!” 来人叫钱贵,是翠星阁大掌柜钱福的堂弟,今年刚三十,被林渊一手提拔为工坊的总管事。 “您是没瞧见啊!” “自从上次公主殿下在咱们翠星阁用了那玫瑰香水,全京城的夫人小姐都疯了!”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过来,咱们的成品刚下生产线,还热乎着呢就被外面的马车拉走了!” 钱贵指着远处一排排的厂房。 “咱们现在是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就这还供不应求!” “京城黑市上一块最普通的茉莉香皂,已经被炒到了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啊!” “还有您吩咐招募的那些流民,小的们都按您的法子签了最严的保密契约,好吃好喝供着,家人也给安顿好了。” 第65章 曹家倒了,她如今身无分文 “他们现在干活一个比一个卖力,都说您是活菩萨!” “库房里的银子都快堆不下了!” “小的每天晚上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生怕被银子给砸死!” 钱贵对林渊的崇拜,简直如同滔滔江水。 林渊看着眼前这片繁荣景象,满意地点了点头。 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工服,各司其职,流水线作业,井然有序。 这套现代化的工厂管理模式,对这个时代而言,是降维打击。 “很好。” 林渊开口道,“记住,质量是根本,保密是命脉。” “这两条,是我们的命根子,谁敢在这上面伸手,直接打断了腿扔出去。” “是!小的明白!” 钱贵立刻收敛笑容,神情肃穆。 林渊顿了顿,又道:“传我的话,从这个月开始,所有工人的工钱和伙食标准,再往上提一成。” 钱贵猛地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激动得差点给林渊跪下。 “谢世子爷!谢世子爷!小的替工坊里上千号兄弟,给您磕头了!” “您放心,小的们一定把这工坊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为您效死力!” 林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千金买马骨,收买人心,他向来不吝啬。 这些工人,就是他最坚实的根基。 他看着那一箱箱即将运走的香皂和香水。 银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硬的底气。 要去西南开矿,那投入就是个天文数字。 勘探,招工,修建矿道,铺设运输路线,打点各路牛鬼蛇神…… 哪一样不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没有这工坊源源不断地供血,他和皇帝的计划,就是空中楼阁。 …… 午后,英国公世子府,书房。 耿直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手里拿着几份刚刚汇总来的密报。 “世子爷。” 他将密报分门别类地放在林渊的书桌上。 “吏部的王启年大人派人送来的急信。” 耿直拿起第一份。 那个王启年,自从被世子爷敲打过一次后,如今比狗还听话,邀功比谁都积极。 “他说,李相国那边的人,这两天在吏部活动得非常频繁。” “有好几个空缺出来的关键职位,他们都想安插自己人。” “尤其是……派往西南的矿监和转运使,他们的人选名单都已经递上去了。” 林渊拿起那份名单扫了一眼,冷笑一声。 动作还挺快。 矿监,负责监督矿山生产。 转运使,负责调度运输。 这两个职位,等于掐住了矿山的咽喉。李存善这是想直接在他碗里抢肉吃。 “工部的张德大人也有消息。” 耿直递上第二份。 “他已经查实了,前几日工部档案库失火,确是人为。” “烧掉的卷宗,大部分都是关于西南几处旧矿的勘探记录和事故卷宗。” “里面有不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耿直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不过,张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早就留了个心眼。” “在失火前,他不小心将一部分还没来得及归档的副本,带回了家……” “说要连夜钻研。” “这是他托人送来的副本。”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这张德,是个聪明人。 平南王这是在动手前,先替自己扫干净屁股。 可惜,他没想到,自己安插在工部的棋子,已经提前反水了。 “还有这个。” 耿直递上最后一份用蜜蜡封口的信件,“是卫国公府的渠道,从西南传回来的加急密报。” 林渊拆开信封,一目十行。 ——平南王封地,兵马异动频繁。 ——崔明已返回西南,行踪诡秘。 ——数支军队以“剿匪”为名,向边境山区集结。 “呵。” 林渊将信纸拍在桌上。 “一个在朝堂上给我埋钉子,一个在西南磨刀。”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槐树。 “平南王,坐不住了。” “耿直。” “小的在!” “传话给王启年,让他继续盯着吏部,不用阻拦,但李存善那边每递上去一个名字,我都要在半个时辰内知道。” “让他把这些人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 “是!” “让张德把那些‘幸存’的副本,立刻,秘密送过来。” “我要亲自看。” “是!” “派人去一趟卫国公府,找魏琛或者魏亮,就说我说的。” “请卫国公爷帮忙留意一下兵部,看看平南王最近有没有申请新的军械和粮草。” “是!” “最后,”林渊的语气冷了下来,“加派人手,给我死死盯住京城所有往来西南的可疑商队和人员。” “特别是……那个叫沈万金的,我要知道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连他吃了几个馒头,我都要知道!” “遵命!” 耿直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林渊一人。 …… 傍晚,京城西市,一家门面极高的大当铺。 一个身影,戴着宽大的兜帽,将整张脸都藏在阴影里,匆匆走进了当铺。 苏清婉攥紧了袖中的手,她的脸色憔悴。 若非万不得已,她绝不会踏入这种地方。 可父亲的药不能断,那些忠心耿耿的老仆要养活,曹家倒了,她如今…… 身无分文。 当铺的朝奉是个精瘦的老头,一双三角眼,看人时像是在估价。 “姑娘,当点什么啊?” 苏清婉犹豫再三,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在了柜台上。 朝奉慢悠悠地打开锦盒,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锦盒内,静静地躺着一支点翠金凤钗。 凤羽由上好的翠鸟羽毛镶嵌而成,流光溢彩,凤眼则是一点殷红的宝石,栩栩如生。 金钗的工艺繁复精美,一看便知是内造的贡品。 朝奉拿起金钗,对着光仔细验看,眼中的贪婪一闪而过。 他放下金钗,懒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两。” 苏清婉的瞳孔猛地一缩,她压抑着怒火。 “掌柜的!这可是宫中造办处的珍品,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 “光是那颗凤眼红宝,就不止三百两!” 朝奉闻言,抬起眼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姑娘,此一时彼一时啊。”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意有所指地笑道:“如今这光景,谁不知道曹家倒了?” “万一这是跟曹家沾边的东西,烫手啊。” “万一这里面有什么说不清的干系,我们这小本生意,可担待不起。” “呵呵……就这个价,爱当不当。” “你!” 苏清婉的脸瞬间惨白。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分明是认出了自己,故意在拿话刺她! 她需要钱。 哪怕是这屈辱的三百两。 苏清婉死死地咬着下唇,许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当。” 朝奉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慢悠悠地开了当票,数出三百两银票,推了过去。 苏清婉一把抓过那几张轻飘飘的银票,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当铺。 第66章 进宫?那不就正中了他的下怀 深夜,英国公世子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林渊冷峻的脸庞。 他面前的桌案上,摊着一堆泛黄的卷宗,正是张德从工部“抢救”出来的那些西南旧矿的隐患记录。 “开元二十三年,秋。戊字号矿区,地龙翻身,坑道坍塌,埋矿工三百一十二人,无一生还。” “开元二十五年,夏。丙字号矿区,连日暴雨,山洪灌入,淹死矿工近五百人,尸骨无存。” “开元二十七年,冬。庚字号矿区,瓦斯泄露,遇明火,炸。死伤不计。” 记录上,最多的词,就是“地龙翻身”,“塌方”和“水患”。 西南矿区地质极其复杂,旧矿的开采方式又野蛮粗暴,事故频发,伤亡惨重。 其中几处矿脉,甚至因为死人太多,怨气冲天,而被朝廷短暂封停。 林渊的指尖在那些血淋淋的文字上划过,眼神越来越冷。 难怪。 难怪平南王赵悍对新矿区如此志在必得。 他那些旧矿,就是一个个填不满人命的无底洞。 不仅隐患巨大,而且产量也根本跟不上他扩充军备的野心。 皇帝…… 皇帝点他那句“地龙”,原来不仅仅是提醒他西南有危险。 更是在提醒他,对手的弱点,就在这“地龙”之上! 林渊豁然开朗。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揭开一幅山水画,露出一张巨大的西南图。 这是他花了重金,派人秘密绘制的,比工部存档的任何一张地图都要精准详细。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是耿直。 “进来!” 耿直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和凝重。 “世子爷!魏琛派人送来口信!” “卫国公在兵部的眼线刚刚传回密报,西南边军一部,有异常调动!” 林渊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的行进方向……正是我军刚刚拍下的那片铁矿区域!” 话音落下,书房里一片死寂。 “来得真快。” “看来,平南王连装,都不想再装了。” 林渊脸上的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那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墙上的那副图,手指在那片被朱笔圈出的矿区上轻轻点了点。 “多少人?谁带的队?打的什么旗号?” 耿直一愣,立刻回答:“口信上说,大概有三千人,是平南王麾下亲信大将崔明带的队。” “对外宣称是……追剿一伙流窜的北莽马匪。” “马匪?” 林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这借口找得还真是……不走心啊。” “北莽的马匪,能一路流窜到他西南腹地,他平南王的边军都是吃干饭的?” 他转过身,踱了两步,身上的气势非但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军情而减弱,反而愈发凌厉。 “他不是要抢,至少现在不是。” “他是在示威,在逼宫。” “把三千兵马摆在我矿区的门口,就是摆在皇帝的脸上。” “他想看看,皇帝和我,敢不敢动。” “那……那我们怎么办?” “世子爷,要不要立刻进宫面圣?”耿直焦急地问。 林渊摆了摆手,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 “进宫?那不就正中了他的下怀?”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折好,递给耿直。 “派最快的人,把这个送到卫国公府上,亲手交给魏琛。” “告诉他,让叔父别急着上奏,先帮我办好这件事。” 接着,他又下令道:“另外,让钱贵从工坊的银库里,提出十万两现银。” “告诉他,我要用这笔钱,在京城所有工匠行里,高价招募最好的水利师傅和爆破工,越多越好,不计代价!” 耿直接过纸条,满脸困惑:“世子爷……要水利师傅和爆破工做什么?” “我们不是该……” 林渊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他不是喜欢玩地龙翻身吗?” “那我就送他一条真正的地龙,让他尝尝,被水淹了龙王庙,是个什么滋味。” …… 寒风刮在苏清婉脸上。 曾经,她身披铠甲,从这条街上走过,收获的是敬畏与仰慕。 而现在,她像一只过街老鼠,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曹家倒了?” “就这个价,爱当不当。” 当铺那句轻飘飘的嘲讽,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恨意像野草一样疯长。 恨林渊! 是他,一步步将自己逼到如此绝境! 也恨曹毅!那个废物! 那个只会花言巧语的纨绔子弟! 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护她周全,结果大难临头,第一个就当了缩头乌龟! …… 几个小时前。 曹府大门被踹开,门楣上那块“曹府”的鎏金牌匾被砸得歪斜。 数十名身穿黑衣的汉子正在院子里横冲直撞。 他们是京城臭名昭著的血狼帮,一群只认钱不认人的鬣狗。 “都给老子动作快点!值钱的都搬出来!” 一个左边脸颊上拖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正一脚踹开一个试图将小金佛藏进怀里的丫鬟。 他就是血狼帮的管事,“刀疤李”。 “妈的,还敢藏私?手脚都给老子打断!” 卧房内,曹政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 “老爷……老爷……” 老管家跪在床边,老泪纵横,却束手无策。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 刀疤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床上气若游丝的曹政,将一张清单拍在床头的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曹尚书,别装死了。” 刀疤李的声音粗嘎难听,“你家那位好公子,在我们这儿借的银子,连本带利,嘿,窟窿可是不小啊。” “就你家这点破烂玩意儿,连个零头都不够!” “说吧,剩下的,拿什么还?” 曹政用尽全身力气。 “毅……毅儿呢?” 老管家一听,哭得更伤心了:“老爷!少爷……少爷他昨夜就没回来,派人去找……” “哪儿都找不着,怕是……怕是跑了啊!” “跑了?” 刀疤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脸上的刀疤随着肌肉的抽动。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们做事,讲究一个规矩。” 他俯下身,凑到曹政耳边。 “我们的人,也给相爷府上递了话。” “可惜啊……李相爷说了,这是你们曹家的私事,他不便插手。” “相爷还托我们带句话,”刀疤李笑得愈发得意,“他说……曹尚书您,要好自为之啊。” “私事……” “不便插手……” 曹政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扩散。 “噗——!” 一口血呈扇形喷出,染红了锦被。 曹政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软了下去,双目圆睁,再无声息。 “老爷!老爷——!” 第67章 林清婉投靠平南王 刀疤李啐了一口唾沫,看都懒得再看床上死不瞑目的曹政。 “晦气!” 他一脚踢开哭嚎的老管家。 “没用的老东西哭丧呢?” “给老子滚!”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 “搬!一件不留!” “连门板都给老子撬下来!” …… 西市。 巷口传来了几个行人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户部尚书曹政,完了!” “咋回事儿啊?” “还能咋回事儿,被抄家了呗!” “他那个败家儿子在外面欠了血狼帮一屁股债,人跑了,债主找上门,活活把老头子给气死了!” “啧啧,血狼帮?” “那群疯狗……曹家也是倒了血霉。” “不过我听说,这事儿背后,还是英国公世子林渊的手笔。” “可不是嘛!拍卖会上那叫一个狠!” “曹家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 林渊! 又是林渊! 苏清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对了,还听说个事儿,”西南那边好像不太平啊,听说平南王的兵都动了正往那新铁矿那边去呢!” “真的假的?要打仗了?” “谁知道呢……” 议论声渐渐远去。 苏清婉僵在原地。 西南…… 军队…… 铁矿…… 林渊…… 她看着手中薄薄的三百两银票,这点钱,连在京城租个像样点的院子都不够。 而林渊呢? 他挥手就是上百万两,拿下整个西南矿区! 他身边有白雪那样的绝世神医相伴! 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高高在上,而自己却要像条狗一样,在这阴沟里苟延残喘?! 一股疯狂的念头瞬间缠绕了她所有的理智。 去西南! 投奔平南王! 林渊不是要开矿吗? 平南王已经派兵过去了! 自己手下还有一些忠心的旧部,自己还有一身的武艺和带兵的经验! 这京城,是林渊的地盘。 但在西南,在平南王那里,自己就是对付林渊最有用的那把刀! 只有借助更强大的力量,才能将林渊施加在自己身上所有的屈辱,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 英国公世子府,书房。 林渊端坐在书案后,面色冷峻。 耿直刚刚汇报完平南王军队的动向。 “三千人,领兵的是崔明。” 崔明,平南王赵悍手下的一条疯狗,当年在边境,就没少跟苏家的部队起摩擦,为人贪婪且残暴。 赵悍派他来,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 “这是试探也是施压。” 林渊心想。 皇帝老儿想看自己和赵悍斗,借自己的手削弱藩王。 但这把刀,得握在自己手里。 跟三千正规军硬碰硬,是蠢货才干的事。 “卫国公那边,能用的人手有多少?” 林渊开口问道。 “回世子,卫国公留下话,他麾下镇北军退下来的老兵,在京郊大营里有五百精锐,随时听您调遣。” 耿直答道,“这些人,上过战场见过血,一个能顶十个。” “够了。” 林渊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矿区边缘的一处山谷。 “传我的令。” “通过卫国公府的渠道,调一百人。” “伪装成商队护卫,带上最好的强弩,再把我工坊里新做出来的那几箱‘铁疙瘩’也带上。” “让他们星夜兼程,赶到矿区东侧的鹰嘴崖潜伏下来。” 林渊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记住只守不攻,把崔明那三千人给我盯死了!” “他们拉屎是稀是干,我都要知道!” “是!”耿直大声应诺。 “另外,”林渊又道,“情报网加大投入,给我把整个西南,特别是平南王的老巢,翻个底朝天!” “任何物资调动,人员往来,都不能放过!” 耿直领命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林渊一人。 他看着地图,眼神幽深。 崔明? 新仇旧怨,正好一起算算。 赵悍,你想玩,本世子就陪你好好玩玩。 …… 京城郊外,香皂香水工坊。 钱贵满脸红光,像个刚中了头彩的财主,跟在林渊身后,嘴巴就没合拢过。 “世子爷!您是没瞧见啊!” “上个月的账盘出来,我的个乖乖!” “纯利又翻了一番!库房里的银子都快堆不下了!” “咱们的香皂,现在是京城独一份!那些夫人小姐们,为了抢一块桂花香的,都能在铺子门口打起来!” 林渊看着一排排晾晒架上整齐的香皂,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院子中央的高台上,看着底下数百名忙碌的工人,朗声道:“各位,辛苦了!” 工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敬畏地看向他。 “从今天起,所有工人的工钱,再涨三成!” “食堂的伙食,顿顿有肉!”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世子爷万岁!” “谢谢世子爷!” 林渊抬手压了压,等欢呼声渐息,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另外,设立忠诚奖!” “凡是在我工坊做满三年,忠心耿耿,没有二心的人,年底除了双倍工钱外,另外再赏白银五十两!” “如果家里有困难的,工坊可以预支!” “为工坊做出巨大贡献的,直接在京城给套宅子!” 这一下,所有人都疯了! 白银五十两! 一套京城的宅子! 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赏赐! “我等誓死效忠世子爷!” “谁敢对世子爷不敬,我王二第一个跟他拼命!” 林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金钱收买的忠诚,或许不纯粹,但绝对是现阶段最可靠的。 他走下高台,对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招募负责人问道:“我要的人,找得怎么样了?” “回世子,幸不辱命。” 负责人躬身道,“水利方面的专家已经找了七八位,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只是……您要的那个爆破工匠,有点特殊。” “哦?带上来我看看。” 片刻后,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被带了上来。 他身形不高,但很壮实。 他看到林渊,眼神有些躲闪,透着一股久居人下的自卑和不安。 “小老儿……王铁锤见过世子爷。” “王铁锤?” 林渊打量着他,“听说你以前是工部的矿脉勘探师?” “是……是,”王铁锤的声音有些干涩,“干了二十年后来……后来被革职了。” 第68章 一定是林渊那个竖子搞的鬼! “为什么?” 王铁锤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屈辱和不甘,“因为小老儿多嘴,说西南有几处旧矿坑有水患和地火的隐患,需要加固,结果……结果得罪了上官就被……” 林渊心中了然。 这上官,八成就是李存善那一派的人。 “你懂爆破?” “懂!小老儿这手艺是祖传的!” “开山裂石,不在话下!” 一提到自己的专业,王铁锤的腰杆都挺直了些。 “好,”林渊点点头,“那我考考你。” “如果要在西南那种多雨,山石复杂的矿区开矿,如何预防水患和瓦斯爆炸——也就是你说的地火?” 王铁锤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世子爷会问得如此专业。 他定了定神,开始侃侃而谈:“回世子爷,防水患,重在疏而非堵,得先勘探地下的暗河走向,提前开挖引水渠。” “至于地火,那玩意儿无色无味,却最是凶险,寻常矿洞都用风道,但治标不治本。” “最好的法子,是在关键的矿道节点,多打几个通天的大竖井,让地火自己顺着竖井跑出去……” 他越说越顺,甚至指出了张德给的旧档案里都未曾提及的几个关键隐患点,分析得头头是道。 林渊越听眼睛越亮。 妈的,捡到宝了! 这王铁锤,简直就是个活的矿区安全生产手册! “王铁锤!”林渊打断他。 “小老儿在!”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西南矿区的总工程师!” 王铁锤猛地抬头,一脸不敢置信。 “我给你三百两的年薪!” “啊?” “我再授权你,自行招募,组建你的技术团队!” “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所有资源,敞开了供应!” “世子爷……” 王铁锤这个在工部受了半辈子气的倔老头,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世子爷!” “您就是小老儿的再生父母!我王铁锤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了!” “我发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吏部衙门。 一封加急密从王启年手中,送到了耿直手里,再转呈到林渊的案头。 林渊展开信纸,一目十行。 “李存善……” “想在矿监和转运使这两个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 他看着名单上那几个名字,冷笑一声。 这些人,要么是李存善的门生,要么就是和平南王私下里眉来眼去的货色。 这是想从根子上,卡住自己矿区的脖子。 “让王启年不用硬拦。” 林渊对耿直吩咐道。 耿直一愣:“世子,这……” “硬拦,只会暴露他。” “李存善在吏部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现在还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去告诉王启年,让他把这几个候选人,贪了多少银子,睡了几个下属的老婆,跟平南王那边通过几次信……” “这些黑材料,想办法不小心地漏给他们的政敌,还有都察院那帮闻着味儿就上的疯狗。” “同时,让他准备几份备选名单。” “找几个背景干净点,有点能力,又看不惯李存善的,悄悄递上去。” 林渊靠在椅背上,李存善,你想塞人进来? 行啊。 我就把这些位置,变成一个烧红的烙铁,我看谁敢伸手来接。 就算最后有人接了,也未必不能…… 为我所用。 …… 夜色渐深。 耿直再次走了进来,神色肃然。 “世子,卫国公府那边已经出发了。” “王启年大人那边也已经开始散布消息,御史台已经有几个言官开始闻风而动了。” “还有……沈万金那边,有新动向。” “说。” “我们的人发现,他最近频繁接触几个负责漕运的小官。” “今天下午,他府上派出一支商队,往西南方向去了,名义上是运送丝绸样品,但我们怀疑,里面夹带了别的东西。” “皇帝呢?” “宫里没动静。” “但沈一川的锦衣卫,最近在京城和通往西南的官道上,活动频繁了很多。” 林渊的手指停下了敲击。 一切都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沈万金,果然是平南王在江南的钱袋子和情报中转站。 而皇帝,则像个最高明的猎人,躲在暗处看着,等着自己和平南王这两头猛兽先斗起来。 “对沈万金的监视,升级。” “想办法,把他送出去的货物给我截下来。另外,查清楚那几个漕运小官的底细,一个都别漏掉。” “是!” “赵悍,你想用兵来吓唬我?”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那就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水龙和地火,更狠一点。” 王铁锤,可别让我失望啊。 他猛地转身:“耿直!” “通知王铁锤,让他挑最得力的助手和所有必需的设备!” “三日后随第一批矿工和护卫队,秘密出发,前往西南!” “告诉钱贵,银钱物资,敞开了供应!要多少给多少!” 耿直精神为之一振,大声应诺: “是!世子!” 他的眼中,充满了对自家世子层出不穷手段的狂热崇拜。 …… 相府,书房。 “啪!”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宰相李存善面色铁青。 “说!再说一遍!” 心腹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 “相……相爷……户部尚书曹政……” “昨夜在府中……悬梁自尽了……” “曹家……曹家被锦衣卫查抄说是亏空国库,证据确凿……” “曹毅跑了……” “还有……还有您之前属意的矿监和转运使人选……” “今天一早,被都察院十几个御史联名弹劾,说他们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现在也被停职审查了……” 一连串的坏消息,砸在李存善的心口。 这条他养了多年的狗,就这么废了。 他安插到西南矿区的人,也折了。 一环扣一环,精准无比。 “林渊!” “一定是那个竖子搞的鬼!” “断我财路!坏我布局!好!好得很!” 他猛地一拍桌子。 “查!给我去查!到底是谁泄露的消息!” “都察院那帮疯狗,是从哪里拿到的黑材料!” 他很清楚,他提名的人选,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第69章 让他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但那些事,都做得极为隐秘。 林渊,他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除非…… 李存善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吏部,有内鬼!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启用备用名单上的人!” “这次,找两个最不起眼的!” “无论如何,这两个位置,必须是我们的人!” “另外,马上派人去西南!八百里加急!” “告诉平南王,让他加紧施压!我需要时间!” 他不能输。 在这场和皇帝,和那个小崽子的博弈里,他绝不能输! …… 京城通往西南的官道上。 一支由十几辆大车组成的商队正在疾驰。 车队旗帜上,绣着“沈氏绸缎”的字样。 领头的一辆马车里,沈万金的心腹管家,沈忠不时地掀开车帘。 这次押送的“丝绸样品”,是他亲自挑选,亲自打包的。 在其中一辆马车的夹层里,藏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给平南王赵悍的密信,里面详细说明了李存善在朝中的最新布局和需求。 另一样,则是一份京城防卫部署图的复制品。 这东西,是沈万金花了天大的价钱,才从一个禁军的小校官手里买来的。 一旦送到平南王手中,其价值,无可估量。 “快点!再快点!” 沈忠对着车夫低声催促道,眼中满是焦虑。 “天黑之前,必须赶到黑风峡!王爷还等着呢!” …… 西南边境,鹰嘴崖。 这里是通往那片无主铁矿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一个汉子,正举着一个黄铜打造的单筒望远镜,望向远方。 他叫赵铁柱,卫国公的亲卫副统领。 在他的视野里,五里之外的平原上,一座军营已经拔地而起。 旌旗招展,正是平南王麾下,悍将崔明的旗号。 三千精锐,每日操练,喊杀声隔着这么远都能隐约听见。 “头儿,他们又派斥候出来了。” 一个士兵,从山下摸了上来,低声汇报。 “还是老样子,就在五里外打转,勘察地形,没敢靠近。” 赵铁柱放下望远镜,吐了口唾沫。 “一群怂包蛋。” “继续盯死他们!一只苍蝇飞过来,都得给老子看清楚公母!” “另外,告诉兄弟们,按世子爷的图纸,把咱们带来的那些铁疙瘩,都给老子埋到预设地点去!” “他娘的,敢往前一步,就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天女散花!” 士兵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得嘞!” …… 距离鹰嘴崖百里外的一座边陲小镇。 一个身影走进镇子。 正是从京城一路逃亡至此的苏清婉。 曹家倒了,父亲的救命药断了,她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平南王。 她按照李存善给的地址,找到了镇子角落里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 门口,站着两个守卫。 苏清婉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摘下兜帽。 “我乃前镇北将军苏定方之女,苏清婉。” “我有要事,求见崔明将军,或是平南王殿下!” “事关京城林渊!” 守门的汉子,叫王五,是这个秘密联络点的小头目。 他斜着眼,上下打量着苏清婉。 看她一身破烂,脸上尽是疲惫之色,眼中顿时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蔑。 “苏将军?哪个苏将军?” “哦……想起来了,早就没了!” 王五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 “想见崔将军?我们崔将军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等着吧!” …… 京城,英国公府。 林渊推开白雪的房门,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 白雪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她正坐在桌前,称量着几味珍稀药材。 “西南那边,崔明的三千精兵已经扎营了。” 林渊在她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李存善的人事安排也被我搅黄了。” “现在就看沈万金这条鱼什么时候上钩。” 白雪的眉头微微蹙起。 “崔明是平南王麾下第一悍将为人凶残,他那三千精兵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她看向林渊:“你派去的人……够吗?” “硬拼肯定不够。” 林渊笑了笑,眼中是运筹帷幄的自信。 “但打仗,不一定非要硬拼。” “王铁锤才是关键。等他到了地方,安顿下来,我自然会给崔明,备上一份毕生难忘的大礼。” 白雪没有再问。 她相信林渊。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推到林渊面前。 “西南多瘴气毒虫,这个你拿着。” 林渊拿起瓷瓶,入手温润。 他打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药香钻入鼻孔,精神为之一振。 “这是……解毒丹?” “能解百毒。”白雪的声音依旧清冷。 林渊盖上瓶塞,想要将瓷瓶收入怀中。 他心中一动,却只是笑了笑,将瓷瓶妥善收好。 “谢了。” …… 西南,平南王府。 平南王赵悍,手中正拿着两份情报。 一份,是崔明从前线发回的军报。 另一份,是李存善从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函。 他看着墙上的地图,目光落在那片被朱笔圈出的矿区上。 “林渊……英国公的那个小子,有点意思。” “敢从本王的嘴里夺食,有种。” 一名幕僚躬身道: “王爷,崔将军请命,愿率三千精锐,一夜之间,踏平鹰嘴崖,将那片矿区彻底拿下!” “蠢货!” 赵悍冷哼一声。 “现在就打?打给谁看?” “打给京城龙椅上那个病秧子看吗?” “他巴不得我们现在就动手,好坐实了本王谋反的罪名!” 他踱了踱步,眼中闪过一丝枭雄的狡诈。 “崔明扎营,是第一步是威慑,是告诉那小子这块肉他吃不下。” “等李存善的人,进了矿衙卡住他的命脉。” “再让山里的‘地龙’动一动……” “本王倒要看看,他一个黄口小儿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赵悍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 “传令崔明,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强攻,按兵不动。” “但是……” 他拖长了语调,眼中寒光一闪。 “可以天天派人去山口骂阵,可以半夜三更去敲敲锣鼓,可以给那小子多找点‘乐子’。” “让他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让他的人疲于奔命!” 第70章 求世子给沈家留一条活路! 月黑,风高。 杀人夜。 京西南,黑风峡。 沈万金的商队驶入峡谷。 沈忠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紧攥着藏在袖中的匕首,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车队行至峡谷最窄处时—— “轰隆!” 一声巨响! 前后两端的道路,突然被无数从天而降的滚石堵死! 碎石飞溅,马匹受惊,发出阵阵悲鸣! “有埋伏!” 沈忠凄厉地大吼! 话音未落,两侧的山崖上,突然出现了无数道黑影! 手中,是已经上弦的强弩。 为首的一名黑衣人,从山崖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路中间的巨石上。 “奉令查验!”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违令者,格杀勿论!” 沈忠面无人色,浑身冰凉。 完了。 他看着那些黑衣人身上隐约可见的狼头刺青,那是……卫国公府的标志!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车厢内壁的一个暗格。 那里,放着密信和地图。 是反抗,杀出一条血路? 还是……束手就擒? 沈忠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念头,在沈忠脑中炸开。 不能被抓到! 绝不能! 这里面的东西,是沈家满门的催命符! 拼了! 沈忠猛地转身,手掌狠狠拍向车厢内壁的暗格机关! 他宁可毁了东西,也绝不能落到对方手里! 然而,他的手掌还没碰到木板—— “咻!” 一声破空声! 一支弩箭,擦着他的指尖,“噗”地一声,钉入他身前的车壁! 箭尾兀自嗡嗡作响,距离他的手,不过分毫! 沈忠整个人僵住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山崖上,那首领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的耐心,有限。” “再动一下,下一箭,穿透你的手掌。” 沈忠闻言,不敢再轻举妄动,缓缓地举起了自己颤抖的双手。 “当啷啷——” 他身边的护卫们,早就被这阵仗吓破了胆,见主事人都放弃了,立刻把手里的刀剑扔了一地。 几道黑影从山崖上悄无声息地滑下。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废话。 一人上前,粗暴地将沈忠从车上拖拽下来,反剪双手,用麻绳捆了个结实。 另一人则直接跳上马车,走向沈忠刚才想碰触的地方,用匕首的末端轻轻一撬。 “咔哒。” 一块木板弹开,露出里面的蜡封密筒和一卷羊皮地图。 那人拿起东西,对巨石上的首领晃了晃。 首领点了点头。 “全部绑了,堵上嘴。” “货物留下。” “人,请回京城。” 京城郊外,卫国公府的一处私牢。 这里比大理寺的监牢还要阴森。 林渊就站在阴影里,双手负后。 “哗啦——” 铁门被拉开,耿直领着一队黑衣卫士,将沈忠和十几个商队护卫推搡了进来。 这些人被堵着嘴,一个个面如死灰。 “世子。” 耿直上前,声音压得很低。 “人都在这儿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蜡封的密筒和一卷羊皮地图,双手呈上。 “东西,也在这儿。” 林渊没说话,接了过来。 他先拿起那卷羊皮地图,缓缓展开。 火光下,地图上绘制的线条清晰无比——城门,街道,兵营,武库…… 赫然是京城的防卫图! 虽然是复制品,但其详尽程度,足以让任何一支军队在城内畅通无阻。 很好。 这玩意儿,比他预想的还要值钱。 接着,他捏碎了密筒上的蜡封,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信是李存善的亲笔。 内容不长,但字字诛心。 大概意思就是,让沈家尽快把这批“货”送到西南,平南王那边等得不耐烦了。 信中还催促平南王,别再磨磨蹭蹭,该给朝廷施加压力了,最好在边境搞出点大动静,这样他李存善才好在朝堂上运作。 林渊看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通敌叛国。 这罪名,够李存善死一百次了。 他将信纸和地图随手递给耿直,目光落在了被单独拎出来的沈忠身上。 “把他的嘴解开。” 林渊淡淡地吩咐。 一名卫士上前,扯掉了沈忠嘴里的破布。 沈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里全是血丝,瞪着林渊。 “林渊!你……你好大的胆子!” “我们是沈家的商队!” “你敢劫我们,沈家不会放过你的!” 林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笑出声。 “沈家?” 他踱步上前,蹲下身,与沈忠平视。 “你是指那个给平南王当钱袋子,还负责送信递图的沈家?” 沈忠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你胡说八道!” “我们运的只是普通的茶叶和丝绸!” “哦?是吗?” 林渊从耿直手中拿过那张地图,在沈忠面前抖了抖。 “这玩意儿,也是茶叶?” 他又拿起那封信。 “还有这个,李相的亲笔问候,也是丝绸?” 沈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完了。 铁证如山。 “沈忠,我给你算笔账。” 林渊的声音很轻。 “私通藩王,意图谋反,光凭这两样东西,你们沈家,上至你家主子沈万金,下至刚会走路的娃娃,满门抄斩,够不够?” “……” 沈忠的身体软了下去,瘫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满门抄斩…… “不……不要……” “世子……林世子……求求你饶了我们……” “我们也是被逼的……是李相都是李存善逼我们的!” “逼你们?” 林渊笑了。 “他拿刀架在你家主子沈万金的脖子上了?” 沈忠语塞。 “看来是没有。” 林渊站起身看着他,“那就是说,你们是心甘情愿的了。” 他转身,作势要走。 “耿直,把人看好了。” “天亮之后,连人带证据,一份送大理寺,一份送给陛下。” “是!”耿直应声。 沈忠听到这话,魂都快吓飞了!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想要抱住林渊的腿,却被卫士一脚踹开。 “世子!世子饶命啊!” 他趴在地上,涕泪横流,拼命磕头。 “我说!我什么都说!” “求世子给沈家留一条活路!一条血脉就行!” 林渊停下脚步,回头,眼神淡漠。 “哦?现在想说了?” “想!想!” 第71章 都是林渊逼她的! 沈忠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世子答应保全沈家旁支,我……” “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好啊。” 林渊的语气很随意。 “我答应你。” “沈万金这一脉,必须死。” “至于旁支,看你说的东西,值不值那个价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决定了沈家数百口人的生死。 沈忠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将沈万金这些年如何与平南王,李存善勾结的内幕,全盘托出。 “我家老爷……是平南王在京城最大的钱袋子……” “每年至少有三成的利润,通过各种渠道,秘密送往西南。” “京城里,我们有三个秘密的联络点和两个仓库,一个在东城米粮胡同的老张记米铺后面,一个在南城……” “最近运走的一批货,是上好的精铁,藏在粮食里面。” “还有一批……一批硫磺和硝石,混在药材里……” 林渊静静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 沈万金。 这条鱼,比想象中还要大,还要关键。 他不仅是钱袋子,还是一个庞大的情报和物资中转站。 直接动他,会立刻惊动李存善和平南王,等于把这张网给捅破了。 不行。 得慢慢来。 得用这张网,去捕更多的鱼。 沈忠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经虚脱在地,像一滩烂泥。 林渊瞥了他一眼,对耿直吩咐道。 “听清楚了?” “记下了,世子。” “很好。”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第一,立刻派我们的人,按照他说的地址,把那几个联络点和仓库都给我秘密控制住。” “记住,是控制,不是查抄,别惊动任何人。” “第二,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沈府,沈万金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我都要知道。” “但是,不许动他,让他继续当他的富家翁。” “第三,今天晚上截获密信和地图的事,封锁消息,谁敢泄露一个字,你知道该怎么办。” 耿直的脸,在火光下冷硬如铁。 “明白。” “最后……” 林渊的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找个会模仿笔迹的,给我写封假信。” 他顿了顿,看着耿直。 “就说……京城卫戍有变,让平南王趁机在边境多派些人手,制造点摩擦,越大越好,陛下无暇他顾,正是他的好机会。” 耿"直眼睛一亮。 “世子,这是要……” “平南王不是要压力吗?我给他。” 林渊冷笑,“我还要给他送点功劳。” “让他和李存善的狗,咬得再欢一点。” “属下这就去办!” 一个完美的栽赃嫁祸,一个挑拨离间的反间计,在林渊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已然成型。 ……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西南边境小镇。 苏清婉已经在那间破旧的杂货铺外,站了快一个时辰。 夜风带着山里的寒气,吹得她单薄的衣衫作响。 “吱呀——” 门开了。 那个叫王五的小头目,剔着牙,斜着眼走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苏清婉,目光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 “还在这儿等着呢?” 王五吐掉嘴里的牙签,嘿嘿一笑。 “我说苏将军,你这将军的名头在京城好使,在我们这儿可不值钱啊。” 他的语气,比之前更加轻佻无礼。 苏清婉的脸色一白,握着佩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一股愤怒的火焰,在她胸中熊熊燃烧。 想她苏清婉,堂堂大乾的女将军,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但……她不能发作。 她需要平南王的力量,去对付林渊。 “王五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心想投靠王爷。” “真心?” 王五嗤笑一声,“真心能当饭吃?” “你说你有价值,你的价值在哪儿?” “我们凭什么信你?” 苏清婉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调。 “我熟悉林渊!我知道他的一些产业是怎么运作的!” “我带过兵,打过仗,手底下还有一批忠心于我的旧部,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能……” “行了行了。” 王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吹牛谁不会?” “你说你了解林渊,那你倒是说说看,来点实际的。” “别跟我说那些虚头巴脑的。” 他眯起眼睛,盯着苏清婉。 “证明给我看。” 证明…… 怎么证明? 苏清婉的脑子飞速转动。 她不能说朝廷的军事机密,那是底线。 那能说的,就只有……林渊了。 把林渊的秘密,当成自己的投名状。 这个念头一出,她心中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是林渊逼她的! 如果不是他咄咄逼人,她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林渊最赚钱的生意,不是翠星阁的拍卖而是香皂和香水。” “我知道他制作这些东西的工坊就在京城郊外的一处庄园里,守卫并不森严。” “那种香皂一块成本不足十文钱,却能卖到一两银子!” “香水更是暴利!” 王五听到这里,眼睛猛地亮了。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翠星阁的香皂和香水在黑市上被炒到了什么天价! 成本不足十文? 卖一两银子?! 这他妈……这不是抢钱吗?!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苏清婉见他意动,立刻加码,“只要王爷肯接纳我我不仅能带人找到那处工坊,还能……” 王五抬手,再次打断她。 “行了。” “这事儿我得向上头禀报。” 他指了指杂货铺旁边一间摇摇欲坠的破柴房。 “你先去那儿等着。” 说完,他不再理会苏清婉,转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苏清婉站在原地,她看着那间柴房,今晚的容身之所。 …… 千里之外,西南。 一支队伍,终于在山脚下的一片临时营地前停下了脚步。 “王总工!” 早已在此等候的赵铁柱大步迎了上来。 王铁锤从颠簸的马车上跳下来,脚刚沾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赵铁柱赶紧扶住他。 “您老慢点,这路不好走,累坏了吧?” “快,先喝口水歇歇脚。” 王铁锤推开他的手,站稳了身子,环顾四周。 “人呢?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都齐了,总工。” 赵铁柱指了指营地里忙碌的身影和一堆用油布盖着的器械。 “您老人家真是铁打的,这么远的路过来,不先喘口气?” “喘气?” 王铁锤眼一瞪。 “世子爷的银子是拿来让咱们喘气的?” “时间就是钱!懂不懂?” 他根本不看赵铁柱递过来的水囊,径直走向营地。 “带我上高处看看。” 赵铁柱无奈,只能跟上去。 第72章 我会让你付出比我惨痛百倍的代价 赵铁柱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跟在王铁锤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了鹰嘴崖侧面的一处制高点。 “总工,咱的人和东西刚到,这大晚上的不歇口气,跑这山顶上喝风干啥?” 赵铁柱喘着粗气,满脸不解。 王铁锤没搭理他,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怪的铜管子。 那铜管子一头粗一头细,被他举到眼前,对着山下崔明军营的方向。 这玩意儿是世子爷派人送来的,叫什么“千里镜”。 赵铁柱试过,透过那小孔看出去,几里地外的东西都跟挪到了眼皮子底下似的,清晰得吓人。 “你看,”王铁锤把千里镜递给赵铁柱,“世子爷说的果然没错,这帮孙子选的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个天然的坟场。” 赵铁柱接过千里镜,学着王铁锤的样子眯起一只眼。 镜筒里,崔明军营的篝火星星点点,巡逻兵丁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甚至能看清他们营寨门口的旗帜,还有几处哨塔的位置。 “这……这他娘的,跟趴在他们营帐顶上似的。” 赵铁柱咋舌。 “看营帐干啥?看地!” 王铁锤一把抢回千里镜,指着山下,“看那条河,从咱们这儿绕过去,正好把他们前营给包了个半圆。” “再看他们侧翼那片山坡,看着结实,底下全是松散的沙石,前几天刚下过雨,水都渗进去了。” 王铁锤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狼。 “世子爷早就把这西南的地形图翻烂了。” “他交代了,挖矿是其次,第一件事,是先给山下这帮客人,备上一份厚重的迎客礼!” 他收起千里镜,对着身后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助手下令:“就照我刚才指的几个点,马上开始测量,计算高低落差!” “把带来的工匠和卫国公府的老兵都给老子叫起来,连夜开工!” “王总工,”赵铁柱听得一愣一愣的,“咱不先挖矿吗?” “这又是测量又是计算的……” 王铁锤冷哼一声,拍了拍赵铁柱的肩膀。 “挖矿?” “先把这群碍事的苍蝇拍死,整个西南的矿,都是咱们的!” …… 同一片夜空下,几百里外的小镇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柴房里苏清婉蜷缩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 胃里空得发慌,晚上的寒气顺着四面漏风的墙壁缝隙钻进来,冻得她浑身发抖。 曾经统兵一方的女将军,如今的处境,连个乞丐都不如。 门外,传来王五和另一个陌生男人的调笑声。 “五哥,真就把那娘们儿扔柴房了?” “看着细皮嫩肉的,就这么晾着,可惜了啊,嘿嘿……” “可惜个屁!” 王五啐了一口,“你懂个卵!” “这娘们儿邪性得很!还当自己是那个威风八面的苏将军呢?” “呸!要不是她说知道林渊那香皂工坊的秘密,老子早把她卖窑子里去了!” “香皂工坊?” “就是翠星阁卖的那个天价玩意儿?” “可不是嘛!她说那玩意儿成本不到十文钱!” “你说,这要是把方子和工坊给弄到手,献给王爷,那得是多大的功劳?” “我操!真的假的?” “那林渊也太黑了!” “所以说啊,先留着她。” “等王爷那边发话,这娘们儿要是敢耍花样,有她好果子吃!”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柴房内,苏清婉死死地咬着下唇,牙齿深陷入皮肉,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林渊…… 她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平南王,换取他的信任和兵马。 她要让林渊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林渊……都是你逼我的!” “我会让你,让你付出比我惨痛百倍的代价!” …… 鹰嘴崖,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 王铁锤双眼熬得通红,看着面前桌上铺开的一张图纸。 那是他和助手们花了两天两夜赶制出来的工程图。 “听好了!” “赵铁柱,你带一队人,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给我打三个竖井!” “深度,角度,都按图上标的来,一寸都不能差!” “老张,你带工匠营的人,把世子爷给的世子雷,分批埋进竖井里!” “引线怎么走,图上画得清清楚楚!” “其他人,跟我去上游!” “挖引水渠,用沙袋和圆木,把那条河给我暂时憋住!” “我要让那水憋足了劲儿!” 赵铁柱凑过去,看着那张比鬼画符还复杂的图纸,只觉得头皮发麻。 “王总工……这……这真的能行吗?” 他结结巴巴地问,“又是挖井又是埋雷的,这动静……” “是不是太大了点?” “万一把山给弄塌了……” “塌了才好!” 王铁锤眼睛一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世子爷要的,就是动静!” “要的就是山崩地裂!” “按图施工!” “要是错了一分一毫,耽误了世子爷的大事,老子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松开手,王铁锤重重地喘了口气。 他看着眼前的图纸,内心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这图纸的核心思路,都是林渊亲手画出的草图。 那看似随意的几笔,却蕴含着惊人的巧思和破坏力。 这种利用水文,地质,结合火药进行精准打击的思路,简直闻所未闻。 工部那些自诩为大匠的老爷们,一辈子都想不出这么“邪门”的道道来。 世子爷的脑子里,到底还装着多少骇人听闻的东西? …… 京城,英国公世子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 耿直躬身而立,声音平稳地汇报着。 “世子,按照您的吩咐,沈家在京郊的几处秘密仓库和钱庄,我们已经无声无息地控制住了。” “这是从里面找到的关键账册,还有一小部分精铁和硫磺的样品。” 他将一个包裹和几本册子放到林渊面前的书案上。 “另外,模仿李存善笔迹的假信也已经备好,火漆用的是从截获的密信上拓下来的模子,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毕竟是仿的,仔细看的话,火漆边缘的光泽度,可能……” “可能会有微小的差别。” “无妨。” 第73章 拔掉林渊的这颗钉子! 林渊拿起那封伪造的信,对着烛光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平南王赵悍,现在是急着找个由头,而不是拿着放大镜找茬。” “只要这信能给他一个动手的借口,他就不会去怀疑。” “人已经派出去了?” “是。” “挑了最可靠的人手,伪装成沈家的信使,三匹快马换乘,正加急送往西南平南王府。” 耿直答道。 林渊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信放下。 “李相爷这么热心地替他出谋划策,平南王要是不在西南搞出点惊天动地的大动静,怎么对得起他这份情谊?”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门外。 “白雪呢?” “回世子,白雪姑娘正在后院调养,她说已经无碍了。” 耿直立刻回答。 话音刚落,白雪清冷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她换了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裙,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亮。 “我没事。” 她走到林渊身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 “西南之地,瘴气毒虫甚多。” “这瓶解毒丹你随身带好,以防万一。” 林渊拿起瓷瓶,入手微凉,他心中划过一丝暖意,点了点头:“知道了。” 信使应该快到了。 王铁锤的“迎客礼”,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好戏,就要开场了。 …… 平南王府,议事大厅。 气氛有些沉闷。 平南王赵悍正有些不耐烦地听着麾下将领崔明的日常战报。 “禀王爷,末将已遵照您的指示,连日派人在鹰嘴崖下骂阵,敲锣打鼓,搅得林渊的人日夜不宁,但他们就跟缩头乌龟一样,死守着不出来。” “哼,一群乌合之众能有什么胆色。” 赵悍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名幕僚躬身上前:“王爷,崔将军来信请示是否可以发动一次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探一探鹰嘴崖的虚实?” 赵悍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光芒。 “不急。” “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本王要的是一击致命。” “等李存善那边把林渊的退路卡死,等京城那边传来确切的消息再动手不迟。” 他正说着,一名亲卫快步从门外走进来,手中高举着两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 “王爷!京城急信!” “据称是沈家商号的信使送来的!” 赵悍精神一振。 “呈上来!” 亲卫将两封信恭敬地递上。 赵悍撕开第一封信,这是耿直他们截获的,李存善写给沈家的真密信。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李存善这只老狐狸,就知道催!催!催!” “当真以为本王的兵马是他家的家丁,说动就动?” 他将信纸往桌上一扔,语气中充满了对李存善的不满。 随即,他拿起了第二封信,也就是林渊伪造的那一封。 信中的笔迹,与前一封如出一辙。 但信中的内容,却让赵悍的呼吸猛地一滞。 “京城空虚,卫国公老迈,皇帝小儿沉迷丹药,实乃天赐良机……” “王爷可借铁矿之事,与林渊部制造大的摩擦,动静越大越好,届时朝堂之上,我等必全力施压,令皇帝无暇他顾……” 赵悍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京城空虚? 制造大的摩擦? 李存善这老家伙……这次倒是舍得下本钱了! 看来,京城里的那位皇帝小儿,是真的快不行了? 否则李存善怎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煽动自己? 风险越大,回报也就越大! 富贵险中求! “啪!” 赵悍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那封伪造的信被他重重拍在桌上。 “传本王将令!” “告诉崔明!别他娘的再给老子小打小闹了!” “给本王把声势搞大!立刻!马上!” “拔掉林渊在鹰嘴崖上的这颗钉子!” “做出要给本王踏平整个矿区的架势来!” …… 西南矿区,鹰嘴崖下。 崔明接到王府快马送来的急令时,整个人都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哈哈哈哈!王爷终于下令了!” “儿郎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集合!” “王爷有令!把那些缩在崖上的老鼠,老子一寸一寸地轰下来!” “杀!” 三千平南王府精兵迅速集结,黑压压的一片,杀气腾行。 盾牌手在前,长枪兵居中,弓箭手在后,几架简易的攻城槌和投石车被缓缓推到了阵前。 “咚!咚!咚!” 战鼓声如雷,震得人心头发颤。 崖上,负责瞭望的哨兵第一时间发现了敌军的动向。 “敌袭!敌袭!” 赵铁柱一个箭步冲到崖边,看着下方黑压压涌来的敌军,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娘的还真敢来!” “兄弟们!都给老子到位置上去!” “准备放铁疙瘩!弩手上弦!” “别让他们靠近崖壁!” 一时间,崖上的守军也紧张地行动起来,搬运滚石擂木,强弩纷纷上弦,对准了下方。 王铁锤站在一处凸出的岩石上,手里拿着那支“千里镜”,一动不动地盯着下方。 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天色,估算了一下风向,最后,目光落在了上游方向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时机,到了。 他猛地放下千里镜,从怀中掏出一面红色的小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下一挥! “引爆三号点!” “开闸放水!” 命令下达的瞬间。 一名潜伏在三号竖井附近的卫国公老兵,猛地拉下了手中连接着引线的机关! 几乎是同一时刻,上游负责拦截河水的士兵们,用斧头砍断了束缚着沙袋和圆木的绳索! 下一秒。 “轰隆!!!” 一声远超世间任何雷鸣的巨响,猛然从崔明军侧翼的山坡下炸开! 崔明军侧翼那处看似稳固无比的山坡,在所有士兵的目光中,轰然塌陷! 无数的泥土,碎石,断木被掀上半空,然后倾泻而下,瞬间就将数百名士兵连人带马一起吞噬! 这还没完! 几乎就在爆炸响起的同一时间,被短暂拦截的上游河水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冲破了堤坝,以万马奔腾之势,直灌向崔明军的前锋营地! 第74章 胡说八道!什么地龙翻身?! 烟尘冲天! 洪水肆虐! 山崩与洪流,构筑成了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人仰马翻,兵找不到将,将被水冲走。 无数士兵在泥石流和洪水的夹击下,沉没。 在后方督战的崔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人间地狱。 那是什么? 天谴吗? 还是……地龙翻身?! 他看着瞬间就陷入混乱,化为一片泥泞泽国的前锋大营,大脑一片空白。 山坡的崩塌只在瞬息之间,但对下方的士兵而言,每一息都漫长如地狱。 血肉之躯在自然伟力面前脆弱如纸。 奔涌而下的洪水紧随其后,冰冷刺骨,卷着泥沙和尸体,毫不留情地冲刷着一切。 战马悲鸣着被卷倒,骑在马上的士兵甚至来不及挣扎,就被浑浊的浪头拍进水底。 “救我!救……” 一个校尉半身陷在泥浆里,绝望地伸出手,话未喊完,就被一块滚落的巨石砸中胸口,整个人瞬间没了声息。 混乱。 极致的混乱。 崔明死死地攥着马缰,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精锐前锋,在短短几十个呼吸间,就变成了尸体。 那不是战斗。 那是屠杀。 不,连屠杀都算不上。 因为崖顶的敌人,甚至连一根箭矢都未曾射下。 “将军!将军!快退啊!” 亲兵嘶吼着冲上来,死命拉住崔明的马头,想将他拖离这片死亡地带。 崔明仿佛没有听见。 “地龙……河神……这不可能……不可能……” “将军!”亲兵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林渊那狗贼!” 崔明浑身一颤。 对! 不是天灾!是人祸! 是那个京城来的纨绔子弟! “撤!后队变前队!全军后撤三里!! 幸存的士兵如蒙大赦,向后方逃窜,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 鹰嘴崖顶。 赵铁柱张着嘴,半天没合拢。 他呆呆地看着下方那片狼藉的惨状,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过了许久,他才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身旁同样面色凝重的王铁锤。 “王……王总工……” 赵铁柱的声音都有些发飘,“这……这就是你说的迎客礼?” “他娘的,世子爷这是在哪请来的地龙王当帮手?” 他原本以为,所谓的“迎客礼”,最多也就是多扔些滚石擂木,或者挖几个陷阱。 可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开山裂石,改道成河。 这哪里是人力能及? 简直就是神仙手段! 王铁锤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他放下千里镜,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心中翻江倒海。 图纸是他亲自带着人测绘的。 “世子雷”是他亲自监督埋设的。 引水的堤坝是他亲自指挥修筑的。 可当这一切按照林渊的计划完美实现时,那毁天灭地的威力,连他这个亲手操作者都感到一阵阵心悸。 “世子爷的手段……不是我们能揣测的。” “他管这叫科学。” “啥学?”赵铁柱没听懂。 “就是……就是一种能让山崩,让水倒流的学问。” 王铁锤胡乱解释了一句,他自己也不太明白,只觉得世子爷的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可怕又邪门的东西。 “牛逼!” 赵铁柱憋了半天,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他看向崖下的眼神,已经从对敌人的不屑,转为了对自己世子爷深深的敬畏。 太他娘的狠了! 也太他娘的爽了! “王总工,趁他病要他命!” “咱们现在杀下去,保证把这群龟孙子一锅端了!” 赵铁柱兴奋地搓着手,两眼放光。 “不。”王铁锤断然拒绝。 他拍了拍赵铁柱的肩膀,指着下方正在艰难重整队形的崔明军。 “世子爷说了,咱们的任务,是守住鹰嘴崖,是挖矿。” “不是跟平南王开战。” 王铁锤的眼神锐利起来。 “今天这道迎客礼,只是开胃菜。” “是送给平南王的一份警告。” “让他知道,这西南矿区,不是他想伸手就能伸手的。”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警告,清清楚楚地传到平南王府。” …… 平南王府,议事厅。 平南王赵悍端坐主位,心情颇为愉悦。 李存善的那封“密信”,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一个连京城都快控制不住的小皇帝,拿什么跟他斗? 只要在西南边境搞出大动静,做出随时可能和朝廷撕破脸的架势,皇帝必然会让步。 届时,别说一个小小的铁矿,就算是要整个西南的军政大权,也并非不可能。 “王爷英明!” 下首的幕僚奉承道,“崔将军三千精锐一到,鹰嘴崖那几百残兵败将必然望风而逃。 林渊小儿的倚仗,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赵悍矜持地笑了笑,正要说话。 突然,一名亲卫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 “王爷!不好了!前线急报!” 赵悍眉头一皱,不悦道:“慌什么!崔明打了败仗不成?” 在他想来,三千精锐去对付几百守军,就算有地利,也最多是损失大点,绝无战败的可能。 “不……不是……” 那亲卫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语无伦次地喊道,“是……是地龙!地龙翻身了!” “崔将军的前锋大营……被山给吞了!” “什么?!” 赵悍猛地站起身,满脸的不可思议。 “胡说八道!什么地龙翻身!给本王说清楚!” 亲卫被王爷的威势吓得一个哆嗦,但还是拼命组织着语言:“崔将军派人八百里加急传回的消息……就在他们准备攻打鹰嘴崖时,旁边的山……” “山突然就炸了!天崩地裂!” “然后河水倒灌……前锋营三千人……转眼就……就死伤过半!” 议事厅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幕僚都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和赵悍一样,写满了荒谬和不信。 山炸了? 河水倒灌? 这说的是神话故事吗? 赵悍死死地盯着那名亲卫,眼中凶光毕露:“你确定是山自己炸的?” “不是林渊的人搞的鬼?” “信使说……那声势如同天雷降世,绝非人力所能为!” “而且……而且爆炸和洪水几乎是同时发生,配合得天衣无缝……” 第75章 朕本以为他是钝刀子割肉 “绝非人力所能为?” 赵悍咀嚼着这几个字,他猛地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紫檀木案几。 “放你娘的屁!” 滚烫的茶水和碎裂的瓷片溅了一地,滚到了那名亲卫的脚下,吓得他猛地一缩。 “天雷降世?” “他林渊是什么东西?” “玉皇大帝的私生子吗?!” “山炸了?水淹了?” “他崔明是干什么吃的!” “三千人,三千头猪,让林渊一个小崽子用几块石头几泡尿就给淹了?!” 他根本不信。 什么地龙翻身,什么天谴,全都是狗屁! 这一定是崔明那个废物打了败仗,怕自己治他的罪,编出来的鬼话! 肯定是用了什么阴谋诡计,但绝不可能是这种神神叨叨的理由! “王爷息怒!” 一众幕僚吓得齐齐跪下。 “息怒?” 赵悍赤红着双眼,“本王的大军还没出川,就折了三千精锐!” “你让本王怎么息怒!” “传本王将令!” “崔明,指挥不力,致使大军惨败,谎报军情,推卸责任!” “革去先锋将军之职,杖责五十!” “但暂不撤换!” “命他收拢残兵,给本王死死钉在鹰嘴崖外!” “没有本王的命令,再敢冒进半步,提头来见!” “还有!”赵悍的声音压得更低,杀气四溢,“今日之事,列为最高军密!” “从你开始,谁敢泄露半个字,动摇军心,本王灭他满门!” “听清楚了吗?!” “是!小人遵命!王爷遵命!” 那亲卫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赵悍胸口剧烈起伏,一屁股坐回主位,眼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排解的困惑。 林渊……那个小崽子,到底怎么回事? …… 千里之外,京城。 相府书房内,檀香袅袅。 当朝宰相李存善,正手持一卷古籍,姿态悠闲。 一名黑衣心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耳语了几句。 李存善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挥了挥手,心腹躬身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 他没有像赵悍那样暴怒,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那双眼闪过一丝精光。 西南惨败。 溃败的方式,极其“异常”。 他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脑中飞速地运转着。 他想起前些日子,从沈万金那批运往西南的物资里,截获的那份不起眼的清单:大量的硫磺,硝石…… 他又想起,探子回报,林渊在京城不惜重金,从工部挖走了一个名叫王铁锤的匠人,此人最擅长的,便是开山采石所用的“爆破之术”。 最后,他将这两条线索,与西南传来的“山崩”“水淹”这两个诡异的结果联系在了一起。 “呵……” 一声轻微的冷笑,从李存善的喉咙里溢出。 他缓缓合上书卷,放在桌上,自言自语道:“好一个科学……非天灾,实乃人祸!” “林渊此子,竟通晓此等鬼神莫测之工巧?” 别人还在为“地龙翻身”而惊疑不定,他却已经洞穿了真相。” “那不是什么天谴,而是一场精心策划,威力巨大的“人祸”! 这份认知,让他对林渊的忌惮,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他同样迅速地判断出林渊的软肋。 “根基在京城,财源在产业,这西南矿区,不过是皇帝硬塞给他的一个烫手山芋。” 李存善眼神冰冷,“他林渊分身乏术,不可能长期坐镇西南。” “来人。” 他淡淡地开口。 一名面容精干的中年幕僚推门而入,躬身道:“相爷。” “去办两件事。”李存-善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其一,立刻发动都察院的御史言官,就抓着西南山崩这件事,给老夫往死里弹劾!” “就说林渊滥用奇技淫巧,破坏山川龙脉,引发地龙翻身,致使生灵涂炭,有伤天和!” “请陛下严查,收回矿权!” “其二,传信给吏部,让张全即刻上路,赶赴西南矿区。” “告诉他,抵达之后,表面上对林渊的人恭恭敬敬,百般配合。” “暗地里,给老夫死死盯住那个王铁锤,把他所有破坏山川,引发灾害的证据都给老夫搜集起来!” 李存善的眼中闪过一抹毒辣。 “再告诉张全,找个合适的机会,给老夫在矿区里,制造一场可控的矿难!” “要死人,但不能死太多。” “务必把林渊不顾矿工死活,只知敛财的罪名,给老夫坐实了!” 幕僚心头一凛,垂首道:“相爷高明!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李存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林渊,老夫看你如何应对这汹汹物议与后院起火!” …… 皇宫,御书房。 皇帝赵祯的手中,同样拿着一份密报,来自锦衣卫指挥使沈一川。 这份密报,比平南王和李存善得到的,要详细得多。 其中甚至附上了一张草图,清晰地描绘了鹰嘴崖的地形,以及王铁锤是如何预埋“火药”,又是如何引爆山体,堵塞河道,造成洪水倒灌的推测。 “哈哈哈哈!好!好个林渊!” 赵祯看完,不怒反喜,一拍龙椅扶手,放声大笑。 “这一手‘地龙翻身’,玩得比朕预想的还要精彩!” “朕本以为他是钝刀子割肉,没想到,他直接给赵悍来了个天雷轰顶!” 皇帝的笑声在书房中回荡,充满了快意。 然而,笑着笑着,他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了。 他的手指在密报上那“山崩地裂,洪水倒灌”的字眼上轻轻划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内心深处,感到了强烈的震动。 此等手段……闻所未闻。 平南王的三千精锐,在它的面前,竟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若是……若是此等手段,用于京城……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赵祯的后背窜起一丝凉意。 侍立在一旁的沈一川,适时地低下头,沉声道:“陛下,林世子此举虽解了西南燃眉之急,却也……过于酷烈了。” “据报,伤亡者数以千计,那些兵卒,名义上……” “也皆是我大乾子民。” 第76章 林渊,你的死期到了! 皇帝沉默了。 他既需要林渊这把锋利到极致的刀,去帮他砍断平天王和李存善这两颗毒瘤。 可他又本能地忌惮,这把刀太过锋利,锋利到有一天可能会伤及自身。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西南之事,朕知道了。” “都察院那些弹劾林渊的奏章,先给朕压着,不必理会。” “告诉沈一川,给朕盯紧了相府和西南,特别是那个新上任的矿监张全……” “朕倒要看看,面对李存善的反击,林渊接下来,要如何拆招。” 沈一川领命退下。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赵祯靠在龙椅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幽幽地吐出一句话,像是在问自己。 “林渊啊林渊……朕,该把你当作股肱之臣,还是一枚……终要舍弃的棋子?” …… 京城,翠星阁名下的奢侈品铺子前,依旧是人声鼎沸。 “让开!让开!这瓶‘蓝色妖姬’是我先看到的!” “放屁!明明是我先付的钱!” “掌柜的,你到底卖给谁!” 几名珠光宝气的贵妇,为了抢购一瓶限量版的新款香水,几乎要撕扯起来,引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直到巡城司的兵丁赶来,高声呵斥,才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这种场景,如今在京城已是屡见不鲜。 林渊建立的商业帝国,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汲取着整个大乾最顶层的财富。 世子府,书房。 林渊刚听完耿直的汇报。 一份是来自西南鹰嘴崖的密报,详细描述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大胜。 林渊看完,脸上并无太大喜色,只是将密报随手放到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淡淡地点了点头。 “王铁锤做得不错。” 对他而言,这结果早在预料之中,没什么值得惊喜的。 他更关注耿直接下来的话。 “世子,相府那边有动静了。李存善已经启动了都察院的言官,弹劾您在西南有伤天和。” “另外,吏部新派了一位矿监,名叫张全,已经启程上路了。” “呵,李老狐狸反应倒快。”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这个矿监张全,底细查清楚了吗?” “查清了。”耿直恭敬地回答,“工部的一个小吏出身,算是李存善一个远房亲戚的门生。” “没什么大本事,为人贪财,但胆子不大,表面上看着很老实。” “贪财但胆小,表面老实……” 林渊沉吟片刻,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幅地图前。 “传信给王铁锤和赵铁柱。”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西南矿区的位置上轻轻敲了敲,“告诉他们,对这位张监工,面上礼数一定要周全,好吃好喝地供着。” “他要看什么数据,要查什么账目,给他看,给他查!” “但是,”林渊的语气一转,变得凌厉起来,“核心的施工图纸,新的爆破点选址,引水渠的总闸位置……” “这些东西,绝不许他靠近半步!” 他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尤其是……我让他们设置的那些瓦斯监测点!” “派双倍的人手看着,任何人,胆敢靠近,格杀勿论!” “是!” 耿直将命令一一记下。 林渊看着地图,目光深邃。 “一个张全,不足为虑。真正的麻烦,不是他。” “是平南王。” “吃了这么大的亏,以赵悍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皇帝的态度。” 他知道,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炸翻了平南王的军队,也必然会在皇帝的心里,炸开一道深深的裂痕。 君臣之间的信任,就像一层薄纸。 现在,这层纸上,已经出现了一道口子。 …… 西南,某处偏僻小镇,一间破败的杂货铺内室。 王五眉飞色舞地将一份情报交给了崔明派来的亲信,还不忘添油加醋地吹嘘自己的“功劳”。 这份情报,正是他从苏清婉口中榨取出来的。 “香皂成本,不足十文。” “工坊位置,就在京郊,守卫不过百人。” 崔明收到这份情报时,正因惨败而焦头烂额,一看到这内容,立刻如获至宝,连夜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平南王赵悍的案头。 赵悍正因为鹰嘴崖的惨败憋了一肚子的火,看到这份关于林渊产业的情报,尤其是那句“成本不足十文,暴利数十上百倍”,他的一双眼睛,瞬间亮了! 那是一种饿狼看到肥肉时才会有的光芒! “香皂……香水……” 他喃喃自语,“原来这才是林渊那小崽子的钱袋子!” 他猛地一拍大腿! 一个铁矿算什么? 开采,冶炼,运输,耗时耗力! 可这香皂,简直就是印银子的机器! 如果能把这门生意抢过来,军费何愁? 到时候,他甚至可以招募更多的兵马,买最好的武器! 这比一个铁矿的诱惑力,大了何止百倍! “来人!” 赵悍兴奋地吼道。 “把苏将军,给本王请过来!” “本王,要亲自问问她!” 破旧的柴房里,苏清婉形容憔悴,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草屑。 这几天,她过得生不如死。 王五把她当成一条狗,每天只给一点残羹冷炙。 “吱呀——” 柴房的门被推开。 王五带着两个兵丁走了进来,脸上堆着她从未见过的,虚伪又恭敬的笑容。 “苏将军,得罪了。” “王爷有请!您的好日子,来了!” 苏清婉先是一愣,随即,浑浊的眼中猛地燃起了一簇希望之火。 王爷? 平南王要见我? 林渊…… 你的死期,到了! …… 山雨欲来风满楼。 西南矿区,鹰嘴崖营地。 王铁锤正指挥着手下的工匠和卫国公派来的老兵们,加固被洪水冲刷过的工事,同时清理着战场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在几名随从的护卫下,颠簸着抵达了营地门口。 车帘掀开,一个身材微胖,面带谦卑笑容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他正是吏部新派来的矿监,张全。 “哎哟,两位将军两位总工!” 张全一下车,就满脸堆笑地对着前来迎接的赵铁柱和王铁锤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下官张全奉朝廷之命前来监矿,往后还请两位多多指教多多担待啊!” 第77章 你的仇,本王帮你报! 赵铁柱最烦这种官场做派,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王铁锤则按照林渊的吩咐,脸上挂着客气但疏离的微笑,上前一步:“张监工一路辛苦,我已经命人备好了酒菜为您接风洗尘。” “哎,不敢当,不敢当!” 张全连连摆手,一双小眼睛却滴溜溜地乱转,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下官来的路上,听闻前几日此地……” “地动山摇,不知是怎么回事啊?” “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不知……” “伤亡如何?” “这水源,可还安全?” 王铁锤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含糊其辞地答道:“哦,张监工说的是那事啊。” “前几日连降暴雨,导致了一场小范围的山体滑坡,惊扰了大家。” “不过都处理妥当了,没出什么大事,水源也派人验过了,干净得很。” “您放心就是。” “哦?” 张全眯着小眼睛,脸上笑呵呵的,心里却在打鼓。 山体滑坡?说得轻巧。 来之前,相爷的门生可是特意敲打过他,说这西南矿区邪门得很,让他务必查清前几日那场“天灾”的真相。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那里的泥土明显是新翻的,几处山壁的断口也太过整齐,根本不像是自然崩塌。 空气里,似乎还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原来如此那真是老天保佑,幸无大碍。” 张全继续打着哈哈,脚步却已经朝着营地里走去,“哎呀,这一路颠簸可把下官这把老骨头给折腾坏了。 “两位将军咱们……先进去说话?” 王铁锤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依旧是那副客气却疏离的模样。 赵铁柱却冷不丁地开口,声音跟淬了冰碴子似的:“张监工,我们这儿是矿区,不是衙门。” “大家都是粗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你奉旨监矿,我们自然配合。” “但丑话说在前头,矿区的规矩大,有些地方不能乱闯,有些人不能乱问。” “你要是坏了规矩,可别怪我们不给你面子。” 这一番话,说得又冲又硬,半点情面不留。 张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把赵铁柱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一个粗鄙武夫,也敢在他这个朝廷命官面前摆谱? 可他抬头迎上赵铁柱那双满是煞气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默默干活,却个个身形剽悍的老兵,那股子从心底冒出来的怯意瞬间压倒了官威。 这些人……手上都见过血。 “是,是,赵将军说的是。” 张全立刻换上一副更加谦卑的嘴脸,“下官明白,一切都按规矩办,绝不给将军们添乱。” 他心里暗自盘算:硬来是不行了。 看来,只能先稳住脚跟,再慢慢找机会。 相爷说了,要人赃并获,要抓到他们“破坏山川,引发灾害”的铁证。 急不得,急不得。 …… 平南王府,议事厅。 森严的大殿内,两排披甲武将垂手肃立。 主位上,赵悍看着那个被带上来的女人。 苏清婉被两个亲兵押着,跪在地砖上。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破烂肮脏的囚衣,头发散乱,面色苍白,但一双眼睛,却在接触到赵悍目光的瞬间,迸发出一种狂热。 “你就是苏清婉?” “苏清婉,叩见王爷!” 苏清婉用尽全身力气,磕了一个响头。 赵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本王这里,只有有用的人和无用的人。” “王五说,你知道林渊那小崽子发家致富的秘密?” “是!” 苏清婉猛地抬头,“王爷!” “林渊的根基根本不是什么矿产!” “而是香皂和香水!” “此物成本极低,一块香皂,成本不足十文钱,却能卖出数两甚至数十两银子!” “香水更是暴利,一小瓶就价值上百两!” “京中贵妇千金为之疯狂,他的财富,全来源于此!” 她像一个抓住了救命稻草的赌徒,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押了上去,生怕说得慢了,就会失去这唯一的机会。 “香皂工坊就在京城郊外的一处庄园,守卫看似森严,但都是些商户家丁不堪一击!” “只要王爷派出一支精兵便可轻易拿下!” “夺了他的钱袋子就等于断了他的根!” 议事厅内,众将闻言,皆是一片哗然。 不足十文,卖数十两? 这是什么生意?这简直是在抢钱! 赵悍的眼睛瞬间亮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苏清婉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曾是他的未婚妻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对我的羞辱,对我们苏家的迫害,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绝无虚假!” “若有半句谎言,甘愿受千刀万剐!” 那股浓烈的恨意,让赵悍相信了她的话。 只有最深的仇恨,才能催生出最彻底的背叛。 “好!好!好!” 赵悍连说三个好字,猛地一拍座椅扶手,站起身来,“苏将军,你献上的这份情报价值万金!” “本王不会亏待你!” “传令下去!” “立刻让京城的暗桩彻查香皂工坊!” “本王要知道它的一切!所有细节!” “另外,给苏将军换身干净衣服好生招待。” “从今天起你就是本王麾下的参军,你的仇,本王帮你报!” 苏清婉浑身一颤,她重重地磕下头去:“谢王爷!” “苏清婉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趴在地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林渊,你等着! 你的产业,你的财富,所有的一切,都将是我的! 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西南矿区,暴雨初歇。 张全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监工官服,“王总工,辛苦,辛苦了啊。” 王铁锤一身短打劲装,裤腿上全是泥点子,他瞥了一眼张全那身干净的官服,咧嘴一笑:“张大人客气了都是为朝廷办事,为陛下分忧不辛苦。”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老狐狸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世子爷早就交代过了,陪他演,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 第78章 突击肥皂场 “说的是,说的是。” 张全连连点头,一边走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王总工啊,咱们这矿区日常开销大不大?” “每日里能出多少矿石?” “工匠师傅们又有多少人呐?” 他的眼睛却没闲着,像鹰一样四处扫视。 他看见远处矿工们麻木的脸,看见他们手中磨损严重的铁镐,看见那几个孤零零立在远处的仓库。 这些,都是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开销嘛那肯定大啊。” 王铁锤大着嗓门,一副实在人的模样,“吃喝拉撒,工具损耗哪样不要钱?” “产量嘛看天吃饭,前几天那场大雨就耽误了不少功夫。” “至于人手大概就这么几百号兄弟混口饭吃。” 他说的全是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屁话,具体数字一个没有。 赵铁柱带着一队亲兵,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那些士兵个个身形彪悍。 张全眼角余光瞥见,心中暗骂一声“丘八”,脸上笑意却更浓了。 他领着张全参观的,都是些已经清理完毕,看上去最安全,最规整的区域。 至于新爆破出的矿道口,监测瓦斯的岗哨,还有控制着矿井命脉的引水渠闸门。 王铁锤都只是手指一晃,便用“前方危险,大人千金之躯,还是别过去了”给搪塞了过去。 张全也不强求,只是不停地点头,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顺从模样。 转过一个弯,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 张全“恰好”一脚踩进了一个黄褐色的水洼里,他立刻夸张地跳了起来,捏着鼻子,满脸惊恐。 “哎哟!王总工,这是什么味儿?” “这么冲!莫不是地火泄露了吧?” “这可不得了啊!矿工兄弟们的性命,可万万不能当儿戏啊!” 王铁锤心里冷笑。 演,接着演。 这地方是上次爆破的中心点,世子爷弄出来的大动静,味道能不重么。 他面上却一脸憨厚地摆摆手,解释道:“监工大人多虑了!” “您是不知道,咱这矿啊,运气好,挖出了硫磺伴生矿! “这可是好东西,就是味儿大了点。” “您放心都按规程处理了,这地方天天通风屁事没有!” “哦?硫磺伴生矿?” 张全眯了眯眼,像是信了,又像是没信,从袖子里掏出个小本本,煞有介事地记了下来。 中午开饭,伙食是大锅炖菜配糙米饭。 张全主动端着碗,凑到了一桌正在吃饭的老兵旁边,跟个自来熟一样坐下。 “几位军爷辛苦了!” “来来来,下官敬你们一碗。” “哎,说起来,前几天那场山崩动静可真不小啊!” “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几位军爷肯定就在左近吧?没吓着吧?” 几个老兵互相看了一眼,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扒拉了两口饭,含糊不清地嘟囔:“吓懵了……” “光听见响了啥也没看见。” 另一个瘦高个儿的则抱怨道:“可不是嘛!” “那雨下得,瓢泼一样,路都看不清,谁还有闲心看别的?”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对对对,雨太大了,路难走……”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的全是些没用的废话。 张全陪着笑脸,东拉西扯了半天,连根毛都没套出来,只能干笑着扒完碗里的饭,心里把这群丘八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夜深了。 平南王府,议事厅偏厅。 苏清婉已经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长裙。 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衬得她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赵悍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挥退了守卫,坐在了主位上。 “说吧。” “本王想知道,林渊所有产业的细节。” 苏清婉身体一震,猛地抬起头。 为了表达自己的价值和忠心,她没有丝毫保留,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翠星阁的运作,明面上是拍卖行,其实是林渊敛财和收集情报的工具。” “他会定期拿出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比如琉璃镜,望远镜,引得京中权贵争抢,从中牟取暴利,也借此打探各家虚实。” “他的香水,主要客户是宫里的娘娘和京城里最有权势的那几家国公侯爵府的贵妇。” “他手里有一份名单,耿直那个狗奴才保管着,上面记录了每个客户的喜好和购买频率。” “他在京城至少有三处秘密仓库,一处在城南的货运码头,用来存放从江南运来的丝绸茶叶。” “一处在西城的老鼠巷,那里鱼龙混杂,最适合藏东西。” “还有一处……” 苏清婉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最大的一处,就是他那个香皂工坊!” “王爷,那才是他真正的命根子!” “香皂的利润,比香水还要恐怖!” “而且受众更广,几乎所有富户都在用!” “那里守卫看着有一百多人,但都是些花钱雇的家丁护院,根本不是正规军的对手,就是一群样子货!” 赵悍听得呼吸逐渐急促。 京城的暗桩已经传回了初步的消息,证实了京郊确实有这么一个守卫“森严”的庄园,与苏清婉所说完全吻合。 一个守卫薄弱,却能源源不断产出金山银山的工坊。 赵悍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猛地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最后停在苏清婉面前。 “调穿山营一部精锐!” “由你苏清婉亲自带路!” “三日后出发!务必拿下工坊,活捉所有工匠!” “本王要的是会下金蛋的鸡,不是一堆死物!” “整个行动,要快,要狠,要干净利落!” 苏清婉激动得浑身发抖,她猛地从椅子上滑跪在地:“是!王爷!” 复仇的火焰在她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赵悍从腰间解下一块玄铁令牌,扔到她面前:“这是本王的令牌,凭此可以调动人手。” “本王再给你配两名亲卫。” “对外,你的身份是王府参军,但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有你和带队的将领知道。”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你是这次行动的向导,也是监军。” 第79章 林渊,我来了 “办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办砸了……” “清婉明白!” 苏清婉捡起那块冰冷的令牌,紧紧攥在手心,“绝不负王爷所托!” 当她被亲卫领出去,与其他将领会面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身经百战的男人们投来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轻视。 一个女人,一个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同僚? 还是个“参军”? 苏清婉低着头,将所有的屈辱都咽了下去。 轻视我? 没关系。 等我立下大功,等我亲手将林渊踩在脚下,你们所有人都得对我刮目相看! 京城,英国公府,书房。 林渊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听着耿直的汇报。 “世子,这是王总工派人加急送回来的密信。” 耿直将一封蜡封的信管递上。 林渊拆开,迅速扫了一遍。 信上详细描述了张全抵达矿区后的种种言行,以及王铁锤的应对。 “王铁锤做得不错。” 林渊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烧掉,灰烬落入香炉,“这张全是李存善养的一条老狗,最擅长闻风咬人。” “让他演,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传信给王铁锤让他盯紧张全,特别是留意他私下里接触了哪些矿工。” “狗急了会跳墙,我怕他会暗中使坏制造点什么意外。” “是。” 耿直应下,随即又呈上一本账册,面色有些凝重,“世子,还有一件事。” “西南矿区前期的投入实在太大,虽然香皂和香水的生意利润丰厚但……” “咱们的现金流已经开始吃紧了。” 林渊翻开账本,眉头微蹙。 购买设备,招募工匠,安抚地方,打点关系,每一项都是在烧钱。 平南王吃了大亏,绝对不会善罢甘甘休。 还有李存善,那只老狐狸,在朝堂上失利,必然会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断自己的财路,就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香皂和香水虽好但目标太大了,也容易被有心人盯上仿制……” “得弄点更日常更难被模仿成本也更低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角落的一个实验台前。 那里摆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他之前尝试制作肥皂时留下的。 现代的肥皂制造工艺,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可能完全复制的。 但……或许可以简化? 如果能加入一些白雪给的药材,是不是可以做出带有特殊功效的药皂? 比如祛痘,或者止痒? 正在这时,管家在门外通报:“世子,卫国公大人来了。” 林渊一怔,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亲自迎了出去。 “叔父。” 林渊恭敬地行礼。 “行了,自家爷们儿别搞这些虚的。” 魏渊摆摆手,大步走进书房,目光扫过那个实验台,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但没多问。 “渊儿,你在西南的手段干得漂亮!” “狠狠地抽了李存善和平南王一个大嘴巴子!” “不过我今天来是要跟你告别的。” “北疆边境最近不太平,北莽那帮杂碎又开始蠢蠢欲动,为父不日便要返回北疆坐镇。” 林渊心中一紧。 “京城这边你万事要小心。” “陛下虽然暂时帮你压下了朝堂上的弹劾,但李存善和平南王吃了这么大的亏,绝对会像疯狗一样反扑。” “你记住遇事多跟陛下的心腹走动走动,比如那个新上任的京兆尹沈一川是个聪明人。” “钱财能通神,但关键时刻自身的根基一定要稳!” “侄儿明白了。” 林渊郑重地点头。 卫国公的离去,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紧迫感。 最大的靠山要走了,接下来,很多事情都得靠自己了。 送走卫国公后,林渊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索性叫上耿直,冒着雨去了趟京郊的香皂工坊。 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成品,林渊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他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一遍工坊的守卫布置。 一百多名家丁护院,分成了三班,日夜巡逻,看上去还算像模像样。 “陈管事,最近不太平让兄弟们晚上都机灵点,尤其是后半夜千万不能松懈。” 林渊对工坊的管事叮嘱道。 “世子爷您放心!” 陈管事拍着胸脯保证,“小人已经加派了人手,连只耗子都钻不进来!” 林渊点了点头,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常规的家丁护院似乎……不太够。 离开时,林渊顺手带走了几块实验台上最粗糙的“肥皂”样本。 夜晚。 书房里。 林渊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块实验肥皂。 这东西不仅难闻,还很容易碎裂。 他用一把小刀,切削着肥皂的边缘,脑子里飞速运转。 是油脂的纯度不够? 还是碱液的比例不对? 或者,是冷却成型的方式有问题? 添加物呢? 用猪油成本最低,但味道太大,牛油羊油又太贵…… 他将切下的一小块碎屑扔进水盆里,用手蘸水搓了搓。 浑浊的水面上,只泛起了寥寥几个稀疏的泡沫,很快就破灭了。 “成本倒是够低了,但这卖相和效果……” “差得太远,还得再试。” 与此同时,平南王府的侧门悄然打开。 一队约莫五十人的黑衣队伍,迅速融入夜色。 他们是赵悍最精锐的私兵,“穿山营”。 队伍的最前方,苏清婉一身黑色劲装。 夜风吹动着她的发丝,她遥望着京城的方向,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林渊,我来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西南矿区的营房里。 张全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正在奋笔疾书。 “矿区之内,硫磺之味异常浓烈,山崩之事恐有蹊跷,疑为火药私造所致……” “赵铁柱所部骄横跋扈,形同私兵,矿工似有怨言,然敢怒不敢言……” “下官正寻机,以安抚矿工为名挑起事端,届时或可一举揭其罪状……” 写完,他吹干墨迹,小心地将信纸卷起,塞入一个细小的竹管,用蜡封死。 他唤来门外的心腹随从,将竹管交到他手上。 “即刻出发!星夜兼程!” “务必将此信亲手密送到京城相爷府中!” “是!” 随从领命,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80章 林渊此举,人神共愤! 京城郊外。 苏清婉看着工坊内透出的灯光,仿佛能看到林渊那张可恶的笑脸。 她对这里太熟悉了。 “动手。” “不留活口。” “工匠要活的。” 五十名穿山营精锐,从四面八方涌入工坊。 “什么人!” 门口打盹的护院刚刚惊觉,一柄冰冷的横刀已经抹过了他的脖子。 工坊的家丁护院们虽然人多,但在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面前,显得十分脆弱。 陈管事被惊醒,提着一柄朴刀冲出房门,看到的却是地狱般的景象。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好大的胆子!” “知道这里是谁的产业吗!” 雨幕被一道身影排开,苏清婉缓步走到他的面前。 陈管事看清来人的脸,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苏……苏将军?! “你……你竟……” “噗嗤。” 他身旁的一名穿山营士兵面无表情地挥刀刺入陈管事的心口。 陈管事低头看着胸前的刀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无力地倒下。 …… 几分钟后,所有的工匠都被集中到了院子中央,而工坊则被苏清婉一把火烧了。 林渊,我毁了你的根。 我倒要看看,没有了这日进斗金的聚宝盆,你还拿什么跟我斗! …… 林渊书房。 “啪嗒。” 一小块劣质皂胚从林渊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盯着油灯下那盆毫无反应的浑水,眉心紧锁。 这玩意儿,别说拿出去卖,就是送人,人家都嫌占地方。 “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敲响。 “进来。” 林渊皱了皱眉。 门被猛地推开,耿直一身雨水,连伞都来不及收,踉跄着冲了进来,脸色惨白。 “世子!大事不好!” “京郊工坊……遇袭了!” 林渊手中那把用来切削样品的小刀,瞬间停住。 他猛地抬起头,“什么?情况如何?” “刚……刚有个侥幸从后墙狗洞里爬出来的护院,一路跑到城里报信……” “他说……工坊里全是黑衣人,见人就杀…” “守卫几乎全灭!” “工坊被……被烧了!” “连……连工匠都被掳走了!” 林渊的瞳孔骤缩。 平南王! 除了他们,京城里没人有这个胆子,更没人有这种实力。 好…… 好得很! 他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林渊瞬间想到了最核心的问题——钱。 工坊被毁,就意味着香皂和香水的供应会立刻中断。 翠星阁那边的现金流等于被直接掐断了脖子。 而西南矿区,那个刚刚投进去几万两银子的项目,就是一个巨大的钱窟窿,每天都在烧钱! 没有了后续资金,矿区立刻就会停摆! 这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现场……现场有精锐军队行动的痕迹,”耿直终于顺过气来,补充了一句关键信息,“附近的村民说,那些黑衣人出手狠辣,配合默契,绝对不是寻常的匪盗!” 这印证了林渊的猜测。 …… 次日,西南矿区,鹰嘴崖。 天气放晴,但矿工们的心情却比阴雨天还要压抑。 张全提着几坛子酒,带着几大盘油腻的酱肉,笑呵呵地走进了矿工们休息的窝棚区。 “兄弟们辛苦啦!我来看看大家!” “来来来,都别客气喝酒吃肉!” 矿工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围了上来。 张全亲手给一个断了条胳膊的矿工倒了碗酒,叹了口气。 “唉,兄弟们真是拿命在干活啊。” “这每天累死累活的工钱却不多。 “我听说前几天那次山崩还死了不少人?” “上头……可给抚恤了?” 人群沉默了。 抚恤? 连个屁都没见着。 张全身边一个心腹看准时机,阴阳怪气地开口了:“抚恤?想什么呢!” “我可听说了,咱们这位王总工还有那个赵铁柱,他们只顾着用那种会打雷的邪法开山,赶着出铁好去京城领赏,哪管咱们的死活!” “没错!” 另一个托儿立刻接话,“那山崩,根本就不是天灾!” “就是他们用那什么火药给炸出来的!” “山神爷发怒了!” “再这么搞下去咱们都得被埋在这儿!” 前几天那山崩地裂的恐怖景象还历历在目,不少人当场就变了脸色。 “他娘的!我就说那玩意儿邪门!” “咱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再这么下去,我可不干了!” “姓张的!你他娘的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一声暴喝传来,赵铁柱黑着脸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亲兵。 张全看着暴怒的赵铁柱,非但不怕,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笑。 他悄悄用眼角的余光,记下了那几个满脸怨气的矿工。 鱼儿,上钩了。 …… 京城,皇宫,太和殿。 早朝。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肃穆。 李存善一派的御史刘成,手持象牙笏板,第一个站了出来,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 “陛下!臣,有本要参!”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 “臣,弹劾英国公世子林渊!”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低低的哗然。 刘成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朗声说道:“林渊在西南鹰嘴矿区,为一己私利,滥用奇技淫巧,以火药之术强行开山,此举已然惊扰地脉,破坏我大乾龙脉根基!” “由此,更引发地龙翻身,致使山崩地裂!”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数千戍边将士,以及上百无辜矿工,皆因此殒命!” “尸骨无存!此等行径,实乃有伤天和,罪大恶极!” “更有甚者!” 刘成话锋一转,指向了另一个问题,“其纵容部将赵铁柱等人,在矿区拥兵自重,视王法如无物,形同割据!” “更苛待矿工,致使矿区之内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他刻意模糊了那“数千将士”是平南王的私兵,将所有的责任,一股脑地全扣在了林渊头上。 “臣附议!” “林渊此举,人神共愤,请陛下降旨严惩!” “请陛下收回矿权,查办林渊及其党羽!” “请陛下为死难的将士和矿工做主啊!” 数名言官立刻跟上,一时间,朝堂上全是弹劾林渊的声音。 第81章 就凭我是你男人啊 龙椅之上,皇帝赵祯高坐。 他面色沉静如水,深邃的眼神扫过下方群情激奋的臣子,看不出丝毫喜怒。 他当然知道真相是什么。 平南王那点小动作,瞒不过他的眼睛。 但他现在更想看看,面对这几乎是绝杀的局面,林渊,他的这位“准妹夫”,要如何应对。 …… 英国公府。 耿直将朝堂上的消息带了回来,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 “世子,是李相……李存善出手了。” “弹劾您的奏章,在宫里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林渊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被风雨打落一地的残花败叶。 工坊被毁,断了他的财源。 矿区被弹劾,动了他的根基。 张全在内部搅局,乱了他的阵脚。 一环扣一环,几乎是死局。 李存善这条老狗,果然够狠。 香皂和香水,短期内是别想恢复了。 没有了生产工具和熟练的工匠,一切都是白搭。 必须立刻找到一个新的,更隐蔽,更难被摧毁的财源。 他的目光,落回了书房那张实验台上。 那块又丑又难闻的失败品…… 药皂! 对!药皂! 它的成本极低,核心不在于油脂,而在于那些不起眼的草药配方。利润却可以做得比香皂更高!最关键的是,它的技术壁垒,比香皂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就算苏清婉抓走了工匠,也绝对仿制不出来! 林渊猛地转身,眼中重新燃起了火光。 “耿直!” “小的在!” “两件事。” 林渊的声音冷静而清晰,“第一,动用我们在京城所有的暗线,给我查!” “全力追查被掳走的那批工匠的下落,还有苏清婉那个贱人的行踪!”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我只要知道他们在哪里!” “第二!”他加重了语气,“立刻派我们最可靠的人去西南,加派人手,给我死死地盯紧张全!” “他在矿区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知道!” “告诉赵铁柱,给他临机专断之权!” “有任何异动,让他先斩后奏!” “是!”耿直重重地点头,转身就要去办。 “等等。”林渊叫住了他。 他走到那张实验台前,重新拾起那块摔碎的肥皂样本,在指尖捻了捻。 “还有,把库房里所有能用的油脂,药材,不管是什么,全都给我找来。” “时间不多了。” 耿直离去,书房里又只剩下林渊一人。 他重新在实验台前坐下,拿起工具,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皂块。 窗外,风雨欲来。 林渊没有理会。 他用小刀一片片地刮下皂块的表层,观察着里面的质地。 太硬,碱性过强,油脂和草药没有完全融合,像是一块劣质的石头。 失败品。 他烦躁地将皂块丢在一边,又拿起另一块。 还是失败品。 一连试了七八个样本,结果都一样。 “操!” 林渊低声骂了一句,将小刀狠狠插进面前的木桌里。 刀柄嗡嗡作响。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脑海里全是那座冲天火光的工坊。 那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布局,都是他亲手绘制的。 甚至为了防止积水,哪个位置的排水沟要深挖三寸,他都一清二楚。 苏清婉……她当然也知道。 苏清婉,你毁掉的,不只是我的钱。 好。 很好。 林渊胸口剧烈起伏,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 西南矿区每天都在吞噬海量的银子。 工坊一倒,他的现金流最多再撑一个月。 一个月后,矿区停摆,人心涣散,李存善和曹家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整个矿区吞下。 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吱呀——”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清冷的药香混杂着淡淡的体香飘了进来。 白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走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林渊布满血丝的双眼,眉头轻轻蹙起。 “你打算猝死在这里?”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渊没有回头,声音沙哑:“死不了。” “阎王爷暂时还不敢收我。” 白雪将参汤重重地放在桌上,汤水都溅出来几滴。 “你看看你弄的这些东西,”她指着桌上一堆黑乎乎,绿油油的失败品,毫不客气地批评道,“这是皂?” “我看叫毒药还差不多。” 她随手捻起一撮林渊研磨好的药粉,放在鼻尖轻轻一闻。 “蛇床子,苦参,地肤子……你想清热燥湿,杀虫止痒?” 白雪的眼神里透出一丝专业性的审视。 林渊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懂这个?” “不懂。” “但我知道你再往里面加白矾和雄黄,用不了几天你的手就先烂掉了。” “这两味药药性相冲,以你这种粗暴的熬煮法子混在一起只会生出微毒。” “用来洗东西或许还行,用在人身上,不出三天就得浑身起红疹,瘙痒不止。” 林渊愣住了。 他只想着从化学角度,如何让这些药材的有效成分融入皂基,却完全忽略了药材与药材之间,本身就存在着君臣佐使,相生相克的复杂关系。 这是他的知识盲区。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白雪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再说一遍!” 四目相对,白雪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复杂,甚至有一丝慌乱。 她从未见过林渊这个样子。 哪怕是在翠星阁被苏清婉和曹毅联手逼迫的时候,他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欠揍模样。 林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松开了手。 “教我。” “我要做一种药皂,能治癣疮,脚气,各类皮炎。” “我要让它比香皂卖得还贵,我要让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离不开它!”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白雪问道。 “就凭……” 林渊忽然笑了,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就凭我是你男人啊。” 白雪的身体瞬间僵住,脸颊上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你……无耻!” 林渊却笑得更开心了。 “好了不逗你了,” “白神医,帮我这一次。” “算我林渊欠你一个人情。” 白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你的方子拿来我看看。” “还有把窗户打开,这屋里的味道能熏死一头牛。” 第82章 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陛下会的 “人情?” 白雪那双清冷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林渊。 “英国公世子的人情现在还值钱吗?” 林渊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反而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她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值不值钱,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不定……能换个夫君呢。” 白雪一把推开林渊,后退两步,眼神躲闪,不敢再看他。 “滚!” 一个字,又恢复了白神医的清冷。 果然,白雪走到书桌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推到一边,铺开一张干净的宣纸。 “拿笔墨来。” 林渊屁颠屁颠地取来笔墨,亲自为她研墨。 耿直在门口探头探脑,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家世子爷,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人? 白雪执起狼毫笔,沾了沾墨,却没有急着写。 “方剂之学,讲究君臣佐使。” “君药是方中主药,针对主病或主症起主要治疗作用。” “你这方子里苦参,地肤子,清热燥湿,杀虫止痒可为君药。” 说着,她在纸上写下“苦参”,“地肤子”四个字,笔锋锐利。 “但此二药,药性猛烈,尤其是苦参,大苦大寒。” “你只知其能,不知其性,一味猛加,只会伤人正气。” “再说臣药,是辅助君药加强治疗主病,或治疗兼病的药。” “而你加的白矾,雄黄是什么?” “此二物,皆有毒性。” “外用虽能解毒杀虫,但药性霸道,更与苦参的寒性相冲。” “你将它们混在一起,用火一熬,毒性相激,不成剧毒之物才怪了。” “用在身上,就是烂肉刮骨的引子。” 林渊听得额头冒汗。 他觉得自己那些化学知识,在博大精深的中医药理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只看到了分子式,却没看到阴阳五行,寒热温凉。 “那……该如何?” “去掉白矾,雄黄。” 白雪毫不犹豫地在纸上将那两味药划掉。 “佐药用以兼治次要症状,或消除君臣药的毒性。” “这里当加一味甘草。” 她在纸上添上“甘草”二字。 “甘草性平,味甘,能调和诸药,缓和君药的烈性,让药效变得温润,不伤皮肤。” “此为国老,有它坐镇,方子才稳。” “至于使药,引药归经,或起调和作用。” “若想止痒效果更佳,可加少量薄荷脑。” “薄荷脑?” 林渊一愣,这个词他熟。 “对。” 白雪点头,“此物辛凉,善于疏散风热,涂于患处,清凉通窍,能立刻缓解瘙痒之感。” “只是……此物从薄荷中提炼,工艺繁复,市面罕见,千金难求。” “能不能弄到,看你自己的本事。” 林渊笑了。 提炼? 这玩意儿对他来说,不是有手就行? “明白了!” 他看着纸上被白雪重新梳理过的药方,虽然只有寥寥几味药,却结构分明,道理清晰。 整个书房,不知何时已经弥漫开一股浓郁复杂的药香。 林渊感觉自己眼前的大门,被推开了一道全新的缝隙。 “熬药的火候,药汁的浓度,与皂基融合时的温度每一步都不能错。” 白雪放下笔,最后叮嘱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 半个时辰后,后院的小厨房里。 林渊亲自守在小炉子前。 他按照白雪的指点,先将几味主药投入陶罐,文火慢熬。 药香渐渐变得醇厚,不再是之前那股怪味。 白雪就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胸。 “不够匀,边缘也要搅到。” “手腕用力,速度再快一点但不要溅出来。” 皂液的颜色在搅拌下,逐渐从乳白变成了均匀的淡褐色,散发着一股淡淡药草清香。 “可以了。” 白雪终于开口。 林渊如蒙大赦,长出了一口气。 他将温热的皂液倒入几个事先准备好的木质模具中。 两人,连同闻讯赶来的耿直,三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模具,谁也不说话。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模具中的皂液表面开始凝固,色泽均匀透亮,带着一种天然质朴的美感。 林渊再也等不及了,他用小刀从模具边缘切下一小块。 皂体紧实,触感温润。 他走到水盆边,将那小块药皂沾湿,在手心轻轻揉搓。 下一秒,他眼睛一亮。 丰富而细腻的泡沫瞬间涌出,比之前最成功的香皂还要绵密。 他将泡沫涂在手背上,一股淡淡的清凉感立刻传来,舒服极了。 用水冲净后,皮肤上没有丝毫的干涩和不适,只有洁净和清爽。 成功了! 困扰他多日的难题,在白雪的指点下,迎刃而解! 白雪也走过来,学着他的样子,切了一小块试用。 洗完手,她仔细感受着皮肤的变化,然后,几不可查地,微微点了点头。 耿直在一旁看得真切,那张万年不变的憨厚脸上,终于露出了狂喜之色。 “世子爷!成了!成了!” …… 相府,书房。 一个黑衣心腹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相爷,弹劾林渊的奏章,今日已有三十七封送入宫中,皆是言辞激烈,直指其在西南矿区私藏甲兵,形同谋逆。” “张全的密信也到了。” 心腹从怀中取出一个蜡丸,双手奉上。 李存善捏碎蜡丸,展开里面的纸条。 纸条上字迹潦草,却字字诛心。 “火药痕迹已布好……兵将骄横跋扈,打伤矿工数人……” “矿工怨气沸腾,只待引爆……” 李存善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火候,到了。” “明日早朝,老夫要再亲自上一本。” “就参他一个与民争利,私蓄武装,意图不轨!” “陛下那边……” 心腹有些迟疑。 “陛下?” 李存善冷笑一声,“陛下再如何倚重他这个钱袋子,也绝不敢容忍一个能随时炸掉他皇宫的臣子。 收回矿权,圈禁林渊,已是最好的结果。” “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陛下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 皇宫,御书房。 赵祯面前,御案上堆积如山的,正是李存善口中的那些弹劾奏章。 第83章 臣,继续弹劾英国公世子林渊! 他随手翻开一本,就是御史中丞刘成的折子,文辞华丽,杀气腾腾,几乎把林渊说成了立刻就要起兵造反的国贼。 赵祯面无表情地将折子丢到一旁。 在他的手边,放着另一份截然不同的密报。 来自他的心腹,皇城司指挥使沈一川。 密报的内容很简单: 西南工坊遇袭,确系精锐所为,从遗落的箭簇制式看,指向平南王麾下亲军。 户部派去的监察官张全,确有煽动矿工闹事之迹象。 他陷入了沉思。 林渊,是他的刀,是他的钱袋子,是他用来制衡李存善这头老狐狸的恶犬。 可这把刀,现在似乎太锋利了。 “火药”…… 这两个字,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需要林渊的钱,需要林渊去咬人,但他绝不能容忍这笔钱,脱离自己的掌控。 朝堂的压力,对“火药”的忌惮,和林渊无可替代的价值,在他心中反复拉扯。 是保,还是弃? 赵祯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不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 赵祯决定,先看看这满朝文武,到底能唱一出怎样的大戏。 …… 英国公府。 林渊正兴奋地拿着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成本核算……药材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是油脂。‘ “一块药皂的成本,大概在五文钱左右。” “定价,必须走高端路线!” “就叫玉肤净体皂,专供那些达官贵妇。” “普通香皂卖一两银子,这个……至少要卖五两!不,十两!” “配方必须保密,药汁单独熬制,只让我最信得过的人经手……” 他脑子飞速运转,一个全新的商业帝国仿佛已在眼前展开。 另一边,白雪正在默默地收拾着桌上散落的药材。 她将剩下的苦参,地肤子等分别装回药包,在拿起甘草的药包时,手指忽然顿了一下。 她记得,之前为了研究一种美白润肤的方子,她曾将一小包磨成粉的“玉容花”放在这个药箱里。 玉容花,极为珍稀,有活血润燥,增白祛斑之奇效。 她下意识地打开甘草的药包看了看,果然,里面混入了一些更细腻的白色粉末。 刚才手忙脚乱,竟然没发现。 也就是说,刚刚成功的那一批药皂里,其实是加了玉容花粉末的。 白雪没有作声。 她走到水盆边,拿起那块被林渊试用过的药皂,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脸洗了一遍。 清水拂过,她对着铜镜,用指腹轻轻触摸自己的脸颊。 没有丝毫药皂洗后常见的紧绷和干涩。 反而…… 异常的光滑,水润,仿佛刚刚用最上等的珍珠膏滋养过一般。 一个无心的失误,似乎……创造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 “世子爷!不好了!” 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耿直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 “西南矿区!飞鸽传书!” 林渊兴奋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一把抢过耿直手中的信筒,抽出里面的纸条。 信是赵铁柱写的,字迹潦草,可见当时情况之紧急。 “张全煽动矿工闹事,以抚恤,安危为由,聚众冲击矿区武备库。” “属下带兵强行压制,冲突升级,已伤十数人。” “张全躲在人后,假意安抚,实则火上浇油,并已再次传信回京,状告我等草菅人命……” “砰!” 林渊一拳砸在桌上。 好一个张全,好一个李存善! 先是炸毁工坊断他财路,再是煽动矿工毁他根基,一环扣一环,真是好算计! “告诉赵铁柱,” “闹事首要分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起来!” “反抗者,按军法处置,就地格杀!” “另外,立刻安抚住大多数矿工,承诺这个月的饷银翻倍!” “所有死伤者的抚恤,也加倍!” “告诉他们,安全措施即刻改良,绝不会再让他们涉险!” 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 他要让那些摇摆不定的人看清楚,跟着他有肉吃,跟他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那……张全呢?” 耿直问道。 “他?” 林渊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先别动他。” “让他跳,让他叫。” “我倒要看看,他背后的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拿起桌上那块意外制成的,带着淡淡花香的药皂。 皂体温润,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钱,已经有了眉目。 那么,权呢? 耿直领了命,不敢多言,躬身退下,脚步匆匆。 白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她能感觉到林渊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杀气。 那不是平日里对付苏清婉和曹毅的玩世不恭。 西南矿区,是他复仇大计的根基,是他对抗整个李党,乃至未来更多敌人的钱袋子和兵工厂。 有人要动他的根。 那就得做好被连根拔起的准备。 许久,林渊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拿起桌上那块泛着温润光泽的药皂,放到鼻尖轻嗅,那股混杂着药香和玉容花香的奇特气味,让他沸腾的思绪稍稍平复。 “明日早朝,有好戏看了。” 白雪看了他一眼,清冷的眸子里倒映着烛光。 “李存善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知道。” 林渊将药皂放下,“他最好别让我失望。” “不然,这出戏唱得就不够响了。” 翌日,天色未明。 太和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龙椅上的皇帝赵祯,看不出喜怒。 终于,一个干瘦的身影从队列中走出,是都察院的御史刘成。 他手捧一份奏本,走到大殿中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带哭腔。 “陛下!臣还有本要奏!” 这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来了。 刘成高高举起手中的奏本,那其实只是一封从西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 “臣,继续弹劾英国公世子林渊!” …… 李存善身后的官员们开始窃窃私语,脸上纷纷露出震惊和愤怒的表情,配合得天衣无缝。 而那些中立的官员,则面露惊惧,看向林渊一派的人时,眼神都变了。 这时李存善缓缓出列,对着龙椅深深一躬,再起身时,已是一脸沉痛,老眼中甚至泛起点点泪光。 “陛下,老臣……也是痛心疾首啊!” 第84章 他们要陛下把您抓起来问罪! 他捶着胸口,一副为国忧心的忠臣模样。 “老臣以为,刘御史所言,字字泣血,句句属实!” “林渊此子,年少轻狂,骤得富贵,行事酷烈,毫无敬畏之心!” “如今在西南倒行逆施,已是尽失人和!”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严厉。 “更严重的是,他擅动山脉,已然动摇了我大乾的国本龙脉!” “此乃取祸之道!” “为江山社稷计,为西南万千黎庶安危,老臣恳请陛下,当断则断!” “立即收回矿权,将林渊押解回京受审!”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瞬间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皇帝沉默了。 他低着头,像是在权衡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李相老成谋国,所言……”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 “陛下!老臣有本奏!”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从文官队列中昂然走出。 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张廷玉! 张阁老! 李存善那张老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朝中百官更是哗然。 这位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堂的清流领袖,一向深居简出,不轻易发表意见,今日怎么会为了林渊之事出头? 张廷玉走到殿中,对李存善等人视若无睹,对着龙椅躬身行礼。 “陛下,刘御史与李相所言,看似有理,实则偏颇,老臣……不敢苟同!” 他一开口,就直接否定了前面所有人的陈词。 “哦?” 皇帝来了兴趣,“张阁老有何不同看法?” 张廷玉直起身,先是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成。 “敢问刘御史,你弹劾英国公世子证据何在?” 刘成一愣,举起手中的密信:“张全的亲笔密信,便是铁证!” “笑话!”张廷玉厉声呵斥,“区区一张不知真伪的纸条,便可定一位朝廷命官,封疆大吏之罪?” “此信是真是假,可曾详查?” “信中所言,可有旁证?” 他一步步逼近,气势凌人。 “你口口声声说死伤数千军民,老臣倒要问问你!” “死者何人?姓甚名谁?” “籍贯何处?伤者何在?如今又在何处医治?” “可有一纸名录?可有一份实证?!” “仅凭一个不知是何居心的张全,一面之词,就要将一位国公世子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刘御史,你这御史,当得好生轻巧啊!” 一连串的质问砸向刘成。 “我……我……” 张廷玉不再理他,转身面向皇帝。 “陛下!西南矿区之事,老臣亦有耳闻!” “据老臣所知,根本不是什么天灾人祸!” “而是平南王府蓄谋已久,派其麾下最精锐的穿山营,悍然进犯朝廷矿区在先!”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平南王?! 这事怎么又牵扯到平南王了? 李存善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林世子在鹰嘴崖所为,乃是御敌!” “是自卫!是保我大乾矿产不失!” “所谓山崩地裂,不过是御敌之手段!” “怎么到了某些人嘴里,就成了滥杀无辜,破坏龙脉了?” “简直是颠倒黑白,滑天下之大稽!” 张廷玉声音越发洪亮,正气凛然。 “退一万步说,就算林渊行事确有不当之处,但其心可嘉,其功……” “亦不可没!” 他话锋一转,谈到了最核心的问题。 “陛下明鉴!林渊经营西南矿区以来,所产铁矿源源不断运往京城,皆是上等精铁,此乃军国重器!” “卫国公的镇北军,如今能换装新甲,便有林渊的一份大功!” “其在京中所经营的产业,香皂,香水,看似商贾之道,然其利润之丰厚,早已为陛下充盈了多少内帑,解了多少燃眉之急!” “此子敛财有术,然其所敛之财,于国,于民,于陛下,皆有大用!” 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赵祯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下来。 最后,张廷玉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老臣以为当务之急,非是急于问罪而是彻查真相!” “陛下当立即派遣一位得力钦差亲赴西南,一则查明张全所奏是否属实。” “二则查清矿区冲突之原委。” “三则安抚矿工恢复生产!” “若林渊确有不可饶恕之罪责,届时再惩处不迟!” “若查明是有人在背后蓄意构陷颠倒黑白,亦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岂能因一封真假不明的弹劾,便自毁干城寒了忠臣之心?!” “老臣奏请陛下三思!” 说完,张廷玉手持笏板,躬身肃立,不再言语。 部分中立的官员和清流一派,纷纷点头,露出赞同之色。 “张阁老所言极是!” “对!当以彻查为上!” 李存善一党的人,则个个面如死灰。 自己的人,辛苦连续弹劾两天,就被这个老东西给坏了事。 龙椅上,赵祯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这张廷玉,真是送枕头的好手! 这个台阶给的,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故作沉思状,手指在龙椅上敲了半天,才缓缓开口。 “张阁老……所言,老成持重。” “不错,西南之事,确需详查,不可偏听偏信。” 他看向下面跪着的李党官员,眼神变得有些冷。 “都起来吧。” 众人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皇帝目光一扫,最后定在一名中年官员身上。 “着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正,即刻起,为钦差大臣!” 周正一惊,连忙出列:“臣在!” 此人是朝中有名的“铁面人”,为人方正,不属于李党,亦非张党,是个纯粹的孤臣。 “朕命你,即日启程,赶赴西南矿区,彻查张全奏报一事,以及矿区所有冲突原委!” “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 “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周正声如洪钟。 “在钦差查明真相,回京复旨之前,”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锤定音,“西南矿区一应事务,仍由英国公世子林渊代管,照旧进行,任何人不得干涉!” “退朝!” 说完,赵祯猛地一甩袖子,起身就走,根本不给李存善等人任何再开口的机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李存善的脸色阴沉。 英国公府,书房。 林渊正拿着一块新鲜出炉的“玉容皂”,和白雪讨论着后续的量产细节。 “保密是第一位的,所有核心工序必须分开。” “工坊的选址也要绝对隐蔽,不能再出上次的岔子。” 白雪点点头,正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药材的配比。 就在这时。 “世子!世子!朝堂消息!” 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耿直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怎么了?” 林渊的心猛地一沉。 “弹劾!” “今天早朝又是御史刘成带头,李相爷亲自下场拿着西南的密信说您……” “说您在矿区杀人破坏龙脉,要陛下收回您的矿权把您抓起来问罪!” 林渊拿着药皂的手,瞬间捏紧。 来了。 果然来了。 他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发生了,李存善的攻势比他想象中还要猛烈,还要不讲道理。 白雪也停下了笔,清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 第85章 榨出比香水还要暴利十倍的金子! 看到两人紧张的神情,耿直连忙摆手,喘着气继续说道:“但是!但是!” “但是张阁老!” “吏部尚书张廷玉张阁老突然站出来力挺您啊!” “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那个刘御史骂得狗血淋头!” “说他们拿不出证据是诬告!” “还说您是为了抵御平南王才用的非常手段!” “是保家卫国的大功臣!” “最后!陛下听了张阁老的话没信李相爷的!” “只派了个叫周正的御史去西南调查!” “在调查结果出来前矿权……矿权还归您管!” 林渊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真是好险。 只差一点,自己就被这群老狐狸给阴死了。 “张廷玉……”他放下药皂,眼中精光闪动,“这位老大人……倒是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 他心中迅速盘算起来。 这位张阁老是清流领袖,与李存善素来不合。 他今天出手,究竟是单纯的政见之争,看不惯李党的霸道行径? 还是说……他看中了自己身上的某些价值? 这份人情,可不小。 必须记下。 “钦差调查,是缓兵之计,也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 一直沉默的白雪,冷静地开口提醒道。 “那个张全还在西南,如果他在钦差面前继续搞鬼,让周正查到了对你不利的证据,麻烦只会更大。” “张全?” “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钦差要来?正好!我还怕他不来呢!” 他眼中杀机一闪而过,立刻转身,对门外的耿直下令。 “立刻!用最高级别的信鸽,传书给王铁锤和赵铁柱!” “第一,告诉他们,钦差不日将至,让他们把所有账目,规程,都准备得滴水不漏!” “要让钦差大人看看,咱们的矿区有多规范!” “第二,对那个张全,外松内紧!” “表面上任由他上蹿下跳,但暗地里必须派人给我盯死了!” “把他所有煽动闹事,勾结外人,捏造事实的证据,都给我一点一点地收集起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在钦差面前,他们俩务必给老子装孙子!” “要表现出顾全大局,忍辱负重的可怜样!” “就算被人指着鼻子骂,也得给我忍着!懂吗!” “小的明白!”耿直重重点头。 “去吧!” 耿直领命而去。 林渊转过身,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完全变了。 “京城这边,也不能闲着!” “我们的药皂计划,立刻启动!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百草堂’玉容皂!” 他看向白雪,露出一丝笑容。 “白神医,百草堂的大名,我可就借来用了。” 白雪淡淡道:“一个名字而已。” “耿直!”林渊又喊了一声。 “世子!”刚跑到门口的耿直又跑了回来。 “动用翠星阁所有渠道,不计成本,给我秘密采购玉容花和其他几味核心药材!” “记住,要秘密,量要大!” “再去找一个绝对隐秘可靠的新工坊地点!越大越好!安保要做到极致!” “另外,去给我物色一批新的核心工匠!要绝对忠诚可靠的!” “可以从咱们府里的家生子,或者那些因伤退役,受过公府恩惠的老兵里挑!” “忠诚第一,手艺可以慢慢教!” “是!” 耿直再次领命,这次是真的飞奔而去了。 书房里又只剩下林渊和白雪两人。 林渊重新拿起那块药皂,在手中轻轻抛了抛。 他对白雪笑道:“白神医,这玉容二字,也借你一用。” “这皂若是真有你试出来的那般奇效,我们就能在京城那些贵妇小姐的身上,榨出比香水还要暴利十倍的金子!” 危机,同样也是转机。 李存善想断他的财路,他就偏要开辟一条更宽,更快的财路! 用那些贵妇的钱,来打造一支足以碾碎所有敌人的力量! 相府。 书房内,一只名贵的青瓷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李存善的脸色阴沉。 “张!廷!玉!” 一个心腹幕僚站在下首,大气都不敢出。 “相爷息怒……为这种老顽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息怒?我怎么息怒!” 李存善猛地一拍桌子,“眼看就要成了!就差那么一点!” “全被这个老匹夫给搅黄了!” 幕僚小心翼翼地问道:“相爷,那……周正那边……” “要不要派人去打点一下?” “打点?”李存善冷哼一声,“周正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是我们的人,但也不是林渊的人。” “想收买他,难如登天。” 他来回踱了几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派人去告诉张全!让他收敛一点!” “钦差要来了,别再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阴冷,“该做的事情,得换个更隐蔽的方式接着做!” “周正不是要去查吗?那就让他查!” “让他查到我们想让他查到的东西!” “务必!在周正离京之前,给我把更扎实的罪证,送到他手上!” “是!” “还有!”李存善停下脚步,“给我去查!仔仔细细地查!” “张廷玉那个老东西,为什么会帮林渊说话!”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勾当!”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西南。 平南王府。 身着软甲的苏清婉,正向主位上的平南王赵悍汇报。 “王爷,属下派出的穿山营精锐,已经护送那批工匠秘密返程,预计半月之内,便可进入蜀地。” 赵悍靠在虎皮大椅上,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好!好啊!” 他一拍扶手。 “等工匠到手,立刻让他们给本王日夜不停地破解那香皂的秘方!” “一旦成功,林渊那个小崽子的钱袋子,就彻底归本王了!” 一个念头闪过,他狞笑道:“对了,京城那边不是来消息说,朝廷要派钦差来鹰嘴崖吗?” “是的王爷,”苏清婉答道,“似乎是林渊在矿区闹出了大乱子。” “哼,狗咬狗。”赵悍不屑地撇撇嘴,“通知崔明,让他的人给本王盯死鹰嘴崖!”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朝廷那个不长眼的钦差滚蛋了,再找机会!” “本王不光要他的钱,连他的矿,本王也要!” 英国公府的书房内。 林渊正思索着破局之法,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世……世子!” 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口,上气不接下气,“临……临安公主殿下她……” 话音未落,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经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林渊!” 赵璎珞叉着腰,俏脸因急切而泛着红晕。 她先是狠狠瞪了林渊一眼,随即目光扫过整个书房,最后定格在林渊身旁的白雪身上,眉头不悦地蹙起。 “本宫都听说了!” “皇兄在朝堂上差点就要下旨抓你了!” “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天大的麻烦?” 她几步冲到桌前,指着林渊手里的药皂。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你就是靠玩这些玩意儿,才得罪了那么多人?” 第86章 如何?公主殿下? 林渊抬眼,看着这位公主殿下。 朝堂上的烂摊子,西南矿区的死局,还有平南王那条老狗在暗处虎视眈眈,现在这位姑奶奶又来添乱。 但他脸上不能烦。 这是皇帝的亲妹妹,是绑在他船上的一枚重要棋子,哄好了,能当炮使。 得罪了,就是扎在屁股上的一根刺。 赵璎珞可不管他心里想什么,她那双杏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当她看到林渊和白雪站得那么近,白雪手里还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两人脑袋凑在一块,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顶了上来。 那股酸溜溜的味道,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本宫在问你话呢!林渊!” 她上前一步,纤纤玉指直接戳向桌上那些东倒西歪、颜色灰败的丑陋块状物。 “这就是你的正经事?” “搞这些不三不四的玩意儿?” “就为了这些破烂,你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让皇兄为你操心?” 林渊还没开口,一旁的白雪已经默默地转过身,将手里的药方折好,开始收拾自己带来的那些瓶瓶罐罐,动作轻缓,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意。 她看都懒得看赵璎珞一眼。 林渊将赵璎珞的醋意和白雪的冷淡尽收眼底,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 他懒洋洋地拿起一块灰不溜秋的皂块,煞有介事地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一脸陶醉地递到赵璎珞面前。 “我说公主殿下,你可别小看这破烂。” “此物,名曰还我漂漂拳!”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看它虽然长得丑,但功效惊人!” “一拳下去,能让你返老还童,再来一拳,能让你貌美如花!” “噗……” 饶是白雪一向清冷,听到这名字也忍不住肩膀微微一颤,差点破功。 赵璎珞被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脸颊更红了。 “你……你胡说八道!” “当本宫是三岁小孩吗?” “信不信本宫现在就回去告诉皇兄,说你……说你玩物丧志!” “别啊,”林渊收回手,笑嘻嘻地说,“这可是我最新的生意,未来的金山银山,公主殿下你可得对我客气点,不然以后不卖给你。” 就在赵璎珞还想发作的时候,书房门外,耿直冲了进来,神情焦急,完全没顾得上公主在场。 “世子!” “第一批玉容花,我们的人在黑市上高价收到了!” “但是……量非常少,而且价格比我们预估的还要高三成!” 林渊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他眉头紧紧皱起。 资金!又是资金! 这玩意儿要想赚钱,必须量产。 量产的前提,就是稳定且价格合理的原料供应。 现在看来,最大的瓶颈就在这儿。 他的目光在桌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唯一一块颜色不同、质地细腻的成功品上。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看着眼前气鼓鼓的赵璎珞,突然又笑了。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公主殿下,”林渊拿起那块混入了玉容花的皂块,语气里带着几分故意为之的挑衅,“既然你觉得本世子不务正业,那敢不敢亲身试试这破烂的厉害?” 赵璎珞一脸嫌弃地后退半步。 “谁要试你这来路不明的东西!” “哟,不敢了?” 林渊激将法用得炉火纯青,“也是,此物乃神物,凡胎肉体可能承受不住。” “公主千金之躯,还是别试了,万一真给你洗脱一层皮,变成仙女下凡,皇兄该找我麻烦了。” “你!” 赵璎珞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激将法,她杏眼一瞪,银牙暗咬。 “试就试!” “本宫倒要看看,你这破石头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林渊打了个响指。 “耿直,打水来!” 很快,一盆清水端了上来。 赵璎珞将信将疑地伸出自己一双娇嫩白皙的玉手。 在林渊的示意下,她拿起那块看起来还算顺眼的皂块,在水中沾了沾,然后轻轻搓揉。 下一刻,她微微一愣。 触感不对。 没有普通皂角的粗糙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细腻的泡沫,丰富绵密,像云朵一样包裹住她的双手。 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清香钻入鼻尖,伴随着一丝丝清凉的感觉,让她烦躁的心情都莫名平复了几分。 有点意思。 她心里嘀咕了一句,但脸上依旧维持着不屑。 当清水将泡沫冲洗干净,侍女递上柔软的毛巾擦干后,赵璎珞习惯性地用指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突然。 她的动作僵住了。 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愣在了原地。 那是什么触感? 光滑。 前所未有的光滑! 像是在抚摸一块最顶级的丝绸,不,比丝绸还要细腻! 水润、紧致、带着一种奇妙的弹性。 她猛地抬起手,凑到眼前。 灯光下,她刚刚洗过的右手手背,皮肤仿佛在发光! 肉眼可见的细腻透亮,毛孔像是被瞬间抚平,每一寸肌肤都透着一种水盈盈的光泽,和她未经清洗的左手形成了天壤之别! “啊!” 一声短促而不敢置信的惊呼,从公主殿下的口中逸出。 她反复地翻看着自己的右手,用左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震惊的表情,像是白日见了鬼。 一旁的白雪,原本清冷的眸子也闪过一丝诧异。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普通香皂的效果,绝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瞥过桌上那个已经被耿直收起来的的小药包,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玉容花”的独特气息。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神中掠过一丝了然。 林渊将两人的神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赵璎珞的震惊,和白雪那一瞬间的异样。 这块意外成功的皂块里,藏着一个天大的惊喜! 它的价值,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天助我也! 林渊内心狂喜,这玩意儿,将是自己撬动整个京城贵妇圈钱袋子的黄金钥匙! 是自己反击的王牌! 但他表面上,却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将那块皂从赵璎珞手里“解救”出来。 “如何?公主殿下?” 他故作神秘地吹嘘道,“此乃本世子改良自一卷宫廷秘方,专供贵人。” 第87章 公主可太喜欢了 赵璎珞呼吸都停了半拍。 她不信邪地又摸了一遍。 还是那种感觉。 滑得不像自己的手!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林渊,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震惊… 种种情绪交织,最后化为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这是什么东西?!” “你管它叫什么?” “你从哪儿弄来的?!” “成本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一样砸过来。 这已经不是一个公主的好奇,而是一个商人嗅到血腥味后的本能追问。 林渊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一副“你太没见识”的欠揍表情。 他慢条斯理地把那块宝贝疙瘩用锦帕包好,揣进怀里,动作珍而重之,仿佛那不是一块破石头,而是传国玉玺。 “公主殿下,注意言辞。” “什么叫弄来的?” “这叫研发懂吗?” “至于成本……呵呵这个就不好说了。” 林渊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此物乃是本世子偶得一卷前朝宫闱秘方,又请了高人,耗费了无数天材地宝,九蒸九晒,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得此一块。” “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话说得云山雾罩,但核心意思很明确:这玩意儿,牛逼,而且贵得要死。 赵璎珞死死地盯着他怀里,那眼神,恨不得直接上手抢过来。 她脑子里已经炸了锅。 后宫里那些为了争宠,为了容颜不老而疯狂的妃嫔们。 京城里那些一掷千金,只为买一盒稀罕胭脂水粉的贵妇们。 如果……如果这东西到了她们手里…… 那根本不是银子,那是金山! 不,是挖不完的金矿! 赵璎珞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起伏着,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 “林渊,本宫跟你说正经的。” “这东西,你还有多少?” “开个价,本宫想……优先购买。” 她本想说“全要了”,但又觉得不妥,改了个词。 “或者,本宫出钱,你出方子和人,我们合伙干!” “利润……本宫七,你三!” 她觉得这个分成已经是对林渊天大的恩赐了。 林渊差点笑出声。 七三开? 公主殿下你还真是敢想啊。 他摆了摆手,一脸的为难。 “公主殿下,不是本世子不给你面子。” “实在是……此物尚不稳定,成品率极低,而且……” 他压低声音,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说,“配方需要绝对保密,万一泄露,你我都担待不起。” “所以,合作的事,暂时不考虑。” 被干脆利落地拒绝,赵璎珞一张俏脸顿时拉了下来,眉毛都竖起来了。 “你敢拒绝本宫?!” 林渊摊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没办法,事关重大。不过……” 他话锋一转,吊起了胃口。 “看在公主殿下如此有诚意的份上,本世子可以承诺,等第一批成品出来,一定第一时间,给公主送一份试用装。” “免费的。” 他特意在“免费”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赵璎珞被他这套组合拳打得没脾气了。 拒绝了她入股的请求,却又给了个免费试用的甜头。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她有力无处使,心里的火气被那该死的期待感压得死死的。 她知道,林渊这是在拿捏她。 可偏偏,她就被拿捏住了。 那只洗过的右手,光滑细腻的触感还在提醒着她,这东西有多么神奇。 “哼!” 赵璎珞冷哼一声,狠狠地剜了林渊一眼,“你给本宫记住了! “东西要是弄不出来,或者敢骗本宫,本宫饶不了你!” 她又警告地看了一眼林渊:“还有,最近给本宫安分点!” “别再到处惹是生非!” 说完,她才带着满心的不甘,转身气冲冲地离去。 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本宫还会再回来”的架势。 …… 送走了这位难缠的公主殿下,林渊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他转看向白雪。 “玉容花?” 白雪清冷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嗯。” “香皂制作时,你不小心打翻的那个药包?” “是。” “那花的功效,就是这个?”林渊指了指自己怀里。 “玉容花,有活血化瘀,去腐生肌,润泽肌肤之奇效。” “寻常女子用其花瓣汁液敷面,七日便可见肌肤白皙细腻。” 白雪的解释简洁明了,“但此花对生长环境要求极为苛刻,只生于极寒之地的悬崖峭壁之上,百年才开花一次,极其稀少,价值千金,有价无市。” 原来如此。 林渊心中了然。 一场美丽的意外。 量产是不可能量产了,这辈子都不可能量产了。 但……谁说好东西就一定要量产? 饥饿营销,奢侈品定位,收割顶级富豪…… 这些念头在林渊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决定将错就错! “耿直!” “在,世子!”耿直立刻上前。 林渊的眼神变得冰冷。 “第一,立刻动用翠星阁所有渠道,不惜任何代价,收购市面上所有的玉容花!” “有多少要多少,价格随便开!” “我们要控制源头!” “第二,找一个新地方,建一个工坊。” “要求只有一个:绝对隐秘,易守难攻!” “安保等级,按军营的标准来!” “第三,加速筛选核心工匠,忠诚度是唯一标准!” “签死契,他们的家人,全部接到京城里,好吃好喝供着,也给我看住了!” “第四,不含玉容花的普通药皂,同步进行小规模试产,作为备用。” 一连串命令下达,耿直听得心头一凛,重重点头:“是!属下马上去办!” 耿直领命而去,书房里只剩下林渊和白雪。 林渊看向白雪,解释道:“既然玉容花这么稀有,那咱们就玩把大的。” “这玉容皂,以后就是咱们的镇山之宝,专门卖给那些不把钱当钱的顶级权贵。” “一块皂,卖他们一座金山的价格!” “至于那些普通贵族和富商,就用普通药皂吊着他们。” “让他们看得到,摸不着,心里痒痒,这才能把价格炒到天上去。” 他笑了笑,眼神里闪烁着商人的精光,“这叫,饥饿营销。” 第88章 本宫堂堂公主,岂是你随意拿捏的 “利用的就是他们那点可笑的攀比心。” 白雪静静地听着,清澈的眸子里没有波澜。 她对这些商业伎俩不感兴趣,但她知道,林渊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 正在此时,耿直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细小的竹筒。 “世子,西南的飞鸽传书。” 林渊眼神一凝,迅速接过,取出里面的纸条。 是王铁锤和赵铁柱的密信。 信上内容言简意赅: 首要闹事者已抓捕,当场处决了几个反抗最激烈的,矿区暂时稳住了。 双倍饷银和抚恤金的承诺已经下达,大部分矿工情绪平复。 巷道加固,增加通风口等安全措施已经开始动工。 张全表面上老实了,但暗地里还在串联,我们的人正死死盯着他。 账目和规章正在整理,准备迎接钦差大人。 林渊看完,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烧成灰烬。 情况比预想的要好。 他略一沉吟,取来纸笔,迅速写下回信。 信上只强调了三点: 一,装孙子!钦差面前,姿态要低,要多低有多低。 他骂,就听着,他打,就站好。 务必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了天大委屈,但为了大局还在忍辱负重的可怜人形象。 二,找证据!加紧收集张全煽动闹事,勾结外人的铁证! 尤其是人证和物证,必须让他死无对证! 三,防偷袭! 平南王府那群疯狗不是善茬,要提防他们在钦差抵达期间,再搞小动作。 矿区戒备等级提到最高! 写完,他将信纸塞回竹筒,交给耿直。 “加急,发回去。” “是!” …… 相府,书房。 书桌前,站着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文士,神情阴鸷。 他叫陈平,是李存善的首席幕僚,也是李党真正的“大脑”。 “相爷息怒。” “张阁老行事一向滴水不漏,他突然保下林渊,背后必然有我们不知道的缘由。” “属下派人去查了,暂时还没有结果。” 李存善重重地哼了一声。 陈平继续道:“既然硬来不成,我们就换个法子。” “我已经密令西南的张全,暂停煽动矿工,转为暗中收集林渊的罪证。” “罪证?” “对。” 陈平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比如,找几个矿工,威逼利诱,让他们做口供,指认林渊的亲兵如何残暴不仁,如何克扣他们的血汗钱。” “再比如,伪造一些账目……”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片被火烧过的信纸残片,上面隐约能看到“林渊”,“王爷”,“共谋大事”等字眼。 “还有这个。” “这是……” 李存善眼睛一亮。 “一份伪造的,林渊私通平南王的信件。” “这些铁证,正在通过我们的秘密渠道,火速送往西南。” “务必在钦差周正抵达之前,交到张全手上。” 李存善接过那片信纸,脸上的怒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狰狞的冷笑。 “好!好啊!” “周正不是号称铁面无私吗?老夫这次,就让他去查一个铁证如山!” “林渊在西南的根基,老夫要亲手,给他连根拔起!” …… 蜀道,密林。 一支精锐小队,正护送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工匠,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行进。 为首之人,正是苏清婉。 她换上了一身劲装,但眼神中的恨意却丝毫未减。 在她身旁,是崔明,乃是平南王麾下的一员悍将,以残忍好战著称。 “苏将军,王爷有令。” 崔明的声音粗粝刺耳,“命我等率部潜伏在鹰嘴崖附近,待朝廷的钦差滚蛋之后,立刻动手!” 苏清婉点了点头:“崔将军放心,王爷的意思我明白。” 崔明瞥了一眼后面那些被绳索牵着的工匠,不满地哼道:“就这群废物,能破解林渊那小子的香皂秘方?” “王爷等不了太久!” “入蜀之后,我立刻让他们开工!” 苏清婉保证道,“最多一个月,必有结果!” 崔明狞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 “最好如此!不过,苏将军,你也要明白。” “王爷要的,可不止是几块香皂的方子,和那点小钱!” “王爷要的,是整个鹰嘴崖的矿!” “是林渊在西南的全部家当!” “等钦差一走,就是那林渊小儿的死期!” …… 英国公府,书房。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 林渊独自坐在书桌后,手里把玩着那块改变一切的“玉容皂”。 灯光下,皂体温润,仿佛一块真正的美玉。 局势,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危险。 皇帝借张廷玉的手保下自己,看似是恩宠,实则是在观望。 他需要自己这把刀去捅李存善,但也乐得看自己和李党斗得两败俱伤。 李存善这条老狗,朝堂上失了先手,必然会在西南下死手。 钦差周正,就是他最好的刀。 平南王那头蛰伏的猛虎,也已经露出了獠牙,鹰嘴崖这块肥肉,他不可能不咬。 而破局的关键,就在自己手上这块小小的香皂上。 它能生钱。 钱,能生权。 权,能护钱,更能护命。 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西南,绝不能丢。 “周正……” 林渊喃喃自语,“希望你,是真的铁面,而不是李存善的铁面……”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借着灯火,一丝不苟地整理药材的白雪身上。 林渊知道,白雪的价值,远不止一个神医那么简单。 这次玉容皂的意外,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他必须想个办法,将这个外冷内热的姑娘,更深地绑在自己这辆已经开始隆隆作响的战车上。 …… 皇宫,长乐宫。 赵璎珞已经回来快一个时辰了。 她屏退了所有宫女,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铜镜前。 她一遍,又一遍地举起自己的双手,放在灯下对比。 左手,是她引以为傲的,保养得宜的公主的手,白皙,娇嫩。 但和右手一比,瞬间就成了乡下丫头的糙手。 右手的皮肤,在烛光下泛着一层莹润的光泽,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 那种水润光滑的质感,让她每一次抚摸,都心头一颤。 太神奇了…… 太不可思议了! 林渊那个混蛋…… 他怎么会…… 赵璎珞的心,痒得不行。 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林渊那副欠揍的嘴脸,和那句“免费送你一份试用装”。 可恶! 本宫堂堂公主,岂是你能随意拿捏的?! 但……那东西……真的好想要啊! 赵璎珞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只完美无瑕的右手,再看看左手,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从心底疯狂地滋生出来。 她第一次,对林渊那个“破烂”世子,产生了改观。 不,是彻底的改观。 以及,一种无法抑制的,强烈的期待。 第89章 世子爷……这简直是神物啊! 京城,清晨。 长街寂静。 一辆青布马车,在十余名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出城门。 车内,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正,闭目端坐。 他四十余岁,法令纹深刻,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城门口,几位官员早已等候。 为首的,正是宰相李存善的心腹,吏部的一位侍郎。 “周大人此去西南路途遥远,下官备了些薄酒为您践行。” 侍郎脸上堆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周正睁开眼,目光如电,直直射向对方。 “不必了。” “本官奉旨查案,不饮酒不受礼。” 侍郎的笑容僵在脸上。 “周大人铁面无私我等佩服,佩服。” “只是……西南之地,山高水远多有不便……” “真相面前没有不便。” 周正撂下这句话,便不再看他,轻轻叩了叩车厢。 马车辚辚,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众李党官员,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人群的另一侧,几位素有清名的言官,望着远去的车队,眼中却燃起一丝希望。 “周刚直……希望他此去能还天下一个公道。” “难啊,李相的势力……在西南盘根错节。” 紫禁城深处,养心殿。 皇帝赵祯放下手中的朱笔,望向西南方向,眼神幽深。 “周正出城了?” “回陛下已经出城了。” 小太监躬身道。 “好。” 赵祯淡淡应了一声,嘴角却勾起一抹弧度。 他喜欢这种感觉。 棋子,已经落下。 棋盘,开始转动。 而他,是那个执棋的人。 …… 消息传到英国公府时,林渊正满身大汗地待在一个小院里。 这个院子已经被彻底清空,由国公府最忠心的护卫层层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知道了。” 林渊听完耿直的汇报,只回了这三个字,便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面前那口沸腾的大锅。 这里,就是玉容皂的试产工坊。 院内,三名工匠神情肃穆,紧张地各司其职。 林福,国公府的家生子,一脸憨厚,此刻却无比专注地控制着灶膛的火候,额头上全是汗。 他负责熬煮白雪开出的,不含玉容花汁的复杂药液。 林寿,林福的兄弟,心细如发,正小心翼翼地将处理好的油脂与碱液混合。 而断了一臂的老兵赵大勇,则用他仅剩的右手,稳稳地拿着一根特制的木棍,随时准备听候林渊的命令。 这已经是第五次尝试了。 前几次,都失败了。 要么是搅拌不均,皂体里出现了细微的斑点,像美玉上的瑕疵,让追求完美的林渊无法忍受。 还有脱模的时间,早一刻,太软。 晚一刻,又太脆。 “不行还是有斑点。” 林渊皱起眉头,看着锅里依旧不够均匀的皂液。 妈的,理论和实践果然是两码事。 在现代,有精密的仪器控制,这些都不是问题。 可在这里,全凭一双手一双眼。 “加些蜂蜜。” 一直沉默的白雪,突然开口。 林渊一愣。 “蜂蜜?” “蜂蜜可润燥,能让药性更均匀地融合。” 白雪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加少许珍珠粉,磨到最细可以增加皂体的凝固性和光泽。” 林渊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蜂蜜!珍珠粉! 自己真是钻牛角尖了,光想着现代化的流程,却忘了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 “快!去拿最好的槐花蜜和珍珠来!” 两个时辰后。 当第一块玉容皂被成功脱模时,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凑近一闻,一股淡雅的药香与花香的气味,幽幽地钻入鼻腔,让人心神一清。 “成了……” “洗手。” 一盆清水端了上来。 林渊第一个拿起那块玉容皂,沾了水,在手上轻轻揉搓。 细腻绵密的泡沫立刻涌了出来,比他用过的任何香皂都要丰富。 片刻后,当他将手伸出水面,用干净的布巾擦干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双手干净清爽,皮肤表面仿佛覆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水膜,不仅没有丝毫的紧绷感,反而比之前更加光滑水润。 “你们也试试。” 白雪,耿直,还有三名工匠,都依次上前试用。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天哪……世子爷这……这简直是神物啊!” 赵大勇抚摸着自己那只饱经风霜的粗糙右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白雪则走到几人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依次在他们洗过的手背上轻轻按了按,又凑近仔细观察。 片刻后,她看向林渊微微点头。 林渊笑了。 他看着自己这双干净而润泽的手,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正源源不断地流进自己的口袋。 他精心挑选出三块品相最完美的玉容皂,让耿直取来特制的锦盒装好。 “这块。” 林渊拿起其中一个锦盒,递给耿直,“派最稳妥的人秘密送进宫里,交给临安公主。” “附上一张短笺就写:初成小样敬请品鉴。” “是世子。” 林渊又拿起第二个锦盒,转身递给白雪。 “你的。” 白雪一怔,似乎想拒绝。 “白神医之功当享头份。” “没有你的蜂蜜和珍珠粉这东西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拿着。” 白雪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接了过去,手指在温润的锦盒上轻轻拂过,没有说话。 最后,林渊将第三个锦盒交到耿直手中。 “这个你亲自去一趟瑞阳郡王府。” “想办法,通过隐秘的渠道,送到瑞阳郡王太妃的手上。” 耿直有些疑惑:“世子,瑞阳郡王府一向低调与我们府上交情也只是寻常……” “寻常?” 林渊冷笑一声,“我爹当年在战场上,救过老瑞阳郡王一命。” “这份交情,比什么都牢靠。” “这位太妃,看着慈和,从不掺和朝堂之事,但京城里的一品诰命夫人们,有一半见着她都得恭恭敬敬地请安。” “她的人脉比你我想象的,深得多。”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一滴墨,滴入清水,看似无声无息,却能晕染出最大的一片天地。 …… 皇宫,长乐宫。 赵璎珞收到那个神秘的锦盒时,正因为手上那点试用装快用完了而烦躁不已。 第90章 林渊此獠,简直丧心病狂! 当她打开锦盒,看到那块完美的,散发着幽香的玉容皂,和那张写着“初成小样,敬请品鉴”的字条时,心跳都漏了一拍。 林渊那个混蛋……居然真的给她送来了! “算你识相!” 公主殿下傲娇地哼了一声,但嘴角那怎么也压不住的笑意,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情。 当晚,她便迫不及待地沐浴更衣,将那块玉容皂从头到脚用了一遍。 当她裹着丝绸浴袍,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肌肤莹润如玉,仿佛会发光的自己时,彻底呆住了。 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脖颈,手臂…… 那种前所未有的光滑与水润,让她沉醉其中。 这一夜,临安公主破天荒地没有早睡,而是在镜子前,自顾自地欣赏了许久。 与此同时,瑞阳郡王府。 年过花甲的瑞阳郡王太妃,正端详着自己那双略显苍老的手。 在试用了那块神秘的香皂三天后,她手背上那些干枯的细纹,竟然明显淡化了许多,整个皮肤都变得紧致而有光泽。 第二天,几位与她交好的一品诰命夫人前来请安。 “哎哟,太妃娘娘,您这几日气色可真好,这皮肤,怎么看着比上回见还水灵了?” 一位夫人眼尖,第一个发现了端倪。 “是吗?” 太妃慢悠悠地端起茶盏,不经意地伸出手,露出那截保养得极好的手腕,“许是最近睡得好吧。” 几位夫人的眼睛,瞬间都直了。 她们都是养尊处优之人,什么名贵的香膏,脂粉没用过? 可从未见过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 “太妃娘娘,您可别藏私了,快告诉我们,是用了什么神仙方子?” “就是啊,瞧瞧这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面对众人的追问,瑞阳郡王太妃只是慈和地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笑而不语。 越是如此,那几位夫人心里越是像被猫抓一样,痒得难受。 …… 西南,鹰嘴崖。 黄土漫天,风沙刮得人脸生疼。 周正的马车,没有打任何仪仗,径直驶入了矿务衙门。 他拒绝了众人准备好的,相对干净舒适的正房,直接选了一间简陋的厢房住了进去。 赵铁柱和王铁锤带着一众矿上的管事,早已在衙门口恭候。 两人完全执行了林渊“装孙子”的策略,一见到周正,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下官鹰嘴崖矿区总管赵铁柱,恭迎钦差大人!” “请大人明察!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两人态度谦卑到了极点,就差抱着周正的大腿哭了。 周正冷着脸,从他们身前走过,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进了衙门。 他刚在厢房里坐下,屁股还没坐热,一个身影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正是张全。 “钦差大人!下官张全,有天大的冤情要向您禀报啊!” 张全一进来,便扑倒在地,声泪俱下,将一份厚厚的状纸和几样“物证”高高举过头顶。 “大人!这是下官冒死收集的证据!” “里面有林渊那恶贼残害矿工的伤亡名册,有他手下兵士在矿区横行霸道的证词!” “还有……还有他与北莽私通的物证!” 周正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叠东西,一张一张地翻看。 那些所谓的“名册”,字迹工整,像是新抄录的。 那些所谓的“证词”,措辞激烈,却大同小异。 至于那几件“物证”,一把北莽制式的弯刀,一块刻着奇怪符号的铁牌,看上去倒有几分唬人。 “大人,林渊此獠,简直丧心病狂!” “他为了霸占鹰嘴崖,无所不用其极!” “求大人严查,还西南一片青天!” 张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周正将所有东西收好,放在桌上,声音依旧冰冷。 “本官知道了。” 他抬眼看向门外垂手而立的赵铁柱和王铁锤。 “即刻将矿区所有账册,工矿记录,人员名册,全部送到本官房里。” “明日一早,本官要亲自下矿洞勘察,并走访矿工。” 赵,王二人闻言,心头猛地一紧,但脸上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连声应道:“是,是,下官遵命!” 张全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他相信,在这堆积如山的“铁证”面前,这个所谓的“铁面御史”,也只能乖乖地按照李相爷铺好的路走。 林渊,你的死期到了! 夜深了。 矿区的喧嚣渐渐沉寂下来。 崔明派出的探子,远远地望着矿务衙门那一点灯火,悄然后撤。 “大人,钦差到了,矿区守备森严,我们的人根本靠不近。” 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崔明听着手下的汇报,脸色阴沉。 “继续潜伏。” “派几个人,伪装成附近的山民,想办法接近矿工,打探虚实。” “是!” 而在矿区的另一边,赵铁柱手下的几个心腹,日夜轮班,死死盯紧张全和他那几个手下居住的院子,将他们与任何可疑人员的接触,都一笔一笔记在了一个小本子上。 京城,英国公府。 林渊同样收到了来自西南的飞鸽传书。 周正抵达。 张全抢先告状。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耿直。” “世子。” “京城百草堂那边,可以开始造势了。” 林渊淡淡道,“记住,只闻其名,不见其物。” “把玉容皂三个字,给我传得神乎其神。” “是。” “另外,加紧收集李党那些核心成员,尤其是他们家女眷的喜好信息。” “越详细越好。” “明白!” 耿直退下后,林渊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那个依旧灯火通明,正在连夜赶工的试产小院,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白雪不知何时,也走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西南的戏台搭好了,就等角儿们粉墨登场了。” 林渊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我们的玉容,也该登台,给这出大戏,添点彩头了。” …… 瑞阳郡王太妃的府邸。 几位京城最顶级的诰命夫人,正围着太妃,叽叽喳喳。 “太妃娘娘,您就别卖关子了!” “快告诉我们,那神奇的玉容皂,究竟是何物?” “从何而来?” 第91章 李存善,果然还有后手 太妃娘娘身着宝蓝色的宫装,端坐在上首,手腕上戴着一串成色极佳的翡翠珠串。 她不说话,只是含笑听着,偶尔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那动作,优雅缓慢。 可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端着茶盏的那只手吸引了。 肌肤细腻,白皙如玉,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哪里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的手? “哎呀,太妃,您看您的手,比我们这些小辈的还嫩呢!” 一位侯爵夫人忍不住惊叹。 “是啊是啊,这才几天功夫,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另一位伯爵夫人凑得更近了些。 太妃终于放下茶盏,用丝帕轻轻沾了沾嘴角,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 “人老了,不过是用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罢了,哪有你们说的那么玄乎。” 她越是这样轻描淡写,众人心里就越是像被猫爪子挠过一样,痒得不行。 玉容皂! 宫里流出来的神物! 百草堂秘制! 千金难求! 这几个关键词,让在场的每一位贵妇都呼吸急促起来。 对她们而言,金银珠宝不过是身外之物,能留住青春容颜,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 清晨的英国公府,书房内,檀香袅袅。 林渊指尖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是耿直刚送来的情报。 “李党控股的永安堂,济世堂……几家大药铺,最近都在暗中囤积皂角,香草,白芷这些普通药材?” “世子,看样子,李存善那老狐狸是想在原料上给咱们下绊子。” 耿直垂手立在一旁,语气沉稳。 “他想下绊子,可惜啊,打错了算盘。” 林渊将信纸随手扔进一旁的火盆,火苗一舔,瞬间化为灰烬。 玉容皂的核心,是玉容花。 这玩意儿,早已被他通过秘密渠道,从源头上垄断。 李存善就算把全天下的皂角都买光了,也动不了玉容皂的一根汗毛。 这老狐狸,不过是在外围虚张声势,想要扰乱普通药皂的生产,混淆视听罢了。 “蠢货。” 他看向耿直,“按原计划行事。” “今天,就让百草堂的名号,先在京城里响起来。” “放出风去,就说瑞阳郡王太妃用了一块玉容神皂,皮肤返老还童。” “记住,只造势不露面。” “所有渠道严格保密,尤其是那些核心工匠,还有他们的家人,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是!”耿直领命,没有半句废话,转身便退了出去。 林渊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就看哪些鱼儿,会最先忍不住咬钩。 京城的风,总是传得特别快。 翠星阁旗下的各大商铺。 “听说了吗?” “瑞阳郡王太妃,最近皮肤跟年轻了二十岁似的!” “咋回事啊?” “说是得了一块宫里流出来的神皂,叫什么……玉容皂!” 一间高档茶楼里,说书先生口沫横飞,底下的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 隔壁的绸缎庄,几个贵妇模样的客人在挑选料子,伙计“不经意”地插话: “几位夫人,您们可不知道,那玉容皂,听说是百草堂用一种叫玉容花的仙草秘制而成,那花三年才开一次,珍贵得很!” “做出来的皂,能让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嫩!” “真的假的?” “小的哪敢胡说!” “听说啊,就那么一小块,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万金了!” “还买不着!” 一传十,十传百。 消息在京城贵妇圈里炸开了锅。 让“玉容皂”三个字,成了京城最热门的话题。 英国公府的书房,林渊刚放下茶杯,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砰!”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临安公主手里提着一根小马鞭闯了进来。 “林渊!” “你什么意思?!” “外面都传疯了!本公主的玉容皂呢?” “你是不是忘了答应过本公主什么?” “还是说,你觉得本公主好糊弄?!” 林渊看着她,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慌张,。 他从书案下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锦盒。 他将盒子推到赵璎珞面前。 “公主息怒,火气这么大可是要长皱纹的。” 赵璎珞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林渊打开锦盒,一块晶莹剔透的香皂静静地躺在里面。 “喏,你的。” “这可是绝品,目前全天下独此一块。” “量产还需要些时日,公主可得耐心等等。” 赵璎珞的目光瞬间被那块玉容皂吸引了,所有的怒气都烟消云散。 林渊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状似无意地又加了一句。 “对了今儿一早,宫里就派人来问了三回。” “说是几位贵妃对这玉容皂,也很有兴趣。” “什么?!” 赵璎珞刚平复下去的怒气,瞬间被紧迫感取代。 后宫那些女人也要来抢? 那还了得! 她“啪”的一声合上锦盒,紧紧抱在怀里,恶狠狠地瞪着林渊。 “你给本公主记住了!” “这东西,以后必须先紧着我!” “要是让本公主知道你敢先给别人……” “我拆了你的国公府!” 说完,她转身就走。 看着她的背影,林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丫头,还是这么好懂。 公主前脚刚走,耿直后脚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脸色有些难看。 “世子,出事了。” “说。” 林渊脸上的笑意收敛。 “我们派往邻省采购辅料的车队,在回来的路上,被一伙山贼给劫了。” 耿直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对方像是早就埋伏在那儿,下手又快又狠,专门冲着药材去。” “我们有七个护卫受了伤,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精准”劫掠。 林渊的眼睛眯了起来,寒光一闪而过。 李存善,果然还有后手。 明面上在京城囤积普通药材,暗地里却直接动手抢。 一明一暗,双管齐下,目的就是为了彻底切断自己的原料供应,让百草堂的普通药皂都无法生产,从而在玉容皂问世前,就搅乱整个市场。 够狠。 “受伤的护卫,一人赏银一百两,医药费,补品,府里全包。” “车队的损失,先压着不要声张。” “是。” “备用方案,可以启用了。” “立刻去联系城南的张记,城西的刘家铺子,还有几家跟咱们国公府有旧交的小药商。” “让他们分头,小批量,从不同的渠道把咱们需要的辅料采买回来。” 第92章 苏清婉:林渊那个奸商! “记住,要快要隐蔽。” “明白!” “还有动用府里那批退下来的老兵,组成暗卫。” “给我去查! “查这伙山贼的底细,顺藤摸瓜,我倒要看看,他们的绳子,牵在京城哪条狗的身上!” “属下遵命!” 耿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转身快步离去。 国公府后院,药香四溢。 白雪正蹙眉看着面前的一排陶锅。 锅里熬煮着各种油脂和草药,几个工匠在一旁控制着火候。 原料被劫的消息,她已经知道了。 此刻,她正在尝试调整普通药皂的配方,想要用一些常见的草药,替代那些暂时短缺的辅料。 林渊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少女清冷的身影,专注的神情,在缭绕的蒸汽中,竟有种别样的美感。 “有新发现了?” 白雪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个陶锅。 “辅料短缺,我试着改了下配方。” “没想到,把甘草和当归按三比一的比例混进去,竟能大大提升普通药皂的滋润度。” 她舀起一点点半凝固的皂液,在手背上轻轻抹开。 “效果虽然远不及玉容皂,但已经比市面上最好的香胰子,强了不止十倍。” 白雪的声音清清冷冷,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如果玉容皂暂时不能大量出货,这种改良过的普通药皂,可以作为次优选择,先推出去,稳住市场。” 林渊走上前,看着白雪手背上那迅速被吸收的皂液,眼神中流露出赞赏。 或许…… 未来的百草堂,不应该只是他林渊的百草堂。 它的牌匾上,应该有白雪的名字。 …… 遥远的西南矿区,夜已深沉。 矿务衙门的厢房里,灯火通明。 周正坐在案后,面前堆着账册和工矿记录。 赵铁柱和王铁锤两人,像两尊门神,垂手侍立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装孙子。 这是世子爷交代下来的最高指示。 钦差大人让干嘛就干嘛,不顶嘴,不辩解,态度要恭敬,姿态要放低。 周正一言不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些账目,做得滴水不漏。 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都清清楚楚。 尤其是安全方面的投入,记录得尤为详细,什么月份采购了多少新支架,什么日子给矿工发放了多少抚恤金,甚至连更换了多少根绳索都有记载。 这哪里像张全口中那个“克扣工钱,罔顾人命”的黑心矿场? 这账本,干净得像被人用清水洗了八遍,简直可以当成全大乾的典范了! 周正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起了疑。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页上。 “永安七年,三月,安全支出,一千二百两。” 这个月的支出,比往常高了足足五倍。 账目上写着是“更换老旧矿道支架,加固巷道”。 看起来,合情合理。 但周正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问题。 他提起笔,在那一栏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与此同时,矿区另一头,张全的住处。 一个伪装成货郎的黑瘦汉子,正点头哈腰地将一个油布包裹递给张全。 “张大人,您要的东西。” 张全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将人拉进屋内,关上门。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份写满了字的状纸。 状纸的末尾,按着十几个鲜红刺目的血手印。 “都办妥了?” 张全压低声音问。 “办妥了!” 黑瘦汉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那几个刺头,家里都有老有小,给了点钱,再吓唬几句,就乖乖按手印了。” “状纸上写的,是赵铁柱为了掩盖矿难真相,杀人灭口!” “这罪名,够他死十回了!” “好!很好!” 张全满意地看着那份血淋淋的诉状。 有了这个,明天在钦差大人面前“偶遇”几个悲愤的矿工,再把这份“万民血书”呈上去,人证物证俱在,看他还怎么翻身! 林渊啊林渊,你的人,死定了! 矿务衙门。 周正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最后一本账册。 他抬起头,看得赵铁柱和王铁锤心里直发毛。 “明日一早,本官要亲自下矿。” “另外,本官会随机走访几户矿工人家,听听他们的说法。” “你们二人,不得提前安排,更不准跟随。” “是,是,下官遵命!” 赵,王二人心里一紧,但脸上还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连声应承。 走出厢房,夜风一吹,两人背后才惊觉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老王,这可咋整?” 赵铁柱压低声音,一脸愁容,“钦差爷要自己下去看,万一被张全那王八蛋安插的人给蒙骗了……” “怕个球!” 王铁锤啐了一口,“身正不怕影子斜!” “世子爷让咱们好好干,咱们就没亏待过底下的弟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没底。 他悄悄拉过一个心腹,低声吩咐道: “连夜再去咱们之前关照过的那几家可靠的弟兄家里走一趟,别给钱,也别多说,就告诉他们,明天钦差大人可能会去,让他们有什么说什么,别怕!” “就说,天塌下来,有英国公府顶着!” 蜀地,平南王府。 苏清婉盯着几个满头大汗的工匠。 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十几块形状各异,颜色浑浊的“香皂”。 这些都是仿制品。 “废物!一群废物!” 崔明一脚踹翻一个火炉,对为首的工匠怒吼道:“这么久了,连一块小小的香胰子都仿不出来!” “王爷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为首的陈工,原本是翠星阁重金聘请的资深匠人,被平南王的人强行掳来。 此刻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王爷……大人……饶命啊!” “实在是……是那翠星阁的方子太过诡异!” “它那油脂的处理之法,闻所未闻,还有那香料的配伍,更是……” “更是神鬼莫测!” “小人……小人已经尽力了,实在是需要更多时间试验啊!” “时间?时间!” 苏清婉的声音比崔明更加冰冷,“我等不了那么久! “林渊那个奸商,就是用这些东西敛财,养兵,来对付我们!” “我再给你们十天!” “十天之内,要是还做不出一样的东西,你们就提着脑袋来见我!” 崔明安抚下暴怒的苏清婉,走到一旁。 第93章 下午,就去衙门口给我喊冤! 京城,城南。 张记药材铺的后门悄悄开了一道缝。 一个穿着普通管事服饰的男人闪身而入,门立刻被关上。 铺子老板张德贵搓着手,一脸的局促不安。 “这位爷,您可算来了。” 他引着来人进了里屋,小心地探头朝外看了看,才把门栓插上。 “耿爷派您来的?” 来人正是耿直手下的一个心腹,他点了点头:“张老板,世子爷有一批货要借您的路子走。” 张德贵一听,脸上的苦色更重了。 “耿爷,不是小的不帮忙,实在是不行啊!” “最近风声太紧了,李相爷那边的人,跟疯狗似的到处乱咬。” “我这小本生意要是大批量走货,铁定被盯上!” “到时候……小的一家老小的命就没了啊!” “张老板放心。” 那管事声音压得很低。 “国公府,还记着当年的旧情。” 张德贵的身子猛地一震。 旧情。 当年他父亲病重,没钱买药,眼看就要断气,是老英国公恰好路过,随手丢下的一袋银子救了命。 这份恩情,他们家记了一辈子。 管事见他神色松动,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世子爷说了不要大批量。 “分多次少量多样,伪装成普通药材。” “京城几个城门,都找不同的车马行走不同的路线。” “运费,加倍。” “这是定金。” 张德贵看看银票,又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张家的命是英国公给的。” “以后国公府有任何差遣,就算是拼了命也得知恩图报。”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咬牙。 “好!” “妈的,豁出去了!” “您回去告诉耿爷和世子爷,这事儿,我张德贵接了!” “就算把这条命搭进去,也一定给您办妥!” …… 西南,鹰嘴崖矿区。 天刚蒙蒙亮,周正就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青布便服,只带了两名随从,便要下矿。 赵铁柱和王铁锤急急忙忙地跟上来,想要陪同。 “大人,矿下路滑,情况复杂,还是让小的们……” “不必。” 周正冷冷地打断他们,“本官自己看。” 他眼神一扫,两人便不敢再多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钦差的身影消失在黑漆漆的矿洞口。 周正踩着湿滑的地面,一手提着风灯,一手扶着巷道壁,走得不快。 他仔细观察着巷道两旁的支护木架。 新的木料和旧的木料交错支撑,显然是近期进行过大规模的加固。 他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通风口,能感觉到有微弱的气流流动。 偶尔有推着矿车经过的矿工,看到他都吓了一跳,纷纷低下头,紧张地快步走开。 这些矿工虽然面带疲色,但身上穿的都是厚实的棉布衣,不像他想象中那般衣不蔽体。 一路看下来,所见的一切,竟与赵铁柱呈上的账目基本吻合。 可周正的眉头,却丝毫没有松开。 他心里的疑云反而更重了。 账目上那笔高达数万两的“安全修缮支出”,如果真的都用在了这里,那张全的指控又是从何而来? 从矿洞出来,周正没有返回衙门,而是径直走向了矿工们居住的棚户区。 他随机挑了几户人家走了进去。 面对这位突然到访的“大官”,矿工们和他们的家属都显得手足无措,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老乡,别怕,本官就是随便问问。” “你们在这里做工,日子过得怎么样?管事们对你们好不好?”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汉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好……挺好的……赵总管和王总管……都挺好的……” “给……给的工钱足,伙食也比以前强多了,隔三差五能见着肉腥。” “前阵子还加固了矿洞,说是世子爷下的令,安全第一。”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也插嘴道:“是啊,大人!” “俺家男人上个月不小心被石头砸了腿,赵总管立马就让送到医馆,药钱全是矿上出的,还给发了双倍的抚恤银子!” “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对对对!” “世子爷承诺的那些银子,一文钱不少,全都发到我们手里了!” 周正一连走访了五六户人家,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 这些矿工的反应,眼神清澈,不像是提前被人串通好了在演戏。 周正的内心愈发困惑。 张全血书里的指控,字字泣血,控诉林渊和赵铁柱草菅人命,克扣抚恤。 可眼前所见所闻,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矿工们感激戴德,对新的待遇赞不绝口。 到底哪一边才是真的?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 张全的住处。 “啪!” 一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张全的脸色铁青,“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拿了林渊那点小恩小惠的银子,就忘了是谁让他们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忘了他们死掉的兄弟是怎么死的!” 一个心腹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他刚刚汇报了周正走访矿工家的情况,没想到那些被他视为“自己人”的矿工,竟然没一个说赵铁柱和林渊的坏话! 张全在屋里来回踱步,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不住地抽搐。 “好……好得很!” “幸好老子还有后手!” 他转向那个心腹,恶狠狠地命令道:“去!让那些人都准备好!” “下午,就去衙门口给我喊冤!” “把那份血书,给我高高地举起来!让所有人都看见!” “哭!给我往死里哭!” “闹!闹得越大越好!” “我就不信,当着全矿区人的面,他周正还能偏袒林渊!” …… 矿区,一个偏僻的角落。 刘老根和其他七八个矿工,正惴惴不安地聚在一起。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是张全手下的心腹打手。 “都他娘的给我记清楚了!” “下午到了衙门口,该怎么说,都想好了没?” “就说,赵铁柱为了掩盖三月份的矿难,把知情的兄弟都给秘密弄死了!” “杀人灭口!” “就说,英国公世子林渊,把朝廷拨下来的抚恤金全都贪了!” “克扣我们的血汗钱!” “谁要是敢说错一个字,或者临阵退缩……” 他“砰”的一声,一拳砸在旁边一棵半人粗的树干上,树干剧烈地晃动,落下簌簌的叶子。 第94章 林世子克扣我们的血汗钱! “想想你们家里的老娘和娃!” 刘老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想起了自己卧病在床,每天都要靠汤药续命的老母亲。 张全的人找到他时,丢给他一袋银子,说只要他带头去告状,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如果他不答应,他娘的药,明天就断了。 其他几个矿工的情况也大同小异,要么是有家人被拿捏住,要么就是贪图那份许诺的重金。 此刻,面对打手的威胁,他们面色惨白,除了拼命点头,说不出一个字来。 …… 京城,翠星阁旗下,“凝香斋”。 这家开在京城最繁华地段的脂粉铺子,今日格外热闹。 几位身份显赫的国公夫人,尚书夫人,正围着掌柜,饶有兴致地挑选着最新的胭脂水粉。 铺子的二楼雅间,耿直正端着一杯茶,透过帘子的缝隙,好整以暇地看着楼下的一切。 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八面玲珑,最擅长察言观色。 他一边给吏部尚书的夫人介绍着一盒新到的螺子黛,一边仿佛不经意地叹了口气。 “唉,只可惜啊,真正的好东西,咱们这儿也拿不到。” 这话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兵部侍郎的夫人立刻问道:“哦?” “刘掌柜,这话怎么说?” “你们凝香斋的东西,已经是全京城最好的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刘掌柜脸上露出一种向往的复杂神情。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几位夫人有所不知啊。” “小的也是听我们东家说的,我们翠星阁旗下的百草堂,最近得了一桩天大的机缘,制出了一种神物,名叫玉容皂。” “玉容皂?” 几位贵妇面面相觑,这个名字,她们闻所未闻。 “这玉容皂有何神奇之处?” 刘掌柜的表情变得愈发夸张,他伸出手指,比划着说:“据说,此物能洗去面上纤尘,令肌肤光洁如玉,嫩滑如新生婴儿!” “长期使用,更能淡化细纹,让青春常驻!” “效果……比咱们店里最贵的养颜膏,还要好上十倍不止!” “嘶——” 现场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好上十倍? 青春常驻? 这几个词,像是一把把钩子,瞬间就抓住了所有女人的心。 “那……那此物现在何处?” “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一位性急的侯爵夫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刘掌柜苦笑着摇了摇头。 “夫人啊,您可真是为难小的了。” “这玉容皂,之所以叫玉容,是因为它的主料,是一种名为玉容花的奇花。” “此花百年才开一次,是真正的天材地宝!” “百草堂穷尽心力,也只制出了……十块。” “十块?!” 物以稀为贵! 整个大乾,只有十块!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谁能拥有它,谁就站在了整个大乾所有女人的顶端! “刘掌柜!”吏部尚书夫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眼神灼热,“这玉容皂,卖不卖?” “多少银子,你说个数!” “卖自然是卖的,只是……” 刘掌柜故作为难,“东家说了,此物太过珍稀,不能当普通商品售卖。” “三日后,将在翠星阁总店,为这十块玉容皂的购买资格,举行一场小型的内部预售会,价高者得。” “还要等三天?还要预售?” “不行!我等不了!” 兵部侍郎夫人直接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极佳的翡翠镯子,拍在柜台上。 “刘掌柜,这是定金!” “我出五千两!给我留一块!” “张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吏部尚书夫人不乐意了,冷哼一声,“我出六千两!” “我出八千!” “我出一万两!!” 场面瞬间失控! 她们争的已经不仅仅是一块香皂了,而是身份,是面子,是独一无二的尊贵! 二楼雅间里,耿直听着楼下越来越离谱的报价,端着茶杯的手稳如泰山,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世子爷这招“饥饿营销”,真是绝了! 最终,在刘掌柜的“百般为难”和“再三协调”之下,十块玉容皂的“购买资格”,被现场的几位夫人和闻讯赶来的其他贵妇,以均价八千两的天价,当场预定一空。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八万两白银,轻松入账。 这个消息,在半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的顶层圈子。 无数没抢到的贵妇和千金小姐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玉容皂”三个字,瞬间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 平南王府,工坊。 苏清婉面沉如水,看着工匠们呈上来的最新一批仿制品。 那些所谓的“香皂”,依旧是一堆颜色浑浊,质地粗劣的油脂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怪味,别说香气了,连最基本的清洁功能都堪忧。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崔明脸色铁青,对着为首的陈工匠厉声咆哮:“十天!我再给你们十天!” “要是还弄不出来,老子把你们全家老小,都丢进西南的矿洞里喂石头!” 陈工匠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将军饶命!大人饶命啊!” 他绝望地磕着头,“那……那油脂提纯的法子,还有那香料配伍的比例,实在是……” “实在是仿不了啊!” “我们试了几百次,都不对!” “除非……除非能抓到知道核心配方的人!” 苏清婉眼中寒光一闪。 “核心配方……” 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白雪那张清冷孤傲的脸。 对,就是那个女人! 林渊身边的一切奇物,或许都与她有关! 若是能抓住此女…… “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个叫白雪的女人,给我抓来!” …… 西南,矿务衙门前。 衙门口原本还算平静,矿工们三三两两地路过,低声交谈。 突然—— “钦差大人!青天大老爷啊!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声凄厉的哭喊声响起。 刘老根带着七八个矿工,猛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个个衣衫褴褛,脸上抹着黑灰,看起来凄惨无比。 他们“扑通”一声跪在衙门前的石阶上,为首的刘老根,双手高高举着一份用血写成的状纸。 “赵总管杀人灭口!掩盖矿难真相啊!” “林世子克扣我们的血汗钱!” “逼得我们活不下去了!” “求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第95章 这……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他们一边哭喊,一边拼命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 无数的矿工和家属迅速围了上来,一时间,衙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赵总管杀人?” “不可能吧?赵总管人挺好的啊……” “那血书是真的吗?看着吓人啊!” “听他们喊,还跟英国公世子有关?” 衙门内。 周正正在批阅公文,听到外面震天的哭喊声,他眉头一凛,立刻站起身。 赵铁柱和王铁锤也闻讯赶来,当他们看清外面的情景时,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大人!这……这是污蔑!” “是张全那王八蛋在搞鬼!” 赵铁柱急得满头大汗,就想冲出去解释。 “站住。” 周正抬起手,制止了冲动的两人,自己迈步走出了衙门大堂。 周正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终于来了。 是真是假?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这一下,压力给到了他这边。 不管背后有何阴谋,当着这么多围观百姓的面,他必须立刻审问,给出一个交代。 他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下令将人带上堂来。 突然—— “咻!” 一声破空之声,从混乱的围观人群中猛地响起! 一支黑色的冷箭,不偏不倚,直取正跪在最前面,高举血书的刘老根的咽喉! “噗!” 刘老根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应声向后倒去,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血溅当场! 整个场面,死寂了一瞬。 紧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恐慌! “啊——杀人啦!” “杀人灭口!他们杀人灭口啦!” 人群瞬间炸开! 台阶上,周正,赵铁柱,王铁锤三人的脸色剧变,眼中满是震惊和骇然。 而在不远处的一个隐蔽角落里,暗中观察着这一切的张全,也彻底懵了。 他只是让刘老根去告状,没想让他死啊! 谁干的?! 这他妈到底是谁干的?! 西南的局势,就在这支突如其来的冷箭之下,被瞬间拖入了一个更深的漩涡之中。 “封锁现场!” 周正的怒吼压过了鼎沸的尖叫。 “所有衙役,捉拿凶手!” 赵铁柱和王铁锤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大人!不是我们!“ ”真他妈不是我们干的!” 赵铁柱声音嘶哑,“这是栽赃!是有人要我们死啊!” 周正没有理他,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 杀了刘老根,谁最得利? “快跑啊!官府杀人了!” 剩下那几个被收买的矿工,此刻魂飞魄散。 他们看着刘老根温热的血流了一地,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就想混入人群逃命。 “把他们几个,都给我拿下!” 周正厉声喝道。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冲下台阶,在混乱中将那几个已经吓瘫软的矿工一一擒住,强行拖进了衙门。 周正缓步走下台阶,蹲下身,看着死不瞑目的刘老根。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那支深深嵌入咽喉的箭矢。 箭杆光滑,没有标记,是军中制式,却又是最常见的那种。 线索,在众目睽睽之下,断了。 他站起身又看向被拖进大堂,抖如筛糠的几个“人证”。 周正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鹰嘴崖矿区所谓的贪腐案,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桩杀人不见血的死局。 而他,以及林渊,都被这支冷箭,死死地钉在了案板上。 刘老根的尸体被两个衙役抬走了。 剩下那几个“人证”,一个个瘫在地上,裤裆湿了一大片,连哭都哭不出声。 周正的脸上没有表情。 当着钦差的面,在衙门门口杀人灭口。 这不是挑衅,这是宣战。 这是在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这地方,你说了不算。 那支箭很普通,普通到扔进军械库里都找不出来。 但射出的时机,角度,狠辣,精准,绝不是什么山贼流寇能干出来的。 张全那个蠢货? 周正的视线扫过远处一个仓皇溜走的背影。 他刚才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不似作伪。 他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脑子。 那么,是谁? 李党的死士? 还是……平南王府的影子? 周正感觉自己踩进了一个泥潭,每动一下,都陷得更深。 “把这几个人,全部分开,单独关押!” “严加看管!再死一个,本官拿你们是问!” “是!”衙役们打了个寒颤,赶紧把人拖拽下去。 “去,把刘老根的住处,他尸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搜!一根毛都不能放过!” “衙门内外,加强警戒!” “从今天起,都他妈把眼睛给我放亮点!” 一连串命令下去,周正才缓缓转身,看向赵铁柱和王铁锤。 两个人一个激灵。 “此等凶徒,潜伏在矿区之内,滥杀无辜。” “两位场主……” “你们竟毫无察觉?!” 赵铁柱“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大人!冤枉啊!我们是真不知道啊!” “我们要是知道有这么一号狠人,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他留在矿区啊!” “这……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王铁锤也跟着跪下,赌咒发誓:“大人明察!” “我二人对朝廷忠心耿耿,对世子爷忠心耿耿!” “此事绝与我等无关!” “我等愿倾尽全力,配合大人调查,把那个狗娘养的凶手揪出来!” 这一刻,他们才算真正明白了林渊那句“装孙子”的深意。 在这位钦差大人面前,任何的辩解,任何的自作聪明,都可能引火烧身。 凶手杀了刘老根,下一个要弄死的就是他们。 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死死抱住周正这条大腿。 …… 在另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张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溜回了自己的破屋子。 谁?! 到底是谁干的?! 他妈的,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刘老根是他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牌,那份血书是关键。 现在人死了,剩下那几个软蛋,刚才吓得尿都出来了,能顶个屁用? 张全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猴耍了。 京城,英国公府 耿直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世子爷!成了!全成了!” 他将一本账册,宝贝似的捧到林渊面前。 “凝香斋那边,十块资格牌,昨晚全都拍出去了!” “您猜猜,均价多少?” 林渊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说。” “八……八千两!” 第96章 是臣的不是,未能让公主殿下满意 耿直激动得差点咬到舌头,“最低的一块也卖了七千五百两!” “最高的一块,被定国公家的老夫人,花了一万一千两拍走!” “定金!足足八万两白银的定金,已经全部入了咱们的秘库!” 耿直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妇们,为了一个购买资格争得面红耳赤的场景。 林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饥饿营销,加上女人的攀比心,果然是收割财富最锋利的镰刀。 第一桶金,到手了。 这笔钱,不仅仅是钱,更是他撬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支点。 钱是力量,也是靶子。 现在,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盯着英国公府。 “钱要花在刀刃上。” 林渊放下茶杯,淡淡地开口。 他开始在心里盘算。 情报网,必须立刻扩大,要像蜘蛛网一样,铺满整个京城,乃至大乾王朝的每一个角落。这是重中之重。 自身的武力,也该提上日程了。 光靠几个护院,已经不够看了。 还有原料的渠道,不能只吊死在一棵树上,必须开拓备用的供应路线。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核心人员的安保。 林渊的脑海里,浮现出白雪那张清冷的脸。 “耿直,还有别的事吗?” “有!” 耿直连忙收起兴奋,恢复了干练的模样,“按您的吩咐,改良版的药皂,已经在张记药铺那些不起眼的小渠道悄悄铺货了。” “反响很好,已经有不少回头客了。” “回笼的这部分资金,正好缓解了咱们采购新原料的压力。” “嗯。”林渊点了点头。 “还有,”耿直压低了声音,“之前劫掠咱们药材的那伙山贼,有眉目了。” “带头的叫疤脸刘,道上的人查到,他跟京郊李相国府上的一个外围管事钱贵,私下里有联系!” “咱们的人正在收集合适的证据。” 林渊的眼神动了一下。 李存善…… 这条老狐狸,手脚果然不干净。 “还有一件事……” 耿直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细小的竹管,递了过去,“世子爷,西南来的,加急飞鸽。” 林渊接过竹管,倒出一卷小小的信纸。 他展开信纸,只扫了一眼。 果然来了! 而且比他预想的,更狠,更直接。 当着钦差的面杀人! 好大的手笔! 这一箭,不仅是要把水彻底搅浑,更是要把周正逼到他的对立面,把所有线索都砍断,将这盆脏水,结结实实地泼在他和鹰嘴崖的头上。 张全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 李存善? 有可能,但风险太高,不像是那老狐狸的风格,他更喜欢在背后阴人。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平南王! 苏清婉和崔明,现在就在西南! 只有他们,才有最强的动机,也有最强的能力,在西南制造这样一场血腥的混乱,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鹰嘴崖! 林渊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泛白。 “耿直。” “属下在!” “从今天入账的这笔钱里,拨出一部分。” “立刻,通过所有我们能动用的秘密渠道,用重金,去招募京城和周边最顶尖的退役老兵,江湖好手!” “要求就三个:身家清白,忠诚可靠,能打!” “我们要组建一支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一支藏在暗处的影子。” “就叫……影卫吧。” “由你直接统领。” 耿直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知道,世子爷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首要任务,”林渊继续说道,“加强府邸,工坊的防卫!” “所有核心工匠和他们的家人,安保等级提到最高!” “尤其是……白雪姑娘,她身边,必须安排我们最强的人!” “属下明白!” “给西南回信,”林渊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飞快地写着,“告诉赵铁柱和王铁锤,绝对服从周正的一切调查,给我把孙子装到底!” “就一口咬死,毫不知情,请求大人明察。” “同时,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把张全煽动矿工串联的证据给我拿到手!” “活人证,必须保护好!” “另外,让他们秘密排查,矿区最近有没有出现过陌生的面孔,或者任何可疑的动向!” “是!” “至于疤脸刘和钱贵那条线,”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继续深挖,给我挖出铁证! “人证,物证,我全都要!” “但现在,先不要动,把这条线给我死死地藏住。” “将来,这是钉死李党的一颗重要钉子。” 耿直领命,拿着林渊写好的密信,快步退下。 皇宫,长乐宫 赵璎珞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块温润如玉的“绝品”玉容皂。 沐浴之后,她披着轻纱,坐在光可鉴人的铜镜前,痴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肌肤莹润如初雪,泛着淡淡的光泽,吹弹可破。 这种效果,让她心花怒放。 可一想到凝香斋那场拍卖会的火爆,和“仅售十块”的消息,一股强烈的独占欲和危机感又涌上心头。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让那些庸脂俗粉也拿到? “公主,”贴身宫女小声禀报道,“奴婢打听到了,百草堂昨晚的玉容皂预售,拍出了天价呢!” “听说整个京城的贵妇都快抢疯了。” “另外……朝堂上好像有些动静,说是……” “英国公世子在西南的矿区,出大事了。” “哦?” 赵璎珞挑了挑眉。 林渊那个混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在惹上大麻烦了? 哼,惹上麻烦才好,省得他整天得意洋洋,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是……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块玉容皂上。 我的玉容皂供应,可不能断了啊! “来人,”她清了清嗓子,“去宫外传个话,就说本公主要见林渊,让他立刻进宫。” 一个时辰后,林渊出现在长乐宫。 “臣,林渊,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吧。” 赵璎珞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故作不经意地用指尖划过自己的脸颊,摆出一副傲娇的神情,“林渊,你瞧瞧,你这玉容皂,效果嘛……也就一般般啦。” 林渊看着她那副明明得意得要命,却偏要装出不满意的样子,心中暗笑。 小丫头片子,这点心思,还想瞒过我? “是臣的不是,未能让公主殿下满意。” 他嘴上恭敬地说道。 “哼。” 赵璎珞轻哼一声,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第97章 废物!一群他妈的废物! 赵璎珞轻哼一声,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听说,”她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一双凤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渊,“你在西南的矿区,惹上大麻烦了?” 那语气,三分试探,七分幸灾乐祸。 林渊心里门儿清。 消息传得真快,这皇宫大内,果然没半点秘密。 他面上却波澜不惊,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些许宵小之辈在背后作祟,惊扰了公主殿下,是臣的罪过。” “哼!本公主才不管你那些破事!” 赵璎珞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有些不爽,干脆撕下了伪装,把真实目的砸了出来。 她猛地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语气急切又霸道:“我的玉容皂供应,绝不能断!” “一块都不能少!” 林渊心底冷笑。 果然是为了这个。 他故作迟疑,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公主殿下有所不知,那制作玉容皂的核心原料玉容花,本就珍稀无比,西南是唯一的产地。” “如今那边出了乱子,原料的采摘和运送都……” 他故意停顿,长长叹了口气:“量产,实在艰难啊。” “我不管!” 赵璎珞急了,那娇蛮的公主脾气彻底爆发,她甚至从榻上站了起来,指着林渊的鼻子,“本公主不管什么艰难不艰难!” “你必须保证我的份额!必须!” “否则……否则我就让父皇治你的罪!找你算账!”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林渊知道火候到了。 他立刻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深深一揖到底:“公主殿下息怒!臣明白了!” “无论西南的局面有多艰难,无论臣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抬起头,眼神无比“真诚”,“您的那一份,臣必定优先保证,绝不会有任何短缺!” “请公主殿下放心!” 这番保证,总算让赵璎珞的脸色缓和下来。 她重新坐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退下吧。” “臣,告退。” 林渊躬身退出长乐宫,转身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一走,赵璎珞立刻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块玉容皂,放在鼻尖轻嗅,脸上满是陶醉。 旁边的宫女见状,连忙凑上来奉承:“公主殿下,您瞧,用了这玉容皂,您的肌肤真是比天上的仙女还要滑嫩呢!” “那些凡夫俗子,哪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那是自然。” 赵璎珞得意地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心中充满了优越感。 …… 英国公府,密室。 沉重的梨花木桌上,没有茶水,没有文书,只有一叠又一叠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票。 八万两。 这是玉容皂预售一夜之间卷来的财富,也是足以让无数人疯狂的火药桶。 耿直站在林渊对面,神情肃穆地汇报着:“世子爷,按您的吩咐,属下已经秘密接触了京城及周边的几名退役军官、信誉卓著的老镖师,还有几家武馆里真正见过血的好手。” “已经初步筛选了二十余人,背景正在加紧核实,绝不会出岔子。” “核心任务,”林渊的目光扫过那堆银票,最后落在工坊的方向,“工坊、核心工匠以及他们的家眷,还有……” “白雪姑娘,全部列为最高防护等级!” “从今天起,增派暗哨,日夜轮值,一只苍蝇都不准给我飞进去!” 钱是力量,也是悬在头顶的刀。 这支即将成型的影卫,就是他藏在暗处的獠牙,必须锋利,必须绝对掌控。 耿直感受到了林渊话语中的森然杀意,心头一凛:“是!属下会亲自挑选最顶尖的好手,专门负责白雪姑娘的安全!” 林渊认可地点了点头。 白雪的安全,是底线,不容任何闪失。 “给西南的密信,送出去了?” “已用最快的渠道送出,八百里加急,绝无耽搁。”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西南矿区。 矿务衙门的临时停尸房内。 周正背着手,亲自俯身检查着刘老根的尸体。 旁边的仵作声音沙哑地禀报:“大人,一箭封喉,力道极大,干净利落。” “箭矢是军中制式,但尾羽和箭头都被处理过,找不到任何标记。” 周正拿起那支从尸体上取下的箭矢,入手冰冷沉重。 军中制式…… 干净利落…… 他脑中飞速旋转。 这绝不是普通山贼的手段。 是栽赃? 还是灭口? 这支箭,最终想指向谁? 一名衙役快步进来,低声回报:“大人,在刘老根的住处搜出了一小袋银子,约莫五十两,来路不明。”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 周正没有做声,转身走进了另一间临时改成的审讯室。 那几个被单独关押的“人证”一见到他,立刻抖得如同风中的筛糠。 “说!凶手长什么样?” 周正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几人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是赵总管……赵总管杀的人……” “血书是真的!我们都看见了!” 可一旦问及细节,比如凶手穿什么衣服,用的什么弓,从哪个方向射的箭,他们就立刻崩溃,抱着头痛哭流涕。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 “求求你别杀我!” 周正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废物! 一群被人当枪使还被吓破了胆的废物! 想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来,难如登天。 …… 矿区边缘,一间土屋内。 张全“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凉水,却依然无法平息内心的惊悸和烦躁。 谁干的?! 他妈的到底是谁干的?! 刘老根这个关键人证,就这么没了! 他手里那份千辛万苦弄来的“血书”,一下子成了废纸! 剩下的那几个软蛋,除了哭喊,屁用没有! “大人!” 一名心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衙门那边开始严查了!” “那个姓周的亲自验尸审人!” “赵铁柱和王铁锤那两个狗东西,一口咬死什么都不知道!” “废物!一群他妈的废物!” 第98章 敢帮林渊赚钱?你们好日子到头了 张全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水缸,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周正现在肯定开始怀疑老子了! 而在离矿区不远的一处隐蔽山坳里,平南王的临时据点中,气氛却截然不同。 崔明正对着苏清婉汇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一箭毙命,手法很干净。” “周正现在肯定焦头烂额,林渊这口黑锅,是背定了。” 苏清婉一袭戎装,正擦拭着手中的长剑,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中却闪过一抹比剑锋更冷的寒光。 “还不够乱。” “让咱们潜伏在矿工里的人,继续散布谣言。” “就说……是赵铁柱和王铁锤,怕事情败露,杀人灭口!” “而那个周正,收了林渊的好处,在刻意包庇他们!” “我要让整个西南的矿工,都恨上林渊!” “是!属下明白!” 崔明恭敬应下。 苏清婉将长剑“呛”的一声插回剑鞘,眼中杀机毕现。 “白雪!那个女人是关键!不惜一切代价,把她从英国公府给我弄出来!” “明白!”崔明眼中也亮起嗜血的光芒,“属下立刻安排死士,摸清那个白雪的行踪规律,只要有机会,立刻动手!” …… 京城,宰相府。 李存善闭目养神,听着心腹的汇报。 “相爷,百草堂的玉容皂预售,可谓大获成功,一夜之间,八万两白银的定金入账。” “如今凝香斋的门槛,都快被京城的贵妇们踏破了。” 李存善缓缓睁开眼,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哼,黄口小儿,倒是会敛财!” “原料封锁那边,效果如何?” 心腹躬身道:“永安堂等药行已经按您的吩咐,高价囤积了市面上能见到的所有普通制皂药材,流通量确实大大减少。” “但是……英国公府似乎通过一些我们查不到的小渠道,在零星补货,工坊并未停工,所以影响有限。” “至于上次劫掠车队那次……疤脸刘那边,暂时还没有新的动静。” “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李存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重点,还是在西南!” “周正那边,有什么消息?” “刚得到的消息!”心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兴奋,“西南矿区发生了当街杀人案,那个带头告状的矿工头目,被人一箭射杀,当场灭口!” “现在的局面,更乱了!” “哦?” 李存善浑浊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一道精光。 “好!乱得好!越乱越好!” 他从太师椅上坐直了身体,苍老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狐狸般的笑容,“告诉我们在西南的人,给我盯死了周正。” “必要的时候……可以帮他一把。” “是!相爷英明!” 心腹心领神会,又补充道,“另外,钱贵最近和疤脸刘有过一次接触,所有痕迹都已经处理干净,绝不会查到我们府上。” …… 英国公府,后院工坊。 林渊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白雪甚至没有抬头看他:“辅料的替代配方已经稳定了。” “新一批的普通药皂,品质会比之前更好。” “辛苦白神医了。” 林渊的语气中带着由衷的赞许,“西南那边原料被劫的麻烦,多亏了你才没让工坊停摆。” “分内之事。” 白雪的回答永远是那么简短。 忽然,她搅动的手微微一顿,秀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林渊立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斑驳的树影随风微动。 可就在下一秒,他看到一片树叶不合常理地晃动了一下,一道极淡的黑影,在阴影的更深处一闪而逝。 是耿直安排的暗哨。 林渊心中了然。 影卫已经开始运作了。 他们很专业,但还是被白雪察觉到了。 平南王…… 苏清婉…… 你们最好别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林渊的眼神,在那一瞬间转为彻骨的冰冷。 而白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收回目光,继续专注地搅动着锅里的皂液。 林渊收回目光,对着白雪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转身离开了工坊。 京城,凝香斋。 预售的狂热已经过去了两日,但余温不减,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二楼的雅间里,刘掌柜满脸红光。 他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对着坐在主位的耿直,声音都有些发飘。 “耿爷,您是没瞧见楼下那场面……” “小的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做买卖的!” “那些夫人们,一个个跟疯了似的,就为了一个预购的名额,差点没把咱们的门槛给踏平了!” “银票……跟不要钱的纸片儿似的往里送!” “咱们的伙计,嗓子都喊哑了,腿都跑细了,还是应付不过来!” 耿直面无表情地呷了口茶,眼神平静地扫过楼下依旧徘徊不去、探头探脑的几个华服贵妇。 “世子爷早就料到了。” “你去,放出风声。” “就说,为了答谢厚爱,七日之后,将在翠星阁拍卖行,再次放出五块玉容皂的购买资格。” “五……五块?” 刘掌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耿爷,这也太少了吧?” “楼下那些夫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咱们淹了!” “要的就是少。” 耿直冷冷道,“物以稀为贵。” “这次,价高者得。” 刘掌柜愣了一下,随即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无比钦佩的神情。 高! 实在是高! 这哪里是卖香皂,这分明是在往那些贵妇的心尖上割肉啊! “小的明白了!” “还有,”耿直继续吩咐道,“世子爷改良了新一批的药皂,功效比之前的更好。” “你安排信得过的人,从城南那几家不起眼的小药铺,悄悄地出货。” “记住,别声张,就说是外地来的新方子,专治皮癣湿疹。” “价格嘛,比咱们的普通药皂高三成。” “这……这是为何?” 刘掌柜有些不解。 “回笼资金。”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耿直言简意赅,站起身,“按世子爷的吩咐去办,出了差错,提头来见。” “是!是!小的明白!” 刘掌柜连连躬身,送走了这位煞神。 …… 凝香斋楼下,拥挤的人群中,一个穿着普通绸衫的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当听到伙计高声宣布七日后翠星阁拍卖的消息时,他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 “妈的,这小子赚钱比抢还快!” 钱贵压低声音,对身边一个毫不起眼的随从恶狠狠地骂道。 “第二批就他妈五块!” “还要拍卖!” “这是想把京城这帮女人的家底都给掏空了!” 随从低着头,不敢作声。 “回去告诉相爷!” “林渊这敛财的速度太吓人了,再让他这么搞下去,国库都没他有钱!” “另外,给我死死地查!” “城南那几个破药铺,突然冒出来的新药皂是从哪儿来的!” “英国公府的原料不是被我们的人卡死了吗?见鬼了!” “是!” 随从领命,悄无声息地挤出人群,消失在街角。 钱贵抬起头,看向二楼那个忙碌指挥的刘掌柜身上。 敢帮林渊赚钱?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99章 世子早有安排,一切尽在掌握 遥远的西南,矿务衙门。 周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来人!” 一名亲信推门而入。 “去,把矿区的老账房,那个姓王的,给我悄悄带来!” 周正声音压得极低,“记住,别惊动张全那条狗!” 半个时辰后,一个干瘦的老头被带进了书房,抖如筛糠。 “大……大人……” 周正没有废话,将那本账册推到他面前,手指点在那行字上。 “王账房,本官时间有限。” “告诉我,这笔钱,去哪儿了?” 老账房看到那行字,脸色瞬间煞白,汗如雨下。 “我……我不知道……” “这都是张大人一手经办的……” “不知道?” 周正冷笑一声,将那支带血的箭矢扔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今天死的是李大头,明天死的会是谁?” “张全能保你一辈子吗?” 老账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周正放缓了语气:“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官保你和你一家老小平安离开这里。” “若是不说……外头那些杀手,可不认人。” “你自己选。” 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老账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饶命!我说!我都说!” “三月那笔巨款……” “张大人说是去外地采买什么金刚木来加固主矿道……” “可那笔钱支走后,矿上根本就没见过那玩意儿入库啊!” “底下几个管事的还私下里抱怨过,说钱花了,东西呢?” 周正眼中精光一闪! 好你个张全! 贪墨? 还是说……这就是你买凶杀人,栽赃嫁祸的经费? 总算……抓住你的狐狸尾巴了! …… 与此同时,西南某处隐秘的山坳据点内。 崔明正躬身向苏清婉汇报。 “苏将军,按您的吩咐,谣言已经散布出去了。” “现在矿工里面,都在传是赵,王两家狗急跳墙,杀人灭口,新来的那个钦差周正收了好处,在给他们打掩护。”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得色:“矿上人心惶惶,已经有了骚动的迹象。” “那个周正,似乎正在查账。” 苏清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查?让他查!” “账本做得越是天衣无缝,就越说明有鬼。” “张全那个蠢货,屁股底下从来就没干净过,正好让他顶上去当个弃子,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我们的人先别动,就这么看着。” “等火候到了,再添一把柴,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是!” 崔明恭敬应道。 苏清婉转过头,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白雪那边,怎么样了?” “死士已经就位。”崔明的声音压得更低,“那女人有个习惯,每天深夜都会独自去百草堂配药,路线和时间都非常固定,属下已经摸清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英国公府最近戒备森严了不少,但不是铁桶。” “只要她出门,我们就有机会!” …… 京城,百草堂后巷。 子时刚过,整条巷子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唯有白雪手中那盏小小的灯笼还亮着。 风,比往日更冷。 白雪的脚步很轻。 她又感觉到了。 那种若有若无,如影随形的窥视感。 比白天在工坊里感觉到的,更加……充满了恶意。 她握着灯笼的手指,微微收紧。 就在她走到巷子中段,一处堆满杂物的拐角时,变故陡生! “呼!” 三道黑影,从三个不同的角落暴起! 三路齐出,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目标明确——生擒! 其中一人手腕一抖,一片灰白的粉末当头洒下! 迷烟! 电光火石之间,白雪的反应快到极致! 她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屏息,脚尖点地向后急飘!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的衣袖中,数点寒星激射而出,直奔三名刺客的面门! “叮叮当当!” 几声轻响,对方显然早有准备,挥动手中的短刃,竟将银针悉数格挡开来! 距离被瞬间拉近! 一只手,已经朝着她的肩膀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嗤!嗤!” 三道比他们更快的黑影,凭空出现! “夜枭”和他麾下的两名影卫,装备着林渊用重金打造的袖箭,淬毒短匕,他们的每一招都是为了最高效的杀戮! 那个从屋顶扑下的刺客,刚一落地,喉咙就被一支袖箭贯穿。 那个从杂物堆后扑出的刺客,被一名影卫近身,短匕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划过他的手腕,割断手筋,紧接着反手一捅,没入心窝。 而那个企图从背后偷袭的领头者,下场最惨。 “夜枭”的身形出现在他面前,一只手扣住了他持刀的手腕,用力一错! “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 紧接着,另一只手闪电般掐住他的下颌,猛地一扭一拉! “喀拉!” 下巴被硬生生卸掉! 防止他服毒自尽。 整个过程,从影卫出现到战斗结束,不超过三个呼吸。 白雪站在原地,提着灯笼的手依旧稳定,但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看着那三具尸体,又看了看那三个突然出现,此刻其中两人已经如鬼魅般拖着尸体和活口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卫,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知道林渊派了人在暗中保护她,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支……可怕的力量。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英国公府的方向,眼神复杂无比。 一道身影从巷口快步走来。 是耿直。 他看了一眼现场,对仅剩的那名正在用特殊药粉处理血迹的影卫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到白雪面前,低声道: “白姑娘,受惊了。” “世子早有安排,一切尽在掌握。” 白雪沉默着,没有说话。 “请速回府吧,这里交给我们。” 耿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雪默默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灯笼,快步朝着英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她不害怕。 常年与药草毒物为伴,生死对她而言,早已不是能轻易撼动心神的词汇。 但她震惊。 那三个如鬼魅般出现的黑衣人,他们的动作,他们的眼神,他们的杀人方式…… 那不是普通的护卫,更不是府邸里养的家丁武师。 第100章 林渊,为了霸占铁矿杀人灭口? 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死士。 是纯粹为了杀戮而存在的兵器。 林渊…… 翠星阁的神秘,玉容皂的奇迹,与皇帝不清不楚的关系,现在,又是这支令人心悸的暗中力量。 回到工坊,那股熟悉的药草香气让她稍稍安下心来。 她将灯笼挂好,没有立刻开始整理药材,而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久久无言。 …… 京城,一处地窖。 被活捉的刺客头领被绑在一根粗大的木桩上,嘴里塞着破布。 他的手筋脚筋都已被挑断。 耿直缓步走了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捏住刺客的下颌,用力一合。 “咔!” 一声脆响,脱臼的下巴被接了回去。 耿直扯掉他嘴里的破布,将瓷碗递到他嘴边。 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汁。 “喝了它。”。 刺客头领猛地一偏头:“要杀就杀!” “休想从我嘴里问出半个字!” 耿直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放下碗,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赤红色的药丸。 他捏开刺客的嘴,直接将药丸弹进了对方的喉咙深处。 刺客剧烈地挣扎,想要把药丸咳出来。 “这不是毒药。” 耿直的声音依旧平稳,,“它不会让你死。” “只会让你……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死。” 话音刚落,刺客的身体猛地绷紧,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球瞬间布满了血丝。 “啊——!”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都在被灼热的烙铁反复炙烤。 “现在,我问,你答。”耿直的声音冰冷,“谁派你来的?” “杀……杀了我……” 刺客的牙关在打颤。 耿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窖里只剩下刺客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的意志,在那种非人的折磨下,正被一寸寸地碾碎。 终于,他崩溃了。 “我说……我说! “求你……给我个痛快……” 耿直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重复道:“谁派你来的?” “是……是崔将军……” “哪个崔将军?” “平南王麾下……崔明,崔将军……” 耿直的瞳孔微微一缩。 “目标是什么?” “生擒……生擒那个会制皂的白衣女子……要活的……” 原来如此。 耿直全明白了。 他站起身,对角落阴影里的一个影卫吩咐道:“处理干净。” “是。” 耿直转身走出地窖,地窖的门在他身后关上。 他没有片刻停留,径直朝林渊的书房走去。 …… 英国公府,书房。 林渊独自坐在书桌后。 他在等。 当耿直推门而入,将审讯结果一五一十地汇报完毕后。 林渊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他没有拍桌子,也没有怒吼。 “耿直。” “属下在。” “从现在起,白雪身边,必须有两名影卫,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 “一步都不能离开。” “是。” “工坊的防卫等级,提升到战时状态。” “任何无关人等,擅闯者,杀无赦。” “是。” “她外出采买药材,所有路线,全部重新规划,每天随机,不能有任何规律。” “另外,再派一队人,重兵,暗中跟随。” “明白。” 林渊的目光移向墙上的地图,眼神幽冷。 “动用我们所有的渠道,我不计代价,”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把平南王府在京城,以及京城周边的所有据点,暗桩,相关人员,给我一个不漏地挖出来。 “特别是那个崔明,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吃了什么,拉了什么。” “是!属下立刻去办!” “还有,原料的事。” 林渊的手指在地图上的几个点划过,“张记药铺那几条线,你亲自去盯。” “确保万无一失。” “同时,让翠星阁的人,从更远的地方,开辟新的渠道,要更隐蔽,更安全。” “我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属下明白。” “至于西南那边……” 林渊冷笑一声,“平南王想玩火,我就让这把火烧得再旺一点。” “当街杀人嫁祸?手段太低级了。 “通知赵铁柱他们,继续装孙子,任由对方抹黑,什么都不要做。” “我相信周正,他会把张全贪墨的证据给我挖出来。” “等证据确凿,我倒要看看,平南王怎么收场。” …… 平南王府。 崔明脸色铁青地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着。 “属下办事不力,派去的人……全军覆没,只有一个被活捉,恐怕……” “啪!” 苏清婉胸口剧烈起伏,一张俏脸因愤怒而扭曲。 “废物!一群废物!” “区区一个英国公府,一个纨绔世子,就把你们打成这样?!” 她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派出的都是军中精锐死士,生擒一个弱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没想到,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就折戟沉沙! “苏将军息怒!” 崔明沉声道,“对方早有防备!” “而且……英国公府里,藏着一股我们不知道的力量。” “根据现场痕迹判断,出手的人武功极高,杀人手法干净利落,绝非普通护卫!” 苏清婉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一股我们不知道的力量?” 她喃喃自语,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查!动用我们最高级别的暗线,给我查!” “我倒要看看,林渊这个废物,背后到底是谁在撑腰!” 她来回踱了几步,又停下。 “西南那边,加大力度!” 她冷冷地命令道,“让潜伏的人,不惜一切代价煽动那些矿工!” “我要让他们闹起来!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能冲击衙门,引发暴动!让周正那个蠢货彻底无法收场!” 崔明抬头:“苏将军,是否需要您亲自去一趟京城?” 苏清婉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 皇宫,临安公主府。 当林渊被内侍领进来时,赵璎珞立刻迎了上去。 “林渊!你总算来了!” 林渊躬身行礼:“臣,参见公主殿下。” “免了免了!” 赵璎珞不耐烦地摆摆手,开门见山地问道:“西南到底怎么回事?” “本宫都听说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为了霸占铁矿杀人灭口!” “你是不是要倒大霉了?” 第101章 所有人,死守衙门! “我的玉容皂呢!” “你答应过本宫的每个月的份额,可不能少!” 林渊心中冷笑。 果然,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关心的从来不是什么矿工的死活,也不是他林渊的清白,她只关心自己的脸蛋和那块小小的香皂。 他面上却是一副恭敬又带着几分无奈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些许小人作祟,散播谣言罢了,公主殿下不必担忧。 “臣已经妥善安排,您的份额,绝不会受到影响。” 听到保证,赵璎珞的脸色稍缓,但依旧蹙着眉。 林渊看准时机,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为难:“只是……公主殿下您也知道,西南乃是玉容花的原产地。” “如今有贼人作乱,煽动闹事,这玉容花的采摘和运输……恐怕会受到一些影响。” “臣为了保证您的供应,不得不加派大量人手前去护卫,这耗费……实在是巨大……” 赵璎珞一听,果然急了。 对她来说,什么国库空虚,朝堂争斗都远在天边,但玉容皂要是断供,那可是天大的事! “你的意思是……可能会断货?” 她瞪大了眼睛,随即脱口而出,“缺银子?” “本宫……本宫可以借给你!” “要多少?” “或者,我跟皇兄说,让他从国库里给你拨!” “万万不可!” 林渊立刻“诚惶诚恐”地躬身,“此乃臣的私事,岂敢劳烦公主殿下和陛下。” “臣尚能周转,尚能周转。” 他抬起头,一脸“真诚”地看着赵璎珞:“臣只是想向公主殿下说明情况,万一,万一将来生意上偶有波折,绝非臣不尽心,实在是……” “阻力太大。” “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这一番话,成功地将赵璎珞的焦虑推向了顶峰。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玉容花运不出来”“玉容皂要没了”,林渊在她眼里,从一个讨厌的奸商,变成了一个正在努力保障她“宝贝”供应,却困难重重的“功臣”。 她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林渊“困难”的见证人。 …… 宰相府。 李存善闭目养神,听着心腹的汇报。 “相爷,西南那边,平南王的人干得不错,流言已经传开,周正被堵在衙门里,寸步难行。” “百草堂那边,第二批玉容皂的预售已经开始了,场面比第一次还要火爆,据说排队的人都排到三条街外了。” “还有一事……我们的人发现,城南有几家不起眼的小药铺,最近在偷偷售卖一种新的药皂,据说效果也相当不错……” 李存善的眼睛猛地睁开,精光一闪。 “小药铺?” “查!” “查清楚那些小药铺的货源到底是哪里来的!” “钱贵是干什么吃的?” “这么久了,连林渊的原料从哪儿进的都摸不清吗?!” 他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他布下的原料封锁网,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 接到死命令的钱贵,此刻正带着几个人,躲在离张记药铺不远处的一个茶楼二楼,压力大得额头冒汗。 …… 西南,矿区临时府衙。 周正的手里捏着一本账簿,心头一阵狂喜。 老账房终于扛不住压力,吐露了实情。 三月份那笔高达数千两的“矿井安全支出”,被张全一手挪用,账面上做了假,所谓采购金刚木的钱,根本没有见到半根木头! 他立刻提审了张全的心腹之一。 结合着账目上的巨大疑点,再施加心理压力,那心腹的防线瞬间崩溃,全招了。 张全确实贪了那笔钱,一部分用来在京城打点关系,另一部分,则用来收买矿工,让他们在矿难之后,一口咬死是赵铁柱和王铁锤玩忽职守! “好!好!好!” 周正一拍桌子,精神大振,“来人!” “立刻随我前去,捉拿罪官张全!” 他正要起身,衙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砰!砰!砰!” 一名衙役冲了进来,脸色惨白。 “大……大人!不好了!” “外面……外面聚集了上千名矿工,他们……他们跟疯了一样,正要冲击衙门啊!” 周正心中一凛,快步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只见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衙门口的空地。 “周正包庇凶手!” “林渊滚出西南!” “交出赵铁柱!交出王铁锤!血债血偿!” “砰!” 一块石头砸在衙门大门上。 门后的衙役们吓得一个哆嗦,脸色更白了。 “大人!” “大人!再这么下去门就要被撞开了!” 赵铁柱和王铁锤冲到周正面前,眼睛通红。 “大人!让我们出去!” “我去跟他们解释!矿难的事是我和老王的责任,跟您没关系!” “让他们冲我们来!” “是啊大人!” 王铁锤也跟着喊,唾沫星子乱飞。 “这帮孙子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出去他们说不定就散了!” “糊涂!” 周正猛地回头,一声怒喝。 “你们现在出去是解释吗?” “那是送死!” “看看他们!他们听得进一个字的解释吗?” “你们一露面立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这他妈就是个套!一个早就挖好的坑!” 周正压着火。 妈的,刚拿到张全的罪证,暴乱就起来了。 这不是为了阻止他查案。 这是要借刀杀人! 借着这群被煽动的矿工的手,把他这个钦差,连带着赵铁柱和王铁锤,一起埋在这西南的烂泥里! 死无对证! “都给本官听着!” “所有人,死守衙门!” “把能用的桌子、柜子,全都给老子顶到门后面去!死守!” 他又转向一个精干的亲信。 “李四!你带两个人,从后院的狗洞爬出去!” “别走大路,翻山!去最近的卫所求援!” “告诉那里的守备,就说钦差遇袭,暴民作乱!让他立刻带兵来援!快!” 那名叫李四的亲信脸色发白,但还是咬着牙。 “是!大人!” “大人,您……您多保重!” 说完,他带着两个人,猫着腰就往后院跑。 周正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没底。 卫所离这里不近,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 更何况……那卫所的守备,是谁的人? 第102章 林渊的内线 他不敢想。 “砰!砰!砰!” 更多的石块、锄头砸在门上。 周正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他妈的…… 老子就算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 京城,城南。 “张记药材铺”斜对面的茶楼二楼雅间。 钱贵烦躁地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操!” 茶水溅了出来,烫得他龇牙咧嘴。 一个随从低着头,声音发虚。 “大人……咱们……咱们都盯了三天了……” “那铺子后门,连个运药材的大车轱辘印子都没见着。” “生意倒是不错,就是……就是进进出出的人,都只提着个小布包。” 钱贵猛地抬起头,眼神像刀子。 “小包?” “查清楚里面装的什么了吗?!” 那随从吓得一哆嗦。 “查……查了。小的花钱买通了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客人……多是些寻常的甘草、当归……还有……” 他犹豫了一下。 “还有几块用油纸包着的……药皂。那客人说是‘南地新方’,洗脸用的,效果邪乎得很。” “药皂?” 钱贵愣了一下,随即眼睛里爆出一团凶光。 “蚂蚁搬家!” “好个林渊!好个翠星阁!跟老子玩这套!” 他懂了! 大宗的原料,早就化整为零,通过无数个不起眼的小渠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了城! 而这些小药铺,就是他们分销成品的末端! 怪不得! 怪不得相爷布下的天罗地网,连根毛都没捞着! “他妈的!” 钱贵一拳砸在桌子上。 “通知疤脸刘!” “今天晚上,让他带人去‘拜访’一下那个叫张德贵的掌柜!” “给老子撬开他的嘴!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与此同时,翠星阁的密室里。 耿直看着手里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钱贵盯上张记了。” “今晚有动作。” 一切尽在掌握。 他拿起笔,在一张纸条上迅速写下几个字,吹干墨迹,递给身边一个黑影。 “按世子爷的吩咐,给张德贵那边加点料。” “通知影卫一组,今晚在张记药铺附近待命。” “非必要,不现身。” “记住,保人,保货。” 黑影接过纸条,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黑暗。 耿直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世子爷真是料事如神。 对方果然沉不住气,从最不起眼的城南小铺子下手了。 也好。 养了这么久的影卫,是时候……见见血了。 …… 英国公府,后院工坊。 白雪正盯着一个琉璃烧杯。 烧杯里,是新调配的皂液,颜色比之前的玉容皂要浅一些。 她用一根细长的银针轻轻搅动,感受着其中的粘稠度。 桌子上,摆放着七八块颜色、香气各不相同的试验品。 玉容花太珍贵,也太扎眼。 林渊的意思是,要尽快找到效果接近,但原料更普遍的替代配方,用在那些小药铺出售的平价药皂上。 在她身后的阴影里,有两个身影。 暗七,暗九。 林渊派来的影卫。 她拿起一块新制成的皂块,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随即,眉头微微蹙起。 “香气……持久度还是不足……” …… 西南,府衙后院。 “老赵!老赵!怎么办啊!” 王铁锤透过后门的门缝往外看,黑压压的人群看不到头。 “援军……援军来得及吗?!” 赵铁柱的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 他一把将王铁锤拽到更深的角落,压低了声音。 “老王,你还记不记得……世子爷送我们来的时候,给的那封密信?” “最后那句话,还记得吗?” 王铁锤一愣,满脸的茫然。 “密信?啥话?……哦!我想起来了!必要时,可用暗棋!” “可……可他妈的啥是暗棋啊?” “在哪儿呢?!” 赵铁柱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凑到王铁锤的耳边。 “暗棋……” “就在外面那群人里!” “而且……那个人,以前是张全的心腹!” “后来……后来被世子爷的人,暗中给收买了!” “他手里!有张全私下里串联他们许诺好处的铁证!人证物证都有!” “轰!” 王铁锤的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 我……我操?! 世子爷……他……他早就把人安插到张全身边了?! 这……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那……那……那现在呢?!” 赵铁柱看了一眼远处,那扇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撞开的正门,牙关狠狠一咬! “赌一把!” “我去后门!想办法给那人递个暗号!” “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张全,给幕后那帮孙子……来个致命一击!” 赵铁柱的心脏在狂跳。 世子爷啊世子爷……您这步棋埋得也太深了! 深到连我们都不知道! 希望……还来得及! 西南府衙外。 “狗官!滚出来!” “交出矿权!” “还我们活路!” 孙二狗混在最前面,脖子上的青筋一蹦一蹦,喉咙里也跟着嘶吼。 但他喊的是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妈的…… 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活儿! 他的手,藏在破烂的衣袖里,死死捏着怀里那份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那玩意儿,比他的命还重要。 是他老婆孩子下半辈子的饭碗,也是能送张全那狗娘养的下地狱的催命符。 人群里,肯定有张全的眼线。 那些家伙,眼神跟狼一样,专门盯着谁不出力,谁在偷懒。 一不小心,被揪出来,乱棍打死,也就是一口唾沫的事。 可一想到家里,想到林渊那位贵人派来的人,把他婆娘和娃接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安全地方,送来的那一箱子银元宝…… 还有张全那副刻薄寡恩的嘴脸,动不动就扣工钱,打骂兄弟…… 妈的! 干了!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瞥见了一点东西。 府衙侧面的一个小巷口,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赵铁柱! 那孙子,冲他比了个手势。 一个很寻常的,擦汗的手势。 但在这一刻,在孙二狗眼里,那就是天王盖地虎的暗号! 来了! 妈的,终于来了! 最后的时刻! 孙二狗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 他弓着身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着府衙大门口那几个声嘶力竭,带头闹事的家伙挤过去。 豁出去了! 第103章 活捉张全 西南,府衙外。 “狗官!滚出来!” “交出矿权!” “还我们活路!” 最前面的是个叫李黑塔的壮汉,手里挥舞着一把锄头,正铆足了劲砸门。 “兄弟们!砸开这门!” “抓住那两个京城来的狗官!” “让他们血债血偿!” 孙二狗挤到他身边,脸上做出比李黑塔还要激愤的表情,实则眼珠子在飞快地转动,寻找着最佳的位置和时机。 …… 西南,府衙内。 周正手持长剑,笔直地立在门后,脸色铁青。 几个衙役面无人色,牙齿打着颤,把府衙里能搬动的桌子,椅子,条凳,所有东西都死死顶在门后。 一个年轻的衙役,裤裆已经湿了一片。 完了……全完了…… 周正心里一片冰凉。 他派去向卫所求援的亲信李四,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这条路上,肯定布满了平南王的眼线。 必须撑住! 他知道,自己一旦被这群暴民冲进来打死,罪名就是“官逼民反,激起民变”,死得不明不白。 而赵铁柱和王铁锤,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幕后那只黑手,算盘打得真他妈响! 借刀杀人,一石三鸟! 他看向角落里同样紧张的赵铁柱和王铁锤,递给他们一个眼神。 稳住! 只要张全的罪证还在,只要他们还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 京城,张记药铺。 张记药铺的后院,灯火通明。 掌柜张德贵一脸不安,搓着手,指挥着几个伙计将一箱箱封好的药皂往地窖里搬。 “轻点!都他娘的给老子轻点!这可都是金疙瘩!” 他嘴上骂着,心里却七上八下,总觉得眼皮在跳。 白天,英国公府那位叫耿直的管事亲自上门,不动声色地提醒他,“今晚不太平,多加小心,后门留心看”。 张德贵不傻,知道这批货的重要性。 他走到后门,借着月光,仔细检查了一下门框下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新刻上去的,小小的标记。 这是“影卫”留下的安全信号。 看到这个标记,他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一点。 “都快点!搬完赶紧关门回家!” “今晚不留人!” 张德贵对着伙计们催促道。 …… 京城,茶楼。 与张记药铺后巷一街之隔的茶楼二楼雅间,钱贵“啪”的一声将茶杯砸在桌上。 他盯着对面黑漆漆的巷口。 “妈的!疤脸刘是死了吗? “怎么还不动手?!” 他烦躁地骂道。 一个随从像鬼影子一样从屏风后转出来,低声道:“大人,疤爷的人已经到巷口了,一共五个,都带着家伙。” 钱贵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告诉疤脸,那个叫张德贵的掌柜,留一口气,老子要亲自问话。” “其他的人……处理干净!”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还有,所有的货!” “一箱都不能留!全都给我毁了!” …… 暗巷。 疤脸刘吐了口唾沫,他对手下四个亡命徒比了个手势。 “麻利点,干完这票,钱大人的赏钱够咱们快活大半年了!” “撬门!” 一个手下刚把撬棍插进门缝,准备发力。 “嗖!嗖!嗖!” 几道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 数道黑影,从屋顶扑了出来! 快! 太快了! 疤脸刘只来得及看到一道寒光闪过,他身边的一个兄弟就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战斗? 不,这是屠杀。 影卫的动作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花架子,每一招都是最直接的杀人技。 抹喉,刺心,断颈…… 疤脸刘的手下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在几息之间变成了地上的尸体。 疤脸刘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刚抽出刀,手腕就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眼前一黑,紧接着一把短刃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夜枭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制服的疤脸刘,对着暗处的一个角落微微一点头。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融入夜色,向英国公府的方向掠去。 其余的影卫则开始高效地清理现场,拖走尸体,擦拭血迹。 …… 英国公府。 书房里,烛火通明。 林渊端着一杯热茶,静静地听着耿直的汇报。 “世子,张记药铺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活捉了带头的疤脸刘,是钱贵手下的亡命徒。” 林渊吹了吹茶沫,脸上没什么表情。 “问清楚钱贵的所有勾当,特别是他和他老子,跟李存善那条线上的人是怎么联系的。” 他放下茶杯,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人留着,别弄死了有大用。” “是!” 耿直躬身应道,“影卫一组已经撤离,现场处理得很干净,不会留下任何手尾。” 林渊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他心里盘算着。 西南那边的暴乱,差不多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孙二狗,看你的了。 …… 府衙门口。 “轰——” 在一声巨响中,府衙大门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门,马上就要破了! 人群的情绪被推到了最高潮,彻底疯狂了! “砸开它!” “冲进去!” 李黑塔举起手中的锄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开裂的门栓狠狠砸去! 这一下,就是最后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 一道声音响起! “我有话说!!!” 孙二狗! 他猛地从李黑塔身边冲了出来! 这声音太大了,也太突然了。 瞬间压过了现场部分的喧嚣。 所有人的动作,都下意识地一滞。 孙二狗迎着所有人的目光,高高举起了手中那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矿难是张全贪墨安全钱害的!” “赵总管!王总管!他们是冤枉的!” “证据!证据就在这里!” “是张全!是他收买我们诬告好人!!”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孙二狗身上移开,齐刷刷地转向了混在人群后方,正准备看好戏的张全! 府衙门内。 周正,赵铁柱,王铁锤三人,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三人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周正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他猛地一脚踹开顶门的桌子。 第104章 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开门!!” “保护人证!!” “给老子……拿下张全!!!” “开门!!” 几个衙役扑上去,手脚并用,将堵门的桌椅板凳全部掀翻。 “吱嘎——” 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被猛地向内拉开。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矿工都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与愤怒之间。 张全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跑!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他转身,想趁着人群还没反应过来,一头扎进旁边的小巷溜之大吉。 “想跑?!” 一声暴喝,如同虎啸。 赵铁柱和王铁锤,一左一右,从周正身边猛地冲了出去。 “张全!你个狗娘养的杂种!” 人群被这股气势一冲,下意识地分开了一条路。 李黑塔,那个刚才还挥舞着锄头要砸门的壮汉,此刻呆立原地。 他看看冲出来的赵,王二人,又看看高举着证据,浑身发抖的孙二狗,最后再看向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操你娘的张全!” 李黑塔怒吼一声,转过身,直接撞向挡在张全逃跑路线上的几个人。 “都他妈给老子让开!别让那畜生跑了!” 矿工们醒了。 彻底醒了。 “抓住他!” “打死这个王八蛋!” “他害死了我们的兄弟!” 整个场面瞬间失控! 张全吓得连滚带爬,在混乱的人群中亡命奔逃。 可他哪里快得过被怒火点燃的赵铁柱和王铁锤? “给老子站住!” 赵铁柱一个箭步,飞身一脚,正中张全的后心窝。 “噗通!” 张全扑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 他刚想爬起来,一只脚就狠狠地踩在了他的后背上,是王铁锤。 王铁锤俯下身,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从泥地里提起来: “跑啊?” “你他妈再跑一个给老子看看?!” 赵铁柱没管张全,他的动作更快。 他一个箭步冲到浑身还在发抖的孙二狗面前,一把夺过油纸包。 里面,是几本账册。 是真的! 张全贪墨矿山安全款项的流水账! 他收买李黑塔他们几个带头闹事的人证画押! 每一笔,每一条,都清清楚楚! “好!好兄弟!” 赵铁柱重重地拍了拍孙二狗的肩膀,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小子,此刻在他眼中,比金子还珍贵。 就在这时,府衙大门内,周正走了出来。 衙役们分列两旁,将人群隔开,清出一条通道。 赵铁柱立刻上前,将油纸包高高举起,双手奉上。 “大人!请看!” 周正接过证据,只扫了一眼,脸色便愈发冰冷。 他转身,面向所有矿工: “本官奉圣上密旨,彻查西南矿难一案!” “现人证物证俱在!” “张全!身为朝廷命官,贪墨巨款草菅人命!” “为掩盖罪行更是收买人心,栽赃嫁祸意图引发民乱,罪无可赦!” “来人!” “给本官……拿下!!”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亮出枷锁,“哗啦”一声,套在了张全脖子上。 “打死他!” “狗官偿命!” “安静!” 周正抬起手,往下用力一压。 喧哗声奇迹般地小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钦差大人,等待他的下文。 “诸位乡亲!” 周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本官理解你们的愤怒! “你们的兄弟惨死矿下,此仇此恨,天理难容!” “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张全罪大恶极,自有王法严惩!” “本官向你们保证,必定会让他血债血偿,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李黑塔等人。 “尔等受其蒙蔽,被人当枪使,冲击府衙,本是重罪!” “但念在你们情有可原,本官既往不咎!” 李黑塔等一众带头闹事的矿工,闻言羞愧地低下了头。 周正的声音再次提高:“今日,你们要看清楚!” “真正害死你们兄弟的,是这张全!” “是躲在他背后,指使他贪墨的黑心烂肺之人!” “而不是为了矿山奔走的赵总管,王总管!” “更不是远在京城,却始终心系西南安危的……英国公世子!”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片哗然。 赵铁柱恰到好处地上前一步,对着周正抱拳,朗声道:“大人明察秋毫! “世子爷远在京城,却早已洞悉西南弊病,若非他早有安排,派孙二狗兄弟卧薪尝胆,搜集罪证,今日我等只怕早已身首异处,而真凶却依旧逍遥法外!” 他没有说得太细,但已经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 原来……孙二狗是世子爷的人! 原来……这一切都在世子爷的算计之中! 矿工们面面相觑,心中那份对林渊的模糊印象,瞬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那个传说中的纨绔世子,竟然有如此通天的手段? 被衙役保护在中间的孙二狗,听着这话,腿肚子还在发软,但胸膛却不由自主地挺了起来。 …… 京城,英国公府。 地底深处,一间地牢里。 疤脸刘身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但整个人依旧狼狈不堪。 “我警告你们!” “知道老子是给谁办事的吗?是相爷!” “李存善李相爷!” “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相爷不会放过你们!” “英国公府也得跟着完蛋!” 夜枭站在他面前,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对于疤脸刘的威胁,他置若罔闻。 他只是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 拔开瓶塞,夜枭倾斜瓶口,一粒赤红色的药丸滚落在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掌心。 疤脸刘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你要干什么?” 夜枭一言不发,上前一步。 另一名影卫从阴影中走出,死死捏住疤脸刘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 夜枭面无表情地将那粒药丸弹进了他的喉咙。 “不——!” 药丸入口即化,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起初,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仅仅三息之后。 “啊……” 一声呻吟从疤脸刘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那种痛苦,无法形容,超越了人类忍受的极限。 “啊啊啊啊——!!!” 夜枭静静地看着,直到疤脸刘只剩下抽气声,才缓缓蹲下身。 “钱贵,在哪?” 疤脸刘浑身被汗水湿透。 “我说……我说……求你……给我个痛快……” 夜枭眼神不变。 “相府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我说……我都说……” 疤脸刘的防线彻底崩溃,“是钱贵……钱贵是相爷的外围心腹……” “劫掠药材,破坏工坊,刺杀……刺杀那个姓白的女人……都是钱贵的命令……” “他的目标,就是掐断林渊的财路……搞垮……搞垮英国公府……” “李存善和张全,如何勾结?”夜枭继续问道,声音依旧平稳。 “钱贵……钱贵通过秘密渠道,给了张全一大笔钱……” “让他贪墨矿山的银子,制造矿难,再嫁祸给英国公府……” “让世子背上草菅人命的骂名……” “钱贵的据点。” “在……在城南的……通源当铺……后院……” 夜枭站起身,身后另一名影卫已经用炭笔将口供飞快地记录在纸上。 “很好。” 夜枭对记录的影卫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捏着疤脸刘下巴的手下。 “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世子,还有大用。” 第105章 皇帝的私军 夜枭躬身退下,地牢的铁门“哐当”一声合上。 林渊端坐在书房。 夜枭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将那份写满了炭笔字的供词呈上。 “世子,都招了。” 林渊没看那张纸,他闭着眼。 李存善这条老狗,手果然够长。 从京城到西南,一张无形的大网,处处都想把他勒死。 先是派人劫掠制作香皂的原料,企图从根源上掐断他的财路。 一计不成,又直接派人刺杀白雪,这是要断他的左膀右臂。 同时,在千里之外的西南,通过一个叫钱贵的心腹,资助张全,贪墨矿银,制造矿难,煽动矿工暴乱,最后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他这个英国公世子头上。 好一招连环计。 若不是自己提前布局,若不是周正还算个能臣,恐怕现在自己已经被这盆脏水泼得永世不得翻身了。 “李老狗啊李老狗,为了扳倒我,你还真是下了血本。”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睁开眼。 “通源当铺,派人给我二十四小时盯着。” “我要知道,钱贵和宰相府之间,每一只飞出去的苍蝇,姓什么叫什么。” “是,世子。” 夜枭的声音毫无波澜。 “疤脸刘,留着。” “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别缺胳膊少腿。” “关键时候,他这张嘴,比一万两黄金还有用。” 夜枭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这时,耿直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捧着几本账册。 “世子,张记药铺那边都处理干净了,影卫一组的人已经撤回休整。” “另外,城南小药铺那边,第一批新药皂已经出货,回笼了八千多两银子,解了燃眉之急。” 林渊点了点头。 钱,是他的武器。 无论什么时候,现金流都不能断。 他翻开耿直递上来的另一本账册,上面是翠星阁今日的拍卖记录。 …… 同一时间,京城最奢华的翠星阁拍卖行内,气氛已经热烈到了顶点。 全京城的贵妇名媛,仿佛都聚集在了这里。 刘掌柜站在高台上,声音传遍整个大厅。 “诸位贵人,今日压轴之物,想必大家早已期待多时了!” 他一拍手,身后两个身段妖娆的侍女,端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款款走上前来。 “玉容皂,想必无需老朽多言!” “今日,我们将拍卖的,并非玉容皂本身,而是……” 刘掌柜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五块玉容皂的,购买资格!” “哗——” 全场哗然。 不卖东西,卖资格? 这是什么玩法? 但紧接着,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眼中迸发出更炙热的光芒。 这已经不是一块香皂了,这是身份,是地位,是凌驾于旁人之上的特权! “规则很简单!” 刘掌柜高声道,“价高者得!” “但只有持有我们翠星阁特制金帖的贵客,方有出价的资格!” 此言一出,手持金帖的贵妇们腰杆瞬间挺直了,脸上写满了优越感。 而那些没资格的人,则是一脸的懊恼与嫉妒。 “第一份资格,底价一千两!现在开始!” “一千五百两!” 一个穿金戴银的胖夫人迫不及待地举起了牌子。 “两千两!”另一边的侯爵夫人冷笑一声,毫不示弱。 “两千五百两!” “三千两!” 价格就像疯了一样往上飙。 惊呼声,懊恼的跺脚声,此起彼伏。 这些平日里端庄典雅的贵妇人,此刻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资格”,争得面红耳赤,如同菜市场的贩夫走卒。 人群的角落里,两个穿着普通,其貌不扬的汉子,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切。 其中一人正是钱贵的心腹,张三。 他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同伴李四骂道:“妈的!” “这林渊是想钱想疯了吗?” “一块破肥皂,一个名额就卖几千两!” 李四的脸色同样难看:“哥,这敛财的速度也太他娘的吓人了。” “咱们得赶紧记下来,这几个出价最狠的婆娘都是谁家的,回去报给钱爷。” “记!”张三咬着牙,“一个都别漏了!” 最终,五份购买资格,无一例外,全都以令人咋舌的天价拍出。 最低的一份,六千八百两。 最高的一份,被兵部尚书的夫人,以八千五百两的天价夺得! 当锤子落下的那一刻,整个京城的商业圈,都被这个数字彻底引爆了。 拍到资格的贵妇欣喜若狂,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容光焕发,艳压群芳的未来。 没拍到的,则是一脸的嫉妒与不甘,暗暗发誓下次无论如何也要抢到一个。 刘掌柜站在台上,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笑得合不拢嘴。 “多谢各位贵人捧场!” “至于下一次玉容皂的拍卖何时举行……” 他笑眯眯地一拱手:“待定!” 人群在无尽的惊叹,议论与羡慕嫉妒恨中渐渐散去,但林渊这个名字,以及他恐怖的“钞能力”,却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 张三和李四挤出人群,不敢有片刻耽搁,急匆匆地向城南的通源当铺赶去。 …… 千里之外,西南。 州府大牢。 张全披头散发地被锁在墙上。 曾经的威风与嚣张,早已荡然无存。 周正坐在审讯桌后,面沉如水。 他将一份从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拍在桌上——那是林渊通过影卫渠道送来的,疤脸刘的口供。 “张全,看看吧。” 张全费力地抬起头,扫了一眼。 当他看到疤脸刘,钱贵,通源当铺这些字眼时,他本就死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开始疯狂地挣扎。 周正冷笑一声:“不知道?” “孙二狗已经全招了。” “你贪墨矿银,私铸兵器,制造矿难,煽动暴乱,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在!” “我再问你一遍,你背后的人,是谁!” 张全的心理防线,在看到疤脸刘口供的那一刻,就已经崩溃了。 “是……是京城里的大人……” 他浑身颤抖,牙齿打战,“我……我只是奉命行事……我不敢说啊……说了也是死……” 虽然没有直接咬出平南王和宰相,但京城里的大人这个信息,已经足够了。 周正不再逼问,他知道,剩下的事情,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官员能碰的了。 他连夜回到书房,点上油灯,奋笔疾书。 将张全的罪证,孙二狗的证词,矿难的真相,以及那份关键的口供,全部整理成册,写成了一封详尽的密奏。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吹干墨迹,唤来了自己最信任的亲信,王黎。 “王黎!” “属下在!” “这封密奏,八百里加急,不眠不休,直送陛下御前!” 周正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记住,路上若有任何差池,宁可毁了密奏,也要保全自己的性命!” 王黎心中一凛,他知道这封信的分量。 “属下,遵命!” 他将密奏贴身藏好,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行头,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府衙。 周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漆黑,忧心忡忡。 “张全背后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啊……” …… 京城,皇宫,御书房。 烛火通明。 皇帝赵弘的面前,摆着两份情报。 一份,是周正从西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奏。 另一份,则来自他最神秘的亲军,暗鳞卫。 他先看完了周正的密奏,脸色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贪墨矿银,制造矿难,煽动暴乱,最后还要栽赃到国公世子的头上……” “好大的狗胆!” 他将密奏重重地拍在桌上。 身旁的心腹太监冯保,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低声禀报: “陛下,暗鳞卫密报,平南王封地近来异动频频。” “其麾下数支兵马,以剿匪,操练为名,频繁调动,粮草和军械的消耗,远超常数。” 赵弘拿起那份暗鳞卫的密报,冷哼一声。 “哼!剿匪?操练?” “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两份情报一对照,真相昭然若揭。 西南的乱局,根本就是平南王的一次试探! 试探朝廷的底线,试探他这个皇帝的反应! “平南王……朕的好皇叔……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皇帝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片刻后,他停下脚步,对冯保低声道:“传朕密旨,给暗鳞卫指挥使!” “严密监控平南王封地所有军队动向!” “特别是靠近京城和西南方向的兵马!” “一旦有任何大规模集结的迹象,不必请示,即刻来报!” “奴才遵旨!” 冯保躬身领命,悄然退下。 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 他的目光,落回到周正那份密奏上,停留在了“林渊”两个字上。 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林渊啊林渊……你这次,又替朕立了一功。” “可你也把自己,推到了更危险的位置上……” …… 英国公府,书房。 林渊看着耿直送来的两份报告,一份是翠星阁今日拍卖的天文数字,另一份,是影卫对通源当铺的初步监控报告。 但他此刻的心情,没有丝毫的放松。 白雪遇袭,西南暴乱,宰相暗算,平南王异动…… 钱是利器,但不是万能的盾牌。 李存善能动用宰相的权力,从上游掐断他的原料供应。 平南王能调动封地的军队,用铁骑踏平他的一切。 在这乱世将起的漩涡里,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足够坚硬的拳头,再多的钱,也只是别人眼中待宰的肥羊。 商队的那点护卫? 影卫的那点人手? 远远不够! 他需要一支真正的武装力量! 可国公府无权私蓄大军,这是谋逆的大罪。 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拥有自己的“硬拳头”? 林渊的目光,落在了那份关于原料运输的报告上。 有了。 他唤来耿直。 “耿直。” “属下在。” “影卫的训练和扩充,不能停。” 林渊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招人标准再给我提高,继续秘密招募可靠的好手,尤其是有实战经验的退伍老兵。待遇,翻倍。” “是!世子。”耿直立刻应下,“那西南那边,我们是否需要……” 林渊摇了摇头。 “周正已经掌控了局面,我们现在不宜再直接插手。” “皇帝已经收到了密奏,接下来,是他们君臣之间的博弈了。” “我们当务之急,是解决我们自己的硬拳头问题。” “我那条从南疆运送原料的商路,现在是我们英国公府的命脉,也是最大的靶子。” “李存善既然能派疤脸刘劫一次,就能派第二次,第三次。” “耿直,你听好。” “以保障商路安全的名义,给我组建一支大型商队护卫队。” 耿直心神一震。 “人数,”林渊伸出五根手指,“先按五百人的规模筹备。” “装备,要最好的!” “兵甲,弓弩,战马,不计成本!” “训练,要最严的!” “就按照卫国公麾下镇北军的标准来!” “指挥官……就从你之前筛选的那些退役军官里,给我挑一个最能打,最可靠的!” 耿直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瞬间明白了林渊的意图。 这哪里是商队护卫队? 这分明就是一支披着合法外衣的私军! “属下……属下明白!” 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重重地抱拳,“世子放心,此事我定会办得滴水不漏!” 林渊点了点头,目光望向窗外。 平南王……李存善…… 你们想要我的命,想要我的钱? 那就来试试看。 看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的“钞能力”,加上我新长出来的“獠牙”,更锋利! …… 平南王府。 大殿之内,气氛压抑。 苏清婉和崔明,一左一右,跪在地上。 平南王赵悍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一张脸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手里攥着崔明呈上来的密报,手背上青筋暴起。 “废物!” 他猛地将那份报告,狠狠地摔在苏清婉的脸上。 “一个精心策划了数月的布局,竟然被一个京城来的纨绔子弟,搅得天翻地覆!” “张全被捕!” “周正的密奏恐怕已经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本王多年心血,就这么暴露了!” 苏清婉咬着下唇,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王爷息怒!” “是……是清婉失察,低估了林渊,和他背后的力量……” “息怒?” 平南王猛地站起身,打断了她的话,“你让本王如何息怒?” “皇帝现在必然已经警觉!” “再不动手,等他调兵遣将,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他眼中凶光毕露,杀气腾涌。 “传令!” 殿外,一名披甲的心腹将领大步而入,单膝跪地。 “潜蛟,怒涛两营,立刻开拔!” “以剿匪为名,向西南边境全速靠拢!” “磐石营,即刻进驻封地东境所有要隘,封锁一切消息!” “一只鸟都不能给本王飞出去!” “末将遵命!” 将领领命,转身疾步离去。 平南王又将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崔明。 “崔明!你,立刻亲自去一趟京城!” “联络我们在京里所有的人,特别是……” “李存善!” “去试探他的口风!” “告诉他,本王这条船要是沉了,他李存善也别想独善其身!” “上船,还有一线生机,不上船,就等着跟本王一起陪葬!” “问问他,是想做辅佐新君登基的从龙功臣,还是想做我那好侄儿的阶下囚!” “是!” 第106章 本世子就在这京城里张开网 崔明领命,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大殿内,只剩下平南王和苏清婉两人。 苏清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王爷那京城那边……林渊还有那个制皂的女人……?” 平南王看着她。 “林渊?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等本王的大军一动天下易主,他那点香皂银子能挡得住本王的铁骑吗?” “当务之急是谋取天下的大事!” “京城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盯着苏清婉,眼中带着警告。 “你自己看着办,别再给本王搞砸了!” 苏清婉从大殿中退出来,冷风一吹,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跳梁小丑? 平南王说林渊是跳梁小丑。 可她,苏清婉,堂堂镇边将军,就是败在了这个跳梁小丑的手里! 这句评价,与其说是在贬低林渊,不如说是在抽她的耳光。 “别再给本王搞砸了……” 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再失败一次,她苏清婉在平南王这里,就再无任何价值。 一个没有价值的棋子,下场只有被丢弃。 …… 三日后,京城,一处偏僻的民宅。 然而,地窖里却亮着烛火。 苏清婉坐在一张木凳上,她手中握着一方白绢,正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别再给本王搞砸了……” 平南王那句充满警告和轻蔑的话,反复灼烧着她的神经。 搞砸了? 她苏清婉,大乾最年轻的女将军,镇守边疆,令北莽闻风丧胆,何曾“搞砸”过什么事? 可偏偏,在林渊这个纨绔子面前,她一败涂地。 西南的局势,父亲的性命,将军府的归属…… 一桩桩一件件。 她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靠着祖上荫庇,只知道玩弄香皂香水、流连烟花之地的废物,能将她逼到如此境地? 剑锋上寒光一闪,映出她眼中沸腾的杀意。 这口气,她咽不下。 在王爷面前丢掉的颜面,必须亲手找回来。 “呛啷”一声,长剑归鞘。 苏清婉抬起头,看向侍立在阴影中的两个黑衣人。 那是她的亲卫,是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跟着她杀出来的死士,是她最隐秘的两把刀。 “都清楚了?” “清楚。”沉默如石的死士回应道。 眼神阴鸷的死士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苏清婉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目光逐一扫过他们的脸。 “目标,白雪。” “地点百草堂后巷。” “时间两天后,子时。” 她刻意将时间错开,她不信林渊能时时刻刻都防得滴水不漏。 “记住,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迷药也好暗算也罢,不惜一切代价我要那个女人死!”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若是……再失手……” 她顿了顿,眼中杀机毕露。 “你们,就提着自己的头来见我!” “是!” 两个死士没有任何犹豫,沉声应下,身影一闪,便融入了黑暗,退了出去。 地窖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苏清婉缓缓闭上眼。 林渊…… 这一次,我看你怎么防! 杀了那个女人,不仅能断了你的财路,更能乱了你的心神! 我倒要看看,你抱着一个女人的尸体,还怎么跟我斗! 就算失败了…… 那也要让你林渊,让你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看看,平南王府的刀,到底有多锋利! …… 夜色如墨。 英国公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耿直躬着身子,站在书桌前,声音压得极低。 “世子,通源当铺那边安插的伙计传回消息。” “昨夜三更,钱贵收到一只加密的信鸽,信是从西南方向来的。” “他看完信后,脸色当场就变了,像是见了鬼一样,连夜就把当铺的护卫加了一倍。” 林渊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西南……” “看来,周正将军的动作很快嘛。” “西南的张全一落网,平南王那条老狗,果然坐不住了。”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口气,眼神却越发锐利。 “京城里这些暗桩,也该有反应了。” “这封信,八成不是来自平南王本人,就是他那个特使。” 话音未落,书房角落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来人一身黑衣,与黑暗融为一体。 正是影卫首领,夜枭。 “世子。” 夜枭的声音低沉,“城南几处废弃的宅院,最近有动静。” “属下的人察觉到,有陌生的高手气息潜伏,行踪诡异,不是寻常江湖人。” 夜枭顿了顿,补充道:“他们的窥探方向,几次都指向了百草堂工坊,以及……” “白姑娘的住处。” 林渊的眼神瞬间凝固。 “呵,果然还是不死心。” 想动白雪? 这是想掐断我财路的大动脉,更是想狠狠打我林渊的脸! 苏清婉那个蠢女人急着想找回场子? 还是说,这是平南王在京城布下的其他杀招? 不管是哪个,都一样。 “耿直。” “小的在。” “工坊的防卫,再加一层明哨。” “人手从退役的府兵里挑,要那种看起来孔武有力,但实际上咋咋呼呼的。” “动静闹大点,做给外人看,让他们以为我们的防备就这点水平。” “是,世子,小的明白!” 耿直立刻应下。 林渊的目光转向夜枭。 “夜枭。” “属下在。” “白姑娘那边,才是重中之重。” “外松内紧。暗七和暗九的位置不变,继续潜伏。” “另外,把暗三和暗五也调过去,加入轮值。” 夜枭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暗卫以数字为号,数字越小,实力越强。 暗三和暗五,是仅次于他本人的顶尖好手,轻易不会动用。 世子这次,是动了真格的。 “告诉他们四个,打起十二分精神。” 林渊的声音冷得像冰,“对方既然敢来,必然是抱着必杀的决心,出手也一定是雷霆一击。” “我不要惊动任何人,也不要活口。” “若有异动……” 林渊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遵命!” 夜枭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悄然消失。 书房里,只剩下林渊一人。 他重新端起茶盏,茶水已经微凉。 苏清婉…… 还是平南王府的其他人? 好啊,都来吧。 本世子就在这京城里张开网,等着你们自投罗网。 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的刀……更利! 第107章 王爷的耐心……不多了 百草堂工坊里。 白雪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布裙。 她面前摆放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碗,里面盛着不同颜色的膏体。 她用一根细长的银勺,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碗里挑起一点点新调配的药皂,凑到鼻尖轻嗅,又在手背上轻轻抹开,感受着质地和香气的变化。 “还是不行……” 她微微蹙眉,在一旁的册子上用娟秀的小字记录着,“桂子油和檀香的配比失衡,初闻尚可,但半个时辰后,香气就散了七成,持久度太差。” 不远处,几个负责搅拌和脱模的女工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压低了声音小声议论着。 “哎,你们听说了吗?” “昨天翠星阁拍卖会,光是一个进场的资格,就拍出了八百两银子呢!” “我的天!八百两!” “够我们这些人家吃用一辈子了吧!” “可不是嘛!” “咱们世子爷就是厉害!” “又有钱,又有本事!” 女工们的言语间,充满了对林渊的敬畏和崇拜。 白雪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又感觉到了。 那种如芒在背的窥视感,比前几日更加清晰,更加浓烈。 又来了…… 白雪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次来的人,不简单。 比上次那些只知道收钱办事的江湖杀手,要专业得多。 林渊的布置,能挡得住吗? 她不知道。 她将一片晒干的玫瑰花瓣放在鼻尖,淡淡的香气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她自己倒是不怕死。 只是…… 她看了一眼桌上那些辛苦调配的方子。 这药皂,还有那能让全天下女人疯狂的香水,是林渊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他对抗那些豺狼虎豹的资本。 这方子,决不能断在我的手里。 …… 第二天,英国公府的书房,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没有通传,没有仪仗。 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冯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林渊面前。 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和善的邻家老头。 但林渊知道,这副皮囊之下,藏着的是皇帝最锋利的一把刀,最隐秘的一双眼。 “林世子,咱家给您请安了。” 冯保微微躬身,姿态放得很低。 “冯公公客气了,快请坐。” 林渊起身相迎,亲自为他倒了杯茶,“不知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冯保没有坐,只是接过茶杯,笑呵呵地说道:“咱家是奉了陛下的口谕而来,传完话就得回去伺候着,不敢多留。” “陛下说,西南之事,世子当居首功。” “若非世子妙计,周正将军想要拿到平南王的罪证,还需费一番手脚。” “如今平南王封地之内,大军确有异动,与周将军密奏所言,一一吻合。” 林渊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冯保继续道:“陛下让咱家转告世子:京城,乃国之根本,绝不可乱。” “卿之商队护卫,要尽快成军,规模不妨再大一些。’ “保住了财路,便是稳固了朝纲。” “至于李相那边,朕自有计较,卿不必过分忧虑,放手去做便是。” 商队护卫…… 皇帝这是在默许,甚至是在鼓励他扩充私兵了。 保住财路,稳固朝纲?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 这财路,是皇家的内库,更是他林渊的。 “不必忧虑李相”…… 这是在暗示他,皇帝准备对李存善动手了? 林渊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冯保将茶杯放回桌上,又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陛下还说,世子乃国之干城。” “非常之时,可行非常之事。” “但……” 冯保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需得隐秘,莫要……落了口实。” 说完,他直起身子,再次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话已带到,咱家告辞。” 冯保躬了躬身,便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里,只剩下林渊一人,独坐良久。 他端起冯保碰过的那杯茶,咀嚼着皇帝的每一句话。 “国之干城”…… 既是抬举,也是枷锁。 “可行非常之事”…… 这是给了自己先斩后奏的权力? “需得隐秘”…… 这是要他当一把藏在暗处的刀,干所有皇帝想干又不能干的脏活。 这个皇帝老儿,果然是在装糊涂! 他什么都知道! 平南王的异动,李存善的野心,甚至自己和苏清婉之间的恩怨,他恐怕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仅清楚,甚至还在巧妙地利用这一切,为他自己的棋局服务。 他默许我养兵,是想让我去当那把对付朝中权贵的刀? 还是说,等平南王真的反了,我这支不属于朝廷编制的“商队护卫”,就是一支可以直插敌人心脏的奇兵? 林渊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在这盘天下大棋上,自己究竟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还是,一个能与他对弈的棋手? 真有意思。 …… 城南,苏清婉所在的秘密据点。 地窖里,那两名黑衣死士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苏清婉盘腿坐在床上,双目紧闭,长剑横陈于膝上。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的一处秘密军营。 这里是林渊以“商队护卫”名义建立的训练基地。 耿直陪着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在检阅新招募的护卫。 那汉子约莫三十出头,面容刚毅。 他叫张猛,曾是英国公麾下最精锐的斥候队长,在边军中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一身杀人技艺早已炉火纯青。 “禀管事!” “第一批一百二十人,已经按照您给的军中操典足足训了十日!” “虽说还比不上真正的边军,但对付一些毛贼匪寇已是绰绰有余,堪用了!” 耿直满意地点了点头:“加紧操练!” “世子有令五百人的编制,必须尽快满员越快越好!” “钱不是问题装备……随后就到!” 京城,一家毫不起眼的客栈。 天字号房内,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他对面,站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此人正是平南王安插在京城的暗桩头目。 “立刻安排!” “我要用最快的速度见到李相!” “你告诉他王爷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第108章 本相不站队 林渊将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棋子? 还是棋手?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有掀翻棋盘的力量。 “来人。” 门外,耿直的身影立刻出现。 “世子。” “去告诉张猛。” “商队护卫的编制,可以再扩一扩。” 耿直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知道,世子口中的“扩一扩”,绝不是小打小闹。 林渊伸出五根手指。 “首批目标,五百人。” 耿直心头一跳。 五百人! 这已经不是护卫队了,这他妈是一营兵的规模! “装备,战马,弓弩,全部按照边军精锐的标准来。” “钱,从翠星阁的账上走,不惜成本。” “告诉张猛,人可以慢慢挑,但必须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悍卒。” “我要的是能打仗的兵,不是看家护院的狗。” “是!” 耿直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他用力地点头,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看着耿直快步离去的背影,林渊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幽深的夜色。 皇帝的刀吗? 呵呵,那也得看……是谁握着刀柄。 …… 京城,南城,一家门脸寻常的绸缎庄后院。 一名穿着风尘仆仆的男子,正焦躁地在院中踱步。 他约莫四十岁,身材精干瘦削,正是平南王府的长史,常会。 “你原话告诉李相,王爷的船,现在风雨飘摇。” “他要是还想安安稳稳地坐在相爷的位子上,就该知道怎么做!”崔 明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吴掌柜的耳朵,“是做开天辟地的从龙功臣,还是一起沉船,变成阶下囚,让他自己选!快!” 吴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 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我明白了。” 他沉声应下,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 宰相府,密室。 李存善听完吴掌柜的转述,面色阴沉来。 “狗急跳墙了……” 他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在密室中缓缓踱步。 平南王那个莽夫,终究是沉不住气了。 周正那封弹劾他的密奏,必然已经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这个节骨眼上,非但没有发作,反而默许林渊那个小崽子大张旗鼓地扩充私兵……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敲山震虎! 是告诉他李存善,还有所有和平南王有牵扯的人——朕的刀,已经备好了! 此刻站队平南王? 风险太大了! 赵悍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拿什么跟皇帝斗? 拿他那几个在封地里养尊处优的兵痞吗? 李存善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行,不能上他的船。至少,现在不能。 但也不能让他彻底翻脸,把大家都拖下水。 得给他找点事做,让他把力气……使到别的地方去。 李存善浑浊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老狐狸般的精光。 他有主意了。 …… 第二日,宰相府偏厅。 常会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李存善。 他强压着内心的焦躁,将平南王的“诚意”与那毫不掩饰的威胁,再次详细陈述了一遍。 言辞恳切,却又暗藏锋芒。 “相爷,王爷的意思是,只要您点头,大事一成,这天下……” “呵呵。” 李存善老神在在地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悠悠地打断了他。 “崔长史,一路远来,辛苦了。” “王爷的雄心壮志,老夫……是明白的。然……” 他话锋一转,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也敲在了常会的心上。 “陛下乃天下正统,君臣名分早有定论。” “王爷此举,实乃……不智之举啊。” 常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急道:“相爷!您误会了!” “王爷也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才……” “够了。” 李存善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老夫深受皇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看着常会,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和嘲讽。 “烦请崔长史回去转告王爷:若他真有问鼎之心,不妨,先去过了卫国公魏振国那一关。” “魏老将军镇守北疆,手握大乾最精锐的镇北军。” “若王爷连他这一关都过不去……” “呵呵,那还谈什么其他?” “京城水深,鱼龙混杂,老夫年事已高只想安稳度日,恕我……爱莫能助。” 李存善说完,端起茶杯,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来人,送崔长史。” 常会脸色煞白,如遭雷击。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想发作,想质问,想嘶吼。 但在李存善那冰冷淡漠的眼神下,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家丁,“请”出了宰相府的大门。 …… 平南王府。 常会快马加鞭,日夜不休,终于将李存善的话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 议事大殿内,一片死寂。 平南王赵悍听完。 “砰!” 他猛地一脚,将面前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的案几踹翻在地! “李存善——!!” “你个老匹夫!安敢如此羞辱本王!!” “让本王去过魏振国那一关?!” “好!好!好!” 他怒极反笑,眼中凶光毕露。 “本王就过给你看!!” 李存善的激将法,彻底点燃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理智。 “传本王将令!” 他对着殿外嘶吼道。 “潜蛟,怒涛两营,全速开赴西南边境!” “给本王做出要攻打魏振国后路的样子!” “磐石营死守东境,给本王看好老巢!”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还有!给苏清婉那个女人传信!” “告诉她京城的事,让她给本王办得漂亮点!干净点!” “本王要在魏振国那老儿的阵前,听到林渊还有他身边那个女人的死讯!” 与此同时,英国公府,书房。 一道黑影出现在林渊身后。 “世子。” 来人正是林渊手下最顶尖的密探,夜枭。 “说。” 林渊头也没抬,依旧在看一份来自江南的商路图。 “城南那处废弃的宅院,最近活动频率明显增加。” “我们的人发现,至少有两名高手潜伏其中。” “他们的窥探目标非常明确,就是白雪姑娘的住处,以及工坊后巷。” 林渊手中的笔,停住了。 “苏清婉……” “果然,还是不死心啊。” “按原计划,外松内紧。” “告诉他们,眼睛都给我放亮点。” 第109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林渊抬起头,看向夜枭,一字一顿地说道: “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是!”夜枭的身影,再次融入了阴影之中。 …… 苏清婉的秘密据点。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刚刚送达的密信。 是平南王的最新命令。 信上的措辞,前所未有的严厉,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她办事不力的不满。 王爷……已经对她失去耐心了。 苏清婉缓缓抬起头,看着横陈在膝上的长剑。 她站起身,走到那两名正在擦拭兵器的黑衣死士面前。 两人立刻单膝跪地。 “时间不变。” “子时动手。” “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两名死士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齐声应道:“是!” 成败,在此一举。 京城的夜,更深了。 西南边境,风沙如刀。 数万大军无声对峙,卷起漫天尘土。 一边是平南王赵悍麾下最精锐的“潜蛟”,“怒涛”两营,兵甲鲜明,杀气腾腾。 另一边,则是大乾的定海神针,卫国公魏振国亲率的朝廷边军,玄甲如墨,沉稳如山。 “驾——” 一声轻喝,打破了死寂。 卫国公魏振国,这位年逾七十的老将,独自催马,缓缓行至两军阵前的空旷地带。 他身上那套跟随他征战数十年的玄色铁甲,岁月在上面留下了无数刻痕,每一道都代表着赫赫战功。 他勒住缰绳,环视对面黑压压的叛军军阵,眼中没有半分惧色。 “平南王!赵悍!” “何故兴此无名之师,犯我边境?” “陛下待你不薄,封王裂土,荣宠加身!” “你就是这么回报陛下的?” “速速收兵!” “随老夫回京请罪,尚可保全你赵氏一门的宗庙香火!” 对面军阵一阵骚动,片刻之后,中军大旗分开,同样身着一身金甲的平南王赵悍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催马而出。 他脸色阴沉,隔着百步之遥,冲着魏振国遥遥拱手。 “魏老将军!” “您老人家明鉴!” “非是本王要反,实在是朝中奸佞当道,陛下听信谗言,逼得本王走投无路啊!” 赵悍的声音听起来委屈至极,仿佛他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冤屈的忠臣。 “那周正小儿,在西南构陷本王,罗织罪名!” “京城里那个林渊,黄口小儿,断本王财路,毁本王根基!” “皇帝老儿更是偏听偏信,暗中调兵遣将,欲除本王而后快!” “老将军,我这都是被逼的!” “是自保啊!”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挥马鞭,直指京城方向。 “本王此举,只为清君侧,除奸佞!” “绝无伤害陛下的意思!” “还请老将军念在往日同袍之谊,让开一条道路!” “待本王清扫了朝堂,自会向陛下去请罪!”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却将他的野心暴露无遗。 “放你娘的屁!” 魏振国勃然大怒,一声爆喝如晴天霹雳。 “一派胡言!” “陛下乃天下共主日月昭昭,岂容你这等乱臣贼子肆意污蔑!” “林渊一介商贾凭本事赚钱,怎么就断了你的财路?” “我看分明是你这老匹夫贪得无厌将手伸得太长,被人家斩了爪子就恼羞成怒!” “还清君侧?”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老夫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此路不通!” “有老夫在你休想踏过这道边境线一步!” 魏振国猛地一拽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速速退兵!” “否则休怪老夫的铁骑无情将你这几万叛军碾成齑粉!” 强硬! 霸道! 不留任何余地! 赵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知道,有魏振国守在这里,今日绝无可能轻易过关。 两军对峙,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魏振国调转马头,缓缓返回本阵。 他面沉如水,心知肚明,赵悍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谈判,已经毫无意义。 “来人!” 一名心腹传令兵立刻催马赶到身边。 “八百里加急!立刻传信京师!” “禀报陛下:平南王赵悍,悍然兴兵叛乱,陈兵边境!” “臣,魏振国,已严阵以待!” “是战是和,请陛下速速定夺!” “遵命!” 传令兵领命,飞驰而去。 魏振国转过头,看向身旁一位面容刚毅,身形挺拔的青年将领。 那将领三十多岁,眉眼间与魏振国有着七分相似,正是他的长子,统领十万京营精锐的二品武将,魏然。 “然儿。” 魏振国的声音缓和了几分,但依旧凝重。 “父亲。” 魏然抱拳。 “你立刻带一队轻骑,星夜兼程赶回京城!” “一来,将此间军情,当面详详细细禀报给陛下。” “二来……”魏振国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去看看你渊弟。” “京城里,恐怕要有大风雨了。” “告诉他,万事小心。” …… 京城,英国公府。 书房内,林渊正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世子,张猛那边传来消息,不负所托,咱们护卫队首批五百人,已经初步成军了。” 耿直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 “兵甲,弓弩,战马,全都按照边军二线部队的标准配齐了。” “张猛那家伙是个练兵的好手,把那帮小子们日夜操练,现在一个个看着都有点样子了。” “他还问是不是可以先接一些近途的押运任务,找点活儿干干以战代练?” 林渊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了片刻。 “可以。” “告诉张猛,选最稳妥,距离最短的路线。” “第一次出门,必须由他亲自带队,务必万无一失。” “这既是磨刀石也是咱们亮肌肉的时候,得开个好头。” “是,小的明白!” 耿直正要退下,门房管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喜色。 “世子爷!世子爷!” “魏然魏将军,回府了!” 林渊猛地坐直了身子。 大哥回来了? 他算算时间,不对劲。 这个时间点,魏然应该随卫国公在边境巡防,怎么会突然回京? 出事了。 林渊心中一沉,立刻起身,快步走向前厅。 刚到前厅门口,就见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戎装未卸,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和风尘,眉宇间尽是奔波的疲惫。 正是魏然。 “大哥!” 林渊快步迎了上去。 “渊弟!” 魏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张开双臂,给了林渊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第110章 平南王反了! “砰砰!” 他用力拍了拍林渊的后背,然后松开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 “好小子!你可真行啊!” “西南的事,干得是真他娘的漂亮!” “我爹在边境听说了,都一个劲儿地夸你!” “说你比我们这些当兵的脑子都好使!” 魏然爽朗地笑着,但笑容很快就收敛了,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但是,麻烦也来了。” “平南王,那个老王八蛋,反了!” “大军已经压到了边境线上,正跟我爹对峙呢!” 书房内,门窗紧闭。 林渊亲手为魏然沏了一壶热茶,推到他面前。 魏然一口气灌下大半杯,他将边境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两军对峙的肃杀,到平南王赵悍那番颠倒黑白的叫嚣,再到父亲魏振国强硬的态度和那封八百里加急的请示。 林渊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魏然说完。 “平南王这是狗急跳墙了。” 林渊淡淡地开口,一句话就点明了本质。 “李存善那个老狐狸,肯定是拒绝了他的最后通牒。” “他没了退路,京城又被我断了财源,除了赌上身家性命造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至于他喊的什么清君侧,矛头指向我和周正,不过是扯虎皮当大旗,给自己那张老脸贴金罢了。” “造反就造反,还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恶心。” 魏然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脸的赞同:“我爹也是这个意思!” “那老东西就是欠收拾!” “不过……” 他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了:“父亲让我回来,主要还是想问问你。” “京城现在的局势到底怎么样?” “最关键的……是陛下的态度。” “父亲怕朝中那些文官,尤其是李存善一党,会跳出来主和,到时候,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大军在边境耗着,军心士气都会被拖垮。” 林渊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冯保在翠星阁传达的那两句口谕。 “国之干城”。 “非常之时,可行非常之事”。 还有皇帝赵祯在提到李存善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自有计较”。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一丝了然的光芒在他眼中闪过。 他抬起头,迎上魏然担忧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吐出四个字。 “大哥,放心。” “陛下,必主战!” 魏然愣住了,眼中满是疑惑:“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打仗可不是小事,劳民伤财,国库空虚。” “而且李存善那帮人,肯定会借题发挥,主和的声音绝对小不了。” “大哥,你想想。” 林渊将茶杯放下,身体微微前倾。 “其一,平南王这次是公然举旗,陈兵边境,这跟之前的小打小闹性质完全不同。” “这就是造反!” “天底下所有的藩王都看着呢。” “如果这次朝廷示弱,选择了议和,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谁有兵谁就有理,谁不满意了都可以拉起队伍来跟朝廷谈条件。” “到那个时候,大乾朝就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陛下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他绝不会开这个口子。” 魏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道理他懂。 “其二,”林渊伸出第二根手指,“魏叔父坐镇西南边境,大乾军魂,军心士气可用。” “趁着叛乱之初,平南王立足未稳,一鼓作气将其剿灭,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这……” 魏然还是有些迟疑,“可万一陛下被主和派说动了呢?” 林渊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魏然,声音压到了极致。 “大哥你以为陛下对李相,就真的那么信任吗?” “平南王叛乱,对陛下而言是一场危机,但又何尝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渊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与算计的光芒。 “一个彻底整顿朝纲,清洗异己的绝佳理由!” “你想想明日早朝,你当殿禀明军情。” “平南王造反的理由是清君侧,矛头直指我。” “而我,现在在朝中众人眼里,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他李存善一党,如果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主和,意味着什么?” 魏然的呼吸陡然一滞! 林渊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意味着,他李存善,心虚!” “意味着他和平南王之间,有勾结!” “意味着他就是平南王口中的那个奸佞!” “这不就是自己把其心可诛四个大字,明明白白地刻在脑门上,主动送到陛下的刀口下吗?” “陛下等这个机会,恐怕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轰!” 魏然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林渊,嘴巴微张,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这个弟弟,只是在经商上有些天赋,会赚钱,会讨好陛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渊对朝堂大势,对人心,对那高坐龙椅之上的帝王心思,竟然能看得如此之深,如此之透! 父亲让他回来问问林渊的看法,恐怕…… 父亲所考虑到的,也不过如此吧! 甚至,还没有渊弟看得这么透彻! 这一刻,魏然心中那点作为兄长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他彻底服了。 心服口服。 良久,魏然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站起身,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对着林渊郑重地抱了抱拳。 “好!渊弟,我明白了!” “明日早朝,我亲自向陛下禀报军情!” “若陛下的态度,果真如你所料,那……” “父亲那边,就可以甩开膀子,放手施为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坚定不移的决心。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 整个京城,却已经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平南王反了!” “我的天爷!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昨夜八百里加急送进宫的军报!西南边境已经陈兵十几万了!” 消息一夜之间,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米铺,盐店,布庄…… 但凡是能囤积物资的店铺门口,全都排起了望不到头的长龙。 人们脸上写满了惊惶和不安,交头接耳,声音里都带着颤。 第111章 不思报效朝廷,心怀狼子野心! “这可怎么办啊?要打仗了!” “打仗就要死人,就要征兵我的儿啊!” “快快快多买点米面,不然真打起来有钱都买不着了!” 这座繁华了百年的帝都,又一次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下。 然而,就在这片恐慌的浪潮中,另一种声音也渐渐响了起来。 “怕什么?”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一个看起来有些见识的茶馆老客,对着周围一圈面如土色的人,重重地一拍桌子。 “咱们大乾的西南边境是谁在守着?” “你们忘了?” 众人一愣。 “是……是卫国公!” 人群中,有人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对!” 那老客一扬脖子,满脸自豪,“就是卫国公,魏振国老将军!” “那可是咱们大乾的军魂!” “是北莽蛮子听到名字都要吓得尿裤子的‘镇北天王’!” “没错没错!” “有魏老军神在,平死他个南王算个屁啊!” “就是!” “卫国公可是咱大乾的定海神针!” “那平南王就是条泥鳅,还能在魏老将军这根定海神针面前翻了天不成?” “这么说,咱们不用怕了?” “怕个鸟!” “该吃吃,该喝喝!” “朝堂上的事,自有陛下和国公爷们操心!” 卫国公魏振国的赫赫威名,迅速注入了惶恐的民心之中。 街头巷尾的恐慌情绪虽然稍稍缓和,但那份对战争的担忧,依旧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 皇宫,金銮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龙椅之上,皇帝赵弘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一片死寂之中,一个身着银亮戎装的身影,手持帅印,大步出列。 正是卫国公世子,魏然。 他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 “臣,魏然启奏陛下!” “平南王赵悍,罔顾圣恩,悍然兴兵作乱!” “其麾下潜蛟,怒涛两营精锐,已陈兵西南边境!” “家父魏振国,已率镇北军严阵以待,寸土不让!” “平南王狂言清君侧,污蔑钦差大臣周正,更是构陷英国公世子林渊!” “此等行径,实乃掩其不臣之心!” “蛇蝎之毒!” “现叛军气焰嚣张,家父临机决断,八百里加急,特请圣裁:” “战,抑或和?!” “请陛下定夺!”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如同惊雷在大殿内炸响。 奏报完毕,殿内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可怕的死寂。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龙椅上那位九五之尊的决断。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从文官之首的队列中走出。 是当朝宰相,李存善。 “陛下。” 李存善躬身行礼,声音沉痛,“魏将军所言,骇人听闻。” “老臣闻之,痛心疾首。” “然,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平南王乃陛下皇叔,贵为宗室亲王,骤然兴兵,老臣以为其中必有缘由。” “或为奸佞蒙蔽,或为宵小挑唆。” “他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矛头直指……某些人。” 李存善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武将队列中,那个站在魏然身后,神情淡漠的纨绔世子——林渊。 “臣以为当务之急,非是兴兵讨伐,徒增杀孽。” “而应遣一德高望重之使臣,亲赴阵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申明陛下宽仁之心,问清缘由,许其悔过自新。” “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免去一场生灵涂炭,实乃江山社稷之福亦是陛下仁德之彰显啊!” 一番话说得恳切至极,冠冕堂皇,仿佛他才是那个真正为国为民的忠臣。 他话音刚落,另一侧,一个苍老却刚直的声音立刻炸响! “放屁!” 张廷玉,手持象牙笏板,猛地出列,指着李存善的鼻子就骂。 “李存善!你此言差矣!” “简直荒谬至极!” 张廷玉是三朝元老,清流领袖,出了名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连皇帝都敢当面顶撞,更别说一个宰相。 “平南王赵悍兴兵叛逆,铁证如山!” “什么狗屁清君侧,不过是历代反贼用烂了的遮羞布!” “你李存善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此等公然反叛之举,若朝廷不施以雷霆手段予以剿灭,国法何在?” “纲纪何存?” “今日你纵容一个平南王,明日就会有东海王,西宁王,北境王跳出来!” “届时藩镇割据,天下大乱,你李存善担得起这个千古骂名吗?!” “卫国公乃国之柱石,军中战神!” “此刻正当其用!” “平叛剿逆,正在今朝!” “老臣恳请陛下明断!” “速发天兵,剿灭叛逆!” “将赵悍那厮擒来京城,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主战之意,强硬得如同钢铁! “张大人此言差矣!” “平南王毕竟是皇室宗亲,岂能与叛逆一概而论?” 李存善身后,一名官员立刻出列反驳。 “宗亲又如何?”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谋逆乃十恶不赦之首罪!” 张廷玉身后的清流官员也立刻顶了上去。 “刀兵一起,国库空虚,耗费何止千万?” “最终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姑息养奸,后患无穷!” “待其坐大,再想剿灭,恐怕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 金銮殿上,瞬间变成了菜市场。 主和派与主战派,泾渭分明,引经据典,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 李存善一党,多强调宗室亲情,用兵耗费,百姓之苦,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为你好”的虚伪。 而以张廷玉为首的清流和武将一系,则力陈叛逆之罪不可恕,姑息养奸之后患无穷,以及对卫国公必胜的绝对信心。 龙椅之上,皇帝赵弘始终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下方群臣的表演。 等了这么久,你这条老狐狸,终于还是露出尾巴了。 终于,待下方的争论声稍稍平息,皇帝才缓缓开口。 “众卿家之意,朕已知晓。”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李存善身上,眼神意味深长。 “李相所虑百姓之苦,乃是仁者之心。” “朕,心甚慰。” 李存善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然而,皇帝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然……” “张爱卿所言,方是治国正理!” “平南王赵悍,身为皇叔,世受国恩!” “不思报效朝廷,反而心怀狼子野心!” 第112章 苏清婉的恐惧! “悍然兴兵犯境,污蔑朝中大臣,构陷国之忠良!” “其行可诛!其心当戮!” “此等悖逆狂徒,若不行雷霆天讨,朕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何以面对天下臣民?!” 话音落,杀气出! 整个金銮殿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十几度! 赵弘霍然从龙椅上起身,目光如电! “传朕旨意!” “平南王赵悍,大逆不道,罪不容诛!” “即刻削其王爵,贬为庶民!” “着卫国公魏振国,为平叛大元帅!” “总揽西南一切军务!” “授临机专断之权!” “统帅麾下镇北军将士,并西南诸州府兵马,即刻起兵讨逆!” “务必将叛军,给朕彻底剿灭于国门之外!” “生擒赵悍,押解回京!” “若有负隅顽抗者——” 皇帝眼中杀机毕露,一字一顿。 “格!杀!勿!论!” 圣旨一下,主战派群臣精神大振,齐齐跪倒高呼:“陛下圣明!” 李存善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他猛地低下头,死死地攥着玉笏,指节都已发白。 他怎么也想不通,陛下为何会如此果决…… 魏然心中巨石落地,激动得难以自持,再次单膝跪地。 “臣,代父接旨!” “镇北军定不负陛下重托!!” …… 子时将至,万籁俱寂。 百草堂的工坊后院,白雪的住处。 院墙外,几名新招募来的护卫,正按照耿直的吩咐,故意弄出不小的动静。 “哎,你说这大半夜的有啥好巡逻的?”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呗。” “世子爷吩咐了,让咱们打起精神来。” 而在他们无法察觉的暗处,屋顶的阴影里,暗七和暗九如潜伏在那里。 更远处的制高点,暗三和暗五一人手持劲弩,一人腰挎短刀。 屋内,灯火只留了一盏。 白雪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医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一种莫名的心悸,让她坐立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吹熄了桌上仅剩的那一盏油灯。 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 就在此时,两条黑影出现在了后巷的高墙之上。 轻易地避开了院墙外那几个咋咋呼呼的“明哨”。 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支细长的竹管,对准了窗户的缝隙,准备吹入迷烟。 另一人则反手抽出了一柄匕首。 吹管的死士将竹管凑近窗户。 就在他的嘴唇即将触碰到竹管的刹那—— 一道更快的影子落在了他的身后! 没有一丝风声! 没有半点杀气! 一道寒光,在空中一闪而逝!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响起。 那名吹管死士的身体猛然一僵。 另一名手持匕首的死士,反应极快! 在同伴倒下的瞬间,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手中的匕首便已经反手刺向自己的身后! 这一刺,又快又狠! 然而,暗三的速度,比他更快! 那道黑色的影子,以一个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诡异步伐,身形一扭,间不容发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匕! 紧接着,一只手掌,化作手刀,重重地砍在了那名死士的颈侧大动脉上! “砰!” 一声闷响。 持匕死士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传来,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软绵绵地昏死过去。 整个过程,从暗三出现,到结束战斗,前后加起来,不到三息! 干净! 利落! 无声! 无息! 另一道黑影,暗五从屋顶落下。 他二话不说,一手一个,将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和那个昏死过去的活口,拖入了后巷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转瞬间,这里又恢复了平静。 潜伏在暗处的暗七,暗九,依旧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院墙外,那几个“认真”巡逻的明哨护卫,毫无察觉,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漆黑的屋子里,白雪屏住呼吸,竖着耳朵。 她隐约听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像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随即,那股如芒在背的危机感,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靠在墙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 京城某处隐秘的宅院,地窖中。 苏清婉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她在等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子时已过,派出去的两名死士,却杳无音讯。 她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怎么回事? 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女,还需要这么久? 难道……失手了? 不可能! 那两人是她麾下最顶尖的好手,精通潜行刺杀,从未失手过! 就在她心烦意乱之际,地窖的入口,被无声地推开了。 苏清婉心中一喜,猛地回头:“回来了?事情办得……” 她的话,戛然而止。 瞳孔,骤然收缩! 进来的,不是她派出去的死士。 而是两个穿着夜行衣,戴着鬼脸面具的蒙面人! 苏清婉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反应极快,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腰间的长剑出鞘! 但对方的速度,比她更快! 其中一名影卫,手腕一抖,一片灰色的粉末,便迎面洒了过来。 苏清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但还是吸入了一丝。 几乎是同时,另一名影卫的身影欺身而上,手指在她身上连点数下! 苏清婉的身体彻底僵住,被封住了周身大穴,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哐当!” 手中的长剑,无力地掉落在地。 她被其中一名影卫,提了起来。 苏清婉的眼中满是困惑。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两名影卫没有说一句话,提着她,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地窖入口。 …… 英国公府,书房。 烛火通明。 林渊放下了手中刚刚拟定好的,关于在京城全面铺开新式药铺的扩张计划文书,轻轻揉了揉眉心。 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是影卫的头领,夜枭。 “世子。” “刺客两名,一死一擒。” “苏清婉已活捉。” “如何处置?”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把那个活口和苏清婉,分开关押,严加看管。” “用点手段撬开那个活口的嘴,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尤其是苏清婉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寻了短见。” “本世子倒要好好看看,这位威风凛凛的镇边女将军,背地里还能给本世子吐出来多少,关于平南王府的秘密。” 京城里的第一波暗箭,来得快,去得也快。 被他轻描淡写地,彻底斩断。 夜枭的身影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里,只剩下林渊一人。 他指尖捻着那份药铺的扩张计划,纸张的触感却让他感到一丝烦躁。 刚才下令时的那股掌控感,在夜枭离开后,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爽。 妈的。 苏清婉这个蠢女人,竟然真的敢对白雪动手。 她怎么敢? 林渊将手中的文书一把丢在桌上。 第113章 林世子,咱家又来叨扰了 书房内,那股因为苏清婉而起的燥火,被林渊强行压了下去。 跟一个蠢货动真气,不值当。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苏清婉背后那个人——平南王。 这个盘踞西南,手握重兵的藩王,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苏清婉,不过是他伸向京城的一只手,一只愚蠢又自大的手。 门外响起轻微的叩门声。 “进。” 夜枭再次现身,单膝跪地。 “世子,活口招了。” 林渊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是平南王府的密令,通过苏清婉在军中的亲信渠道下达。” “目标……就是白雪姑娘。” 夜枭顿了顿,补充道:“指令上说,白雪是翠星阁的财源,也是您的心神所在。” “断其财路,乱其心神一举两得。” 果然如此。 平南王,倒是把他摸得挺透。 “那两个死士呢?” “是苏清婉从边军带回来的亲卫,对她忠心耿耿。” 夜枭的声音冰冷,“活口还透露,平南王对京城最近的小动作很不耐烦,觉得太慢催促他们加快进度。” “加快进度?” 林渊发出一声嗤笑,“他以为京城是他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位远在天边的王爷,手伸得太长了。 “消息封锁住。” “府里府外,任何关于苏清婉被俘的消息,一个字都不许泄露出去。” “她就当是人间蒸发了。” “是。” “让下面的人继续审,那个活口还有价值。” “至于苏清婉……” “好吃好喝供着,让她养足精神。” “等本世子有空了再亲自去会会她。” 夜枭领命,再次消失在阴影里。 …… 第二天,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出京城。 林渊刚下车,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 “喝!哈!” 耿直跟在林渊身后,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脸上满是兴奋。 谷地中央,是一片被开辟出来的巨大练兵场。 五百名精壮汉子,赤着上身。 他们排成整齐的方阵,在一名校尉指挥下,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最基础的队列、劈砍、突刺动作。 那校尉正是林渊从卫国公旧部里挖来的斥候队长,张猛。 一个在北疆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 “世子!” 张猛看见林渊,立刻小跑过来,抱拳行礼。 林渊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整个训练场:“怎么样了?” “回世子!” 张猛一脸严肃,“这批人底子都不错,大部分都是在边军里见过血的老兵油子,能吃苦也听话。” “队列、劈砍这些基础的东西,捡起来很快。” “就是……散漫惯了,都是各打各的狠人。” “要想让他们拧成一股绳,真正做到协同作战,还需要下死力气打磨。” 林渊点了点头,这在他预料之中。 他要的不是江湖草莽,而是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 “不急,慢慢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操练的队伍,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士兵的眼神、动作。 就在这时,谷口车轮碾压声。 数十辆四轮大马车,在车夫的吆喝声中,缓缓驶入营地。 正在操练的汉子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望了过去。 耿直凑到林渊身边,压低声音,激动地说道:“世子,您要的东西都到了!” 随着第一辆马车的苫布被掀开。 崭新的制式长刀、枪头、一排排码放整齐的精良弓弩……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一箱箱的皮甲被抬了下来。 最后,是一匹匹被牵下车的高大战马,体格健硕,一看就是能冲锋陷阵的良驹。 整个练兵场,瞬间安静了。 那些刚刚还在挥汗如雨的汉子们,眼睛都直了,死死地盯着那些装备。 “我的乖乖……” “这……这是给咱们的?” “这甲,比边军的先锋营还好……” “看那弓!是三石的强弓!” “还有那弩!妈的,这玩意儿在军中都是宝贝!” 张猛快步上前,拿起一件皮甲,又掂了掂一把长刀,脸上的震惊根本无法掩饰。 他回头看着林渊,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世子……咱们这商队……” “是不是有点太……太豪华了?” 他带了一辈子兵,就没见过装备这么奢侈的队伍! 这他妈哪里是商队护卫,这装备,直接拉去跟朝廷的精锐禁军干一架都绰绰有余! 新兵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围了上去,伸出手抚摸着那些冰冷的甲胄和兵器。 有了这些东西,他们的腰杆子,瞬间就硬了! “都他娘的集合!” 张猛回过神来,一声爆喝。 士兵们立刻收回目光,迅速列队。 林渊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五百张激动的脸。 “第一你们要记住,你们不再是混日子的兵痞也不是打家劫舍的匪寇。” “你们是国公府的盾,是国公府的矛!” “你们守护的是国公府的命脉也是你们自己的饭碗!” “第二我给了你们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兵器,最好的战马。” “那我就要看到最强的战力!” “谁要是拿着我的东西还打不赢,那就把命给我留下!” “第三也是最后一点。” “训练多流汗,上了战场才能少流血。” “从今天起张猛就是你们的爹,他的话就是军令!” “谁敢不从,军法处置!” 没有一句鼓舞人心的话,句句都带着血腥味。 但台下的汉子们,胸膛却挺得更高了。 他们听懂了。 这位年轻的世子,不是在跟他们画大饼,他是在给他们活下去、活得更好的机会! 花钱买命,天经地义! 看着台下林渊内心却毫无波澜。 这还不够。 这只是一支用钱堆出来的雏形。 一支真正的军队,需要用血来淬炼,用敌人的尸骨来浇筑军魂。 距离对抗平南王那纵横沙场的铁骑,还差得远呢。 …… 傍晚,林渊刚回到国公府,冯保出现在了他的书房。 “林世子,咱家又来叨扰了。” 冯保笑眯眯的,脸上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冯公公客气了,快请坐。” 第114章 那个纨绔,还会这些? 林渊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坐就不了,咱家是来传陛下口谕的。” 冯保抿了一口茶,压低了声音,“北边跟北莽的对峙又紧张起来了。” “这两天已经有了几场小规模的冲突,死了不少人。” 林渊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 果然,冯保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陛下让咱家来问问,林世子您那支商队护卫,练得怎么样了?” “托陛下洪福已经初具规模了。” 林渊不动声色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 冯保满意地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陛下还让咱家跟您说一声,卫国公麾下的魏然将军,不日将押运一批军需返回北疆大营。” 说完,冯保便笑眯眯地看着林渊,不再言语。 林渊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是皇帝在给他递梯子,一张前往边疆的,官方通行证! 他立刻起身,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一脸“诚恳”地说道:“国难当头,我身为英国公之后岂能安坐家中?” “我那支护卫队虽初成,但也愿为朝廷分忧!” “还请冯公公代为转告陛下,林渊愿押运部分军需随魏将军一同前往边疆,也好跟着军中前辈们学习历练一番!” 冯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世子深明大义咱家一定如实禀报陛下!” “陛下听了定会龙颜大悦!” 送走冯保,林渊立刻开始部署。 他将耿直和夜枭叫到书房。 “我要去一趟北疆。” “我走之后,京城里的事,耿直,你来总管。” “所有生意照旧,新兵的招募不能停,最重要的是,给我死死盯住通源当铺和李存善那条线,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传信给我。” “是,世子!” 耿直用力点头。 “夜枭,”林渊转向另一边的黑影,“苏清婉和那个活口,你看好了。” “另外,京城的暗卫网络铺开,我要知道所有针对国公府的阴谋诡计。” “属下明白。” “张猛那边让他加紧磨合队伍,随时准备出发。” 林渊要随军前往边疆的消息,迅速在京城的高层圈子里传开了。 相府。 “啪!” 上好的青瓷茶杯,被李存善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要去边疆?” 李存善的脸色阴沉,“他这是想做什么?” “去军中镀金,培植自己的势力?” 他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林渊这个小畜生,在京城已经够难对付了,要是再让他在军中站稳了脚跟,那还了得! “去,给我们在边疆的人传信。” “林世子要去历练,我们得好好招待他。” “让这次的历练,变得有趣一点最好……让他永远都回不来。” 与此同时,一封加急密信,正以最快的速度,从京城送往西南。 平南王府。 “废物!一群废物!” 平南王赵钰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 他刚刚收到密报,林渊这个纨绔子,居然要跑去边疆! “苏清婉这个蠢女人,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破口大骂,丝毫不知道他眼中的“蠢女人”此刻正在林渊的地牢里思考人生。 “传我将令!” 平南王对着堂下的密探吼道,“通知前线所有将领,给我盯紧了!” “一旦在战场上发现林渊的踪迹,不管用什么方法,不计任何代价,格杀勿论!” 与愁云惨雾的相府和王府不同,魏然的将军府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哈哈哈!好兄弟!” “你真要跟我一起去北疆?” 魏然一巴掌拍在林渊的肩膀上,差点把林渊拍个趔趄。 “当然。” 林渊笑着揉了揉肩膀。 “太好了!” 魏然兴奋地搓着手,“你放心,有哥哥我在,保你安全!” “平南王那帮兔崽子,谁敢动你一根汗毛,老子拧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兄弟二人,开始凑在一起,商讨起了行程的具体细节。 夜深了。 林渊独自一人,站在国公府最高的望楼上,负手而立。 此去北疆,既是为皇帝分忧,为叔父助阵,更是他磨砺自己獠牙的开始。 他眺望着西南的方向,那里是平南王的地盘。 “平南王,李存善……你们的刀磨快了吗?” “我等着。” …… 次日清晨。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京城的城门。 魏然率领的三千京营精锐走在最前,他们押送着此行最为核心的军械——床弩、箭矢,以及数百套刚刚从武库中提出的精良板甲。 队伍的后半段,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辎重车队。 林渊的那五百名护卫,就护卫在这大批的粮草、被服和药材旁边。 与前方京营的威武雄壮不同,这支队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人人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外罩着一层轻便的皮甲,腰间挂着制式相同的短刀和箭囊。 虽然人数不多,但队列严整。 张猛骑着马,在队伍侧翼来回游弋。 这股远超普通商队,甚至比一般官军还要精悍的军事素养,让沿途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的队伍?” “看着不像官兵,倒比官兵还精神。” “你没看旗子吗?” “英国公府的!” “听说是林世子,要押送军需去北疆呢!” “那个纨绔?他还会这个?” “谁知道呢,兴许是花钱请的高手吧。” “你看那些车,拉的都是白花花的粮食,这得多少钱啊……” 林渊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对外界的纷扰充耳不闻。 京城渐远,繁华褪去。 越往北走,天色就越发显得苍茫。 队伍白天行军,夜晚则选择背风的高地扎营。 夜幕降临,营地里燃起数百个火堆,魏然的京营占据了营地中心,戒备森严。 而林渊的队伍,则负责拱卫着最外围的辎重营。 林渊没有待在自己的马车里。 他站在一辆粮车旁,静静地观察着张猛如何布防。 “第一队负责东侧,斥候暗哨三明两暗,每一炷香换一次口令。” “第二队西侧,利用辎重车摆成防御阵型,强弩手上车占据高点。” “第三队作为预备队,在营地中心休息,但甲不离身刀不离手。” 第115章 卫国公!不好了! “巡逻队两人一组,交叉巡视,记住步子放轻,多用耳朵和眼睛少用嘴巴。” 林渊看着这一切,点了点头。 张猛确实是个将才,花大价钱从羽林卫把他挖过来值了。 没过多久,营地外围的黑暗中传来一阵骚动。 是流民。 战争一起,最先遭殃的就是百姓。 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他们被庞大的队伍所吸引。 “别动。” 张猛抬手,制止了几个准备张弓搭箭的护卫。 他亲自带着几个人,提着几袋干粮走了过去。 将干粮放在地上,然后缓缓退了回来。 那些瘦骨嶙峋的流民犹豫了片刻,一拥而上,抢夺着食物,又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世子,为何不驱赶?” 一个年轻的护卫不解地问。 张猛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他们只是饿了,不是敌人。” “现在杀了他们,只会脏了我们的刀。” “真正的敌人,不会给你看到他们的脸。” 林渊走过去,拍了拍那个年轻护卫的肩膀,又看向一个正在擦拭自己横刀的老兵。 那老兵约莫四十多岁。 “老哥,以前在边军待过?” 林渊递过去一个水囊。 老兵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金尊玉贵的世子会主动跟自己搭话,连忙站起身:“回世子,小的以前在卫国公麾下当过什长。” “坐,别紧张。” 林渊笑了笑,“跟我说说边疆的事,跟咱们现在这样赶路有什么不一样?” 那老兵接过水囊,灌了一口,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追忆:“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在边疆晚上没人敢点这么多火堆,那是给敌人指路。” “水也不能这么喝,得省着,有时候一口水能救一条命。” “还有……边疆的风比这儿更冷,能刮进骨头缝里。” “夜里,你听到的不是风声,可能是北莽蛮子摸上来的脚步声。” 林渊静静地听着。 纸上谈兵终觉浅。 “所有人听令,从今天起,每人每日饮水定量配给。” “另外,营地划分卫生区,所有排泄物必须在下风口指定地点集中掩埋。” “受伤的兄弟,伤口必须用烈酒清洗。” 他开始有意识地,将一些现代的管理思维和卫生条例,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灌输给这支队伍。 历经近一个月的跋涉,一座巨大的雄城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那就是铁壁城。 城外,是连绵不绝的巨大军营。 魏然的京营率先入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但当林渊的“商队护卫”排着整齐的队列,以一种近乎死板的纪律性缓缓驶入营地时,几乎所有边军士兵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嘿,看那帮家伙,穿得比咱们将军都光鲜。” “京城来的?” “花架子!你看他们那皮甲,怕是连刀都没见过。” “英国公世子?” “呵,又是个来咱们这儿镀金的少爷。” “估计晚上还得找娘呢。” 刻薄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边军的士兵看不惯林渊这支队伍的“精致”。 林渊的护卫们目不斜视。 “林老弟,走,我带你去见我爹。” 魏然打马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和无奈。 中军大帐。 帐内陈设简单,一张巨大的沙盘占据了中心位置,墙上挂着一张粗糙的牛皮地图。 卫国公魏振国就端坐在主位的一张虎皮大椅。 不怒自威。 魏然先行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将皇帝的旨意和京城的情况简要汇报了一遍。 卫国公魏振国听完了儿子的汇报,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几名原本还在低声议论着沙盘上军情的将领,此刻也都闭上了嘴,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林渊身上。 “林小子?” “你不在京城里搂着你的金子享福,跑到这刀头舔血的地方作甚?” 他的语气里带着长辈式的严厉,还有一种毫不掩饰的不解。 就好像在看一个非要从锦绣窝里跳进泥潭的傻子。 “你爹当年,就是死在这片土地上。” “怎么?” “你小子也想来试试?” 这话,说得极重。 魏然的脸色微微一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父亲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叔父教训的是。” 林渊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却不显丝毫畏缩。 魏振国身体微微前倾。 “老夫问你,怕死吗?” 所有的将领都盯着林渊,想看这个传闻中富可敌国的京城世子,会如何回答这个边疆士兵每天都要问自己一遍的问题。 是会吓得屁滚尿流,还是会梗着脖子说些不怕死的场面话? 林渊的内心毫无波澜。 怕死? 他当然怕死。 正因为怕死,他才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才要把所有想让他死的人,都先一步送进地狱。 但他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他抬起头,直视着魏振国的眼睛,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 “回叔父,侄儿怕死。” 这个回答,让帐内所有人都是一愣。 连魏振国都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么干脆。 “但,”林渊话锋一转,“侄儿此来,一为押运陛下亲批的军需,为叔父和边军兄弟们尽一份力。” “二来,也想亲眼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战场。” “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小忙。” 他刻意用了“小忙”这个词,姿态放得很低。 魏振国盯着他看了足足三息,脸上紧绷的线条忽然松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 “好小子!口气倒是不小!” 魏振国指了指林渊,笑骂道:“你爹要是还活着,听到你这话,非得把你吊起来拿鞭子抽!” “帮小忙?” “你懂什么?” “懂排兵布阵,还是懂临阵搏杀?” “行!” “老夫倒要看看,你这满身铜臭的商贾小子,能帮上什么鸟忙!” 话音刚落,帐帘猛地被人掀开。 “报——!” 一个身着校尉服饰的军官冲了进来,他约莫四十来岁,面带菜色,神情焦急,一看就是长期操劳过度的模样。 “卫国公!不好了!” 魏振国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沉声问道:“王校尉,何事如此慌张?” 第116章 简直是奇耻大辱! 那姓王的校尉急声道:“刚刚接到前线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我们一支负责探查粮道的斥候小队,在黑风口遭遇了一股叛军的袭扰!” “虽然打退了那帮杂碎,但我们……我们损失了三匹驮马!” “更重要的是,那帮天杀的把我们预计今日必须通过的栈道给毁了!” “什么?!” 帐内一名将领惊呼出声。 王校尉的脸皱得像苦瓜:“那批粮草是我们从后方调集来的,预计今天傍晚就能到。” “现在路一断,绕路至少要多走两天!” “咱们……咱们大营的存粮,算上今天,最多只够支撑三日了!” “嘶——” 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日! 对于数万大军来说,三日存粮,几乎就等于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魏振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手指在上面划过。 “传令下去,全军即刻起口粮减半!” “另外派工兵营,不惜一切代价抢修栈道!” “是!” 将领们轰然应诺,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忧虑。 后勤,永远是悬在军队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魏振国的目光在帐内扫了一圈,掠过那些愁眉不展的将领,最后看向了林渊。 …… 千里之外,京城,皇宫。 御书房内,香炉里飘着淡淡的龙涎香。 年轻的皇帝赵祯,正看着手中一封由暗卫加急送来的密报。 密报上,详细描述了林渊那支装备精良、纪律严明的“商队护卫”如何进入铁壁城大营,引起了边军上下的侧目和议论。 甚至连帐内魏振国与林渊的对话,都被记录了个七七八八。 林渊是他的一步棋。 一步很重要的棋。 李存善那个老东西在朝中根深蒂固,想要扳倒他,光靠朝堂上的力量还不够。 他需要一把锋利的刀。 林渊就是这把刀。 让他去边疆,名为押运军需,实则有三重用意。 一,用他那神鬼莫测的赚钱本事,用他那支不像商队更像军队的护卫,在后勤和情报上,给卫国公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帮助。 国库空虚,他这个皇帝也没办法,只能用这种法子暗中支援。 二,让林渊这把刀,去军中见见血,淬淬火。 在京城里斗的,终究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伎俩。 只有在真正的战场上磨砺过,这把刀才会变得更锋利,更致命。 三,让林渊去镀金。 英国公世子的身份,加上在边疆立功,将来回到朝堂,才能名正言顺地进入权力中心,成为他手里制衡李相那只老狐狸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至于林渊会不会有危险? 赵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养的刀,若是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那也太让他失望了。 他放下密报,拿起朱笔,在一份奏折上写下两个字: “已阅。” …… 铁壁城,中军大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渊身上。 魏振国看着林渊,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小子。” “你不是要帮忙吗?” “现在机会来了。”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点了点那急得满头大汗的王校尉。 “这粮草的事最是磨人,也最是要命。” “一个不好,数万将士就得饿着肚子上阵杀敌。” “老夫现在给你个机会。” “从现在起,这后营的粮秣调配,暂且交由你管上三日。” “王校尉给你打下手,帐下所有相关人等任你调遣。” “如何?” 这话一出,满帐皆惊。 魏然脸色大变,急忙上前一步:“父亲!” “这……这万万不可啊!” “军中粮草事关重大,林弟他……他从未接触过军务万一……” 王校尉的脸上更是写满了“荒唐”二字,嘴巴张了张,虽然没敢直接反驳卫国公,但那不以为然的表情,比说了一百句话还明白。 让一个满身铜臭的京城少爷,来管数万大军的吃饭问题? 这不是胡闹吗?! 这不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吗?! 这已经不是下马威了,这简直是把林渊架在火上烤! 做得好,那是应该的,是你运气好。 做不好,哪怕出一点点岔子,那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动摇军心的大罪,谁都担不起!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魏然急得直给林渊使眼色,让他赶紧推辞。 然而,林渊却像是没看到一般。 他迎着魏振国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他对着魏振国,再次深深一揖。 “侄儿。” “领命。” “定当尽力而为。” 帐外,寒风呼啸。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魏然脸上的焦急都快凝固了,他冲着林渊拼命摇头,嘴型无声地变换着:“别……别答应!” 然而林渊只是平静地站着,仿佛没看见自己这位便宜大哥的“深情”暗示。 王校尉胸膛剧烈起伏。 他一个在后营摸爬滚打了二十年的老行伍,竟然要给一个毛头小子打下手? 这传出去,他王某人的脸还往哪儿搁? 简直是奇耻大辱! 魏振国的双眼盯着林渊。 “好。” “王德发。” “是,卫国公!” 王校尉猛地挺直了腰杆,大声应道。 “从现在起,世子就是你的顶头上司。” “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他让你的人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听明白了?” “这……” 王校尉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像个苦瓜。 “嗯?” 魏振国眉毛一挑,声音沉了下去。 “是!末将明白!” 王校尉脖子一缩,几乎是吼出来的。 “行了,都出去吧。” 魏振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林小子还有王校尉,你们两个留下。”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躬身退下。 魏然走在最后,回头给了林渊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重重地叹了口气。 帐内只剩下三人。 林渊上前一步,对着王校尉客气地拱了拱手:“王校尉接下来三日,要多劳烦您了。” 王校尉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世子爷客气,您是主官末将听吩咐就是。” 第117章 歪理!老子要去禀报卫国公! 那语气里的怨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林渊也不在意,转头看向魏振国:“叔父,侄儿想先去后营各处看看。” “去吧。” 魏振国闭上了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林渊转身走出大帐,王校尉一脸不情愿地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三步远的距离。 …… 一踏入后营,一股混杂着牲畜粪便的气味便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脑胀。 林渊面无表情地走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混乱。 粮仓门口,几个士兵正歪歪扭扭地将一袋袋粮食往下搬。 麻袋破了口子,谷物撒了一地,也没人去管。 “王校尉,”林渊突然开口,“这些粮食入库时可有点数?” 王校尉正黑着脸走路,闻言没好气地答道:“世子爷哪有那功夫一袋袋数?” “都是按车算的,一车大概多少记个总数就完了。” 林渊点点头,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他指着一堆露天堆放、被雨雪淋得半湿的草料问道:“这些呢?” “嗨,还能怎么办?” “仓里放不下了呗!” 王校尉一摊手,开始倒苦水,“您是不知道这鬼地方,路又烂,人手又不够。” “运粮队每次出去都提心吊胆,那些该死的叛军跟地里的耗子一样打又打不着,防又防不住!” “三天两头就来骚扰一下,每次都得丢点东西。” “能运回来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别的?” 林渊默默听着,脚下踩着泥泞,走到一处清点军械的帐篷外。 里面的管事正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册子,跟人扯着嗓子吵架。 “……明明领走的是三十杆枪,怎么还回来就剩二十五杆了?” “那五杆呢?” “打仗打坏了呗!” “还能哪儿去了?” “坏了也得有坏的尸首啊!” “你拿回来我给你记上啊!” “尸首?早他娘的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老子没把命丢了就不错了!你个坐办公室的懂个屁!” 林渊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眼神愈发深邃。 这就是大乾最精锐的镇北军的后勤现状。 …… 半个时辰后,后营一间还算干净的帐篷里。 所有管着粮草、军械、马匹、物资的校尉、什长、管事,都被叫了过来,黑压压站了一屋子。 王校尉站在林渊身侧,抱着胳膊,冷眼旁观。 他倒要看看,这位京城来的世子爷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林渊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从今天起后营所有事务,我定下四个规矩。” “第一,盘库。” “所有粮草、军械、药品、布匹,全部重新清点。张猛” “在!” 张猛从林渊身后上前一步。 “拿出我们的账本,教给各位管事,怎么记账。” 林渊说着,让人在地上铺开一张大大的白纸,他自己拿起一根木炭,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表格。 “左边记入,右边记出。” “每一笔物资进来,什么时候,谁送的,多少数量,记在左边。” “每一笔物资领走,什么时候,谁领的,多少数量,记在右边。” “最后,签字画押。” “谁经手,谁负责。” “出了差错,我只找签字的人。” 众人看着那奇怪的表格,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第二,仓储。” 林渊继续道,“所有仓库划分区域。” “A区放粮食,B区放草料,C区放军械……” “每个区域挂上牌子。” “同类物资堆放整齐,留出通道。” “防火,防潮,防鼠。” “这三样,我明天来检查,谁的区域出了问题,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第三,运输。” 这才是重头戏。 “即日起所有大型运粮队,全部拆分。” “五辆车一个小队,配备十名精锐护卫。” “你们不是说叛军像老鼠吗?” “那我们就学猫。” “分头行动多条路线,不同时间出发。” “让他们摸不准,猜不透。” “第四,设立中转站。” 林渊在地图上点了几个位置,“在前线后方三十里处建立三个小型的物资中转站。” “我们的运输队,只负责把东西送到中转站,再由前线部队自己来取。” “缩短距离,减少风险。” 林渊话音刚落,王校尉终于忍不住了。 “世子!” 他猛地往前一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渊脸上了,“您这是瞎折腾!” “打仗不是做买卖!” “粮草这么金贵的东西,就得大车大车地运,大队人马地护着,那才稳当!” “您给拆成一小股一小股的,这不是明摆着给叛军送菜吗?” “万一被人家各个击破,这责任谁来负?” “对啊!王校尉说得对!” “这不是胡闹嘛!” 几个老派军官立刻跟着附和起来。 林渊静静地看着他们,等他们吵闹的声音小了些,才缓缓开口。 “王校尉,我问你过去三个月我们被劫了多少次粮?” 王校尉一愣,支吾道:“大概……七八次……” “损失了多少?” “……” 王校尉的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每一次都是伤筋动骨的大损失。 “叛军有多少人?” “是几千几万的大部队吗?” 林渊追问。 “那倒不是……都是些几十上百人的小股乱匪……” “既然是小股乱匪,他们敢冲击我们上千人护送的大型车队吗?” 林渊的声音陡然提高,“他们不敢!” “他们只会挑我们队伍的尾巴,或者趁我们安营扎寨的时候偷袭!” “我们的大部队,看着人多,实际上行动笨拙,目标巨大,就像黑夜里的一支火把,几里外都能看见!” “我把队伍拆小,目标变小了,速度变快了,护卫都是精锐,真遇上了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林渊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军官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你看我,我看你,虽然心里还是不服,但嘴上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王校尉张了张嘴,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歪理!都是歪理!” “老子要去禀报卫国公!” …… 魏振国的帅帐里。 第118章 告状失败 魏振国的帅帐里,熏香袅袅。 老国公闭目养神,端坐如松。 王校尉跪在下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陈林渊的“罪状”。 “……国公爷啊!” “您是没听见那林渊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要把运粮队拆成五辆车一队,这不是给叛军送肉吗?” “还搞什么表格,什么分区,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 “这不是瞎胡闹吗!” “后营几千号兄弟的命,前线几万大军的粮,全都要断送在他一个黄口小儿手里了啊!” “求国公爷收回成命,临阵换将,还来得及啊!” 他声泪俱下,磕头磕得砰砰响。 帐内安静了许久。 久到王校尉都觉得自己的额头要磕破了,魏振国才缓缓睁开眼。 “老夫让他管三日。” “这三日,后营他说了算。” “你听令行事。” 说完,老国公再次闭上了眼睛 王校尉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喉咙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想不通,为什么国公爷会这么信任一个纨绔子弟! 满腔的委屈,最终只能化作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末将遵命。” 他失魂落魄地退出了帅帐,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心里的火气却烧得更旺了。 …… 魏然是在仓库区找到林渊的。 彼时,林渊正踩在一堆散乱的麻袋上,指挥着护卫们把发霉的粮食拖出来。 “林渊!” 魏然快步走过来,眉头紧锁,“我听说你跟王校尉在会上吵起来了?” “不算吵。” 林渊从麻袋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他单方面对我进行了言语攻击,我阐述了一下事实。” 魏然被他这话说得一噎,急道:“你还贫! “王校尉那人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在后营里根基深厚,你这么不给他面子,后面的事儿难办啊!” “他现在肯定去我爹那儿告状了!” “万一我爹……” “他不会的。” 林渊打断他,语气笃定,“叔父既然把事交给我,就不会中途收回去。” “他要看的是结果。” 他看着魏然担忧的脸,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新法子听着离经叛道,但有没有用,明天就知道了。” 林渊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倒是你,帮我个忙。” “什么?” “帮我盯着点王校尉。我不是怕他告状,是怕他阳奉阴违,在底下给我使绊子。” “这后勤盘根错节的,他要想动手脚,防不胜防。” 魏然神色一凛,重重点头:“我明白!” “你放心,他和他手下那几个亲信,我亲自盯着!” …… 第二天一早,整个后营炸开了锅。 林渊的新规,正式开始执行。 一时间,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记账?” “记他娘的什么鸟账!” “老子拿刀砍人的时候,也没见哪个龟孙子让老子先记个数!” 管库房的老兵油子把笔和纸摔在桌上,满脸不耐烦。 搬运的苦力们更是叫苦不迭。 “什么A区B区的,以前不都堆一块儿吗?” “非要分开,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这边搬过去,那边又搬过来,一天活计多了一倍,人都要累死了!” 防火防鼠的措施更是执行得一塌糊涂。 沙箱? 随便铲两锹土应付一下。 捕鼠夹? 往角落里一扔就算完事。 所有人都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态,消极怠工。 等着看林渊的笑话,等着他三天后灰溜溜地滚蛋。 林渊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 他带着张猛和一队亲卫,一言不发地在各个仓库巡视。 他的脚步停在一个负责存放精粮的仓库前。 “负责人是谁?” 林渊的声音很冷。 一个胡子拉碴的什长,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拱了拱手:“世子爷,有何吩咐?” 林渊指着门口空空如也的角落:“我昨天说的,防火沙箱呢?” 那什长嘿嘿一笑,指了指墙角的一堆浮土:“世子爷,这不就是吗?” “俺们这旮旯,哪有那么多讲究……” 话还没说完。 林渊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拖出去。” “什么?” 什长还没反应过来。 张猛一挥手,两个如狼似虎的护卫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他。 “世子爷!” “你干什么!” “我……” “按军法,玩忽职守,贻误军机当斩。” 林渊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今天心情好,只打你二十军棍。” “让你长长记性。” “来人,行刑!” 什长的惨叫声立刻响彻了整个后营。 军棍是特制的,打在皮肉上,声音沉闷。 一下,两下,三下…… 周围原本还在看热闹、交头接耳的后勤兵们,全都安静了下来,脸色煞白。 他们看着那名什长从一开始的咒骂,到后面的求饶,再到最后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林渊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我再说一遍。” “我的规矩,就是军法。” “谁不遵守,他就是下场。” “下一个,会是四十军棍。” “再下一个,我不敢保证他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身后一片死寂。 杀鸡儆猴。 效果立竿见影。 整个后营的风气瞬间扭转。 再没人敢抱怨,再没人敢阳奉阴违。 记账的开始一笔一划地写,虽然歪歪扭扭。 搬运的开始老老实实地按区域堆放,虽然手脚笨拙。 防火沙箱很快就装满了合格的黄沙,捕鼠夹也咔哒咔哒地布置到位。 效率依旧很慢,但秩序,终于开始慢慢显现。 …… 下午,申时。 后营辕门大开。 三支小队,每队五辆装满粮草的马车,在十名全副武装的护卫押送下,依次出发。 他们选择了三条完全不同的路线,出发时间也各相隔了一刻钟。 张猛亲自带队,走的是最中间,也是传闻中最凶险的一条路。 “有情况!” 张猛带队行至一处名为“一线天”的险要隘口时,队伍最前方的斥候发出了低沉的警告。 道路两旁是陡峭的山壁,怪石嶙峋,草木丛生,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张猛猛地一抬手,整个小队瞬间停下。 第119章 特别是那个林渊……生死不论! 十名护卫的动作快如闪电。 “结阵!” 一声令下,五辆马车被迅速推到一起,车厢对外,形成一个简易的圆形防御工事。 护卫们半跪在车后,手中的军弩已经上弦,箭头对准了山壁上每一个可能藏人的地方。 “杀——!” 突然,一声暴喝从左侧山壁上传来! 紧接着,大约四五十名叛军,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在他们看来,这区区五辆马车,十个护卫,就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放!” “嗖!嗖!嗖!” 十支弩箭破空而出,射向冲在最前面的叛军。 噗!噗!噗! 冲在最前的十几个叛军应声倒地,连挣扎都没有就断了气。 叛军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他们没料到,这看似不堪一击的“肥羊”,竟然是带刺的刺猬! “狗娘养的!给老子冲!” “他们没几个人!” 叛军头目挥舞着大刀,声嘶力竭地吼着。 然而,没等他们重新组织起攻势。 “跟我冲!” 张猛一声怒吼,竟然第一个翻出了车阵,手中长刀一横,迎着叛军冲了过去! 剩下的九名护卫紧随其後,组成一个锋利的楔形,狠狠地扎进了叛军的阵型里! 短兵相接! 这才是真正的血腥搏杀! 叛军们彻底懵了。 他们见过溃逃的官兵,见过死守的官兵,但从没见过区区十个人,就敢主动反冲锋的! 这他妈是运粮兵? 这比前线的精锐还他娘的凶悍! 张猛的长刀大开大合,刀光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他身后的护卫们配合默契,刀盾并举,攻守兼备。 叛军们原本仗着人多,此刻却被这十个人的气势彻底压垮。 他们的阵型被轻易撕开,所谓的围攻,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撤!快撤!”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剩下的叛军顿时作鸟兽散,连滚带爬地往山上逃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张猛没有下令追击。 他一脚踩在一个还没断气的叛军头目胸口,手起刀落,割下了他的首级。 “清点伤亡,打扫战场!” 片刻之后,结果出来了。 叛军丢下了二十三具尸体,己方…… 仅三人手臂被划伤,轻伤。 粮车,分毫未损。 他们按照原定计划,简单包扎后,继续前行。 …… 当夜幕降临时,张猛带着他的小队,以及二十三颗血淋淋的叛军首级,返回了后营。 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大营。 哗——! 整个后营,彻底炸了。 “什么?遇袭了还能反杀?!” “杀了二十多个叛军?” “自己就伤了三个?” “我的天!这怎么可能!” “以往大车队遇上伏击,不丢掉一半粮草、死伤几十号人就算祖宗保佑了!” “这……这他娘的是真的假的?” 无数的后勤兵、管事,都涌到了营门口,看着那五辆完好无损的马车,看着那些护卫身上几乎看不见的伤口,再看看地上那一堆散发着血腥味的首级…… 所有人都傻了。 王校尉也站在人群中,他脸上的表情从难以置信,到震惊,再到一片空白。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那可是五十个叛军! 就这么被十个人给打跑了? 还被反杀了二十多个?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林渊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狠狠地砸碎了。 紧接着,另外两个方向的信使也策马奔回。 “报告世子!二号队安全抵达中转站!” “报告世子!三号队安全抵达中转站!” “前线部队已顺利交接!” 另外两支小队,因为目标小,路线隐蔽,虽然也遭遇了零星的窥探,但叛军根本没敢动手,就让他们溜了过去。 三路齐出,三路全胜! 后营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这是几个月来,后勤运输线上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完胜! …… 林渊的指挥所里。 他听着张猛和几位信使的汇报,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 “干得不错。” 他看向张猛,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战术执行得很到位,临危不乱,有大将之风。” “但是,也有问题。” “你们遇袭的一线天,是个死地。虽然你们打赢了,但赢得侥幸。” “如果叛军不是冲下来,而是用滚木礌石,你们就算不全军覆没,也得脱层皮。” 张猛的脸微微一红,低头道:“是末将考虑不周。” “这不是你的错,是路线规划的问题。” 林渊在地图上画了个圈,“以后,所有类似的地形,全部绕开,宁可多走十里路。” “另外信息传递还是太慢,我们需要更快的方式……” 他一边总结,一边思考着改进的方案。 最后,他站起身,朗声道:“传我命令!” “所有参与今日运输任务的护卫,每人赏银二十两!记功一次!” “张猛,首功!” “赏银百两!” “阵亡的叛军首级,按军功折算,赏银全部发给此次出征的护卫!” 命令传下,整个护卫队都沸腾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一刻,所有后营人员看着林渊的眼神,都变了。 从一开始的轻视变成了……一丝崇拜。 这位世子爷,好像真的有点东西! …… 京城,宰相府。 书房内,烛光摇曳。 李存善看着手中从边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眼神阴鸷。 “林渊……卫振国……” 他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有点意思。” “一个纨绔子弟,竟然懂得化整为零,避实击虚的道理。” 他身边,一个黑衣幕僚低声道:“相爷,此子不可小觑。” “卫振国把后勤交给他,恐怕是对他极为看重。任其发展下去,怕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当然不能让他这么顺心如意。” 李存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给平南王传信。” “就说,卫振国在前线后方三十里处,设了几个中转站,专门给林渊的小股运粮队屯粮。” “让他派精锐,重点关照一下。” “还有,”李存善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辣,“告诉平南王,我们之前在军需上动的手脚,也该生效了。” “让他的人,想办法截杀所有的小股运粮队。” “特别是那个林渊……生死不论!” 第120章 他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箭雨! 平南王的大帐内,气氛压抑如死。 “废物!一群废物!” 平南王须发皆张,状若怒狮。 苏清婉失联了! 他派出去接应的人,只找到了一些打斗的痕迹和几具骑兵的尸体。 那个女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更让他火冒三丈的,是刚刚收到的李存善的密报。 卫振国那个老匹夫,竟然让英国公那个小崽子林渊去管后勤? 还搞出了什么狗屁新花样,竟然让他成功了一次? 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来人!” 平南王怒吼道。 一名将领匆匆入帐,单膝跪地:“王爷!” “传本王将令!” “命张彪、李虎两部,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拔掉卫振国后方的那几个钉子!” “告诉所有前线的游骑,把眼睛都给本王放亮了!” “截杀所有落单的小股运粮队!” “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本王烧了!” “特别是那个叫林渊的小子!” 平南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杀机毕现。 “死活不论!” …… 边境。 后营指挥所内,林渊刚放下手中的地图,正与王校尉商讨明日的运输路线,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烽烟!西北方向!” “是甲字站的狼烟!” 一名负责瞭望的哨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骇。 林渊瞳孔骤然一缩,一步窜出帐外,身旁的王校尉也紧随其后。 只见西北方的天际,一道粗壮的黑色烟柱升起。 那是最高级别的警讯! 意味着中转站正遭受毁灭性的攻击! 王校尉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糟了……” “甲字站只有一个小队的守军……” “叛军主力来了?” 恐慌瞬间在周围的士卒中蔓延。 “安静!” 林渊一声断喝,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林渊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甲站,五十人。叛军既然敢强攻,兵力至少是五倍以上。 声东击西? 有可能,但更有可能是李存善和那位平南王等不及了,要拔掉自己布下的钉子。 时间,就是生命。 “传令兵!” “在!” “立刻去追赶申字运输队!” “他们刚返程不久,距离甲站最近!” “命他们不必回援,立刻从西侧山道包抄,袭扰叛军侧翼!” “不用恋战,打乱他们阵脚就行!” “是!” 传令兵领命,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林渊的目光转向身旁的张猛,眼神锐利如刀。 “张猛!” “末将在!” 张猛上前一步,浑身肌肉紧绷。 “立刻集结所有在营的护卫!” “一百一十七人,一个都不能少!” “带上所有强弩!跟我走,驰援甲站!” “遵命!” 张猛没有一句废话,转身大吼一声,刺耳的集合哨音立刻响彻营地。 最后,林渊看向面色变幻不定的王校尉。 “王校尉。” “……末将在。” 王校尉的声音有些干涩。 林渊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留下。” “组织所有剩余的辅兵和民夫,立刻加强大营防御!” “把所有鹿角、拒马都给我推到营门前!” “叛军有可能是声东击西,老家要是被偷了,我们都得死!” 这一次,王校尉没有反驳,没有质疑。 他亲眼见过护卫队是如何轻松屠戮北莽骑兵的,也看到了林渊此刻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掌控力。 他忽然明白,这个世子爷,和他见过的所有养尊处优的权贵子弟,都不一样。 “末将领命!” 王校尉猛地一抱拳,声音洪亮,转身跑向营中,嘶吼着调集人手,动作高效得判若两人。 林渊翻身上马,身边只留了十余名亲卫。 他没有跟着张猛的大部队,而是选择了另一条更为崎岖的小路,直插甲站附近的一处高地。 他要去亲眼看看。 这不是游戏,不是商战。 这是战争。 当他抵达那处可以俯瞰整个战场的山岗时。 甲字站,此刻已经成了一片屠场。 叛军的人数太多了,足有三百人以上。 就在这时,战场侧翼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支约莫三十人的小队,从叛军的侧后方扎了进去! 短暂的骚乱过后,叛军头目立刻分出一队人马前去围剿。 这支小小的援军,虽然无法改变整个战局,却成功地打乱了叛军的进攻节奏。 山岗上,林渊看到了那支小队被叛军分割包围。 “世子……” 身边的亲卫声音有些颤抖。 林渊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战场。 也就在此时,地平线的尽头,烟尘大作! 一面黑底金纹的“林”字大旗,撕裂了昏黄的天幕! 张猛到了! “是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甲字站内,一名幸存的守军发出了竭斯底里的狂吼。 绝望的守军们精神为之一振,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死死地将敌人顶在缺口之外。 叛军头目也看到了那面旗帜,脸色大变。 他本以为这只是又一股小规模的骚扰,可当那支部队越来越近,看到他们整齐划一的阵型,看到他们身上的精良铠甲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弓箭手!准备!” 叛军头目嘶吼着。 然而,已经晚了。 张猛率领的百人队在距离叛军主阵还有一百五十步时,便齐齐停下了脚步。 “弩阵!三段击!” 张猛的咆哮声在战场上空回荡。 “举弩!” “放!” “嗡——” 密集的弦响汇成一声刺耳的轰鸣。 上百支弩箭,如同一片死亡的乌云,瞬间笼罩了叛军的后阵! 凄厉的惨叫声成片响起。 那些装备简陋、阵型散乱的叛军,在这样堪比军国利器的强弩面前,脆弱得如同草芥。 许多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弩箭死死地钉在地上。 “二排,放!” “三排,放!” 又是两轮齐射,叛军的后阵彻底乱了。 他们本以为是来欺负一群民夫,哪曾想会撞上这样一支武装到牙齿的精锐! 叛军头目肝胆俱裂,他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箭雨! “顶住!他们人少!” “冲上去!近战!” 第121章 元帅……早就知道了? 他疯狂地挥舞着战刀,试图稳住阵脚。 可张猛根本不给他们重整的机会。 三轮箭雨过后,张猛将手中的强弩往背上一甩,拔出腰间那柄环首刀,刀锋直指前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陷阵!杀!” “杀!杀!杀!” 百名护卫齐声怒吼,气势如虹。 他们以张猛为锋矢,组成一个紧密的锥形阵,直接撞进了被箭雨打得晕头转向的叛军阵中。 张猛一马当先,手中的环首刀上下翻飞。 他身后的护卫们,两人一组,三人一队,配合默契,刀盾并举,步步为营,高效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叛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本就是一群被煽动起来的乌合之众,顺风仗打得一个比一个凶,可一旦遭遇硬茬,特别是面对这种战力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对手,士气瞬间土崩瓦解。 “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剩下的叛军顿时作鸟兽散,丢盔弃甲,狼狈奔逃。 叛军头目还想组织抵抗,却被张猛盯上了。 只一个照面,他手中的刀就被磕飞,随即被张猛一脚踹翻在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林渊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那片刚刚平息了喊杀声的战场。 几个没受重伤的士兵正在默默地拖拽着同袍的尸体。 这就是战争。 不是话本小说里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林渊前世在商场上见过的所谓“血雨腥风”,跟眼前这一幕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感到一阵反胃,但强行压了下去。 张猛大步走了过来,他脸上也溅了几道血痕,配上他那凶悍的表情,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世子,点清楚了。” “咱们的人,死了十二个,重伤二十七个。” “甲站原来的守军……” “五十人,只活下来不到二十个,还他妈个个带伤。” 林渊的拳头,在袖子里攥得咯吱作响。 “叛军呢?” “丢下将近一百具尸体跑了。” “咱们那支返程的小队也伤了七八个,不过他们干得不错,要不是他们从侧面捅了那帮杂碎一下,甲站的兄弟可能一个都剩不下。” 张猛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三百人打五十人,还被我们反包了饺子,这帮废物!” “抚恤金,按最高标准的三倍发。” “所有阵亡将士的家人,由英国公府奉养。” “重伤的,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就算成了残废,我林渊养他们一辈子。” 那些原本麻木的眼神里,瞬间多了一丝别样的光。 “世子……” 张猛虎目一红,想说什么,却被林渊抬手打断。 “把我们的人,好生安葬。” “至于叛军的尸体,扒光了装备,都给老子扔到山沟里喂狼。” “告诉兄弟们,今天流的血,我林渊记着,早晚要让平南王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是!” 张猛大声应诺,转身去传达命令。 这时,负责清点物资的管事脸色惨白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拆开的粮袋。 “世子……您来看……” 林渊跟着他走到一堆幸存的粮草旁。 管事颤抖着手,将粮袋豁口撕得更大,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上层是饱满的粟米,可只要用手往下一掏,就能抓出一把混着沙土和黑色霉米的混合物。 林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甚至不用去验第二个,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李存善。 那个坐在相府里,笑呵呵算计着一切的老东西。 他不仅想让前线断粮,还想用这些毒粮食,从内部瓦解魏振国的大军。好毒的计策! “还有多少这样的?”林渊平静地问。 “回……回世子,初步清点,至少有三成……” “都是这种货色。” 管事的声音都在发抖。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很好。” 林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把所有有问题的粮食,全部单独封存,做好标记,一粒都不要动。” “对外就说,这批粮草在战斗中被焚毁了。” “派最信得过的人,日夜看守。” “这东西比咱们的命都重要。” 管事重重地点头,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世子放心,谁敢动我先拧下他的脑袋!” 林渊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李存善,你以为你算无遗策? 你送来的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到时候就怕你……吃不消啊。 与此同时,镇北军帅帐。 魏振国听完了亲卫关于甲字站遇袭的全部战报。 从狼烟升起,到林渊的急速反应。 从分兵袭扰,到主力驰援。 从王校尉的全力配合,再到张猛所部的雷霆一击。 每一个细节,亲卫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听完之后,这位镇北军元帅沉默了许久。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然后对身边的副将说了一句: “这小子……倒真有几分急智。” “带的兵也像样。”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 魏振国身边的副将听完那句评价,试探着问道:“元帅,那这粮道……” “我们是否要派主力接应?” “林世子虽然应变得当,但毕竟兵力有限万一叛军再来……” 魏振国摇了摇头,手指在地图上那条补给线上轻轻敲了敲。 “不用。” “这小子不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 “他打这一仗既是立威也是在摸叛军的底。” “现在该头疼的是平南王了。” “我更好奇的是京城里那位李相,看到自己送往前线的粮草就这么被一把火烧了会是什么表情?” 副将一愣,随即背后冒起一层冷汗。 元帅……早就知道了? 王校尉已经彻底化身为林渊的拥趸,他带着人手,开始按照林渊提出的新方案,重新布置整个后营和沿线中转站的防御。 他找到林渊,手里拿着一张草图,上面是他刚刚规划的哨卡和陷阱位置。 “世子,您看,按照您的意思,我把暗哨撒出去五里,明哨三里,中间再设置几处绊马索和陷坑,这样一来,就算叛军摸过来,咱们也能提前预警,让他们喝一壶!” 第122章 你既管粮草,也算半个军中之人 林渊接过图纸,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另外,传令下去,所有运输队,护卫数量增加一倍。” “从现在起,任何一个中转站,常驻守军不得少于一个百人队。” “可是……世子,我们的人手……” 王校尉面露难色,后营能动的兵力,在刚才一战中已经抽调了大半。 “人手不够,就从辅兵和民夫里挑。” “挑那些身强力壮、敢打敢拼的。” “装备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钱,他有的是。 装备,他能买。 现在他最缺的,是时间和能用的人。 正商议着,一名斥候从山外飞马而来,滚鞍下马,单膝跪地。 “报!世子,栈道……栈道那边出事了!” 林渊和王校尉心中同时一沉。 “说!” “负责抢修栈道的工部队伍,……也遭到了叛军的袭击!” 斥候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惶,“死伤惨重,工程……停了!” “操!” 王校尉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满眼血丝。 怕什么来什么! 林渊的脸色也彻底阴沉了下来。 平南王这是要跟他玩到底了。 你修一条,我毁一条。 你走小路,我堵你小路。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帅帐之外,林渊一袭青衫,身姿笔挺,身后跟着张猛。 他手中拿着几卷整理好的竹简,那是这三天所有成果的浓缩。 帅帐的帘子被亲兵掀开,帐内,魏振国端坐帅案之后,身披重甲。 下首两侧,站着十数名盔甲鲜明的将领,其中就包括魏然和王校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走进来的林渊身上。 林渊目不斜视,走到帐中,将竹简呈上。 “禀叔父三日之期已到,侄儿前来复命。” “讲。” 魏振国惜字如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第一,存粮危机已解。” “通过新建之中转站及运输小队三日不间断运作,前线各部已获得基本口粮补给,三军将士,无人挨饿。” 帐内响起一阵极轻微的骚动。” “那些之前对林渊抱有怀疑的将领们,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三天,就让断粮的危机解除了? “第二,新式流水账记法,已覆盖后营所有主要仓库,账目出入一目了然。” “经核查,三日内,粮草损耗不足百石,皆为运输途中的正常损耗,再无往日霉烂、鼠啮之情。” “第三,仓储分区规划已基本完成。” “粮、草、军械、被服分库存放,并已落实防火、防潮、防鼠之具体措施。” “第四,运输队改革初见成效。” “三日内,共计派出十二支百人运输小队。” “其中,九支小队安全抵达预定中转站,返程时,一支小队遭遇叛军斥候,当场反杀,全歼敌军五人,我方无损。” 林渊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另有两支小队遭遇轻微袭扰,在丢弃少量外围物资后成功摆脱,人员无伤。” “仅一支小队因山路塌方延误,非战斗损失。” 他抬起眼,直视着魏振国:“总运量,或不及往日大车队单次之巅峰。” “但,损失率,已降至最低。” “第五,甲字中转站遇袭一事。” “此战我方阵亡将士十二人,伤二十七人。” “所有阵亡将士抚恤金已按镇北军最优标准三倍发放,伤者已得妥善救治。” “同时,该站防御工事已加固,由王校尉亲自督办。” 每一条都直指要害,每一条都是实打实的成果。 帐内的将领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怀疑,再到一丝敬佩。 这个纨绔世子,好像……真不是来添乱的。 汇报完毕,林渊收声,静静地站着。 他平静地补充了一句:“另有一事,涉及军心根本,需单独向叔父禀报。” 敏感的将领已经察觉到,这才是重头戏。 魏振国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在林渊脸上停留了片刻。 帐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低沉的音节。 “嗯。” “没饿着肚子打仗,算你过关。” 这句评价平淡至极,却让在场的所有将领心头一震。 他们跟了魏振国多年,深知这位元帅的脾性。 这句“过关”,已经是极高的肯定。 魏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与有荣焉。 魏振国没再看林渊,目光转向队列中的王校尉。 “王德发。” 王德发,也就是王校尉,一个激灵,猛地跨步出列,甲胄铿锵作响。 他先是对着魏振国重重一抱拳,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转向林渊,再次抱拳,躬身九十度。 “禀国公爷!禀世子!” “末将……心服口服!” “世子之法,精妙绝伦!” “确能保我粮道通畅无虞!” “末将之前有眼不识泰山,险些误了大事!” 他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看着林渊:“从今往后,末将愿为世子爷马前卒,全力配合世子,管好这后营万千事务,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这番表态,掷地有声。 一个在后营摸爬滚打多年的刺头老兵,此刻当着所有高级将领的面,向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低头,并奉上自己的忠诚。 这比任何军令都管用。 后营,自此再无人敢对林渊阳奉阴违。 魏振国对此仿佛毫无意外,他根本没再提后勤的事,指向帐中那座巨大的沙盘。 “都过来。” 众将领神色一凛,立刻围了上去。 帅帐内的气氛,瞬间从后勤总结,切换到了战前军议。 “叛军主力动向已明。” “赵悍那老儿,亲率两万精锐,已前出至黑石岭一带扎营,距此八十里。” 他的木杆重重点在沙盘上一个险峻的山岭模型上。 “其意图,再明显不过。要么,是想诱我军出城,与他决一死战。” “要么,就是想趁我军主力被牵制,分兵彻底断了我军栈道抢修之路!” 帐内气氛瞬间凝重如铁。 魏振国看了一眼站在外围的林渊,随口道:“你既管了粮草,也算半个军中之人。” “留下听听吧,把嘴闭紧。” 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允许一个“文官”参与镇北军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 林渊心中一动,知道这是魏振国对自己的认可又进了一步。 他没有多言,只是肃然躬身应是,然后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魏然的下首,眼观鼻,鼻观心。 “都说说吧,怎么打。” 魏振国扫视众人。 帐内立刻炸开了锅。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率先出列,声如洪钟:“元帅!兵贵神速!” “赵悍老儿立足未稳,我军当精锐尽出,以雷霆之势直扑黑石岭,与他决一死战!” “一战定乾坤!” 这是主攻派的代表,周将军。 第123章 我镇北军的骑兵岂能行此事! 他话音未落,另一名看起来四平八稳的参将立刻反驳:“不可!” “周将军此言差矣!” “黑石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乃天然的堡垒。 “叛军以逸待劳,我军若是仰攻,必将损失惨重!” “为将者,当爱惜士卒性命!” “末将以为,当固守铁壁城,待栈道完全修复,粮草充足无忧之后,再图进取,方为万全之策!” 这是稳重派的李参将。 “等?等到什么时候?” “等那老小子把乌龟壳做得更硬吗?” 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骑兵统领脾气火爆地嚷嚷起来,“元帅!” “给我五千精骑!” “我他娘的绕到他屁股后面去,不跟他正面打,就专门袭扰他的粮道,断他的后援!” “看他赵悍是分兵还是撤退!” “让他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踏实!” 林渊默默听着,目光却早已落在那巨大的沙盘之上。 主攻,太冒险,正中敌人下怀。 稳守,太保守,会错失战机。 骑兵袭扰,是个好主意,但跟自己之前对付那些运输队的叛军小股部队是一个路数。 赵悍既然敢把主力摆出来,岂会不防着这一手? 五千骑兵孤军深入敌后,风险太大,一旦被黏住,就是肉包子打狗。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些天从斥候,王校尉,甚至苏清婉那里零零碎碎得到的情报,与眼前的沙盘地形结合起来。 一个更大胆,更系统,也更阴损的方案,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帐内的争论渐渐平息,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回到了魏振国身上。 魏振国却没看他们,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圈,最后,竟直直地落在了角落里的林渊身上。 “林小子。”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听了半天,屁都不放一个?” “说说看,若让你来,这仗怎么打?” 此言一出,满帐哗然。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渊身上。 有好奇,有不屑,有审视,有惊疑。 让一个管后勤的毛头小子,来对最高军事决策指手画脚? 元帅这是什么意思? 王校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捏了一把冷汗。 林渊却像是没感受到那些复杂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没有丝毫的怯场,径直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拿起指挥木杆。 “回叔父,各位将军。” 他先是行了一礼,随即声音变得清晰而坚定,“侄儿以为,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 “此战,当攻其必救,断其根基。” 他手中的木杆在沙盘上轻轻一点。 “正兵,需佯动。” “请周将军,率一万两千精锐步卒,大张旗鼓,前出至黑石岭正面二十里处下寨。” “日夜擂鼓,多设旌旗,多挖灶台,做出十万大军即将强攻的姿态。” 林渊看向那位主攻派的老将:“目的只有一个——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赵悍的两万主力,让他不敢动,不敢分兵,眼睛只能死死盯着你。” 周将军一愣,随即捋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林渊的木杆随即在沙盘上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绕过正面战场,指向了叛军大后方,一个地图上毫不起眼的偏僻山涧。 “奇兵,在此处!” “请魏然大哥,率我军所有可用的八千骑兵,秘密出动。” “但我们的目标,不是去骚扰什么粮道。” “目标,是这里——鹰愁涧!” 鹰愁涧? 这是什么鬼地方? 众将领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据侄儿得到的可靠情报,以及近期对叛军物资流向的观察分析,”林渊的语气斩钉截铁,“此处,乃是叛军囤积所有军械,尤其是攻城器械的总库!” “此地山势险峻,叛军自以为万无一失,守备必定相对薄弱!”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张猛。 “骑兵主力,不必正面强攻。” “只需在外围制造动静,牵制守军。” “真正的杀招,是精选数百名悍不畏死,善于攀爬的勇士,可从我护卫队中挑选。” “由张猛队长带领,携带火油,猛火药等物,趁夜色,从一旁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潜入涧内,一把火,烧光他所有的云梯,冲车,投石机!” “此乃叛军攻坚之依仗!” “毁了它,赵悍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其攻城能力锐减,军心士气,必然大堕!” “后勤,全力保障正面佯动部队的一切所需,做出大军压境的真实感。” “同时,为奇袭骑兵提供最高规格的精料和干粮,确保其轻装快进的机动力。” “斥候,严密监控黑石岭叛军主力的动向,以及鹰愁涧守军的反应,信息务必以最快速度,同时传递给周将军和魏然大哥。” 最后,他的木杆重重地落在了叛军中军大帐的模型上。 “待鹰愁涧火光冲天,叛军阵脚必乱!” “届时,正面佯动的周将军部,立刻由佯攻转为真正的主攻,全力施压!” “而叔父您亲率的中军预备精锐,则可看准时机,如一把尖刀,直插叛军指挥中枢!” “一战,可溃敌!” 林渊话音落下。 整个帅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计划给震住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战术了,这是……这是一个环环相扣,胆大包天,精准到令人发指的连环杀局! 正兵佯动,奇兵突袭,情报运用,特种作战,心理打击,最后是中军总攻…… 这个年轻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寂静过后,是猛烈的质疑。 “天方夜谭!” 骑兵统领第一个跳了起来,“鹰愁涧? “老子在地图上都没见过这个名字!”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器械库?” “你的情报可靠吗?” “万一是假的,我八千骑兵孤军深入,岂不是自投罗网?” 主攻派的周将军也皱起了眉头:“太冒险了!” “深入敌后百余里,去烧一个不知真假的仓库? “这简直是赌博!” “我镇北军的骑兵,乃是军中瑰宝,岂能如此轻率行险!” 就在这时,一个粗豪的声音猛地响起。 第124章 看来不止要示警,还要杀人灭口 “诸位将军!” 是王校尉!他涨红了脸,忍不住站了出来。 “世子爷的情报和用兵……末将是亲眼见过的!” “三天前,就是靠世子爷的情报,我们才端了叛军一个藏兵洞!” “他说鹰愁涧有,末将就信他有!”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张猛:“至于爬山,世子手下那帮护卫的本事,末将也见识过!” “别说爬个山涧,就是刀山火海,他们也敢闯!” 他一番话,让质疑的声音小了许多。 魏然更是双眼放光,上前一步,一拳砸在林渊肩上。 “渊弟!好计策!” “这差事,交给我!” “我保证把那鹰愁涧烧他个底朝天!连根毛都不给赵悍留下!” 他对林渊的信任,是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 所有的目光,再次回到了魏振国身上。 这位镇北军的最高统帅,依旧面无表情。 魏振国看到了这个计划中蕴含的巨大风险,但也同样看到了其中那令人心脏狂跳的惊人战机! 这完全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列阵厮杀,这是一种直击要害,釜底抽薪的打法。 良久,敲击声停了。 魏振国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 “林渊之计,颇有可取之处……” 众将领心中一紧。 “……然,过于行险。” 他最终还是给出了一个相对保守的评价,但紧接着,他的军令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听我将令!” “令!周将军!” “末将在!” 主攻派老将周将军立刻出列。 “命你率一万两千步卒,即刻出发,前出至黑石岭正面二十里处!” “依林渊所言,大张旗鼓,给老子把动静造得越大越好!” “吸引住叛军主力!” “末将领命!” 周将军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大声应道。 “令!魏然!” “孩儿在!” 魏然激动地应声。 “命你率六千精骑,注意,是六千!” “秘密向鹰愁涧方向运动!” “抵近之后,不准轻举妄动,先给老子把周围的地形,敌人的布防,仔仔细细侦查清楚!” 魏振国语气一顿,变得无比严厉:“若情报属实,守备确有空隙……” “准你相机行事,尝试焚毁!” “但给老子记住,事不可为,立刻撤回!” “我镇北军的骑兵,一个都不能白白损失掉!” 他虽然嘴上说行险,却采纳了计划的核心,只是将兵力减少,并增加了侦查和相机行事的命令,保留了极大的回旋余地。 “孩儿领命!” 魏然大喜过望。 最后,魏振国的目光,落在了林渊身上。 “林渊。” “侄儿在。” “你所知的关于鹰愁涧的所有情报细节,立刻,马上,详细告知张猛。” “你的护卫队,调拨两百精锐给张猛,由他统领,执行此次潜入焚烧任务。” 这是对林渊情报能力和他手下战力的双重认可! 魏振国最后转向那位稳重派的李参将,声音变得深沉。 “李参将,你坐镇中军,统领所有预备队。” “待……前方有变,听我号令行事!” 他心中,已然做好了总攻的准备。 林渊躬身领命。 他知道,对于魏振国这样老成持重的统帅来说,能采纳自己这个石破天惊的计划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大的信任和魄力了。 军议结束,众将领各自散去准备。 林渊立刻将魏然和张猛叫到一旁,在一张更为精细的羊皮地图上,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倾囊相授。 “……鹰愁涧的地形,南高北低,入口只有一个,但西侧有一处断崖,本地猎户说雨季会有瀑布流下,现在是旱季,应该可以攀爬,这就是你们的潜入路线……” “根据我推测,叛军的守备力量不会超过一千人,重兵必然在入口,断崖那边,最多只有几个暗哨……” “火油和引火之物我会让人准备好,务必轻便,易燃。烧的时候,先烧投石机和冲车,那些东西最笨重,也最关键……” 林渊说得又快又细,魏然和张猛听得聚精会神。 张猛的眼神灼灼发亮,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即将噬人的战意。这 种任务,简直是为他和他手下那帮在刀口上舔血的护卫量身定做的。 就在铁壁城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一场惊天豪赌之时。 千里之外的京城,宰相府。 书房内灯火幽暗。 一只信鸽穿过夜幕,落入一名心腹手中。 他迅速取下信筒,展开纸条,脸色微变,快步走进书房,将纸条呈给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李存善。 李存善接过纸条,借着烛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粮掺沙事或露,鹰涧危。” 短短数字,却信息量巨大。 李存善眼神骤然一寒。 他沉默了片刻,拿起笔,在一张新的纸条上迅速写下一行字,字迹凌厉 “不惜一切代价,示警鹰涧!除掉知情人!” 写罢,他将纸条吹干,卷起,递给心腹。 “发出去。” “是!” 心腹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李存善一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铁壁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林渊…… 你触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看来,是要狗急跳墙了。 鹰愁涧里囤积的那些攻城器械,可不是给赵悍那个废物准备的。 那是为京城那高耸的宫墙准备的! 是他未来登顶的阶梯! 是谁走漏了风声?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贪婪又胆小的面孔——他安插在魏振国后营的一个小小粮秣官。 看来,不止要示警,还要杀人灭口,把缺口堵死。 同一片夜空下。 铁壁城西侧的密林中。 魏然亲自检查着每一匹战马的嚼口,马蹄都用厚布包裹,寂静无声。 张猛和他那两百名脸上涂满黑灰的护卫,正在分发最后的火油囊和引火绳。 “都妥了?” 魏然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 张猛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齿在夜色里格外瘆人:“将军,兄弟们裤裆里都快着火了!” “就等您一声令下,去给那帮龟孙子送点热乎的!” 魏然重重点头,目光如刀,望向远方幽暗的山峦轮廓。 “出发!” 两道暗流,一道是信鸽,一道是骑兵,朝着同一个目的地,鹰愁涧,疾驰而去。 六千铁骑,在夜色与山林的双重掩护下,向着鹰愁涧的方向缓缓流动。 马蹄上裹着厚实的棉布,踩在枯枝败叶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第125章 不!他的功名利禄,他的希望! 所有骑士口中都衔着木枚,除了风声和偶尔被惊动的夜鸟,再无半点杂音。 魏然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紧张,还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兴奋。 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林渊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的潦草地图,以及那些不厌其烦的叮嘱。 “西侧断崖,他们想不到会有人从那里摸进去。” “火一起,你就佯攻,动静搞大点,让他们以为你要硬冲,把他们主力全给我吸在涧口!” “记住,你是诱饵,张猛才是刀。”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风,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传令兵道:“斥候前出五里,有任何风吹草动,学三声鹧鸪啼!” “是!” 与此同时,一道更小的暗流已经从大队中分离出去。 张猛和他那两百名精锐护卫,人人一身紧凑的夜行衣,脸上涂满黑灰。 他们没有骑马,背着轻便的强弩,腰间挂着一个个黑乎乎的皮囊,里面是刺鼻的火油和猛火油。 他们走的路,根本不算是路。 是密林,是陡坡,是寻常人绝不会踏足的险境。 张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身后的人说。 “都给老子把手脚放轻点。” “待会儿见了人,别他妈废话,直接往喉咙上捅。” “点火的时候,要快!” “要狠!给老子烧他个底朝天!” …… 鹰愁涧,器械库。 守将吴彪正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就在这时,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一只信鸽落在了箭楼上,一名亲兵迅速取下鸽子腿上的信筒,快步跑下楼,将那小小的纸卷呈到吴彪面前。 “将军!” 吴彪一把夺过,展开纸条。 借着火把的光,他看清了上面那行熟悉的字迹,是宰相大人的亲笔! “粮掺沙事或露,鹰涧危。” 吴彪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密集的冷汗。 宰相的警告! 事情败露了! “来人!传我将令!” “全军戒备!巡逻队加派一倍!” “尤其是入口,一只苍蝇也别给老子放进来!” 他吼完,一把抓住亲兵的衣领,双眼赤红地盯着他。 “那个姓赵的粮秣官呢?” “我前日让你们看住他!” “人呢?控制起来没有?” 亲兵被他凶恶的样子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回答:“将……将军……人……人不见了……” “废物!” 吴彪一脚将亲兵踹翻在地,胸口剧烈起伏着。 “一群饭桶!废物!” “给我搜!把整个山涧翻过来也要把他给老子找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完了。 要出大事了! “跟老子去仓库看看!” 吴彪已经等不及了,他提着刀,亲自带着一队人,朝着堆放攻城器械的核心区域冲去。 …… 鹰愁涧西侧断崖下。 张猛抬头仰望着近乎垂直的峭壁,面色凝重。 夜雨刚过,岩壁湿滑无比,青苔遍布,比林渊描述的还要难爬。 “他娘的,这鬼地方,猴子都得掂量掂量。” 一个护卫低声骂了一句。 张猛没说话,只是扫视着崖壁,寻找着可以落脚和借力的缝隙。 片刻之后,他选定了一条曲折向上的路线。 “都跟紧了。” 他把佩刀反扣在背后,将一把匕首咬在嘴里,第一个手脚并用贴着岩壁往上爬。 攀爬的过程,远比想象的要凶险。 一个护卫脚下一滑,整个人朝深渊坠去,旁边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腰带,两人在半空中晃荡了几下,才被上面的人合力拉了上来,吓出了一身冷汗。 又往上爬了数十丈,最顶上的一名护卫刚把头探上一处平台,瞳孔骤然一缩。 黑暗中,一个黑影正蹲在岩石后,似乎正要起身小解。 暗哨! 那护卫还没来得及发出警告,只听“咻”的一声轻响,一道寒光从他下方一闪而过。 是张猛的飞刀! 飞刀没入了那名暗哨的后心,他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可他倒下时,随身的兵器撞在岩石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声音不大,却传出了老远。 “什么声音?” “过去看看!” 不远处,一队巡逻兵的火把立刻朝着这边移动过来。 暴露了! “嗖!嗖!嗖!” 张猛的人反应极快,几乎在对方话音未落的瞬间,手中的强弩便已激发。 几名叛军应声倒地,连警报都没来得及发出。 但火把已经惊动了更多的人。 一声哨声划破夜空。 “强攻!” 张猛当机立断,不再隐藏,发出一声低吼,“点火!” 他率先翻上断崖,整个人扑出。 身后,两百名护卫如下山的猛虎,无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叛军! 正在仓库区巡视的吴彪听到西侧断崖传来的动静,脑子“嗡”的一声,如遭雷击。 “不好!调虎离山!” “快!去器械库!” …… 烈火焚天! 张猛的小队如同一柄尖刀,狠狠地插进了叛军的心脏。 他们根本不与涌来的敌人缠斗,而是分头行动,将一个个火油皮囊奋力掷出,或直接撕开,将黏稠腥臭的火油和猛火油,疯狂地泼洒在那些巨大的云梯,笨重的冲车,以及一排排尚未组装的投石机部件上。 “拦住他们!杀了他们!” 叛军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挥舞着刀枪,试图阻止这群疯子。 激烈的近身战瞬间爆发。 “结阵!守住!” 张猛的小队迅速收缩,以几个即将点火的地点为核心,结成一个圆阵。 外围的护卫用厚实的刀盾死死顶住叛军的冲击,里面的同伴则用强弩,一波接一波地朝外攒射。 “噗嗤!” 一名护卫被三支长矛同时捅穿了身体,他怒吼一声,死死抱住矛杆,为身后的同伴争取了最后一点时间。 伤亡开始出现,而且在飞速扩大。 张猛浑身浴血,一把长刀舞得密不透风,每一刀劈出,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雾。 “点火!给老子点火!” 终于,一名护卫用身体挡住了一刀,怀里的同伴趁机划亮了火折子! 火苗在触碰到浸满猛火油的引火绳的瞬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 橘红色的火焰猛然冲天而起! 烈焰遇到猛火油,发生了剧烈的爆燃,火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开来。 那些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打造的巨大攻城器械,在烈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恐怖爆裂声,木材扭曲,铁件烧得通红。 刚刚带兵赶到的吴彪,恰好看到这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他所有的希望,宰相李存善的嘱托,他未来的功名利禄…… 第126章 老赵,你他娘的当老子是傻子?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片火海中化为灰烬。 “啊——!” 吴彪目眦欲裂,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嘶吼。 “救火!给老子救火!” “杀了他们!” “把他们全都给老子碎尸万段!” 可是,火势已成燎原之势,根本无法扑灭。 水泼上去,瞬间化为蒸汽,人冲过去,直接被烤成焦炭。 就在鹰愁涧内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涧外,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魏然率领的六千骑兵,终于露出了他们的獠牙,对鹰愁涧的正面入口,发起了佯攻,将叛军的大部兵力死死地钉在了外面,让他们根本无法回援。 魏然知道,林渊的计划,成了! 吴彪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那些能让他平步青云的攻城利器,正在变成一堆焦炭。 “还救个屁的火!” “火已经灭不掉了!” 他的眼神转向那片火海中,被叛军层层围困,仍在浴血奋战的那个小小圆阵。 “杀了他们!” “把里面的人,给老子剁成肉酱!” “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了!” 吴彪拔出腰刀,刀尖直指张猛等人,“谁能提着他们头领的脑袋来见我,赏金千两!” “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叛军疯了。 他们不再管那冲天的大火,一波接着一波地拍向张猛那摇摇欲坠的阵型。 压力,陡然增加了十倍! “噗!”“噗嗤!” 弩箭射空了。 刀刃砍卷了。 盾牌碎裂了。 张猛的护卫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他们的人数,从两百,迅速减少到一百,八十,五十…… “世子的大业……还没成……” 张猛喃喃自语。 他看了一眼身边仅剩的三十多个浑身是伤的弟兄。 不能都死在这里。 任务完成了,就得活下去! “弟兄们!”张猛用尽全身力气爆喝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往北边冲!那边的火最大!” “跟着我,杀出去!” 他没有选择防守薄弱的地方,反而指向了火势最猛烈,几乎无人敢靠近的北侧仓库区。 那里,几架巨大的冲车正在烈火中解体。 “疯了?” 一个叛军小头目愣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的迟疑,张猛动了。 他一脚踹飞面前的一面盾牌,整个人长刀横扫,硬生生在人潮中撕开一道口子。 “杀!” 剩下的三十多名护卫,爆发出最后的血勇,紧随其后,形成一个锋利的箭头,直插北侧! 火浪灼人,浓烟滚滚。 吴彪看穿了他的意图,气得暴跳如雷:“拦住他们!” “他们要借着大火跑!” “射箭!给老子射死他们!” 但已经晚了。 张猛带着人冲到了燃烧的冲车旁,热浪几乎要将人的皮肉烤熟。 他回头看了一眼,对着身后的弟兄们嘶吼: “走!” 说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合身撞向一根岌岌可危的巨大立柱。 “轰隆——!” 燃烧的冲车残骸轰然倒塌,正好砸在了叛军追击的道路上。 趁着这片刻的混乱,张猛带着残余的十几人,一头扎进了更深的黑暗与山林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铁壁城。 每一个士兵都绷紧了神经,目光时不时地投向东方,投向那片名为鹰愁涧的崇山峻岭。 林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赌上了魏然,赌上了张猛,赌上了那八百精锐骑兵和两百死士。 这一把,只能赢,不能输。 “报——!” 一声急促的呼喊划破了夜空。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满身尘土。 “世子!” “鹰愁涧!鹰愁涧方向,火光冲天!!” 轰! 整个后营瞬间从死寂中苏醒,压抑许久的欢呼声如同山洪暴发,冲天而起! “赢了!” “烧起来了!真的烧起来了!” “哈哈哈哈!干死那帮狗娘养的叛军!” 士兵们的吼声汇成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营地。 王校尉一步从帐外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随即化为狂喜,他狠狠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一声巨响。 “成了!世子爷!” “真他娘的成了!神机妙算!” “您真是神了!” 王校尉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都有些发红。 林渊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弛,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连日来的疲惫与焦虑。 成了,计划的第一步,最关键的一步,成了。 但他心中的大石只落下了一半。 火光,只代表任务成功。 但不代表他的人能安全回来。 “魏然将军和张猛校尉呢?” 林渊的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看到他们撤出来了吗?” 斥候喘着粗气回答:“卑职……卑职离得远,只看到火势滔天,叛军大营一片混乱,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林渊点了点头。 他知道,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 “王校尉,立刻传令下去!” “将鹰愁涧大捷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通报正面佯动的周将军!” “告诉他,叛军后院起火,军心必乱!” “让他抓住时机,准备应对叛军可能发起的疯狂反扑,或者……” “主动出击,给他们再添一把火!” “是!” 王校尉猛地挺直腰杆。 “另外,”林渊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加派所有能动用的斥候,成扇形向鹰愁涧方向搜索前进,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并接应魏然将军他们!” “卑职明白!” 王校尉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帐外。 …… 王校尉去而复返,这一次,他手上还押着一个人。 那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身还算体面的粮秣官服饰,此刻却鼻青脸肿,衣服也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世子爷,您瞧瞧这是谁!” 王校尉一脚踹在那人的腿弯处,后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是咱们后营的粮秣官,赵四。 刚才想趁着大伙儿高兴,偷偷摸摸溜出营,被我的人逮了个正着!” 林渊的目光冷了下来,他缓缓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子,与他对视。 这个赵四,他有印象。 是个八面玲珑,见风使舵的老油条。 “赵大人,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渊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在拉家常。 赵四浑身一颤,眼神躲闪,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去哪儿……” “小人就是……就是内急,想去营外方便方便……” “是吗?” 林渊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王校尉,看来赵大人是不想跟咱们说实话啊。” 王校尉狞笑一声,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揪住了赵四的头发,将他的脸按在地面上摩擦。 “老赵,你他娘的当老子是傻子?” “还是当世子爷是傻子?” “沙霉粮的事儿,还没跟你算清楚呢!”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第127章 这几条路,现在就是死亡陷阱 “这事儿,往小了说是失职,往大了说,可是通敌叛国!” “够你家祖坟冒青烟,全家老小整整齐齐上路了!” “我……我冤枉啊!世子爷!” “王校尉!冤枉啊!” 赵四叫起来,“那沙子……那霉粮……” “不是我一个人干的啊!” “哦?” 林渊眉毛一挑,“还有谁?” 赵四涕泪横流,心理防线在“诛九族”的威胁下瞬间崩溃:“是……是宰相府! “是宰相府的人联系我的!” “他们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这么干的!” “他们说,只是掺一点点,吃不死人,就是让前线的兵拉拉肚子,没力气打仗……” “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啊!” 林渊的脸色没有变化。 李存善。 果然是他。 “就这些?” 林渊追问。 “不……不止!” 赵四像是要把所有秘密都倒出来换自己一条活命,“他们……他们分了好几次给我的东西,让我分批混进不同的粮仓里!” “不止我们查出来的那一批!” 说到这里,赵四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还……还有毒!毒药!” “李存善还给了我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让我混进几处最要紧的备用粮仓里!” “那些粮仓的位置,只有……只有我知道!” “那毒药……初期吃了只会让人浑身乏力,跟得了风寒一样……” “可……可是十天之后,就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神仙都救不回来啊!” “世子爷!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把粮仓位置画给您!” “求您饶我一条狗命吧!我再也不敢了!!” 林渊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铁青一片。 好一个李存善! 好一招釜底抽薪! 这计策,比直接烧粮歹毒百倍! 若是自己没有提前发现沙霉粮的猫腻,没有抓住这个赵四,等前线数万大军吃了十天的毒粮,到时候别说打仗了,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任人宰割! 这已经不是通敌了,这是要葬送整个北伐大军,葬送大乾的国运! 林渊胸中怒火翻腾,但他脸上却越发平静,只是那双眸子里,已是寒冰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杀意。 “王校尉。” “属下在!” “立刻带上你最可靠的亲信,按照他画出的图,秘密前往那几处毒粮仓。” “记住,严密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 “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军心必乱!” “是!” 王校尉的脸上也满是后怕和愤怒,他抓起赵四拖了出去。 大帐内,只剩下林渊一人。 他走到沙盘前,看着代表己方大军的旗帜,眼神冰冷。 李存善,你这步棋,走得真够绝的。 但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我会来这铁壁城。 游戏,才刚刚开始。 ……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是魏将军他们回来了!” 守卫营门的士兵高声呼喊。 林渊第一时间冲出了大帐,王校尉也紧随其后。 只见一队残兵,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他们盔甲残破,人人带血,许多人身上还绑着简陋的绷带。 魏然的坐骑走在最前面。 而他身旁的张猛,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他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左臂上缠着厚厚的布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七八处。 “世子!” 看到林渊,张猛翻身下马,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旁边的亲兵扶住。 “烧了个底朝天!” “那帮孙子估计连裤衩都剩不下了!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骑兵们虽然个个带伤,却也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骄傲。 魏然也下了马:“渊弟,叛军在鹰愁涧囤积的粮草,器械,已尽数焚毁。” “张校尉和他手下的弟兄,悍不畏死,是首功。” 林渊的目光扫过这支疲惫的队伍。 八百骑兵,回来的还有七百多,损失不大。 可张猛带来的两百精锐护卫,此刻跟在后面的,只剩下寥寥六七十人,而且个个带伤,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代价不小。” 魏然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张猛的亲卫队,折了将近一百三十个好汉。” 张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咧开嘴:“值!他娘的太值了!” “一百多个弟兄,换他十几万大军的口粮,赚翻了!” 林渊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张猛的肩膀,又看了看他血肉模糊的手臂,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又一骑快马从前线方向疾驰而来。 “报!周将军急报!” 信使滚鞍下马,将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呈上。 林渊拆开信,飞快地扫了一眼,眉头先是舒展,随即又紧紧锁起。 “好事,还是坏事?” 王校尉紧张地问。 “一好,一坏。” 林渊将信递给他们。 好消息是,周将军果然抓住了战机。 趁着鹰愁涧大火,叛军军心动摇之际,他果断发动了一次试探性的强攻,大获全胜! 不仅斩首上千,还成功夺下了一处前沿阵地,迫使叛军主力不得不后撤十里扎营。 黑石岭正面战场的压力,骤然大减。 但坏消息,也随之而来。 被烧了老窝的叛军彻底疯了。 他们无力在正面发动大规模反扑。 叛军派出了多支最精锐的游骑兵,疯狂袭击从铁壁城通往周将军前出营地的所有补给线。 就在昨天一夜之间,已经有三支小规模的运输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粮草物资损失惨重。 信的最后,是周将军焦急的请求。 前线营中,存粮告急,仅够三日! 若再无补给,大军将不战自乱! 刚刚还弥漫着胜利喜悦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刚解决了一个沙霉粮,毒粮的巨大隐患,一个更要命的危机,直接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前线,断粮了。 “他妈的!” 王校尉在帐内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帮叛军崽子,打不过正面,就跟咱们玩阴的!” “专打咱们的粮道!” “世子,这可怎么办?” “周老将军那边要是断了粮,那可是要出天大的乱子啊!” 王校海外急得直抓头发,“走大路,那几条官道,现在肯定全是叛军的探子和游骑,派多少人去都是送死!” “可走小路……那些羊肠小道,运得了多少东西?” “杯水车薪啊!” 刚刚回来的魏然也皱紧了眉头,他指着地图上几条红色的线路:“叛军这是被我们打疼了,学聪明了。” “他们不跟我们硬碰硬,就掐我们的脖子。” “这几条路,现在就是死亡陷阱。” 第128章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帐内,死寂。 张猛一声不吭,低着头。 他越是沉默,王校尉就越是焦躁。 “妈的!妈的!妈的!” 王校尉绕着地图来回打转,嘴里不停地咒骂。 “阴!太他妈阴了!” “这是要活活饿死周将军的几万大军啊!” 林渊看向地图。 那几条被朱笔标出的官道,此刻在他眼里,像几道不断流血的伤口,狰狞地趴在铁壁城与前线大营之间。 走大路,就是把粮草和人命打包送给叛军的游骑兵当军功。 走小路? 林渊的视线扫过地图上那些密如蛛网的虚线,那些是猎户和山民才知道的崎岖小径。 运力太小,一次能过几个人? 背几袋粮? 对于数万大军的消耗来说,塞牙缝都不够。 怎么办? 强行组织大军护送?目标更大,一旦被叛军主力黏上,就是一场惨烈的遭遇战,胜负难料,而且会彻底打乱周将军在正面的部署。 前世那些被逼到绝境的公司是怎么解决物流难题的? 封锁,垄断,那就打破它。 怎么打破? 用规则之外的力量。 众包…高额激励…化整为零…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成型。 “官道不能走,小路运力不足。” “那就让所有人,来帮我们运粮。” 此言一出,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连来回踱步的王校尉都停住了脚,愕然地看着林渊,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魏然眉头紧锁,没说话。 张猛缠绷带的手也停了,饶有兴致地盯着林渊。 “世子,您……您说什么?” 王校尉结结巴巴地问。 “本世子说,” 林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以英国公府和镇北军的名义,向全铁壁城,以及周边所有能喘气的人,发布一道悬赏令。” “悬赏令?” “没错。” 林渊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任务很简单:自行组织人手,人数不限,路线自选,只要能避开叛军的封锁,将一袋五十斤的粮包,送到周将军的前线大营。” “报酬,”林渊伸出一根手指,“成功送到一袋,当场结清,赏银十两!” 十两! 王校尉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世子!您疯了不成?!” “这太儿戏了!简直是胡闹!” “商贾?流民?” “那些都是些什么人?乌合之众!” “他们连刀都握不稳,怎么去对抗叛军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游骑兵?” “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还有!十两银子一袋粮?” “我的天!这比金子还贵!” “咱们哪来那么多银子?” “就算有,这粮还没送到,半路上银子就先被人抢光了!” “万一有人领了粮,转手就卖给叛军怎么办?这是资敌!” 王校尉急得满头大汗,在他看来,林渊这个计划,简直是漏洞百出,愚蠢至极。 “嘿……” 一声低沉的笑声响起。 是张猛。 “世子,你这法子……够野!够带劲儿!” “硬冲是送死,偷偷摸摸运又不够。” “这么干,反倒有意思!” 他指了指自己,“我手底下那些还能动的崽子,虽然上阵冲杀够呛,但当个镖头,领着几队认路的本地猎户走山路,绝对没问题!” “干了!” “这活儿,我接了!” 魏然一直沉默着,此刻终于开口,他看着林渊,眼神锐利:“渊弟,你有几成把握?” 林渊迎着他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了几乎要崩溃的王校尉。 “王校尉,我问你,我们算一笔账。” “组织一支一百人的正规军运输队,从装备、马匹、到人员的薪俸,再加上路上可能被劫的损失,还有万一弟兄们牺牲了的抚恤金……” “你算算,折合到每一袋粮食上,成本是多少?” “远不远超十两银子?” 王校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军中后勤的账,他比谁都清楚,林渊说的,是事实。 “这是经济账。” 林渊声音不变,“我们再算一笔运力账。” “我们组织一支大车队,就算能运一千袋粮食,但目标有多大?” “叛军的游骑兵只要发现了,一口就能把我们全吞了,到时候就是全军覆没,一粒米都送不到!” “可如果,我们有一百支这样的小队呢?” “每队只有几个人,目标小,路线多。” “叛军的游骑兵再厉害,他们能把这一百支小队全都找出来杀光吗?” “他们杀不完!” “哪怕,只有一半的队伍成功了。” “每队只送十袋粮,那就是五百袋!” “足够周将军撑过最难的时候!” 林渊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 “最后,我们算一算人心账!” “王校尉,十两银子,对我们来说或许不算什么。” “但对铁壁城里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民,对那些刀口舔血的佣兵,对那些想发战争财的商队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一家老小,接下来一年都能吃饱穿暖!” “意味着他可以娶媳老婆盖新房!” “为了这十两银子,会有人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拼命!” “我们给的,不是命令,是一个让他们用命换钱的机会!” “他们自负盈亏,生死各安天命!” “至于风险,”林渊看向张猛,“张猛和他手下的弟兄,就是我们控制风险的手段。” “把他们打散,混进各个队伍里,充当骨干,能大大提升这些临时小队的战斗力和生存率。” “我们再提供一些火油、信号火箭,遇到危险可以示警,也方便我们外围的斥候接应,或者记录敌军动向。”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帐落针可闻。 王校尉呆立当场,嘴巴半张,自己竟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 魏然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他盯着林渊,看了许久,眼神从审视,变成了惊叹,最后化为一丝苦笑。 这个平日里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世子,脑子里到底都装着些什么东西? 这种闻所未闻的法子,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啪!” 魏然猛地一拍桌子,下定了决心。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第129章 敢耍花样,老子拧了你的头 他沉声喝道,“渊弟,说得对!就按你说的办!” 他看向林渊,眼神里满是信任:“从现在起,所有后勤运输事宜,你全权负责!” “我从我亲卫里,调一队最精锐的斥候归你调遣,负责接收点的安全和外围的警戒巡逻!” “好!” 林渊毫不推辞,立刻下令。 “王校尉!” “末……末将在!” 王校尉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立刻去城中广场,搭台子,准备张贴悬赏令!” “把动静搞得越大越好,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有天大的富贵在等着他们!” “张猛!” “在!”张猛轰然应诺。 “去挑人!” “把你手下那些还能走得动的弟兄都召集起来,告诉他们,这次当镖头,除了军功,每带队成功送达一批,我私人再给他们发赏钱!” “是!”张猛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狼。 …… 平南王大营。 “噗通!” 一个浑身浴血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进帅帐,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王……王爷!不好了!” “鹰愁涧……鹰愁涧粮仓……全……全烧了!!” 帅案后,正在品茶的平南王赵悍手猛地一抖。 “你说什么?” “粮仓……十几万石粮草……一把火……全完了……” “轰!” 赵悍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他猛地站起,一把将面前的帅案掀翻在地。 “啊——!!!” “林渊——!” “林渊!!!” “你这个小畜生!!” “本王要将你碎尸万段!!” 帐外的亲卫吓得噤若寒蝉,跪倒一片。 “传令!传本王将令!” “所有游骑兵!兵力增加三倍!” “封锁范围,给本王再扩大三十里!” “告诉他们!但凡发现任何一小股向周贼大营方向移动的队伍,不管是什么人!” “商队也好,流民也罢!一律——格杀勿论!!” “还有!” 他喘着粗气,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杀意,“传告全军!悬赏!” “悬赏林渊那小畜生的人头!” “黄金万两!” …… 京城,皇宫,御书房。 皇帝赵祯刚刚看完手里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鹰愁涧大捷,周爱卿趁势推进十里……” “好,好一个林渊!” “果然没让朕失望。” 他抚掌赞道。 可当他拿起心腹太监呈上的另一份奏折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转冷。 是宰相李存善的折子。 折子上言辞恳切,先是盛赞了前线将士用命,随即话锋一转,隐晦地提出,此次鹰愁涧大捷,后续推进,军资粮草消耗必然巨大,恳请陛下严查账目,以防有人虚报冒领,中饱私囊,动摇国本。 “呵。” 赵祯发出一声冷笑。 “老狐狸,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吗?” 李存善这是在提醒他,前线的粮草补给,还捏在户部,捏在他党羽的手里。 这是在敲打,也是在试探。 “来人。” “奴才在。” 一个老太监悄无声息地滑到跟前。 “给朕盯紧了相府,”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尤其是,那些往天上飞的鸽子。” “奴才遵旨。” …… 京城,英国公府。 白雪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面小巧的铜镜。 镜面光可鉴人,映出她那张清冷绝美的脸。 前线有大战。 鹰愁涧那场冲天的大火,据说连京城这边都有人看到了夜空中的红光。 父亲也从宫里带回了消息,证实了战事的惨烈。 林渊就在那里。 “小姐,您别太担心了,世子爷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侍女小梅在一旁小声地安慰道。 白雪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刀剑无眼……” “小梅,备车。” “小姐,您要去哪儿?” “去护国寺。” 白雪看着窗外,轻声说,“我去……为他上一炷香,求个平安。” …… 铁壁城,中央广场。 这里已经变成了人的海洋。 高台上,王校尉拿着一份写好的告示,硬着头皮,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道匪夷所思的悬赏令高声宣读了出来。 当“……成功送达一袋粮者,赏银十两,当场结清!” 这句话从他嘴里吼出来时,整个广场,先是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成千上万的人,仿佛集体被施了定身法,全都愣住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轰——!!!” “什么?!我没听错吧?” “十两银子?!就送一袋粮食?!” “真的假的?官府的告示,不会是骗人的吧?” “十两啊!俺的娘!” “俺在码头当牛做马干一年,都挣不到这个数!” “豁出去了!干了!” “他娘的,烂命一条,搏一把富贵!” “王掌柜!你家商队不是正好要去北边收皮货吗?” “这可是顺路的买卖!” “别他娘的挤!老子先来!” “老子是城西最好的猎户,山里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人群疯了。 商队的头目们,眼神闪烁,飞快地计算着风险和利润。 那些常年混迹于此的佣兵和游侠,眼中迸发出贪婪的光芒。 混乱中,张猛带着几十个老兵,在台下摆开了长桌。 “排队!都他妈给老子排好队!” “想发财的,过来登记!” “姓名,籍贯,几个人一伙,报上来!” “领了粮包,到那边去领装备!” “每队一罐火油,一支信号火箭!” “怎么用,老子的人会教你们!” 林渊站在不远处的一座箭楼上,冷眼看着下方广场上那副狂热的景象。 “开始了。” 一个断了胳膊,用独臂按着名册,看着每个上来报名的人。 “叫啥?” “李……李四。” “哪儿人?” “南……南边逃过来的……” “走过鹰愁涧西边那条野狼沟没?” “走……走过!” 独臂老兵头也不抬,笔尖在名册上一划,指向旁边一个队伍。 “二十人一队,归你了,当向导。” “敢耍花样,老子拧了你的头。” 那叫李四的流民吓得一哆嗦,又立马挺起胸膛,脸上露出狂喜。 张猛则亲自坐镇,专门挑选那些看起来就有几分悍勇之气的队伍。 “你们几个,以前是干镖局的?” 第130章 全军覆没,粮食被焚! 他指着一伙精壮汉子。 为首的大汉抱拳:“回将军,走过几年镖。” “好。” 张猛点头,“给你们队里塞两个我的人,没意见吧?” 大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监视,也是保护。 他立刻道:“没意见!全听将军安排!” 林渊的声音透过亲卫,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临时“领队”的耳朵里。 “都听好了!世子有令!” “安全第一!遇上叛军大队,把粮食扔了,给老子跑!” “命是自己的!” “活着,才能再来赚这笔银子!” 这话让不少人骚动起来,又很快被老兵们的凶狠眼神压了下去。 银子重要,但命更重要。 这个道理,这些在刀口上舔血或者在底层挣扎的人,比谁都懂。 一支支形态各异的小队,很快就组建完毕。 他们从库房领走粮袋,背在身上。 有装备精良的商队护卫,腰挎长刀,背着强弓,看起来颇有章法。 有几个猎户组成的小团体,沉默寡言,只是检查着脚上的草鞋和手里的猎刀。 张猛拍了拍几个机灵老兵的肩膀。 “混进那几个流民队里,机灵点。” “别让他们送死,也别让他们把粮食给黑了。” “头儿,放心!” 队伍像无数股细小的溪流,从铁壁城的各个城门、山隘悄然无声地流淌出去。 …… 老猎户孙瞎子,只用一只眼睛看路。 另一只眼,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黑熊瞎子给拍没了。 他带着十几个同村的猎人,专挑悬崖峭壁上的兽道走。 这些路,别说叛军的骑兵,就是山里的猴子,一不留神都得摔下去。 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盘旋的苍鹰。 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和碎石滚落的声音。 绕过叛军大部驻扎的大路,他们有惊无险,在黄昏时分,看到了山坳里周将军营地飘起的一缕不起眼的炊烟。 接收点,魏然派来的军官看到他们,眼睛一亮。 清点,二十袋粮食,一袋不少。 军官当场拿出二百两雪白的银锭。 “诸位,辛苦了!” 孙瞎子接过沉甸甸的银子,那只独眼突然就红了。 二百两! 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 另一边,黑风峡谷。 “都他娘的别动!” 张猛手下的老兵,王二麻子压低声音,把十几个商队护卫死死按在灌木丛里。 峡谷下方,一队叛军的五人游骑,正懒洋洋地骑着马走过来。 “头儿,就五个,干不干?” 一个护卫紧张地问,手里的刀都在抖。 “干!” 王二麻子啐了口唾沫,“不干掉他们,等他们回去报信,咱们都得死!” 他从怀里掏出林渊发的火油罐。 “听我口令!弓弩手,瞄准后面两个!” “等他们进了那片窄地,老子把这玩意儿扔下去,你们就放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叛军游骑越来越近。 “就是现在!” 王二麻子猛地起身,将火油罐奋力砸下! 陶罐在岩石上碎裂,火油泼洒而出。 他身边的另一个老兵,同时射出一支火箭! “轰!” 火焰骤然腾起,形成一道火墙,将五个骑兵瞬间分割。 “射!” “嗖嗖嗖!” 几支强弩呼啸而出,最后面的两个叛军惨叫一声,栽下马背。 前面三个大惊失色,拨马想逃,却被火焰挡住去路。 “杀!” 王二麻子抽出腰刀,第一个冲了下去。 商队护卫们热血上涌,嗷嗷叫着跟上。 一场惨烈的白刃战爆发。 叛军虽然人少,但都是精锐,悍不畏死。 一个护卫被长矛捅穿了肚子,他临死前死死抱住对方的腿。王二麻子趁机一刀,砍下了那名叛军的头颅。 一刻钟后,战斗结束。 峡谷里,躺着五具叛军的尸体。 而运粮队这边,死了两个人,还有一个被砍断了胳膊,血流不止。 王二麻子自己也被划了一刀,他草草包扎了一下,看着死去的弟兄,眼圈通红。 “把伤员和阵亡的兄弟带上!” “粮食……一袋也不能少!走!” 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将粮食和尸体一同带到接收点时,气氛无比悲壮。 领到赏银,没人欢呼。 王二麻子将属于死去兄弟的两份银子,小心翼翼地包好,揣进怀里。 “妈的……这钱,得给他们家人送去。” …… 悲剧,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 一队由三十多个流民组成的队伍,为了能早点拿到钱,抄了近路。 他们对这片山区根本不熟,只是觉得这条路看起来好走。 然后,他们就撞上了一支正在巡逻的十人叛军小队。 没有武器,没有组织,甚至没有像样的反抗。 在叛军冰冷的马刀面前,一切都变成了徒劳的屠杀。 三十几条人命,一起被叛军付之一炬。 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 远处山坡上,林渊派出的斥候,用望远镜目睹了这一切。 他的手在抖,脸色惨白。 血腥的场景,一起被忠实地记录,飞速传回铁壁城。 …… 周营的接收点,那个隐蔽的山坳,渐渐忙碌起来。 魏然派来的军官,一边登记着运来的粮食,一边发放着赏银。 他的心情无比复杂。 粮仓在一点点充实,这意味着周老将军的大军能多撑一天。 可送来的消息,也越来越沉重。 “报告!陈家商队,成功送达三十袋!” “报告!王猎户小队,遭遇小股敌人,两人轻伤,送达十五袋!” “报告……报告!李四带路的流民队,全……全军覆没,粮食被焚……” 军官每听到一个坏消息,心就往下沉一分。 …… 铁壁城,后营。 林渊的营帐里,挂着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 “成功一支。” “遇袭,小胜,有伤亡。” “覆灭一支。” 耿直在一旁,将消息一一念出。 林渊面无表情,只是拿起一支笔,在地图上,刚刚斥候汇报的流民队覆灭地点,画上了一个血红的叉。 地图上,这样的红叉,已经有了十几个。 每一个叉,都代表着一支队伍的消失,代表着几十条人命的消逝。 林渊盯着地图上那些红叉,它们大多集中在几条便捷的谷道和山路上。 第131章 世子爷那边在鹰愁涧打了大胜仗 叛军的巡逻规律,正在用人命一点点被试探出来。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传我命令。” “第一,赏银再加五两!一袋十五两!” “第二,从明天起,优先招募那些有自保能力的队伍,比如镖局、民团。” “告诉那些流民,让他们跟在这些大队后面,能捡漏就捡,捡不到就回来,别去送死。” “第三,让所有斥候动起来!” “把这些红叉区域给我盯死了!” “想办法引导后面出发的队伍,绕开这些死亡陷阱!” …… 与此同时,接收点附近的山林里。 张猛的伤还没好利索,但他根本坐不住。 他带着几个同样是轻伤的护卫,人手一把强弩,潜伏在密林中。 “头儿,来了。” 一个护卫低声道。 张猛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两名叛军斥候,正鬼鬼祟祟地朝着接收点的方向摸过来。 “等他们再近点。” 这是在“狩猎”。 猎物,是那些试图靠近接收点的叛军探子。 “放!” 两支弩箭,悄无声息地破空而出,精准地钉进了两个斥候的后心。 连哼都没哼一声,两人就倒在了地上。 张猛带着人过去,熟练地处理了尸体。 “走,换个地方,继续钓鱼。” 他知道,自己多杀一个,那些用命换钱的百姓,就可能多活一个。 …… 平南王大营。 帅帐内,气氛冰冷。 “王爷,今日我军游骑共截杀铁壁城运粮队一十三支,斩杀乱民约一百五十余人,焚毁粮食近四百袋!” 部将跪在地上,大声地汇报着“战果”。 但平南王坐在帅位上,脸上没有一丝喜色。 部将小心翼翼地抬头,补充道:“只是……王爷,我们……” “我们也损失了近三十名精锐游骑。” “那些泥腿子都他娘的疯了,一个个跟亡命徒一样,临死也要拉我们的人垫背……” “废物!” 平南王猛地一拍桌子,咆哮声震得整个大帐都在嗡嗡作响。 “三十个精锐!” “换一百多个泥腿子?!” “这就是你们的战果?!” “杀!给本王继续杀!传令下去,封锁线上,一个活口都不许放过!” “粮食烧光!人头砍光!” “本王倒要看看,他林渊有多少钱可以撒!” “有多少贱民的命可以填!” …… 京城,金銮殿。 早朝。 文武百官肃立。 宰相李存善,一身紫袍,手持玉笏,缓缓出列。 他面带忧色,声音沉痛。 “陛下,臣闻前线虽有小胜,然粮秣消耗剧增,国库压力巨大。” “更有传言,军中竟以重金悬赏商贾流民,深入险境运粮。” “此举,无异于驱民于虎口,以白银换人命,乃动摇国本、滋生混乱之举啊!望陛下明察!” 他话音一落,身后立刻有数名官员附和。 “李相所言极是!‘ “此法太过酷烈,有伤天和!” “长此以往,民心必乱!” 龙椅上,皇帝赵祯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淡淡地瞥了李存善一眼。 “李相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呐。”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 “林渊的奏报,朕看过了。” “此法虽有凶险,却也颇有成效,已解了周老将军的燃眉之急。” “至于是否动摇国本,等战事稍缓,朕自会详查。” “此事,不必再议。” 他轻描淡写地,就将李存善的攻讦挡了回去。 李存善低着头,退回队列,但那双藏在袖子里的眼睛,却闪过一丝阴鸷。 …… 京郊,护国寺。 缭绕的香火中,白雪一身素衣,在佛前虔诚跪拜。 她不信佛,但此刻,她愿意相信任何能保佑那个人的东西。 从寺中出来,天色已晚。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寺外,英国公府的管事正焦急地等着。 “小姐!” 管事看到她,连忙迎上来,将一个药包递给她,“这是您要的药材。” 说完,他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小姐放心,府里刚得了信,世子爷那边在鹰愁涧打了大胜仗!” “就是……就是粮道不太平,听说叛军封锁得厉害,世子爷用了些新法子,正跟叛军较劲呢。” 白雪接过药包的手指,微微一紧。 大胜仗,她稍稍安心。 但不平、较劲,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得她心口发疼。 她太了解林渊了,他的“新法子”,从来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我知道了。” 她点了点头,转身对侍女小梅说。 “回去之后,把我库房里那些上好的金疮药,全部打包。” “想办法,送到前线去。” 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也希望能帮到他。 …… 夜深了。 铁壁城后营,林渊的帐中,灯火通明。 第一天的最终统计结果,送到了他的案头。 成功送达粮食,约八百袋。 这个数字,相当于一个小型车队的运量,在严密的封锁下,堪称奇迹。 但代价是,损失小队十三支,确认伤亡人数,一百三十七人,其中绝大部分,是那些被十两银子驱动的平民。 赏银支出,连同抚恤金,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王校尉站在一旁,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倒吸一口凉气。 他嘴唇哆嗦着,却也不得不承认:“世子……这法子……比让咱们的兵硬冲,损失……损失是小了点,而且粮……粮是真送过去一些了。” 林渊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桌上那个代表着“三日之期”的沙漏。 里面的沙,已经流掉了三分之一。 八百袋,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不够。” “还差得远。” “明天,必须更多。” 他一整夜没睡。 昨天每一个伤亡,每一个被伏击的点,都变成了一个个猩红的叉。 而那些成功穿过封锁线的路线,则被他用粗黑的炭笔连接起来,像一条条蜿蜒的求生之路。 他拿过一张新纸,重新绘制。 几条歪歪扭扭的“绿色通道”被清晰地标注出来,旁边还附上了简单的地形说明和建议的行进时间—— “昼伏夜出,避开大路”。 而那些红叉密集的地方,他毫不犹豫地画上了巨大的骷髅头,命名为“死亡区域”。 “把这个,贴到悬赏榜旁边去。” 第132章 今天送来的粮够咱们全营吃五天 林渊把图纸递给王校尉。 王校尉接过图,手都在抖。 这哪是地图。 这是用一百多条人命换来的血路图。 “世子……这……” “按我说的做。” 林渊没看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另外,抚恤金,三倍发下去。” “告诉那些死者家属,人是为国捐躯,我林渊记着。” 王校尉猛地抬头,眼中全是震惊。 三倍? 那得是多少银子? 但他没敢问,只是重重点头。 “是!” …… 第二天,铁壁城彻底疯了。 “听说了吗?” “隔壁王二瘸子,昨天跟着人去送粮,今儿早上他婆娘领了三十两赏银回来!” “三十两?!我的天爷!” “他不是就送了一袋粮食吗?” “可不是嘛!听说还有人活着回来的,直接领了几百两!” “当场兑现,一个铜板都不少!” “他娘的!老子不干活了!” “干一年都赚不了这么多!我去报名!” 第一批成功者的暴富神话,瞬间点燃了整座铁壁城。 那些还在观望的、犹豫的、害怕的,全都被白花花的银子晃瞎了眼。 悬赏榜前的空地,比昨天拥挤了十倍。 人潮汹涌,几乎要踩踏起来。 而人群中,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人。 他们不再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或是单纯想搏命的汉子。 一队约五十人的队伍,个个身穿统一的短打劲装,腰佩长刀,眼神精悍。 他们分开人群,径直走到报名点前。 为首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面容方正,抱拳对着帐篷前的林渊朗声道。 “威远镖局,少东家杨振,见过世子爷!” 林渊从帐篷里走出来,打量着他。 “威远镖局?京城那个?” “正是!” 杨振腰杆挺得笔直,“世子爷豪气!” “这趟镖,我威远镖局接了!” “不为银子,也为打这帮狗娘养的叛军出份力!” 他身后五十名镖师齐齐一喝,声势骇人。 林渊笑了。 他要等的人,来了。 “好!” 他走上前,郑重地对杨振回了一礼。 “杨总镖头高义。” “你们是专业的,我不让你们去送死。” “这是一百袋粮食的任务,还有五十把军用强弩,拿着防身。” 林渊一挥手,耿直立刻带人抬来了几个大箱子。 箱盖打开,一排排崭新的强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杨振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可是军中利器! 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他再次抱拳,声音里满是激动:“世子爷放心!” “威远镖局,保证不辱使命!” 有了威远镖局带头,更多有组织的队伍加入了进来。 一些地方豪强的护卫队,一些常年跑商路的马帮,甚至还有几个小宗族的族人,都组队前来。 林渊来者不拒,根据他们的实力,分配不同的任务和装备。 …… 队伍中,有一支二十来人的小队,并不起眼。 领头的是两个男人。 一个四十多岁,是昨晚侥幸逃回来的老兵,名叫张石头。 另一个五十出头,皮肤黝黑,是个老猎人,大家都叫他李老蔫。 他们这队人,有猎户,有力夫。 张石头严格按照林渊地图上的“绿色通道”规划路线。 “都听好了!咱们不走大路!” “白天找地方猫着天黑再动!” 李老蔫则一路走,一路在身后做些手脚。 一个不起眼的绊索,一片撒在路上的碎石,一个伪装成落叶的浅坑。 “叛军的狗崽子鼻子灵得给他们找点乐子。” 李老蔫嘿嘿笑着,露出满口黄牙。 他们走得很慢,但很稳。 凭着李老蔫对山林的熟悉,他们成功绕开了两股游荡的叛军游骑。 第三天凌晨,他们在一处山坳里休息时,李老蔫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半晌,脸色一变。 “有人!五个!” “朝这边来了!” 张石头心头一紧,立刻打手势让众人隐蔽。 “是叛军的斥候!妈的跟上来了!” “跑不掉了干他娘的!” 他对着李老蔫和几个猎户比划着。 “你们几个带弓的上那边的坡。” “听我号令先射马!” “剩下的人跟我来!埋伏在路边!” 很快,五个叛军斥斥候骑着马,骂骂咧咧地出现在小路上。 “他娘的,这帮泥腿子真能钻,跟耗子似的!” “头儿,要不回去吧,天都快亮了。” 就在他们放松警惕的瞬间。 “放!”张石头一声低吼。 咻咻咻! 几支利箭破空而出! 五匹战马悲鸣着倒地,将马上的骑兵狠狠摔了出去。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张石头带着十几个人,从草丛里猛虎般扑了出去! 噗嗤! 手起刀落。 没有呼喊,没有缠斗。 只有刀子捅进肉体的闷响。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战斗结束。 五个叛军斥候,全部毙命。 这边,零伤亡。 张石头擦掉脸上的血,吐了口唾沫。 “搜身!把刀甲扒下来!” “尸体拖到林子里喂狼!” “快!干完活儿,咱们还得赶路领赏钱呢!” …… 铁壁城外的接收点。 今天,这里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一袋,十袋,三十袋…… 负责接收的周营军官,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昨天他还愁眉苦脸,今天已经开始主动跟每一个运粮者打招呼。 “辛苦了!壮士!” “好汉!快去那边喝口热粥暖暖身子!” 不知是谁牵的头,接收点旁边,搭起了几个临时的粥棚。 热气腾腾的米粥,免费供给所有运粮归来的人。 一口热粥下肚,驱散了满身的疲惫和寒气。 到傍晚时分,清点出来的数字,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千五百袋! 整整一千五百袋粮食! 堆在空地上,像一座小山! …… 周将军前出营地, 周将军站在高处,看着一车车粮食被运进营地。 士兵们咧着嘴,主动上去帮忙卸货。 他们看着那些运粮人。 那些衣衫褴褛的平民,眼神里不再是漠然,而是充满了感激。 “将军!” 一个军官兴奋地跑过来。 “今天送来的粮,够咱们全营吃五天了!” 周将军用力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第133章 军心大振! 他亲自走到接收点,那里,张石头和李老蔫他们刚刚领完赏银,正咧着嘴数着手里的银锭。 周将军走到他们面前,整理了一下衣甲,对着这群满身泥土的汉子,深深一揖。 “诸位义士解我大军倒悬之急,请受老夫一拜!” 张石头和李老蔫他们吓了一跳,手里的银子都差点掉了。 “将军使不得!使不得啊!” 他们手足无措,慌忙去扶。 周将军却坚持行完了礼。 他直起身,看着周围的士兵,朗声道:“都给老子记住了!” “是这些义士给你们挣来了活命的口粮!” “以后谁敢欺辱百姓,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是!”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得地皮都在颤动。 军心,彻底稳了! 当晚,一封由周将军亲笔所写的信,被快马送往铁壁城。 信中,他对林渊的悬赏令不吝赞美之词,称其为神来之笔、活命之恩。 信的末尾,他写道:军心可用,将士饱食,随时可战! 另据俘虏交代,叛军游骑损失惨重,封锁已现疲态。 这封信在后营被传阅。 王校尉看完,默默走到林渊的帐前,对着帐篷的影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一次,他彻底服了。 …… 平南王大营。 “废物!一群废物!” 平南王将手里的战报狠狠摔在地上,脸色铁青得像要滴出水来。 第二天的报告,比第一天更糟糕。 拦截成功率直线下降,对方的运粮数量却暴增。 而自己的游骑,损失数字不断扩大。 “一个毛头小子!一个悬赏令!” “就把本王的封锁线捅成了筛子?” 平南王气得来回踱步。 他意识到,这种分散剿杀,效率太低,代价太大。 就像用手去拍一群蚊子,拍死的没几个,自己手都拍肿了。 “来人!把幕僚都给本王叫来!” 很快,几个谋士战战兢兢地进了大帐。 平南王指着地图上,那几条被斥候探明的“绿色通道”。 “收拢游骑!给本王组建几支大的机动队伍!每支两百人!就守在这几条道上!” 他咬着牙,眼中闪着凶光。 “他们不是喜欢走小路吗?” “本王就把路给他们堵死!专门打那些有组织的、运量大的队伍!” “本王要打断他的脊梁!” …… 京城皇宫。 御书房内,皇帝赵祯看着周将军和林渊一前一后送来的奏报,龙颜大悦。 “好!好一个林渊!” “忠勇智谋,不愧是英国公的儿子!” 他放下奏报,对身边的太监吩咐。 “传朕旨意,嘉奖林渊,赏内帑黄金千两,白银万两!” 太监领命而去。 皇帝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收敛。 一个密探悄无声息地跪在他面前。 “陛下,李相国近日……” “与京城卫戍的几位将领,还有掌管几处粮道的官员,往来频繁。” 皇帝的眼神瞬间转冷,像结了冰的湖面。 “知道了。” 他沉默片刻,拿起笔,写了一封密旨。 “用最快的渠道,送给林渊。” 他对密探吩咐道。 “告诉他,鹰愁涧缴获的东西,妥善保管,那是他日后的保命符。” “京城里的事,让他在外面安心,朕……自有计较。” …… 夜色如墨。 林渊的帐篷里,他一手拿着周将军的信,一手拿着皇帝的密旨。 周将军的信,证实了他的猜想。 平南王要变招了。 分散的游骑不管用,下一步,必然是集中兵力,在要道设伏。 而皇帝的密旨,则让他心头一沉。 李存善……这条老狗,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 鹰愁涧的东西…… 林渊的脑海里,闪过那些从叛军将领身上搜出的、带有特殊标记的信件和令牌。 看来,皇帝也早就盯着李存善了。 他把自己扔到前线,既是历练,也是一把刀。 一把用来割开朝堂毒瘤的刀。 “世子!” 一个负责情报汇总的斥候匆匆掀开帐帘。 “有新消息!刚审出来的俘虏招了!” “叛军有一支重要的补给车队,三日后,会从后方的落马坡小路,运往前线大营!” 斥候喘着气,递上一份潦草的口供。 “上面有箭矢,还有伤药!护卫大概三百人!” 林渊的目光,瞬间锐利如鹰! 箭矢!伤药! 这正是他现在最缺的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地名上。 落马坡。 一个反击的计划,在他心中疯狂成形。 用悬赏令这块巨大的磁铁,把平南王的注意力全部吸在正面。 然后,自己抽调最精锐的力量,像一把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后腰! 吃掉这支补给队! 既能打击敌人士气,又能补充自己! 一石二鸟! 他的血液,开始沸腾。 …… 铁壁城伤兵营。 伤兵营里。 林渊正在查看伤员。 张猛也在,他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正龇牙咧嘴地让军医换药。 就在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在耿直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世子爷,”耿直躬身道,“英国公府派人送东西来了。” 林渊一愣。 他接过木盒,打开。 里面是十几瓶上好的金疮药,药香清雅,和军中那些粗劣的货色截然不同。 药瓶下,压着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是白雪的字迹。 张猛凑过来看了一眼,挤眉弄眼地嘿嘿直笑。 “世子,白小姐这药,可比咱们军中的好闻多啦!” “香喷喷的,是女人香!” 林渊瞪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调侃。 他展开信纸。 信上的内容很短,没有一句情话,通篇都是叮嘱他注意身体,不要逞强,保重自己。 平平淡淡的字句。 在这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还有人,在京城,惦记着他是否安好。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贴身收起。 然后他拿起一瓶金疮药,递给那个管事。 “告诉白姑娘,药很好。” “我军中……也还顺利,让她勿念。” 一句平淡的话,却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情。 管事领命退下。 林渊转身,将落马坡伏击的初步想法,简单对张猛和魏然说了。 话音未落。 张猛“噌”地一下,不顾胳膊上的伤,猛地站了起来! “世子!这活儿必须交给我!” 他一拍胸脯,震得伤口一咧嘴,却毫不在意。 “他娘的!在床上躺了” “保证把那批货,连皮带毛,一根毛都不剩地给您薅回来!” 旁边的魏然也跃跃欲试,眼神发亮。 林渊看着他们,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那股温情早已褪去,只剩下深沉的杀意。 “别急。” 他声音很冷。 “等斥候再次确认情报。” “这次,要打,就打疼他!” 第134章 哈哈!你张爷爷来啦! 房门被推开,魏然,张猛,还有一名身形笔挺的校尉走了进来。 林渊没说废话,手指直接敲在地图上。 “这儿,落马坡。” “三天后,有一支叛军的补给队会从这里过。三百精锐护送。” “车上有箭矢,有伤药。” “我们急需的东西。” 魏然的眉头皱了起来。 “渊弟,我们现在能动用的人不多。” “悬赏令那边已经把斥候都撒出去了,城里的防务也不能松。” “抽五百人去打三百个精锐,还是在野外……”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风险太大,像是在赌博。 “风险大,收益才大。” 林渊打断他,手指沿着地图上那条狭窄的谷道划过。 “我们不是去跟他们硬碰硬。是去捡便宜。” “看这地形,叫落马坡,不是没道理的。” “两边高,中间低,就是个口袋。” “车队拉得长,一旦头车被堵,后面就全乱了。” “咱们打的是一个快字,一个奇字。” “一口吞下去,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张猛早就不耐烦了,他那只没受伤的胳膊猛地一拍胸脯,肌肉鼓起。 “世子爷说得对!” “管他妈的是不是精锐,干就完了!” “俺的刀都快生锈了!” “这活儿交给我,您就瞧好吧!” “别说货,连他们的裤衩子都给他们扒下来!” 王校尉站在一旁,没说话,眼神却紧紧盯着林渊,等着最终的命令。 林渊的目光扫过三人。 “就这么定了。” “悬赏令继续,闹得越大越好,把平南王的眼睛都给我吸在正面。” “我们抽调最精锐的力量,组成一把尖刀。” 他看向张猛。 “你,带你手下那帮最能打的弟兄,提前两天出发,潜入落马坡两侧的山林里,给我把钉子钉死在那里。” 然后是魏然。 “大哥,你的骑兵,是我们的锤子。” “埋伏在坡后,听我的信号,从后面把他们的屁股砸烂。” 最后是王校尉。 “你的人,负责扎紧口袋。” “等战斗打响,给我把谷口堵死,一个都别想跑出去。” 林渊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这次行动,只有一个要求。” “快,狠,不留活口。” 他必须赢。 悬赏令这种模式,终究是饮鸩止渴。 它在消耗民间的热情,也在不断流失人命。 只有一场干脆利落的军事胜利,才能真正稳住军心,补充物资,让铁壁城这颗钉子,真正扎牢。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铁壁城所有人的性命。 他必须赢。 …… 夜色深沉如墨。 五百名精锐士卒,悄无声息地滑出铁壁城的侧门,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没有火把,没有喧哗。 只有兵甲摩擦的轻微声响和压抑的呼吸声。 城楼上,林渊负手而立,目送着队伍消失在夜幕里。 一位校尉从他身后走来,声音里带着忧虑。 “世子,今天又有三支运粮的民间队伍没回来。” “叛军在外围设了好多暗哨,专门抓我们的人。” “这么下去,愿意接悬赏令的人,恐怕会越来越少。” 林渊头也不回,声音平静。 “知道了。” “让斥候再辛苦一趟,把新发现的危险区域都标记出来,画成图,发给那些接了任务的人。” “告诉他们,钱要赚,命更重要。” “别白白送死。” 校尉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林渊独自站在冷风中,心里很清楚。 这场伏击,已经不仅仅是为了那批物资。 更是为了稳住这条依靠悬赏令建立起来的脆弱生命线。 如果输了,前线周将军的压力会骤然增大,悬赏令模式也会彻底崩盘。 铁壁城,就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城。 …… 两天后,落马坡。 山谷狭长,两侧林木茂密。 张猛和他手下的两百名步卒,像壁虎一样趴在山林里,已经潜伏了整整一天一夜。 每个人都用泥土涂满了脸,身上盖着枯枝败叶,与环境融为一体。 弓上弦,刀出鞘。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山谷的另一头,魏然率领的两百骑兵勒住马缰,马蹄上都裹了厚布,马嘴里塞着嚼子,安静地等待着。 而在谷口唯一的退路上,王校尉的一百名士卒已经布置好了绊马索和鹿角,长枪如林,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巳时,太阳升到半空。 远处地平线上,烟尘扬起。 来了! 一支长长的车队,慢悠悠地驶入了谷口。 押运的叛军士卒个个盔明甲亮,看起来十分精锐,但眉宇间都带着一丝懈怠和傲慢。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将领,正是平南王的心腹之一,赵奎。 一名亲兵凑上来,有些不安地四下张望。 “赵头领,这地方也太安静了,连个鸟叫都听不见,有点邪门啊。” 赵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 “怕个球!这方圆百里,都是咱们王爷的地盘!” “林渊那小王八蛋,现在正缩在铁壁城里头疼呢!” “靠着一群泥腿子给他送点米,还敢跑出来找死不成?” “都给老子走快点!” “早点把东西送到,早点回去喝酒吃肉!” 车队毫无防备地,一头扎进了这个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死亡口袋。 当最后一辆马车也进入山谷时。 高地之上,张猛眼中闪过一丝狞笑。 他猛地挥手! “咻——!” 一支绑着油布的火箭,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射中了第一辆装满干草的马车。 “轰!” 火焰冲天而起! 整条山谷,瞬间被惊恐的喊叫声填满! “有埋伏!” “敌袭!敌袭!” 叛军乱成一团。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嗖嗖嗖嗖!” 山谷两侧,箭如雨下! 叛军士卒惨叫着,纷纷坠马。 “杀!” 山谷后方,大地开始震颤! 魏然和他身后的两百骑兵,从坡后猛冲而出! 马蹄践踏,长枪前指,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狠狠撞进了叛军混乱的队尾! 与此同时,谷口方向,王校尉的步兵方阵竖起盾牌,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哈哈哈!你张爷爷来啦!” 第135章 三万铁骑,换我大乾十六州? 张猛提着他那把环首大刀,第一个从高地上冲了下来。 他那只受伤的胳膊似乎毫无影响,一刀就将一个叛军小头目的脑袋劈飞! 血喷了他一脸,他却笑得更加畅快!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叛军被三面夹击,挤在狭长的谷道里,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完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赵奎目眦欲裂,他挥舞着大刀,还想组织亲兵负隅顽抗。 “都别乱!结阵!给老子结阵!”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魏然注意到了。 魏然面无表情,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意。 他双腿一夹马腹,坐骑直冲赵奎而去。 赵奎也发现了他,怒吼一声,举刀相迎。 “当!”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无比。 只一个照面。 魏然的长枪以一个角度,瞬间洞穿了赵奎格挡的刀势,刺入了他的咽喉! 赵奎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透出的枪尖,轰然坠马。 主将一死,叛军最后的斗志也彻底崩溃。 不到一个时辰,战斗结束。 三百名叛军护卫,被全数歼灭。 林渊的尖刀部队,伤亡数十人。 代价,完全可以接受。 看着满山谷的战利品——堆积如山的箭矢,一箱箱珍贵的伤药,还有部分粮草,所有人都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赢了! …… 一骑快马,卷着烟尘,冲入铁壁城。 “捷报!落马坡大捷!全歼敌军!缴获物资无数!”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全城。 那些留守的,王校尉麾下的士卒,爆发出最热烈的欢呼。 “世子爷真神了!” “我的天!五百人打掉了三百精锐还抢了东西回来!” “跟着世子爷,有仗打,有肉吃!” 一位校尉拿着刚刚送到的缴获清单,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世子!世子爷!箭矢!五万支!” “粮草三十车!还有!” “还有整整十大箱上好的伤药啊!” 这批药,能救多少条命! 林渊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精光一闪。 “好!” 他猛地站起,下达命令。 “传令!立刻组织民夫,走小路,秘密把物资运回来!” “一半箭矢和所有伤药,一刻都不要停,立刻送去周将军的前线大营!” “剩下的,全部运回城里!快!” …… 与此同时,平南王大营。 平南王赵悍刚刚得到消息,他最信任的部下赵奎,连同整个补给队,在落马坡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帐,声音里带着哭腔。 “王……王爷!不好了!” “落马坡……落马坡找到了赵将军的尸体……补给队……全军覆没!” “轰隆!” 赵悍一脚踹翻了面前巨大的沙盘桌案。 “废物!一群废物!” “三百精锐!三百个老子亲手练出来的精锐!” “连一车东西都保不住!” “林渊!又是这个林渊小儿!” 帐内的幕僚和将领们,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 赵悍终于意识到,他一直瞧不起的那个纨绔世子,那个只会用钱砸人的小屁孩,已经变成了一把悬在他后勤线上的毒刃。 他阴沉着脸,在帐内来回踱步,眼神凶狠。 “传我王令!” “所有后方要道,关卡,守备给我加一倍!” “派我的亲卫营去巡逻!再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 “给我盯死了!一只苍蝇也别想从铁壁城飞出来!” 就在这时。 帐外传来一声急促的高喊。 “报——!” 一名信使飞奔而入,单膝跪地。 “王爷!北狄王子,术赤的特使……到了!” 大帐之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悍身上。 赵悍脸上的暴怒,缓缓褪去。 帐内的将领和幕僚们,看着自家王爷脸上那种奇怪的表情。 “哦?” 赵悍拖长了声音,听不出喜怒。 “北狄人?” “他们也配叫王子?” “术赤……我记得是北狄老可汗最宠爱的那个小儿子。” “让他……进来。”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慢,很轻。 信使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片刻后,帐帘被人从外面一把掀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股草原的风沙味和羊膻味。 来人剃着半边头,留着一根粗长的辫子,穿着一身厚重的皮袍,腰间挂着一柄弯刀。 他的颧骨很高,眼神像鹰,扫视了一圈帐内狼藉的地面。 “平南王的好大火气。” 来人说的,是带着浓重口音的大乾官话。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装束的护卫,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赵悍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径直走到主位上,一屁股坐下。 “你是术赤王子的特使?” “我叫巴图。” 那北狄人昂着头,“奉我们王子之命,来见一见大乾未来的新皇帝。” 这话一出,帐内几个将领的脸色都变了。 赵悍却笑了。 “新皇帝?”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北狄人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巴图也笑了,露出满口白牙。 “草原上的鹰,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我们王子说大乾朝廷内乱,皇帝昏庸正是英雄取而代之的时候。” “但我们也看到英雄的路,似乎不太好走。” “比如……后勤补给总是出问题。” 这话,就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赵悍的痛处。 赵悍的笑容瞬间消失。 “你来就是为了看本王笑话的?” “不。” 巴图摇了摇头,“我们王子派我来是想帮你一把。” “帮我?” 赵悍冷哼一声,“你们北狄人会有这么好心?” “当然不是好心。” 巴图非常坦率,“我们王子,想要幽云十六州。” “只要王爷你点头,事成之后,将幽云十六州划归我们北狄。” “我们王子,愿意派出三万铁骑,帮你踏平南下的一切阻碍!” 三万铁骑! 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北狄骑兵的战斗力,天下闻名。 有了这三万生力军,王爷的大业,何愁不成! 几个主战派的将领,眼睛里已经冒出光来。 赵悍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他盯着巴图,像是在评估一头牲口的价格。 “三万铁骑,换我大乾十六州?” “你们的算盘打得真响。” 第136章 英国公世子林渊! “怎么?真当本王是要饭的了?” 巴图脸色一沉。 “王爷,这可不是趁火打劫。” “没有我们,你连眼前的铁壁城都啃不下来。” “那个林渊,今天能烧你一支补给队,明天就能断了你的粮道。” “到时候,你拿什么去京城坐龙椅?” “放肆!” 一名将领忍不住怒喝。 巴杜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死死盯着赵悍。 大帐里,两人目光对撞,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 良久。 赵悍忽然又笑了。 “好,说得好。” “本王就喜欢跟你这样爽快的人谈生意。” “但是幽云十六州不可能。” 赵悍伸出两根手指。 “云州,还有朔州。” “就这两个州。” “而且不是现在给。” “等我登基之后,亲自下旨封给你们术赤王子。” 巴图皱眉:“两个州?” “王爷,你这是在打发乞丐!” “爱要不要。” 赵悍靠在椅子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们北狄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我若是败了,朝廷腾出手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们。” “卫国公的镇北军可还没动呢。” “帮我也是帮你们自己。想清楚了。” “至于现在……” 赵悍眼神一厉,“想让本王看到你们的诚意,很简单。” “派你那三万铁骑,去给我叩关!” “去打镇北军!” “给卫国公找点事做!让他没空南下!” “只要你们的兵马一动,本王立刻发兵,总攻铁壁城!” 巴图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没想到,这个传闻中勇而无谋的平南王,竟然如此难缠。 赵悍提出的条件,等于是让他们北狄先出兵,去啃最硬的骨头。 “好。” 最终,巴图咬着牙,点了点头。 “我会把王爷的话,带给我们王子。” “但是我们也需要王爷的诚意。”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羊皮卷。 “这是盟约。请王爷用印。” 赵悍看都没看,直接对身边的幕僚说:“拿去用印。” 他站起身,走到巴图面前,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 “回去告诉术赤,跟他合作,很愉快。” “等本王的好消息。” 巴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带着护卫大步离去。 直到那股膻味彻底消失在帐外,一个老成持重的幕僚才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开口。 “王爷,与虎谋皮恐非善策啊!” “这北狄人狼子野心……” “闭嘴!” 赵悍猛地回头,眼神冰冷。 “难道本王不知道吗?” “现在只要能让本王坐上那个位子,别说是两个州就算是半壁江山,我也敢许出去!” “等老子坐稳了天下,区区北狄……” “哼,到时候再连本带利,让他们全都吐出来!” “传令下去!全军整备!” “三日之后,攻城!” “这一次,本王要亲眼看着林渊那小子的脑袋,挂在铁壁城的城楼上!” …… 铁壁城。 和叛军大营的疯狂与压抑不同,这里,因为一批批从落马坡运回的物资,正焕发着勃勃生机。 伤兵营里。 林渊正蹲在一个重伤士兵的床前。 那士兵的一条腿被狼牙棒砸得血肉模糊,伤口已经开始发黑流脓。 “世子,这……这没救了,准备锯了吧。” 随行的军医叹了口气。 林渊没理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精致的瓷瓶。 这是白雪临走前,塞给他的几瓶特制金疮药。 他用干净的布条,蘸着温水,亲自为那士兵清洗伤口。士 兵疼得浑身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死活不肯吭一声。 林渊的动作很轻,很稳。 他将淡绿色的药粉均匀地洒在翻卷的皮肉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药粉接触到伤口,那些发黑的腐肉竟像是被什么东西溶解了一样,冒出丝丝白气,而流脓的地方也迅速干涸。 一股清凉的药香取代了之前的恶臭。 “嘶……” 士兵倒吸一口凉气,紧绷的身体竟然松弛了下来。 “感觉……感觉不那么疼了……” 他虚弱地睁开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好好养着。” 林渊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 “世子……谢世子……” 那士兵挣扎着想要行礼,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一个铁打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周围的伤兵们看着这一幕,眼神都变了。 “都看见没?世子爷亲自给咱们换药!” “这药是真他娘的神了!” “跟着世子爷,死也值了!” “世子!” 张猛那大嗓门由远及近,他胳膊上吊着绷带,却走得虎虎生风。 “你可算来了?” “落马坡那一仗,老子一个人砍了七个!” “最后被个兔崽子偷袭,胳膊划了这么长一道口子!” “他娘的,血流得跟河似的,老子眼都没眨一下,反手一刀,把他脑袋给削了!” 林渊瞥了一眼他那条被包扎得整整齐齐的胳膊,敷衍道:“帅,帅炸了。” 张猛嘿嘿直笑,一脸得意。 林渊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他看着那些渴望着神药的伤兵,心里盘算着。 白雪给的药终究有限,用一点少一点。 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建立一个更有效的医疗体系,至少,外伤药得想办法量产。 他转头问身边的一位校尉:“城里,有没有靠谱点的大夫?” 一位校尉想了想,面露难色。 “世子,城里的大夫,医术都稀松平常。” “不过……军中倒是有个老军医,人称陈一手。” “医术是真高,就是那脾气……” “啧啧,又臭又硬,谁的面子都不给。” “哦?” 林渊来了兴趣,“怎么个不给面子法?” “他嫌弃当官的都是草包,瞧不上咱们这些权贵子弟。” “以前周将军请他,都被他给骂出来了。” 一位校尉小声说。 林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有本事的人,有点脾气,正常。 …… 京城,紫禁城。 早朝。 皇帝赵祯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地听着下方官员的奏报。 当太监尖着嗓子念出周将军和林渊联名送上的捷报时,满朝文武一阵骚动。 “落马坡大捷?” “焚毁叛军粮草辎重无数?” “悬赏运粮,解铁壁城之围?” 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天方夜谭。 赵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好啊!” “周将军忠勇,前线将士用命,皆有重赏!”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宰相李存善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 “尤其是英国公世子林渊!” “智计百出,忠勇可嘉!” 第137章 他们要跟平南王勾结! “不堕其父威名!朕心甚慰!” 这话一出,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谁都知道,这是皇帝在公开力挺林渊。 “陛下。”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李存善出列了。 他躬着身子,姿态恭敬。 “老臣敢问,捷报中所言,林世子以万两白银悬赏运粮,此事是否为真?” 赵祯眉头一皱:“确有其事。” “那么,”李存善的声音陡然拔高,“老臣再问,这万两白银,从何而来?” “可是……挪用了军饷?” “又或者,林世子在北疆行商贾之事,与民争利?” “以此巨额财富收买人心,其心……可诛啊!” “轰!” 朝堂炸开了锅。 李存善的党羽们立刻跟上。 “李相所言极是!军国大事,岂能以商贾手段为之?”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手腕,笼络人心,长此以往,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请陛下降罪林渊,以正视听!” 赵祯的脸彻底黑了下去,握着龙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 “够了!” “战时特例!功大于过!” “林渊有功,当赏!此事,无需再议!” “退朝!” 赵祯一甩龙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御书房,他一脚踹翻了身边的香炉。 “老匹夫!欺人太甚!” 心腹老太监连忙跪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传朕旨意,落马坡一战,所有将士,官升一级,赏银百两!” “林渊加封奋武校尉,赏金千两,锦缎百匹!” “另外……” 赵祯的眼神变得深邃,“把张廷玉给朕叫来。” 老太监心头一凛。 张廷玉,三朝元老,清流领袖,先帝的老师。 这位老大人已经不参朝政好久了。 皇帝,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能对抗李存善的刀。 而林渊,和他背后的英国公府,似乎就是最好的人选。 …… 三山营前线。 “哈哈哈哈!好!好小子!” 卫国公魏振国拿着手里的捷报,笑声震得营帐嗡嗡作响。 “林渊这小子,真有他爹当年的那股子野劲儿和机灵劲儿!后生可畏啊!” 他身旁,三子魏青一脸好奇。 “爹,什么事这么高兴?” “那林渊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魏振国把捷报拍在儿子胸口。 “自己看!这不叫幺蛾子,这叫他娘的奇谋!” 魏青看完,也是一脸震惊。 “用钱……砸出一条补给线?这……闻所未闻啊!” “所以说他是奇才!” 魏振国捻着胡须,眼中满是赞赏,“平南王那帮蠢货,被他这么一搞,后勤必然大乱!士气也必然大跌!”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战鼓声,冲天而起。 平南王的主力大军,果然如魏振国所料,因为后勤被断,军心浮动,阵型都透着一股混乱。 魏振国指挥若定,大旗挥动。 “左翼!给老子佯攻!” “声势要大!把他们的主力都给老子吸引过来!” 叛军果然上当,眼看左翼吃紧,急忙调动中军主力增援。 就在此时,魏振国看向身边的魏青。 “青儿,看你的了!” “孩儿遵命!” 魏青眼中战意昂扬,他翻身上马,率领着一支早已蓄势待发的重甲骑兵,从一侧隐蔽的山谷中猛冲而出! 三千具装重骑,人马俱甲,狠狠地撞进了叛军空虚的中军大营! “轰隆隆——” 大地在颤抖。 铁蹄踏处,营帐撕裂,人仰马翻。 叛军的指挥系统在第一时间就被彻底摧毁。 “杀!” 魏青一马当先,手中长槊横扫,无人能挡! 叛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魏振国站在高坡上,看着溃败的敌军,对身边的魏青说道: “去,给林渊传个话。” “告诉他,老夫的后背,就交给他了。” “让他给老子守严实了!” “是!”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一骑快马,带着满身的风尘,冲入了帅帐。 “报——” “启禀国公爷!北疆八百里加急!” “北狄各部落近期调兵频繁,已在边境集结数万骑兵,似有异动!” 魏振国眉头紧锁,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平南王造反,北狄人异动…… 这两件事,绝不是巧合! “加强北线防御!死守关隘!” “另外,立刻将此情报,密奏陛下!” “再抄送一份,八百里加急,送去铁壁城,交到林渊手上!” …… 铁壁城,城主府。 林渊正捏着一张纸,上面是一位校尉搜集来的,关于那个怪脾气老军医“陈一手”的资料。 “二十年前,曾是京城御医,后因顶撞权贵被罢官,流落军中……” “性格孤僻,嗜酒如命,厌恶所有当官的……” “医术,尤其擅长处理金疮外伤,人称陈一刀,一刀下去,死人都能救活半条命……” 有点意思。 林渊正琢磨着该怎么去会会这个怪人。 “世子!” 一位校尉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 “卫国公急报!” 他将一封带着火漆印的信件递上。 “北狄异动!” “卫国公怀疑,他们要跟平南王勾结了!” 林渊猛地站起身,拆开信封,迅速扫过。 内容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但最后那句“老夫的后背,交给你了”,却让林渊的心头微微一震。 他放下信,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 北疆的风,似乎已经提前吹到了这里。 林渊将那封信纸捏成一团。 “李校尉。” “属下在!” “第一,传我将令,全城戒严,等级提到最高。” “所有士卒,取消轮休,上城墙,给我把眼睛瞪圆了。”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日子,结束了。” “是!” “第二,把我们所有的斥候,像撒豆子一样给我撒出去!” “向北!我要知道北狄人来了多少,他们的先锋离我们还有多远,他们的刀,够不够快!” “遵命!” “第三……”林渊的目光,落回桌上那张写着“陈一手”资料的纸上。 “备马。” “我亲自去请这位陈神医。” “他不是厌恶权贵吗?” “告诉他,我不是官,我是来和他做交易的。” “他要酒,我翠星阁的酒窖为他开。” “他要钱,我英国公府的银子随他拿。”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要是不来……就告诉他,北狄人马上要打过来了。” “他要是还算个大乾的爷们儿,就该知道,他的那双手,现在应该握着手术刀,而不是酒坛子。” 第138章 你还是不是个大乾的爷们儿? 林渊骑在马上,面无表情。 张猛跟在他身侧,一脸的不解和不耐烦。 “世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这地方……鸟不拉屎的。” 张猛策马靠近了些,压低声音。 林渊目视前方,淡淡开口:“去请个人。” “请人?什么人住这种鬼地方?” “一个叫陈一手的军医。” “以前是京城的御医,医术很高。” 张猛“哈”了一声,满脸不信:“御医?混成这样?” “怕不是个骗子吧。” “不是骗子。” 林渊的语气很肯定,“他二十年前得罪了个大人物,被一脚踹出京城,扔到军伍里自生自灭。” “这人本事大,脾气更大。” “最恨的,就是当官的和我们这种所谓的权贵。” “哦,还嗜酒如命。” 张猛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他想不通。 “世子,您现在是铁壁城的头儿!” “要个军医,下一道令不就完了?” “他敢不来?” “一个糟老头子,架子还这么大?” “真要给脸不要脸,末将带几个人去,直接把他绑了来!保证服服帖帖!” 林渊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张猛,你记住。” “用刀逼着人点头,那叫胁迫,不叫收服。” “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 “这是他们的骨头,你把骨头打断了,人也就废了。” “咱们不是去请他,是去跟他做交易。” 战争马上就要来了。 北狄人的弯刀有多锋利,他比谁都清楚。 到时候,伤兵会堆积如山。 普通的军医,处理些皮外伤还行,真遇到开膛破肚的重伤,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死。 士气,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一个能把重伤士兵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神医,他的价值,抵得上千军万马。 这个陈一手,必须拿下。 他的脾气是臭,他对权贵的厌恶是真。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人有弱点,就有突破口。 他爱酒? 翠星阁的酒窖能让他泡在里面游泳。 他需要钱? 自己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恨权贵? 那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用自己的本事,去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脸。 林渊要的,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下属,而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到了。” 林渊勒住缰绳,停在一处破败的小院前。 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睡得正香。 这就是陈一手。 李校尉翻身下马,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 “陈大夫,英国公世子林渊前来拜访。” 声音在小院里回荡,但竹椅上的老头毫无反应。 李校尉有点尴尬,回头看了看林渊。 林渊下了马,缓步走进院子。 “陈大夫,我不是来跟你摆世子架子的。” “我是来和你谈一笔生意。” “生意?” 陈一手终于舍得把眼睛完全睁开了。 他眯着一双醉眼,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林渊。 “呵……生意?” “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权贵子弟,除了会吃喝玩乐糟蹋银子还懂什么叫生意?” “滚蛋!别脏了老子的地儿!” 林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仿佛没听到那句“滚蛋”,只是对着身后的亲卫偏了偏头。 两名亲卫立刻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走上前来,“哐当”一声,放在了陈一手面前的泥地上。 箱子打开。 满箱的白银。 “这里是五千两。定金。” “我要你帮我做几件事。” 陈一手的视线,死死地黏在那一箱子银子上。 五千两…… 他在这里当牛做马十年,见过的所有军饷加起来,都不到这个数目的零头。 但刻在骨子里的厌恶,让他强行把目光从银子上挪开,重新落回林渊的脸上。 “哼!想用几个臭钱收买老子?” “做梦!” 林渊根本没理会他的嘴硬,自顾自地往下说。 “第一件事。” “我名下,有一家酒楼叫翠星阁。” “它的酒窖里,藏着全天下最好的酒。” “三十年的女儿红,五十年的竹叶青,还有西域来的葡萄酒……” 林渊每说一种酒名,陈一手的眼皮就跳一下。 “从今天起,那个酒窖就是你的了。” “里面的藏酒任你取用,管够。” 咕咚。 这一次,陈一手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抱着酒坛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怀里这坛子劣质烧刀子,跟人家说的那些名字比起来,简直就是马尿。 可他还是强撑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就这?” 林渊笑了。 “第二件事。” “我要你在铁壁城,给我建立一套全新的伤兵救治规矩。” “一套,真正能救命的规矩。” “从今天起,你就是铁壁城所有军医的总管。” “你需要什么药材,什么人手多大的地方来安置伤员,你只需要开口,银子我来出。” “不管多少。” “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专心救人。” 陈一手脸上的醉意和讥讽,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消退了大半。 他愣住了。 他不是没听懂,是没敢信。 专心救人?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听到过这四个字了? 在军中,他看过太多因为药材不足,人手不够,上官克扣而活活等死的伤兵。 他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年轻的生命在他面前流逝。 那种无力感,比当年被赶出京城时,更让他绝望。 所以他才开始用酒精麻痹自己。 林渊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话锋一转。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我收到卫国公从前线发来的八百里加急。” “北狄,已在边境集结数万骑兵,不日即将叩关。” “他们的弯刀,很快就会砍向铁壁城。” “会砍向这里的每一个大乾子民,包括你也包括我。” “陈一手!” “我知道你恨权贵恨当官的!” “但是你现在握着手术刀的手,是应该去救那些在城墙上为了保护你我而流血的汉子,还是应该抱着你那破酒坛子在这里等死?!” “或者等着被冲进来的北狄杂碎,一刀砍掉脑袋?!” “你告诉我,你还是不是个大乾的爷们儿?!” 整个破败的小院,死一般的寂静。 陈一手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他呆呆地看着林渊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那箱白得晃眼的银子,最后,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自己那双手上。 第139章 天工圣手 这双手,曾被誉为“天工圣手”,能在方寸之间,与阎王抢人。 可现在……它只会抱着酒坛子发抖。 良久。 陈一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然后,又有什么东西,重新亮了起来。 他缓缓地将怀里那个抱了不知多少年的酒坛子,放在了地上。 然后,他抬起头问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 林渊笑了。 “现在。” 陈一手缓缓站起身。 “现在?” “现在能做什么?天都快黑了!” “天黑了,正好办事。” 林渊转身,对着一直憋着气的张猛和李校尉下令。 “张猛。” “在!” 张猛往前一步,声如洪钟。 “你带一半人,立刻去城中最大的医馆,告诉那里的管事我说的,英国公世子府征用他们的地方,药材和人手。” “有不服的,让他来找我。” 林渊的语气平静,但内容却霸道至极。 “是!” 张猛领命,眼中冒着兴奋的光,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李校尉。” “世子。” “你拿着这个。” 林渊从怀里取出一块雕刻着“林”字的令牌,丢给李校尉,“去趟军营,找到负责军需的校尉。” “告诉他,铁壁城所有军医,从现在起,归陈一手总管调遣。” “另外,把军营里现存的所有伤药,全部清点造册送到这里来。” “是!” 李校尉接过令牌,也立刻转身离去。 整个院子,瞬间只剩下林渊和陈一手。 林渊重新看向陈一手。 “现在,轮到你了。” 陈一手没说话,他走到那口水缸前,舀起一瓢冰冷的井水,从头顶浇了下去。 他用那件袖子抹了把脸,双眼亮得惊人。 “那帮废物点不清药材,会把甘草当成黄芪。” “军营那个狗屁医帐就是个等死的地方,连块干净的布都没有必须推倒重建。” “人手不够,远远不够。” “光靠城里那几个坐堂大夫,屁用不顶。” “我要招人,要能识字,胆子大,手脚麻利的年轻人,男女都要。” 他一口气说完,死死地盯着林渊:“这些,你给得起?” 林渊嘴角上扬。 他要的就是这个状态。 “我刚才说了。” 林渊走到他面前,拍了拍那个装满银子的箱子。 “我只出钱。” “其他的,你说了算。” “等打退了北狄人,我请你喝庆功酒管够。” 陈一手看着林渊。 “好。” 然后,他弯下腰,从那堆杂物里,翻出了一个木箱。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排排手术刀。 陈一手拿起其中一把最趁手的柳叶刀,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一圈,然后紧紧握住。 “走。” “去看看那个狗屁医帐,到底烂成了什么样子!” 路上,陈一手一言不发,只是闷头走在最前面。 林渊与他并肩而行,也不主动开口,只是安静地陪着。 走了约莫半条街,陈一手才开口问道:“伤兵营现在有多少人?” “重伤一百三十七,轻伤三百余,每日还在增加。” 林渊对答如流。 “药材呢?” “城中药铺已被征用,库存不多。” “从京城运来的第一批,路上被劫了。” 陈一手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暴躁:“被劫了?” “饭桶!连药都保不住还打个屁的仗!” 林渊面不改色:“所以我才需要你。” 陈一手冷哼一声,不再纠结于此,继续问道:“金疮药有多少?” “止血的麻布呢?干净的水呢?” “金疮药质量参差不齐,麻布紧缺,水……就是井水。” 陈一手的脸色越来越黑,走到伤兵营门口。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座由几间破败民房临时改建的所谓“医帐”。 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山羊胡的所谓“军医”,正手忙脚乱地给一个断了腿的士兵上药,嘴里还念念有词:“忍着点,忍着点,涂上我家祖传的药膏,保管你三天就能下地……” 陈一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夺过那军医手中的药碗,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上瞬间布满寒霜。 “祖传?” “你祖上是卖石灰的吧!” 他猛地将那碗药膏扣在地上,怒吼道:“炉甘石,铅丹,还他妈混了香炉灰!” “你是想治病,还是想让他这条腿直接烂掉?!” 那山羊胡军医被他吼得一愣,随即涨红了脸:“你……你是什么人?” “敢在此大放厥词!” “老子是你祖宗!” 陈一手根本不跟他废话,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扔出了门外。 “把这里所有的大夫,有一个算一个,全给老子扔出去!” “以后这地方,我说了算!” …… 城北,负责瞭望的烽火台上,一股黑色的狼烟直冲云霄! 敌袭! “怎么回事?!” 刚刚还在欣赏陈一手发飙的张猛脸色一变,第一个反应过来。 林渊的瞳孔也猛地一缩,他立刻转身,朝着北城墙的方向狂奔而去。 “快!上城墙!” 王校尉也顾不上陈一手了,怒吼一声,带着亲兵紧随其后。 一时间,街道上乱了起来,巡逻的士兵们纷纷奔向自己的岗位。 当林渊等人冲上城楼时,守将魏然已经严阵以待。 城墙垛口后,无数士兵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和弓弩。 “禀世子!” 一名斥候飞马奔至城下,“北狄先锋!约两千骑!” “已出现在北面二十里外,正向我城快速逼近!” 两千骑! 这个数字让城墙上的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许多新兵的脸都白了,手心冒汗。 林渊一把从李校尉手中拿过望远镜。 这玩意儿比军中最精良的千里镜看得还要远,还要清晰。 他举起望远镜,视野中,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滚动的黑线。 果然来了。 他们要来摸一摸铁壁城这块骨头,到底有多硬。 “传令!” “所有强弩上弦!” “把落马坡缴获的那些好货,优先装备北墙!” “滚木!礌石!金汁!全部给老子准备好!”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放一箭!” “是!” 将领们齐声应诺。 两千名北狄骑兵,在距离城墙约莫一箭之地外缓缓停下。 阵列分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北狄将领策马而出。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亲兵,个个凶神恶煞。 他就是北狄先锋官,术赤的心腹,巴特尔。 第140章 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巴特尔勒住马缰,任由胯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他咧开大嘴,用生硬的大乾官话,冲着城墙上高声叫骂: “城上的南朝小崽子们!” “你们的爷爷来了!” “快快打开城门,跪下投降!” “爷爷我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哈哈哈!听说你们守城的换了个毛头小子?” “是不是还在吃奶啊?” “让他出来,给爷爷我磕个头!”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城墙上的士兵们被骂得满脸通红,一个个攥紧了拳头。 “狗日的!”张猛豹眼圆睁,气得浑身发抖,“世子!让我带一队人马冲出去!” “剁了这杂碎的狗头!” “不急。” 林渊伸手按住他暴起的肩膀,眼神依旧盯着城外。 张猛急得跳脚:“还等什么啊世子!” “再让他骂下去,兄弟们的士气都没了!” 林渊没有理他,只是对身边的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名亲卫立刻领命,转身快步跑下城楼。 林渊的内心毫无波澜。 骂阵? 这种小儿科的把戏,他见得多了。 北狄人越是这么嚣张,就越说明他们心里没底,想用这种方式激自己出城野战,好发挥他们骑兵的优势。 想得美。 他心里冷笑,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降维打击。 城下的巴特尔见城上毫无反应,骂得更起劲了。 他甚至拍着自己座下战马的屁股,做出各种下流的姿势,引得身后的北狄骑兵阵中爆发出阵阵哄笑。 “南朝的男人,都是缩头乌龟吗?” “躲在女人裤裆里的懦夫!” “有种的就出来跟爷爷单挑……” 就在巴特尔骂到兴头上,笑得前仰后合之际—— “啾——啾啾——” 铁壁城北门两侧,突然响起了一连串哨音! 巴特尔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扭头。 数百支弩箭,从两侧山林的阴影中暴射而出! 那正是之前林渊用悬赏的方式,让威远镖局等民间力量运进城,又亲手配发给他们的军用强弩! “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响起。 巴特尔身边的亲兵瞬间被射成了刺猬,人仰马翻,鲜血飙射! 巴特尔本人反应极快,他狂吼一声,试图挥刀格挡。 但他只来得及挡开一支射向面门的弩箭,另一支箭矢就狠狠地钉进了他的大腿! “啊!” 剧痛传来,他再也抓不住马缰,从马上滚落下来! 北狄人的先锋阵型,瞬间大乱! 他们惊恐地看着从两侧山林中不断倾泻而下的箭雨,完全搞不清楚敌人究竟藏在哪里! 城墙之上,原本紧张压抑的守军们,看得目瞪口呆。 前一秒,他们还在忍受着敌人的辱骂,憋屈得快要爆炸。 下一秒,敌人就已经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这反转来得太快,太突然,太……爽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城墙上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世子威武!!” “神兵天降!神兵天降啊!” “打!狠狠地打!射死这帮狗娘养的!” …… 京城,宰相府。 一名心腹正低着头,恭敬地汇报着从北境传回来的最新消息。 “……相爷,那林渊小儿先是搞了个悬赏运粮,解了铁壁城粮草之危。” “而后又全歼了北狄一支百人斥候队,缴获颇丰。” “如今,陛下已经下旨,让他总揽铁壁城一切军政要务,声望一时无两……” 心腹每说一句,李存善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镇北将军……” “陛下……还真是器重他啊。” 心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他的脸色,继续道:“相爷此子锋芒太盛,又有陛下和卫国公做靠山,若是任其在北境坐大,长此以往恐怕……” “哼。” 李存善发出一声冷笑,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蹦跶得越高,只会死得越快。” “北狄不是已经动了吗?” “光靠一支先锋军可不够。” “传信给平南王,让他也该加把火了。” “相爷的意思是?” “我们的人在粮道上,再给平南王的人行个方便。” “皇帝不是想保林渊吗?” “我倒要看看,当整个西南防线都烽烟四起的时候,他一个铁壁城能撑多久!” 李存善又补充道:“光这样还不够。” “你去给御史台那边递个话,让他们上本弹劾。” “就说林渊私蓄强兵,将朝廷制式的军弩,擅自发给那些江湖草莽,此为大罪一!” “再弹劾他擅启边衅!” “北狄先锋只是在城外叫骂,他却主动设伏,滥杀无辜,意图挑起两国大战,此为大罪二!” “罪名,就给我往大了编!” “往谋逆上靠!” “我倒要看看,在朝堂的唾沫星子和北狄的铁蹄之下,他林渊怎么死!” 心腹听得心惊肉跳,同时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相爷高明!” “如此双管齐下,任他林渊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 …… 皇宫,御书房。 皇帝赵祯挥了挥手,示意刚刚密谈结束的三朝元老张廷玉退下。 看着张廷玉那刚正不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赵祯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敛去。 他拿起御案上另一份由心腹密探呈上来的奏报,详细记录了宰相李存善的党羽,与平南王和北狄使者之间的蛛丝马迹。 “李存善……平南王……北狄……” “朕的好相爷,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 铁壁城外。 北狄人退了。 守城的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音冲破云霄。 “赢了!” “狗娘养的北狄杂种,滚回你们的草原吃草去吧!” 王校尉站在城楼上,看着手下士兵们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胸中的一口浊气也终于吐了出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神色平静的林渊,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这位世子爷,简直不是人。 战场打扫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伤兵被抬下去救治,尸体被集中处理,还能用的兵器,甲胄,弓箭被分门别类地收集起来。 捷报的信使已经快马加鞭,奔赴前线的卫国公大营。 没过多久,卫国公的亲兵便疾驰而来。 带来的不仅是卫国公魏振国的高度赞赏,还有实打实的好处。 ——一支五百人的精锐步卒,调拨给了林渊,用以加强铁壁城的防御。 “公爷说了,”亲兵队长抱拳躬身,语气恭敬,“铁壁城是西南关的咽喉,世子爷您守住了铁壁城,就是为整个西南境防线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第141章 商人逐利 “公爷让您……务必守好后方,他那边顶得住!” 林渊点头。 卫国公这是在给他吃定心丸,也是在给他压担子。 “替我谢过叔父。” 城内,临时征用的校场上。 参与了落马坡伏击战的威远镖局众人,以及几支在守城战中表现尤为突出的猎户,民团队伍,正激动地列队站着。 林渊没有说什么鼓舞人心的大道理,他的做法向来简单直接。 “李校尉。” “在,世子。” 李校尉一挥手,几个亲兵抬着几口沉重的木箱子,“哐当”一声放在了众人面前。 箱盖打开,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不是铜钱,而是白花花的银锭。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此战,诸位功不可没。” “凡参与落马坡伏击者,每人赏银五十两!” “守城有功者,按功劳大小二十两到五十两不等!” “战死者抚恤金一百两!” “当场发放绝无拖欠!” “威远镖局总镖头杨振!” “在!” 杨振激动得满脸通红,猛地向前一步。 “你带人截断北狄后路居功至伟。” “额外赏你白银五百两,威远镖局赏一千两!” 杨振一个走江湖的粗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跟着官府做事,能按时拿到说好的赏钱就不错了,克扣才是常态。 可这位世子爷……说给多少,就给多少,还给得更多! 杨振“扑通”一声,单膝跪地:“世子爷!” “您这……您真是……俺杨振不知道说啥好!” “俺只知道,跟着您干,痛快!” “不光能杀敌报国,还能让兄弟们吃饱饭,有钱拿!” “这才叫爷们干的事儿!” “以后您但凡有吩咐,我威远镖局上下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 林渊亲自上前,将他扶起。 银子流水般发了下去。 拿到赏钱的汉子们,将钱袋揣进怀里。 这是他们的卖命钱,是家人的活命钱。 这一刻,林渊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越了任何一位将军,甚至超越了皇帝。 因为皇帝离他们太远,而世子爷的银子,是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 回到临时征用的城主府。 林渊坐在书案前,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面前,堆着一摞小山似的清单。 那是此战的军需消耗记录。 弩箭,五万余支,其中能破甲的特制强弩箭,消耗了近八成。 金疮药,跌打损伤的药材,用掉了仓库里的一半存货。 还有士兵们的粮食消耗。 林渊一目十行地扫过。 打仗,打的不仅仅是人命,更是钱粮。 这次缴获确实不少,光是从北狄人和叛军身上扒下来的金银财物,就有好几万两。 可这些,跟巨大的消耗比起来,不过是杯水车薪。 尤其是高质量的军需品。 比如能有效破甲的强弩箭,比如白雪特制的那种能吊命的特效伤药。 这些东西,有钱都未必能买到。 林渊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光靠缴获,不稳定。 光靠朝廷补给,更不靠谱。 路途遥远不说,中间经手的官员,从上到下,哪个不得扒层皮? 等到东西运到铁壁城,十成里能剩下五成就谢天谢地了。 必须建立一个更稳定,更高效的军需供应渠道。 一个完全由自己掌控的渠道。 他的脑海里,一个现代商业社会里再寻常不过的模式,逐渐清晰起来。 招标采购。 利用商人的逐利本性,让他们为了订单,自己卷起来。 “来人!” 王校尉和几名负责后勤的官吏匆匆走了进来。 “世子。” “立刻给我贴出告示,全城张贴,多贴几份让所有人都看见。” “告示上就这么写:三日后,铁壁城举办军需采买招标会!” “招标会?” 王校尉一脸懵逼地看着林渊,“世子,这……啥叫招标会?” 旁边的后勤官吏也是满脸的问号。 他们跟钱粮打了半辈子交道,采买军需,不都是直接找几家相熟的大商行,谈好价钱就完事了吗? “招标会,就是我铁壁城公开向所有商行采买物资。” 林渊解释道,“把我们要买的东西,规格,数量,全都写清楚。” “比如,我们要采购五万支强弩箭簇,就把箭簇的样式,尺寸,用料画出来当样品。” “要采购上等金疮药,就把需要的药材清单列出来。” “还有耐磨的麻布,也一样。” “然后呢?” 王校尉还是没懂。 “然后让所有有兴趣的商行,都来参加这个会。” “他们带着自己的货品样品和报价来,谁的货好,价钱公道,我们就跟谁买!” “最重要的一条,也给我写上——价高者得,当场验货当场支付现银!” 王校尉和几个官吏面面相觑,彻底傻眼了。 “世子,这……这从未听闻啊!” 后勤官吏结结巴巴地说道,“咱们直接找城里那几家大商行买不就行了?” “他们货源足,也信得过……” “信得过?” 林渊冷笑一声,“他们报什么价,我们就得给什么价,对吗?” “他们说一斤药材五十文,我们就得给五十文,哪怕这药材只值三十文,我们也得认,因为我们急着用,对吗?” 后勤官吏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不敢说话了。 这种事,他经手太多了。 “我要的,是竞争!” 林渊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 “让十家,二十家,甚至上百家商行一起来争这笔生意!” “他们为了拿到订单,就必须拿出最好的货,报出最低的价!” “这就叫多家竞争,方能选出物美价廉者。” “而且,所有流程公开透明!” “谁报了多少价,谁的货被选中,都在大庭广众之下了结。” “谁也别想在里面搞猫腻,伸手贪腐!” “最关键的,是现银结算!” 林渊的眼中闪着精光,“告诉他们,只要货好钱管够!” “商人逐利,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和最直接的现银,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王校尉等人听得目瞪口呆,仿佛被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第142章 那林渊,他太狡猾了! 虽然“招标会”这个词还很陌生,但林渊解释的逻辑,他们听懂了。 简单,粗暴,但似乎……非常有效! …… 一时间,整个铁壁城都轰动了。 一张张盖着“镇北军”大印的告示,贴满了城内。 “军需采买招标会?” “采买强弩箭簇,上等金疮药材,耐磨麻布……” “乖乖,这手笔可不小啊!” “最离谱的是这句——价高者得,当场付现银!” “啥意思?是说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 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挠着头。 旁边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蠢货!” “这是咱们世子爷要买东西!” “价高者得,是说谁的货品质高!” “当场付现银!懂不懂?” “是给钱,给白花花的银子,不是给你记账的烂白条!” “我的天爷!当场给现银?!” “这……这真的假的?官府采买,不都是先拿货,再层层上报,等个一年半载能拿到钱就算祖上烧高香了?” “你懂个屁!咱们这位世子爷能跟那些狗官一样吗?” “没听说吗,世子爷不差钱!” 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城。 城内的商人们疯了。 那些原本还因为战争而惴惴不安,考虑着要不要关门跑路的大小商行,此刻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眼睛放光。 一些消息灵通,嗅觉敏锐的外地商号,也闻风而动,派出了最精干的掌柜,带着样品和银票,星夜兼程地赶往铁壁城。 这哪是采买军需啊? 这分明是天上掉馅饼!掉金元宝! 三日后。 城主府前的巨大广场,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露天会场。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本地的商行掌柜,外地来的大商号代表,还有无数看热闹的百姓,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杨振带着威远镖局的几十号精锐镖师,按着腰刀,在会场周围维持秩序。 广场中央,临时搭建起了一个半人高的木台。 林渊一身锦袍,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 他的左手边,是王校尉和负责军械的军官。 右手边,是后勤官吏,以及一位被他重金请来的,在铁壁城颇有名望的老药师“陈一手”。 他们,就是今天的评审团。 吉时已到。 林渊对着身旁的李校尉点了点头。 李校尉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用足以让整个广场都听见的声音,高声喊道:“镇北军军需采买招标会,现在开始!” “第一项,强弩箭簇!” “需求量五万支!此为样品!” 一名亲兵将一支特制箭簇,高高举起,绕场展示。 “要求:用料为百炼精钢,箭头三棱穿甲设计,箭杆须用北地硬木,尾羽平整!” “所有箭簇,尺寸,重量,误差不得超过半成!” “现在,各家商行,可呈上样品,并报出你们的单价!” 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就骚动起来。 “我们来!我们福记铁匠铺,愿意以每支三十文的价格承接!” 一个本地铁匠铺的掌柜第一个冲了上来,将一个布包递上台。 王校尉拿起样品,仔细端详,又用手指弹了弹,摇了摇头:“钢质不行,太脆。下一个!” “我们是云州李记商号!” “我们的货,保质保量!每支,二十八文!” “我们河东张家!二十五文!”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比拍卖场还要热烈。 商人们为了这笔巨额订单,一个个都杀红了眼,拼命地压低价格。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不仅仅是一笔生意,更是搭上镇北军这条线的天赐良机!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和严格的样品检验,最终,一家来自中州,实力雄厚的“四海商行”脱颖而出。 他们的样品,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堪称上乘,完全符合军方要求。 而他们报出的价格,更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每支,一十九文!” 这个价格,已经明显低于市价,但四海商行的掌柜心里清楚,如此巨大的订单量,即便单价低,利润依旧丰厚得吓人! 薄利多销,这个道理他懂。 “好!” 林渊站起身,朗声道,“五万支强弩箭簇的订单,归中州四海商行了!立契约!” 后勤官吏立刻上前,当场签订了契约,一式两份,盖上了镇北将军的大印。 “世子爷,”四海商行的刘掌柜激动地搓着手,“这……这货款?” 林渊笑了笑,拍了拍手。 十几个亲兵,抬着足足五口大箱子,再次走上台。 “哐当!哐当!哐当!” 箱盖打开,满满一箱箱的现银,码放得整整齐齐。 “按照契约,先付三成定金。” 林渊淡淡地说道,“剩下的货到验收合格后,一次性结清。” 三成定金,也将近三千两白银! 看着那一箱箱晃眼的银子被当场交到刘掌柜手中,整个广场,彻底沸腾了! “天啊!真的给现银!” “五口大箱子!我的娘!这得多少钱!” 刘掌柜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做了一辈子生意,从未见过如此爽快,如此震撼的场面。 他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林渊连连磕头。 “谢世子爷!谢世子爷!” “小的……小的必当竭尽全力,召集最好的工匠,日夜赶工,一定保质保量,绝不辜负世子爷的信任!” 其他没中标的商人,看得眼睛都红了。 羡慕,嫉妒,后悔! “世子爷!还有药材!” “看看我们的药材啊!绝对是地道的上品!” “麻布!世子爷!” “我们家的麻布,拿来做军服,十年都穿不坏!” 商人们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样品,唯恐林渊看不见。 角落里,负责带队维持秩序的张猛,看得是咂舌不已。 他挠了挠头,对旁边的副将说:“乖乖……世子爷这花钱的架势……” “怎么感觉比咱们在城头上打仗还吓人?” 副将嘿嘿一笑:“头儿,吓人是吓人,不过……真他娘的痛快!” …… 与此同时。 数百里之外,平南王赵悍的大营。 帅帐之内,赵悍的脸色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跪在下方的败将,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废物!一群废物!” “北狄派去偷袭后方的=的先锋!” “竟然被林渊那个黄口小儿打得落花流水!” “连铁壁城的城墙都没摸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败将浑身筛糠似的抖着,头都不敢抬。 “王爷息怒……那林渊……” “他……他太狡猾了,他……” “滚出去!” 赵悍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火盆,火星四溅。 败将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第143章 什么叫后院起火,腹背受敌! 招商会的热潮久久未散。 林渊端坐于主位,看着一份份契约签订,一箱箱白银被四海商行的刘掌柜带人小心翼翼地抬走。 城中的军民欢声雷动,士气前所未有地高涨。 但林渊心中,那短暂的欣慰过后,是更沉重的危机感。 钱,花出去了。 压力,也山一样地压了过来。 这些白银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能杀敌的刀,能挡箭的甲,能救命的药。 平南王赵悍绝不会善罢甘休。 北狄主力更是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饿狼,动向不明。 “李校尉。” “在,世子。” “把刘掌柜请过来。” “是。” 片刻后,刚刚安排好定金押运,满面红光的刘掌柜被请进了后堂。 他一见林渊,立刻又要下跪。 “免了。” 林渊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刘掌柜,生意归生意,我丑话说在前面。” 刘掌柜的肥脸上,笑容一僵,连忙正襟危坐:“世子爷请讲,小人洗耳恭听。” “我要的东西,只有两点要求。” 林渊伸出两根手指,“第一,质量。” “箭簇的每一个倒钩,每一寸打磨,都必须和样品一模一样,甚至更好。” “敢用次品糊弄,就算送到天涯海角,我也有办法让你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吐出来。” 刘掌柜额头渗出细汗,连连点头:“不敢,绝对不敢!” “第二,时间。” 林渊的语气更重了一分,“契约上写明了,十日之内,第一批货必须送到。” “晚一天,我砍你一成货款。” “晚三天,这笔生意你就别做了,定金也不用退了,我派人去你商行库房里拿。” 这话说得霸道无比,不留半点情面。 刘掌柜却没觉得被冒犯,反而心里一凛,听出了话里的急迫。这是要打大仗了! 他猛地站起来,对着林渊一揖到底:“世子爷放心!” “小人这就回去,把所有工坊都停了,专门给您赶制!” “就算是拿鞭子抽,也一定在十日内把货送到!” “小人拿四海商行百年的招牌和全家老小的性命做担保!” “很好。” 林渊的脸色缓和下来,他站起身,拍了拍刘掌柜的肩膀,“好好干。” “这五万支箭簇只是开胃菜,只要你做得好,后续的订单,足够你们四海商行吃到撑。” 刘掌柜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谢世子爷提携!” “谢世子爷!” 送走了赌咒发誓的刘掌柜,林渊立刻转向身边的王校尉。 “王校尉。” “末将在!” “从今天起,你带一队精锐斥候,秘密监控所有通往铁壁城的商路,尤其是从中州过来的几条。” 林渊的眼神变得锐利,“我不希望我们花钱买来的物资,半路上被人不小心烧了,或者掉进山沟里。” 王校尉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林渊的顾虑。 “世子放心!” “一只苍蝇也别想在末将眼皮子底下使坏!” …… 平南王大营。 “砰!” 一张名贵的紫檀木帅案,被赵悍一拳砸得四分五裂。 木屑飞溅,帐内的亲兵和幕僚噤若寒蝉。 刚刚逃回来的败将,已经把北狄先锋军惨败的详情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遍。 两千北狄精锐骑兵,折损近半,先锋官巴特尔被一箭射穿了肩胛骨,重伤昏迷。 “废物!一群吃屎的废物!” 赵悍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珠子布满血丝,状若疯虎,“号称草原狼崽子的北狄骑兵,就这点本事?” “让林渊一个毛头小子给耍得团团转!” “两千人打不过几百个民兵?” “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名幕僚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息怒……” “北狄那边,毕竟还是盟友,话传过去不好听。” 赵悍猛地转头,阴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幕僚脸上。 幕僚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言语。 赵悍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暴怒。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戳在“铁壁城”三个字上,指甲几乎要将牛皮地图戳穿。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戾。 “全军整备!” “按原计划,明日拂晓,总攻铁壁城!” “老子不等了!” “老子要亲手拧下林渊的脑袋,用他的头骨当夜壶!” …… 京城,宰相府。 书房内,熏香袅袅。 李存善手持一卷古籍,姿态闲适。 一名心腹快步走入,躬身禀报:“相爷,铁壁城的消息传回来了。” “哦?” 李存善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渊在铁壁城大搞招商会,声势浩大。” “他当场拿出数万两现银支付定金,引得天下商贾趋之若鹜。” “如今,他在铁壁城的声望……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呵呵。” 李存善发出一声轻笑,终于放下了书卷。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里满是嘲弄。 “跳梁小丑,不知死活。” “跳得越高,摔得才越惨。” 他慢条斯理地问:“御史台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心腹立刻答道:“回相爷,都已妥当。” “今日早朝,御史台十几位大人已经联名上奏,弹劾林渊三条大罪:一,私蓄强兵,将朝廷严控的军弩擅自发放给民间商队。” “二,擅启边衅,无故伏击北狄使者团,破坏邦交。” “三,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嗯。” 李存善捻了捻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不够,还不够狠。”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给我们在西南的人传信。让他们动作麻利点,帮平南王一把。” 心腹一愣:“相爷的意思是?” “掐断几条通往铁壁城的粮道和商路。” 李存善冷冷道,“不必做得太干净,留点马脚,让人们知道是山匪流寇干的就行。” “我要让林渊花钱买来的东西,一件都到不了铁壁城!” “我要让他尝尝,什么叫后院起火,腹背受敌!” …… 铁壁城,伤兵营。 原本破败的院落,此刻已经大变样。 地面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还用石灰划出了不同的区域。 重伤区,轻伤区,隔离区。 第144章 改良伤病营 一群新招募来的助手,有识字的年轻人,也有胆大的妇人,正在陈一手的喝骂声中,手忙脚乱地将一包包药材分类,晾晒,碾磨。 “笨手笨脚!” “说了多少遍,止血的放这边!” “清热的放那边!” “你是猪脑子吗?” “还有你!绷带要用开水煮过再晾干!” “想让伤兵的口子烂掉吗?” 陈一手骂骂咧咧,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飞快地配置着一份份外伤药粉。 林渊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忙碌而混乱的景象。 陈一手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林渊也不在意,走到他身边问道:“陈神医,准备得怎么样了?” “怎么样?” 陈一手没好气地抬头,抹了一把汗,“地方小得跟鸽子笼一样,药材缺这少那,招来的人手一个比一个笨!” “你说能怎么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总比之前那副等死的鬼样子强。” 他忽然停下手中的活计,死死盯着林渊:“小子,你老实告诉我,北狄人真要打过来了?” “不是北狄人。” 林渊摇了摇头,“是平南王。” “妈的!” 陈一手啐了一口,骂了句脏话,“那帮杂碎比北狄人更不是东西!” 他猛地转身,对着那群助手吼道:“都他娘的没吃饭吗!” “动作再快点!想等敌人杀进城来给你们收尸吗!” 林渊从伤兵营出来,面色凝重。 李存善的弹劾奏章,此刻恐怕已经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必须提前做准备。 他快步回到书房,关上房门,从暗格中取出专用的纸笔。 他要给赵祯写一封密信。 信中,他将伏击北狄先锋的始末详细描述了一遍,强调对方偷袭在先,自己完全是自卫反击,并附上了缴获的北狄战旗和巴特尔的佩刀作为物证,将派人加急送往京城。 至于发放军弩,他解释为战时特例,是为了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守护城池,并附上了此次伏击战中,商队护卫斩杀的北狄兵数量作为成果证明。 信的末尾,他话锋一转,用极其隐晦的语言暗示,平南王此次叛乱,背后恐怕有朝中重臣的支持,其勾结北狄,意图颠覆大乾社稷。 他相信,以赵祯的聪明,和他之前提供的那些关于李存善党羽与平南王暗通款曲的密报,一定能看懂自己的意思。 写完信,用火漆封好,他唤来一名亲兵。 “八百里加急,亲自交到张公公手上。” “是!” 随后,他敲了敲书桌下的某个机关。 一名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翠鸟何在?” “主人。” “从现在起,盯死城里所有可疑的人。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和仆役,还有……” “官府里的人。” 林渊的声音冰冷,“我不希望大战在即,城里自己先乱起来。” “明白。” 黑衣人身形一闪,再次消失。 …… 北境,卫国公大营。 “哈哈哈哈!好!好小子!” “真他娘的给老子长脸!” 卫国公魏振国手持捷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 铁壁城伏击北狄先锋大获全胜,以及招商会盛况空前的消息,让他龙心大悦。 “这小子,有点他爹当年的风范了!” “不!比他爹还会折腾!” 他正笑着,一名传令兵神色紧张地冲了进来。 “大帅! 紧急军报!” “念!” 魏振国的笑容瞬间收敛。 “北线急报!我方斥候发现,北狄王庭主力有大规模向南调动的迹象!” “其前锋部队已经越过了狼居胥山!” 魏振国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北方的防线。 “传我将令!” “北线三军,即刻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所有防线加固一倍!任何异动,立刻上报!” “是!” 传令兵领命而去。 魏振国沉思片刻,又叫来一名亲兵。 “立刻传信给铁壁城的林渊!” “告诉他,北边有动静了,让他守好自己的家门!” “老子在北边替他盯着!” “让他别给老子丢人!” 夜,如墨。 铁壁城一片死寂。 突然! 城北方向的烽火台上,一道浓烈的狼烟冲天而起! 比上一次,更浓!更急! “呜——呜——” 号角声划破夜空。 城墙上,负责瞭望的士兵发出了吼声:“敌袭——!烽火!是烽火——!” “当!当!当!当!” 急促的警钟声响彻全城。 无数还在睡梦中的士兵和民夫被惊醒,纷纷抓起武器冲向城墙。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疯了似的从北门冲入城中,马上的斥候浑身是血 “报——!紧急军报——!” “平南王主力大军!是平南王的主力!” “数万人!已经开拔!” “前锋……前锋距城不足……三十里!” 整个铁壁城,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紧接着,是冲天的杀气! 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御书房。 灯火通明。 年轻的皇帝赵祯,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 他的面前,御案上堆积着小山一般高的奏章。 每一本,封皮上都赫然写着“弹劾林渊”的字样。 他的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攥着龙椅的扶手,骨节发白。 内侍总管张廷玉侍立在一旁,低着头,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窗外,风雨欲来。 城头的箭已上弦,朝堂的刀已出鞘。 林渊的死局,似乎已经注定。 林渊踏着石阶,快步登上北城门楼。 魏然,张猛,王校尉三人紧随其后。 “世子爷!终于来了!” “他奶奶的,可憋死我老张了!” 张猛人高马大,兴奋地搓着手,“让我老张打头阵!” “我给你把那平南王的帅旗给夺回来!” “强弩三百架已全部就位,箭矢充足。” “按你的吩咐,新到的三棱破甲箭簇优先配给了神射手营。” 魏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与张猛的咋咋呼呼形成鲜明对比,“滚木礌石也堆满了城道。还有……” “金汁,已经开始熬了。” 第145章 不是人,而是一堆堆行走的银子 那股隐约的恶臭顺着风飘来,让张猛都忍不住咧了咧嘴。 林渊的目光越过城垛,投向远方地平线上那片涌动的黑暗,点了点头。 “就按计划来。” “依托城墙,先狠狠地消耗他们。” “咱们不缺箭,不缺石头,就缺人命。” “跟他们换,不值当。” 他转头看向一脸急不可耐的张猛。 “张猛。” “在!”张猛挺直了腰板。 “你的任务,是带着预备队,在城墙上给我当救火队。” “哪里吃紧,你就给我补到哪里去。” “哪里有敌人爬上来,你就给我砍下去。” 林渊的眼神锐利如刀,“记住,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许出城浪!听明白了?” 张猛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明白了。” …… 城外,平南王赵悍的帅旗之下,火把连成一片火海。 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之上,亲临阵前。 看着远处的铁壁城,他脸上的横肉不住地抽搐。 一个小小的铁壁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敢挡他的路! “先登营!” 赵悍抽出腰间的佩刀,刀尖直指铁壁城,“给老子冲!” “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赏千金!官升三级!” “后退者,斩!” “杀!!” “冲啊!!” 令旗挥下,战鼓擂动。 数架临时赶制的,显得有些简陋的云梯被推了出来。 黑压压的叛军士兵,一手扛着粗糙的木盾,一手提着刀,涌向巍峨的城墙。 “放箭!” 魏然冷静地挥下令旗。 “嗖!嗖!嗖——!” 城墙之上,箭矢如蝗。 这些是林渊花大价钱招标来的新式箭簇,三棱的构造,专门为了破甲。 叛军士兵本能地举起木盾,以为能像以往一样挡住箭雨。 “噗嗤!” “噗嗤!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入肉声此起彼伏。 薄薄的木盾在这种特制的箭头面前,箭矢轻易地穿透了木盾,深深地扎进士兵的胸膛,手臂和脸颊。 冲在最前面的叛军,瞬间就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惨叫声响成一片,但后续的士兵被赏金和督战队的刀逼着,依旧红着眼往前冲。 “梯子!搭上去了!” 城墙上有人大喊。 几架云梯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哐当”一声搭在了城垛上。 叛军士兵像蚂蚁一样,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向上攀爬。 “推!” 一名守城的队正嘶吼着,带着几个士兵合力去推云梯。 “一!二!推!” 云梯晃了晃,上面的叛军像下饺子一样掉了下去,发出绝望的惨叫。 “滚木!砸!” 巨大的滚木被从城头推下,带着千钧之势呼啸而下,将一架云梯连同上面的十几个叛军砸得粉碎,血肉模糊。 “金汁!给老子倒!” 一锅锅煮得沸滚的粪水被抬了上来。 那股熏天的恶臭,连守军自己都差点吐了。 “哗啦——” 滚烫的液体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城墙下,正努力攀爬的叛军被淋了个正着。 “啊——!我的眼睛!我的脸!”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起。 被金汁淋到的人,皮肤瞬间被烫得溃烂,皮开肉绽,冒着黄绿色的烟,那股恶臭混合着焦糊的皮肉味,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崩溃。 “他娘的!给老子死!” 张猛早就按捺不住了。 眼看一处城墙的云梯搭上来的太多,几个叛军已经露出了头,他提着环首刀,大吼一声就冲了过去。 他像一头下山的猛虎,一刀就将一个刚爬上来的叛军脑袋劈成了两半,红的白的溅了一身。 他看也不看,反手一刀,又捅穿了另一个人的喉咙。 “上来啊!” “你张爷爷在这儿等着你们!” 他带着一队预备队的士兵在城头来回奔走,哪里最危险,他就出现在哪里。 在他的带领下,几处险情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魏然则站在高处,指挥着弓弩手。 “左翼,三轮齐射,压制他们后续部队!” “正前方,自由射击!” “别给他们靠近城墙的机会!” 林渊站在门楼的阴影里,相对安全,却能俯瞰整个战场。 他妈的,比在拍卖会上跟曹毅那傻逼斗气,要刺激一万倍。 他很快发现,叛军的指挥官并不傻,他们放弃了全面开花,而是将主力集中攻击北墙偏西的一段。 那里的云梯最多,攻势最猛,守军的压力陡然增大,已经出现了伤亡。 “兄长!” “调三架床弩过去,给我对准那段城墙下面,叛军后续集结的地方,给我狠狠地打!” “把他们给我打散!” “是!” “王校尉!” “末将在!” “把东墙那边预备的滚木,匀一半过去!快!” “遵命!” 命令被迅速执行。 三架需要十几个士兵合力才能拉开的床弩被调转方向,巨大的弩箭啸着射向城下叛军最密集的地方。 那弩箭的威力堪称恐怖,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直接在人群中犁出三道血肉胡同。 林渊看着城墙上浴血奋战的士兵,知道光靠装备和战术还不够。 他需要给他们加一把火。 一把能让他们彻底疯狂的火。 他对着身边的亲卫沉声下令: “传我的令下去!传遍整个城墙!” 亲卫立刻俯身听令。 “凡斩首一级者,赏银十两!” “当场由队正记功,战后兑付!” “凡是成功击退一次登城之敌的队伍,全队赏银百两!” “凡是重伤不退,依旧坚持杀敌者,抚恤加倍!” “他的家人,我英国公府养了!” 亲卫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大声应道:“是!” “斩首一级,赏银十两!” “击退一次,全队赏百两!” “抚恤加倍!世子爷给咱们养家!” 一个正在用长矛捅刺攀爬敌军的士兵,听到这话,眼睛瞬间就红了。 十两银子! 够他老家的婆娘和娃吃用一年了! “操你娘的!” 他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长矛捅进一个叛军的胸膛,然后奋力一脚,将尸体踹了下去。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盯着城下黑压压的人头,那眼神,不再是看敌人,而是在看一堆堆行走的银子! 第146章 我要一张完整的网! “兄弟们!发财的机会来了!杀啊!” “我的!这颗脑袋是我的!” 守军们爆发出比叛军更加猛烈的嘶吼声,抵抗变得前所未有的顽强。 他们不光是为了守城,更是为了白花花的银子,为了家人的未来! 原本已经有些疲惫的士气,被这简单粗暴的“钞能力”瞬间点燃到了顶点。 城下,平南王赵悍看着自己的先登营像被割草一样倒在城下,尸体都快堆成了一座小山,却连城头都没摸到几下,气得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 “废物!一群废物!”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一个刚从前线退下来,试图禀报战况的军官,“连个小小的铁壁城都拿不下来!” “老子养你们何用!” 他身边的亲兵会意,拖出两个因为恐惧而后退的低级军官,手起刀落。 血光飞溅。 赵悍看也不看,对着传令官咆哮道:“投石车!给老子砸!” “把那城墙给老子砸开!” “弓箭手!给老子覆盖射击!” “压制城头!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随着他的命令,后方阵地响起了沉闷的巨响。 数十块巨大的石头被抛上天空,狠狠地砸向铁壁城的城墙。 “轰!” 城墙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叛军的箭雨也覆盖了过来,虽然他们的箭头不如守军精良,但胜在数量庞大。 “噗!噗!” 城墙上不断有守军中箭倒下。 “快!抬下去!抬下去!” 伤员被源源不断地从城墙上抬下来。 城墙后方,临时搭建的伤兵营。 陈一手和他那帮被紧急培训出来的“徒弟们”,正在一片简陋但已经初步规范化的“手术区”里忙得脚不沾地。 “剪刀!” “纱布!妈的,没洗干净吗!”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陈一手满头大汗,嘴里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却稳如泰山。 止血,用烈酒清洗伤口,用烧红的烙铁消毒器械,缝合,上药…… 他把林渊教给他的一些“规矩”发挥到了极致。 效率,比过去那种全靠草药和命硬的救治方式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营地里的哀嚎声少了许多,更多的是伤兵们咬着牙关,死死忍耐的闷哼声。 助手们被他呵斥得像陀螺一样团团转,递送器械,用沸水清洗用过的纱布,一切都忙而不乱。 一个士兵的肚子被长矛捅了个对穿,肠子都流出来了,按照以往,必死无疑。 但陈一手瞪着眼,飞快地帮他清洗,止血,然后用穿了羊肠线的针快速缝合。 最后,他咬咬牙,从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里,捻出一点点白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撒在伤口上。 那是白雪姑娘留下的特效药,世子爷特批,只有最重的伤员才能用,每一次都要记录。 奇迹般地,那士兵的呼吸竟然平稳了下来,暂时保住了一条命,被抬到旁边的“重症区”观察。 周围的伤兵和医护人员看到这一幕,眼中都露出了敬畏和希望的神色。 “陈神医……真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城墙上。 正在拼杀的士兵们听说,只要不是当场死了,抬下去就有极大的希望能救活,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 死了,家人有世子爷养。 伤了,有神医能救活。 还怕个鸟? 干他娘的! 不知过了多久,叛军的攻势终于缓了下来。 第一波潮水般的猛攻,被铁壁城这块顽强的礁石硬生生拍碎了。 城墙下,叛军的尸体堆积如山。 城墙上,守军们个个带伤,人人疲惫,但士气却异常高昂。 张猛浑身浴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手里那把环首刀的刀刃都砍得卷了口。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城垛,放声大笑。 “痛快!哈哈哈哈!真他娘的痛快!” “世子爷!你这银子,花得值!” 赵悍的脸色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城墙下那惨不忍睹的景象,自己的先登营几乎被打残了,却寸功未立。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猛地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幕僚嘶吼道: “北狄人呢?术赤!” “他那三万铁骑呢?” “说好了同时发动,他的人呢?” “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与此同时,铁壁城内。 林渊刚走下城楼,准备去伤兵营看看情况。 一名穿着普通民夫衣服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是“翠鸟”的负责人。 他躬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道: “世子爷,城里……有动静了。” 林渊的脚步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说。” “我们的人发现,有几股不明身份的人,正在分头行动,试图接近咱们的粮仓,还有……” “新运到的那批药材仓库!” “粮仓和药材库?” 林渊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像一块被投入深潭的冰,迅速沉了下去。 他早就料到李存善那条老狗不会只玩城外那点把戏。 釜底抽薪,里应外合。 老套,但有用。 “盯死了吗?” “是,世子爷。” “我们的人已经换上了守军的衣服,混在巡逻队里,在仓库外围布了三道暗哨。” “只要他们敢动手,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翠鸟的负责人回道,语气干脆利落。 “别打草惊蛇。” 林渊摆了摆手,“我倒想看看,他们想玩什么花样。” “继续盯着,把他们背后的人。” “还有城里的联络点,都给我挖出来。” “我要一张完整的网。” “明白!” 负责人身形一晃,再次融入了周围忙碌的人群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渊停顿的脚步再次迈开,方向依旧是伤兵营。 城里的老鼠要抓,但城墙上的兵,一个都不能寒了心。 刚一靠近临时征用的大片民居改造成的伤兵营。 营地里,哀嚎声此起彼伏,但相比于最初的绝望哭喊,更多的是压抑的闷哼。 林渊一脚踏入,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地上铺满了草席,草席上躺满了人,缺胳膊断腿的随处可见。 第147章 死一人,我给五百两安家费! 十几个被临时征调来的医护助手跑来跑去,满头大汗,脸上尽是疲惫和麻木。 陈一手正瘫坐在一张破凳子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那眼神却依旧像鹰隼一样锐利。 他看到林渊,只是抬了抬眼皮,指了指旁边一个木桶。 林渊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囊扔给他。 陈一手一把接住,拧开塞子就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让他干裂的嘴唇都有些刺痛,他却像是活过来一般,长长地哈出一口酒气。 “他娘的!” 他开口,嗓子嘶哑得像破锣,“总算来了点能提神的东西!” 他抹了把嘴,又灌了一口,这才骂骂咧咧地说道:“药不够!” “尤其是止血和消炎的!” “你那招标会上收来的药呢?都他妈死路上了?” 他顿了顿,眼神瞟向角落里一个上了锁的箱子,声音低沉了些:“还有,那个神药,快见底了!” “再这么下去,老子就是华佗在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烂掉!” “新一批药材已经在路上了。” 林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坚持住。” 他扫视了一圈营地,目光落在一个腹部裹着厚厚纱布,脸色惨白,陷入深度昏迷的士兵身上。 “重伤员情况如何?” 陈一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哼了一声,疲惫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 “那小子?” “肠子都他妈流出来了,被老子硬是给塞了回去,一针一线缝上了!” 他伸出沾满血污和药渍的手,比划了一下,“最后用了你一撮神药吊着命。” “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咂了咂嘴,又灌了口酒,眼神里透出一丝惊叹:“不过话说回来,你那药粉……” “真他娘的神了。” 林渊没有接话。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白雪给的药,用一点就少一点。 那是真正的救命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动用。 而现在,情况显然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 药材。 药材就是生命线。 那场轰轰烈烈的招标会,吸引了无数商贾,收拢了海量物资。 但现在,这些物资正面临着最严峻的考验——运输。 李存善那老狐狸,他的“釜底抽薪”之计,恐怕已经开始了。 不,不是恐怕,是一定开始了。 他绝不会坐视自己从容地将铁壁城打造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 林渊的眼神越发冰冷。 必须保证后续物资的安全抵达。 半个时辰后,城主府的书房内。 几位在铁壁城内颇有实力的本地大商人被紧急召集而来,其中就包括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杨振。 这些人一个个面带忐忑,不知道这位新来的世子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毕竟,城外大军压境,城内气氛紧张,谁都怕惹祸上身。 林渊没有废话,开门见山。 “各位都是在铁壁城地面上讨生活的好手,路子野,人脉广。” 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现在,我有一笔买卖,要交给信得过的人来做。”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几条主要的粮道和药道,被叛军和北狄的游骑盯上了,风险极高。” 商人们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接话。 这节骨眼上,跟叛军抢路走?那不是拿脑袋换钱吗? 林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乎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 “我需要你们,动用你们所有的关系,走最隐秘的小路,把城外几处秘密仓库里的物资,给我一车不少地运进来。” 他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迫力。 “报酬,翻倍!” 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众人心上。 “不仅如此,”林渊伸出两根手指,“每安全运抵一车物资,我额外赏银,一百两!”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在书房里此起彼伏。 一百两! 这可不是小数目! 寻常镖局走一趟几百里的大镖,刨去所有开销,一个镖师到手也就十几两银子。 这可是一车就赏一百两! 林渊看着他们脸上贪婪与恐惧交织的神色,继续加码。 “若有伤亡,抚恤从优!” “死一人,我给五百两安家费!” “伤一人,医药费我全包,另给一百两养伤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商人们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风险大,但利润更大! 一直沉默不语的威远镖局总镖头杨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干了!” 他粗声粗气地吼道,“世子爷信得过我杨振,我威远镖局就接了!” “我们这些当镖师的,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这钱,挣得踏实!” 有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人也坐不住了。 “我……我也干!” “城南有条山道,只有我们刘家知道!” “算我一个!” “我手下有几个跑山货的好手,专走没人走的路!” 一时间,群情激昂。 林渊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一旁的李校尉使了个眼色。 李校尉立刻捧出一个箱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哗啦——” 满箱的白银,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这里是定金。” 林渊淡淡地说道,“事成之后,尾款和赏银,一文都不会少。” 商人们的眼睛都直了。 这位世子爷,办事就是敞亮! 就在林渊调动全城之力,试图开辟新的生命线时,一个噩耗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王校尉盔甲上还带着血迹,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 “世子!不好了!” 他单膝跪地,大口喘着气,急声道:“刚……刚接到斥候用信鸽发来的急报!” “从云州方向来的三支运粮队,遭遇了不明身份的武装袭击!” 林渊猛地站起,书房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说清楚!结果如何?” “粮车……粮车几乎全被焚毁!押运的弟兄们……死伤惨重!” 王校尉的声音都在发颤,“其中一支……就……就有我们最急需的那批药材!” 第148章 下个重伤员又拿什么来救? “石鼓崖……”林渊的嘴里咀嚼着这个地名,眼中寒光一闪。 那个地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大路必经之地。 能在那里设伏,精准地打掉自己三支运输队的,绝不是普通的毛贼。 是李存善的人,和平南王赵悍的兵,勾结在一起干的! 好一招毒计! 他几乎是在瞬间就下了决断。 “传我命令!立刻通知所有走那条线的商队,全部改道!” “不惜一切代价,绕开落鹰涧!” “加强翠鸟对所有残余粮道的空中监控!” “发现任何可疑踪迹,立刻回报!”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无奈的沉重,“通知陈一手,让他……省着点用药。” 药材被劫的消息,终究还是悄悄在伤兵营里传开了。 原本还算稳定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每一个躺在草席上的伤兵,都感觉自己的伤口似乎更痛了。 陈一手黑着一张脸,把那只装着白雪特效药的小木盒锁得更紧了。 他手下的动作变得更加吝啬,有限的止血散,金疮药,被他掰成八瓣用,优先供给那些还有希望救活的重伤员。 至于一些伤势太重,或者只是轻伤的,他只能简单包扎一下,甚至无奈地挥挥手,示意助手抬到一边去,听天由命。 这不是他冷血,而是现实逼得他必须做出取舍。 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兵,大腿被箭矢射穿,伤口已经开始化脓,整个人烧得滚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娘”。 陈一手站在他面前,手里捏着一小包仅剩的消炎药粉,那是从一株珍贵的草药上刮下来的,用一点就少一点。 他犹豫了。 这药,或许能救这个年轻的士兵。 但如果用在他身上,下一个同样情况的重伤员,就只能等死。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挣扎。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一个洁白的小瓷瓶,塞进了他的手里。 是林渊。 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用。” 林渊只说了一个字。 陈一手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林渊一眼。 他什么也没说,拧开瓶塞,将里面最后那点珍贵的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撒在了年轻士兵化脓的伤口上。 周围能看清这一幕的伤兵,眼中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他们看着林渊的背影,那份感激,变得更加沉甸。 他们知道,世子爷没有放弃他们。 用了神药,那年轻士兵的体温,总算暂时稳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城外,平南王赵悍的大帐内。 “哈哈哈哈!好!干得漂亮!” 赵悍听着手下关于袭击粮道成功的汇报,一扫之前攻城失利的阴霾,得意地狂笑起来,肥胖的身体都在颤抖。 “烧得好!就是要饿死他们!困死他们!” “本王看那林渊小儿,能撑多久!” 一名幕僚趁机上前,谄媚地笑道:“王爷英明!’ “此计一出,铁壁城内已是人心惶惶。” 他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献上了一条更为阴毒的计策。 “王爷,如今粮道被毁,林渊必然会加强防备,再想得手恐怕就难了。” “依小人之见,不如……” 他凑到赵悍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咱们派些精干人手,混入城中,四处散播谣言。” “就说……朝廷的援兵根本不会来,他们的粮食和药材已经断绝,守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如此一来,必能动摇其军心!” “届时,再伺机于城中放火,制造混乱,里应外合,铁壁城唾手可得!” 赵悍脸上的狂笑,渐渐变成了一种狰狞的狞笑。 “好……好计策!” “就这么办!”他一拍桌子,“准了!” “立刻派人去办!” “本王要让林渊那小子,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地!” 千里之外,北疆大营。 卫国公魏振国看着手中来自铁壁城的加急军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粮道被袭……北狄主力动向不明……” 他面前的沙盘上,代表平南王主力的红色旗子,死死地钉在他的防线之前,让他根本无法分出兵力去支援孤立无援的铁壁城。 李存善,赵悍,还有那群该死的北狄人,这是铁了心要先拔掉林渊这颗钉子。 他沉思良久,最终提起笔,在信纸上写道: “粮道被断,确为心腹之患。务必稳住城内人心,坚守待变。” “北狄主力动向诡异,我已加派斥候,严密监视。” “万望小心!” 他放下笔,吹干墨迹,将信交给亲兵,心中却是一片沉重。 渊儿,叔父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过短短一天时间,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开始在铁壁城内涌动。 “听说了吗?” “咱们的运粮队被劫了,连药材都没了!” “朝廷那边根本就没动静,卫国公也被拖住了,咱们成孤军了……” “没粮食,没药,还守个屁啊!早晚都是死路一条!” “听说叛军那边说了,只要咱们开城投降,既往不咎……” 类似的谣言,在街头巷尾,在巡逻的队伍中,在拥挤的民夫里,悄然传播开来。 一些百姓和意志不坚的士兵,脸上开始出现惶恐和动摇的神色。 林渊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晚风吹动着他的衣袍。 他看着城外暂时平静下来的叛军大营,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那几个若隐若现北狄游骑。 而就在此刻,伤兵营里,那个被陈一手用最后一点特效药救回来的年轻士兵,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嘴唇干裂,发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谢……谢世子……” “……谢……陈老……” 一直守在他旁边的陈一手,疲惫不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欣慰。 他伸手探了探士兵的额头,烧退了。 命,算是保住了。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那个空空如也的小瓷瓶上时,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死死地锁紧了。 下一批药材,什么时候才能到? 下一个这样的重伤员,又拿什么来救? 第149章 敢反抗的,就地格杀! 年轻士兵的眼皮掀开一条缝。 “水……” 旁边一个伤兵立刻叫了起来:“他醒了!醒了!” 陈一手一个箭步冲过去,颤抖的手探上士兵的额头。 热度退了。 他再低头去看那狰狞的伤口,边缘已经不再流脓,反而开始收敛,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痂。 奇迹。 这他妈的就是奇迹! 周围的伤兵们,那些断了胳膊的汉子,都挣扎着探头望过来。 “真……真活过来了……” “世子的神药……是真的……” 陈一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几乎要瘫倒。 林渊就站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这点药,够干什么的? 他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了伤兵营。 刚走出营帐,亲卫校尉李校尉就快步跟了上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急切。 “世子,城里……出事了。” 林渊脚步不停。 “说。” “谣言,到处都是谣言!” 李校尉的声音更低了,“都在传……说咱们的粮道彻底断了,再也运不来一个子儿的粮食和药材。” “还说……卫国公在北边自身难保,朝廷压根就没派援兵,咱们是弃子。” 他顿了顿,咬着牙说道:“最毒的是,他们说平南王下了令,只要咱们现在开城投降,所有人……既往不咎。” 林渊的脚步终于停下。他侧过头,看着街道上那些行色匆匆的百姓,看着远处角落里几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民夫。 人心,是最经不起煽动的东西。 林渊心中冷笑。 赵悍,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打仗不行,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 他收回目光,继续向城主府走去。 “知道了。” 城主府议事厅内。 王校尉,魏然,张猛三人早已等候多时,个个脸色铁青。 “世子!” 魏然先一步上前,拱手道:“城门后的第二道防线已经加固完毕,鹿角和尖桩都布置好了。” “随时可以应对敌军破门。” 他话音刚落,张猛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他妈的!” “老子真想把那些传谣的王八羔子一个个揪出来,剥皮抽筋!” “什么投降不究?” “放他娘的屁!” “老子刚从城墙上下来,就听见几个新兵蛋子在那嘀咕,要不是老子一脚踹过去,他们魂都快被勾走了!” 王校尉一脸忧色:“世子,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军心……快稳不住了。” 林渊等他们都说完了,才缓缓开口。 “敌人的刀,砍不动我们的城墙,就开始砍我们的胆子了。” “这是好事。” “说明他们急了,说明他们也快撑不住了。” “既然他们要玩阴的,那咱们就陪他们玩玩。” 林渊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第一,王校尉,从现在起,城内宵禁。” “你的巡逻队增加一倍,不光要巡街,还要巡人心!” “给我盯死粮仓,武库这些要地!” “凡是发现三五成群,散播谣言者,立刻拿下!” “敢反抗的,就地格杀,不用请示!” “是!” 王校尉猛地挺直了腰杆。 “第二,张猛!” “末将在!” “你去,把所有队正,伙长都给老子召集起来,你亲自跟他们说!” 林渊盯着他,“告诉他们,粮道是遇袭了,但老子早有准备,新的运粮队正在从另一条密道赶来!” “告诉他们,卫国公不是不管我们,他是在北疆拖住了北狄和叛军的主力!” “我们守住这里,就是给卫国公争取时间!” “我们不是弃子,我们是插在敌人咽喉上的一根钉子!听懂了吗?!” 张猛激动得满脸通红:“懂了!末将这就去!” “保证把话传到每个兵的耳朵里!” “第三,”林渊看向魏然,“重申军令,斩首赏银十两的规矩,不变!” “让军法官抬着箱子,把白花花的银子摆到城墙上去!让所有人都看见!” “杀一个敌人,就能换十两银子回家!” “让他们自己选,是想当英雄,还是想当被乱刀砍死的狗熊!” 三道命令下去,厅内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 林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又补充了一条看似不经意的命令。 “还有,魏然,你去后勤。” “把库里剩下的所有普通药材,全部清点出来。” “让陈老医正开个方子,就熬那种最普通的大锅汤药,清热解毒的就行。” “然后传我的令,就叫世子强身防疫汤,全城军民,无论兵士还是民夫,人人有份,都去领一碗。” 张猛一愣:“世子,那玩意儿……顶个屁用啊?” 林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有时候,一碗屁用没有的汤,比一千两黄金还管用。” “它能让所有人看见,我们还有药。” “能让他们觉得,我这个世子,还记挂着他们每个人的小命。” “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点东西吊着的。” 众人领命而去,议事厅里只剩下林渊一人。 他闭上眼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刚才那番话,半真半假。 粮道改道是真,但能不能到,什么时候到,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卫国公被拖住是真,但能拖多久,天知道。 至于那碗汤……纯粹是安慰剂。 真正的难题,是特效药。 磺胺……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白雪那个配方,是基于她独特的认知和材料,不可复制。 必须找到替代品。 林渊的脑海里,闪过翠星阁那场拍卖会的清单。 为了充实铁壁城的物资,他当时拍下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就有几批来自西域和南疆的草药。 当时只觉得或许有用,备着无妨。 现在,这些东西,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来人!” “叫陈一手过来。” 陈一手来得很快,他脸上的疲惫和忧虑几乎凝成了实质。 “世子。” “坐。” 林渊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开门见山,“神药没有了,一滴都没有了。” “这个事实,你我心里清楚就行。” 陈一手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白。 “那……那满营的伤兵……” “所以才找你来。” 第150章 世子怎么想的?管打仗还管洗手 林渊打断他,“我不要听困难,我要解决办法。” “我们库里,有没有什么本地草药,或者是我之前运来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可以组合起来,起到消炎,止血的效果?” “哪怕只有神药一成的效果也行!” 陈一手眉头紧锁,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他行医一生,靠的是古籍传承和经验积累,林渊的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世子……倒是有几个古方……” “比如用三黄,血竭一类的药物,可以清热解毒,但药性猛烈,体虚者用了,怕是……” “怕是会适得其反。” “还有用墨旱莲捣碎外敷,据说能止血,但对已经化脓的伤口,几乎无用……” 他一连说了几个方子,但每一个后面,都跟着一连串的“但是”和“恐怕”。 林渊耐着性子听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就用你说的第一种,把药性最猛的几味去掉。” “再找几味你说能止血的,磨成粉,混在一起。” 陈一手大惊失色:“世子,万万不可!” “药性冲突,胡乱配伍,这是要出人命的!” “不死,他们也是死。” 林渊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按我说的,先配一小份。” “去找个叛军的俘虏,伤得重一点的,给他试试。” “我们没时间了,只能赌一把。” 陈一手看着林渊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颓然地低下头。 “……是,老朽遵命。” 夜晚。 城内,一处阴暗的巷口,一个装扮成乞丐的汉子将身体缩在墙角。 他是“翠鸟”的人。 几道鬼祟的人影,在粮仓外围的街道上徘徊。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们没有靠近,也没有动手,只是远远地看着。 “翠鸟”的探子一动不动,将这几个人的身形,样貌,牢牢刻在脑子里。 同一时间,城墙的另一段。 一个年轻的哨兵紧张地望着城外。 他忍不住对身边的同伴低声说道:“哎,你说……那些谣言,会不会是真的?” “咱们……是不是真的被抛弃了?” 话音未落,一只手就捏住了他的后颈。 他们的队正,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给老子闭上你的鸟嘴!” “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年轻哨兵吓得一个哆嗦。 队正松开手,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被抛弃?世子的话你当放屁吗?” “新的粮草就在路上!防疫的汤药明天就发下来了!” “你小子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坏了?”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指着城外。 “你忘了赏银了?十两!砍一个脑袋,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够你回家娶个婆娘,再买上十亩地了!” “是想揣着银子回家当地主,还是想被那帮杂碎捅个透心凉,你自己选!” 年轻哨兵不敢再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股因为谣言而升起的恐慌,似乎被“十两银子”这个具体的数字给压了下去。 队正看着他的背影,转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世子说的是真是假。 但今晚,这些话,还有那赏银,足够了。 只要能熬到天亮,就足够了。 …… 临时的工坊。 几口大锅架在土灶上,底下柴火烧得正旺。 林渊负手站在一口大锅前,热气蒸腾,熏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他身后,陈一手和几个被挑出来的军中伙夫,略懂药理的助手站在一起,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困惑加嫌弃的表情。 “世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大菜?” 一个胆大的伙夫忍不住问。 陈一手干咳一声,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显然也想问同样的问题。 林渊没回头,指着锅里翻滚的粘稠液体。 “皂角,油脂,还有你挑出来的那些草药,艾草,蒲公英,都磨成粉丢进去了?” “回世子,都按您的吩咐办了。” 一个助手连忙回答,“可……可这熬出来的东西,黏糊糊的,闻着还冲,到底有何用处?” 陈一手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捻着胡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世子!恕老朽直言!” “这……这简直是胡闹!皂角是去污的,油脂是点灯的,那些草药虽有些许清热解毒的微末之效,可这么一锅乱炖,药性尽失不说,简直是暴殄天物!” “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什么用?” 他觉得这位年轻的世子爷,是不是被战事逼得有点不清醒了。 林渊转过身,看着他。 “花架子?” “陈老,我问你,伤兵营里,死得最多的,是伤在要害的,还是伤口流脓不愈的?” 陈一手一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东西,我不指望它能治病救人。” “我叫它药皂。” “我要所有接触伤员的医护,助手,在碰他们之前,碰他们之后,都必须用这玩意儿,加热水,把手洗干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 “一遍不够,就洗两遍。” “洗到手上没有血腥味,只有这股怪味为止。” “另外,那些轻伤的,伤口没有烂得太深的,用这东西化成水,清洗伤口。每天一次。” 陈一手彻底懵了。 “洗……洗手?清洗伤口?” “世子,这……这前所未闻啊!这不就是个大点的肥皂团子吗?怎能用于伤处?” “为什么不能?”林渊反问,“脓血也是脏东西,洗干净了,总比留着发臭强吧?” 他懒得解释细菌和消毒的概念。 在这个时代,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子。 他只需要结果。 “这是命令。” “先做一小批出来。立刻。” 陈一手看着林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把所有质疑都咽了回去。 他活了一辈子,从没见过这样做事的人,也从没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是,老朽遵命。” 第一批土黄色的,形状不规则的“药皂”很快被冷却定型。 东西被送到伤兵营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啥玩意儿?用这个洗手?” “世子爷想出来的?他不是管打仗的吗,怎么还管起咱们洗手了?” “还要用这个洗伤口?” “疯了吧!这不得疼死?” 第151章 天命已去,内乱四起? 助手们将信将疑,伤兵们更是满脸抗拒。 但在林渊派来的亲卫监督下,命令被强制执行了下去。 几个助手苦着脸,用那粗糙的药皂搓着手,皮肤被搓得通红。 一个腿上被划了道口子的年轻伤兵,被两个士兵按着,一个助手用稀释后的药皂水给他清洗伤口。 “啊——!疼!疼死我了!” 陈一手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不住地摇头。 “胡闹,简直是胡闹……” 接下来的几天,伤兵营里每天都上演着同样的场景。 但三天后,变化悄然发生了。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陈一手。 他每天都会巡视伤兵营,对每个伤员的情况了如指掌。 那个第一个用药皂水清洗伤口,叫得最惨的年轻士兵,按他的经验,那道半尺长的伤口,现在应该已经开始红肿,边缘会渗出淡黄色的脓液。 可现在,那道伤口非但没有红肿,反而收口得很快,边缘干干净净,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陈一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蹲下身,凑近了仔细看,甚至用鼻子闻了闻。 没有腐臭味。 只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这……” 他直起身,又快步走到另一个轻伤员床前。 这个伤员手臂上受了箭伤,伤口不深,也坚持用了几天药皂水。 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伤口愈合的速度,比他预想的快了至少一倍,最关键的是,没有化脓! 这怎么可能? “巧合……一定是巧合。” 陈一手一连看了七八个接受了同样处理的轻伤员,结果全都一样。 一名助手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陈老神医,那药皂……今日还用吗?” 陈一手脸色变幻不定,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用!扩大范围!所有人都用!” 说完,他甩袖离去,背影却显得有几分仓惶。 药皂的效果毕竟有限,对那些已经严重感染,内腑受损的重伤员来说,收效甚微。 这个消息很快从伤兵营飞到了城墙上。 正在垛口后啃着干粮的士兵们,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世子爷搞了个神药皂,洗一洗,伤口就不烂了!” “真的假的?这么神?” “我三叔家的二侄子就在伤兵营,亲眼见的!说是比什么金疮药都管用!” “乖乖,咱们这位世子爷,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 夜深。 城主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林渊坐在桌后,静静地听着身前一个黑衣人的汇报。 黑衣人身材中等,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 他就是“翠鸟”在铁壁城的负责人。 “爷,已经锁定了三处可疑的联络点。” “其中最活跃的一个,是城西周记米行的东家,周扒皮。” “周扒皮,五十岁,本地人,祖上三代都是小粮商。” “为人……如其名,贪财,怕事。” “我们查过,半个月前,他输了一大笔钱,米行都快开不下去了。” “就在那时,赵悍的密探找上了他。” “威逼利诱,老套路。” 林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是。我们的人盯着他,就在昨天夜里,他和一个伪装成行商的陌生人见了面,地点就在他米行后院的柴房。” “那人交给他一个油布包。” “里面是什么?” “我们的人没敢靠太近,怕打草惊蛇。” “但从包裹的大小和形状看,不像金银,更像是……一叠纸,或者是什么引火的东西。” 林渊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谣言传单? 还是硫磺,火油? “很好。” 他放下茶杯,“继续盯着。” “不光是周扒皮,还有那个和他接头的人,查出他的落脚点,把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给我记下来。” “爷,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只要您一句话,周扒皮的人头,今晚就能挂在米行门口。”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不。” 林渊摇了摇头,“现在抓他,太便宜他了。” “一条小鱼,掀不起浪。我要的,是藏在水下的那张大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城里人心浮动,城外大军压境。 光靠药皂和赏银,还不够。 他需要一场血淋淋的“表演”。 他需要用叛徒的脑袋,来彻底浇灭城里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 城外。 叛军大营。 一连几天的试探性进攻,都在铁壁城下撞得头破血流。 张猛那张臭嘴,每天准时在城头开骂,从赵悍的祖宗十八代问候到他未来的子子孙孙,花样百出,词汇丰富,气得城下的叛军将领哇哇大叫。 中军大帐前的高台上,赵悍脸色阴沉。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一名亲信将领小心翼翼地上前:“王爷,城中守军的抵抗意志,比我们预想的要顽强得多。而且……” “他们的箭矢和滚石,好像没有要用尽的迹象。” “顽强?” 赵悍冷笑一声,“不过是林渊那个黄口小儿在故弄玄虚!一座孤城,他能撑多久?”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最让他不安的,是远处那片一直按兵不动的阴影。 北狄人的骑兵。 他们就像一群在尸体旁盘旋的秃鹫,既不靠近,也不离去,只是在远处游弋,冷冷地观望着。 他们在等。 等自己和铁壁城拼个两败俱伤,再上来收拾残局。 “传令下去,”赵悍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厉,“让城里的人,该动手了!” “告诉他们,再不动手,之前许诺的东西,一样也别想拿到!” 他等不起了。 夜长,梦多。 夜晚。 翠鸟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渊身后。 “世子,都查清了。” 林渊转过身,示意她说下去。 “周扒皮和城外的人搭上了线。他们计划今晚三更动手。” “在城里东,西,南三处最大的水井旁边,张贴投降的告示,制造恐慌。” “同时,派另一伙人去城南的粮仓,在外围纵火。” “火不一定要烧掉粮仓,但必须烧得够大,动静够响,把守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林渊的眼神平静无波。 这套路,太老了。 谣言攻心,纵火扰乱。 无非就是想在城里制造一个“天命已去,内乱四起”的假象,动摇守军的意志。 第152章 铁壁城不是一座孤岛! “人手呢?都摸清了?” “周扒皮亲自带人去贴告示。” “另外还有三个地痞,都是他米行的伙计,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混混。” 翠鸟的汇报精准,“纵火的是另外一拨人,也是他找来的亡命徒,一共四人。” “很好。”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人赃并获,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传我的令,让张猛带一队精锐,跟你一起行动。” “告诉他,今晚是唱大戏,不是杀猪。” “我要活的,尤其是周扒皮。” “别让他一激动,一刀把主演给剁了。” “至于那些反抗的,”林渊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不必留情。” “是。” 翠鸟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子时刚过,只有更夫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几条黑影鬼鬼祟祟地从一条小巷里溜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周扒皮,他怀里揣着一大卷用油纸包好的传单,身后跟着三个地痞,手里提着浆糊桶。 “都他妈机灵点!” 周扒皮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警告,“干完这一票,荣华富贵就等着咱们了!” “王爷说了,城破之后,城南的铺子,任咱们挑!” 几个地痞眼中冒出贪婪的光,连连点头。 他们蹑手蹑脚,很快就摸到了东街的水井旁。 周扒皮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便从怀里掏出传单,展开一张。 上面用粗劣的字体写着:“城中断粮,外无援兵,速速开城投降,可免一死!” “快,贴上去!”他催促道。 一个地痞刚把传单按在墙上,另一个正要刷上浆糊。 突然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噗!” 一声闷响,那个刷浆糊的地痞喉咙里插上了一支短箭,身体一软,当场毙命。 “有埋……” 另一个地痞的“伏”字还没喊出口,张猛那砂锅大的拳头已经砸了下来。 周扒皮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传单撒了一地。 他转身就跑,可刚跑出两步,腿弯就是一麻,整个人扑倒在地。 翠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的短刀轻轻敲了敲他的后颈。 “周老板,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张猛带着几个士兵围了上来,将剩下的两个地痞死死按在地上。 “带走!” 张猛嫌恶地捏着鼻子,一把揪住周扒皮的衣领,拖着他往城主府的方向走。 城主府,书房。 周扒皮被扔在地板上。 林渊坐在书桌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匕首,看都没看他一眼。 张猛一脚踩在周扒皮的背上,骂道:“妈的,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说!城外跟你接头的是谁?城里还有没有你的同伙?”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周扒皮还在嘴硬。 林渊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匕首“当”的一声插在桌面上。 “张猛,我听说,有一种刑罚,是把人身上的皮,一片一片地剥下来。” “不知道周老板这身肥肉,能剥多少片?” 周扒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刀划过皮肤。 “我说!我说!我都说!” “是……是赵悍手下的一个联络官,代号叫灰鼠!我们都是单线联系!” “他在城里的落脚点呢?” 翠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在……在城西的悦来客栈,还有……还有城北的一个寡妇家,那寡妇是他相好……” 为了活命,周扒皮把知道的全都招了。 林渊听完,对翠鸟点了点头。 翠鸟会意,立刻带人出去,继续抓捕。 他这才把目光投向地上。 “周扒皮,你可知罪?” “世子饶命!小的知罪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周扒皮拼命磕头。 “现在知罪,晚了。” 林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本世子给你指了条明路你不走。” “偏要去给叛军当狗。” “既然你这么喜欢当狗,那本世子就成全你。” 他转头对张猛说:“写告示,就写周扒皮身为铁壁城商户,不思报国,反与城外叛军勾结,意图散布谣言,纵火焚烧粮仓,动摇军心,罪证确凿,按律当斩!” “把叛军的阴谋也写上去!” “断我粮草,散我军心,里应外合,狼子野心!” “要让全城百姓都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畜生!” “天一亮,就把告示贴满全城!” “然后,把这个狗东西,连同他那几个同伙,押到城头!” “当着全城军民的面,斩了!人头,就挂在城门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无数张盖着城主府大印的告示,贴满了铁壁城的大街小巷。 城里的百姓一出门,就被告示上的内容惊得目瞪口呆。 “什么?周扒皮那个老王八蛋通敌了?” “我的天!还要烧粮仓?这是要我们所有人都饿死啊!” “太毒了!这帮叛军,简直不是人!” “幸亏世子爷明察秋毫,不然咱们就都完了!” 起初的震惊,迅速转变为滔天的愤怒。 当周扒皮和另外三个被活捉的地痞,被拖上城头时,城墙下已经聚集了成千的百姓和休整的士兵。 张猛亲自宣读了罪状,每念一条,下面的叫骂声就高涨一分。 “斩!” 随着林渊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 四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城头的石砖。 士兵们将人头高高挑起,挂在了城门楼上,任由其风干。 城下,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世子威武!” “誓死守卫铁壁城!” “杀光叛军!” 这一刻谣言不攻自破。 林渊这个名字,在所有人心中的分量,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那是敬,也是畏。 就在城头杀气冲天之时,一个镖师,被亲兵带进了城主府后堂。 “世子!” 镖师单膝跪地,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成了!杨总镖头让我们走的那条废弃的猎户小道,能走通!” “我们成功把第一批粮食运进来了!” 林渊猛地站了起来。 “多少?” “不多,只有十车米面。那条路太险了,大车过不去,只能用小车一点点挪。” “但……路是通的!” 林渊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十车粮食,对于全城的消耗来说,是杯水车薪。 但这证明了,铁壁城不是一座孤岛! 它还有一条输血管! 第153章 北狄主力消失 周扒皮的头颅就挂在不远处的旗杆上。 下方的欢呼声渐渐平息,但人群依旧没有散去,他们用一种敬畏的目光,注视着城楼上那个年轻的身影。 林渊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甚至没有杀伐决断后的快意。 杀一个周扒皮,不过是拔掉了一根扎在肉里的烂刺。 真正的创口,在外面。 他转身走下城楼,冰冷的声音在石阶上回荡。 “王校尉。” “末将在!” 王校尉立刻跟上。 “从现在起,城内巡逻队增加一倍。” “粮仓、水井、药材库,这三个地方给我派双岗,二十四小时盯着。” “任何鬼鬼祟祟靠近的人,不管是谁,先拿下再说!” “是!” 王校尉领命,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去安排了。 他知道,世子爷这是动了真格的,铁壁城的天,变了。 林渊没有回府,而是径直走向了伤兵营。 营地里那股夹杂着血腥、草药和汗臭的味道依旧刺鼻,但似乎比之前淡了一些。 至少,那股代表着腐烂的恶臭,没那么浓了。 “世子爷。” 陈一手正在给一个伤兵换药,看到林渊,连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 “那药皂……简直是神了!” 他压低声音,指着旁边几个伤势较轻的士兵,“您看,他们几个,都是些皮外伤,搁以前,十个里得有三四个发炎流脓,现在,伤口都收口了!” “干干净净的!” 林渊的目光扫过那些士兵。 一个断了胳膊的年轻人看到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 “世子……” 林渊摆了摆手,示意他躺好。 他清楚得很,药皂只是利用了最基础的杀菌原理,是权宜之计。 它能对付轻伤感染,但对那些被刀斧砍开的巨大创口,对那些已经深入骨髓的感染,依旧无能为力。 “重伤的呢?” 陈一手脸上的笑容垮了下去,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 “高烧不退,伤口化脓……世子,咱们缺的是真正能消炎祛腐的虎狼之药啊。” “我知道。” 林渊点了点头,“但这至少证明了一件事。” “干净,能救命。” “从今天起,扩大药皂生产。” “传我的命令,全城所有军民,尤其是伤兵营的医工、伙房的伙夫,接触伤员和食物前,必须用药皂洗手!” “这是一条军令!” 这个命令很快传了下去。 伙夫们满脸不解,嘟囔着:“洗手就洗手呗,还非得用那个怪里怪气的皂块?” “滑不溜丢的,浪费功夫。” 士兵们也在私下议论。 “世子爷这是从哪学来的怪规矩?” “就是,咱们糙汉子,哪那么多讲究。” 但抱怨归抱怨,没人敢违抗。 …… 林渊刚回到临时征用的城主府,杨振总镖头就被人领了进来。 “世子!成了!那条废弃的猎户小道,能走!” “粮食呢?” 林渊的心提了起来。 “运进来了!就在城南的暗仓里!” 杨振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赧然,“就是……不多。” “那条路太窄太险,只能用独轮小车推,一次就运了十车的粮食。” 他顿了顿,补充道:“下一批,最快也要五天后才能到。” 杯水车薪。 林渊心里闪过这个词,但紧接着,就是一股巨大的暖流。 “有,就比没有强!” “这就意味着,铁壁城不再是一座等死的孤城!” “好!好样的!” 林渊大步上前,亲自扶起杨振,“你和你的兄弟们,是铁壁城的大功臣!” 他转头对耿直喝道:“拿银子来!” 耿直很快抬来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林渊当着杨振的面,猛地掀开箱盖,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 “这里是五百两!赏给这次探路运粮的兄弟们!” “你亲自发下去!” 林渊抓起一把银子,塞到杨振手里。 “告诉兄弟们,只要这条路不断,每运来一批,都有重赏!” 镖师们平日里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图的就是个钱。 “世子……这……” “拿着!” 林渊的语气不容置疑,“你们拿命换来的,应得的!” “谢世子!” 杨振不再推辞,重重抱拳,“世子放心,我这就回去,再派人去寻摸别的路!” “就算是耗子洞,我也给您掏出一条来!” 送走杨振,林渊立刻召集了城中仅剩的几个大商人。 周扒皮的人头还挂在城外,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 这些商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林渊没跟他们废话,直接让耿直把刚才那箱银子又抬了上来。 “诸位,城外什么情况,你们比我清楚。” “城破了,大家一起完蛋。” 他指着箱子里的银子,声音缓和了一些:“但路是人走出来的。” “杨总镖头已经为我们找到了一条生路。” “现在,我需要更多的路。” “谁能提供新的、隐秘的运粮通道,消息确认属实,赏银一千两!” “谁能亲自组织人手把粮食运进来,除了粮钱照付,我再额外给他这个数!” 林渊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两! 风险巨大,但回报也同样惊人。 …… 翠鸟的身影出现在林渊身后。 “主子。” “城外的北狄游骑活动突然变得非常频繁,像是在清扫战场外围。” “我们的斥候发现,至少有三支百人队,正向着西北方向移动。” 书房里,魏然和张猛都在。 张猛一拳砸在桌上:“妈的!肯定是赵悍那废物攻城不利,北狄那些杂碎等不及了!” 魏然则皱着眉,在地图上比划着:“西北方向……” “那里地势相对平缓,但离我们最坚固的北墙也最近。” “他们想干什么?施压?” “还是想亲自下场?” 林渊盯着地图,没有说话。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事情没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翅膀扑扇声。 又一只信鸽,但这只鸽子的脚环是红色的——最高等级的军情急报。 林渊心中一沉,取下信筒。 封口是卫国公魏振国的雄狮印鉴。 他迅速展开信纸,但信上的内容,却让林渊的瞳孔猛地一缩。 第154章 世子!粮食!粮食到了! “……叛军主力将我部死死拖住,无法分兵。” “另,据可靠密报,北狄左贤王麾下主力一部,约五千骑,已于三日前神秘消失。” “其动向不明,极有可能绕道奔袭铁壁城!” “你部……务必死守待援!切记!” “另,小心北狄新锐将领阿木,此人残忍狡诈,不可轻敌……” 信纸很轻,但在林渊手里,却重若千钧。 最坏的情况,终究还是来了。 铁壁城,将要独自面对北狄真正的精锐铁骑。 他面无表情地将信纸推到魏然面前。 魏然拿起信,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 “我爹他……被拖住了……” “五千北狄精骑……直奔我们而来?” 他抬起头,和林渊对视,眼中满是骇然。 “阿木……我听说过他,北狄人叫他独眼狼,是个疯子,屠过城,从不留活口……” “张猛!” 林渊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冷得像冰,“立刻带人去加固北墙偏西段!” “把所有能用的石头、木头都给我堆上去!” “滚木礌石不够,就去拆没人的空屋!” “火油不够,就把全城的桐油都征用了!” 他又转向王校尉:“清点武库!把所有东西都给我算清楚!” 很快,结果报了上来。 “回世子,箭矢还算充足。” “但是滚木礌石,之前对付赵悍的炮灰,已经用掉了一大半。” “还有……金汁……原料严重不足了。” 林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守城战,拼的就是消耗。 箭矢总有射完的时候,到了最后,靠的就是滚木礌石和金汁这些最原始也最有效的东西。 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白雪离开前留下的那几本厚厚的药方笔记。 他立刻叫来陈一手,将笔记一股脑地塞给他。 “别管什么名贵药材了!” “从这里面,给我找出所有能替代的、有消炎效果的草药!” “哪怕效果弱一点也行!发动全城百姓去城墙根、墙角旮旯里找!” “有多少要多少!” 夜幕,终于降临了。 铁壁城陷入了一种宁静,忙碌了一天的军民沉沉睡去。 林渊独自坐在书房,面前摊开的是铁壁城的防御图,他的目光,却一直投向地图上代表着北方的区域。 窗棂再次被轻轻叩响。 翠鸟的身影融入黑暗。 “主子,已确认。” “术赤已率领一支千人精锐前锋,抵达叛军大营侧翼。”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与他同行的,是北狄左贤王帐下第一悍将,人称独眼狼的——阿木。” “阿木。” 林渊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阿木,三十四岁,北狄左贤王帐下先锋,以勇悍闻名。” “左眼在早年与西戎的战争中被流矢射瞎,从此戴一黑色眼罩,人称独眼狼。” “此人嗜血好杀,尤其喜欢在破城后,亲自斩下守将头颅,传首三军。” “据说,他从不留战俘,坑杀过三座小城的降卒。” 翠鸟顿了顿,补充道:“情报显示,他此次前来,只带了三百亲卫,汇入了术赤的千人先锋队。” “看起来,不像是来主攻的。” “知道了。” 林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继续盯着。” “我要知道北狄人放的每一个屁是什么味道。” “是。” 黑影一闪,翠鸟再次融入了夜色。 书房里,只剩下林渊一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他走出了府邸,身后只跟着沉默的李校尉。 街上已经宵禁,空无一人。 只有巡逻的士卒,举着火把,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 林渊没有去北墙,而是走向了南城门。 守城的士兵看到林渊的身影,纷纷挺直了腰杆。 这个年轻的世子,手段太狠了。 但这种狠,却又让他们莫名地感到一丝心安。 乱世,就需要这样的人。 “世子……” 一个什长壮着胆子走上前,躬身行礼。 林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怕吗?” 那个什长愣了一下,随即咧开一个笑容:“怕个球!烂命一条!” “跟着世子,干死这帮狗娘养的!” 周围的士兵也跟着哄笑起来。 “北狄人要来了。” 林渊淡淡地说道,“比赵悍那帮废物,要难对付得多。” “但是,我在这里。” “你们的家人,也都在城里。” “想活命,就拿起刀,跟我一起,把城外那群杂碎的脑袋,全都挂到这城墙上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下城楼。 士兵们看着他的背影,握着兵器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 伤兵营里。 这里就是人间地狱。 林渊一踏进这里,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世子!” 陈一手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灰褐色的东西,激动得满脸通红。 “神了!世子!” “您给的那个……那个药皂,简直是神物啊!” 陈一手一把拉住林渊的袖子,将他拖到一个伤兵面前。 “您看!您看!”陈一手的手指几乎戳到士兵的伤口上,“用了您的药皂清洗,就用了一天!” “伤口一点都没发炎!” “搁以前,这种伤,十个里得有三四个要化脓发热,最后人就没了!” 他又指了指旁边几个伤势相仿的士兵,情况都差不多,恢复得极好。 “这玩意儿……简直比金疮药还管用!” 然而,陈一手脸上的兴奋很快又垮了下去。 他指了指营帐深处,那里躺着的都是重伤员,呻吟声都微弱了下去。 “可是……对那些伤得重的,就没什么用了。” “肠子都流出来的,骨头断了好几截的……该死的还是得死。” “因为它本来就不是药。” 林渊的声音很冷,“它只能让伤口不变坏,但不能让坏掉的肉长回来。” 他看着那些哀嚎的士兵,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战争,就是如此。 他转向陈一手,一字一句地说道:“记住,我要的不是治病,是防病。” 刚走出伤兵营,满身风尘的杨振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世子!粮食!粮食到了!” 杨振的声音都在发颤:“第一批!整整十车!” 第155章 天亮之前,找来能说话的舌头 “从城西一条猎户才知道的悬崖小道运进来的!” “弟兄们用绳子一袋一袋往下吊的!” 林渊看着他的眼睛和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 “李校尉。” “在。” “给他五百两。” 林渊看着杨振,“这是赏你的。” “告诉弟兄们,干得好。” “命,比银子值钱。” 杨振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五百两!这够他在京城买个小院子了!” “他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谢世子!” “属下……属下愿为世子肝脑涂地!” “起来。” 林渊扶起他,“十车粮,不够塞牙缝的。” “一条路,也不够。” …… 书房里,桌上已经放着两份情报。 一份,来自翠鸟。 另一份,是刚刚通过最高等级军情急报送达的,卫国公的亲笔信。 他先展开了翠鸟的密报。 【北狄先锋千人已抵叛军营,指挥官万夫长术赤。】 【关键人物“独眼狼”阿木随行。】 【北狄骑兵活动异常:其斥候正频繁清扫战场外围五里区域,另有数支小股部队,约五十骑,不断向铁壁城西北方向移动,似在进行常规侦察。】 林渊的指尖在“西北方向”四个字上点了点。 然后,他拿起了卫国公的信。 信上的内容,他已经知道了大概。 【叛军主力将我部钉死……无法分兵……】 【北狄左贤王部五千精骑三日前神秘消失……疑绕道奔袭铁壁城……】 【小心阿木……】 林渊将两份情报并排放在桌上,盯着地图,陷入了沉思。 不对。 处处都不对。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又一次次推翻。 赵悍是个什么货色,他清楚得很。 一个连炮灰都组织不好的废物,攻城能力约等于零。 北狄人就算要“增援”,犯得着派阿木这种级别的悍将来吗? 杀鸡用牛刀? 阿木是屠夫,是野战的狼,不是啃城墙的工兵。 这不合逻辑。 其二,五千北狄精骑。 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铁壁城,以北狄骑兵的机动力,三天时间,足够他们兵临城下了。 可现在,城外风平浪静,只有赵悍的叛军。 那五千人,去哪了?在路上迷路了? 更不合逻辑。 最关键的一点。 翠鸟的情报——小股部队,侦察西北方向。 林渊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地图上铁壁城的西北角。 那里,是整个铁壁城防御最坚固的地方,背靠险峻的燕山山脉,城墙因为山势而修建得格外厚重,守军也最密集。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将领,都不会选择从这里主攻。 侦察这里? 有什么意义? 一个个疑问在他脑中盘旋,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一个念头,瞬间劈开了林渊脑中的迷雾! 他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地图上。 调虎离山!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天大的骗局! 北狄人和平南王的真正目标,从来就不是他这座小小的铁壁城! 铁壁城只是一个诱饵! 他林渊,就是那个挂在鱼钩上的诱饵! 他们制造出北狄精锐大军即将围攻铁壁城的假象,把阿木这个“屠夫”派到前线来增加真实性,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铁壁城危在旦夕,林渊死定了! 他们要钓的鱼,是远在几十里外,被叛军主力死死拖住的卫国公! 只要卫叔叔相信自己危在旦夕,以他的性格,必然会不顾一切地分兵来援。 一旦卫国公的主力部队出现移动,露出破绽…… 那支“神秘消失”的五千北狄精骑,就会像隐藏在草丛里的毒蛇,从最意想不到的侧翼或后方,狠狠地咬上去,一口,就足以致命! 林渊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移动,从铁壁城西北,落在了卫国公大营的位置上。 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来人!” 门被猛地推开,张猛和王校尉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魏然。 他们看到林渊撑着桌子,脸色苍白,都吓了一跳。 “世子!” “世子,您怎么了?” 林渊没看他们。 “张猛!” “末将在!” 张猛上前一步,抱拳应道。 “北墙,偏西段。” “就是阿木可能试探的那一块。”林渊抬起头,眼神锐利,“给我往死里加固。” “不管用什么办法,石头、木头,不够就去拆!” “把城里没人住的破房子给我拆了当料使!” “把城墙给我再堆高三尺!” 张猛愣了一下,随即大声吼道:“是!俺老张这就去办!” “王校尉!” “末将在。” 王校尉神色凝重。 “武库情况。” 林渊言简意赅。 “回世子,箭矢尚可支撑。” “但滚木礌石在上次守城中消耗过半。” “金汁……原料严重短缺,城中粪便和秽物已经搜刮干净了。” “桐油。全城征用。” 林渊的命令一个接一个,“告诉百姓,一斤桐油换三斤粮食。” “另外,派陈一手,拿着白雪留下的那本笔记,发动城中所有懂点药理的郎中、采药人,甚至妇孺,全城去找替代的消炎草药。” “告诉他们,找到一味有效的,赏银十两!” 王校尉心头一震,这几乎是把铁壁城的家底都掏出来了。” “他没有迟疑,立刻躬身领命:“是,世子!” 张猛和王校尉转身就要出去,林渊却叫住了他们:“等等。” 他走到门口,从阴影中叫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翠鸟的负责人。 林渊将他拉到房间角落。 “死命令。” 那人身体微微一绷。 “第一,不惜任何代价,给我查清楚,那几支往西北方向活动的小股北狄部队,最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 “第二,叛军大营里,阿木和术赤,这两个人拉屎放屁我都要知道。” “特别是他们和赵悍那个废物的每一次接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能漏。” “第三,去抓活的。” “北狄的信使,或者掉队的低级军官。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天亮之前,我要一个能开口说话的舌头。” “第四,”林渊顿了顿,目光投向南方,“联系卫国公大营里的翠鸟。” 第156章 世子!您是主帅,不可犯险! “我要知道北狄主力最新的动向,还有那消失的五千骑,有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卫国公那边,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是。” 翠鸟负责人没有一句废话,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 林渊这才转身,看着屋里剩下的三人,脸色阴沉。 他将卫国公的信拍在桌上。 林渊将自己“调虎离山”的分析讲了出来。 张猛那个榆木脑袋最先转不过弯来,他一拳砸在自己胸甲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世子!管他娘的目标是谁!阿木那狗杂种就在城外!” “那可是阿木!俺老张现在就带人冲出去,剁了他个狗日的!” “你给老子闭嘴!” 林渊厉声喝止,“你现在冲出去,就是正中他们下怀!” “你死不足惜,坏了卫叔叔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张猛被吼得一愣,脖子一梗,还想说什么,却被王校尉按住了肩膀。 王校尉的脸色比魏然好不了多少,他额头冒汗,声音干涩:“世子……您的分析,听起来……很有道理。” “可是,万一……万一我们判断错了呢?” “那五千骑兵的目标,真的就是铁壁城呢?” “我们把防御重心搞错了,那铁壁城……就完了啊!”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这是一个豪赌。 赌对了,海阔天空。 赌错了,万劫不复。 魏然扶着桌子,勉强站稳,他看着林渊:“渊弟……我爹他……他真的会陷入危险吗?” “可……可阿木就在我们城下啊!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林渊理解他们的心情。 这个计策太过阴险毒辣,环环相扣,任何一个正常人,第一反应都是铁壁城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所以我才需要证据。” 林渊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冷静,“确凿的证据。”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出现在门口。 是翠鸟的人。 “世子,卫国公大营急报。” 林渊撕开信封,展开信纸。 卫国公魏振国,被彻底拖住了。 平南王的叛军,数量上占尽优势,依托着一片复杂丘陵地带,修筑了大量的简易工事,像一块巨大的牛皮糖,死死地黏住了卫国公的主力。 每当卫国公集结优势兵力,试图从一个点撕开叛军防线时,一支约三千人的北狄骑兵,就会幽灵般地从侧翼冒出来。 他们不与大部队硬碰硬,只是用弓箭袭扰。 你追,他们就跑。 你不理他们,他们就去烧你的粮草,去截杀你的后勤兵。 那骑术,那配合,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就像一群草原上的狼,不断地撩拨着雄狮,消耗着它的体力,让它流血,让它烦躁,却始终不给它致命一击的机会。 卫国公在信的末尾用沉重的语气写道: 【叛军与北狄配合得天衣无缝,其默契程度,不似初次联手。】 【彼等似在等待时机……等待什么……吾心甚忧。】 【那消失的五千骑,如悬顶之剑,然吾被牢牢吸住,无法分身详查,望贤侄万万小心!】 林渊放下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卫叔叔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感觉到了那股“等待”的意味,只是他身在局中,看不清全局。 而林渊,这个局外的“诱饵”,却看得一清二楚。 北狄人在等。 等一个信号。 一个从铁壁城发出的,求救的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翠鸟负责人,再次出现。 他的一条胳膊软软地垂着,身上带着血腥气,脸色苍白。 “世子……抓到了……” “一个北狄传令兵……为了抓他,折了我们三个弟兄。” 林渊的心猛地一沉,他接过纸条。 审讯的结果,简单明了,却字字惊心。 那支向西北移动的小股部队,任务是“清扫道路”,确保一条隐秘的通道“绝对畅通”,为“大部队”的通过做准备。 传令兵隐约听到他的百夫长和同僚喝酒时吹嘘,说“南边那条大鱼儿很快就要上钩了”,还说什么“耐心点,就等南边闹出动静来”。 看到这里,林渊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大鱼儿……除了卫国公,还能有谁? 南边的动静……不就是他铁壁城吗! 而最后一条信息,则彻底印证了林渊所有的猜测。 是阿木和赵悍的对话。 翠鸟的人,冒死潜入叛军大营,偷听到了他们的密谈。 赵悍几乎是在哀嚎:“阿木大人!你们的主力到底什么时候才动真格的?” “再这么耗下去,我这点人都要填光了!” 而阿木的回答,冰冷如铁。 “急什么?你的任务就是拖住魏振国。” “拖住了他,少不了你的功劳。” “那边……就快了。” 够了。 所有的一切,全都对上了! 北狄诡异的拖延战术,俘虏口中“大鱼儿上钩”和“南边动静”的说法,以及阿木亲口说出的“拖住魏振国”! 所有的线索,汇成了一条清晰无比的证据链! 调虎离山! 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调虎离山之计! 消失的五千北狄精骑,根本就没有来铁壁城! 他们正潜伏在卫国公大营侧翼那片“被清扫干净”的无人区,就等着卫国公分兵来救他林渊,然后从最致命的角度,发动雷霆一击! 铁壁城在这一刻,反而是整个战场上最安全的地方! 不行。 绝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必须去救卫叔叔! 他,必须亲自带兵,支援前线! 林渊转身,带血的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木屑飞溅。 “来人!” “把魏然、张猛、王校尉,都给老子叫过来!现在!立刻!” 门外的亲兵被他满身的杀气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不多时,三人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我准备亲自带队,驰援前线!” 魏然和张猛都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王校尉更是猛地抬头,失声道:“世子!您是主帅!” “万万不可亲身犯险!” “非我不可。” 林渊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 “第一,这个计策,是我推断出来的。” 第157章 必须……让他们无声无息地消失 “你们信,卫叔叔未必信。” “他那倔脾气你们比我清楚,派个信使去,只会被他当成胡言乱语轰出来。” “我必须亲自去,当面把所有情报拍在他桌子上,他才会信!” “第二,北狄这套游击骚扰的战术,我有法子对付。” “但这些法子,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必须我亲自去指导部署。” “最重要的一点,”林渊的目光落在王校尉身上,“铁壁城,守得住。” 他走到城防图前,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 “三道防线,壕沟、鹿角、陷马坑,层层递进,足以消耗掉北狄大部分的冲击力。” “城内的药皂,已经能有效控制伤口感染。” “陈一手也找到了几种替代草药,医疗暂时无虞。” “最关键的,是我们的粮道。” 他指着一条隐秘的线路,“这条路,只有我和李校尉知道,足够城中军民支撑一个月!” “北狄想困死我们?做梦!” “所以,”林渊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王校尉,“铁壁城,交给你了!” 王校尉浑身一震,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世子……” 林渊不等他说完,直接宣布了命令。 “王校尉听令!” “末将在!”王校尉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我离城之后,你为铁壁城最高指挥官,全权负责城防事宜!” “记住我的话,坚守不出!不管城外如何叫骂,都不要理会!” “用城墙,用弓箭,用滚石礌木,把他们的命都耗在这里!” “翠鸟会随时向你传递内外情报,粮道我会交给李校尉的心腹负责。”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守住这座城!等我回来!” 林渊的目光转向张猛和魏然。 “张猛!” “在!”张猛激动地一挺胸膛。 “你,带上你的本部三百精锐,做我前锋!” “得令!”张猛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 “兄长!” “末将在!” “你熟悉前线地形,又是卫国公之子,随我同行,负责联络和带路。” “是!渊弟!” 魏然重重地点头,眼中的绝望被一丝希望取代。 “李校尉!” “在!”李校尉从阴影中走出。 “亲卫队一百人,备好最好的战马和装备。” “另外,特效药、药皂、所有情报汇总,全部打包带上。” “是,世子。” 李校尉没有一句废话,转身就去准备。 五百人。 一支精干到了极点的轻骑兵。 这就是林渊的赌注。 用五百人,去撬动整个北境的战局! 命令下达完毕,林渊单独留下了王校尉。 他走到王校尉面前,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王,”林渊的声音低沉下来,“铁壁城,交给你了。” “记住,稳字当头。”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若有……万分危急之时……” “……以保全城中军民为上。” 王校尉眼眶一热,他听懂了林渊的言外之意。 如果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可以放弃这座城,带着百姓突围。 这是世子……给了他最后的退路。 王校尉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捶在胸甲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世子放心!人在,城在!” “末将,誓与铁壁城共存亡!” …… 出征的前夜,没有誓师大会,没有慷慨陈词。 铁壁城静得像一座坟墓。 城主府内,灯火通明。 林渊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一卷卷的情报,一张张的地图,被他仔细地卷好,放进防水的牛皮筒里。 他脑子里一遍遍地推演着路线。 避开敌军主力,必须走最隐秘的小道。 如何最快地穿插到卫叔叔的侧翼。 如何说服那个固执的老头。 如何……反杀那五千北狄精骑! 这一趟,凶险异常。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回头路。 另一间屋子里,张猛正在用一块磨刀石,一遍遍地打磨着他的环首大刀。 魏然则站在窗前,遥望着北方。 林渊穿戴整齐,走出房门,登上城楼。 “出发!” 五百骑兵,在魏然引领的猎户小径上悄然流淌。 马蹄早已用厚布包裹,踩在松软的腐殖土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骑士们口中衔着木枚,禁止交谈,只剩下皮革摩擦和压抑的呼吸声在林间回荡。 林渊勒住马缰,半眯着眼,感官被放大到极致。 他的大脑将所有变数反复推算。 队伍最前方的张猛,身边跟着的十几个精锐,都是他亲自挑选的。 突然,最前方的斥候打了个手势。 林渊目光一凝。 来了。 他不需要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条路再隐蔽,也不可能完全避开北狄人的游骑。 果然,黑暗中,几点微弱的火光遥遥晃动,伴随着几句粗野的北狄语,隐隐传来。 一支巡逻队。 魏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看向林渊。 林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神冷得像冰。 不能打。 一旦交手,动静太大,惊动了对方大队人马,或者走脱了一个,这次突袭就彻底成了笑话。 但也不能放他们过去。 谁知道他们会去哪,会看到什么。 必须……让他们无声无息地消失。 林渊没有开口,只是朝张猛的方向偏了一下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张猛咧嘴无声一笑,他懂了。 “嘎吱……” 一声轻响,那是短弩上弦的声音。 张猛猫着腰,带着他那十几号人,直接钻进了旁边的密林,借助树木和灌木的掩护,包抄过去。 魏然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片黑暗。 他听惯了战场上战马的声音,这种死寂中的杀戮,让他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这就是渊弟的行事风格吗? 没有荣耀,没有冲锋,只有最冷酷的计算和收割。 “噗!” 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是短弩的弩箭射入肉体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短促的闷哼被强行捂住,然后是身体倒地的声响。 前后不过几十个呼吸的时间。 张猛的身影重新从黑暗中冒了出来,他对着林渊的方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做了个“干净了”的手势。 第158章 他们的目标是您! 很快,他的手下拖着十具尸体进了密林深处,另外几个人则用树枝飞快地清扫着地面上的痕迹。 魏然看着林渊平静的侧脸,心中翻江倒海。 世子……比他想象的要狠辣得多。 张猛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嘿嘿直笑:“世子,痛快!” “这帮孙子,就该这么弄死!” 他觉得这位世子爷真是太对他胃口了。 不跟你玩虚的,干就完了。 李校尉和他身后的亲卫们,看向林渊的眼神里,敬畏更深了一层。 这不是纨绔子弟的胡闹,这是战场宿将才有的冷静和决断。 “继续前进。” 林渊淡淡地吐出四个字,双腿一夹马腹,队伍再次启动。 行军比想象的更加艰难。 他们很快就到了一处险峻的悬崖小道,窄得只能容纳一人一马勉强通过。 一边是陡峭的山壁,另一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战马在这种地方会本能地恐惧。 “下马!用绳子牵过去!” 李校尉立刻下令,声音压得极低。 亲卫们熟练地解下绳索,一人在前牵引,一人在后稳住,小心翼翼地将战马一匹一匹地往对岸送。 林渊没有把事情全丢给手下,他亲自走到悬崖边,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着岩壁的结构和路面的情况,确保没有松动的石块。 魏然牵着马,走到他身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渊弟,我还是想不明白。” “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铁壁城下的阿木是个幌子?” 林渊的眼睛没有离开脚下的悬崖,他一边观察,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线索。” “什么线索?” “北狄人清扫了我们来时的道路,说明他们不希望有无关的人靠近这片区域。” “为什么?他们在隐藏什么。” “那个被我们抓住的传令兵,他招供说,阿木的任务是拖住魏振国。” 林渊停顿了一下,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进深渊,许久没有回音。 “注意,是拖住,而不是攻下。” “再加上翠鸟的情报,阿木本人对攻城并不积极,只是每天在城下叫骂,消耗你们的精力。” “他像一个演员,在演一场戏给铁壁城看,给京都看,给所有关注这场战争的人看。” 林渊转过头,看着魏然:“所有线索拼在一起,指向一个共同的目标——你爹。” “他们真正想打的,是被你爹当成宝贝疙瘩的镇北军主力。” “而我,或者说铁壁城,就是那个让他们能调动你爹的诱饵。” 魏然沉默了。 他不是蠢人,只是身在局中,被父亲被围的焦虑冲昏了头脑。 现在被林渊这么一点拨,所有零碎的信息瞬间串联起来。 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如果林渊的推断是真的,那父亲现在面对的,将是何等凶险的局面! 历经两昼夜的急行军,这支疲惫但精神高度集中的小队,终于抵达了卫国公主力大营的外围。 远远望去,连绵的营帐在旷野上铺开。 “站住!什么人!” 他们刚一靠近,一队巡逻的哨兵立刻警惕地围了上来,手中的长矛对准了他们。 “自己人!我是魏然!” 魏然立刻上前,亮出了自己的腰牌,“有紧急军情,我要立刻见我父亲!” 哨兵头目将信将疑地接过腰牌,仔细验看后,又打量了一下林渊这支装备精良但人数稀少的队伍,脸色才稍稍缓和。 “跟我来。”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 卫国公魏振国,这位两朝元老,正身披重甲,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他身边站着几名高级将领。 副将赵铁鹰,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面容沉稳,眉头紧锁,一看就是老成持重之辈。 参军孙野,文士打扮,眼神精明,但嘴角紧抿,带着一丝保守和固执。 “渊儿?” 魏振国抬起头,看到魏然身后的林渊时,先是愣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怎么来了?” “铁壁城危在旦夕,你不在城里守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没等林渊回答,一股怒火就从老将军身上爆发出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一巴掌拍在沙盘上,震得木制的兵卒模型都跳了起来。 “你是铁壁城主帅!” “主帅擅离职守,临阵脱逃,这是杀头的大罪!” “铁壁城怎么办?!啊?!” “你爹就是这么教你打仗的吗?!” 面对老将军的雷霆之怒,大帐内的其他将领都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林渊却异常平静。 “李校尉,把东西都呈上来。” “是。” 李校尉上前一步,将一个牛皮筒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全倒在了沙盘上。 翠鸟传来的加密报告、审讯传令兵的详细口供、卫国公自己写给林渊的那封求援信的副本,还有一张被朱笔标记了无数个符号的北境地图。 林渊不等他发问,直接伸手指着地图。 “卫叔叔,你先看看这个。” 他的手指点在赵悍部的位置。 “赵悍,一个万人队,号称北狄先锋,却在这里跟您耗了半个多月。” “不强攻,不决战,每天派些小股骑兵骚扰,打一下就跑。” “他是鱼饵,目的只有一个——把您的主力死死地拖在这里。” 接着,他的手指移到了铁壁城的方向。 “阿木,号称北狄战神,带着两万大军围攻铁壁城。” “可他做了什么?” “除了让手下在城下叫骂,他什么都没干。” “他是烟雾弹,目的就是演一场戏,吓唬我,让我顶不住压力向您求援。” 最后,林渊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了地图上一片不起眼的丘陵河谷地带。 “那消失的五千北狄精骑,既不在赵悍那里,也不在阿木那里。” “他们在这里!”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一把藏在暗处的刀!” “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小小的铁壁城,而是您!” “他们就在等,等您相信铁壁城危急,分兵去救援的那一刻!” “他们会立刻从您的侧翼杀出,配合赵悍的正面牵制,给您的主力来个雷霆一击,把您彻底歼灭在这片荒原上!” 整个大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渊的手指上,脸上写满了震惊。 第159章 他们引以为傲的速度就是个笑话 副将赵铁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盯着地图上的那个位置,眼神中是深深的思索。 “一派胡言!” 参军孙野第一个跳出来反驳。 “世子的推断听着虽然新奇,但这些所谓的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 “阿木的两万大军兵临城下,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我们斥候亲眼所见!” 其他将领也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脸上满是将信将疑。 这个计划太大胆,太疯狂了。 卫国公魏振国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又抬起头看着林渊。 他看到了那份审讯记录上,传令兵亲口说出的那句“拖住魏振国”。 他想到了自己这段时间被北狄游骑骚扰得寸步难行,憋屈到了极点的感受。 但他毕竟是执掌数十万大军的元帅,不能仅凭推断就做出决定。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 “你带这五百人来,又有什么用?” “我想去前线看看。” 林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卫国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赵铁鹰,你陪他去。” “是!” 瞭望塔上,寒风凛冽。 林渊举着千里镜,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远方的地平线。 很快,一小队北狄骑兵出现了。 大约五十骑,卷起阵阵尘土。 他们没有靠近大营,而是在弓箭射程的边缘地带游弋,不时做出试探性的冲击姿态,引得营寨上的守军一阵紧张。 一旦守军集结,或者有骑兵出营的迹象,他们会立刻拨转马头,毫不犹豫地后撤,同时熟练地在马背上转身,拉弓搭箭,向追击者抛射出一阵箭雨。 典型的“放风筝”战术。 如果守军不理他们,他们就更加猖狂,分出几股,绕向大营的侧后方,寻找落单的伙夫或者补给小队下手,甚至试图点燃堆积在营外的草料。 大营里的守军被他们折腾得疲于奔命,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落。 普通弓箭射程不够,够得着的重弩又太笨重,根本无法瞄准这些高速移动的目标。 林渊放下了千里镜。 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这种游击战术,核心就是利用无与伦比的机动性和射程优势,进行低成本的、持续性的消耗。想跟他们比速度,那是找死。 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断他们的节奏,让他们自己走进你预设好的屠宰场。 他转过身,看向身旁的卫国公和赵铁鹰。 “卫叔叔,赵将军,我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 卫国公沉着脸:“说。” “第一,预设埋伏区。” 林渊指着远处一片不起眼的小树林,“类似这样的地方,在他们经常袭扰的路线上,找几个。” “提前挖好坑,埋伏下我们射程最远的强弩,再配上几十个拿着大盾和长矛的精锐步兵,用草木伪装好,让他们看不出来。” “第二,设置假目标。”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光有陷阱不行,还得有诱饵。” “故意派出几支小规模的运输队,车上不用装粮食,装满干柴和易燃物。” “让士兵穿得破破烂烂,装出后勤兵的样子,慢悠悠地从埋伏圈前面晃过去。” “北狄人贪婪,看到这种送上门的肥肉,肯定会动心。” “第三,改进预警。现在靠传令兵在各个瞭望塔之间跑,太慢了。” “北狄骑兵冲过来一炷香,传令兵跑到中军大帐都半个时辰了。得改。” 林渊看着远处的另一座瞭望塔。 “建立一套简单的信号系统。” “比如,红旗代表发现敌踪,黄旗代表敌军后撤。” “白天用旗,晚上用火把。挥舞一下代表五十人,两下代表一百人。” “简单,直接,快。让整个大营的防御能瞬间联动起来。” 他的话音刚落,参军孙野就不知何时也登上了瞭望塔,他皱着眉反驳道:“世子,此计太过冒险!” “用运输队做诱饵,万一被北狄人识破,或者他们兵力太多,诱饵弄假成真,我们岂不是白白损失了物资和人手?” 副将赵铁鹰则沉吟道:“预设埋伏的想法是好的。” “但是,北狄人狡猾如狐,警觉得很,想让他们乖乖钻进口袋,执行起来难度极大。” 卫国公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在林渊和远处的地平线之间来回移动。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说的埋伏点,具体选在哪?” “兵力如何配置?” “你,详细说来听听。” 林渊没说话,直接走过去。 “卫叔叔,赵将军,请看。” 他的指尖用力,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 “这里。” 他指着一个两山夹峙的狭窄谷口,地图上标注着“一线天”。 “还有这里。” 他又指向另一处,一条河流拐弯的地方,旁边标注着一座已经半塌的石桥。 “北狄骑兵骚扰,路线看似杂乱,其实万变不离其宗。” “他们要骚扰,就得靠近,要靠近,就得走最省力的路。” “一线天是他们从北面过来的必经之路,路窄,两侧是陡坡,他们的马跑不起来,骑射的优势直接废了一半。” “简直是天然的射击场。” “那座断桥,他们过河必须减速,人马涉水,队形会乱。” “我们在河对岸的高地上设伏,居高临下,他们就是活靶子。” 林渊抬起头,环视众人。 “选这两个地方,第一,视野好,能提前看到他们过来。” “第二,射界开阔,强弩能发挥最大威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地形限制了他们的机动性。” “他们引以为傲的速度,在这两个地方,就是个笑话。” 赵铁鹰盯着地图,粗壮的手指顺着林渊画出的路线摩挲着,眼神越来越亮。 孙野想说什么,但看到卫国公那沉静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卫国公没有表态,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地图。 “兵力怎么说?” “每个点,一百人。” 林渊干脆利落地说。 “强弩手三十人。” “必须是军中最精锐的老手,臂力足,眼神好,用的都是能洞穿铁甲的重弩。” “重步兵五十人。人手一面大盾,一杆长矛。” “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敌,是堵路,是保护身后的弩手。” “形成一道推不动的墙。” 第160章 把他们给我射成刺猬! “剩下二十人,游击。” “他们带手弩,带短刀,任务是补刀,也是传递消息。” “确保万无一失。” 话音一落,参军孙野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往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荒唐!简直是纸上谈兵!” 孙野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地图上。 “世子!大营总共才多少兵力?” “你一下子抽走两百精锐,分兵两处去搞什么埋伏?” “这是自断臂膀!” “万一北狄主力绕过埋伏点,直扑大营,我们拿什么守?!” 他越说越气,指着地图上的“一线天”和“断桥”。 “北狄人是狼,不是猪!他们会乖乖走进你画的圈里?” “他们不会派斥候探路?他们不会绕路?” “万一他们兵力远超预估,直接强攻,我们这两百人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还有诱饵!用运输队做诱饵,损失了物资谁负责?” “死了人谁负责?!” 孙野一连串的质问,让帐篷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这都是最现实的问题。 副将赵铁鹰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看看林渊,又看看地图。 计划很大胆,很有诱惑力,但风险也同样巨大。 “世子,孙参军说的……不无道理。” “具体怎么执行?诱饵如何保证安全?” “如何确定来的北狄人就是小股部队?” 林渊很平静,他甚至没有看孙野一眼。 他的目光扫过赵铁鹰,最终落在卫国公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上。 “孙参军,你说的都对。”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渊却继续说:“但是,你只说对了前半部分。” “风险大没错。可能失败也没错。” “可我们现在有别的选择吗?” 他伸手,在地图上大营的位置重重一点。 “守?我们能守多久?” “北狄人的战术,从我爹那个年代开始,就没变过。” “小股骑兵不停骚扰,就是为了逼我们出营野战,或者用添油战术,一点点把我们的兵力、士气、物资全部耗光。” “我们被动挨打,就是等死。” “慢性死亡而已。” “我们现在就像一个被扎了很多小孔的血袋,血迟早会流干。” 林渊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众人心头。 “我的计划,就是用最小的代价,主动出击,去捅他们一刀。” “打断他们的节奏,让他们疼,让他们怕。” “让他们再想骚扰的时候,心里得先掂量掂量,会不会一头撞进我们的口袋里。” “说得好!” 帐篷帘子一掀,两个年轻人大步走进来。 一个是卫国公的长子魏然,另一个是先锋营的猛将张猛。 张猛人如其名,嗓门洪亮。 “俺就觉得世子这办法带劲!” “天天缩在营里当王八,俺早就憋出鸟来了!” 他一拍胸脯,冲着卫国公一抱拳。 “国公爷!世子!这活儿让俺去干!” “俺亲自带人去一线天,保证把那帮北狄孙子的脑袋全给拧下来当夜壶!” 魏然也点头:“父亲,林渊说的对,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卫国公一直沉默着,手指在沙盘的边缘,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 孙野还想再争辩,却被卫国公的眼神制止了。 终于,卫国公的手指停下,重重按在沙盘上“一线天”的位置。 他抬起眼,看着林渊。 “就按你说的办。” “先在一线天,试一次。” “赵铁鹰,你亲自带队,配合世子。” “他需要什么人,什么武器,你从军中给他挑最好的。” “是!国公爷!” 赵铁鹰抱拳领命,眼神里透出一股狠劲。 孙野的脸瞬间铁青,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不敢违抗军令,但他等着看林渊的笑话。 …… 次日凌晨,天还没亮。 一线天峡谷里弥漫着一层薄雾。 林渊、赵铁鹰、还有咋咋呼呼的张猛,带着挑选出的一百精锐,已经悄无声息地抵达了这里。 冷风吹过,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腥气。 “就是这里。” 林渊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亲自指挥。 “看到对面那个斜坡了吗?” “有三块大石头,像品字形排列的那个。” 他指向谷道对面的半山腰。 “强弩手,三十人,分成三组,就埋伏在那三块石头后面。” “视野最好,能覆盖整个谷口。” “记住,我要的是交叉射界,不留任何死角。” 他又指向谷口最狭窄的地方,宽度不过五六丈。 “张猛!” “在!” “你的五十个重步兵,就埋伏在这里两侧的凹地里。” “听到我的信号,三息之内,必须用盾牌和长矛把这个口子给我彻底钉死!” “我要的是一堵墙!” “一堵推不动的铁墙!保护后面的弩手,也断了敌人的退路!” “放心吧世子!”张猛拍着胸脯,压低声音吼道,“俺和兄弟们就是钉子,死也钉在这儿!” 赵铁鹰在一旁看着,越看越心惊。 这小子…… 不,这位世子,他对战场的理解,对地形的利用,对兵种的配置,简直比军中一些老将还要老辣。 选点、布防、下令,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和废话。 专业得可怕。 这真的是那个在京城里只知道斗鸡走狗的纨绔世子? 信息差,让赵铁鹰的大脑一片混乱。 士兵们在他的指挥下,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用工兵铲挖掘简易的掩体,将挖出的泥土用布袋运到远处倒掉,再用周围的树枝、藤蔓、杂草仔细伪装。 不到一个时辰,一百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融入了这片山谷。 林渊亲自检查每一具重弩。 他拿起一具,用手感受着弓弦的张力,又眯着眼校对着望山。 “所有重弩,射程校准在八十步。” “记住,你们只有一次齐射的机会。” 他走到那些精锐弩手面前,眼神锐利。 “北狄人冲进来,速度会减慢,队形会拉长。” “我要你们的第一轮齐射,就把他们最前面的人给我射成刺猬!” “隐蔽,是你们的命。” “没有我的命令,就算有条蛇爬到你脸上,也得给老子忍着!” “听明白了吗?!” “明白!” …… 上午,太阳升起。 运输队从北疆大营的侧门驶出。 第161章 世子爷!点完了! 车上盖着厚厚的油布,鼓鼓囊囊,像是装满了粮食和物资。 实际上,油布下面,全是干草和柴薪,还浇了些火油。 押送的士兵穿着破旧的军服,一个个无精打采,武器都拿不稳的样子,故意沿着靠近一线天方向的开阔地带前进。 大营最高的瞭望塔上,一名旗语兵正死死盯着远方的地平线。 他身边,一红一黄两面大旗,已经准备就绪。 一线天的埋伏点,死一般的寂静。 林渊靠在一块岩石后面,闭着眼睛。 他在脑子里一遍遍复盘。 北狄斥候怎么办? 如果他们不上钩怎么办? 如果来的不是一百人,是三百人怎么办? 各种可能出现纰漏的环节,在他脑中飞速推演,并找出应对方案。 他必须赢。 而且要赢得漂亮。 这不仅仅是一场伏击,更是他向卫国公,向整个北疆大军,证明自己的第一战。 时间一点点流逝。 张猛握着长矛的手,青筋毕露。 突然! 林渊的耳朵动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负责观察的游击兵打出了手势。 瞭望塔上,一面红旗猛地挥舞起来! 发现敌踪! 紧接着,黄旗快速挥舞了两下! 敌军,约百骑! 信号通过预设的几个中继观察点,迅速传递到一线天。 林渊猛地睁开眼。 来了! 他拿起望远镜,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在飞速扩大。 马蹄声如雷,烟尘滚滚。 一支北狄百人队,呼啸着冲向那支慢吞吞的运输队。 运输队的士兵们“惊慌失措”,领头的“军官”大喊一声,扔下车辆,带着人马头也不回地朝着一线天的方向“仓皇逃窜”。 “哈哈哈!南人的软蛋!” 北狄百夫长脸上挂着狞笑,挥舞着马刀。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 几十车物资,几十个南人奴隶,唾手可得! “追!一个都别放跑!” 北狄骑兵催动战马,紧追不舍。 他们的队形在追逐中被拉长。 为首的百夫长一马当先,第一个冲进了狭窄的一线天谷口。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都变了。 开阔的平原消失了,两侧是陡峭的石壁,压迫感迎面而来。 战马的速度被迫放缓,马蹄踩在坚硬的石道上。 百夫长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这地方……太安静了。 安静得诡异。 他下意识地勒住缰绳,想让后面的人慢一点。 但已经晚了。 他身后的骑兵,正兴奋地涌入这个天然的死亡通道。 那个北狄百夫长看见了。 他看见了两侧石壁上突然冒出来的人头。 看见了那些黑洞洞的,对着他们的,床弩。 一种冰冷的东西从他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有埋……”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林渊的手臂,干脆利落地挥下。 “放!” 嗡——! 三十具重弩同时震动。 空气被撕裂。 三十支粗如儿臂的弩箭,瞬间跨越几十步的距离。 噗!噗!噗! 像是利刃切入朽木。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北狄骑兵,连同他们身下的战马,被巨大的力量直接贯穿。 人被钉在马上,马被钉在地上。 血和内脏的碎块爆开,溅了后面同伴一脸。 “啊——!” “敌袭!” “是埋伏!” 北狄的队伍炸了。 战马惊嘶,人立而起,把背上的骑手掀翻。 幸存的骑兵疯了一样勒马,想调头,想冲撞两侧的石壁,想逃离这个死亡口袋。 可是,太窄了。 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涌,前面的人想退。 人和马挤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声爆喝如平地惊雷。 “盾墙!立!” 张猛从一块巨石后跳出来,他身后的五十名重步兵猛然掀开身上的伪装。 轰!轰!轰! 五十面巨盾狠狠砸在地上,连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铁壁。 盾牌的缝隙间,一根根长矛猛地刺出。 “冲过去!” 一名北狄军官红着眼嘶吼。 他催动战马,试图撞开一条生路。 战马悲鸣着撞上盾墙。 咔嚓! 马腿折断。 战马巨大的身体被长矛捅穿,高高挑起,又重重摔下。 那名军官从马背上飞出去,正好落在矛林上,瞬间被扎成了血葫芦。 后面的骑兵看得头皮发麻。 这是屠宰场! 根本不是战斗! 瞭望塔上,林渊面无表情。 他再次举起了手。 “第二轮,点射。” “专打军官,还有那些没戴头盔的。” 强弩手们已经冷静地完成了装填。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覆盖射击。 嗡! 弩弦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更加致命。 一个试图组织反击的什长,额头正中爆开一团血雾,仰天倒下。 一个挥舞弯刀的勇士,脖子被弩箭射穿,抓着箭杆,嗬嗬作响。 谷口外的北狄骑兵们彻底看傻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在那个狭窄的通道里被屠杀,却无能为力。 “放箭!放箭支援!” 稀稀拉拉的箭雨飞向一线天,却因为距离和角度,软绵绵地落在石壁上,叮当作响。 没有用。 完全没有用。 领头的骑兵看着谷内的人越来越少,惨叫声也渐渐稀疏。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 “撤!” “撤退!!” 他调转马头,第一个逃了。 剩下的人如梦初醒,丢下同伴的尸体,仓皇逃窜,连头都不敢回。 “世子爷,他们跑了!”张猛吼道。 林渊放下望远镜。 “穷寇莫追。” “张猛,带人下去清理干净。” “是!” 张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提起环首刀,带着步兵冲下斜坡。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说是战斗,不如说是补刀。 半个时辰后,一线天内恢复了寂静。 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 一个年轻的士兵,用脚踢了踢一具北狄骑兵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连个口子都没有。 他吞了口唾沫,扭头看向瞭望塔上那个身影。 眼神里,是震惊,是狂喜,最后变成了敬畏。 张猛拎着还在滴血的刀走过来,一脚踹在那个年轻士兵屁股上。 “看什么看!干活!” 他嘴上骂着,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咧到了耳根。 “痛快!他娘的,真痛快!” 他走到林渊身边,嗓门依旧很大:“世子爷!点完了!” “咱们干掉了七十三个!一个没跑!” 第162章 末将以为,非常时期,当行稳妥 “还抓了二十多匹没死的马!” “咱们自己,就几个兄弟摔了一下,皮都没破!” 赵铁鹰默默地站在一旁。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看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北狄精锐像垃圾一样堆在一起。 他又看向林渊。 林渊正在指挥士兵把缴获的弯刀、弓箭分类堆放,条理清晰,。 赵铁鹰的心里,翻江倒海。 这……真的是那个传闻中只懂风花雪月的英国公世子? 这份算计,这份冷静,这份手段……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位世子爷的认知,错得离谱。 …… 捷报传回北疆大营。 整个大营都炸了。 “听说了吗?” “世子爷带人把北狄一个百人队给包了饺子!” “真的假的?就他带的那三百老弱病残?” “什么老弱病残!那是计!诱敌之计!” “听说世子爷用了神仙阵法,北狄人自己撞进去,死得透透的!” “卧槽!这么牛?” 士兵们议论纷纷,士气肉眼可见地高涨起来。 孙野站在自己的营帐前,听着外面的喧哗。 孙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之前是怎么跟人说的? “等着给那小子收尸吧。” 现在,尸体是收了。 是北狄人的。 卫国公魏振国到了。 他没有在大营听汇报,而是直接骑马来到了一线天。 风里还带着血腥气。 魏振国翻身下马,没有理会行礼的众人,径直走进谷口。 他看着地上堆积的尸骸,看着盾牌上的撞击痕迹,看着石壁上的箭孔。 他走得很慢,看得很仔细。 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人,一言不发。 随行的将领们大气都不敢喘。 最后,魏振国停在林渊面前。 他盯着林渊看了很久。 林渊也看着他,不闪不避。 突然,魏振国抬起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林渊的肩膀上。 “好!” 一个字。 掷地有声。 拍完,魏振国转身,对身后的将领们下令。 “传我将令!全军推广一线天模式!” “所有类似的地形,断魂崖、黑风口,还有那座断桥,全部照此办理!” 将领们轰然应诺。 林渊却在这时开口了。 “国公大人,光有战术还不够。” 魏振国回头看他:“哦?你小子还有话说?” “得让兄弟们有奔头。” 林渊说得很直接,“打仗不是请客吃饭,得给钱。” 他看着周围那些眼睛发亮的士兵。 “我建议,设立军功悬赏。” “伏击战中,斩首一级,赏银五两。” “能活捉的,赏银十两。” “缴获一匹战马,赏二十两。武器盔甲另算。” “所有缴获,统一上缴,按功劳折算成银子,公开透明,当场发放。” 这话一出,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士兵们的呼吸都变粗了。 斩首一级五两银子?他们一个月的军饷才多少? 魏振国眼睛眯了起来。 这小子……玩的不是兵法,是人心啊。 “钱从哪来?” 他问。 “我先出。” 林渊说得云淡风轻,“就当是给兄弟们的开张利是。” 他回头对身后的亲兵耿直说:“拿一千两银票来。” 耿直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 林渊接过银票,直接塞给旁边负责记录军功的李校尉。 “李校尉,这次参战的三百二十七名兄弟,每人先发三两银子。” “剩下的,记在军功处账上,作为奖金池。” “必须公平,公开。” “谁的功劳就是谁的,不许冒领,不许克扣。” 李校尉捧着那叠厚厚的银票,手都在抖。 “哗——!” 在场的所有士兵,彻底疯了。 “世子爷千岁!” “我等愿为世子爷效死!” 欢呼声、呐喊声,几乎要掀翻整个一线天。 他们看着林渊的眼神,已经不是敬畏了。 魏振国看着眼前这番景象,久久不语。 他知道,林渊的做法粗暴,直接。 但他也知道,这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口号,都有效一百倍。 北疆大营这潭死水,被这条过江龙,彻底搅活了。 他背着手,看着被士兵们簇拥在中间的林渊,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老伙计,你这个儿子,有点意思。 …… 大帐中。 “国公大人,大营的存粮……不多了。” 后勤官是个干瘦的中年人,姓钱。 他此刻的样子,比他兜里还干净。 “全算上,最多……最多撑十天。” 魏振国坐在主位上,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身边的赵铁鹰,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钱主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今天早上,从云州过来的运粮队,在苍狼坡……被劫了。” “人跑回来一半,粮食、牲口,全没了。” “北狄的游骑越来越疯,咱们的补给线,快被他们掐断了。” 帐篷里死一样安静。 胜利的喜悦,被这个消息冲得一干二净。 打仗,打的不光是人命,更是粮食。 没饭吃,仗还怎么打? 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来。 “国公大人,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话的是孙野,锐字营的都尉。 他一直看林渊不顺眼。 此刻,他站出来,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站在一旁的林渊。 “咱们之前固守,粮草消耗尚有定数。” “如今……主动出击的据点多了,各处都需要补给,兄弟们打得兴起,吃喝消耗也大。” “这开销,像流水一样。” 他没直接点名,但谁都听得懂。 这意思,全怪林渊。 搞什么“一线天模式”,搞什么悬赏,把大伙儿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也把粮仓给吃空了。 孙野躬身:“末将以为,非常时期,当行稳妥之策。” “不如……暂时收缩兵力,固守大营,等待朝廷粮草支援。” 他这番话,听起来冠冕堂皇。 回归固守? 说白了,就是怂回去,当缩头乌龟。 赵铁鹰的脸黑了。 魏振国的眼神,终于落在了林渊身上。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询问。 小子,这局,你怎么破? 林渊像是没听见孙野的指桑骂槐。 他看着钱主簿。 “钱主簿,粮道具体是哪几段受阻最严重?” 钱主簿一愣,赶紧回答:“主要是苍狼坡到黑石滩那一段,路窄,两边都是林子,好埋伏。” “护送的兵力多少?损失细节说一下。” 第163章 北狄五千精骑,藏于野狼谷 “五十人的骑兵队护送,对方大概一百多骑,来去如风。” “咱们的人追不上,也拦不住。” 林渊听完,点了点头。 他在帐篷里踱了几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转。 他心里门儿清。 孙野这是在借题发挥,想把他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给按回去。 回归固守? 等朝廷支援? 黄花菜都凉了。 京城里那帮人巴不得北疆大败,巴不得他林渊和卫国公一起完蛋。 指望他们,不如指望北狄人发善心。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只能靠自己。 他停下脚步,看向魏振国。 “国公大人,我有个法子。” 孙野嘴角撇了一下,一副“我就知道你要出来妖言惑众”的表情。 “雇人。” 林渊吐出两个字。 “雇人?” 赵铁鹰重复了一遍,没明白。 “对,雇佣。” 林渊解释道,“镇北关附近,有不少走南闯北的车马行、镖局。” “他们路熟,胆子大,消息也灵通。” “我们出钱,高价雇他们运粮。” “咱们的兵,不用全程护送。” “只派小股精锐骑兵,在苍狼坡那种最危险的路段,接应一下,提供武力保障。” “其他路段,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他们有的是咱们不知道的小路、秘径。” 林渊看着众人惊愕的表情,继续加码。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给他们开市价三倍的运费。” “告诉他们,运粮途中,只要杀了北狄的游骑,凭人头或者北狄军牌,到我这里领赏。” “一个人头,二十两。” “我说的,当场兑现。” “用银子,换他们的命,换他们的效率,换咱们的时间。” 这话一出,帐内一片哗然。 让朝廷大军去雇佣泥腿子运粮? 还要用悬赏这种江湖手段? 这……这成何体统! “胡闹!” 孙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我镇北军的脸面何在?” “居然要靠一群市井之徒运送军粮?” “他们要是半路把粮食卖了怎么办?要是跟北狄人勾结怎么办?” “脸面能当饭吃?” 林渊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孙都尉,现在是兄弟们快断粮了。” “你跟我谈脸面?” “至于勾结,你觉得,是北狄人给的钱多,还是我给的钱多?” 林渊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商人霸道。 “我愿意先垫付这笔钱。” “雇佣金,悬赏金,都从我账上走。” 魏振国一直没说话。 他看着林渊。 这小子的想法,总是这么……离经叛道。 有损颜面? 确实有。 但可行吗? 他妈的,好像还真可行。 “国公大人,末将以为,可行。” 赵铁鹰开口了,声音沉稳,“如今这局面,非比寻常。” “世子的法子虽然不合常规,却可能是唯一的解法。” “咱们没时间等了。” 魏振国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许久,他才开口。 “就这么办。” “先找一条次要的补给线,试试。” “林渊这事你全权负责。” “我给你调一百精骑,任你差遣。” 他看着林渊,眼神复杂。 “别把事办砸了。” “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 …… 夜深了。 林渊的营帐里,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 来人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主子。” 是“翠鸟”的人。 “起来说话。” 林渊放下手里的笔。 黑影站起身,灯光下,能看到他左臂上缠着粗布,渗出暗红的血迹。 “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 来人毫不在意,“碰上赫连勃勃的暗哨了,那家伙的兵,跟鬼一样。” “查清楚了?” 林渊问。 “查清楚了。” “那失踪的五千北狄精骑,就藏在西北八十里外的野狼谷。” “带队的,是北狄左贤王麾下的万夫长,赫连勃勃。” “外号秃鹫。” 林渊的指尖在桌上点了点。 秃鹫?有点意思。 “这人什么来路?” “北狄军中的悍将,四十多岁。” “不是王族出身,全靠战功爬上来的。” “性子阴沉,疑心重,用兵最是谨慎,喜欢躲在暗处下刀子。” “听说他早年打仗,缴获的战利品一根毛都不肯分给手下,才得了这个外号。” “秃鹫……” 林渊念叨着这个名字。 耐心,谨慎,阴险。 跟那个头脑简单的阿木,完全是两个极端。 这种人,最难对付。 “他为什么按兵不动?在等什么?” “属下不知。但他似乎不急着进攻,只是把野狼谷周围的暗哨撒得满地都是,像一张网,不让任何人靠近。” 翠鸟的负责人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蜡丸。 “主子,还有一件事。” “平南王的密使,前几日进了北狄大营,和左贤王术赤,密谈了整整一夜。” 林渊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 赫连勃勃这只秃鹫,在等的不是军事上的时机。 他在等一个政治信号。 等一个来自大乾内部的,“大动静”。 平南王,一定给了术赤某个承诺,或者,提供了某个致命的情报。 比如,朝廷内部空虚,或者,京城即将大乱。 所以,北狄人才这么有耐心。 他们想玩一票大的。 不只是劫掠边境,他们想的,可能是长驱直入,甚至是……问鼎中原! “知道了。” 林渊摆摆手,“下去养伤。让兄弟们都小心点。” 黑影躬身,再次融入夜色。 林渊一个人坐在灯下,脑子飞速运转。 一条条线索,在他脑中串联起来。 京城的党争,北疆的战火,平南王的野心……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盘棋。 一盘,要颠覆整个大乾的棋。 他拿起刚刚得到的情报,吹熄了油灯,走出营帐,径直走向魏振国的帅帐。 ……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魏振国还没睡。 他看着林渊递过来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北狄五千精骑,藏于野狼谷。” “主帅赫连勃勃,外号秃鹫,狡诈多疑。” 林渊没有提翠鸟,更没有提平南王。 有些事,还不到说的时候。 魏振国看完,把纸条凑到烛火上,烧成灰烬。 “消息可靠?” “绝对可靠。” “秃鹫……” 魏振国眯着眼,在帐中来回踱步,身上的甲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老夫听说过这家伙。” 第164章 差之毫厘,就是全军覆没! “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小角色,就敢带着三百人,潜伏在雪地里七天七夜,硬是啃掉我们一个千人队。” “是个狠角色。” “他这么有耐心,对我们是最大的威胁。” 林渊说,“他就像一条藏在草丛里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咬你一口。” “必须想办法,把他逼出来。” 魏振国停下脚步,看着林渊:“怎么逼?”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伪造一个假象。” “一个……您要亲自率领大军,驰援铁壁城的假象。” 铁壁城,是镇北关侧翼最重要的堡垒。一旦铁壁城有失,镇北关就会腹背受敌。 魏振国眼神一亮。 这个计策,够大胆! 如果赫连勃勃相信镇北关主力已走,大营空虚,他这只秃鹫,绝对会忍不住扑上来。 但,亮光只是一闪而过。 魏振国眉头又紧锁起来。 “不行,风险太大了。” “赫连勃勃不是阿木那个蠢货,他狡猾得很。” “怎么才能骗过他?” “调动多少兵力去做戏?少了,他不信。多了,大营就真的空了。万一他不上当,反而趁机突袭我们,怎么办?” “这个度,不好把握。” 老将军的顾虑,全在点子上。 这不是儿戏,是拿几万人的性命在赌。 林渊也知道。 “国公大人,您说的都对。” “所以,这个戏,得演得真。” “我需要时间,把所有细节都想清楚。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魏振国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冷静。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老了。 而这个天下,终究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的。 “好。” 魏振国重重地拍了拍林渊的肩膀。 “老夫就陪你,赌这一把!” 夜,更深了。 一名“翠鸟”的信使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小小的竹管。 他的脸上,还带着风尘与无法掩饰的惊惶。 林渊接过竹管,抽出里面的纸条。 魏振国凑了过来,目光一同落在纸上。 纸上的字迹潦草,带着一种拼死送出的仓皇。 “阿木久攻不下,已疯。每日于城下虐杀我大乾百姓、伤俘。” “断肢、活剥……无所不用其极。” “今日,以投石机抛一百三十七颗头颅入城。” “军心大乱,将士皆欲死战。校尉王楷泣血叩问,可否一战?” 啪! 林渊手里的纸条被捏成一团。 整个帅帐的空气,仿佛都被这一拳抽干了。 “畜生!” 魏振国一声怒吼,震得帐顶的积雪簌簌落下。 “传我将令!点齐三万兵马!老夫要亲……” “国公大人!” 魏振国猛地转头,看向林渊。 林渊已经站直了身体,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把手里的纸团,一寸寸展开,抚平,重新放在地图上,正对着“铁壁城”的位置。 “阿木在逼我们。” “他知道强攻打不下铁壁城。” “他也没耐心等。他现在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泄愤,是为了让我们愤怒,让我们失去理智。” “他想让我们出城野战,或者,逼您分兵去救。” “无论哪一种,都正中他的下怀。” 魏振国粗重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是蠢人,这个道理他懂。 可懂,不代表能忍。 那些是他的兵,是他的子民!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 林渊的视线,从地图上移开,直视着魏振国。 “铁壁城能守住。王校尉是个好样的,他顶住了压力,他做得对。” “阿木必须死。” “但不是现在,不是用这种方式。” 他话锋一转,帐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不过,可以先让他付点利息。” 林渊转向那名还跪在地上的翠鸟信使。 “你,立刻回报。” “我要知道阿木这个杂碎,每天的活动规律。” “尤其是,他有没有离开大队人马,单独行动的时候。” “我要精确到每一个时辰,每一个地点。” 信使身体一震,立刻领命:“是!” 他不敢多看林渊一眼,起身快步退出帅帐。 消息来得很快。 翠鸟的情报系统,在北疆这张网上,无孔不入。 不到半个时辰,新的情报就摆在了林渊面前。 “目标阿木,生性狂妄,自视甚高。” “每日卯时,天将亮未亮之际,必带亲卫二十余骑,至铁壁城北坡之上,观察城中动静,并以此为乐,风雨无阻。” “此高坡距其大营约五里,地形开阔,唯坡下有少许低矮灌木可供藏身。” 林渊看着情报。 一个疯狂又精密的计划,在他脑中飞速成型。 他抬头,看向魏振国。 “国公大人,我需要五十个人。” 魏振国的怒火已经平复,但眉间的川字纹依旧深刻。 “五十个?” “五十个最精锐的骑兵。要求骑术、箭术,都是军中顶尖的好手。” 林渊的语气不容置疑,“另外,再把张猛和他手下那十个兄弟,拨给我。” 魏振国一愣,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心头猛地一跳。 “你要干什么?” “斩首。” 林渊吐出两个字。 “我要亲自带队,去剁了阿木的狗头。” 帅帐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魏振国瞪大了眼睛,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林渊。 就连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的赵铁鹰,瞳孔都剧烈收缩了一下。 “胡闹!” 魏振国终于反应过来,一拍桌子,声音比刚才的怒吼还要响亮。 “绝对不行!” “你怎么能亲自去冒险?” “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老夫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同意!” “叔父,您听我说。” 林渊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 “您想过没有,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行动?” “这不是两军对垒,是特种突袭。” “讲究的是时机、配合、角度、瞬间的爆发力。” “这些东西,我说给别人听,他们未必能完全理解。” “我要用强弩,在他们意想不到的距离,进行第一次狙杀。” “我要有人,在击杀后立刻冲锋,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补刀和清场。” “以及,还要有人,在外围形成一道无法突破的拦截线,确保我们能从容撤退。” “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否则差之毫厘,就是全军覆没!” 第165章 他不死谁死? 魏振国的手掌还按在桌上。 这小子,疯了。 绝对是疯了! 可林渊的眼神,没有一丝疯狂。 “叔父,我爹说过,战场上,没有万无一失。” “只有把风险算到极致,然后用命去搏那一线生机。” “现在生机就在眼前。” “您不同意,我理解。” “那我就自己去。” “张猛和他的兄弟,我带得走。翠鸟的人也只听我的。” “我一样能干。” 魏振国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他想骂人。 可他看着林渊,看到了老友的影子。 那种认准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劲,一模一样。 许久,魏振国颓然坐下。 “李校尉!” 门外,一名将官快步进来:“国公大人!” “去武库,把最好的东西都给这个小王八蛋拿出来!” “最好的强弩,十具!最好的快马,六十匹!” “还有破甲矢,一人一百支!夜行衣,绊马索,能想到的,都给他备齐!” “出了任何差错,老夫扒了你的皮!” 李校尉一愣,看向林渊,眼神里全是震惊。 但他不敢多问,立刻领命:“是!” 帅帐外,一片临时清出的空地上。 五十名精挑细选的骑兵站得笔直。 他们是镇北军的精锐中的精锐。 旁边,张猛和他那十个兄弟,更是个个摩拳擦掌,眼神里冒着绿光。 他们不知道要干什么。 但他们知道,跟着世子,有大活儿干。 林渊站在他们面前。 他面前是一个简陋的沙盘。 “都看这里。” 他用一根树枝,在沙盘上划出一条线。 “这是我们的路线。” “这里,是北狄大营。这里,是铁壁城北坡。” “我们的目标,阿木,每天早上会出现在这里。” “距离我们埋伏的地点,一百五十步。” 一名老兵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一百五十步? 这个距离,寻常弓箭射过去,早就没了力道。 就算是军中强弓,也得看天吃饭。 林渊没理会他们的骚动。 他的树枝指向另一处。 “我,和十名弩手,在这里,进行第一轮狙杀。” “狙杀”这个词,没人听过。 但意思,他们都懂。 “信号一出,弩箭离弦。” “不管中没中,张猛你带你的人,立刻冲上去。” “你们的任务,一个字,快。” “冲上去,补刀,割下阿木的脑袋。” 张猛咧嘴一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好嘞!” “其余人,分两队,在这里,和这里,形成外围拦截。” 林渊的树枝在沙盘两侧画了两个圈。 “用弓箭压制所有企图靠近的敌人。为张猛他们争取时间。” “记住,割下首级,立刻就撤!不许有任何一丝犹豫,不许恋战!” “我们只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半柱香之后,北狄的援兵就会淹没我们。” 整个场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计划的疯狂吓到了。 一百五十步外,取上将首级?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老兵们看向林渊的眼神,从单纯的敬畏,多了一丝浓重的疑虑。 这世子,靠谱吗? 林渊看穿了他们的想法。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走到一旁,拿起李校尉送来的特制强弩。 那是一具大家伙,通体漆黑。 林渊甚至没有用脚蹬,仅凭腰腹和双臂的力量,嘎吱一声,就将弩弦拉满,挂上机括。 动作行云流水。 周围的士兵,瞳孔都缩了一下。 好大的力气! 林渊端起强弩,瞄准远处一百六十步外的一块人头大小的靶石。 他没有立刻发射。 他在感受风。 风速,风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息之后。 “嗡——!” 一声闷响。 黑色的弩箭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下一刻。 “啪!” 远处的人头靶石,正中心,炸开一团石屑。 弩箭深深钉入石头,只留下尾羽在外轻轻颤动。 全场皆惊。 所有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只看我手势!” 林渊放下强弩,声音不大。 “出发!” 子时。 夜色如墨。 六十一骑人马,衔枚疾走。 除了风声,和偶尔战甲摩擦的细微声响,万籁俱寂。 寒风像刀子,刮在每个人的脸上。 士兵们紧握着武器,压抑着胸口的呼吸。 林渊骑在最前面。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路线图在脑中一遍遍复盘。 每一个拐角,每一片树林,每一个可能藏着北狄巡逻兵的洼地。 天气会不会突然变化?下雪?起雾? 阿木那个蠢货,会不会心血来潮,今天就不去北坡了? 无数种可能性,无数种应对方案,在他脑中闪过。 他必须是最冷静的大脑。 两个时辰后。 队伍停下。 前方,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 再往前,就是缓缓抬升的北坡。 到了。 “动手。” 林渊翻身下马,声音压得极低。 张猛立刻带着他的人,像狸猫一样窜了出去。 他们在预设的撤退路线上,熟练地布置着绊索和铁蒺藜。 动作轻微,迅速。 林渊则带着十名强弩手,匍匐着爬进灌木丛。 他亲自为每个人挑选位置,调整角度。 “呼吸放缓。” “感受弩机和你的身体,成为一体。” “别去想一百五十步有多远。” “你们要做的,就是在我手势落下时,扣动机括。” “其他的,都别管。” 十名神射手,用黑布擦拭着冰冷的弩机,按照林渊的指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将自己和冰冷的土地,和枯黄的灌木,融为一体。 一个年轻的士兵,嘴唇开始发白,呼吸也有些急促。 张猛时不时地,眼神就往那空无一人的坡顶上飘。 妈的,那狗日的到底来不来? 林渊趴在最前面。 他透过一具单筒千里镜,死死盯着坡顶的方向。 阿木的狂妄,是他性格里最致命的弱点。 一个天天站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的指挥官,他不死谁死? 但这弱点,也是唯一可以利用的缝隙。 必须一击必杀! 打草惊蛇的后果,是在场所有人,全部埋骨于此。 他输不起。 大乾也输不起。 天边,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 卯时。 快到了。 突然。 一阵极轻微的马蹄声,顺着风,传了过来。 由远及近。 第166章 你断送了这次南征的最好机会! 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 一队骑兵,出现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 为首一人,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正是阿木! 他身边,簇拥着二十余骑亲卫。 他们嚣张地策马登上北坡之顶,在晨曦中,形成一排清晰的剪影。 阿木勒住马,遥遥指向远处的铁壁城。 他张开嘴,似乎在大声咒骂着什么,然后爆发出一阵狂笑。 神态轻蔑,肆意到了极点。 他身边的亲卫们,也跟着哄堂大笑。 仿佛铁壁城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灌木丛中。 林渊屏住呼吸。 他的大脑,在瞬间完成了所有计算。 林渊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嗡——!” 一声沉闷得几乎听不见的合鸣! 十数具强弩同时激发! 特制的破甲箭,直扑坡顶! 太快了! 坡顶上的北狄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阿木的狂笑声戛然而生。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一支黑色的弩箭,从他胸口透出,爆开一团巨大的血花。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 他身边那两名亲卫头领,额头和咽喉处,也各自多了一个血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摔下马去。 坡顶之上,瞬间人仰马翻! 剩下的北狄亲卫,脑子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 “杀!” 张猛的咆哮,如平地惊雷! 他带着手下十名悍卒,从灌木丛中一跃而起,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向坡顶! 与此同时。 埋伏在外围的四十名骑兵,同时张弓搭箭。 箭雨,铺天盖地地罩向坡顶上那些残余北狄骑兵。 压制! 阻断他们任何救援的可能! 张猛第一个冲到阿木的尸体旁。 他看都没看那死不瞑目的脸。 手起,刀落! 一颗大好头颅,被他一把抓住头发,拎了起来,随手塞进腰间一个特制的皮袋里。 他手下的士兵,动作同样干净利落。 找到被强弩射杀的另外两个目标,割下首级。 对那些还在地上哀嚎的,一人一刀,迅速补刀。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撤!” 林渊低沉的喝声传来。 张猛没有丝毫犹豫,拎着血淋淋的皮袋,带着人就往回跑。 整个小队,毫不恋战,沿着预定的路线,向着晨曦前的薄雾中疾速撤退。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坡顶不到一分钟。 北狄大营的方向,凄厉的号角声,终于响彻云霄。 大队大队的骑兵,黑压压地从营地里涌出。 追兵冲到北坡下。 被提前布置的绊索和铁蒺藜,搞得人仰马翻,短暂地阻滞了他们的速度。 就是这片刻的迟滞,已经足够。 林渊的小队,快马加鞭,很快就消失在了黎明前复杂的丘陵地形之中。 马背上,林渊回头,望了一眼远方那片已经彻底陷入混乱和喧嚣的北狄大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 铁壁城。 一个守城的老兵,靠着城垛,机械地啃着干硬的麦饼。 天快亮了。 也是人最困乏的时候。 他眯着眼,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北狄大营,随时可能扑上来,将这座孤城撕得粉碎。 突然,一阵急促的破空声由远及近。 一只通体翠绿的猛禽,落在城头最高的那杆大纛上。 它脚上,绑着一个小巧的竹筒。 校尉王猛一个激灵,亲自冲过去,取下竹筒。 他颤抖着手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布条。 “阿木授首,悬首示众!” 王猛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不可能! 阿木?那个屠了三座寨子的北狄先锋大将? 就这么……死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士兵,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下一秒。 “啊——!” 王猛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 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城内城外嘶吼: “阿木死了!!” “阿木死了——!” 先是死寂。 然后是窃窃私语。 最后,是山崩,是海啸! “万岁!” “赢了!我们赢了!” “世子!是世子干的!” 王猛朝着卫国公大营的方向,重重跪下,对着虚空,用嘶哑的嗓音怒吼: “世子威武——!” 这一刻,魏振国那道“坚守不出”的死命令,在他心中,成了神谕! 再守十天? 不! 守到天荒地老,又有何妨! …… 北狄大营。 阿木的亲兵们,眼睛血红。 “报仇!” “攻城!踏平铁壁城,宰光那些南人!” 副将巴图鲁,一个同样壮硕的汉子,此刻却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他想约束部队,可没人听他的。 几个平日里就和阿木不对付的部落头领,此刻聚在一起,看着混乱的营地,眼神闪烁,各怀鬼胎。 阿木一死,这支拼凑起来的先锋军,瞬间成了一盘散沙。 消息飞速传到了五十里外的野狼谷。 秃鹫赫连勃勃,正对着沙盘,推演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奇袭。 当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报出那个消息时,他愣住了。 下一秒。 “哐当!” 价值千金的紫檀木沙盘,被他一脚踹翻! “废物!蠢货!” 赫连勃勃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谁让他去招惹铁壁城的?谁给他的胆子!” “他以为他是谁?草原的雄鹰?不!他就是一头冲进陷阱的蠢猪!” 他精心策划的奇袭,环环相扣,阿木这支偏师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用来吸引魏振国的主力。 现在,这颗最重要的棋子,没了! 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 “来人!”他怒吼。 几名心腹将领冲了进来,看着一地狼藉,大气不敢出。 赫连勃勃在帐篷里来回踱步,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能在一夜之间,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这不是普通的偷袭。” “魏振国身边,有高人。”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次行动,精准、致命、高效,绝不是魏振国那种老成持重的风格。 是谁? 那个传闻中被发配到北疆的纨绔世子,林渊? 不可能! 赫连勃勃猛地停下脚步,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窜了上来。 术赤王子! 是你瞎了眼,派了阿木这种莽夫来配合我! 是你,断送了这次南征最好的机会! 还有平南王! 第167章 现在是看清人心的时候了 他提供的情报里,可从没提过魏振国身边有这种人物! 他是在坑我?还是他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传我命令!” “所有侦察骑兵,全部收缩!停止一切主动骚扰和攻击!” “立刻向术赤王子发出急报!” “就说阿木擅自行动,兵败身死,打乱我部全盘计划!” “请王子殿下定夺!并且,问责!” “我们,等!” 他必须等。 棋盘已经乱了,再轻举妄动,死的就是他。 …… 卫国公大营。 当林渊带着他那支不足百人的小队,出现在营门前时,整个大营,炸了。 张猛手上那个特制的皮袋里,装着的东西,更是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停止了呼吸。 “是阿木!” “是北狄将军阿木的首级!” “天呐!世子真的做到了!” “世子千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紧接着,是山呼,是海啸! “世子千岁!” “世子千岁——!” 赵铁鹰看着阿木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再看看林渊那张过分年轻的脸。 这他妈……是人? 这是神仙下凡吧! 孙野站在人群后面,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 他看着被众星捧月般的林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好!好!好!” 卫国公魏振国,亲自从中军大帐里冲了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林渊马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林渊的肩膀。 一下,两下,三下。 力道之大,让林渊的身体都晃了晃。 但林渊只是看着他,眼神清澈。 一切,尽在不言中。 魏振国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他本以为,自己是让侄子去历练,去镀金。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是请来了一尊杀神! 一尊能定鼎乾坤的真龙! …… 大帐内。 林渊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整个行动过程,自然地略去了翠鸟这种超常规的存在。 “……阿木一死,北狄先锋军必然内乱。但真正的威胁,是赫连勃勃。” 林渊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野狼谷的位置。 “此人是北狄名将,狡诈如狐,凶狠如狼。” “吃了这次亏,他会变得更加谨慎,像毒蛇一样蛰伏起来。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抬起头,看向魏振国。 “国公,攘外必先安内。” “孙野之流,不足为虑,但军心不可乱。” “此时此刻,稳定,压倒一切。” 魏振国深深地看了林渊一眼。 这小子,不仅仗打得漂亮,这政治手腕,也老辣得不像个年轻人。 他是在提醒我,也是在告诉我,他什么都清楚。 …… 京城。 相府,密室。 当朝宰相李存善,半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他面前,跪着一个四十余岁,面容阴鸷的中年人。 此人,正是御史中丞,张诚。 一个心腹快步走入,低声汇报:“相爷,北疆传来模糊消息,似乎……英国公世子林渊,在阵前立下奇功。” 邸报未至,但李相的情报网,永远比朝廷快一步。 李存善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 “奇功?” “林家的种,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他坐起身,看向张诚。 “张诚。” “下官在!”张诚立刻伏下身子。 “是时候了。” “把我们准备了那么久的材料,抛出去。” 张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是兴奋。 “目标,已故英国公,林震!” “罪名嘛……就那几条。” “通敌,和北狄人暗中勾结;贪墨,把军饷装进自己口袋;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记住,要捕风捉影,要言之凿凿,要让那些自诩清流的言官闻着味就扑上来!” “在朝堂上,给我掀起一场天大的风波!” “把死的,和活的,都拖进来!” 张诚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恶狼般的光芒。 他知道,相爷说的“活的”,就是那个远在北疆,刚刚立下“奇功”的林渊。 把一个战死的元勋打成叛国贼,再顺理成章地把他的儿子,也钉在耻辱柱上。 这手段……何其恶毒!何其高明! “下官,遵命!” 张诚叩首,声音因为亢奋而微微嘶哑。 他已经能想象到,满朝文武震惊的表情,和英国公府那帮余孽绝望的哀嚎。 这,就是他晋升的阶梯! …… 英国公府。 府邸依旧威严,但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侍卫统领耿直,一拳砸在桌子上。 “砰!” 坚硬的梨花木桌案,被他砸出一个浅坑。 “欺人太甚!无耻之尤!” “老国公一生忠烈,血洒疆场!” “这群朝堂上的阉狗,竟敢如此污蔑!”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张来自外围眼线的密报。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京城市井之间,开始流传关于老国公林震的各种“秘闻”。 说他当年和北狄暗通款曲。 说他克扣的军饷富可敌国。 说他早就想反了。 “耿直,你冷静点。” 白雪坐在他对面,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 她也动用了自己的渠道,那些相熟的低级官吏,市井里的情报贩子…… 得到的消息,更加让人心惊。 “流言的源头,直指御史台。” “而且,这不是试探,是总攻。” “短短半天,已经愈演愈烈,背后一定有大人物在推动。” 白雪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这不是冲着老国公来的。” “这是冲着世子来的。” 耿直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他不是蠢人,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世子在北疆刚刚立功,京城这边立刻就掀起泼天脏水……这是要釜底抽薪,断了世子的根! “那……那怎么办?” 耿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们必须立刻通知世子!” “嗯。” 白雪点头,眼神里透出一股与她年龄不符的坚毅。 “我来想办法,用最快的渠道传讯北疆。” “但愿……还来得及。” “耿直,京城这边要靠你了。” “控制流言弹压府内人心保护好这里的一切。” “还有联络那些……可能还念着老国公旧情的人。” “现在是看清人心的时候了。” …… 金銮殿上,空气仿佛凝固。 百官垂首,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跳。 御史张诚手捧奏章,自队列中走出。 第168章 弹劾的证据,全都是伪造的! “臣,御史中丞张诚有本启奏!” “臣,弹劾已故英国公林震十大罪状!” 话音未落,满朝哗然。 弹劾一个战死的国公?疯了! 张诚置若罔闻,深吸一口气,朗声宣读。 “其一暗通北狄!臣有林震与北狄王庭往来密信为证!” “信中言辞谄媚卖国求荣!” “其二养寇自重!故意纵容北狄劫掠边境,以骗取朝廷军资拥兵自重!” “其三贪墨巨万!臣查明林震以各种名目克扣军饷,私设金库富可敌国!” “……此等国贼,窃居高位,蒙蔽圣听,欺瞒天下!罪不容诛!” “臣请陛下追夺林震所有封号,开棺戮尸以儆效尤!” “另其子林渊久在北疆,深受其父荼毒恐已成祸根。” “臣议当立刻将其从北疆召回,配合调查明正典刑!” 奏章举过头顶。 李相一党的官员们,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成了! 这一击,精准、狠辣,直指英国公府的命门!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内侍总管手持一卷黄绸邸报,快步跑上殿来。 “报——!!” “北疆八百里加急!大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北疆?大捷?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那内侍总管跪伏在地,声音尖锐而清晰。 “启禀陛下!北疆急报!” “世子林渊,于铁壁城外,献退敌之策,以三千疲兵,破北狄五万大军!” “后又亲率三百轻骑,奇袭北狄帅帐,于万军之中,斩杀北狄先锋大将血屠夫阿木!” “北疆大营已证实,此功,千真万确!” 轰! 整个金銮殿,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雷。 一边,是御史言之凿凿的奏章,要将战死的国公打成叛国贼。 另一边,是八百里加急的官方邸报,证实他的儿子刚刚立下不世奇功。 父亲是通敌巨贪? 儿子是护国英雄? 这……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在朝堂之上悍然对撞,撕扯着所有人的神经。 …… 京城的风,永远比别处传得快。 上午还在朝堂上争论不休的消息,午后便已灌满了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 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拍得啪啪响,说的却不是什么才子佳人,而是新鲜出炉的朝堂秘闻。 “听说了吗?御史台的张大人,参了老国公一本!” “说啥了?” “说老国公通敌!贪军饷!” “放他娘的狗屁!” 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猛地拍案而起,茶碗里的水溅了一桌,“老子当年就在林帅麾下当兵!” “北狄人的刀砍在老子脖子上,是林帅一枪把狗崽子给挑了!” “他会通敌?我呸!哪个龟孙造的谣,老子撕烂他的嘴!” 酒肆里,气氛更加火爆。 “英国公要是叛徒,那这大乾朝还有忠臣吗?” “就是!肯定是奸臣陷害!” “那个叫张诚的御史,我听说他是李相的人!” “妈的又是李老贼!” 民间的舆论,几乎是一边倒。 林震镇守北疆数十年,他的威望,不是几封来路不明的信就能摧毁的。 他是百姓心中实打实的守护神。 一个断了条腿的老卒,拄着拐杖,站在街口,老泪纵横。 “我跟你们说那年冬天,天寒地冻我们三天没粮了。” “是国公爷把他自己的战马杀了分给我们充饥!” “他自己就喝了一碗马血汤!” “他说只要他林震还活着,就不会让一个兄弟饿死在阵地上!” “你们说这样的人他会贪军饷?他会通敌?!” 周围的百姓听得眼圈发红,义愤填膺。 “奸臣当道啊!” “走!我们去御史台门口问问那个姓张的!” “去英国公府!给老国公和世子撑腰!” 人群开始聚集,情绪越来越激动,汇成一股洪流,涌向不同的方向。 …… 金銮殿内。 “肃静!肃静!” 太监尖利的嗓音,被淹没在鼎沸的争吵声中。 以张诚为首的李党官员,咄咄逼人。 “陛下!林震罪证确凿,国贼之名无可辩驳!” “其子林渊立功之事甚是蹊跷!” “说不定就是其父通敌计划的一环故意演给朝廷看的苦肉计!” “臣等附议!请陛下立刻下旨,召林渊回京接受质询!” “放你娘的屁!” 一声雷鸣般的暴喝,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将军,拄着一根玄铁拐杖,正怒目圆睁地瞪着张诚。 老将陈则亿! 当年英国公麾下第一先锋,曾为林震挡下致命一箭,废了一条腿,从此赋闲在家。 谁都没想到,这个十几年不上朝的老家伙,今天竟然来了! 陈则亿拖着残腿,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手中的拐杖在金砖上“咚咚”作响。 “张诚!你个没卵子的酸儒!也配谈论军国大事?!” “你说林帅通敌?” “要是真的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可他没有!” “你说他贪墨军饷?放屁!” “当年黑风口一战,断粮七天,林帅把自己的口粮分给重伤的弟兄,自己啃草根!老子亲眼所见!” “他身上的伤疤,比你们这群王八蛋吃过的盐都多!” “你们躲在京城里吹着暖风,动动嘴皮子,就想污蔑一个为国流尽了血的英雄?!” 王猛越说越激动,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伤疤。 “看到没!这一刀,是替林帅挡的!” “他要是叛徒,老子算什么?” “满门忠烈,都他妈成了笑话?!” “在座的,还有谁是当年跟着林帅打过仗的?都他妈死绝了吗?!” “就任由这些阉狗往咱们的帅旗上泼脏水?!” 几个同样年迈的武将,被他说得热血上涌,纷纷出列。 “王将军说得对!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英国公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弹劾的证据,全都是伪造的!请陛下明察!” 朝堂之上,武将集团和李相为首的文官集团,瞬间撕破了脸皮,吵得不可开交。 龙椅之上,乾帝赵祯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李存善这个老狐狸,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更有意思的是,他想借此试探朕的底线。 看看朕是会为了安抚文官集团,牺牲一个军中新贵,还是会力排众议,保下林家。 …… 第169章 你们俩跑我这儿来关心战事? 后宫,临安公主赵璎珞的寝宫里,一片狼藉。 名贵的瓷器被摔碎在地。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赵璎珞气得俏脸通红,在殿内来回踱步。 她刚刚从宫女口中听说了朝堂上的事,又惊又怒。 污蔑林震国公?还要召回林渊? 这帮人想干什么! “不行!我得去找皇兄!” 她提着裙摆就往外冲,直奔御书房。 结果,被皇兄最信任的老太监拦在了门外。 “公主殿下陛下正在静思,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你让开!我有要紧事!” “公主老奴不敢。您还是请回吧。” 老太监躬着身子,纹丝不动。 赵璎珞跺了跺脚,毫无办法。 她气冲冲地调头,直接去了另一个地方——昭阳郡主的府邸。 昭阳郡主是皇帝的亲侄女,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性格活泼,天不怕地不怕。 最关键的是,她也见过林渊,对那个把曹毅耍得团团转的家伙,印象深刻。 “昭阳!出大事了!” 赵璎珞一进门就嚷嚷起来。 昭阳郡主正逗着笼子里的鹦鹉,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由得一愣。 “璎珞姐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当听完赵璎珞把事情一说,昭阳郡主手里的鸟食“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我靠!这帮老阴货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林帅去世了他们就敢这么搞?” “肯定是李存善那个老贼在背后捣鬼!” “不行我们不能干看着!” 赵璎珞急道:“皇兄现在谁也不见,我根本进不去御书房!” “这可怎么办?” “万一皇兄真听了那些奸臣的话,把林渊召回来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昭阳郡主眼珠一转。 “皇兄那边我们是没办法。” “但是我们可以给李老贼找点麻烦!” “他不是要脸面吗?” “他不是自诩百官楷模吗?” “咱们就去扒他的皮!” “让他没空去管林渊的事!” “走!璎珞姐咱们去拜访一下李相爷!” …… 御书房内。 灯火通明,一片死寂。 乾帝赵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他面前的桌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三份东西。 一份是张诚的弹劾奏章。 一份是王猛等老将的联名血书。 还有一份,是心腹暗卫刚刚呈上来的,关于京城民间的舆情汇总。 “民怨可用啊……” 他睁开眼,眼神中锐利如刀。 李存善,你千算万算,算漏了人心。 林震在民间的威望,是你无法撼动的。 你以为掀起的是攻讦林家的风浪,实际上,是引火烧身。 “来人。” 一个黑影出现在书房角落。 “陛下。” 是暗卫首领。 “去查。” 乾帝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给朕把张诚弹劾奏章里提到的每一个人证、每一封‘书信’的来源,都给朕查个底朝天!” “特别是那些人证,朕要知道他们是谁的人,收了谁的钱,祖宗十八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全都给朕挖出来!” “遵命!” 黑影消失。 乾帝又看向身边侍立的老太监。 “李相这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想用舆论压朕,朕就用真正的民意,回敬他。” 老太监低着头,轻声问:“那……北疆的林世子……” 乾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的功劳,谁也抹不掉。” “邸报已经发往全国,天下人都知道,我大乾出了一个少年英雄。” “在这个时候动他,就是与天下民意为敌,与北疆数十万将士为敌。” “李存善,没这个胆子。” 一个清晰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利用民愤,敲打李党,让他们焦头烂额。 彻查伪证,釜底抽薪,让他们的弹劾变成一个笑话。 同时,大张旗鼓地嘉奖林渊,把他的功绩捧上天,让他成为一座谁也无法轻易撼动的丰碑。 “传朕旨意,”乾帝缓缓说道,“明日早朝,朕要亲自嘉奖北疆将士。”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朕的英雄,谁也别想碰! …… 相府门前,车马喧嚣。 两辆华丽的宫廷制式马车,前后簇拥着一队顶盔贯甲的宫中侍卫,就这么大剌剌地堵在了当朝宰相李存善的府邸门口。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交头接耳,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敢这么摆谱。 当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时,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昭阳郡主!临安公主! 昭阳郡主一身火红劲装,英气逼人,手里还提着马鞭,看那架势不像是来做客的。 赵璎珞则是一身宫装,端庄华贵,但脸上那层寒霜,任谁都看得出来,公主殿下心情不好。 “去叫门!” 昭阳郡主赵露宸对侍卫队长一扬下巴。 侍卫上前,“咣咣咣”地拍打着相府朱漆大门。 门房探出头来,一看这阵仗,腿肚子都软了。 “郡……郡主殿下,公主殿下……不知……不知大驾光临……” “少废话!” 赵露宸马鞭一指,“让李存善出来见我!本郡主有事问他!” 这声“李存善”直呼其名,不带任何敬称,嚣张至极。 门房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 李相府内,李存善正在书房品茶,听着管家惊慌失措的禀报,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 这两个小姑奶奶来干什么? 皇帝的牌?打得这么快? 他心里骂翻了天,脸上却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 “慌什么?不过是公主郡主来访,老夫出去一趟便是。” 他整了整衣冠,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向前厅。 一见到两位贵女,李存善立刻堆起笑容,躬身行礼:“老臣不知公主、郡主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李相不必多礼。” 赵璎珞先开了口,声音清冷,“本宫今日来,是想问问北狄战况。” “昭阳姐姐一向关心边疆将士,听闻最近战事胶着,特来向李相请教一二。” 这个借口,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李存善心中冷笑。 关心战事?你们俩跑我这儿来关心战事? 御书房和兵部是摆设吗? 但他面上只能应付:“公主、郡主关心国事,乃社稷之福。” 第170章 李存善,你算错了几件事 “只是战报军情,多由兵部汇总,呈报陛下。” “老臣所知,恐怕不详啊。” “哦?” 赵露宸把玩着手里的马鞭,啪嗒一声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旁边的下人一哆嗦。 “战况李相不知道,那朝堂上的事,李相总该知道吧?” 她往前一步,逼视着李存善。 “我听说,御史台的张诚张大人,弹劾英国公?” 李存善眼皮一跳。 来了。 赵璎珞立刻接上话,语气里满是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悲悯:“英国公林帅……” “那可是我大乾的柱石啊。” “他为国捐躯,尸骨未寒,怎么会有人弹劾他?” “本宫实在是想不明白。” “李相,您是百官之首,可知其中详情?” 赵露宸在旁边冷哼一声,帮腔道:“就是!林帅的儿子林渊,现在还在北疆跟那帮蛮子拼命!” “他在前线流血,京城里倒好,一群人朝他死去的爹身上泼脏水!” “这事传出去,前线的将士们听了,该多心寒啊!” “李相,这张诚是你的人吧?” “你怎么管的?捕风捉影,污蔑功臣,这就是我大乾御史的德行?” 一唱一和,一柔一刚。 言辞如刀,句句扎心。 她们不明着说李存善是幕后黑手,却把“管教不严”、“识人不明”的帽子死死扣在他头上。 李存善一张老脸绷得紧紧的。 他能怎么办? 跟公主郡主对骂? 那他这宰相也别干了,明天就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只能憋着一口气,挤出僵硬的笑容。 “郡主言重了。” “御史台风闻奏事,乃是其职权所在,也是陛下赋予的监察之权。 “张御史所奏之事,是真是假,朝廷自有公断,一切尚待查证。”” “查证?” 赵露宸笑了,笑得无比讽刺,“等你们查证完了,黄花菜都凉了!” “到时候林帅的名声被你们这帮人搞臭了,林渊在北疆也待不下去了,你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李存善,你别跟我来这套虚的!”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林家的事,我们管定了!” “谁敢动林家,就是动我们皇家!” 这话,已经近乎于撕破脸皮。 李存善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眼神阴鸷。 但他还是忍住了。 “郡主息怒。” “此事,陛下圣明,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英国公一个清白。” 他心里已经把张诚骂了一百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干净,把火烧到老夫身上来了! 这场“拜访”闹得满城风雨。 公主和郡主为了英国公,硬闯相府,当面质问宰相。 这消息瞬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李存善一党的人,本来还想趁热打铁,继续煽风点火,给林家再添几把火。 现在,他们全都缩起了脑袋。 连公主郡主都亲自下场站台了,这水太深了,谁还敢轻易往里跳? 李存善被堵在府里,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各方探询,根本没空再去策划下一步的阴谋。 两位贵女的搅局,虽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却成功地把水搅浑,把事情闹大,为远在千里之外的林渊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反应时间。 …… 北疆。 一只翠鸟,落在了镇北军大营。 守卫的亲兵立刻取下鸟儿脚上绑着的蜡丸,恭敬地呈了进去。 帅帐内,林渊正在和几名将领对着沙盘推演军情。 接过蜡丸,他用指尖捻开,展开里面那张信纸。 林渊的目光从信纸上扫过,脸上的神情一寸寸冷了下去。 “操他妈的!” 他将那张薄薄的信纸,递给了身旁的卫国公魏振国。 “魏叔,您看看。” 魏振国接过信,一目十行。 片刻之后。 “砰!” 老将军须发皆张,一掌拍在身旁的案几上,坚硬的木质桌面应声开裂! “李存善!竖子!安敢如此!!” 一声雷霆般的咆哮,震得整个帅帐嗡嗡作响。 魏振国勃然大怒! 他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险恶用心。 这不是简单的弹劾,这是釜底抽薪! 这是要毁掉林家的根! 林震一生戎马,最看重的就是身后的名节! 现在,却要被人泼上通敌叛国的脏水! 这是诛心! 张猛、魏然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两位主帅的反应,就知道京城肯定出大事了。 “世子,国公爷到底怎么了?” 赵铁鹰急忙问道。 林渊的眼神却已经重新恢复了清明和冷静。 越是愤怒,他越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敌人称心如意。 “李存善,联合御史台,弹劾我父亲通敌。”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惊人的消息。 “什么?!” “他妈的!” “这帮狗娘养的文官!” 帐内瞬间炸开了锅。 赵铁鹰、张猛、魏然等一众年轻将领,个个义愤填膺。 “世子!我们杀回京城去!宰了那帮狗官!” “对!把御史台给平了!” “我爹的命就是林帅救的!” “谁敢污蔑林帅,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群情激奋。 “都给老子闭嘴!” 魏振国又是一声爆喝,压下了所有人的声音。 他看向林渊,眼神中带着询问。 侄儿,你想怎么做? 林渊缓缓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代表京城的那个小旗上。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李存善的意图很明显。 第一,搞臭我爹的名声,动摇林家在军中和民间的声望根基。 第二,逼我回京。 只要我一离开北疆,回到京城那个泥潭里,是圆是扁,就都由他们拿捏了。 到时候,随便给我安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就能把我废掉。 好一招连环计。 够毒,够狠。 但是……李存善,你算错了几件事。 你低估了我父亲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分量。 你也低估了……当今陛下的手腕。 林渊的脑海里,浮现出赵祯那张总是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眼底却深不见底的脸。 这位皇帝,绝对不是一个任由臣子摆布的善茬。 李存善想用舆论裹挟朝堂,逼迫皇帝。 那皇帝,就一定会借着这股“民意”,反过来狠狠敲打李党。 第171章 皇帝的布局 这是一次危机,但同时,也是一次机会。 一个将李党打痛,让皇帝看到自己价值的绝佳机会。 想通了这一点,林渊心中再无半点慌乱,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他转过身,面对着众人。 “召集所有校尉以上将官,立刻来帅帐议事!” “魏叔,赵铁鹰,李校尉,张猛,魏然,你们留下。” 很快,帅帐内只剩下最核心的几个人。 林渊目光扫过众人,开门见山。 “京城的阴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但也不能自乱阵脚。” “杀回京城?那是匹夫之勇,正中敌人下怀。” 他伸出手指,开始布置对策。 “第一,高调回应,抢占舆论!” “立刻以我和魏叔的名义,联名写一份奏章!不!” “不是奏章,是公开信!一封告天下军民书!” “信里,我们不辩解,不诉苦!我们只做三件事!” “一,痛斥宵小之辈,在国家危难之际,不思同仇敌忾,反而构陷忠良,是何居心!” “二,用最激烈的言辞,列举我父亲一生为国征战的赫赫战功!” “提醒天下人,是谁把他们从北狄的铁蹄下拯救出来!” “三,请求陛下和朝廷彻查此事,还我父亲清白,慰天下将士之心!” “这封信,措辞要激烈,要煽情,要能点燃每一个有血性的乾国人心中的怒火!” “写好之后,不走官方渠道,立刻通过翠鸟的情报网,发往全国各地!” “尤其是京城!我要让它在一夜之间,贴满京城每一面墙壁!” “他们想玩舆论战?好!我奉陪到底!” “看看是他们那些脏水厉害,还是我父亲一生的功绩厉害!” 魏振国听得双目放光,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干!” “渊儿,这措辞,老夫亲自来写!” 林渊点点头,继续说道: “第二,以功自保,用实力说话!” “立刻将我们斩杀阿木,大破北狄游击战术的详细战报,整理成册!” “一份,用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京城兵部!” “另一份,做成邸报,和那封公开信一起,传遍天下!” “我要让皇帝,让满朝文武,让天下百姓都看清楚!” “当他们在京城里为了党同伐异,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的时候,是镇北军,在北疆为大乾流血拼命,打下了关乎国运的惊天大功!” “功劳!实打实的军功!才是我们最硬的底牌!” “只要这份战报一到,谁还敢说我父亲通敌?” “谁敢在这个时候动我这个最大的功臣?” “李存善他……没这个胆子!” 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心中的憋屈和愤怒,瞬间转化为了高昂的斗志。 是啊!我们有功! 天大的功劳!怕他个鸟! “第三,” 林渊的语气沉稳下来,“信任陛下。” “这件事,对我们是危机,对陛下,同样是机会。” “一个敲打李党,收拢权力的机会。我相信,陛下会站在我们这边。”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他递上最锋利的刀子!” “所以,我们不仅不能乱,还要在北疆,打得更狠!打得更漂亮!”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北狄主力大营的位置上。 “只有一场决定性的胜利,比如,重创赫连勃勃的主力,甚至是……宰了术赤那个王子!” “才能彻底粉碎京城的一切阴谋,为我父亲,真正正名!” “到那时,将挟大胜之威,凯旋回朝!” “我看谁,还敢挡路!” 整个帅帐,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林渊描绘的前景所震撼。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应对,这是绝地反击! 是以北疆为棋盘,撬动整个大乾政局的惊天豪赌! 魏振国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复杂。 有欣慰,有骄傲,也有一丝陌生。 他仿佛看到了老友林震的影子,却又比当年的林震,更加锋芒毕露,更加……深不可测。 “好!”魏振国沉声喝道,“渊儿,你放手去做!” “天塌下来,有魏叔给你顶着!” “镇北军数十万将士,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 野狼谷,赫连勃勃的王帐内。 赫连勃勃将手中那封来自术赤王子的信,狠狠地摔在铺着狼皮的地毯上。 信上,术赤王子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阿木之死的震怒,严厉的措辞,几乎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能。 更让他憋屈的是,术赤再次强调了那个所谓“平南王”情报的巨大价值,并对自己按兵不动、太过谨慎的策略,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狗屁的价值! 赫连勃勃在心里破口大骂。 如果不是信了那个狗屁情报,说林渊是个只会躲在女人后面的废物,阿木会死吗?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个大乾的平南王,要么是个蠢货,要么就是故意在坑他们! 阿木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抬头看向帐外,魏振国的大营方向,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孤狼。 那个老家伙的营盘,自从用了那个什么“一线天”的鬼模式,就跟个铁王八一样,根本无处下嘴。 而那个林渊…… 就像个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神出鬼没,你根本不知道他下一步会从哪里钻出来咬你一口。 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不等大乾人打过来,术赤王子就能派人来砍了自己的脑袋。 “哈桑。”他低沉地喊道。 帐帘一挑,一个精悍的北狄汉子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大帅。” “你觉得,平南王的情报,还可信吗?”赫连勃勃问道。 哈桑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大帅,阿木的死,说明他们的情报至少有延迟,或者……” “有偏差。” “哼,偏差?” 赫连勃勃冷笑,“我看是包藏祸心!” “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了,必须主动出击,创造机会!”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阴险而疯狂的光芒。 一个毒计,在他脑中慢慢浮现。 “哈桑,去,从我们狼奴里,挑选一百个最精锐、最狡猾的勇士。” “让他们换上大乾的军服,伪装成被我们击溃的溃兵,或者……” “干脆伪装成从后方来的援军。” 哈桑的瞳孔猛地一缩:“大帅,您是想……” 第172章 后悔无用,他只能战死在这! “没错!” 赫连勃勃狞笑道,“我要让他们,想办法混进或者靠近大乾人的一处据点!” “只要能进去,里应外合,我们就能拔掉魏振国一颗钉子!” “这既能狠狠打击乾人的士气,也能向王子殿下证明我的能力!” “更能试探一下,那个魏振国和林渊,到底有什么虚实!”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划过,最后,停留在一个点上。 “目标,就选断桥据点。” “那里是新设立的据点,防守和配合,肯定不如一线天那么默契。机会最大!” “去挑人吧。” 赫连勃勃的语气变得冰冷,“告诉被选中的百夫长,此事若成,我保他连升三级,封为千夫长!” “若败……就不用回来了。” “是!” 哈桑领命,眼中也燃起一丝嗜血的兴奋,转身退出了王帐。 …… 乌尔汗眯着眼,任由风雪模糊他的视线。 他身上那件破烂的大乾军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这扮相,他自己都信了三分。 “快!再快点!” 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身边的亲卫一把扶住。 演戏,就要演全套。 不远处,断桥据点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头儿,差不多了。” 一个同样装扮的北狄勇士压低声音,眼神却警惕地扫向后方。 乌尔汗回头看了一眼。 “动手!” 他一声令下。 后方缀着他们的十几名北狄游骑,立刻发出一阵呼哨,猛地加速冲了过来,箭矢稀稀拉拉地射向他们。 “敌袭!敌袭!” 乌尔汗这边的人马顿时“大乱”,几个人怪叫着应声倒地,剩下的人连滚带爬,簇拥着乌尔汗,疯了似的冲向据点。 “救命啊!开门!快开门!” 乌尔汗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哭腔,他用一口流利得能让京城人挑不出毛病的大乾官话,对着墙头声嘶力竭地嘶吼。 “兄弟!我们是云州运粮队的!” “路上遇伏了!北狄的追兵就在后面!” 乌尔汗对自己此刻的演技非常满意。 他甚至能感觉到,墙头上有几道目光,已经带上了同情和犹豫。 陈校尉的心猛地一揪。 墙下那群人,穿着大乾的军服,虽然破烂不堪,但制式没错。 他们身后,确实有十几骑北狄游骑在追杀,羽箭不时飞过来,钉在据点外的雪地上。 太惨了。 那领头之人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听得他手下的兵卒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校尉,开门吧!再不开门他们就全完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开口求情。 “是啊,校尉,都是自家兄弟!” 陈校尉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开门?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起了林渊和卫国公三令五申的严令。 “一线天之内,所有据点,无论任何情况,不得擅开营门!谨防奸细!” 可眼睁睁看着袍泽被屠戮,这……这他妈谁受得了? “闭嘴!” 陈校尉呵斥住身边的士兵。 他朝着墙下大喊:“报上你们的番号!带队军官是谁!今日口令!” 他的手,死死按在墙垛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墙下的乌尔汗没有丝毫停顿,张口就来:“云州第三运粮队!” “队官孙德胜!我们从后方来,口令是……是长风!” 他说着,竟真的嚎啕大哭起来,指着身后已经近在咫尺的北狄游骑:“将军!没时间了!” “他们杀过来了!求求你,开门救我们一命吧!” 信息对得上。 番号和队官姓名,都是他们之前花大价钱从一个大乾逃兵嘴里撬出来的。 至于口令……他们不知道。 但这种紧急情况,一支被追杀数日的溃兵,不知道最新的口令,太正常了! 墙头上的士兵们,情绪明显被感染了,纷纷看向陈校尉,眼神里全是哀求。 陈校尉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他看着一个“溃兵”被追上来的北狄骑兵一刀砍翻在地,鲜血染红了雪地。 他再也忍不住了。 “不能开门!”他咬着牙,做出了一个自认为万全的决定,“放下吊篮!” “先拉伤兵上来!快!” 乌尔汗仰着头,看着那缓缓放下的巨大吊篮,一双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毒蛇般的阴冷。 成了! 他猛地推了一把身边两个早已准备好的亲卫。 “快!你们伤得最重!先上去!” …… 两个北狄精锐扮演的“重伤员”,一个捂着胳膊,一个瘸着腿,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爬进了吊篮。 吊篮吱吱嘎嘎地开始上升。 陈校尉和墙头上的几个士兵,都探着身子往下看,神情紧张。 吊篮离墙头只有一步之遥。 墙上的士兵甚至已经伸出了手,准备拉他们一把。 就是现在! 变故陡生! 那两个刚刚还奄奄一息的“重伤员”,眼神瞬间从萎靡变得凶悍! 他们如同两头出闸的猛虎,猛地从吊篮里弹射而起! “噗嗤!” 暗藏在破烂棉衣下的短刃,捅进了离得最近的两名大乾士兵的胸膛! 鲜血喷涌! “敌袭!” 陈校尉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做梦也没想到,敌人会用这种方式上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墙下的乌尔汗撕下了所有伪装,他那张悲愤的脸瞬间变得狰狞无比。 “杀!” 一声爆喝,他和剩下的几十名北狄精锐,同时从破烂的衣服下抽出弯刀扑向据点那扇并未完全关闭的栅门! 远处的北狄游骑也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作为信号。 轰隆隆! 大地开始震动! 在据点侧翼的树林后,两百名早已埋伏多时的北狄骑兵,狂涌而出,直扑断桥据点! 里应外合! 据点内顿时大乱! 墙头上,两个北狄兵如同虎入羊群,砍翻数人,直扑绞盘,试图彻底打开大门。 大门处,陈校尉带着亲兵和冲上来的乌尔汗部众,隔着门缝和栅栏疯狂厮杀。 “顶住!给我顶住!” 陈校尉双目赤红,一枪捅穿一个试图爬上门栅的北狄兵,声音已经嘶哑。 他惊怒交加,更多的是悔恨! 是他!是他害了全据点的兄弟! 可现在,后悔已经没用了! 他只能战死在这里! …… 就在断桥据点岌岌可危,即将被攻破的千钧一发之际! “啾——!” 一声哨箭声,划破风雪,从据点侧后方的一处高地上传来! 这声音,对据点内的守军来说,是天籁! 对正在猛攻的北狄军来说,却是催命的魔音! 乌尔汗心中咯噔一下,猛地回头。 只见那片高地的雪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黑色的骑兵。 为首一人,一身玄甲,跨坐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手持长弓,面容冷峻。 第173章 强弩,大乾军队的利器 林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渊的内心毫无波澜,只有冰冷的杀意。 跟我玩阴的? 你还嫩了点。 这老小子的计策,还挺毒。 要不是我多了个心眼,今天这钉子还真被他拔了。 陈校尉这小子,心还是太软,不过也算有担当。 回去得罚,但不能重罚,得让他长记性。 他推广“一线天模式”时,最核心的理念,就不是单纯的被动防御。 而是“预警-联动-支援”! 他在每个据点之间,都设立了隐蔽的瞭望塔,并且制定了一套全新的旗语信号系统。 就在刚才,他带队巡视到附近,瞭望塔的信号让他瞬间警觉。 红旗急挥,代表发现大股敌军! 黄旗乱舞,代表据点遇袭,情况混乱! 这套组合信号,只有一种解释:据点被突袭,甚至可能被渗透了! 他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带队从北狄人预想不到的侧后方高速穿插而来。 “张猛!” “在!” 张猛早已经按捺不住,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左翼,凿穿他们!” “好嘞!爷早就等不及了!” 张猛一马当先,带着他手下那帮骑兵,狠狠地扎进了北狄进攻部队那柔软的侧翼! 环首刀抡得像个车轮! “噗!噗!噗!” 刀锋过处,残肢断臂伴随着血雾漫天飞舞! 北狄人完全没料到侧后方会杀出这样一支生力军,阵型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援军!是世子的援军到了!” 据点内,劫后余生的陈校尉看到那面熟悉的林字大旗,激动得热泪盈眶。 绝望的士气,瞬间被点燃! 他提起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援军到了!兄弟们!” “跟老子杀出去!里外夹击!宰了这帮狗娘养的!” “杀!” 据点内的守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奋力反扑! 完了。 乌尔汗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精心策划的奇袭,他的功名利禄,他的千夫长之梦,在林渊出现的那一刻,就全部化为了泡影。 前后夹击,阵脚大乱,兵败如山倒。 他看着林渊的骑兵收割着他手下勇士的性命,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只要能跑回去,把林渊的情报带给王子,就不算全败! 他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企图混在溃兵中逃离。 但他刚一动,就感觉一道目光锁定了自己。 不远处,猛将张猛对他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想跑?问过你张爷爷的刀没有!” 张猛双腿一夹马腹,直冲乌尔汗而来。 一场毫无悬念的追杀,在混乱的战场上展开。 最终,伴随着一声不甘的惨叫,乌尔汗的头颅被张猛一刀斩下,高高挑起。 残余的北狄军彻底崩溃,四散奔逃。 断桥据点的废墟上,林渊站在一片狼藉之中。 他没看那些堆积的尸体,也没看那些插在地上的断箭,眼神平静得可怕。 这一仗,赢了。 赢得侥幸。 也赢得惨烈。 活下来的守军不到三分之一,个个带伤。 陈校尉被人从尸体堆里扒出来,一条胳膊废了,半边脸血肉模糊,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要给林渊磕头。 “世子……末将……末将有罪!” 林渊看都没看他,只对旁边的亲兵下令。 “拖下去找最好的军医,用最好的药。” “是!” “告诉军医,给老子把他救回来。” “老子还要罚他,他现在死了,太便宜他了。” 陈校尉听着这话,身体一颤,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任由亲兵将他抬走。 活着,就有机会。 “世子!世子!你看这是啥!” 张猛兴冲冲地跑过来,他一只手提着环首刀,另一只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乌尔汗。 “这狗日的头头,被俺一刀给剁了!嘿嘿!” 他把人头往地上一扔,满脸都是“快夸我”的表情。 林渊瞥了一眼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干得不错。” 张猛的笑容咧得更开了。 “但是,”林渊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谁让你擅自追击的?” 张猛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 “你的任务是凿穿左翼,打乱敌军阵型。” “你完成了。然后呢?” “你追出去了多远?一里?还是两里?” “如果溃兵里藏着一支精锐,回头给你一下,你那一百多号弟兄,回得来几个?” 林渊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锥子,扎在张猛心上。 “战场上,服从命令是第一天条。” “你勇猛,是好事。” “但没脑子的勇猛,叫莽夫,会害死你手下的兄弟。” 张猛脖子一缩,高大的身躯在林渊面前竟然显得有些畏缩,低着头不敢说话。 “滚去清点伤亡,收拢部队。” “功是功,过是过。回去一起算账。” “……是。” 张猛灰溜溜地走了。 周围的士兵们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心里对林渊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这位世子,赏罚分明,而且……真他娘的严。 没多久,远处传来沉重的马蹄声。 魏振国带着主力部队,终于赶到了。 老将军翻身下马,看着眼前这景象,瞳孔猛地一缩。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让他这个老兵都忍不住皱眉。 他看到了林渊。 那小子没有半分打了胜仗的喜悦,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士兵救治伤员、清理战场、加固警戒。 “所有伤员,按伤势分级,重伤优先救治!” “还能动的,去把牺牲兄弟的遗体收敛好,做好标记!” “瞭望塔,再加派一倍人手,警戒范围扩大到十里!” 魏振国看着他,心里翻江倒海。 这……还是京城里那个只会惹事的纨绔世子吗? 这杀伐果断的模样,这沉稳如山的治军手段,简直跟他爹当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比他爹当年还狠。 林渊也看到了魏振国,走了过去。 “魏叔,你来了。” “嗯。” 魏振国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干得漂亮。” 林渊没接这茬,只是指着据点的废墟,对着所有劫后余生的士兵,用尽力气吼道: “都给老子听好了!” “今天这一仗,我们能活下来,靠的是什么?” “是瞭望塔的预警!是兄弟部队的支援!” “那我们差点全军覆没,又是为什么?” “是因为有人心软,开了门!一线天的铁律,第一条就是——任何情况下,不开门!” “你们都给老子刻进骨子里!” “陈校尉,违反军令,心慈手软,险些酿成大祸!” “罚俸一年,降为副校尉,留用观察!有不服的吗?!” 全场死寂。 没人敢说话。 陈校尉的失误,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个处罚,重,但所有人都服气。 魏振国看着林渊,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一丝震惊。 这小子……天生就是个将才。 林渊独自一人在战场上踱步。 士兵们正在搬运尸体,己方的,敌人的。 冷兵器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拼的就是人数,拼的就是勇气,拼的就是谁的刀更快,谁的甲更厚。 伤亡比太高了。 他蹲下身,检查一具北狄重甲骑兵的尸体。 这人胸口的甲片被射穿了一个洞,一支重弩的弩箭没入大半。 强弩,大乾军队的利器。 第174章 这个时代,谁对火药最在行? 威力确实够大,能破甲。 但是…… 林渊伸手拔出那支弩箭,掂了掂。 上弦太慢了。 一个熟练的弩手,一分钟能射几发? 而且这玩意儿受天气影响太大,今天这样大的风雪,射程和准头都会打折扣。 再强的弓,再猛的弩,在这个时代,差不多也到头了。 还能有什么……能更进一步? 能让一个普通士兵,轻易撕开重甲的防御? 能让射击变得更简单,更快? 他的脑子里,一些尘封的记忆碎片,开始浮现。 黑乎乎的铁管子…… 喷射的火焰和浓烟…… 震耳欲聋的巨响…… 火铳……鸟铳……火绳枪……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猛地发了芽。 如果……如果能把那玩意儿造出来…… 他想到了赫连勃勃那张阴险的脸,想到了李党在朝堂上的各种小动作,想到了源源不断南下的北狄铁骑。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必须要有自己的底牌。 一张能掀翻整个牌桌的王炸! 必须建立起代差优势,用技术去碾压他们!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疯狂地生长起来。 帅帐内,火盆烧得正旺。 林渊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他和魏振国。 “魏叔,”林渊开门见山,表情严肃,“我想研制一种新式武器。” 魏振国喝了口热茶,来了兴趣:“哦?什么新家伙?” “一种……名为火铳的东西。” “火铳?” 魏振国皱了皱眉,这名字听着就怪。 林渊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解释:“简单说,就是用火药的力量,把一枚铁弹丸从一根铁管子里打出去。” “速度极快,威力巨大,射程远超弓弩,而且操作比拉开强弩简单得多。” 魏振国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变成了古怪,最后变成了不可思议。 他放下茶碗,盯着林渊,像在看一个怪物。 突然,他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渊儿!” “你是不是被今天这风雪给冻糊涂了?” “火药?那不是方士炼丹的玩意儿吗?” “你跟我说那玩意儿能做武器?还比强弩厉害?” “哈哈哈哈……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渊儿啊我知道你压力大,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打仗还得靠刀枪弓马靠咱们手底下的好儿郎。” 林渊看着他,跟一个一辈子都在玩冷兵器的老将军谈论火器,无异于对牛弹琴。 争辩是没用的。 得拿出实际的东西来。 “魏叔,我不跟你争。” 林渊说道,“你只要给我一块地方,随便哪个角落都行。” “再给我几个手脚麻利的铁匠、木匠,拨我一些硝石、硫磺、木炭和废铁。” “让我自己试试,行吗?” 魏振国看着林渊那认真的样子,笑声渐渐停了。 “行吧行吧,就当让你散散心。” “后营西北角有个废弃的马厩,你自己去折腾吧。” “要人要东西,跟老周说一声就行。” 在他看来,这就是哄孩子。 由他去吧,等他自己碰壁了,撞得头破血流了,自然就老实了。 年轻人嘛,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夜深了。 一只信鸽落在了林渊的帐篷顶上。 他展开绑在鸽子腿上的小竹管,里面是一张极薄的信纸。 是翠鸟传来的京城最新情报。 皇帝果然给力。 邸报已经传遍京城,朝堂之上,皇帝当众嘉奖了他在北疆的大功,同时,以雷霆之势下旨,命三司会审,彻查当初弹劾他父亲英国公林震的旧案。 他之前写的那封公开信,效果拔群。 舆论起来了,皇帝顺水推舟,李党吃了当头一棒。 不过,张诚那个老狐狸只是被申饬了几句,不痛不痒,李党的根基并未动摇。 他们在暗地里,肯定还有后手。 林渊拿出笔,在另一张纸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继续盯死李党,尤其是张诚。 查他所有不法的证据,特别是和北狄之间,有没有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又口述了一封信,让亲兵记下,准备发往京城的国公府。 告诉耿直和白雪,府里稳住,积极配合朝廷调查。 把当年跟着我爹的老部下都找出来,让他们出来作证。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一丝疲惫涌了上来。 他走出帐篷,走向魏振国给他划出的那块“试验场”。 那是一个破旧的工棚,四面漏风。 地上堆着他让人找来的一些原材料。 一堆发黄的硝石,几袋黑色的木炭,还有一小撮硫磺,以及一堆生了锈的废铁料。 林渊看着这些东西,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万事开头难。 图纸只在他脑子里,工艺一片空白,材料原始得可怜。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他捡起一块木炭,在手里掂了掂。 路还长着呢…… 第一步,得先想办法配出合格的火药,先搞出个能稳定炸响的“大爆竹”,用来验证理论。 然后……还得想办法,搞定皇帝那边。 这玩意儿一旦搞出来,就不是他一个世子能藏得住的了。 必须也只能跟皇帝合作。 …… 后营西北角,废弃的马厩被改成了工棚。 “轰!” 一团火光,从一个土炉子里猛地喷出。 “咳咳咳!” “我操!” 几个木匠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一边跑一边猛烈地咳嗽。 林渊站在上风口,同样灰头土脸。 他摇摇头,抓起一把黑色残渣,在手里捻了捻。 炸了,说明威力够了。 问题出在管子上。 铸造工艺太差,厚薄不均,根本承受不住火药瞬间爆发的压力。 安全……安全是第一位的。 引信的燃烧速度要稳定。 管壁的强度和韧性是关键。 还有,得解决火药燃气从尾部泄漏的问题,也就是闭气。 这帮军中铁匠,打个马掌还行,让他们铸这种高压无缝钢管,简直是天方夜谭。 看来,得找专业人士。 这个时代,谁对火药、冶炼最在行? 不是工匠。 是那些天天在炉子里炼金丹的道士、方士! 他们为了炼长生不老药,几百年间炸了无数个丹炉,对各种矿石、燃料的特性,掌握得比谁都精。 还有那些能铸造大钟、铜鼎的顶级匠人,他们对金属的理解,也远超普通铁匠。 夜。 林渊的帐篷里,一个黑影出现,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来人三十多岁,一身夜行衣,面容普通。 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主上。” 第175章 我要让他付出比死更痛苦的代价 此人正是翠鸟的首领,代号“夜枭”。 曾经是名震江湖的盗圣,一手轻功出神入化,后来栽在林渊手里,被彻底收服,成了他最锋利的一把暗刃。 林渊的左臂用白布吊着,他用右手递过去一张纸条。 “夜枭,去办两件事。” “第一,动用我们在江南的所有资源,给我找人。” “我要天下最好的铁匠,特别是会铸造寺庙大钟、宫廷礼器的那种。” “还有去各大名山道观,找那些精通炼丹术的道士、方士。” “只要对硫磺、硝石、炉火有研究的,不管用什么法子,钱也好别的也罢把他们秘密送到北疆来。” “第二,给我一份大乾全境的矿产图。” “哪里有最优质的铁矿,哪里盛产硫磺,哪里的硝石矿纯度最高,我要详细的位置和储量。此事绝密。” 夜枭接过纸条,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烧成灰烬。 “主上京城那边……” “京城有耿直他们盯着,你专心办好这件事。” 林渊看着他,“我需要的人,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明白。” 夜枭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御书房。 皇帝赵祯看着身前暗卫呈上的密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张诚弹劾林震的那些人证,背景都查了?” “回陛下,都查了。” “十之八九,都与李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几个甚至是李存善门生的远房亲戚。” 赵祯冷笑一声。 果然是老狐狸的手笔,做得滴水不漏,却又处处是马脚。 他想借此案,彻底把英国公府踩死,顺便敲打自己这个皇帝。 可惜,他算漏了林渊这个变数。 这个小子,比他爹当年更有意思。 另一边,宰相李存善的府邸,密室之中。 气氛压抑。 “相爷林渊那小子现在风头太盛,又有魏振国护着,硬碰硬,咱们占不到便宜。” 一个心腹官员忧心忡忡。 李存善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 “谁说要跟他硬碰硬了?” “皇帝不是要彻查林震的案子吗?那就让他查。” “可是……” “没什么可是。”李存善放下茶杯,“告诉下面的人,案子可以查,但要查得仔细一点。” “人证病了物证丢了,卷宗找不到了……” “各种理由都给本相用上。” “拖就一个字。” “另外派人去北疆,给我盯紧了林渊。” “他不是能打吗?不是深得军心吗?” “那就去查!查他有没有克扣军饷,有没有擅自行事,有没有收买人心!” “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我记下来。” “本相倒要看看,一个擅权、图谋不轨的世子,皇帝还保不保得住!” 贵族圈的茶会上,气氛正热烈。 昭阳郡主赵露宸端着一杯果酿。 “哎,你们听说了吗?” “英国公世子在北疆断桥据点,以三千破一万,打得北狄人屁滚尿流,真是给我们大乾长脸!” 她身边的临安公主赵璎珞立刻接话,一脸的天真烂漫:“是呀是呀!” “皇兄都下旨嘉奖了呢!” “不像有些人,国家有难的时候不见人影,构陷忠良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 两位金枝玉叶一唱一和,周围的贵妇贵女们立刻心领神会,纷纷附和起来,言语间对李党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舆论的刀子,有时候比真刀更伤人。 北疆,营帐。 军医刚刚给林渊换好药,嘱咐他手臂不能乱动。 他靠在床头,忍着灼痛,铺开一张纸,亲手写下第二封密奏。 这封信,不能走任何官方渠道。 他要直达天听。 他一边写,一边在心中盘算。 陛下,臣于断桥一役,斩敌酋乌尔汗,然北狄新帅赫连勃勃,其人狡诈胜于豺狼,凶狠甚于虎豹,不可不防…… 先汇报战况,强调威胁,让皇帝明白,北疆的压力依然巨大。 臣偶得一物,名曰火铳。” “以铁为管,以火药为力,可于百步之外,洞穿甲胄。” “若能量产,人手一杆,则我大乾军士,无需多年苦练骑射,三月之期,即可成军……” “此物,将彻底改变战争之法,可保我大乾百年之军事优势。 把饼画大,大到皇帝无法拒绝。 然此物研发,耗资巨万,非臣一人所能承担。 且技术特殊,绝不可外泄。 臣恳请陛下,授予臣此物独家经营之权,由臣负责生产、改良、维修、人员训练,及所需火药之供应。 臣承诺,此物只售予大乾军队,绝不流向民间及外邦。 亮出核心条件,我要垄断。 技术、生产、售后,我全包了。 臣一介商贾,逐利而生。 此等耗费心血之物,若无合理利润,恐难以为继…… 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贪财的军火商,而不是一个想抓军权的野心家。 你我之间,是生意,是合作。 若火铳功成,臣不求金银赏赐,只求陛下降恩,复我父英国公之爵位。 为父正名,是为人子之孝。 最后,抬出自己的价码。 爵位。 这既是为了老爹,也是为了抬高自己的政治地位,增加未来和皇帝谈判的筹码。 写完最后一个字,林渊放下笔,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信纸上的字,脑子里飞速旋转。 皇帝会信几分? 这封信,一半是画饼,一半是试探。 关键,就在“要钱”这两个字上。一个爱钱的臣子,总比一个无欲无求的臣子,让皇帝更放心。 因为,有弱点,就意味着可控。 同一时间,北狄王庭。 赫连勃勃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沙盘,木制的兵卒棋子撒了一地。 “废物!一群废物!” “乌尔汗!整整一个万人队!” “就这么没了!全军覆没!” 大帐内,所有将领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赫连勃勃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沙盘上,那个代表着林渊的旗子。 断桥据点……林渊…… 他缓缓俯下身,捡起那枚旗子,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传我命令……” “我要让他,付出比死更痛苦的代价。” 第176章 欺君之罪,足够让你万劫不复! 皇城深处,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一只翠绿色的鸟儿无声无息地落在窗棂上。 守在殿门外的老太监陈洪眼皮一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缓步入内,又悄然退出,手中已多了一个蜡丸封口的细竹管。 片刻后,竹管被呈到了大乾天子赵祯的御案上。 赵祯放下手中的朱笔,捏碎蜡丸,展开那张信纸。 是林渊的字。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封信没有走驿站,没有通过军报,而是用这种他只知道存在,却从未亲自接触过的“翠鸟”网络送达。 这小子,手伸得够长的啊…… 赵祯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既有欣赏,也有一丝不易察的警惕。 他逐字逐句地读下去。 “断桥一役,斩敌酋乌尔汗……” 嗯,捷报,不错。 魏振国那老家伙的奏报里也提了,这小子确实是首功。 “北狄新帅赫连勃勃,狡诈胜于豺狼……” 知道给朕上眼药,提醒朕北疆压力大,算他懂事。 可当赵祯看到“火铳”二字时,他脸上的沉稳不见了。 “以铁为管以火药为力……百步之外洞穿甲胄……” 荒谬! 赵祯的第一反应和魏振国如出一辙,甚至更甚。 他贵为天子,什么奇闻异事没听过? 方士炼丹炸了炉子,把半个道观送上天的笑话,史书里可不少。 这不就是把炼丹炉做成管子状,然后对着人喷火吗? 他差点把这封密奏扔进烛火里。 但他忍住了。 因为写信的人是林渊。 那个能凭空造出“香皂”这种女人疯抢、日进斗金之物的林渊。 那个搞出“拍卖行”,把一块破铁矿卖出天价,解了国库燃眉之急的林渊。 这个小子,从不做无的放矢之事。 他说的每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最后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赵祯的目光重新落回信纸,这一次,他看得极慢,极仔细。 “授予臣此物独家经营之权……” “臣一介商贾,逐利而生……” “若无合理利润,恐难以为继……” “只求陛下降恩,复我父英国公之爵位。” 赵祯靠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陈洪。” “奴婢在。” 老太监陈洪像影子一样滑了进来。 “去把暗卫指挥使叫来。” “喏。” 很快,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 “看看这个。” 赵祯将信纸递给陈洪,由他转交给黑衣人。 片刻之后,赵祯问道:“你们怎么看?” 老太监陈洪先开了口:“陛下,此乃奇技淫巧,恐不足为信。” “我大乾立国,靠的是强弓硬弩,铁甲精骑。” “那林家小子所言之物,闻所未闻,倒像是江湖术士的骗局,恐怕是想借此邀功骗取爵位。” 他代表的是宫中最保守的看法,祖宗之法不可变。 赵祯不置可否,目光转向黑衣人。 暗卫指挥使头埋得更低:“陛下,陈总管所言有理。” “但……林渊此人,过往行事常有出人意表之举。” “香皂、香水、拍卖行……起初也无人相信。” 一句话,点醒了赵祯。 是啊,这些东西,一开始谁信? 现在呢? 后宫的娘娘们为了新款的香水,差点打破了头。 户部的账上,每个月都有一笔巨款从翠星阁流进来。 赵祯现在琢磨的,不是火铳的真假,而是林渊的条件。 经营权、要钱、要爵位。 这东西威力要是真的那么大,一个私人商贾掌握了生产线,那是什么概念? 他能武装朝廷的军队,就能武装他自己的人。 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独家经营,只卖给军队。 听起来是好事,可这利润得有多大? 富可敌国之后呢?人心是会变的。 可安心的地方也同样明显。 林渊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贪财的商人。 一个贪财的人,就有弱点,就好控制。 他要钱,朕可以给。 他要爵位,恢复他父亲的荣光,这是人之常情,是孝道,听起来比那些空喊着为国为民的口号要真实得多。 最关键的是,他主动包揽了所有麻烦事。 生产、改良、维修、训练…… 这些要是让工部那帮老爷来干,猴年马月都搞不出来,而且能贪掉八成的经费。 林渊全包了。 省心。 如果这火铳是真的…… 赵祯的眼睛里爆出一团精光。 北狄之患,可一战而定! 百年之功! 赌不赌? 赵祯拿起朱笔,不再犹豫。 他要赌! 但他要加上自己的保险。 …… 圣旨快马加鞭,通过官方渠道,一路送往北疆大营。 消息传开,朝野哗然。 早朝之上,文武百官几乎吵翻了天。 “陛下!万万不可啊!” “林渊一黄口小儿,以妖言惑众岂能轻信!” “所谓火铳,一听便是炼丹炸炉的邪门歪道怎可用于军国大事!” “请陛下三思!此举若传出去岂不为天下人耻笑!” 李党的官员们叫得最凶,一个个义愤填膺,口诛笔伐,仿佛林渊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乱国奸贼。 一些中立的官员也纷纷表示怀疑,毕竟这事儿,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围。 武将集团那边,反应则颇为古怪。 以卫国公旧部为首的一众将领,根本不信什么劳什子火铳。 在他们看来,战场上,只有手中的刀,胯下的马,还有多年的苦练才是真的。 但他们听到圣旨的另一部分内容时,却个个喜上眉梢。 “敕封英国公?” “世袭罔替?” 这意味着,他们敬重的老帅林震,终于要被彻底正名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 于是,朝堂上出现了奇特的一幕。 文官们在痛斥林渊妖言惑众,武将们则在大声称颂陛下圣明,恢复英烈荣光。 宰相李存善站在百官之首,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火铳?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也好。 牛皮吹得越大,摔下来就越惨。 等你那什么“神机坊”造不出来东西,或是炸了膛,看陛下还怎么保你! 到时候,欺君之罪,足够让你万劫不复! …… 北疆,大营。 魏振国手捧圣旨,当着全营将士的面,高声宣读。 第177章 我要大量的优质硫磺和硝石 “……斩将夺旗,扬我大乾国威,特晋林渊为……英国公!世袭罔替!” “轰!” 底下的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国公爷!” “林帅后继有人了!” 无数将士激动得热泪盈眶。 老英国公林震,是他们所有人心中的神。 如今他的儿子承袭爵位,还立下如此大功,怎能不让他们振奋? 但当魏振国读到后面关于“火铳”、“神机坊”的内容时,士兵们的脸上都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林渊在一片喧闹中,平静地走上前,双手接过圣旨。 “臣,领旨谢恩。” 皇帝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先给个甜头,许下重诺,然后派人来“观摩学习”。 名为观摩,实为监督。 这才是帝王心术。 关键,就在于“验证”二字。 林渊捏着圣旨,转身走向那个临时搭建的工棚。 工棚里,几个本地铁匠,正对着一堆铁管唉声叹气。 “世子……这玩意儿真不行啊。” 一个老铁匠满脸愁容,“咱们这的铁杂质太多,烧红了捶打壁厚总是不均匀。” “刚刚试着装了点火药还没点呢自己就裂了条缝。” “这都废了十几根了全是好铁啊。” 林渊走过去,拿起一根废弃的铳管,入手沉重,但表面粗糙。 这根本不是铸造,这是锻打。 水平太次了。 他走到另一边,几个从道观里请来的道士正在捣鼓火药。 “世子您看,”一个道士捻起一点黑色的粉末,“咱们这硝石提纯不了,火力总是不稳。” 林渊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材料、工艺、人才…… 他妈的,一样都没有。 果然,工业革命不是敲敲键盘就能搞定的。 得建立自己的供应链。 从最基础的原材料提纯开始,到标准化的冶炼、铸造工艺,再到专业的技术人才。 威远镖局,他们的商队遍布大乾南北,控制着大量的矿产和物资流通渠道。 如果能…… 他正沉思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校尉快步走了进来,压低声音,神情兴奋。 “世子,翠鸟传回消息了!” “咱们的人,在南边找到您要的人了!” 李校尉的眼睛在放光,“一个叫玄尘子的老道士,六十多岁了,一辈子没干别的就喜欢玩火药,琢磨怎么炼丹飞升,性格死古怪,谁的面子都不给。” “还有一个,叫雷铁手以前是南边一个州府专门负责铸炮的名匠,后来因为得罪了上官被革了职,现在在家喝闷酒呢。” “都找到了?” 林渊的眼睛亮了。 专业人才!这才是关键! “找到了!咱们的人正用最高规格秘密护送他们北上!” 林渊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张巨大的大乾舆图。 他看着舆图,目光从南到北,最后,落在了几条用朱笔标注出来的商路上。 那是威远镖局的主要商路。 利用别人的资源,办自己的事。 这事,他最擅长了。 三天后,两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在夜色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北疆大营的后方。 李校尉亲自引路,将车上的人带进工棚。 林渊早已等候在此。 门帘掀开,走进来两个人。 为首的是个老道士,身形清瘦,面色红润。 这就是玄尘子。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大块头,比李校尉还要魁梧一圈。 他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裸露的胳膊上肌肉虬结,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手,骨节粗大。 雷铁手。 “二位前辈,一路辛苦。” 林渊抱拳,态度恭敬。 玄尘子这才把目光从空气中收回来,瞥了林渊一眼,没说话,算是打了招呼。 雷铁手则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林渊也不在意,他知道这种技术大牛的脾气。 “二位请看这就是我们目前遇到的麻烦。” 玄尘子走到一堆黑火药前,直接用手指捻起一撮,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放在舌尖上尝了一下,随即“呸”的一声吐掉,眉头拧成个疙瘩。 “硝不纯,硫磺次,炭粉粗。” “这配比倒有点意思应该是摸索出来的。” “可惜杂质太多药力时大时小极不稳定。” “这玩意儿不炸才怪了!” 另一边,雷铁手已经捡起了一根炸裂的铳管。 他用指节“当当”敲击管壁,侧耳倾听回声。 “生铁。” “铁性脆里面全是砂眼气孔,浇铸的手法就不对。” “别说装药了,拿锤子多砸两下自己都得碎。” “想做火器得用好钢,千锤百炼把杂质都敲出去。” “要么就用熟铁板卷起来再用钻头慢慢掏膛线。” 专业! 这他妈的才叫专业! 林渊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他要的就是这种一针见血的专家,而不是那帮只会唉声叹气的铁匠。 “晚辈林渊,想请二位出山助我成就一番大事!” “我在此设立神机坊愿拜二位为首席,坊内一切技术事宜由二位全权做主!” “钱、人、物料要什么给什么绝无二话!” 玄尘子眼睛一亮,死死盯着林渊:“此话当真?” “我要建一座三丈高的九转丹炉,下面用最好的焦炭要多少有多少?” “管够!” 林渊斩钉截铁。 雷铁手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我要最好的铁料,能从南边运来的百炼钢!” “还要二十个身强力壮的学徒,不怕吃苦任我打骂!” “没问题!” 林渊一口应下,“只要二位能造出我想要的东西,整个北疆的资源任由调配!” 玄尘子和雷铁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一个炼了一辈子丹,总被当成疯子。 一个打了半辈子铁,却因得罪上官被弃用。 他们缺的不是本事,而是一个能让他们肆意施展的舞台。 现在,这个舞台来了。 …… 夜深人静,林渊的书房内。 一个黑影出现,单膝跪地。 “主上。” “我要大量的优质硫磺和硝石。” 林渊开门见山,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越快越好,不计成本。” 夜枭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主上,大乾律例,矿产官营尤其是硫磺、硝石这类军用物资,看管极严。” 第178章 世袭英国公 “我们若大批量采购很容易被威远镖局在户部的人盯上。” “我就是要让威远镖局来办这件事。” 林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夜枭愣了一下,抬起头。 林渊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在连接西域和南诏的几条商路上。 “威远镖局的商队是不是常年跑这几条线?” “是,主上。” “西域的宝石,南诏的香料利润极大。” “不止。” 林渊冷笑,“那里还有整个大乾最好的天然硫磺矿和硝石矿。” “官府的矿产量少质次,真正的好东西都在这些三不管地带。” 他转过身,看着夜枭。 “你去散布一个消息出去。” “就说……北疆大营苦寒,将士们冻疮频发,急需大量硫磺、硝石入药,制作冻疮膏。” “价格可以给得很高。” 夜枭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明白了。 这种既能发国难财,又能讨好军方的买卖,威远镖局没理由不做。 李善长最擅长的就是把朝廷的采购,变成自家的生意。 “他们一旦开始大规模运货……” 夜枭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兴奋。 “半路上,找个山头挂个旗子。” “不用真的抢,派人去跟他们的管事谈,就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咱们出双倍的价钱,把货买下来。” “不留活口?” “留。” 林渊摆摆手,“不仅要留,还要让他们回去报信。” “就说是一伙不知来路的悍匪,只劫硫磺硝石,别的财货分文不取,给钱爽快还祝他们一路平安。” 夜枭的嘴角抽了抽。 这他妈叫劫匪? 这叫送财童子啊! 林渊的内心毫无波澜。 用威远镖局的钱,买威远镖局辛辛苦苦运来的货,再用这些货造出打烂威远镖局脑袋的武器。 完美闭环。 威远镖局,你们就使劲运吧。 你们运的每一块硫磺,都在为我的火铳添装火药。 你们赚的每一两银子,都在为你们自己的棺材板上钉钉子! “去办吧。” 林渊挥了挥手,“记住动用我们在威远镖局商队里埋的钉子,我要知道他们每一批货的路线和时间。” “是,主上!” 夜枭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 有了两位大神的加入,整个工棚的气氛焕然一新。 工棚一角,被玄尘子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化学实验室。 几十个大陶缸一字排开,里面是溶解了粗硝石和硫磺的溶液。 几个道士出身的伙计,正按照玄尘子的吩咐,小心翼翼地进行着过滤、蒸发、降温结晶的工序。 另一边,锻炉的火光从未如此旺盛过。 雷铁手赤着上身,浑身被汗水和煤灰覆盖。 他亲自掌锤,带着几个本地铁匠,将高价收购来的好铁块烧得通红,然后用几百斤重的水力大锤反复锻打。 “砸!” “翻面!再砸!” “蠢货!没吃饭吗?用力!” 林渊设计的图纸就铺在旁边的桌上。 那是一个极其简陋的结构,分为“药室铳管木托”三部分。 关于点火方式,三人有过争论。 林渊倾向于更先进的燧发式,但雷铁手直言,以目前的工艺,根本做不出合格的弹簧和击发结构。 最终,他们选择了最原始、也最可靠的火绳式。 工棚里不再有盲目的爆炸声,取而代之的是叮当作响的锻打声,和玄尘子、雷铁手时不时爆发的技术性争吵。 “药量还能再加半钱!威力能提一成!” “加你个头!你这破药再加量,老子的铳管非得炸了不可!” “是你这铁不行!” “是你的药太爆!” 林渊通常就在一旁看着,也不插话。 …… 卫国公魏振国又来视察了。 这一次,他没有提前打招呼,直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工棚里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一个瘦老道正盯着几个陶缸念念有词,一个黑铁塔似的壮汉正吼着指挥别人打铁。 几十号人各司其职,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国公爷的到来。 这……像那么回事啊? 魏振国走到林渊身边,看着那根被初步打磨成型的短铳管,依旧半信半疑。 这玩意儿,真能杀人? 他把林渊拉到工棚外,压低声音,神情严肃。 “渊儿,你别怪叔父多嘴。” “陛下圣旨里那验证有效四个字,重如泰山。” “你现在搞得声势浩大,要是最后拿不出东西,宰相李存善绝对会抓住这个由头,把你往死里整。” “你这刚到手的英国公爵位怕是坐不稳了。” 魏振国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他太清楚朝堂斗争的残酷了。 林渊却笑了。 “叔父放心。” “不出十日,我必让您亲眼看到什么叫开天辟地。” 魏振国看着侄儿脸上那股子他从未见过的自信,心里的疑虑,不知为何竟消散了大半。 这小子,好像真的变了。 …… 七天后。 神机坊的靶场。 一排厚重的木靶立在五十步开外。 第一支勉强能称之为“手铳”的武器,被固定在一个沉重的木架上。 它丑陋无比。 铳管是黑黝黝的锻铁,表面还能看到锤打的痕迹。 木托是用最粗的硬木削成,只求一个稳固。 唯一的亮点,是那个S形的、黄铜打造的火绳夹,在阳光下泛着一丝微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玄尘子亲自上阵,他用一个小小的药匙,从一个瓷瓶里舀出半勺黑得发亮的火药,倒入铳管的火门。 那火药,颗粒均匀,色泽纯正,是他这几天的得意之作。 然后,他用通条将一颗滚圆的铅丸塞进铳管,压实。 雷铁手走上前,最后检查了一遍铳管和木架的固定,又用手指敲了敲铳管,听了听声音。 他退后几步,对着林渊,重重地点了下头。 周围的铁匠和杂役们,全都躲在用沙袋垒起的临时掩体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 李校尉抱着一把出鞘的长刀,护在林渊身前。 林渊挥手让他让开,自己走到了木架旁。 一个亲卫点燃了一根长长的、浸透了桐油的麻绳,将燃着火苗的一头,递到玄尘子手中。 玄尘子接过火绳,稳稳地夹在手铳的S形龙头夹上。 “世子,可以了。” 第179章 此法若成,乃是开天辟地之功! 林渊深吸一口气,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他伸出手,握住了连接火绳夹的那个简陋的扳机。 靶场上,一片死寂。 只有那根火绳的末端,在“滋滋”地冒着白烟,一点火星朝那个关系着无数人未来的小孔烧去。 “嗤……嗤……” 然后—— “砰!!!” 一声巨响! 是一声炸雷! 魏振国戎马一生,听惯了战场的厮杀呐喊,却从未听过如此恐怖的声音! 一团浓烈的白烟从铳口猛然喷出。 木架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咔嚓”一声,被一股巨力震得四分五裂!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傻了。 躲在沙袋掩体后的工匠们,一个个张着嘴,眼神呆滞。 张猛此刻眼珠子瞪得溜圆,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手心全是冷汗。 魏振国嘴巴微张,喉结上下滚动。 那个靶子…… 那块足有三寸厚的硬木靶子,正中央,赫然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边缘焦黑,木屑翻飞! “呃……” “啊啊啊!成了!成了!!!” 一个年轻的铁匠猛地从沙袋后跳起来,挥舞着拳头。 “天呐!响了!真的响了!” “打穿了!你们看!打穿了!” 工匠们冲出掩体,他们冲向那散架的木架和发烫的铳管,却又不敢靠近,只是围着它又叫又跳。 这是他们亲手打造出来的怪物! 玄尘子激动得老脸通红,两撇山羊胡乱颤,他一把抓住自己的道袍,手舞足蹈,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通了!通了!” “虽粗陋不堪,其理已通!” “无量天尊!” “贫道……贫道竟能得见此等神物问世!” 雷铁手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不顾旁人劝阻,直接用手掌小心翼翼地触摸那根还在冒着热气的铁管。 “嘶……” 他烫得猛一缩手,却毫不在意,反而双眼放光,像是看到了绝世珍宝。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看那根铁管,嘴里喃喃自语:“好家伙……真是个好家伙……” 魏振国终于回过神来。 他没有理会狂喜的众人,而是迈开大步,径直走向五十步外的木靶。 他走到靶前,伸出粗糙的手指,探进那个破洞。 他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能造成如此可怕的破坏。 这要是打在人身上……不,就算是穿着最精良的重甲,怕是也要被一下轰个对穿! 魏振国猛地回头,看向那个散落在地的铁管,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林渊,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此物……此物竟真能成?!” 林渊走了过来,踢了踢地上断裂的木托。 “成了,但也没完全成。” “叔父您看,”林渊指了指散架的木架,“后坐力太大,这木托的设计根本扛不住。” “人要是端着放,一枪出去自己肩膀先废了。” 他又指向远处的靶子。 “五十步勉强有效。” “再远点,鬼知道那颗铅丸会飞到哪里去。” “精度太差。” “还有装填,”林渊蹲下身,捡起那根铁管,“玄尘子道长刚才那一套流程您看要多久?” “战场上等你装好第二发,敌人够砍你十刀了。” “最关键的是安全。” “就这一发,烫成这样。” “要是连续发射,会不会炸膛?” “谁也说不准。这玩意儿现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更多。” 林渊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成了! 万里长征,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虽然问题一大堆,但这声惊天动地的“雷”,足以堵住朝堂上绝大部分人的嘴。 李存善?他们可以质疑成本,可以质疑效率,但他们无法否认这东西的威力! 这就够了。 接下来,就是优化。 减重、增程、提精度、缩短装填时间、保障安全…… 一步一步来。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兴奋的工匠。 “所有人听令!” 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位年轻的世子。 “雷师傅!” “在!” 雷铁手猛地站直,声如洪钟。 “铳管!这是重中之重!” “我不要你再用锻打的法子。” “我给你个新思路,你去找韧性最好的熟铁,卷成筒,用锻焊的方式接合。” “然后,水力钻孔!给我把内膛钻得笔直!” “再用磨具抛光!我要内壁光滑如镜!” “还有这个木托,重新设计!” “怎么利用结构把那股往后的冲劲儿卸掉,你多找几个老木匠琢磨琢磨!” 雷铁手听得眼睛越来越亮,仿佛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打开。 卷制?水力钻孔? 这些词他闻所未闻,但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正道! “是!世子放心!” “玄尘子道长!” “贫道在!” 老道士一整衣冠,肃然而立。 “火药!你的颗粒火药很好,但还能更好!” “不同大小的颗粒,燃烧速度不同。” “你去试验,找出最佳的配比!” “还有,定量!” “以后每一发的火药,都要用标准的药包装好,用纸壳封起来,用的时候直接捅破就行,省去用药匙量的功夫。” “至于点火……” 林渊顿了顿,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道长你见过火镰火石吗?” 玄尘子一愣,点了点头:“自然见过。” “如果我们能做一个极小的、精巧的机关,让一块燧石,每一次都能准确地撞在一块铁片上,爆出火星,去点燃火药呢?” 林渊循循善诱,“这样不就省去了火绳?还不怕刮风下雨?” 玄尘子浑身一震,双眼猛地睁大,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用火绳……用机巧点火?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才想法! “世子……此法……此法若成,乃是开天辟地之功啊!” 林渊笑了笑。 燧发枪、米尼弹,这些概念他不会直接画出图纸,那太惊世骇俗,也解释不了来源。 他要做的,是当一个引路人,把这些超越时代的“灵感”,一点点地“启发”给这些天才工匠。 “另外,”林渊转向李校尉,“传信给翠鸟,让她不计成本,加大力度收购威远镖局商路上的所有优质木炭、硫磺和硝石。” “有多少,要多少。” 最后,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早已备好的信纸,迅速写下几个字,用火漆封好。 第180章 就说……疑似瘟疫爆发 “张猛派最可靠的亲卫,八百里加急将此信送入宫中亲手交给陛下。” 信上只有一句话:雷声已响,静候佳音。 …… 北莽,王庭。 赫连勃勃烦躁地将手中的金杯摔在地上。 斥候带来的消息让他寝食难安。 魏振国那个老匹夫龟缩不出,林渊那个小崽子在后方不知道鼓捣什么鬼东西,只听说前些天,他那营地里传出了一声比打雷还响的怪声,吓死了好几头牛。 强攻? 损失太大,得不偿失。 就这么耗下去? 大乾的国力远胜北莽,耗不起的是他。 “传我命令!” 赫连勃勃阴鸷的眼神扫过帐下几名心腹悍将,“我们不攻城了。” “大汗?” “我们换个玩法。” “从敢死营里,挑三百个最精锐的勇士出来。” “让他们换上乾人的衣服,伪装成流民、溃兵,分批潜入大乾的后方。”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云州后方的几个小点上划过。 “他们的目标,不是杀人,不是攻城。” “是烧!烧光他们的粮草!” “是投毒!污染他们的水源!” “我这里,有几头得了瘟病的羊,把它们带上,扔进乾人的村庄里!” “我要让魏振国后院起火,疲于奔命!” “我要让整个北疆人心惶惶,不战自乱!” “我倒要看看,那个林渊,还有没有闲心去鼓捣他的什么雷声!” “将军放心,毒蝎出动,寸草不生!” …… 夜,深了。 云州边境,一个叫“下柳村”的小村庄。 几户好心的村民,收留了一小队从北边逃难来的“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起来可怜极了。 村长家的土炕上,一个“流民”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而在百里之外的神机坊工棚里。 林渊正趴在桌上,就着昏黄的油灯,在一张草纸上画着一个奇特的草图。 那是一个由弹簧、击锤、火石夹组成的精巧联动结构。 下柳村。 村长家的土炕上,一个身影缓缓坐起。 巴图睁开眼,他扫了一眼同伴。 另外几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 一个眼神交换,无声的命令已经下达。 行动。 他们滑下土炕,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泥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门栓被一根细长的铁丝轻轻拨开。 吱呀——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 巴图的身体瞬间绷紧,扭头看向土炕。 那庄稼汉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继续打起鼾来,声音更响了。 虚惊一场。 巴图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人闪了出去。 村子中央,是全村人赖以为生的那口老井。 井口用一块大青石板盖着。 两个同伴上前,合力将石板挪开一条缝,动作熟练,配合默契,几乎没有摩擦声。 巴图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和羊皮层层包裹的东西。 打开。 那是几块已经发黑、带着脓血的羊内脏。 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将这团秽物从石板缝隙里,精准地扔进了井中。 噗通。 下一个目标,王家庄。 …… 百里之外,神机坊。 林渊停下笔,长出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图纸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难点,是怎么把它造出来。 弹簧钢。 这东西是关键中的关键。 普通的铁,根本做不出合格的弹簧,要么太软要么一压就断。 这时代的冶炼技术……够呛。 必须找到最顶尖的铁匠,用百炼钢的法子,反复折叠锻打,或许能行。 “世子。” 李校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走进来,放在桌边。 “夜深了该歇息了。” “您都熬了好几个通宵了。” “快了。” 林渊端起茶碗,一口气喝干,烫得直咧嘴。 “把这个机括弄出来,咱们的火铳就能省去火绳那个大麻烦。” “你想想以后咱们的兵,抬手就能打还怕他北莽的骑兵冲锋?” 李校尉凑过去,看着那堆他一个也看不懂的圈圈杠杠,一脸茫然。 但他没问。 他只需要知道,世子说这东西牛逼,那它就一定很牛逼。 “世子说什么都对但身子要紧啊。” …… 五天后。 下柳村。 “咳咳……咳……” 张家婆婆躺在炕上,咳得撕心裂肺,整张脸烧得通红。 “水……水……” 她儿子端来一碗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喂她喝下。 可没过多久。 “呕——!” 张婆婆把喝下去的水和晚饭,全吐了出来,秽物里还带着血丝。 更吓人的是,她的脖子和手臂上,开始冒出一些指甲盖大小的红疹子。 “娘!娘你怎么了!” 不仅仅是张家。 村东头的李老汉,高烧不退,说起了胡话。 村西头王屠户家的小儿子,上吐下泻,不到一天,人就脱了相。 同样的症状,在整个下柳村迅速蔓延。 村里唯一的那个老郎中,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一家家地看过去。 他越看,手抖得越厉害,脸色越是惨白。 “这……这不是普通的风寒……” “是瘟疫!是天杀的瘟疫啊!” 瘟疫! 消息飞快地传到了邻近的几个村庄。 王家庄、赵家屯……凡是收留过那批“流民”的村子,无一幸免。 死亡,开始了。 先是老人和孩子,然后是壮年。 人们绝望地发现,只要喝过井水,就逃不过这场劫难。 “快跑啊!再不跑就都得死在这!” 终于,有人崩溃了,拖家带口,疯了似的往外跑。 可他们没跑多远,就被一队队手持长枪的官兵拦了回来。 “站住!官府有令,封锁村庄,任何人不得进出!” 领头的王校尉面色凝重,看着眼前这些状若疯癫的村民,心里直往下沉。 “军爷,求求你,放我们过去吧!” “村里闹瘟疫了,会死人的!” “就是因为瘟疫,才不能让你们出去!” “要是把病传到云州城去,谁担待得起?” 王校尉厉声喝道,但他心里也没底。 封锁线内,是绝望的哀嚎。 封锁线外,是士兵们紧张恐惧的脸。 恐慌,像无形的毒气,在封锁线内外疯狂弥漫。 王校尉看着下柳村的方向,他知道,这事儿,绝对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校尉能扛住的。 他当机立断,叫来亲兵。 “快!八百里加急!把这里的军情火速送往云州大营!” “就说……疑似瘟疫爆发,请求定夺!” 第181章 北疆危急,万民悬命 云州大营,帅帐。 一匹战马悲鸣着倒在辕门外,口鼻喷着白沫。 信使从马背上滚下来,连滚带爬,冲向中军大帐,嗓子已经喊劈了腔。 “急报!八百里加急!” “瘟疫……!” 他被人架进帅帐时,整个人嘴唇干裂,眼球布满血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帅……下柳村……王家庄……赵家屯……都……都完了!” “犯病的人,浑身滚烫,身上起红疹子,又吐又泄,吐出来的东西里……带血!” “喝了井水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已经开始死人了!” “王校尉把村子都封了,可……可根本没用啊!” 帅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魏振国,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铁青。 他身边的几个参将,校尉,个个面露惊骇。 瘟疫。 这两个字,比北莽十万铁骑的冲锋,还要让这些沙场宿将感到恐惧。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可要是后方乱了,人心散了,这仗还怎么打? “混账!” 魏振国一拳砸在地图上,震得沙盘嗡嗡作响。 “召集所有将官!立刻议事!” …… 林渊是被亲兵从堆积如山的图纸里拖出来的。 他刚把一个全新的击发机括零件画完,脑子里全是弹簧和齿轮,正琢磨着找哪个铁匠能打造出来。 一脚踏进帅帐,就感到气氛不对。 压抑。 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疑似瘟疫爆发,死亡人数正在攀升,王校尉请求定夺。” 当“瘟疫”两个字钻进林渊的耳朵,他脑子瞬间被一股寒气冻结。 别的将领想到的是兵乱,是粮草。 林渊想到的,却是赫连勃勃脸,是那些被伪装成流民的北莽探子,是那几只看似无害的病羊。 投毒! 这根本不是天灾! 妈的,这是人祸!是战争! 他娘的,赫连勃勃这个疯子,他竟然敢用这种绝户计! 林渊的拳头在袖子里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他低估了对方的底线,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底线。 “传我将令!” 魏振国的声音如同冰渣,“立即封锁通往疫区的所有道路!” “任何人不得进出!” “军营内部,所有水源加强警戒,饮水必须煮沸!” “所有与疫区有过接触的人,全部就地隔离!” …… “听说了吗?下柳村闹瘟疫了,跟喝井水有关。” “咱们喝的水……没事吧?” “天爷啊,这要是传到军营里来……” 一名负责后勤的参将满头大汗地跑进来。 “大帅!从南边运粮草过来的民夫,听说前面有瘟疫,都不敢走了!” “咱们的存粮……撑不了多久!” 一句话,让帐内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军心,粮草,两大命脉,同时被掐住了。 帐内,将领们七嘴八舌,有人主张用石灰消毒,有人建议焚烧尸体,但谁都知道,这些都是杯水车薪。 面对这种看不见的敌人,他们一身的武艺和兵法,毫无用武之地。 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林渊始终沉默。 他在飞快地思考。 既然是投毒,就一定有解药。但下毒的人是赫连勃勃,解药肯定在他手里。 指望他发善心?不可能。 硬抢? 远在北莽王庭,怎么抢? 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配出解药。 可放眼整个大乾,谁有这个本事? 一个清冷孤傲的身影,浮现在他脑海里。 白雪。 只有她。 魏振国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渊身上。 “林渊,你有什么想法?”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林渊抬起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 “我们唯一的希望,是请京城的神医白雪前来。” “白神医?” 一个将领皱眉,“我听说过她,医术是高明。” “可京城远在千里之外,一来一回要多久?” “等她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这瘟疫如此凶险,她一个大夫能有什么用?” 林渊没有理会质疑,他看着主座上的魏振国。 “大帅,您还记得苏洛将军吗?” 魏振国瞳孔一缩。 当然记得,被假药折腾得只剩半口气,太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最后就是这个白雪,几根银针下去,硬生生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林渊继续道:“她不是普通的大夫。” “她是唯一能逆转局势的人。” 魏振国的脸上露出了挣扎。 他不是不信白雪的医术,而是…… “不行。” 他缓缓摇头,“从京城到云州,路途遥远,风雪交加,更何况北莽的探子无孔不入。” “让她一个姑娘家来北疆,太危险了。” 魏振国的话,扎在林渊心上最软的地方。 危险。 他怎么会不知道危险? 一想到要让白雪离开安稳的京城,来到这个随时可能丧命的鬼地方,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手死死揪住。 他不能这么自私。 为了北疆,就把她推入险境。 可…… 如果没有白雪,瘟疫会像野火一样烧光整个北疆。 到时候,死的人,何止成千上万? 北疆一破,北莽铁骑南下,整个大乾都会陷入战火。 他保得住白雪一时,保得住她一世吗? 林渊的手在桌下紧握成拳,骨节发白。 去他妈的。 救人。 救更多的人。 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直视着魏振国。 “大帅,必须请她来。” “安全问题,我来解决。” “我手下的翠鸟,会用人命给她铺出一条路。” “从京城到云州,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林渊提头来见!” 整个帅帐,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林渊身上那股决绝的气势镇住了。 魏振国盯着他看了许久,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了疲惫和决断。 “好。” “去办吧。” 林渊没有假手于人。 他亲自回到自己的营帐,摒退左右,研墨铺纸。 “疫起,状如恶疽,高烧不退,身起红疹,呕血,疑水源有剧毒。” “北疆危急,万民悬命。” 写到这里,他笔锋一顿,眼前浮现出白雪那张清冷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 “渊盼雪速来,如盼甘霖。” “务必……保重自身。” 第182章 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死 将信纸吹干,小心折好,装入特制的蜡丸,他用自己的私印封缄。 一名黑衣的翠鸟信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帐内。 “最高级别。” 林渊将蜡丸递过去,“动用所有接应点,用命送达。” “是!” 信使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整个云州大营进入了半戒严状态。 岗哨加倍,巡逻队往来不绝。 医官们被集中起来,对着从疫区传回来的症状描述,一个个愁眉苦脸,除了煮沸饮水,隔离病患,焚烧秽物这些老办法,再也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对策。 …… 京城,英国公府。 一只羽毛泛着翠绿光泽的信鸽,落在了后院一处隐秘的阁楼上。 耿直取下信筒,快步走进书房。 白雪正在灯下翻看一本古旧的医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耿直脸色凝重,将那枚小小的蜡丸递了过去。 白雪接过,指尖轻轻一捏,蜡丸破裂,露出里面的信纸。 展开信纸,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 当看到“红疹”,“呕血”,“水源有剧毒”这些字眼时,她的眸子里泛起了波澜。 “这不是瘟疫。” “是炭疽,或是类似的烈性毒。人为的。” “小姐!” 耿直一听,急了,“世子爷信里都说了,北疆现在乱成一锅粥,肯定危险得不得了!” “您可千万不能去啊!” 白雪放下信,抬眼看着他。 “耿直,我是大夫。” “而且他需要我。” 一句话,让耿直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拦不住了。 白雪已经站起身,开始在药柜前穿梭。 “黄连五十斤,石膏一百斤,金银花,连翘,板蓝根,有多少要多少。” “还有艾草越多越好,我要用来熏蒸消毒。” “再准备几套最好的金针,要用烈酒反复浸泡。” 她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国公府上下立刻为了她的北上而高速运转起来。 几乎是同时,林渊的命令也送达了京城的翠鸟据点。 负责人夜枭看着密令,眼神一凝。 “抽调天字号第一到第十组的好手,组成护卫队。” “规划路线,避开所有险要之地,沿途驿站,补给点,备用路线,一个时辰内,我要看到完整的方案。” “告诉兄弟们,这次护送的是世子的命。” “谁敢掉链子,自己提头来见。” 整个京城的翠鸟力量,被瞬间激活。 国公府大规模采购药材的动静,终究没能瞒过宰相李存善的眼睛。 李府。 一名心腹躬身禀报:“相爷,英国公府的人几乎买空了京城几大药铺的黄连,石膏。” “据说是林渊从北疆八百里加急传信,要请白神医北上。” “哦?” 李存善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撇去浮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瘟疫?” “呵呵,真是天助我也。” 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让御史台的人准备好折子,就弹劾林渊身为北疆主事,治军不严,防疫无方,致使瘟疫爆发,动摇国本!” “是!” “瘟疫闹得越大,林渊的罪过就越大。” “到时候,都不用我们动手,民怨和军心就能把他活活压死。” “再去城里散播点消息,就说北疆的瘟疫已经失控,死尸遍地,惨不忍睹。” “本相倒要看看,他林渊的声望能扛得住几天。” “相爷高明!” …… 皇宫,昭阳郡主的寝宫。 赵露宸听着宫女的汇报,一张俏脸写满了担忧。 “白雪姑娘要去北疆?” “那么危险的地方?” 她坐不住了,提着裙子就往外跑,直奔太医院。 “本宫要几颗九转还魂丹!” “还有你们最好的避瘟香囊!都给本宫拿来!” 拿到东西,她立刻叫来自己最信任的侍卫。 “快马加鞭,一定要追上白神医的队伍!” “亲手把东西交给她!” “告诉白姑娘,本宫在京城等她,务必平安回来!” 风雪,开始飘落。 一辆经过特殊加固的马车,在数十名精锐翠鸟护卫的簇拥下,驶出京城,全速向北。 车厢内。 白雪裹着厚厚的毛毯,膝上摊着一本医书,车厢的颠簸丝毫不能影响她的专注。 她脑中不断推演着各种症状的组合,思考着解毒的方剂。 而在千里之外的云州城墙上。 林渊裹着一件黑色大氅,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 一名亲兵快步上前来,声音压抑。 “世子,下柳村……今天又抬出来三十七具尸体。” “封锁线外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情绪……快控制不住了。” 林渊没有回头。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但云州大营上空的气氛,比风雪更冷,更压抑。 蹄声由远及近,像是凿在每个人心头的鼓点。 林渊站在辕门下,背脊挺得笔直。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身上的大氅落满了雪,又被体温融化,浸得冰冷。 当那辆马车冲破晨雾,出现在视野里时,林渊那颗悬了十几天的心,才仿佛重重落回胸腔。 马车还未停稳,车门就从里面被推开。 一道素白的身影跃下。 白雪还是那身白衣,外面裹着厚重的毛毯,长途跋涉让她面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林渊喉结滚动。 “来了。” 白雪点点头,视线已经越过他的肩膀,望向死气沉沉的营地。 “情况。” 没有寒暄,没有慰问。 救人,才是正事。 指挥大帐内,气氛凝重如铁。 老将魏振国摊开一张简陋的地图,手指重重点在一个位置。 “白神医,疫情最先爆发于下柳村,七天前。” “目前,整个村子连同周边三个村落,全部封锁。” “军中出现的第一例病患,是三天前负责封锁线外围巡逻的士兵。” “发病即高烧,寒战不止。” “一日后身上起红疹,继而转为黑紫色。” “三日内……必死无疑。” “死亡人数,军中已有四十二人。” “下柳村……已经不再统计了。” 林渊补充道:“我们试过所有法子,清热解毒的汤药灌下去,屁用没有。” “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死。” 白雪静静听着,她的问题又快又急。 第183章 鼠疫 “病患的排泄物,什么颜色?” 魏振国一愣,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林渊立刻回答:“偏黑,带血丝。” “身上的疹子,是凸起的包还是皮下出血点?” “都有。” “先是红点,然后肿起来,最后发黑,破溃流脓。” “从发热到死亡,最快多久?” “十二个时辰。” 林渊的回答让魏振国都感到心惊。 他只知道个大概,没想到林渊观察得如此细致。 白雪听完,没再说话。 林渊看着她疲惫的脸,心里一抽。 “你赶了十几天路,先去休息。” “我已经给你准备了单独的营帐,绝对安全。” “不必。” 白雪直接打断他,站起身。 “救人如救火。” “带我去隔离区。” “不行!” 林渊想也不想就拒绝,“你必须休息!” 白雪转头,静静地看着他。 “世子现在每多耽搁一刻,就可能多死一个人。” “你要拦我?” 林渊看着她,牙关咬了又松。 “……来人!取最好的防护用具!” 隔离区设在营地最下风的位置,用厚重的木栅栏围着,外面洒满了石灰。 白雪用烈酒洗过手,戴上棉布面巾和皮质手套,只露出一双眼睛。 隔离区内,全是压抑的呻吟。 白雪走到一名尚有意识的年轻士兵床前。 士兵很年轻,看到有人靠近,本能地向后缩。 “别怕。”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士兵身上已经开始发紫的红疹,然后拿起一根银针,轻轻挑开他的眼皮,观察眼底的血丝。 “舌头伸出来。” 士兵颤抖着照做。 舌苔黑腻,边缘有紫斑。 她又检查了他的腋下,腹股沟。 无一例外。 全部肿大。 白雪站起身,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几个小瓷瓶和一套细长的银针。 她在士兵的指尖,肿大的淋巴结旁,还有破溃的疹子上,分别取了血,脓液和组织液样本,小心翼翼地封存。 整个过程,她的手稳得像磐石。 回到指挥大帐,白雪一言不发地脱下防护用具,用烈酒和皂角反复清洗双手,直到皮肤发红。 “最早发病的下柳村,水源是哪里?” “村东头的一口老井。” 林渊立刻回答,“全村几百口人都喝那里的水。” “出事前几天,有几个外地的流民在村里借宿过一晚,就住在村长家。” “村长是第一个发病的。” 白雪闭上眼睛,脑中飞速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高烧,寒战,剧烈头痛,淋巴结肿大如卵,皮下出血,红疹转黑斑,迅猛的死亡速度…… 水源污染? 接触传播? 这症状,这传播途径…… 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名字,浮现在脑海里。 鼠疫。 是历史上曾让无数城市变成死地的黑死病! 但……这只是猜测。 症状有相似之处,却不能完全断定。 万一判断失误,用错了药,后果不堪设想。 白雪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直视林渊。 “我必须进下柳村。” 一句话,让整个大帐的空气瞬间凝固。 魏振国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神医,您说什么?” “下柳村……那里现在就是人间地狱!” “已经彻底封死了,活人进去,就是送死!” 白雪根本没理会魏振国,她的眼睛只盯着林渊。 她一字一顿,把话说得清晰无比。 “我需要拿到第一批发病死者的尸体样本,特别是内脏组织。” “我还要取到那口老井最底层的井水和淤泥。” “只有拿到这些,我才能确定病原体到底是什么,才能找到真正对症的药方!” “否则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浪费时间等死!” “不行!” 林渊想都没想,一声怒吼。 “我绝不允许!” “我费尽心机把你从京城请来,不是让你来送死的!” “下柳村是什么地方?那是坟场!” “我派进去的三队斥候,一个都没能活着出来!” 这是两人认识以来,林渊第一次对她如此大声说话。 其中蕴含的怒火和恐惧,毫不掩饰。 白雪却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 “林渊,你应该比我更懂什么叫牺牲。” “如果我的命,能换回你整个北疆大营数万将士的命,这笔账划算。” “这不是划算不划算的问题!” 林渊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怒火吞噬,“你的命,不是用来算的!” “那是什么?” 白雪反问,“是看着外面那些士兵一个个痛苦地死去,而我这个所谓的神医,却因为怕死,躲在安全的地方束手无策?” “林渊你看着我的眼睛。” “你把我叫来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解决这场瘟疫!” “现在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在眼前,你却要因为你个人的情感阻拦我?” “你这是在救我还是在害大家?” “我……” 林渊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好。” “我可以让你去。”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第一所有防护必须按我说的做,一丝一毫都不能差。” “第二进去之后,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我说走你不能留。我说撤你不能停。” “第三……” “我跟你一起去。” 白雪瞳孔微微一缩。 不等她开口,林渊已经转身,对着帐外吼道:“李校尉!传我的令!” “翠鸟卫队,全体集合!” …… 命令一下,整个北疆大营都炸了锅。 很快,十二名身穿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的汉子出现在大帐内。 “见过世子。” 林渊没废话,指着地上一堆早就备好的东西。 “最高级别的防护。多层棉布用烈酒和草药浸透,从头到脚,不许露出一寸皮肤。” “皮手套,长筒靴,全部用油脂封口。” 白雪走上前,快速检查着那些防护服。 她拿起一块蒙脸的布巾,又放下。 “不够。” 她看向林渊,“眼睛。” “需要眼罩,用琉璃或者打磨过的水晶片,边缘用软皮密封。” 林渊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李校尉去办!” “把我的千里镜拆了也得给老子弄出来!” “是!” 白雪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那十二名翠鸟卫士。 第184章 所有感染者,全部迁入! “你们谁家有不满周岁的孩子,或者身体有任何不适,哪怕是轻微的伤口现在退出。” 十二个人,纹丝不动。 为首的队长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我等性命皆属世子。” “此行护白姑娘周全。若有万一……” “我等为姑娘开路,为世子尽忠。” “死而无憾。” 营中将领们闻讯赶来,堵在帐门口,看着这疯狂的一幕,个个面色复杂。 他们震惊于林渊的决定,这简直是拿国之栋梁去赌博。 普通士兵们则在远处议论纷纷,声音里充满了敬佩。 …… 子时,夜色如墨。 一支小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中军大帐。 林渊和白雪走在中间,被十二名翠鸟卫士众星捧月般护住。 林渊坚持同行,白雪拗不过他。 封锁线下柳村的哨卡前,负责戒严的王校尉早已等候多时,他看见林渊的装扮,嘴巴张了张,最终只化为一句沉重的报告。 “世子里面的情况……更糟了。” “下午还有几声哭喊,现在……一点动静都没了。” “像个坟地。” 林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一挥手。 小队悄无声息地越过鹿角和拒马,融入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一进村,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就扑面而来。 是尸体腐烂的味道,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 村里死寂一片,月光惨白。 偶尔,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会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很快又沉寂下去。 只有白雪的目标异常明确。 “村长家,东边。” “然后是那口井。” …… 村长家已经不成样子,院门大开,几具发黑肿胀的尸体就那么随意地倒在院子里。 苍蝇嗡嗡作响。 白雪径直走向堂屋,那里有一具尸体相对“新鲜”,看穿着,应该是村长本人。 她毫不犹豫地从药箱里拿出特制的小刀和镊子。 “警戒。” 林渊只说了两个字,自己则拔出佩刀,护在白雪身侧。 十二名翠“鸟”卫士立刻分散开,将这片小小的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白雪的动作极快,没有一丝多余。 肿大的肝脏,发黑的脾脏,还有脖颈下那些卵状的淋巴结。 她用镊子飞快地夹取样本,分别装入几个密封的琉璃小瓶中。 整个过程,除了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微声响,再无其他。 取完样本,一行人立刻转向村东头的老井。 井口用一块大石板盖着,周围散落着几个破烂的水桶。 两名翠鸟卫士合力推开石板,一股更浓烈的腥臭味涌了上来。 白雪拿出一个绑着绳子的特制铁罐,沉入井底。 …… “走!” 林渊低喝一声。 拿到所有需要的东西,小队立刻原路撤离。 就在经过井边时,白雪的脚步突然一顿。 她的目光落在了井沿边一块不起眼的泥地上。 那里,有一片被踩进泥里的小小的,黑色的布片。 她蹲下身,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它夹起,放进另一个样本袋里。 “怎么了?” 林渊压低声音问。 “一块油布。” 白雪回答,“不像本地人用的东西。” 林渊凑过去,借着月光看了一眼。 这种油布,用桐油和特殊染料反复浸染,防水防腐,是北边草原上那些牧民用来包裹腌制肉干的,工艺特殊。 中原,极少见。 一行人不再停留,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封锁线。 在封锁线外,早就备好了大量的烈酒和清水。 所有人,包括林渊,都接受了最严格的消毒,连防护服都被集中到一起,准备焚烧。 …… 临时搭建的帐篷实验室里。 白雪不顾彻夜未归的疲惫,立刻将带回的样本摆开。 她点燃酒精灯,将尸体组织切片,放在一块磨制精良的水晶片下。 一台结构略显古怪,但原理与显微镜无异的仪器前,白雪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 林渊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但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白雪的脸色越来越沉。 她放下样本,又去检查那份井水和淤泥。 结果,一模一样。 最后,她拿起了那块从井边发现的黑色油布。 用清水洗去泥污后,一股淡淡的腥膻味飘了出来。 羊的内脏。 病死的羊。 症状,传播速度,水源污染,草原特有的油布,病羊内脏……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林渊,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沉重。 “林渊。” “是鼠疫。” “而且是肺鼠疫和腺鼠疫混合爆发。” “这是……人为投毒。” 林渊没有说话。 …… 白雪开始开药方。 林渊就站在她身后,他不懂医,但他看得懂白雪脸上的神情。 那是一种极致的专注。 北莽…… 好一手釜底抽薪。 用一场瘟疫,就能让我大乾从内部烂掉。这比千军万马正面冲锋要毒辣一百倍。 “好了。” 白雪放下笔,将那张写满字迹的纸推到林渊面前。 “方子在这里。” “大剂量的黄连和石膏清热败毒是主药,能直接抑制病菌。” “但药性极猛,虎狼之药。” “病人会很难受,非常难受。” “跟拿刀子刮骨头差不多。” “除此之外,”她指着方子旁边另外几行字,“严格隔离,所有病患不许与外界接触。” “尸体,必须用石灰裹了,集中焚烧,再深埋。” “水源,烧开,必须烧开!” “所有营地,村落,用艾草和烈酒熏蒸,一天三次。” 她顿了顿,加上最后一条。 “高热不退的,用金针在特定穴位放血,能暂时缓解症状,吊住一口气。” 林渊拿起药方,只扫了一眼,便折好揣进怀里。 “我只要结果。” “传我将令!按此方,全军备药!” “城里所有药铺,征用!” “药材不够,派人去最近的州府,八百里加急去调!” “还有,成立隔离区,所有感染者,全部迁入!敢有违抗者……” “军法处置!” …… 隔离区。 这里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临时搭建的窝棚里,挤满了面色青紫,浑身颤抖的病患。 “喝药!快喝!” 几个士兵端着黑漆漆的药碗,粗暴地想把药灌进一个病人的嘴里。 第185章 火铳原型已成 那病人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兵,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挣扎,把药碗打翻在地。 “不喝!老子不喝!” 他咳着血沫,嘶吼着:“这玩意儿比毒药还难喝!” “喝了也是个死!还不如给老子一个痛快!”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抗拒。 军中医官满头大汗地跑到白雪面前,脸上满是为难。 “白姑娘,这……这方子是不是太猛了?” “好几个人喝下去,上吐下泻,跟要了半条命一样。” “弟兄们……他们不信啊!” 白雪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她径直走到那个闹得最凶的老兵面前。 她从士兵手里拿过一碗滚烫的药,连吹都没吹。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仰头,一饮而尽。 “呃……” 剧烈的苦涩和辛辣瞬间冲上喉头,饶是她自己,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她将空碗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这药,能救你的命。” “这病是火毒,要从里往外烧干你们。” “不用这虎狼之药,怎么把火浇灭?” 她指着那个老兵。 “你想死,可以。” “但你死了,你身上的毒会传给你身边的人,你的战友,你的家人。” “你想让他们跟你一起被烧成焦炭吗?” 她又转向那个军医。 “你读过《伤寒杂病论》吗?” “知不知道大承气汤?” “病邪入里,阳明腑实,非重剂不足以荡涤邪热。” “这是同一个道理。救人如救火,懂吗?” 一番话说完,全场死寂。 那个老兵呆呆地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点光。 一个士兵颤抖着,端起了药碗。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终于,有人带头,强制灌药开始了。 半个时辰后,奇迹发生了。 一个最先喝药的轻症士兵,额头的滚烫竟然退去了一些。 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呼吸平稳了。 “热……热退了!” …… 另一边的工棚里,热火朝天。 “世子!成了!你来看!” 雷铁手满脸油污,献宝似的捧着一根崭新的铳管,递到林渊面前。 林渊接过。 铳管入手微沉,表面光滑,透着一股青黑色的金属光泽。 他对着光往里看,内壁光洁如镜。 “卷制熟铁管,外面用铁箍加固。” “再用水力钻床钻孔,最后用细沙抛光。” “壁厚绝对均匀,炸不了膛!” 雷铁手拍着胸脯保证。 另一边,一身道袍也沾满黑灰的玄尘子不甘示弱,拿出一排用油纸包裹的小圆筒。 “世子,贫道的颗粒火药,也成了!” “按照最佳配比混合,再用纸壳定量包装。” “装填的时候,直接把整个纸包捅进去就行,比以前快三倍不止!” 两人刚得意了没两句,就又为了一堆弹簧零件吵了起来。 雷铁手:“你这什么破玩意儿!” “软趴趴的,能打响火石吗?” 玄尘子吹胡子瞪眼:“你懂个屁的道法自然!” “这叫弹性!要的是韧!是韧!” “你那傻大黑粗的铁疙瘩,敲一下就断了!” “行了。” 林渊打断了他们的日常互喷。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他指着五十步外,一个固定在木桩上的铁甲靶子。 “打一枪我看看。” 工匠们立刻忙活起来。 新铳管被牢牢固定在一个加厚加重的木托上,这是林渊提出的初步减震方案。 玄尘子熟练地从铳口塞入一个纸壳药包,用通条捣实,再放入一枚铅弹。 雷铁手亲自上前,调整好角度,点燃了火绳。 “都退后!”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震得整个工棚嗡嗡作响。 烟雾散去。 铳管完好无损。 雷铁手握着木托的手臂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大部分后坐力都被厚实的木托吸收了。 一个工匠连滚带爬地跑到靶子前,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穿了!穿了!洞穿了!” 林渊走上前,看着铁甲上那个边缘光滑的圆形窟窿,手指轻轻拂过。 成了! 有了这个,大乾的步兵,就能正面硬刚北莽的铁骑! 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不错。” “但还是太慢了。” 他指着那根火绳,“点火看天吃饭,下雨怎么办?” “装填还是慢,敌人冲到面前,你只有开一枪的机会。” “燧发机构,什么时候能搞定?” 两人脸上的喜色顿时一僵。 …… 京城,紫禁城,太和殿。 一名御史立刻从队列中走出,手持象牙笏板,声色俱厉。 “臣,都察院御史刘成,弹劾英国公世子林渊!” 一石激起千层浪。 “林渊奉旨督办军需,却防疫不力,致使河阳大营瘟疫横行,军心动摇!此其罪一!” “为掩盖其失,竟擅自调动京中神医白雪北上,罔顾神医安危,视国之栋梁为私产!” “此其罪二!” “其人乖张跋扈,耗费国帑无数至今未见寸功,实乃国之巨蠹!” “此其罪三!” “恳请陛下即刻将林渊革职查办,以正国法以安军心!” 话音一落,李存善一系的官员纷纷出列附议。 “臣附议!” “请陛下严惩林渊!”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是对林渊的口诛笔伐。 龙椅上,皇帝赵祯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他静静地听着,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这些人弹劾林渊是假,真正想打的,是他这个皇帝的脸。 “诸位爱卿所言,朕,知道了。” 他没有说查,也没有说不查。 反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宰相,林渊在河阳督办的火器可有消息了?” 李存善愣住了。 火器?什么火器? 他只当是林渊瞎胡闹的玩意儿,从未放在心上。 皇帝怎么会当朝问起这个? 他只能含糊道:“老臣……未曾听闻。” “想来,不过是些工匠的戏耍之物,当不得真。” 赵祯“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但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已经品出味儿来了。 皇帝这是在保林渊。 而且,那个所谓的“火器”,恐怕没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太监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跑进大殿。 “启禀陛下!河阳八百里加急奏章!” 赵祯的眼睛亮了。 “呈上来!” 奏章很快被送到御案上。 赵祯展开,一目十行。 【火铳原型已成,试射可破五十步外铁甲。后续改良方向明确,唯需专项资源支持。】 第186章 这……这简直是神仙手段! 隔离区内。 白雪面无表情地走过一排排简易床铺,眼神锐利。 “三号床,药量减半。” “十七号床,换方子,加大黄。” “所有帐篷,今日再熏蒸一次,角落不许放过。” 跟在身后的医工和杂役们小跑着记下,不敢有丝毫怠慢。 在她的雷霆手段下,猛药灌下,一部分重症士兵竟然奇迹般地挺了过来,高烧渐退。 死亡率被硬生生遏制住,军心总算稳住了一点。 与此同时,林渊正带着一队亲兵在营地里巡查。 他的脸色比白雪还要冷。 瘟疫是魔鬼,但比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里的鬼。 他路过一个角落,脚步忽然停下。 他眼神一扫,落在一堆杂物后的地面上。那里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挖开。” 亲兵上前,几下就刨开浮土,一个瓦罐露了出来。 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的汤药。 倒掉的。 林渊的拳头瞬间握紧。 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又在一个帐篷的床铺底下,发现一个面色潮红的士兵。 他在隐瞒病情。 林渊的耐心终于耗尽。 他下令将倒药的和隐瞒病情的士兵全部揪出来,绑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士兵们被驱赶过来,围成一圈,鸦雀无声。 “我知道你们怕。” “怕死怕被隔离,怕喝那要命的苦药汤子。” “但你们看看他们!” 他手指着那几个面如死灰的士兵,“他们一个人的侥幸,可能换来的是什么?” “是整个伍,整个队,整个营的兄弟跟着他一起完蛋!” “从今天起立下规矩。” “隐瞒病情、私自倒药、不遵医嘱者,一经发现立斩不赦!” “举报者赏银十两!” “救下一条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不管你们是怕死还是贪财,给我把眼睛都放亮点!” “你们的命也是你身边袍泽的命!” 士兵们噤若寒蝉,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看着林渊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位世子爷,不是在开玩笑。 林渊转身离开,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乱世用重典,疫区更是如此。 慈不掌兵,这点道理懂。 他心里盘算的,是另一件事。 白雪……这么搞下去,她的身体撑不住。 “李校尉。” “在,世子。” “弄一碗上好的参汤,亲自送到白姑娘那里,看着她喝下去。” “是。” …… 工棚里。 “老牛!你他娘的到底行不行!” “我这边火药都快堆成山了,你的铳管呢?” 玄尘子一脚踹在一个空木箱上,唾沫星子横飞,指着雷铁手的鼻子骂。 雷铁手满脸黑灰,一锤子砸在铁砧上。 “你吼个屁!你以为这是捏泥巴?” “卷管、锻焊、钻孔、抛光!” “哪一道工序是省事的?” “老子带着徒弟们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你看这堆废品!” 他指着墙角堆积如山的、钻废了的铁管,“十根里面能成一根就算老天开眼了!” “你那破火药,颗粒有大有小,威力都不稳,还好意思催我?” “你放屁!” “我的火药配方是世子给的,完美无缺!” “配方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手下那帮小道士筛出来的颗粒能一样吗?” 林渊走进工棚时,看到的就是这幅鸡飞狗跳的景象。 他没有出声,径直走到墙角,捡起一根报废的铳管。 入手沉重,他凑到眼前,对着光亮处看过去。 管壁内,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孔道也不够笔直。 他又走到另一边,捻起一撮玄尘子引以为傲的颗粒火药。 在指尖搓了搓,颗粒感很明显,大小不一。 “都别吵了。” 两人立刻偃旗息鼓,但脸上都写满了不服气。 “雷铁手,说说看卡在哪了?” 林渊问。 雷铁手憋着气,瓮声瓮气地回答:“回世子,主要是钻孔。” “水力钻床是好用,但钻头不行钻不了几根就磨秃了。” “还有内壁抛光,全靠人拿着砂布一点点磨,太慢了一天也磨不了几根。” 林渊点点头,又看向玄尘子。 “你呢?” 玄尘子也一脸苦相:“世子研磨太耗时了。” “小的们用石臼捣,一天下来胳膊都抬不起来也出不了多少粉。” “还有筛选,全靠眼力太不准了。” 原来是卡在了工具和流程上。 这不就是典型的手工作坊困境吗? 缺的是标准化和流水线作业。 林渊心中有了计较。 他随手捡起一根木炭,在旁边的木板上画了起来。 “雷铁手,看这。” 他画了一个简易的框架结构。 “以后别让一个工匠从头做到尾。” “所有人分组,一拨人专门负责把铁板卷成管状,另一拨人专门负责锻焊接口。” “至于钻孔,”他又画了一个更复杂的图样,“做一个多轴的钻床,一个水车带动五根、甚至十根钻头同时转。” “让工匠只需要负责固定铳管和更换钻头就行。” “钻头磨损快,就去找更硬的石头,或者想办法炼出更硬的钢专门做钻头。” “我会给你个新配方。” 雷铁手凑过去,眼睛死死盯着那潦草却颠覆他认知的草图,嘴巴越张越大。 一个水车……带动十根钻头? 我的天! 这……这效率得翻多少倍? 林渊没理会他的震惊,又转向玄尘子,在木板另一边画起来。 “玄尘子你也别用石臼了。蠢办法。” 他画了两个巨大的圆形石盘。 “去找石匠做两个这样的大磨盘,像磨豆腐一样用水车带动它转,把木炭、硫磺、硝石分开研磨。” “效率能提几十倍。” “还有筛选。” 他又画了一个多层的筛网结构,“用不同孔径的丝网或者铜网,做成一个多层筛子放在一个架子上,下面接好木桶。” “把磨好的粉倒进去,一晃不同粗细的颗粒就自动分开了。” 玄尘子也凑了过来,看着图,呼吸都急促了。 这……这简直是神仙手段! “最后,”林渊丢掉木炭,拍了拍手,“封装纸壳定装药这种细活,别让你的道士们干了。” “去附近的村子招募些手脚麻利的妇人,按件计酬。” 第187章 林世子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她们干这个比男人强一百倍。” 所有工匠、道士,全都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看着木板上的“天书”。 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妙啊!”雷铁手一拍大腿,满脸的黑灰都挡不住他放光的眼睛,“我怎么就没想到!” “分工!对,就该分工!” 玄尘子也是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水力磨盘……多层筛网……” “世子您……您真是神人!” 林渊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内心毫无波澜。 不过是工业革命初期的一点小技巧而已,就把你们震成这样了? 等着吧,等真正的流水线搞起来,你们的下巴都会掉在地上。 他要的,不是几十杆火铳。 他要的,是成千上万杆,能把北狄铁骑彻底埋葬在历史尘埃里的火铳洪流! …… 京城,宰相府。 李存善端着茶杯,轻轻吹着浮沫,听着心腹的密报。 “……相爷,北疆传回来的消息,大营的瘟疫,似乎被那个白神医给控制住了。” “林渊那小子,正带着一群工匠神神叨叨地搞什么火器。” 李存善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控制住了?” “瘟疫是天灾,哪有那么容易控制。” “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至于火器……呵呵,哗众取宠的玩意儿。”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林渊这是在故弄玄虚,想拖延时间,好让皇帝保他。 想得美! “传话给刘成他们,折子不要停。” “就咬死一点:瘟疫已经造成重大伤亡,军心动摇,他林渊难辞其咎!” “让他把河阳大营的伤亡数字,给我夸大十倍报上去!” “我要让全天下的文官都看看,这个黄口小儿是怎么拿将士的性命当儿戏的!” “是,相爷。” 心腹退下后,李存善又从书案下抽出一张名帖。 “来人,去威远镖局把总镖头李魁给老夫请来。” 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快步走进书房。 正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也是李存善出了五服的远房侄子,李魁。 “叔父。” 李魁躬身行礼,态度恭敬,但身上那股江湖草莽的狠戾之气却丝毫未减。 “阿魁啊,”李存善和颜悦色地让他坐下,“最近生意如何?” “托叔父的福,黑白两道都还给几分薄面。” “那就好。” 李存善点点头,话锋一转,“有件事要你去办。” “叔父请讲。” “给我盯死了北上的所有商路,特别是往河阳方向去的。” “凡是运送硫磺、硝石、上好木炭的商队都给我照顾照顾。” 李魁心领神会,眼中凶光一闪。 “侄儿明白了。” “是让他们到不了,还是……永远到不了?” 李存善笑了,赞许地看着他:“你办事我放心。” “记住,手脚干净些别留下把柄。” 他要从根子上,断了林渊的念想。 一个毛头小子,也想在老夫面前玩花样? 做梦! …… 皇宫,养心殿。 皇帝赵祯独自一人,手里拿着的,正是林渊那份八百里加急的密奏。 他已经看了不下十遍。 【火铳原型已成,试射可破五十步外铁甲。】 短短一句话,却重逾千斤。 五十步!破铁甲! 赵祯的手指,在光滑的奏章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麾下那些面对北莽重甲骑兵,只能靠血肉之躯去填的步卒,将拥有一口锋利的牙齿! 这意味着,大乾王朝的军事格局,将因此而改变!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北疆的战场上,成排的火铳喷出烈焰,北莽引以为傲的铁骑如同纸糊的一样纷纷坠马……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内侍的通报声。 “启禀陛下宰相李大人求见。” 赵祯眼神一动,将奏章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一个带锁的紫檀木盒中。 他脸上的激动和期盼瞬间隐去,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帝王模样。 “宣。” 李存善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入殿中。 “老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赵祯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李存善躬着身子,痛心疾首地开口:“陛下,老臣是为了河阳之事而来。” “都察院的弹劾奏章已经堆满了臣的官署,言官们群情激奋。” “林渊防疫不力,致使军中伤亡惨重,若不严惩,恐寒了天下将士之心啊!” 他又来了。 赵祯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爱卿所言朕何尝不知。” “只是……” “北疆军情紧急,林渊所奏的火器,若能功成乃我大乾的国之利器。” “眼下正是关键时候不易临阵换将啊。” “不如再等等。” “等他后续的奏报来了,再一并议处如何?” 李存善心里咯噔一下。 又是火器! 皇帝怎么就认准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想再劝,但看到赵祯的眼神,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臣,遵旨。” 他碰了个软钉子,心有不甘地告退。 看着李存善离去的背影,赵祯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 “林渊……” “莫要让朕失望。” “你给朕放的这记雷声’…” “可一定要够响够大才行啊。” 河阳大营,百炼堂。 一台水力多钻床被安放在引来的溪流之上,水轮转动,通过一套复杂的齿轮和传动轴,带动着三根精钢钻头缓缓旋转。 三根粗糙的铳管毛坯被牢牢固定在机床上,钻头探入其中。 工匠们围成一圈,伸长了脖子,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我的天爷……这这玩意儿真能成?” “一次三根!” “老子拿锉刀吭哧吭哧弄一天,才勉强磨光一根内膛!” “你看那水,那轮子……林世子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另一边,工坊的空地上,几头蒙着眼睛的健壮骡子,正拉着巨大的石磨盘一圈圈地转动。 硫磺、木炭、硝石的块料被投入其中,石磨碾过,将它们研磨成细粉。 效率比之前用人力小石臼捣弄,快了何止十倍。 磨好的粉末被送到玄尘子那里,老道士亲自监督,用数层不同密度的细绢筛网进行过滤。 第188章 这是什么神仙玩意儿? 最细密的粉末,色泽灰黑,质地均匀,被他小心翼翼地收拢起来,命名为“一号玄尘”。 颗粒稍粗的,则是“二号”、“三号”。 “世子,这配比之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一号玄尘爆速最烈威力最大,但对铳管的要求也最高。” 玄尘子捻着胡须,神情专注。 “就用一号。” 林渊毫不犹豫,“我们的铳必须是最强的矛。” 他心里清楚,皇帝在等,李存善在看,他没有慢慢迭代的时间。 要么一鸣惊人,要么就是欺君之罪。 不远处,一排新搭的干净工棚里,上百名被招募来的妇人正襟危坐。 她们将定量的火药和铅弹,用油纸包裹,卷成一个个标准的纸壳弹药包。 玄尘子偶尔会过去抽查,拈起一个成品,用指甲掐开,看看分量,点点头,又默默走开。 雷铁手捧着一根刚刚抛光完毕的铳管,快步走到林渊面前。 “世子,您看!” “这内壁,光得能照出人影儿!” 林渊接过来,对着光亮处看去。 铳管内壁确实光滑如镜,一体锻造成型,没有任何瑕疵。 “好手艺。” 林渊赞了一句,但表情依旧严肃,“老雷按我说的,每一根成品都要进行超压测试。” “用三倍装药堵死铳口,远程拉绳点火。” “炸了的回炉。” “没炸的,才算合格。” 雷铁手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明白!” “宁肯炸在咱们手里,也绝不能炸在兄弟们手里!” 林渊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心中那股压抑的火苗越烧越旺。 李存善,你以为断了我的原料,就能卡死我? 你太小看我了。 在京城用香皂和拍卖行搅动风云的时候,靠的是信息差,是降维打击。 现在,在这北疆,我要玩的,还是这一套。 战争,不也是一种另类的商业竞争么? 投入、产出、效率、成本…… 以及,决定胜负的,那个独一无二的“核心产品”。 …… 校场之上。 魏振国站在林渊身侧,看着眼前一百名挑选出来的老兵,眉头微皱。 “渊儿,真的要全指望这个铁疙瘩?” “我看了,装填一次,步骤繁琐。”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等他们装好药,北莽的骑兵怕是已经冲到脸上了。” “这玩意儿,真能比得上弓弩手抛射的箭雨?” 林渊笑了笑,拍了拍这位叔父的肩膀。 “叔父您说的都对。” “但您只看到了它的慢,还没看到它的力。” “您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这一百名士兵,是张猛带着人,从数千名因伤病退居二线的老兵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选拔标准很奇特。 第一关,臂力。举五十斤的石锁,纹丝不动坚持一炷香。 第二关,视力。看清百步之外的靶心细节。 第三关,心性。双手平举,各托一碗满水,站桩半个时辰,水洒出来就算淘汰。 能通过这三关的,无一不是军中意志坚韧、身体底子极好的汉子。 王大山就站在队列的最前面。 他今年三十岁,曾经是军中最有名的神射手,能开三石强弓,五十步内穿杨。 可三年前一次守城战,他的右肩被流矢射中,伤了筋骨,从此再也拉不开满弓。 英雄迟暮,被调去看守粮仓。 这次被选入这个什么“神机营”,他心里其实是犯嘀咕的。 这算什么? 废物利用吗? “都到齐了!” 张猛过来复命,声音洪亮。 林渊点点头,走上前来,目光扫过面前这一百张饱经风霜的脸。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大乾第一支火铳部队,神机营!” “我林渊是你们的第一个教官。”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在想什么。” “手里的这根铁管子又沉又笨,远不如你们熟悉的刀枪弓弩来得实在。” “现在我教你们认识它。” “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军规: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严禁将铳口对准自己的袍泽!” “违令者斩!” 士兵们精神一凛。 接着,林渊给每人分发了一杆带着编号的火铳。 王大山拿到属于自己的那根,入手沉重,触感让他很不习惯。” “他掂了掂,又摸了摸那陌生的结构,心里那股不踏实的感觉更重了。 这玩意儿……真能杀敌? 林渊开始演示装填步骤。 “第一步开火药包。” “第二步倒火药。” …… 一套流程下来,动作虽然流畅,但看着就让人觉得繁琐。 王大山在底下低声跟旁边的袍泽嘟囔:“太慢了……这功夫我三箭都射出去了。” 林渊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那杆火铳牢牢固定在木架上。 靶子,是一个穿着北莽制式铁甲的木头假人。 士兵们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林渊退后几步,对身旁的亲兵下令。 “点火。” “滋滋……” 火绳燃烧着,冒出白烟,缓缓地向火门靠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 然后,哗然之声,冲天而起! “那……那是什么!” “甲……甲碎了!” “穿了!木头靶子穿了个大洞!” 只见五十步外,那个穿着铁甲的木人,胸口位置的甲片已经四分五裂,向内凹陷! 那可是北莽骑兵赖以横行的铁甲啊! 寻常弓箭射在上面,叮当一声,连个白点都留不下! 可现在,它就像纸糊的一样! 士兵们炸了锅,纷纷涌上前,围着那个破烂的靶子,伸出手,难以置信地触摸着那狰狞的破口。 “我的娘……这是什么神仙玩意儿?” “一铳……就打成这样?” 王大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 白雪正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清肺汤,准备给林渊送去。 路过靶场时,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把她吓了一跳。 她找到了站在人群外的林渊。 “你弄出来的动静?” 林渊回头,看到是她,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吓到你了?” 白雪的目光落在那根火铳上,又看了看远处的破靶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此物……杀伤惊人。” 她见过太多刀剑伤,却从未想过,有一种武器能造成如此可怕的贯穿伤。 第189章 北莽骑兵还敢再肆无忌惮? “是战场利器。” 林渊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它只是矛。” “防疫才是我们的盾。” “大营里的情况还要你多费心。” 白雪轻轻点头:“我知轻重。” “你弄你的矛我固我的盾。” “你也……注意休息。” “看你眼睛里全是血丝。”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林渊端着温热的汤碗,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暖了一下。 没错,火铳是矛,防疫是盾。 要打赢这场仗,矛要够利,盾也要够坚。 缺一不可。 …… 云州城外,一处隐蔽的密林中。 一只翠鸟轻巧地落下,被一只手接住。 夜枭解下鸟腿上的蜡丸,快步走进林边的临时营帐。 “世子,密探回报。” “威远镖局的车队,最近加强了数倍的戒备。” “所有出入云州的商队,只要是运送硫磺、硝石的,都会被他们的人拦下盘查得格外严格。” 夜枭将展开的密信递给林渊,分析道:“看来是李魁得了李存善的指示,想从根子上卡死咱们的火药原料。” 卡我脖子? 老狐狸,你的手段也就仅此而已了。 你以为我林渊做事,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让他们查。” 林渊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查得越严越好,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夜枭有些不解:“世子,那我们的原料……” 林渊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谁说我们运的是原料了?” “按计划通知我们的人。” “第二批货该上路了。” 林渊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大营,神机营。 靶场上,尘土飞扬。 上百名士兵分成数列。 “装药!” 林渊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 他面前的计时沙漏,流速均匀。 士兵们闻声而动。 他们手里没有真的火药,只是做了个样子。 手腕一抖,假装将药包倒入铳管。 动作略显生硬,有些人的手还在抖。 “捣实!” 林渊的声音又起。 士兵们立刻抽出通条,捅入铳管,上下一阵捣鼓。 “嘭嘭”作响,节奏却参差不齐。 “装弹!” 又是整齐划一的假装动作。 “准备!” “夹火绳!” 所有士兵都将火铳端平,火绳夹在引线上,做好了射击准备。 沙漏漏尽,林渊冷冷地报出时间。 “十五息!太慢!” “北莽骑兵百步冲锋,你们只能放一铳!” “等着挨刀吗?” “王大山你再来一遍!” 王大山是队伍里最快的一个,他装填的速度比旁人快了一大截。 他的动作,从最初的笨拙,变得越来越流畅。 从最初的十五息,缩短到如今的八息。 士兵们每天都要重复上百次这样的练习。 除了装填,还有瞄准。 林渊手把手教他们。 “看准了,铳头、照门、准星,三点一线!” “木托抵肩,不是让你扛着它!是借力!卸力!” 他亲自示范,如何将火铳稳稳地抵在肩窝。 又让他们用空铳反复练习,直到每个人都能熟练地抬起火铳,稳稳地架在肩头。 这是为了让他们适应这东西的后坐力。 也是为了,减轻他们内心深处,对这股力量的恐惧。 私下里,士兵们议论开了。 “这铁疙瘩真能杀敌?” 有人嘀咕,眼神里带着一丝怀疑。 “响是真响,吓也能吓死马!” 另一个兵痞子咧嘴一笑。 “那是!上次那动静,老子差点没尿出来!” 有人插话,惹得一阵哄笑。 “我看呐,练熟了或许比弓强?” 一个老兵放下火铳,揉着酸痛的肩膀。 “不用费力拉弓,省劲儿!” …… 首次实弹演练。 远处,安全区域内,立着一排排木靶。 木靶上还披了甲,厚实的木板,外面裹着一层铁皮。 再旁边,是草人。 一个个草人扎得有模有样,穿着破旧的军装,活像一个个北莽骑兵,正在百步之外,准备冲锋。 林渊站在点将台上,脸色严肃。 他身旁,魏振国和张猛等一众将领,都面色凝重。 “第一排!装填!” 林渊下达命令。 十名士兵站了出来,他们手心里全是汗。 “瞄准!” 士兵们深吸一口气,举起火铳,瞄向远处的木靶和草人。 “点火!” 十支火铳,几乎同时发出怒吼!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炸裂开来。 魏振国和张猛的脸色,变了。 他们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看着那片白雾。 白雾中,传来木屑纷飞的“噼里啪啦”声。 还有铅弹击中铁皮,发出的“砰砰”闷响。 烟雾渐渐散去。 眼前的一切,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那几个披甲木靶,被打得面目全非。 厚实的木板,被轰出一个个碗口大的洞。 有些地方,铁皮被彻底掀开,露出里面焦黑的木头。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草人! 原本“嚣张”的骑兵草人,此刻一个个都塌了半边。 “成了!真的成了!” 士兵们激动地跳了起来,他们挥舞着手臂,兴奋地吼叫着。 他们亲眼看到,自己手中的“铁疙瘩”,能造成如此可怕的破坏。 王大山怔怔地看着自己命中的靶心。 他那一铳,直接穿透了木靶的铁甲,在靶心留下一个巨大的洞。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这比弓箭,强太多了! 魏振国大步上前,他弯下腰,仔细检查那些被击穿的木靶。 他伸出手,摸了摸木靶边缘粗糙的断面,又摸了摸那些被掀开的铁皮。 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一点点转变为狂喜。 他拿起一杆火铳,掂了掂。 他把铳口对着天空,又对着地面。 “好小子!” “你真成了!” 魏振国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看着林渊的眼神,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撼与惊喜。 他戎马一生,见过刀枪剑戟,箭矢横飞。 却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能见到如此…… 诡异又强大的武器! 这东西,若是上了战场,那将是何等景象? 北莽骑兵,还敢再肆无忌惮地冲锋吗? “问题还是不少。” 林渊没有被卫国公的赞誉冲昏头脑。 “第一,齐射之后,烟雾太大,遮蔽视线。” 第190章 京城必然要掀起一场巨大波澜 “这会影响后续的射击,也会让敌人有机可乘。” “第二,装填速度太慢。” “方才,百步距离,北莽骑兵冲锋,你们最多射出两轮。” “万一第二轮哑火,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个别火铳哑火。” “方才就有两支没响。” “烟雾问题,只能靠训练轮射来解决。” “第一排射完,立刻退后装填。” “第二排上前射击。交替掩护确保火力不中断。” “装填速度,继续优化流程。从今天起加练蒙眼装填!” 这话一出,士兵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蒙眼装填?这是要逼死人吗? “火药防潮和火绳质量,也必须加强!” 林渊看向身边的雷铁手。 “雷师傅,哑火的火铳,检查出问题了吗?” 雷铁手走上前,手里拿着两支刚才哑火的火铳。 他仔细检查着,眉头紧锁。 “世子,是引火孔堵塞了。” “火药受潮,或是使用时间久了,炭灰积累,很容易堵死。” “火星进不去,自然就哑火。” 林渊点了点头,沉吟片刻。 “那就在引火孔上,加装一个防尘盖。” “平时盖住,射击时掀开。这样能避免堵塞,也能防止火药受潮。” 雷铁手眼睛一亮。 “好主意啊世子!我这就去画图!” 他兴奋地跑去。 林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盘算着。 这些都是小问题,可以逐步解决。 但最大的问题,却是来自朝堂。 军械这种东西,是国之重器。 一旦神机营的消息传到京城,势必会引来那些老狐狸的注意。 尤其是,那位权倾朝野的宰相,李存善。 京城,宰相府。 李存善正端坐在书房内,脸色阴沉。 面前,是两名心腹。 一名是御史台的言官,名叫陈光。 另一名是户部侍郎,周同。 “密探回报,威远镖局虽然卡住了云州的硫磺硝石,但林渊那小子似乎早有准备,另辟蹊径。” 周同小心翼翼地说道。 “而且北疆那边,军报有些蹊跷。” “似乎有新的兵器投入操练,动静不小。” 李存善的脸色更难看了。 “哦?看来林渊这小子,比我想象中要难对付。” “陈御史,周侍郎,你们有什么看法?” 陈光眼珠子一转,立刻凑上前。 “宰相大人,下官以为,林渊此举,大逆不道!” “他一个小小世子,私练新军,还研究什么劳什子奇技淫巧的兵器。” “这分明是图谋不轨,意图谋反啊!” “臣建议,立刻弹劾林渊!” “耗费国帑,制造这些不祥之物,于国无益,于社稷有害!” 陈光说得义正言辞,好像真为大乾江山着想一样。 周同也跟着附和。 “宰相大人,陈御史所言极是。” “林渊此人,坐拥翠星阁这等日进斗金的商行,其财富积累,必有猫腻!” “户部可着手查抄翠星阁的账目,寻他个贪墨之罪。” “届时,断其粮饷军需,他神机营纵有三头六臂,也得束手就擒!” 这两人,一个从政治上攻击,一个从经济上掐脖子。 配合得天衣无缝。 李存善听着,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嗯,双管齐下。” “是个好办法。” “另外……让宫里那位,去陛下面前吹吹风。” “就说说这神机营,威胁有多大。” “一个地方世子,私自掌握如此强大的军队,对皇权是何等威胁?” “陛下,可不能被蒙蔽了啊。” 陈光和周同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宫里那位,自然是指李存善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用“威胁皇权”来挑拨离间,比直接弹劾更加阴险有效。 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臣子掌握兵权,威胁到他的地位。 林渊,你这下,插翅难逃! 云州大营,林渊的书房。 夜枭已经赶了回来,他恭敬地站在林渊面前。 林渊手里,拿着一把短铳。 这把短铳造型精巧,筒身乌黑发亮,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 木制枪托上,还镶嵌着一枚小小的英国公家徽。 这把火铳,比他之前用的那一批,明显要更精致,更注重细节。 虽然燧发机构还没完全成熟,这把依旧是火绳式,但从工艺上看,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 这是他连夜让雷铁手打造的。 “选最精锐的翠鸟小队,八百里加急。” “将此铳,和我的亲笔信,直送大内,面呈陛下。” 林渊将火铳递给夜枭,又从怀里掏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函。 “路上若有阻拦……” “杀无赦!” 夜枭心头一颤。 他接过火铳和信函,转身快步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林渊一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天上繁星点点,却被厚重的云层遮盖,显得有些压抑。 “此铳入京……” 他知道,这把火铳一旦进了宫,进了皇帝的眼。 那京城,必然要掀起一场巨大的波澜。 是福?是祸? 李存善那只老狐狸,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 神机营,必须尽快壮大实力。 …… 山路上。 翠鸟小队一行十人穿行在密林深处。 队长影七走在最前面。 世子的命令很简单。 “送到陛下面前。” “不计代价。” 影七的目光扫过前方一处狭窄的隘口,两侧是陡峭的山壁,是天然的伏击点。 他抬起手,队伍瞬间停下。 突然,一声尖锐的鸟鸣划破夜空。 不是信号。 是杀机! 数十支弩箭,从两侧山壁的草丛中爆射而出! “结阵!” 两名队员应声倒地,胸口插着箭矢,黑血瞬间涌出。 影七反手抽出背后的长刀。 “杀!” 黑影从山壁上扑下,人数是他们的三倍有余,个个身手矫健,刀法狠辣,配合默契。 影七没有去管那些杂鱼,他骤然射向对方的头领。 一炷香后。 隘口恢复了寂静,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在弥漫。 影七的左臂上,一道伤口正在淌血。 他看也没看,走到那戴着恶鬼面具的尸体旁,一脚踩碎了他的下巴。 然后,他伸手,在对方怀里摸索。 一枚小小的铜制令牌,被他捏在了指间。 威远镖局。 京城最大的镖局之一,背后的东家…… 是宰相李存善的远房亲戚。 他将令牌揣进怀里,走到牺牲的两个兄弟身边,默默地为他们合上双眼。 “带上东西。” “走。” 第191章 瘟疫……就这么平了? 紫禁城,乾清宫偏殿。 赵祯穿着一身常服,眉头紧锁,看着面前的沙盘。 沙盘上,北境的防线犬牙交错,而代表国库储备的木牌,少得可怜。 李存善…… 那只老狐狸,又在借着北狄的压力,逼他向世家大族让步了。 就在这时,心腹太监冯宝,迈着碎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陛下。” “嗯?” 赵祯头也不抬。 “宫门外,有人持云龙佩求见。” 赵祯猛地抬起头。 云龙佩,那是他私下赐给林渊的信物,见此佩如见朕亲临,可夜闯宫门,直达天听。 林渊那小子,搞什么鬼? “宣。” 片刻后,冯宝领着一个人进来。 赵祯的瞳孔微微一缩。 来人浑身浴血,煞气冲天,左臂用布条胡乱缠着,还在往外渗血。 这人……像是刚从修罗场里爬出来。 “卑职翠鸟小队影七,奉英国公世子之命,八百里加急有密件呈上!” 影七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捧着一个半尺长的紫檀木盒。 赵祯的目光,从影七染血的战袍,落到那个精致的木盒上。 他没问路上发生了什么。 能让林渊最精锐的翠鸟小队伤成这样,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李存善那帮人动手了。 好快。 好狠。 冯宝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用银针试过毒后,才呈给赵祯。 赵祯打开木盒。 一截乌黑的铁管,连着奇异的机括和古朴的木托,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绸缎上。 它看起来……很怪。 不像弩机。 造型精巧,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狰狞。 盒子里,还有一封信,和几张画着图画的纸。 赵祯先拿起信。 信上字迹飞扬,是林渊那家伙一贯的德性。 “陛下亲启:臣于云州偶得奇物,名曰神火手铳,五十步内可破铁甲。” “此物乃国之重器,不敢私藏,特遣心腹星夜奉上。” “若能量产,我大乾军队,何愁北狄不破?” “另此物制造图纸,臣已烂熟于心,天下间只你我二人知晓。” “盼陛下定夺。” “附:神火手铳使用说明书一份,图文并茂,包教包会,简单易上手哦。” 赵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五十步内,可破铁甲? 天下间,只你我二人知晓? 他妈的! 林渊这个混蛋! 他这是在献宝吗?不! 他这是在递刀子!一把直接捅向李存善那帮老东西心窝子的刀! 也是一把悬在自己头上的刀! 他告诉我,只有他会造。 意思就是,这东西的生产权,这支无敌军队的打造权,只能由我们君臣二人掌握。 别人,谁也别想插手! 好大的野心! 好大的魄力! 赵祯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狂跳。他压下心头的激动,拿起那份所谓的“说明书”。 上面的图画确实简单明了,连傻子都看得懂。 装填火药,塞入铁弹,拉开机头,扣动机关…… “冯宝。” “奴才在。” “带上他,再挑五个最可靠的侍卫去禁苑。” “摆驾禁苑!” …… 皇家禁苑,靶场。 四周空旷,只有风声。 五名大内侍卫神情肃穆,手按刀柄,将赵祯和影七团团围在中间。 五十步外,立着一个包着三层铁皮的重型木盾,那是用来测试重弩威力的靶子。 赵祯的目光扫过众人。 “你们谁胆子大?” 一个长着络腮胡,虎背熊腰的侍卫统领站了出来。 “陛下末将愿意一试!” “好。” 赵祯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短铳和说明书递了过去,“照着这个做。” 侍卫统领接过短铳,按照图纸上的步骤倒火药。 影七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操作。 世子说过,这东西很简单。 但第一次见的人,总会心生畏惧。 侍卫统领终于准备就绪,他双手举起短铳,瞄准了远处的铁盾。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祯的眼睛,一眨不眨。 侍卫统领一咬牙,扣动了扳机!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炸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侍卫统领惨叫一声,整个人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倒退三步,跌坐在地。 他手里的短铳也脱手飞出,虎口被震裂。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五十步外。 盾牌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边缘外翻,焦黑一片。 穿了! 竟然真的穿了! 三层铁皮包裹的硬木盾,就这么被一个不起眼的小洞,给打穿了! “嘶——” 周围的侍卫们,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噗通”一声,全部跪倒在地。 这不是凡人的力量。 这是妖术!是神罚! 赵祯快步上前,不顾冯宝的阻拦,亲自捡起了那把落在地上的短铳。 铳管,还带着惊人的余温。 久久不语。 林渊……林渊! 次日,大庆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肃杀。 赵祯高坐龙椅,面色无波,扫过下方每一张脸。 他的目光在宰相李存善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李存善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诸位爱卿。” 冯宝会意,尖着嗓子高喊:“呈神机铳——!” 两名小太监抬着一个盖着黄绸的托盘,碎步走上殿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赵祯亲自起身,走下丹陛,一把掀开黄绸。 一截黑黝黝的铁管,静静躺在托盘上。 这就是昨日炸响禁苑,惊得人心神欲裂的……凶器? 许多官员脸上露出不解和轻视。 就这? 李存善一系的官员,嘴角已经挂上了若有若无的讥讽。 “此物,名神机铳。” 赵祯拿起短铳,在手中掂了掂,“英国公世子林渊献于朕。” 林渊! 这个名字一出,朝堂瞬间起了波澜。 李存善的眼皮,终于跳了一下。 “此铳无需弓弦,无需臂力,妇孺亦可操作。” “五十步内,可洞穿三层铁甲!” “另北疆瘟疫,已在林渊主持下渐趋平息!” “数万军民,皆已脱险!” 轰! 朝堂彻底炸了锅。 支持皇帝的官员们,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而李存善一党,包括户部尚书曹政在内,个个面如土色。 怎么可能?! 瘟疫……就这么平了? 那可是瘟疫啊! 还有那个铁疙瘩,能破甲?开什么玩笑! 第192章 多少钱,我都要 李存善终于无法保持镇定,他一步跨出班列,躬身道:“陛下!” “此物虽奇,然制作想必靡费甚巨,且声响巨大,临阵易惊扰马匹。” “况其装填缓慢,一击之后便成废铁,恐非克敌制胜之道。” “林渊一介竖子,不过是夸大其词,邀功请赏罢了……” 他必须把这东西的价值,贬到最低! 赵祯冷冷地看着他,直接打断。 “朕,亲眼所见。” “至于效用如何,”赵祯环视全场,“待神机营成军之日,北疆战场自会见分晓!” “传朕旨意!” “着即拨付北疆专项钱粮五十万贯,军械物资若干,由英国公世子林渊全权调度!” “命其尽快完善神机铳,并以此为基础组建神机营,朕要三千人!” 圣旨一下,李存善的脸,瞬间铁青。 赵祯的目光,如刀子般落在他身上。 “退朝后,所有弹劾林渊的奏章朕不想再看见。” 说完,他转身,龙袍一甩,径直离去。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退朝后,堆积如山的弹劾奏章,果然少了九成。 剩下的一成,也被主官们偷偷派人撤了回去。 风向,变了。 …… 宰相府。 李存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狰狞,哪还有半分朝堂上的从容。 “林渊!林渊!好个小畜生!竟真让他翻了天!” “爹,息怒。” 李魁匆忙上前,扶住他。 “息怒?我怎么息怒!” 李存善一把推开他,“皇帝把刀都递到他手上了!神机营!” “他好大的口气!” “这是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再造一个羽林卫!” 书房内,一个沉默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跪倒在地。 他约莫三十五六,面容普通,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 李府暗卫统领,毒牙。 李存善的目光,终于从暴怒转为冰冷的杀意。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林渊必须死。” “还有他身边那个叫白雪的一并除掉!” “我要让北疆,彻底乱起来!” “我要让皇帝看看,他选的人是个什么废物!” 毒牙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磕了一个头。 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阴影里。 李魁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上前献策:“父亲,光杀人还不够。” “我们可以重金收买北狄的死士,让他们动手。” “事成之后,嫁祸北狄,还能挑起边境事端,让林渊死无对证。” “还有,他不是要造神机铳吗?” “我们可以从原料上想办法,在他的火药、铁料里混入劣品。” “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造出来的铳,就能把他的人,炸个粉身碎骨!” 李存善狞笑起来:“好,好!就这么办!” “我要他死,还要他身败名裂!” …… 北疆,云州。 林渊手里拿着刚刚抵达的圣旨和五十万贯钱粮的调拨文书,脸上却没什么喜色。 他太清楚了。 皇帝这一手,既是支持,也是催命。 他把自己架在了火上。 成了,是泼天大功,一步登天。 败了,就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而李存善,绝不会让他轻易地“成”。 “世子。” 是夜枭的信使。 “京城有异动。” “三日前,至少有五名顶尖高手,分批潜出京城,向云州方向而来。” “目标不明,但极大可能……是您。” 果然。 林渊将圣旨随手丢在桌上,眼神冰冷。 老狗,急了。 他料到李存善会动手,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传我命令。” “一、神机营训练场、所有工棚、隔离区,警戒等级提到最高!” “任何陌生人靠近,格杀勿论!” “二、抽调翠鸟组最好的三个人,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保护白雪。” “三、通知下去,所有新送到的原料,无论是火药、硝石还是铁料,全部封存,由我亲自验过,才能入库!” “四、张猛,从今天起,你睡外间。我的安全,交给你了。” 门外的张猛,闻言一愣,随即挺直了胸膛,大声应道:“是,世子!” 林渊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京城来的高手? 李存善,你的牌就这些吗? 那就来吧。 看看谁,先死。 朝廷的五十万贯钱粮到了云州。 整个神机营工地,瞬间活了过来。 数不清的工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将原本的营地扩大了数倍。 水力钻床,从一台增加到了五台。 研磨工坊里,更是灯火通明。 工人们三班倒,水力驱动的磨盘旋转不休,将硫磺、硝石、木炭研磨成最细腻的粉末。 林渊站在高处,看着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却没多少轻松。 摊子铺得越大,窟窿就越多。 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世子,铁料吃紧了。” 雷铁手满手油污,粗大的手指捏着一张单子,眉头拧成了疙瘩,“上好的熟铁,市面上几乎扫空了。” “威远镖局那边,说是没货,但我们的人打听到,他们昨晚才有一批铁料进库,转手就高价卖给了别人。” 林渊眼神一冷。 又是威远镖局。 李存善的狗。 “还有硫磺和硝石。” 翠鸟的负责人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需求量太大,我们从各路药商、山货商人手里收,动静已经瞒不住了。” “威远镖局开始在源头上卡我们,价格一天一个样,今天已经比三天前翻了一倍。” 这是经济绞杀。 想用钱,把我活活拖死。 林渊心里冷笑。 跟我玩这个?你李存善还差得远。 “夜枭。” “在。” “启用我们在威远镖局内部的那颗钉子。” “我要知道他们主要的矿源在哪,运输路线图,三天之内,摆在我桌上。” “是。” “另外,告诉翠鸟,不必死盯着那些大路货。” “派人去西南,去那些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找。” “那些地方,多有土法炼出来的硫磺矿,品质差点没关系,量要够。” “只要能找到,多少钱,我都要。” “明白。” 夜枭的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 神机营的训练场上,杀气腾腾。 “装填!” 王大山怒吼着,动作快如闪电。 通条捅入枪管,清理残渣,倒火药,塞弹丸,压实,倒引火药……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第193章 饭菜留下,你可以滚了 从最初手忙脚乱的一分多钟,到现在最快只要四十秒,他成了整个神机营的标杆。 “举铳!” “开火!”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呛人的白烟中,远处一个模拟骑兵冲锋的移动木靶,猛地一震,上面多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士兵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轰鸣。最初的恐惧,早已变成了兴奋和狂热。 在林渊的命令下,训练科目一再加码。 移动靶,障碍射击,甚至让他们在壕沟里仰射坡上的靶子。 王大山对此如痴如狂。他不再是那个被抓来当兵的农夫,这杆铁管子,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每天擦拭火铳的时间,比陪婆娘还久。 林渊没有食言,当众提拔他为小旗官。 王大山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林渊,一个标准的军礼,吼声震天:“誓死追随世子!” 不远处,卫国公魏振国和几名副将,静静看着。 当一轮三段击齐射过后,那个冲在最前面的移动靶,被密集的弹丸瞬间打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魏振国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 他身边一个副将忍不住咋舌:“这威力……乖乖。” “北狄铁骑,号称满万不可敌。” 魏振国缓缓开口,“他们靠的是什么?” “是人马俱甲的冲击力,是弓箭无法破防的绝望。” “现在,你看看这个。” “五十步内,管你什么铁甲,都给你打个对穿。” “这东西,就是北狄铁骑的克星!” “林小子,干得不错!” …… 与训练场的热火朝天不同,玄尘子的实验室,已经好几天没动静了。 雷铁手端着饭碗从门口经过,往里瞅了一眼,撇撇嘴。 “这牛鼻子老道,又在里面炼什么长生不老仙丹呢?” “把自己炼成个干尸就搞笑了。” 话音刚落。 “砰!” 玄尘子披头散发,眼圈乌黑。 “世子!世子!” “成了!贫道搞成了!” 雷铁手吓了一跳,差点把饭碗丢了。 林渊闻声赶来,看到玄尘子的模样,也是一愣。 “道长你这是?” “世子您看!” 玄尘子把手里的东西举到林渊面前。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精铁片,上面被巧妙地开了一道凹槽。 另一只手里,是一块小小的、棱角分明的燧石。 “这有何用?” 雷铁手凑过来看热闹。 玄尘子没理他,只是用一种近乎癫狂的眼神看着林渊。 他将燧石卡在一个简易的击锤上,对准那块铁片的凹槽。 “世子,请看!” 他猛地扳动击锤。 “咔哒!” 燧石狠狠地擦过铁片凹槽的边缘。 “刺啦!” 一蓬耀眼的火星,凭空迸发! 那火星,比最亮的萤火虫还要璀璨! 雷铁手嘴巴微张,碗里的饭都忘了扒。 林渊的心脏,猛地一跳! 成了! 竟然真的成了! 他一把抓住玄尘子的肩膀,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好!太好了!” “道长,你立了大功!” 这不是简单的火星。 这是时代的号角! 这意味着,神机铳将彻底摆脱火绳的束缚。 不再怕风,不再怕雨,装填更快,击发更迅捷! 这是从冷兵器到热兵器时代,最关键的一步! “雷铁手!” 林渊猛地扭头,目光灼灼。 “啊?在!” 雷铁手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放下你的饭碗!立刻召集你手下最好的工匠!” 林渊将之前画的击发机构图纸拍在他胸口,“以此为基础,结合道长的这个东西,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把燧发装置攻关下来!” “我要让每一杆神机铳,都能用上这个!” 雷铁手看着玄尘子手里那还在冒着青烟的铁片,再看看图纸上精巧的结构,脸上的玩笑和轻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是,世子!保证完成任务!” …… 云州城的一处偏僻巷口。 几道黑影刀光闪烁,伴随着沉闷的兵器交击声。 是翠鸟的人,和一伙不明身份的家伙,干上了。 对方的身手极其狠辣,招招致命,没有半句废话。 翠鸟的人拼死缠住两个,眼看就要活捉。 那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将兵器刺向自己的同伴,随即猛地一咬牙。 黑血,从嘴角溢出。 两人身体一僵,直挺挺倒了下去。 等林渊的人赶到,只剩下几具尸体,和满地的血腥。 “是死士。” 夜枭的声音,比夜色还冷,“查不到任何身份。” 林渊的指节,捏得发白。 李存善的毒牙,已经伸到了云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世子!出事了!” 一名负责原料检验的管事,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脸色惨白。 “新到的那批硝石……有问题!” 林渊心里咯噔一下,跟着管事冲到仓库。 玄尘子正捏着一把灰白色的粉末,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脸色凝重。 “世子,这批硝石里,掺了至少两成的伏火矾。” 林渊不懂这个。 “说人话。” “这玩意儿,单独看没事。” “可一旦和硫磺、木炭混在一起,制成火药,稳定性会变得极差。” “别说开火了,可能在装填的时候,稍微一颠簸,或者枪管里温度稍微高一点……” “就会炸!” 玄尘子一字一顿地说,“那不是神机铳,那是催命符!” 林渊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好毒的计! 李魁!李存善! “封存!全部封存!” “给我查!这批货是哪来的,经了谁的手,每一个环节,都给我查个底朝天!” 然而,最让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隔离区,白雪的住处。 两名翠鸟的好手,拦下了一个负责送饭的杂役。 “站住。” “差……差爷,小的来给白姑娘送饭。”杂役战战兢兢。 护卫面无表情,拿起一根银针,在饭菜里探了探。 银针,没有变黑。 但护卫的鼻子,却轻轻抽动了一下。 “饭菜留下,你可以滚了。” 杂役如蒙大赦,转身就跑。 护卫端起饭菜,走到无人处,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白鼠,将一点菜汁喂了进去。 不过片刻,小白鼠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当场毙命。 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植物毒素,银针验不出来。 消息传到林渊耳中时,他正在和雷铁手讨论燧发机括的改良。 第194章 宰相大人,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了 他听完夜枭的汇报,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慢慢地,将手里那块刚做好的机括零件,一点点,捏成了铁饼。 “加派人手。” “白雪身边,再加一个翠鸟小组。” “十二个时辰,吃饭,睡觉,上茅房,都必须有人盯着。” “任何靠近她十步之内的人,无论是谁,杀无赦。” 夜枭心头一凛:“是!” 林渊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直到深夜,他才感到一阵后怕。 就在此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撕裂了云州的夜。 “报——!” “八百里加急!北疆军情!” 一名斥候浑身是血,从马上滚下来,冲进帅府。 魏振国和林渊同时赶到。 “说!” “北狄王庭主力,有大规模集结迹象!” “其前锋苍狼铁骑,约三万人,正向我云州方向压来!” “先锋离边境,不足三百里!” 帅府大堂,气氛瞬间凝固。 魏振国猛地一拍桌子,地图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林渊,我问你,神机营现在能拉上战场吗?” 林渊脑中飞速计算。 产量,训练进度,弹药储备…… “魏帅,要形成规模战力,稳妥起见,至少还需一个月。” “如果……如果燧发装置能成,我们的战力,可以翻倍!” 一个月? 北狄人,会给他们一个月吗? 大堂内,所有将领都面色沉重。 “传令!” 魏振国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全军进入战备!” “加固城防,多设疑兵,派出所有夜不收,小股精锐出击,不求杀敌,只需袭扰,迟滞敌军集结速度!” “无论如何,必须为神机营,为林渊争取时间!” “是!” 众将轰然应诺。 林渊站在原地,拳头紧握。 李存善的暗杀,北狄的强攻。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燧发枪的研发,必须提速! 神机铳的量产,必须再快! 这一局,怎么破? 河阳大营,神机营专属的工坊内。 “铛!” 雷铁手赤着上半身。 “啪!” 又一个刚刚成型的燧发机括零件被他狠狠摔在墙角。 “他妈的!” 雷铁手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墩上,抓起水瓢,咕咚咕咚灌下半瓢凉水。 “道长!你过来看看!” 他冲着工坊另一头那个烟熏火燎的独立隔间吼道。 玄尘子一身道袍早已看不出本色,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几块刚打磨好的燧石走出来,宝贝似的。 “雷师傅,莫急,莫急,贫道这几块石头,硬度、棱角,都是上上之选定能……” “定能个屁!” 雷铁手把手里的水瓢往地上一掼,“你这玩意儿,火星是挺好看,一闪一闪的,跟萤火虫似的,可顶个鸟用?!” 他指着墙角那堆废铁。 “要么太大,装不进枪托里!” “要么太脆,敲几下就裂!” “要么就是那打火镰的角度不对,十次里倒有八次是哑火!” “尤其沾点水汽,直接歇菜!” “这玩意儿上战场,是杀敌人还是坑自己兄弟?!” 玄尘子的脸涨红了。 他是个方士,半路出家搞格物,平生最重理论。 这燧发枪的原理,他跟林渊一聊就通了,自认是天下第一等的大智慧。 可现在,理论被现实摁在地上摩擦。 “那是你的手艺问题!是铁料的问题!” 玄尘子不服气地反驳,“原理是不会错的!是天道至理!” “我呸!” 雷铁手唾了一口,“老子打了一辈子铁,手艺问题?” “你让老子打一把绝世宝刀,三天就给你!” “这玩意儿……邪门!” 玄尘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抱着他的宝贝石头,气哼哼地又钻回了他的小隔间。 他就不信了,不就是一块石头和一块铁的碰撞吗? 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角度,硬度,接触面…… 雷铁手看着他的背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站起身,从废品堆里扒拉出一个还算成型的机括,重新扔进火炉。 骂归骂,活儿,还得干。 世子爷等着要,北狄人,可不会等。 …… 林渊的书房,灯火通明。 “主上,威远镖局控制的几处矿源路线,钉子已经摸清了。” “图在这里。”他呈上一卷羊皮纸。 林渊没有接。 “但是,”夜枭继续道,“这些矿都在李存善的势力范围内,强攻,等于直接开战。” “就算打下来,从开采到运回云州,最快也要两个月。” “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且,我们从南边采买的一批铁料,今天验了货……” “说。” “是废铁。” …… 云州城,威远镖局分号的雅间内。 檀香袅袅。 李兰玉,正端着一杯上好的雨前龙井,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狞笑。 一个精瘦的下属正点头哈腰地汇报。 “大掌柜,您这招真是高啊!” “林渊那小子现在满世界高价收铁,跟疯了似的。” “我们的人把市面上的好铁都扫得差不多了,再混着咱们之前囤的那些劣铁高价卖给他,他吃了这个哑巴亏,还没处说理去!” “听说,他那个神机营的工坊,因为铁料问题,都快停工了。” “几个铁匠师傅天天吵架,脸红脖子粗的。” “哈哈哈哈!” 李兰玉发出一阵快意的笑声。 “一个毛头小子,懂点歪门邪道,赚了几个臭钱,就真以为自己能翻天了?” “跟我斗?他还嫩了点!” “相爷的计策,就是让他慢性失血!” “让他把从香皂生意里赚来的银子,全都吐出来,买一堆破铜烂铁!” “传我命令!” “继续给我买!把云州周边所有能出铁的地方,都给我盯死了!” “价钱再抬高三成!” “我不仅要他没铁可用,我还要他彻底破产!” “是!” “还有,”李兰玉的眼神阴狠下来,“催一催毒牙,那条美女蛇,到底在等什么?” “告诉他,别总想着一击必杀。” “有时候,制造点恐慌,让他自乱阵脚,效果更好。” “宰相大人,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了。” 下属心头一凛,躬身道:“明白,这就去传话。” 他不知道,他以为的“林渊快断粮了”,只是林渊想让他看到的假象。 此刻,林渊的书房里。 第195章 杀了他,一了百了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边境军防图,而是一张云州及周边的资源、物流、黑市分布图。 原料被卡脖子,是意料之中的事。 李存善这种老狐狸,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组合拳。 明面上北狄大军压境,暗地里就从你要害上捅刀子。 燧发枪是“质变”,是神机营脱胎换骨的根本,绝不能停。 原料是“血液”,被掐断了,人就会死。 这一局,怎么破? 林渊的指尖,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上,轻轻点了点。 那是他用香皂生意赚来的第一桶金,布下的闲棋。 他抬起头。 “来人。” 一名翠鸟小组的女卫应声而入。 “传我三道命令。” “第一,通知雷铁手,别管成本,别管消耗。” “把所有库存的合格铁料,全部集中起来,优先保证燧发原型枪的攻关!” “我不要一百把半成品,我只要十把,哪怕只有一把,能用、好用的成品!” “是!” “第二,启动乙字仓。让耿直亲自去办,分批,少量,走城外三号密仓的渠道,把备用原料转运进大营。” “记住,每次运送的人、路线、时间,都不能一样。” “是!” “第三,”林渊看向那名女卫,正是翠鸟小组的头领,“你,亲自去办一件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女卫好奇地打开闻了闻,一股廉价但刺鼻的香气。 “香水的失败品。成本极低。” 林渊淡淡地说,“你换身打扮,伪装成从南边过来走私的商人,去找威远镖局控制的黑市。” “就说,你有路子搞到翠星阁的次等货,比香皂便宜,但女人一样喜欢。” “价格……给我往高了喊。” 女卫有点懵。 这种时候,不想着怎么搞钱搞铁,反而去卖这种…… 小玩意儿?还是卖给敌人? 林渊看出了她的疑惑。 “李兰玉以为我在失血,那我就让他看到我急需回血的样子。” “他会想,我是不是真的钱紧了,连这种边角料都要拿出来换钱。” “他越是这么想,就越会加大力度收购市面上的铁料,想彻底压垮我。” “而我需要他帮我把铁价炒得更高。” “同时也让他的人,习惯和我的人做生意。” 女卫的眼睛亮了。 她明白了。 这是一个烟雾弹。 一个让敌人自己骗自己的计谋。 你以为你在第五层,其实,你在大气层外看着他表演。 高!实在是高! “主上放心,保证办得妥妥的!” 女卫领命而去。 书房里,只剩下林渊一人。 李存善,你以为掐住我的喉咙,我就没法呼吸了? 你错了。 我还能咬人。 …… 神机营训练场。 “装弹!” 王大山铜钟般的吼声,穿透风声。 一群士兵正用布条蒙着眼睛,在沙尘中摸索着完成火枪的装填动作。 纸壳弹药,通条,火药…… 动作明显比平时慢了半拍。 一个年轻士兵手一抖,通条掉在了地上,他急得满头大汗,弯腰去摸。 “操!这鬼天气!啥都看不见,还蒙着眼,练个锤子!” 旁边有人低声抱怨。 “砰!” 一只大脚踹在抱怨士兵的屁股上,把他踹了个狗啃泥。 王大山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喷火的眼睛。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那士兵吓得不敢出声。 王大山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布条,迎着风沙,从旁边士兵手里夺过一把火枪。 所有动作,行云流水。 咬开弹药包,倒入枪口,捅实,上引药,合上火药池盖。 整个过程,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的速度,比那些睁着眼睛的士兵还要快! “看清楚了没有?!” 王大山把枪往地上一顿,“北狄的骑兵冲过来的时候,会跟你说今天风大,改天再砍你的脑袋吗?!” “战场上,敌人的血溅你一脸,糊了你的眼睛,你就不打了?就跪下等死?!” “一群废物!给我练!” “谁的速度慢了,今晚的饭别吃了!负重跑二十里!” 所有士兵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咬着牙重复着枯燥而致命的动作。 不远处的瞭望塔上,魏振国披着一件黑色大氅。 他默默地看着训练场上的一切,一言不发。 许久,他才点了点头,转身走下瞭望塔。 这支新军,有魂了。 …… 云州城外,一片幽深的密林。 一道黑影从树上飘落,悄无声息。 他就是“毒牙”。 几道同样鬼祟的身影,从林中各处汇集过来。 “头儿。” “情况怎么样?” 毒牙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摸清了。” “那个叫白雪的女人,身边随时有十二个女护卫,分三班,寸步不离。” “白天,她基本都待在后院的一栋小楼里,研究药草。” “偶尔会去神机营的伤兵营。” “林渊的护卫更多。” “除了明面上的,暗处至少还有两个夜枭小队。” “作坊那边,守卫最森严,是军中精锐,我们的人靠不近。” 毒牙听完,蹲下身,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草图。 小楼,伤兵营,主帅府,工坊……几个点被他连了起来。 “硬闯,是找死。” “那怎么办,头儿?” 毒牙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水浑了,才好摸鱼。” “兵分两路。” “甲队,去东市那家最大的布庄,他们给神机营供货。” “后半夜,放一把火。” “动静,要足够大。大到能把城里一半的救火队和巡逻兵都吸引过去。” “乙队跟我来。” 他用树枝,重重地戳在了代表白雪住处小楼的那个位置上。 “护卫被调走后,就是我们的机会。” “记住我们的任务顺序。” 毒牙伸出三根手指,眼神扫过每一个人。 “第一,那个女人白雪。要活的最好死的也行。” “第二,如果没机会就转攻林渊。” “杀了他,一了百了。” “第三,如果前两个都做不到,就想办法混进工坊,毁掉他们的炉子和工具。” “总之,不能让他们闲着。” “我们的目标,不是杀多少人,是让他疼让他乱让他无法专心应对北疆的战事。” “都听懂了吗?” “懂了!” 几人齐声低语,声音在夜风中消散。 毒牙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抬头看了看月色。 “行动。” 第196章 真他娘的神了! 子夜。 轰! 一声巨响,撕裂了云州城寂静的夜幕。 城南,专门收治风寒病患的隔离区外围,火光冲天。 “敌袭!” 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 数十个黑衣人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手持利刃,疯狗一样冲击着隔离区的木质围栏。 “放箭!” 驻守的翠鸟小队反应极快,箭矢如雨,瞬间射倒一片。 但那些黑衣人悍不畏死,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前冲。 “不对劲!” 翠鸟小队的队长,一个叫翠鸟甲的女人吼道,“他们不是为了杀进来,是为了闹事!” 噗嗤! 一支袖箭,从混乱中射出,钉在一名卫兵的大腿上。 那卫兵惨叫一声,整条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瞬间倒地,口吐白沫。 “有毒!小心暗器!” 战斗瞬间变得更加惨烈。黑衣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目的只有一个——制造最大的混乱,吸引最多的目光。 …… 隔离区深处的医庐,此刻静得可怕。 白雪正在昏黄的油灯下,用一杆小巧的戥子称量药材。 外面的喊杀声传来,她手里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随即恢复了平稳。 她没有慌乱。 她只是不紧不慢地,将几包用油纸包好的关键药材,连同一卷银针,仔细收入一个随身的小药囊。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耳朵微微动了动。 风里,除了血腥味和燃烧的焦臭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不属于这里的药草气味。 不是伤兵身上该有的金疮药味。 更像是……某种用来麻痹神经的迷香原料。 白雪的眼神没有变化,依旧清冷。 她走到门口,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发髻,右手却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一枚用来试毒的银簪。 簪尖,锋利如针。 门外,一个“伤兵”正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跑来,他捂着手臂,伤口在流血,脸色惨白,脚步虚浮。 “大夫……大夫救我!” 他一边喊,一边朝着医庐的门直直撞了过来。 就在他撞开门,身体扑进来的瞬间! 他捂着伤口的手猛然张开,袖口一抖,一片粉末,带着一股诡异的甜香,直扑白雪面门! 太快了! 快到根本不像一个重伤员! 但白雪比他更快! 在对方袖口抖动的前一刹那,她已经动了! 整个人如一片没有重量的雪花,向左侧飘出一步。 那致命的毒粉,擦着她的衣角飞过。 与此同时,她握在手中的银簪,化作一道银光,毫不犹豫,疾刺而出! “噗!” 银簪扎进了刺客抬起的手腕! “啊!” 刺客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手腕一麻,半边身子都僵住了。 他眼中的惊愕无以复加。 他想不通,这个女人怎么可能躲得开?! 哗啦! 不等他有下一个动作,医庐两侧的窗户同时被人从外面撞碎! 两道黑影破窗而入,是负责贴身保护白雪的翠鸟队员! 刺客 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一咬牙。 “不好!” 翠鸟队员扑上去时,已经晚了。 刺客的身体一僵,嘴角溢出黑色的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名翠鸟队员立刻上前检查刺客尸体,很快就从他脸上撕下一张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又从他怀里搜出好几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另一人则紧张地看向白雪。 “白雪姑娘,您没事吧?” 白雪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 衣袖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皮肤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是刚才躲闪时,被对方袖口的机关划伤的。 她用银簪在伤口上轻轻一碰,银簪没有变色。 幸好,没毒。 …… 消息传到主帅府。 林渊正在沙盘前推演北狄可能的进攻路线,听到亲卫的报告。 他整个人像一阵风,冲出了营帐。 当他赶到医庐时,白雪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夜枭。” 一道黑影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在。” “彻查!” “把这个死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挖出来!” “我要知道,是谁派他来的!李存善……还是平南王和北狄!” “还有!” 他转向翠鸟小队的队长,“把白雪姑娘身边的护卫,加三倍!” “不,五倍!十二个时辰,不准离开视线半步!” “是!” 众人噤若寒蝉。 林渊的内心,确实翻江倒海。 李存善……曹家……你们真的以为,我林渊只会玩点上不了台面的商业手段吗? 你们想玩命,我陪你们玩! 就在这时,另一名夜枭悄无声息地出现。 “世子。” “按您的吩咐,我们通过黑水渠的关系,把从京城带来的那几批奢侈品分批出手了。” “换回来的金银,已经足够我们再采买三批合格的铁料和木炭。” “威远镖局那边……” “对我们能拿出这么多现钱,有些疑惑,派人打探过几次都被我们挡回去了。” 林渊点了点头。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B计划。 神机营要发展,烧钱是必然的。 他不可能事事都指望皇帝拨款,那太慢,也太容易被曹政那个老狐狸卡脖子。 自己有钱,才是硬道理。 威远镖局?他们当然会奇怪。 在他们眼里,我英国公府早就被掏空了。 他们不知道,翠星阁的利润,皇帝都眼红。 这笔钱,解了燃眉之急。 但林渊此刻的心情,却没有丝毫缓解。 钱能买来原料,却买不来白雪的安全。 正当他心头烦闷之际,一个洪亮又兴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世子!世子!成了!成了啊!” 只见雷铁手满脸油污,胡子拉碴,手里却像捧着宝贝一样,举着一把黑黢黢的短铳,疯了一样冲过来。 “世子您看!” 雷铁手跑到跟前,把那把短铳递给林渊,激动得满脸通红,眼睛亮得吓人。 “成了!玄尘子道长那个法子,真他娘的是神了!” 林渊接过短铳。 这把枪比之前的火铳小巧了许多,枪身侧面多了一个古怪的、像龙头一样的夹钳,夹着一小块燧石。 夹钳前面,则是一块带锯齿的弧形铁片。 整个结构,透着一股简单而又精妙的美感。 “刚才,我们试了十次!” 第197章 他要的,不仅仅是避开这个陷阱 “响了七次!足足七次啊!” “虽然……虽然还有三次没响,火星不够大。” “但……但这已经能用了啊!” “比他娘的点火绳方便一万倍!” 林渊握着这把崭新的燧发短铳。 之前因白雪遇刺而积压在胸口的郁结之气,仿佛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好。 太好了。 有了这个,神机营才算真正有了脱胎换骨的资本! 李存善,你的死期,不远了。 林渊的目光从崭新的燧发短铳上移开,落向工坊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堆无人问津的废铁。 他提着那把短铳,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堆废铁。 “雷铁手。” “你说什么东西,需要它在爆炸的时候碎得越彻底越好?” 雷铁手愣住了,满脸油污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爆炸的时候碎得越彻底?” “那不就是……呃……”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好东西不都得结实耐用吗? 林渊不卖关子了,他蹲下身,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子,就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画了起来。 一个圆滚滚的球体。 “这是个壳子。” 他又在球体内部,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点。 “这里面,装满火药和铁砂、碎石子。我们不需要它结实,恰恰相反,我们需要它脆!” “一炸就碎!碎成无数块锋利的铁片,朝四面八方飞出去!” 工匠们凑过来看,一开始还满头雾水。 但随着林渊的讲解,他们的眼睛越瞪越大。 “这玩意儿,埋在地下,一根绊索,敌人一脚踩上去……” 林渊在圆球旁边又画了一个简单的触发机关,“砰!方圆十步,人仰马翻!” 他把地上的草图擦掉,又画了一个小一些的圆筒。 “还有这个,塞进炮管里打出去。” “落地或者在半空中炸开,天女散花一样,一下覆盖一大片!” “管他什么骑兵冲锋,来多少死多少!” 工匠们看着地上的草图,再看看那堆碍眼的“劣铁”,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废物…… 变成了……大杀器? “啪!” 雷铁手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的大腿上,震起一片灰尘。 “我操!世子!高!实在是高啊!” “废物利用!他娘的,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用这脆皮铁做壳子,爆炸的时候碎得更厉害,威力更大!比用好铁还他娘的好使!” “对啊!” “世子高明!” “原来是这样用的……” 工匠们恍然大悟,之前的鄙夷和困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复加的崇拜和狂热。 困扰了他们几个月的难题,世子几句话,就点破了天机! 林渊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枪管,用我们最好的精铁。” “这些劣铁,全部给老子铸成这两种东西。” “名字我都想好了,埋地下的,叫踏地雷。用炮打的,叫开花弹。” …… 与此同时,京城,宰相府。 书房内,烛火摇曳,李存善的儿子李魁,正一脸狞笑地听着手下的汇报。 “魁爷,打探清楚了。” “林渊那小子在北地,最近派人四处高价收购硝石,要得很急。” “我们的人跟了几次,发现他们通过黑水渠的关系,从西南那边搞到了一些,品质还行,但量不大。” 李魁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问:“也就是说,他缺货?” “非常缺!” 手下肯定地回答。 “神机营要造火器,硝石是命根子。” “他那点量,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好。” 李魁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林渊……你不是能耐吗?” “不是有钱吗?老子让你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 “去,把我们库里那批加足了伏火矾的好货拿出来。” “找个生面孔,装成南边的私盐贩子,去跟林渊的人接触。” “告诉他们,我们手里有一批上等雪花硝,价钱嘛……比市价高三成!” 手下心领神会,嘿嘿一笑:“魁爷放心,那小子急着要货,肯定上钩!” “伏火矾”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那是一种白色的晶体,混在硝石里,肉眼极难分辨。 但只要受潮或者剧烈震动,就会变得极不稳定。 用这种硝石配出来的火药,威力或许会大一些,但炸膛的风险,会提高十倍不止! 李魁仿佛已经看到了林渊的神机营,在试射新火器时,火铳接二连三炸膛,血肉横飞的场面。 “让他炸个痛快!让他知道,得罪我们相府,是什么下场!” 他挥了挥手,手下躬身退下。 …… 北地铁矿,神机营营地。 一间守卫森严的静室内,林渊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夜枭,脸上毫无波澜。 “……李魁下令,高价卖给我们一批掺了伏火矾的硝石。” “接触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夜枭言简意赅地汇报。 林渊冷笑一声。 果然来了。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我下绊子的机会。 只是这手段,未免也太低级了些。 他真的以为,我林渊会蠢到在核心原料上,不做多手准备? “想用毒药来坑我?” “这招不错,可惜,用错地方了。” “传我命令。” “第一,让李校尉找一个我们从没用过的生面孔,装成采买管事,去跟李魁的人接触。” “姿态要做足,要表现出急需、但又缺钱、拼命砍价的样子。” “第二,不管对方要价多高,最后都勉为其难地买下一小批。” “记住,量不要大,够当证据就行。” “这批货一到手,立刻用油布蜡封,最高等级隔离,任何人不准接触。” “给我运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夜枭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没有问。 林渊继续说道:“第三,让翠星阁在西南的商路全力运转,不管花多少钱,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足够装备五千人的火药原料。” “我们自己的B计划储备,暂时不动。” 他要的,不仅仅是避开这个陷阱。 他要的,是把这个陷阱,变成一把捅向李存善心窝的刀! “伏火矾”是军中严令禁止私藏私配的禁品,一旦查实,就是谋逆的大罪。” 第198章 惩治李存善 “李魁敢这么玩,背后必然有李存善的授意。 这批“毒硝石”,就是未来扳倒李家的铁证! 李魁,李存善……你们送来的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 雁门关外,风沙漫天。 一支由三十名大乾精锐夜不收组成的小队,潜伏在枯黄的草丛中。 他们是魏振国派出的探子,任务只有一个——袭扰,迟滞。 远处,一支北狄的“苍狼”游骑前锋,正驱赶着几辆装满粮草的马车,缓缓前进。 “头儿,就他们了?” 一个年轻的夜不收压低声音问。 队长王虎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如鹰。 “五十多人,三辆粮车。干了!” 他做了个手势。 下一秒,三十支羽箭,从草丛中射出,命中了毫无防备的北狄骑兵。 “噗噗噗!” 惨叫声瞬间响起,十几个苍狼骑兵应声落马。 “敌袭!” “在那边!” 北狄人反应极快,立刻咆哮着调转马头,朝草丛方向冲来。 但王虎他们根本不恋战。 一轮箭雨过后,他们立刻翻身上马,朝着早就选好的崎岖山路狂奔而去。 “追!杀了他们!” 北狄百夫长勃然大怒,带着人马紧追不舍。 可大乾的夜不收对这里的地形太熟了。 他们仗着马匹灵活,专挑难走的小路,忽东忽西,不断引诱着北狄人。 追逐中,又有七八个北狄骑兵被冷箭射杀。 眼看追不上,那百夫长只能愤怒地放弃,回去收拾残局。 可等他们回到原地,却发现那三辆粮车,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夜不收们,不知何时又绕了回来,放了一把火。 “啊——!” 百夫长的怒吼声,在旷野上回荡。 战报很快传回了镇北军大营。 魏振国看着战损报告——我方轻伤两人,毙敌三十余,焚毁粮车三辆。 这算是一场小小的胜利。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看着代表北狄主力的那支红色箭头,它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就又开始坚定不移地向南推进。 “杯水车薪。” “我们的人,用命去拼,也只能在他们身上挠个痒痒。” “他们的主力,根本没受影响。”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比划了一下。 “照这个速度,最多……最多再给老子拖十天。” 十天之后,北狄大军,将兵临城下。 …… 神机营的工坊里,热火朝天。 第一支按照新标准打造的燧发神机长铳已经完成。 它比旧式的火铳更长,枪身线条流畅,侧面的龙头燧石夹钳和弧形钢片。 雷铁手亲自进行最后的测试。 他将长铳举起,扣动扳机。 “咔嚓!砰!” 一声巨响,远处的靶子应声碎裂。 他没有停歇,立刻按照新的装填流程,用通条清理枪膛,倒入火药,塞入弹丸,压实,再扳开龙头,重置燧石。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比摆弄火绳快了不止一倍。 “砰!” 第二枪! “砰!” 第三枪! 一个工匠端来一盆水,狠狠泼在燧发机上。 雷铁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再次举枪。 “砰!” 依然应声而响! “好!” “成了!” 工坊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林渊站在一旁,紧握的双拳终于松开。 成了。 防水、连续击发、威力稳定。 这才是他想要的划时代武器! “传令!” 林渊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欢呼。 “集中所有最好的工匠,所有水力钻床,停掉其他所有活计!” “就按这个标准,给我全力生产!第一个目标,三百支!” “王大山!” “末将在!” 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大步出列。 “挑你手下最精锐的一百人,从今天起,什么都不用干,就给老子练这个!” “我要你们闭着眼睛都能完成装填和击发!” “我要让这枪,成为你们身体的一部分!” “是!” 王大山兴奋地领命而去。 一条全新的生产线,在林渊的意志下,迅速建立起来。 …… 夜深了。 林渊靠在椅子上,双眼布满血丝。 这几天,他几乎没有合眼。 北狄的压力,李魁的阴招,燧发枪的量产,每一样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房门被轻轻推开。 白雪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北狄人快到了。” “那些杀手,也不会停。” 林渊没有睁眼,只是“嗯”了一声。 “睡一会儿吧,你快把自己熬干了。” 白雪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林渊沉默了片刻,忽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身前。 “跟我来。” 他拉着白雪,走进了旁边一间戒备森严的库房。 库房里,一排崭新的燧发长铳,整整齐齐地架在木架上,在油灯的照耀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看到这些了吗?” 林渊拿起一支长铳,递到白雪面前。 “这就是破局的关键。” “有它们在,不管来的是北狄的铁骑,还是李存善的阴谋,我都能把他们,全部打碎!” 白雪看着眼前的长铳,又抬头看了看林渊。 她默默地从林渊手中拿过长铳,放回架子上,然后拉着他回到书房,将那碗还温着的安神汤,重新推到他面前。 “喝了。” 林渊看着她,忽然笑了。 …… 三天后。 一骑绝尘,自北向南,卷起漫天黄沙。 信使的后背插着两面小旗,一面玄色,一面杏黄,迎风猎猎作响。 这是八百里加急的最高等级,代表着军情十万火急。 骏马冲入京城时,已经口吐白沫,四蹄发软。 信使从马背上滚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向皇城,嘶哑地怒吼:“北境八百里加急!” “英国公世子密奏!速开宫门!” 宫门层层洞开。 一个紫檀木长盒,和一封厚厚的奏折,被恭敬地呈到了御书房。 年轻的皇帝赵祯,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贴身大太监高力。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封奏折上,林渊的字迹,张扬中透着一股锋利。 奏折分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战报。 “……北狄十万大军压境,先锋已过黑水河,三日内可抵云州城下。” “臣与云州将士,枕戈待旦,誓与城池共存亡……” 赵祯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第199章 臣对此事一无所知啊! “……然军械老旧,神机营火铳十发九不响,难以抗衡北狄铁骑。” “臣日夜不寐,耗尽家财,改良旧有火器,得燧发神机铳。” “此铳无惧风雨,击发迅捷,五十步内可破北狄重甲。” “若能全军列装,北狄铁骑不足为惧!但量产需时,云州防线,危在旦夕……” 赵祯的呼吸微微急促。 神机利器?五十步破重甲?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看向第二部分,一份用火漆封死的密奏。 撕开封口,里面的内容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奸商威远镖局,总镖头李魁,囤积居奇,高价倒卖硝石、硫磺等军用物资,断我北疆命脉。” “更甚者,其所售硝石中,掺有剧毒伏火矾,此物看似助燃,实则炸膛伤人,毒烟侵体。” “臣已查获部分账册、人证,样品随密奏呈上。” “李魁此举,与通敌无异,欲置我边军十万将士于死地!请陛下明察!” 奏折下面,是几页账册的抄录,还有几份画了押的证词。 一个不起眼的小油纸包,静静地躺在旁边。 赵祯拿起那个纸包,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林渊! 你这家伙,是给我送来了一把绝世神兵,还是一颗能把天都炸穿的霹雳弹? 他盯着那封密奏,李魁的名字背后,那个巨大的阴影——当朝宰相,李存善——呼之欲出。 赵祯没有立刻发作。 他走到那个紫檀木盒前,缓缓打开。 一长一短两支铳,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绸缎里。 旁边还有几页图纸和详细的使用说明。 “高力。” “奴才在。” “去禁苑,备甲,五十步。” 赵祯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禁苑。 一具从北狄缴获的铁浮屠重甲,被牢牢固定在木桩上。 赵祯亲自拿起那支长铳,入手沉甸甸的,比老式火铳重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按照说明书,一步步操作。 开火门,倒火药,塞弹丸,用通条压实,关火门,扳动击锤。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比旧式火铳点燃火绳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举起枪,瞄准。 禁苑里,只有风声。 高力和几个心腹禁卫,连大气都不敢喘。 扳机扣动。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一股强劲的后坐力,震得赵祯肩膀微微一麻。 五十步外,那具坚不可摧的铁浮屠重甲,胸口处,赫然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边缘焦黑,向内翻卷。 高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天佑大乾!天佑陛下!” 赵祯没有理会他,他扔下长铳,又拿起那支短铳。 重复装填,击发。 “砰!” 又是一个窟窿! 赵祯扔掉短铳,快步走到靶子前,伸手触摸那个破洞,金属的边缘依旧滚烫。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疲累,而是因为狂喜。 林渊没有骗他! 这是真的! 这是能彻底改变战局的神器! 有了它,所谓北狄铁骑,不过是一群移动的活靶子! “伏火矾”…… “通敌”…… 他的将士,本该用上这样的神器去保家卫国。 可现在,有人却在背后,用淬了毒的刀子,捅向他们的后心! 赵祯的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代的是火山爆发前的死寂。 “好个李魁!好个威远镖局!好一个……李存善!” “朕的将士在前线为国浴血,你们这群硕鼠,在京城刨朕的根基!” “传朕旨意,明日大朝会,所有在京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缺席!” …… 次日,太和殿。 文武百官列队整齐,气氛却有些诡异。 宰相李存善站在百官之首,眼观鼻,鼻观心,神态自若。 但他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皇帝赵祯龙行虎步,登上御座,面沉如水。 没有一句废话。 “众卿,请看!” 高力一声高唱,几名太监抬着那具被打穿的重甲,和两支燧发枪,走上大殿。 “此乃云州总兵、英国公世子林渊,献上的燧发神机铳!” “此铳五十步内,可洞穿北狄重甲!” 殿内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具甲胄的破洞上。 武将们个个眼神炙热,呼吸急促。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文官们也面露惊容,交头接耳。 李存善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林渊!又是林渊! 这个小畜生,怎么总能搞出这些东西来! 他送上如此大礼,所图为何? 李存善的脑子飞速旋转,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赵祯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等的就是这个效果。 “有此神器,我大乾将士,何惧北狄?” “但!就在林总兵于前线为国尽忠之时,却有人在京城,欲断其粮草,谋其性命!”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皇帝的视线,聚焦到了李存善的身上。 李存善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宰相李存善!” 赵祯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威远镖局,总镖头李魁,是你李氏族人吧?” 李存善出列,躬身道:“回陛下,确是臣的一个远房族侄。” “好一个族侄!” 赵祯冷笑一声,“朕问你,威远镖局,为何要囤积硝石、硫磺等军国重器?” “为何要百般阻挠,不让一分一毫流入北疆?” “他们,意欲何为?!” “更有甚者!” 赵祯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颤。 “他们竟敢在售往别处的硝石中,掺入剧毒伏火矾!” “此等行径,与资敌何异?与谋逆何异?!” “宰相,你来告诉朕,这是不是你授意的?!” 李存善整个人都懵了。 李魁那个蠢货!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还有伏火矾?那是什么鬼东西? 李存善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立刻跪倒在地,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冤枉啊!” “臣……臣对此事一无所知啊!” “李魁虽是臣的儿子但不过是商贾之流,其所作所为皆是其个人行径与臣绝无半点干系!” “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欲置臣于死地!请陛下明察!” 他身后,几名李党的官员也立刻出列,纷纷附和。 第200章 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陛下,宰相一心为公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商业行为或有摩擦,但绝不可能上升到通敌谋逆!” “此事必有蹊跷定是林渊那竖子,为报私仇罗织罪名!” 赵祯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存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还想狡辩? “栽赃?陷害?” 他向高力使了个眼色。 高力将一个托盘高高举起,上面放着几本账册的抄本,和那几份画了押的供词。 “这些,只是林渊送来的部分证据。” “人证,物证,俱在云州。” “宰相是想让朕将人犯、证人全都押解进京,在这太和殿上,与你当面对质吗?” 赵祯不再看他,环视群臣,声音如铁。 “传朕旨意!” “其一!着金吾卫、刑部、大理寺会同查办,即刻查封威远镖局全国所有分号!” “缉拿总镖头李魁,及所有涉案人员,押解进京,严加审讯!” “其二!户部、兵部即刻成立专案组,彻查近三年来,所有与威远镖局有军械、原料往来的账目!” “一笔一笔地查!朕要知道,到底有多少国之蠹虫,在挖大乾的墙角!” “其三!再发一道八百里加急!” “严令沿途所有州、县,必须全力保障北疆军需运输!” “粮草、军械、药材,片刻不得耽误!” “若有任何人,胆敢以任何理由阻挠、拖延,一律以通敌叛国罪论处,就地格杀,先斩后奏!” 百官噤若寒蝉。 每一道旨意,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斩在李存善的脉门上。 查封威远镖局,是断他的财路。 彻查账目,是要把他那些盘根错节的党羽,一个个都揪出来。 而最后一道旨意,更是直接釜底抽薪,彻底斩断了他伸向边疆军务的那只黑手,把路给林渊完全铺平了! 这是阳谋! 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发动的总攻! 李存善跪在那里,头埋得更深了。他能感觉到,皇帝那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的头顶盘旋。 退朝后,李存善失魂落魄地回到相府。 一进书房,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暴怒,一把抓起桌上他最心爱的一方端砚,狠狠砸在地上! “砰——” 砚台碎裂,墨汁四溅。 “蠢货!蠢货!!” 皇帝这是要借着这个由头,把自己往死里整啊! 此刻任何为李魁的辩解,都会被视为心虚,都会被皇帝抓住,引火烧身。 他必须立刻、马上,和李魁、和威远镖局,做最彻底的切割! “来人!”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内。 “去,把所有跟威使那边有关的线,全都掐断。” “所有知情人……处理干净。” “记住,要快,要绝对干净,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 黑影消失。 李存善瘫坐在椅子上,眼中闪烁着怨毒与疯狂。 赵祯……林渊…… 你们太小看我李存善了! 我能在朝堂屹立三十年不倒,靠的不是运气! 他闭上眼睛,脑中开始疯狂地盘算着反击的策略。 京城的风向,一夜之间,彻底变了。 之前那些叫嚣着要弹劾林渊拥兵自重、目无朝廷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称颂林渊忠勇无双、国之柱石的奏章。 户部和兵部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 一批批粮草物资,被火速调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往云州。 皇帝的雷霆手段,和燧发神机铳的横空出世,这两道消息,也正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北疆。 一场席卷整个大乾朝堂的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 北疆,云州。 “来了。” 隘口箭楼上,卫国公魏振国须发被风吹得狂舞,眼神却稳如磐石。 他身边的亲兵,手心已经全是汗,死死攥着刀柄。 北狄“苍狼”铁骑。 草原上的狼,闻到血腥味了。 五千名北狄前锋骑兵,在距离隘口一里外缓缓停下。 一名格外高壮的百夫长纵马而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是赫连勃勃的心腹,名叫巴图,以悍勇闻名。 巴图用马鞭遥遥指着隘口上稀疏的旗帜,对着身边的部下放声大笑。 “这就是大乾的防线?哈哈哈哈!像羊圈的篱笆!” “勇士们,去,把那道破门给我撕开!” “让南朝的软脚羊们看看,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他根本没把这道简陋的防线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餐前的一道开胃小菜。 一声令下,数百名北狄骑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催动战马,开始了试探性的冲锋。 魏振国眼皮都没抬一下。 “传令下去。” “弓弩手,三轮齐射,不必节省箭矢,给他们醒醒脑子。” “擂石滚木,等他们靠近了再放,砸他们的马腿。” “告诉弟兄们,咱们背后就是云州城,是他们的老婆孩子。想活命,就给老夫狠狠地打!”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箭楼下,守军们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但看到老帅镇定的背影,心中的恐惧竟也消散了几分。 魏振国转身,目光投向侧翼一处不起眼的山丘。 那里,草木掩映,一片死寂。 但他知道,王大山和三百个宝贝疙瘩,就在那儿趴着。 林渊那小子送来的信里,把这东西吹得神乎其神。 什么“划时代的变革”,什么“战争模式的颠覆”。 魏振国戎马一生,什么神兵利器没见过?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不为别的,就为林渊那小子搞出来的东西,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今天,就是验货的时候了。 …… 箭如雨下。 冲锋的骑兵阵中,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但巴图脸上的笑容更盛。 软绵绵的,没劲! 这种程度的箭雨,根本无法阻挡苍狼铁骑的脚步! 果然,最前排的骑兵已经冲到了寨墙下。 墙头上,大乾士兵手忙脚乱地推下滚木擂石,造成了一些混乱,但伤亡不大。 有几个悍勇的北狄士兵甚至开始尝试攀爬简陋的寨墙。 “废物!” 巴图唾了一口,满脸不屑。 “全军——压上!” 五千铁骑,如山崩海啸,向着小小的隘口席卷而来! 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 侧翼山丘上,王大山趴在土坎后,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死死盯着隘口前的战况,手心里全是汗,心脏砰砰直跳。 他身后的三百名士兵,个个都像他一样,怀里抱着一支造型奇特的“火棍”。 这是他们第一次带着“神机铳”上战场。 第201章 这就……杀了几百个北狄鞑子? 巴图胯下的战马打着响鼻,马蹄踩踏着地面,带起一片尘土。 第一波冲锋的勇士已经贴上了寨墙。 墙头上,石头和烂木头稀稀拉拉地砸下来,准头差得可笑。 几个北狄勇士已经徒手爬上去了,弯刀在手。 惨叫声传来,是大乾人的。 “废物!” 巴图又唾了一口,满脸都是吃定了对方的嚣张。 他高高举起马鞭,向前猛地一挥。 “全军——” “压上去!” “碾碎他们!” 他身后的主力骑兵发出一片响应的狼嚎,整个阵列开始向前滚动。 大地在颤抖。 五千铁骑,要将小小的隘口彻底淹没! 巴图甚至开始思考,攻破云州城后,该先去抢哪个大户人家的女人和金子。 …… “国公!” 隘口上,一名副将浑身是血,焦急地看向魏振国。 “顶不住了!北狄人太多了!他们……他们不要命啊!” 寨墙下,已经有几个缺口被撕开,双方士兵绞杀在一起,刀刀见血,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守军的数量劣势,在如此惨烈的近身搏杀中被无限放大。 魏振国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隘口外那片开始加速、阵型变得无比密集的北狄主力。 时机……到了! 就是现在! 魏振国猛地回头,对着身旁的旗号兵,用尽全身力气怒吼: “发信号!” “红旗!给老子升起来!” 一面红的令旗,在箭楼顶上迎着北风,猛然展开! …… 山丘上,王大山等的就是这个! 来了! 他猛地从土坎后弹起,转身面对着身后那三百个同样紧张到浑身僵硬的弟兄。 “神机营!!” “全体都有——起立!!” “瞄准!前方!骑兵阵中段最密集的地方!” “给老子……瞄准了!” 三百名士兵,猛地从草丛和土坡后站了起来。 这突兀的变故,瞬间吸引了北狄人的注意。 “那是什么?” “山坡上有人!” “他们在干什么?拿着烧火棍吗?” 冲在最前的巴图,也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他看到山丘上突然冒出几百个大乾士兵,手里举着些他从未见过的、长长的棍子。 这是什么阵仗? 伏兵? 就凭这几百个拿着烧火棍的步卒? 想干什么?吓唬谁? 巴图的脸上,惊愕迅速变成了极致的轻蔑。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笑的战术。 他甚至想放声大笑。 然而,下一秒。 他笑不出来了。 “砰!” “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 三百声爆响,几乎在同一瞬间炸开! 这声音,盖过了战马的嘶鸣! 盖过了士兵的喊杀!盖过了天地间的一切声响! 恐怖的巨响传来时,冲锋在阵型中段的北狄骑兵哈桑,感觉自己的耳膜像是被铁锥狠狠捅穿了。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随即,他看到身旁并驾齐驱的同伴,胸口的铁甲上,猛地炸开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不是箭矢的穿刺。 是……炸开! 血和碎肉,混着破碎的甲片,糊了哈桑一脸。 他甚至没看清同伴脸上的表情,那人就像一个破麻袋,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这只是开始。 “噗!” “噗嗤!” 他左右的骑兵,一排一排地,像是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人仰马翻! 血肉横飞! 战马发出濒死的、凄厉无比的悲鸣,它们坚硬的头骨被轻易击碎,庞大的身躯在惯性下翻滚、碰撞,将更多的骑兵卷入这片死亡旋涡! 哈桑看见一个百夫长的半个脑袋没了。 这不是人力! 这是天神的震怒!是草原恶魔的诅咒! “啊——!” 哈桑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可他什么都听不见。 冲锋的洪流,在这片宽达数十丈的扇形区域内,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整个冲锋的势头,戛然而生! 巴图目眦欲裂。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烟雾弥漫的山丘,又看了看眼前这片人间地狱。 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 …… 震耳欲聋的巨响,让隘口上的守军也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手里的刀都扔了。 “什么声音?” “打雷了?”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天,又猛地转向声音传来的侧翼山丘。 然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北狄人引以为傲的冲锋阵型,那片无可阻挡的黑色潮水,中央部分……凭空消失了一大块! 就像一块黑布,被烧穿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尸体,残肢,倒毙的战马。 先前还气势汹汹、锐不可当的北狄骑兵,此刻阵型大乱,无数战马受惊,掉头乱窜,互相冲撞。 箭雨造成的杀伤,滚木擂石造成的混乱…… 跟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一比,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 不知是谁,第一个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神机营!是神机营!!!” “神机营——威武!!!” “威武!!威武!!!” 压抑的恐惧,瞬间化为狂热的崇拜和震天的欢呼! 我们……有这种神仙兵器? 我们……能赢?! 士气,瞬间爆棚! 魏振国紧紧握着腰间剑柄的手,指节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 是激动! 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成了! 林渊那臭小子,真他娘的给老子搞成了! “好!” “好!好啊!!!” 他连吼了三声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身边的副将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山丘下的屠宰场。 一个副将结结巴巴地喃喃道:“国……国公……这……这是什么天雷……” 另一个副将吞了口唾沫:“这……这比他娘的一万支箭攒射都狠啊!” 魏振国没有回答他们。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大乾的天,要变了! 这场仗,我们能赢! …… 山丘上,硝烟呛得人直流眼泪。 王大山呆呆地看着下方那片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惨状,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宕机的。 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全都傻了。 他们只是按照训练,装药,填弹,点火…… 然后……就这样了? 这就……杀了几百个北狄鞑子? 这比做梦还他妈离谱! 短暂的呆滞后,一股无法形容的狂喜和亢奋从每个人的胸腔里喷发出来! 第202章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我操!” “看见没!打中了!老子打中了!” “哈哈哈!死鞑子!再狂啊!” “爽!太他妈爽了!” 王大山猛地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一个还在傻笑的士兵的衣领,大声咆哮: “笑个屁!还没完!” “装弹!快!按老子教你们的流程,给老子装弹!” “快!快!快!” 三百名神机营士兵如梦初醒,巨大的成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他们手忙脚乱,却又无比兴奋地开始执行装填流程。 …… 山丘之下,巴图终于从惊骇中反应过来。 是那片山丘! 是那些拿着烧火棍的南朝人! 他们用了妖术! 必须毁了他们!必须把他们碎尸万段! “转向!转向!” 巴图挥舞着弯刀,声嘶力竭地嘶吼。 “给我冲!踏平那座山丘!杀了那群会放妖雷的杂碎!!” 幸存的前锋骑兵,以及后续压上来的主力,调转马头,放弃了隘口,朝着王大山所在的小山丘席卷而来! “国公!他们冲着神机营去了!”副将大惊失色。 魏振国眼神一冷,断然下令: “传令隘口!所有弓弩手,别他妈管寨墙了!” “给老子朝着那群转向的鞑子,给我放箭!” “无差别覆盖!给神机营争取时间!快!” 一时间,隘口箭如雨下,拼命压制着试图冲向山丘的北狄骑兵。 “装填完毕!” “举铳!” 王大山再次发出了咆哮。 三百名士兵,动作比第一次齐整了许多,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神机铳”。 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下方数千名双眼赤红的北狄骑兵。 第二轮齐射,即将爆发! “轰——!” 又是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 第二轮齐射,炸裂长空! 山丘上,浓烈的硝烟再次腾起。 山丘下,冲在最前面的北狄骑兵,人仰马翻,又倒下了一大片。 声势依旧骇人!杀伤力依旧恐怖! 然而,就在这震撼人心的巨响之后,一阵不和谐的叫嚷声,响了起来。 “操!我的铳没响!” “怎么回事?扳机坏了?” 一个士兵焦急地、一遍遍地扣动扳机,可那燧石砸在钢片上,只迸出几点微弱的火星,连火药池里的引药都点不着。 “我的也是!” “他娘的!关键时候给老子掉链子!” 王大山眼珠子都红了,他粗略一扫,心里咯噔一下。 哑火了! 至少有七八十杆铳都他妈哑火了! 这比在工坊里测试时的比例高太多了! 他瞬间明白过来。 实战的紧张,会让士兵的动作变形。 刚才第一轮齐射后,山顶的风带着湿气,吹进了火药池。 有些士兵手忙脚乱,没把燧石夹紧,或者钢片上沾了泥灰…… 这些平时不起眼的小问题,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被无限放大! …… 第二声妖雷炸响时,巴图的心沉到了谷底。 可随即,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南朝人阵地上的混乱! 火力……变弱了! 雷声之后,那些零星的炸响,虽然依旧在收割他勇士的性命,但已经没有了第一轮那种摧枯拉朽的压迫感! 他们有破绽! “冲锋!!” “他们不行了!他们的妖术用完了!” “给我踏平那座山!把他们剁成肉酱!!” 幸存的北狄骑兵发现了南朝人火力的间歇,他们不顾一切地加速! 距离在飞速拉近! 八百步! 五百步! 三百步! 山丘上士兵们的脸,在他们眼中已经越来越清晰! ……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王大山眼看骑兵的浪潮就要拍到脸上,他一把扯过身边一个还在摆弄火铳的士兵,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 “慌你娘个腿!” “哑火的!退到后面去检查!给老子把燧石擦干净!把引药换了!” “能响的!别他妈等了!自由射击!” “给老子瞄准了打!打!打死这帮狗娘养的!” 能开火的士兵不再追求队列整齐,装好弹药就立刻举铳,瞄准,击发! “砰!” “砰!砰!” 零落的枪声不断响起,虽然不成规模,但持续不断的火力,不断刺入北狄骑兵的冲锋阵列,一个个冲在最前的骑兵,惨叫着栽下马背。 而那些哑火的士兵,也手忙脚乱地退到后方,在军官的呵斥下,检查着自己的“火铳”。 “燧石松了!夹紧!” “火药池!倒干净了重新装!快!” “用通条把铳管里的药捣实!” …… 在山丘后方一处隐蔽的岩石堆里,雷铁手原地直蹦。 “他娘的!他娘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出这事!” 这神机铳是他呕心沥血的杰作,但他也最清楚这玩意的弱点。 燧石击发,看着精妙,但在潮湿、紧张的环境下,可靠性就是个大问题! “叔……叔,咱们……咱们快跑吧?”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脸色煞白,牙齿都在打颤。 他是雷铁手的远房侄子阿木,也是他最得意的学徒。 这次被他偷偷带来观摩实战,本以为是来看神迹的,没想到却像是要看末日。 阿木崇拜自己的叔叔,更崇拜那位神仙似的世子爷林渊。 可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世子爷的神机营,好像要完蛋了。 “跑个屁!” 雷铁手回头瞪了他一眼,目光扫过脚边一个不起眼的麻袋,眼神瞬间定住了。 那是他来时顺手带来的,里面装的都是打造神机铳时剩下的劣铁边角料,本打算带回工坊回炉。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炸开! “阿木!你给老子待在这儿!哪也别去!” 雷铁手丢下这句话,一把抄起麻袋,猫着腰,不顾一切地朝王大山的阵地冲了过去! 要是神机营今天折在这里,那位世子的计划就全完了! 他雷铁手,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他? “王大山!” 他一把扯开麻袋,从里面掏出一大把用油纸裹着的东西,硬塞进王大山怀里。 “让弟兄们用这个!” 王大山正指挥得声嘶力竭,被人一撞,差点跌倒。 他低头一看,油纸包里,是无数奇形怪状的小铁片,边缘打磨得极其锋利,带着倒刺。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第203章 更是冲着他林渊来的! “铁蒺藜!劣铁打的!” “快!” 雷铁手吼得嗓子都破了音,“往山坡下撒!绊马腿!快!” 王大山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玩意儿……太他妈阴损了!也太他妈管用了! “全体都有!!” 王大山扔掉手里的指挥刀,抓起一把铁蒺藜,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咆哮起来。 “别他妈开枪了!把这铁疙瘩给老子往前扔!” “扔!有多少给老子扔多少!!” 命令简单粗暴,但无比清晰。 前排的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抓起地上的铁蒺藜,就像投掷石块一样,奋力朝着山坡下方撒了出去! 下一秒,惨剧发生了。 冲在最前面的北狄战马,一蹄子踩了上去。 “希律律——!”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悲鸣,前腿猛地一软,巨大的冲势让它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平衡,轰然向前栽倒! 马背上的骑兵,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被狠狠地甩了出去,随即就被后面跟上的同伴的铁蹄,踏成了肉泥!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此起彼伏的战马悲鸣声,响彻了整个山坡! 原本势不可挡的冲锋阵型,瞬间大乱! 一匹马倒下,往往会绊倒后面两三匹马。 骑兵们惊恐地想要勒住缰绳,可高速冲锋的战马,哪是说停就能停的? 整个北狄骑兵的前锋,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人撞人,马撞马,摔倒的骑兵被活活踩死,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 隘口的箭楼上,魏振国紧张地攥着拳头。 当他看到北狄骑兵的冲锋瞬间瓦解时,紧绷的身体猛地松弛下来。 “好个雷铁手……真是个天才!” 他看到了那个在阵前奔走的小小身影,心中暗赞一句,随即眼神一厉,对身旁的副将吼道: “传令!所有弓弩手!” “给老子朝着他们的侧翼射!” “别让他们有机会重整队形!给神机营喘息的时间!” “是!国公!” 山丘上,神机营的士兵们,看着自己亲手制造出的混乱,都看傻了。 巨大的成功,带来了巨大的喘息之机。 他们趁着这个宝贵的时间,迅速解决哑火问题,重新装填弹药。 山丘后方,阿木看着那片人仰马翻的惨状,兴奋得满脸通红。 “叔!成了!你太厉害了!成了!” 雷铁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泥,心有余悸地骂道: “狗日的……差点……差点就误了世子的大事!” 而山丘之下,巴图气得哇哇大叫。 他眼看就要踏平那座山丘,把那些南朝杂碎的脑袋一个个砍下来当夜壶,却被这种闻所未闻的阴损玩意儿给挡住了去路! “弓箭手!” “给我集结!仰射!” “老子要把那座山,变成一个刺猬!!” 山丘之下,北狄的弓箭手迅速集结,弯弓搭箭,箭头斜斜指向上方。 “放箭!” “给老子射!” “嗡——!” 数不清的箭矢,如同一片乌云,遮蔽了那一小片天空,朝着魏振国和神机营所在的隘口山头,狠狠地覆盖了下去! 箭雨铺天盖地。 “举盾!” “隐蔽!” 山丘上传来军官们的吼声。 …… 与此同时,远离前线喧嚣的云州城。 京城送来的旨意和第一批物资,正在官道上飞驰。 而李存善的报复,比圣旨来得更快。 医庐内,烛火摇曳。 林渊正站在一幅巨大的云州地形图前,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推演着各种可能。 他没有亲临前线,因为他知道,那里的战斗,只是这场战争的开胃菜。 真正的要害,在后方。 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后。 “世子。” 是夜枭。 林渊头也不回。 “说。” “翠鸟小队在城外三十里的官道上,截住了一批人。” 夜枭递上一块染血的布料,上面绣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狼头。 “北狄的探子?” “不像。他们用的是大乾制式兵器,战法更像是……死士。” “被我们击退后,没有恋战,迅速消失了。” 夜枭补充道:“翠鸟的人说,他们似乎对运输队的目的地和路线,了如指掌。” “这次只是试探。” 林渊拿起那块布料,在指尖捻了捻。 “李存善……” 这是冲着物资来的? 不,不止。 更是冲着他林渊来的! “让翠鸟的人打起精神,对方还会再来。另外……” “告诉他们,下次再遇到,留个活口。” “我要知道,是谁在给他们通风报信。” “是。” 夜枭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 隔离区内。 这里收治的,都是伤势最重、病情最诡异的伤兵和流民。 白雪一身素衣,穿行在病床之间。 “白神医!您快来看看!” 一名医工急匆匆地跑来。 “那边刚送来一个病人,快不行了!” “可他的脉象……太怪了!我们几个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白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男人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面色青紫,浑身不住地抽搐,口角流着白沫,看上去确实离死不远了。 她走了过去,在床边蹲下。 男人三十来岁,身材干瘦,眼神涣散,似乎连呼吸都极为困难。 白雪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四周的医工和学徒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神医,如何应对如此棘手的病症。 白雪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轻蹙了一下。 就在刚才,她的指尖触碰到对方皮肤的一瞬间,除了病人身上那股草药味外,她还闻到了一缕极淡的异香。 那味道很特别,像是某种花粉,又像是某种焚香,被巧妙地隐藏在其他气味之下。 普通人,甚至普通的大夫,绝对无法察觉。 但白雪不是普通大夫。 她对天下奇药、异草、剧毒的了解,早已深入骨髓。 这个味道……是“蚀骨香”的引子! 一种极为阴毒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但一旦遇到特定的引子,就会在瞬间爆发,侵蚀骨髓,神仙难救! 而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就是那个引子! 好狠的手段。 第204章 他想削我的权,也想断你的财路 白雪心中念头飞转。 她收回手,站起身,语气平淡地对旁边的医工说: “他的病症确实罕见,经脉逆行,五脏衰竭。” “寻常药石无用,我需要去取些特殊的药材。” 说完,她转身就走,步履平稳,没有一丝慌乱。 走出诊室,她拐进一个无人的角落,她的贴身女卫跟了上来。 “小姐。” “里面那个,”白雪的声音压得极低,快得像是在说梦话,“身上有蚀骨香的味儿,是冲我来的。” “准备银针和解毒散看我眼色行事。” “明白。” 女卫没有多问一个字,身形一闪,消失在阴影里。 片刻之后,白雪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针盒。 她再次在床边蹲下,打开针盒,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我要用金针渡穴,先稳住他的心脉。” 她对周围的人解释了一句,然后捏起一根最长的银针,对准了那个男人胸口的穴位。 床上的男人,闪过一丝得意的狞笑。 上钩了! 这个蠢女人!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 只要她再靠近一点,只要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施针上,自己就捏碎掌心里藏着的毒粉包! “蚀骨香”的毒粉,见风即散,无孔不入! 这么近的距离,她必死无疑! 就是现在! 他手掌的肌肉猛地一紧! 然而,就在他即将发力的千分之一刹那! 眼前一道银光闪过! 白雪手中的银针,根本没有刺向他胸口的穴位,闪电般疾刺而下! “嗤!” 一声轻响。 刺入了他准备发力的那只手的手腕! 一股剧痛瞬间传遍了他的整条手臂! “呃!” “蝮蛇”发出一声闷哼,他掌心里那个小小的毒粉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心中大骇!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知道?! 还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一道寒意,已经贴上了他的脖颈。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柄架在他喉咙上的锋利短刃。 那个女卫! 蝮蛇毫不犹豫,准备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自尽。 “咔嚓!” 一声脆响。 女卫的手捏住他的下颚,猛地一错! 下巴,被卸掉了。 周围的医工学徒们,全都看傻了,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林渊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白雪静静地站着,手里还捏着那根银针。 她的女卫单手就把那个所谓的“重病患者”提了起来,另一只手的短刃还架在他脖子上。 林渊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没事吧?” 白雪摇摇头,目光却落在了地上的那个毒粉包上。 “我没事。” “此人用的毒很罕见,我需要研究一下,配出解药。” 林渊的心稍微放下,但胸中的怒火却烧得更旺了。 他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蝮蛇”的脸上。 夜枭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默立一旁。 “撬开他的嘴!” …… 第二天,第一批由京城紧急调拨的物资,终于抵达了云州工坊。 优质的硝石、硫磺,还有成车的精铁,让整个工坊都沸腾了。 林渊巡视工坊时,却看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 那些上好的精铁,被小心翼翼地堆放在一边。 而雷铁手,正带着一群工匠,满头大汗地围着一堆劣质的废铁忙活。 那些铁,是上次炼铁失败的产物,又黑又脆,根本没法用来打造兵器。 “世子!您快来看!” 玄尘子看见林渊,兴奋地跑了过来。 那东西像个粗制滥造的空心铁球,表面布满了气孔和裂纹。 “您看这开花弹的弹体!就得用这种劣铁!” “一炸,保准碎成无数块锋利的铁渣子!比用好铁威力大多了!” “还有这个,踏地雷的外壳!” “坑我们都挖好了,就等那帮龟孙子再冲一次锋!” 他现在对林渊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变废为宝啊! 林渊拿起一个粗糙的“踏地雷”外壳,在手里掂了掂,点了点头。 “好。” “北狄人不是喜欢冲锋吗?” “那就让他们尝尝,什么叫铁雨。” 这些,只是开始。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神色焦急。 “报——!世子!” “隘口侧翼的敌军已被魏国公带兵击退!” 传令兵喘了口气,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 “但是……我们神机营的铳,哑火的太多了!” “有好几次,阵地都差点被敌人冲上来!” …… 京城,相国府。 烛火摇曳,将李存善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心腹低着头,声音发颤。 “相爷,威远镖局完了。” “核心账册被林渊那小贼提前转移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我们的人抢在官府前烧了,但……但还是晚了一步。” “镖局上下,凡是沾了边的人,都被京兆府以通敌的名义下了大狱。” “少爷也被秘密关押,怕是……” 怕是凶多吉少。 “还有我们在城外的几个桩子,一夜之间,全被拔了。” 心腹每说一句,李存善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赵祯!林渊!” 好一个皇帝!好一个世子! 一明一暗,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已经不是敲打,这是在剜他的肉! 皇帝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李存善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怒火已经尽数收敛,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去,请高侍郎过来。” “是!” 不多时,吏部侍郎高庸,高贵妃的亲族兄长,快步走入书房。 他一见李存善的脸色,心就沉了下去。 “相爷。” “坐。” 李存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威远镖局的事,你听说了?” 高庸点点头,脸色凝重:“听说了,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格的。” “他想削我的权,也想断你的财路。” “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李存善开门见山,声音平淡,“北疆战事吃紧,这既是危也是机。” 高庸眼神一动:“相爷的意思是?” “林渊不是在北境吗?魏振国不是也在吗?” 李存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几十本奏章,像小山一样堆在案头。 第205章 朕知前线不易,放手施为 赵祯随手翻开一本,封面赫然写着“弹劾英国公世子林渊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他看都没看内容,直接扔到了一边。 又拿起一本,“弹劾镇北军副帅魏振国畏敌怯战、贻误军机”。 他笑了,笑声很冷。 “李存善这条老狗,真是急了。” 一旁侍立的大太监高力,满脸忧色。 “陛下,这……一夜之间弹劾魏国公和林世子的奏章又堆成了山。” “北疆战况未明万一三人成虎……” “怕什么?” 赵祯站起身,目光落在北境云州的位置。 “朕就是要让他跳。” “他不跳,朕怎么知道他的爪牙都藏在哪里?” 他转过头,对高力吩咐道:“传朕旨意。” “第一,把林渊送回来的那份战报,就是写了初战告捷,但也提了火铳哑火问题的那份,原封不动地抄送军机处,还有健国公、安国公那几位老府邸让他们都看看。” “第二,把他送来的那支新的燧发枪,也给几位老国公送去把玩把玩。” “他们是识货的。” 高力眼睛一亮,明白了。 用事实说话,比任何辩解都有力。 战报里写了问题,证明林渊没有虚报战功。 新式火器送到识货的老将手里,自然能看出其价值。 这一下,李存善和那些御史,就成了上蹿下跳的小丑。 赵祯顿了顿,眼神变得柔和了些,也带着一丝愧疚。 “再拟一道密旨,给林渊。” “告诉他,京城这些魑魅魍魉,朕来对付。” “朕知道前线不易,让他放手去做,不必有任何顾虑!” “朕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告诉他,朕从工部和军器监又给他抽调了一批顶尖的匠人,连同下一批物资,半月之内,必到云州!” 他走到案前,亲自拿起朱笔,在一份早已拟好的名册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八百里加急,立刻送出去!” “奴婢遵旨!” 高力领命退下,心中感慨万千。 这位年轻的陛下,手段越发老辣了。 而那位林世子,得此君王信重,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 云州,大营。 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军官们,身上还带着未散的煞气,此刻却都紧锁眉头,一言不发。 王大山站在中央汇报。 “……此役,我神机营阵亡三十七人,伤一百零二人。” “毙敌……粗略估计,在五百以上。” “初战能有如此战果,已是奇功!” 魏振国坐在主位,沉声说道,“神机营挫了北狄蛮子的锐气,大涨我军士气!” “此乃首功!” “但是!火器的弊病也暴露无遗!必须马上解决!” 王大山低下头,脸上满是羞愧。 “国公说的是。” “实战中,神机铳哑火的,十有三四!” “有好几次,弟兄们还没来得及拔刀,敌人就冲到跟前了!” “全靠雷师傅他们提前埋下的铁蒺藜,才挡住了缺口,不然……” 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渊身上。 林渊早就预料到了会有问题,但三成的哑火率,还是超出了他的底线。 这是在拿人命试错。 “雷师傅,玄尘道长。” “你们一个是天下闻名的巧匠,一个是精通丹药的方士,你们是行家,说说看问题出在哪?” 满脸油污的雷铁手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开口。 “世子俺琢磨着,八成是那燧石和打火的钢片有问题!”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拆卸下来的机括零件。 “这玩意儿精贵,沾了水,沾了泥火星子就打不亮。” “还有那弹簧的力道,小了砸不出火。” “大了用不了几下,机括就容易坏!” “战场上刀光剑影的,谁还顾得上那个?” 玄尘子一甩拂尘,沉吟道: “雷师傅所言在理。” “贫道以为,除了机括,引火药亦是关键。” “寻常的火药,受潮之后,便会失效。” “或许……贫道可以尝试配制一种不怕水、不怕潮的引火药?” 林渊心中一动。 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好!” “就这么办!” “雷师傅!你带一半工匠,不计成本,给本世子研究燧石夹钳和击发钢片!” “我要你们做出最耐用、最不怕磕碰的机括!” “密封性也要考虑!怎么防泥沙,怎么防水!” “玄尘道长!你带另一半人,专门给本世子攻关引火药!”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炼丹也好画符也罢,我要一种下雨天都能打响的火药!” “王大山!” “末将在!” “你负责总结装填流程!把所有步骤都给我想一遍,看哪里能简化,哪里能提速!” “训练!给老子往死里练!” “我要让每个士兵闭着眼睛都能在十息之内完成装填!” “诸位我们没有时间了。” “北狄人的下一次冲锋,随时都可能来!” “我等,遵命!” 众人齐声应诺,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会议散去,夜枭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林渊身后。 “世子。” 他递上一份简报。 “那个叫蝮蛇的招了。” “但都是些外围的联络点,核心人物他也不知道。” 林渊接过简报,飞快扫了一眼。 意料之中。 “还有,从他身,搜出一种没用完的毒药。” “白雪姑娘正在分析,说这毒……很古怪。” 林渊的瞳孔缩了一下。 “盯死那几个联络点,放长线看能不能钓出大鱼。” “毒药的分析结果,一出来立刻报我!” “是!” 夜枭退下。 林渊独自站在帅府的院中。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报——!世子!” “京城八百里加急!” 传令兵双手奉上两个蜡封的火漆管。 一个,是普通的军报样式。 另一个,则是明黄色,上面烙着只有他和皇帝才懂的密印。 林渊先拆开了普通的那个。 里面是一份奏章的抄本。 “弹劾……畏敌不前……虚报战功……耗空国库……” 林渊看着上面一条条罗列的罪状,气得笑了起来。 李存善,你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他缓缓打开了那根明黄色的密旨。 “……朕知前线不易,放手施为,京城有朕!所需匠人、物资本月内必达!” 短短几句话,却仿佛有千钧之力。 林渊捏着那张薄薄的丝绢,久久无言。 良久,他抬起头,望向北方。 京城的刀光剑影,边境的铁马冰河。 第206章 听到哑火,第一反应是什么? 大营之内。 林渊就坐镇在工坊中央,一张临时搬来的太师椅上。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的催化剂。 “不行!这弹簧还是软了!” 雷铁手满手油污,对着烛火反复端详,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身边的木台上,七八支哑火的火铳被拆解得七零八落。 零件,铺了一桌子。 一名老工匠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雷头儿,这已经是百炼钢里抽出的最好的钢丝了……” “好个屁!” 雷铁手把弹簧往桌上一扔,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战场上,就差这么一点力道,火星子迸不出来,就是一条命!”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扫过那些零件,突然,他拿起一个燧石夹钳,对着一个年轻工匠吼道。 “你来看!这夹子怎么固定的?” “就两颗螺丝?颠簸几下石头就歪了!” “歪了还怎么对准火门?” 年轻工匠吓得一哆嗦。 “还有这个!” 雷铁手又指向击发用的钢片,“看看上面沾的这点泥!” “就这么一点,钢片打滑,照样不出火!” “咱们的人是在泥地里打滚,不是在绣楼里描花!” 问题,问题,全是问题! 林渊静静看着,没催促。 他知道,技术攻关就是这样,把人逼到绝境,才能想出绝路逢生的法子。 雷铁手骂咧咧地转了几圈,猛地停下。 “给夹钳加个卡榫!” “除了螺丝,再加一道锁!让它颠不歪!” “钢片前面,加个小盖子!防尘罩!” “不用的时候盖上,击发的时候能自动弹开!妈的,就这么干!” “弹簧!去!把库里最好的那几块陨铁给我拿来!” “老子亲自淬火,重新拉丝!不信这个邪!” 工匠们被他吼得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光彩。 有方向了!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再次响起。 …… 另一边的丹房,则安静得多。 玄尘子一头扎了进去,连道袍都换成了一身耐脏的短打。 他面前摆着十几个小小的丹炉,火候各不相同。 他的脚边,扔着好几团烧废了的黏块。 “水汽……水汽乃阴邪之物,最克火行……” 玄尘子捻着胡须,嘴里念念有词。 他尝试了十几种配方。 硫磺和硝石是基础,但怎么让它们不怕水? 他试过用桐油浸泡,但引火太慢。 试过混入干燥的草木灰,可一旦受潮,结成一块,神仙也点不着。 “道长,世子让送来的鱼鳔胶。” 一名亲卫在门口低声道。 玄尘子眼睛一亮。 鱼鳔胶,黏性极强,熬化了防水。 但他随即又摇头。 不行,胶质太多,会影响硝石和硫磺的迸发。 到底该用什么?既要防水,又不能影响药性…… 他烦躁地在丹房里踱步,目光扫过墙角一堆杂物。 那是他平时炼丹剩下的一些边角料。 等等! 他的目光定在一块琥珀色的、半透明的树脂上。 松脂? 不对,寻常松脂遇火即燃,但烟大,且容易吸潮。 这是……南洋那边商人带来的,叫什么“达玛树脂”? 说是点燃了有异香,能安神,他买来玩儿的。 这玩意儿,好像不怎么溶于水。 玄尘子心中一动,拿起一小块,扔进水杯里,果然,树脂浮在水面,毫无变化。 他立刻取来石臼,将一小块达玛树脂捣成最细腻的粉末。 然后,按照一个他刚刚推演出的新比例,小心翼翼地混入精炼过的硫磺粉和无水硝石。 三种粉末,颜色各异,在他手中奇妙地融合成一种淡黄色的混合物。 玄尘子屏住呼吸,用药匙取了针尖大的一点,放在石板上。 然后,他用沾了水的毛笔,在粉末旁滴了一滴水。 水珠滚了过去,浸湿了粉末的一角。 玄尘子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拿起火镰,对准那堆粉末,“嚓”的一下! “噗!” 一小簇火苗猛地窜起,将那滴水珠瞬间蒸发! 成了! 玄尘子激动得胡子都在抖,他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天不绝我大乾!天不绝我啊!” …… 校场上,杀气冲天。 王大山黑着一张脸,手里掐着一个沙漏。 “都给我听好了!” “从取药包到咬开,倒火药压实弹丸,清理火门倒引药,盖上火药池举枪!” “十个步骤!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 “十息之内必须完成!” “谁做不到今天就别想吃饭!” 他面前,数百名神机营士兵站得笔直,人人脸上都涂着伪装的油彩。 “开始!” 王大山一声令下,沙漏倒转。 士兵们立刻开始动作,但明显有些慌乱。 有人火药撒了,有人弹丸没压实,还有人忘了清理火门。 “停!” 沙漏刚走了一半,王大山就叫停了。 他走到一个动作最慢的士兵面前。 “你!把眼睛蒙上!” 那士兵一愣。 “蒙上!”王大山吼道。 士兵不敢违抗,用布条蒙住了双眼。 “现在给老子装!” 士兵眼前一片漆黑,动作更加笨拙,叮里哐当,半天没弄好。 “废物!” 王大山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你们的眼睛,是要用来看敌人的!” “不是用来看手里的烧火棍!” “所有的动作都要给老子刻进骨头里!变成吃饭喝水一样的本能!” “从今天起,所有人每天蒙眼装填一百次!” “什么时候闭着眼睛比睁着眼还快,什么时候才算完!” 他又指着另一队人。 “你们!专门练哑火处置!” “听到哑火的动静,第一反应是什么?” “不是发呆!是立刻检查燧石!不行就换!” “火药池没引燃,就立刻吹干净,重新倒药!” “三息之内,必须完成二次击发准备!” “战场上,你比敌人快一息,活下来的就是你!” 王大山的吼声,在整个校场回荡。 士兵们咬着牙,眼中没有怨言,只有一股狠劲。 他们知道,将军说的,是能救他们命的东西。 …… 数日后。 云州城外的试验场,阴云密布。 魏振国站在高台上,面沉如水。 林渊站在他身侧,神色平静。 第207章 这趟回京的路,本身就是一场仗 场下,五十名神机营精锐,手持崭新的火铳,列队整齐。 这些火铳,乍一看与之前无异,但细看之下,燧石夹钳多了一个小小的黄铜卡榫,击发钢片前,也多了一个可以翻开的防尘盖。 “开始吧。” 王大山挥下令旗。 “预备——放!”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爆响,硝烟瞬间被风雨撕碎。 五十支枪,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响。 只有三四声迟滞声。 “检查!” 军官立刻上前,大声汇报。 “报告!哑火四支!” “其中两支燧石崩裂,一支引药受潮!” 还有一支呢? “还有一支……是新兵紧张忘了打开火药池盖……” 魏振国闻言,眼皮跳了一下。 五十发,只有三支是器械问题? 哑火率,不到一成! “继续!” “清理枪膛!装填!” 士兵们在泥泞中迅速动作,王大山训练的成果显现出来。 蒙眼训练让他们对枪械的每一个部件都了如指掌,泥水和雨水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不到十五息,第二次装填完成。 “放!” “砰砰砰!” 又是一轮齐射,这次哑火的只有两支! 魏振国再也站不住了。 他走下高台,从一个士兵手中拿过一支刚刚发射过的火铳。 枪管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亲自从药包里取出定装好的纸包,用牙齿撕开。 倒火药,放弹丸,用通条压实。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极为稳健。 打开火药池,倒入玄尘子特制的新型引火药,盖上。 举枪,瞄准百步外的一个草人。 “砰!” 一声巨响,草人胸口炸开一个大洞。 魏振国没有停。 退壳,清理,装填。 “砰!” 再一枪! 他一口气,连开十枪。 雨水顺着他的盔甲往下流,他浑然不觉。 十枪之中,只有一枪哑火。 原因? 他低头一看,是燧石在第九次撞击后,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导致第十次击发力道不足。 这是耗材问题,不是设计问题。 魏振国放下枪,抚摸着那滚烫的枪管。 他沉默了很久。 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魏振国才转过身,看向林渊。 “此物,已成。” “有此物在,北狄不足为惧。” “平南王?呵,跳梁小丑耳。” 魏振国将火铳交还给士兵,走到林渊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重。 “老夫在此北境可安。” “你该回京了。” 林渊心中一凛。 魏振国压低了声音,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京城,那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李存善那条老狗在你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疯狂反扑。” “你带回去的东西是他的催命符,但一不小心……” “也会是你的护身符么?” “小心点,别玩脱了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 回京的决定,就这么定了下来。 林渊没有耽搁。 他亲自监督,将新式火铳的全套图纸,连同雷铁手和玄尘子写下的所有制造要点、配方细节,全部誊抄数份,用蜡管密封。 他又挑选了二十支最好的成品枪,和足够装备千人的新型引火药,一同装入数个不起眼的木箱。 “张猛!” “在!” 张猛从阴影中走出。 “挑五十个最好的弟兄,我们回京。” “是。” 张猛领命而去。 这五十人里,有二十人是神机营的射击标兵,另外三十人,则是夜枭中精擅潜行和刺杀的好手。 这是一支足以在京城掀起风浪的力量。 院子里,白雪已经在默默地收拾一个药箱。 瓶瓶罐罐,分门别类,还有一卷卷用油纸包好的银针。 她知道,北疆的仗打完了,但京城的“病”,才刚刚开始显露症状。 那里,才是最需要她这个神医的地方。 林渊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药箱。 “那毒有结果了?” 白雪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他。 “蝮蛇用的毒,叫七日绝。” “成分很复杂里面有几种南疆特有的蛊虫粉末,中原罕见。” “能配出这种毒的人,对药理和蛊术的了解不在我之下。” 林渊接过纸条,看着上面一串陌生的药名,瞳孔微微收缩。 一个医术、毒术不亚于白雪的人? 这背后,到底是谁? 李存善?还是……另有其人? 他将纸条收好。 “辛苦了。回京之后怕是更要劳烦你。” 白雪没说话,只是把最后一瓶药膏放进箱子,轻轻扣上了锁。 临行前,林渊将雷铁手、玄尘子和王大山叫到一起。 “雷师傅,道长,云州的生产和匠人培训就拜托二位了。 “钱不是问题,人手不够就地招募,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五百支新枪!” “王大山,你率领神机营驻守黑风口。” “那里是北狄南下的必经之路。” “把新枪用起来,让那些蛮子尝尝鲜!” 三人齐声应诺,神情肃穆。 一切安排妥当。 翌日清晨,林渊带着一行人,悄然离开了。 在城外最后一道山岗上,他勒住马缰,回头望去。 灰色的云州城郭,在晨曦中若隐若现。 火铳,可以安定边疆。 但真正能决定大乾国运,决定他林家生死荣辱的,是京城那座看不见硝烟的棋盘。 而他带着足以掀翻棋盘的利器,回去了。 “走!” 马车内,林渊闭着眼。 他不是在休息。 李存善是坐镇中宫的“帅”,老谋深算,根基深厚。 林渊的思绪飘回北疆。 那支新式火铳,就是他投入棋局的“炮”。 隔山打牛,不讲道理。 但炮,也需要炮台,需要没有阻碍的射界。 李存善那只老狐狸,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把这尊大炮架到他脸前吗? 不会。 他一定会动手。 这趟回京的路,本身就是第一场仗。 他眼皮动了动,看了一眼对面。 白雪正安静地翻着一本医书,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似乎完全吸引不了她。 “七日绝”。 一个能配出这种阴毒玩意儿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李存善的麾下,藏着一个不亚于白雪的毒道高手。 这是他目前最大的信息差。 一个未知的,潜伏在暗处的顶尖刺客。 第208章 漕运是大乾的血脉 必须把他揪出来。 车队一路疾驰,直到人马都显出疲态,才在一处官家驿站停下。 驿丞是个矮胖的中年人,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迎上来。 “贵客里面请!热水热茶,刚出笼的肉包子,马上就来!” 林渊没下车,只撩开了车帘一角。 “张猛。” “在。” “马换草料,人补充清水干粮。” “检查所有马蹄铁。” 林渊吩咐道,“我们不久留,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 张猛翻身下马,带着人走向马厩。 白雪也下了车,在院子里活动筋骨。 她没有看那些忙碌的驿卒,而是微微仰头,鼻翼轻轻翕动。 空气里,除了马粪、干草和伙房飘来的油烟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疮药的气味。 很淡,但很清晰。 对于一个普通驿站来说,这种药味太浓了些。 她的目光扫过院角几个正在闲聊的“脚夫”。 那些人身材精悍,太阳穴微微鼓起,握着茶碗的手,虎口处有厚茧。 那不是干力气活磨出来的茧子。 是常年握刀才有的痕迹。 白雪的眼神冷了几分,不动声色地走回马车旁。 车队重新上路,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了几分。 官道没入一片狭长的峡谷。 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密林丛生,天光被遮蔽,四周顿时昏暗下来。 就在马车走到峡谷最窄处时—— “咻——!” 一声破空声,骤然响起! 紧接着,是成百上千道! “咻咻咻咻咻!” 黑压压的箭雨,从两侧山坡的密林中泼洒而下! 目标,直指林渊和白雪所在的马车! “敌袭!” 张猛的暴喝声如同炸雷! “护住世子!结阵!” 根本不需要他多说,五十名护卫的反应快得像一个整体。 十几面特制的钢盾在瞬间举起,彼此相抵,严丝合缝,在马车周围构成了一个移动的钢铁龟壳! 几匹拉车的骏马没能完全护住,当场轰然倒地。 马车剧烈地一晃,停了下来。 箭雨之中,几道黑影逆着箭矢的方向动了。 他们是影卫。 以一种非人的敏捷,贴着山壁的阴影,闪电般扑向两侧的山坡。 片刻之后,山林中响起了几声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箭雨,明显稀疏了。 “杀!” 峡谷的前后两端,同时涌出数十名蒙面黑衣人! 他们手持清一色的制式长刀,不发一言,冲向动弹不得的马车。 死士! “找死!” 张猛一把丢开已经插满箭矢的盾牌,抽出背后的环首刀。 他迎着最前方的死士冲了上去,不闪不避,势如猛虎下山! “噗嗤!” 刀光一闪! 当先那名死士连人带刀,被张猛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他反手又是一刀,将侧面一名死士的头颅整个削飞! “结圆阵!杀!” 剩下的神机营护卫也抛下盾牌,拔出佩刀,以马车为中心,结成一个绞杀战阵! 混乱中,两名身法诡异的死士绕过了张猛的正面,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突破了护卫的防线,直扑马车的门帘! 车帘后的白雪,脸上没有丝毫惊慌。 她甚至没有去看外面的血战。 当那两名死士的手即将触碰到门帘时—— 她手腕一抖。 两道微不可见的银光,一闪而逝。 “嗯?” 冲在前面的死士身形猛地一滞,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他感觉脖子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然后,他就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一股麻痹的寒意从脖颈处瞬间传遍全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诡异的青黑色。 “扑通!” 他和身后的同伴,,直挺挺地栽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鼻中涌出黑色的泡沫。 白雪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当最后一名死士被夜枭的短刃从背后刺穿心脏。 空气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腥味。 夜枭们抓回来一个活口,是个小头目,腿骨被敲断了。 “咔嚓!” 一名夜枭成员毫不犹豫地捏住了他的下巴,用力一错,卸掉了他的下巴关节。 简单,有效,防止咬毒自尽。 “问。” 林渊只说了一个字。 夜枭开始用刑,但那头目是条硬汉,除了闷哼,一个字都不肯吐。 另一边,搜查尸体的工作也在同步进行。 很快,一名夜枭首领拿着几样东西走了过来,单膝跪地。 “主子。” “所有死士,清一色晋阳造的佩刀,靴子是统一制式,牛皮底。” “根据磨损痕迹看,他们长期在湿滑的船板或者码头行走。” 林渊接过一只靴子,翻过来。 靴底的纹路,确实有一种被水泡和油泥浸润过的磨损感。 夜枭首领又递上一片从头目内衣衣角上剪下来的布片。 布片上,用黑线绣着一个极其模糊的印记。 勉强能辨认出,是一个“漕”字。 林渊看了一眼那个印记,又看了一眼那个被卸掉下巴的头目。 “把战场处理干净,一根毛都别留下。” “这不是北狄的蛮子,也不是李魁手下那些不成气候的流寇。” 他掂了掂手里的那块布片,目光投向南方。 “是京城里养的家犬。” “查漕运。” 李存善…… 你的手,比我想象的伸得还要长啊。 连漕帮这种盘踞在大乾水路上的巨兽,都能被你渗透、驱使。 看来,所谓的国之命脉,在你眼里,也不过是用来铲除异己的私家工具。 有意思。 真的很有意思。 半个时辰后,峡谷里恢复了原样。 车队换上了备用的马匹,带着那个唯一的活口,继续上路。 马车里的气氛,比之前还要凝重。 白雪正在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拭着她那些银针,每一根都擦得锃亮。 “漕运有问题?” 林渊靠在车壁上,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问题。” 他慢慢说道:“漕运是大乾的血脉。” “粮食、盐铁、军资……全都靠它。” “谁控制了漕运,谁就等于扼住了朝廷的喉咙。” “李存善这只老狗,不仅想扼住朝廷的喉咙,还想用这条血脉,来毒死我。” 白雪擦拭的动作停了一下。 “你想怎么做?” 第209章 明面上的事,朕能给你挡着 林渊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想用这条线来杀我,那我就顺着这条线,把他的手给它剁了。” “不。”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好玩的事情,摇了摇头。 “光剁了手多没意思。” “回京第一件事,咱们得想个办法把这条线……变成咱们自己的。” 他要的,从来不只是自保。 更不是简单的复仇。 他要的,是把敌人引以为傲的武器,变成插进敌人自己胸膛的刀子! 李存善想用漕运玩死他? 那他就把整个漕运,从李存善手里,抢过来! …… 英国公府。 还隔着一条街,朱漆大门便缓缓洞开。 耿直领着黑压压的仆役家丁,早已在门前翘首以盼。 马车停稳。 林渊掀开车帘,跳了下来。 “世子!” 耿直眼里瞬间涌上热泪,几步抢上前,纳头便拜,声音都哽咽了。 “您可算平安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身后,仆役们齐刷刷跪倒一片,声势浩大。 林渊看了一眼这位从小陪自己长大的玩伴,伸手将他扶起。 他拍了拍耿直的胳膊,入手感觉瘦了不少。 “辛苦你了。” 耿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擦着眼角:“不辛苦,不辛苦!” “世子平安,就是天大的喜事!” 林渊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马车上。 白雪也已下车,依旧是一身素白。 耿直和一众仆役看到她,都下意识地垂下目光,不敢多看。 这位白姑娘的身份,府里没人说得清,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世子最重要的人。 “进去说。” 林渊道。 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 耿直亲手奉上热茶。 “世子。” “您离京前,从账上支取了三十万两现银,北境云州那边,又陆续投入了近二十万两……” “凝脂坊的生意,还是老样子,火爆得很。” “可……可新铺面本该上个月就开张的,实在是周转不开了只能先推迟。” “老铺赚的银子,几乎都填了北边的窟窿……眼下……眼下府库里,快见底了。” 他说完,紧张地看着林渊,生怕这位世子动怒。 毕竟,英国公府何曾为钱发过愁? 林渊端着茶杯,轻轻吹着热气,脸上没什么表情。 见底了? 意料之中。 他去北境,可不是游山玩水。 神机营那是个吞金巨兽,从无到有,从招兵买马到打造兵器,哪一样不是拿银子堆出来的? 凝脂坊的利润再高,也顶不住这么烧。 “我知道了。” 耿直心里一咯噔。 世子这是……不高兴了? “不关你的事。” 林渊打断他,“钱是我花的,花在了该花的地方。” 老家伙,你以为你扼住了我的钱袋子,就能让我寸步难行? 你以为卡住漕运,就能断我财路,顺便要我的命? 可你想过没有。 这条被你当成刀的漕运线,一旦被我抢过来,会变成什么? 它会变成一台功率全开的印钞机! 比凝脂坊,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的印钞机! 到时候,区区几十万两,算个屁。 他心里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 第一步,就是把这条线,从暗处揪出来,摆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正想着,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 亲卫在门外禀报。 “宫里来人了!” 林渊刚换下一身风尘仆仆的外衣,还没来得及喝口热水,传旨的太监已经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前厅。 “陛下口谕,宣英国公世子林渊,即刻入宫觐见!” 来了。 这么快。 看来皇帝比自己还急。 林渊整了整衣冠,转身对身旁的白雪说道:“等我回来。” 白雪清冷的眸子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 御书房。 这里没有外臣,只有皇帝赵祯和大太监高力。 赵祯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上,而是穿着一身常服。 林渊走上前,躬身行礼。 “臣林渊,叩见陛下。” 赵祯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笑意,快步走过来,亲手将他扶起。 “爱卿一路辛苦!” “快起来,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这番姿态,亲近得不像君臣,倒像是……合伙人见到了带来巨大利好的伙伴。 “为陛下分忧,为大乾尽力,是臣的本分。” 林渊顺势起身,话说得滴水不漏。 “哈哈哈,好一个本分!”赵祯大笑。 林渊从怀中取出准备好的东西,一一呈上。 “陛下,这是云州初战的简报,神机营以三百新兵,对阵五百北狄精锐骑兵,大获全胜,我方……无一伤亡。” “这是魏振国将军的亲笔战报。” “这是改良后的燧发枪样品,还有全套的图纸。” 他没有过多渲染战场的惨烈,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但“无一伤亡”这四个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冲击力。 赵祯的呼吸明显重了一分。 他没有先看战报,而是直接拿起了那支燧发枪。 “好!好东西!真是国之利器!” “看看!” “你林渊刚在北境为国流血,京城里这些忠臣弹劾你的折子,就已经堆成山了!” “虚报战功,拥兵自重,靡费国帑……啧啧,什么帽子都敢往你头上扣啊。”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几本,看都没看,直接丢进了身旁的火盆。 “朕已经把你和魏振国的战报,一字不改,抄送给了安国公、定国公那几位老将军。” 赵祯的语气里,满是畅快。 “他们今天早上刚递回信来,盛赞此乃定国安邦之神器!” “李存善那张老脸,怕是被打得啪啪响!” 林渊静静地听着,心中了然。 皇帝这一手,玩得漂亮。 用军方宿将的威望,来堵住文官集团的嘴。 这是阳谋。 李存善就算权倾朝野,也不敢公然质疑安国公那些老帅们的军事判断。 “不过……” 赵祯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朝林渊走近了两步。 “明面上的事,朕能给你挡着。” “但暗地里的魑魅魍魉,还得你自己多加小心。” 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歉意和无奈。 “爱卿,放手去做!” “你要的人,朕已经让高力去办了!” 第210章 陛下给了地,给了名分 “工部、军器监里最顶尖的那些工匠,有一个算一个,朕都给你调过去!” “连同下一批物资,半个月内,必定送到云州!” “钱……” 赵祯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朕的内帑,也给你挤出来二十万两。” “但你也知道,国库空虚,朕这里……” “也不宽裕。大头,还得靠你那只点金手啊。” 他重重地拍了拍林渊的肩膀。 这番话,推心置腹,几乎是把自己的底牌都亮了出来。 信任,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林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等的,也正是这句话。 他立刻躬身,顺势说道:“陛下,臣正有此事要奏。” “哦?” 赵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林渊组织了一下语言,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陛下,此等利器,若只靠云州一地的小工坊生产,一来产能有限,远不能满足全军所需。” “二来路途遥远,运输损耗巨大,也容易受制于人,一旦北境有变,补给线随时可能被切断。” 他说的,都是堂堂正正的大道理。 工坊放在那里,不安全,不方便。 最关键的是,核心技术和生产命脉,必须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他抬起头,直视着皇帝的眼睛。 “所以,臣恳请陛下,于京都重地,择一处背山靠水的隐秘所在设立神机院!” “专司火器研发与量产!” “如此,既能就近保障京城与北境防务,又能绝对保密,防止技术外泄!” 御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祯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眯起眼睛,审视着林渊。 这个年轻人,野心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在京都设立神机院? 由他林渊来负责?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林渊将在天子脚下,建立一个独立于工部和军器监之外的、直属于他自己的军事工业基地! 这意味着,一股足以改变大乾国运的力量,将由林渊亲手缔造和掌控。 这个权力,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帝王夜不能寐。 高力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然而,赵祯只是沉吟了片刻。 他想到了堆积如山的奏章,想到了李存善那张阴沉的脸,想到了国库里能跑马的空虚,更想到了手中这支燧发枪所代表的未来。 富贵险中求。 帝位,亦然。 他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去替他斩断那些盘根错节的藤蔓。 林渊,就是这把刀。 “准!” “此事,就由你林渊全权负责!” “所需的地皮、官府一应手续,朕让高力全程配合你!” “你看中哪块地,就告诉他,他去办!” 赵祯盯着林渊,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神机院名义上挂在内府名下,但具体的所有事务你说了算!” “朕只有一个要求。” “要快,要好!” 这已经不是信任了。 这是豪赌。 赵祯把国运,也把自己的一部分身家性命,都压在了林渊的身上。 林渊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躬身。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走出御书房,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林渊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天威难测。 哪怕赵祯表现得再亲近,那也是皇帝。 刚才那片刻的沉默,压力大到几乎让人窒息。 幸好,赌赢了。 而且收获,比预想的还要大。 大太监高力亲自将他送到宫门口,昏黄的宫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到门口时,高力忽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世子,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 “李相那边……树大根深,您往,万事多留神。” 林渊站定,对着这位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内侍,郑重地拱了拱手。 “谢高公公提点。” 他知道,这句话,是高力在向自己示好,也是在替皇帝敲打自己。 高力笑了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褶子都柔和了许多。 “世子慢走。” 看着林渊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高力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位年轻的世子,是龙,还是蛟? 这京城的风云,怕是真的要起了。 …… 英国公府的书房里。 “世子……” 耿直的声音干涩,“府库里……空了。” “北疆那边,抚恤阵亡兄弟家小、采买药材、安置新来的工匠家眷,每一笔都是巨款。” “再加上前阵子被李魁那个狗东西囤积原料,咱们高价吃进,一来一回……” 耿直说不下去了,只重重叹了口气。 英国公府几代人积攒下来的浮财,几乎被这一两个月折腾得一干二净。 如今剩下的,也就只有几处田庄铺子和维持日常开销的流水银子。 “世子,这……接下来用度……”。 神机院那是陛下金口玉言定下的,可陛下只给了地皮和政策,没给钱啊! 那玩意儿一听就是个无底洞,钱从哪来? 拿什么填? 林渊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哦,花完了?” 这些花销在他看来,不是损失,是投资。 抚恤金是买人心,安家费是买技术,高价原料是打通供应链的学费。 最贵的成本,永远是人才和人心。 他合上账册,推回到耿直面前。 “无妨。” “钱没了,再赚就是了。” “手断了才要命,钱没了不算事。” “耿直,你记住,凝脂坊的香皂和香水,是咱们的根基,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生意照旧,稳住基本盘。” “之前暂停的新铺面计划,重启。” “这次选址要更大胆,更精,直接开到那些贵妇人的家门口去!” “是,世子。” 耿直看着林渊笃定的样子,悬着的心莫名地就安稳了一半。 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飘来。 白雪端着一盏参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林渊手边,动作轻柔。 水汽氤氲,模糊了她清冷的眉眼。 “陛下答应了?” 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嗯,答应了。” 林渊端起茶盏,热气扑面,驱散了几分寒意。 他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很舒服。 “那钱呢?” 白雪一针见血。 林渊笑了。 “陛下给了地,给了名分,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至于钱……大头肯定得咱们自己想办法。” 他放下茶盏,看着跳动的烛火。 “燧发枪,是个吞金兽。在能下金蛋之前,得先用金子把它喂饱了。” 第211章 我要知道李存善的钱,从哪里来 他需要一个全新的,来钱更快的暴利项目。 “我们来盘一盘现在的局势。” 他看向两人,眼神清明。 “北狄那边,有卫国公坐镇,再加上我们的火铳,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败局已定。” “南边的平南王,看着声势浩大,其实是孤掌难鸣,没了北狄牵制,朝廷腾出手来,收拾他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眼前真正的大患,不是边疆,就在这京城里。” 林渊吐出三个字:“李存善。” “这老狐狸,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必然会把尾巴夹得更紧,行事更加滴水不漏。” “想再抓他的把柄,难了。” 他的手指重重一点桌面。 “正面硬刚,我们现在还没那个实力。” “要动他,得另辟蹊径,从他的根基下手。” “什么是他的根基?一是财源,二是党羽。” “所以,当务之急,就两个字——搞钱!” 只有拥有碾压性的财富,才能编织起一张覆盖整个京城乃至大乾的情报网,才能收买他的党羽,截断他的财路,才能让神机院的火铳源源不断地产出,形成真正的威慑力。 钱,就是他现在最锋利的武器。 林渊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玻璃?镜子?这玩意儿确实暴利。 但技术门槛不低,从建窑到摸索出稳定配方,周期太长,远水解不了近渴。 白糖?霜糖?这个也行。 可问题是,稳定的甘蔗来源在哪? 大乾的主要产地可都在南边,那是平南王的地盘,供应链掐在别人手里,玩个屁。 高度酒?蒸馏技术……倒是不难。 市场上不缺酒鬼,但想做成拳头产品,形成垄断,需要时间去铺货,去建立品牌。 还是太慢了! 他需要的是能立刻引爆市场,并且利润高到令人发指的东西!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书房的角落。 那里是白雪的“工作台”,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和花卉混合的香气。 突然,林渊的脚步停住了。 他的视线,被白雪桌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瓶牢牢吸住。 那瓶子样式小巧,釉色温润,瓶身上还手绘着几笔淡雅的兰草,一看就不是凡品。 里面装的,似乎是某种提炼出来的药露。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他快步走过去,拿起那个小瓷瓶,在指尖轻轻转动。 “白雪,这东西,成本多少?” 白雪愣了一下,随即答道:“瓶子是前朝官窑出的旧物,不值什么钱。” “里面的药露,是我用七种晨间带露的鲜花和十几味药材炮制的,主要是凝神静气用,如果要算成本,大概……三五两银子?” 三五两? 林渊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看着白雪,又看了看旁边那些装着香皂,香水的普通木盒,一个全新的商业版图在他脑中豁然展开。 “如果……我们不用这么复杂的配方,只用几种特定的,香气足够霸道的花材,通过你特殊的提纯手法,让它的香味比市面上所有熏香,香膏都更独特,更持久……” “再给它配上比这个还要精美,甚至独一无二的瓶子……” 他举起手中的瓷瓶,对着灯火。 “我们不叫它花露,也不叫它香水。” “我们叫它香水精粹,或者别的什么更高大上的名字。” “专门卖给那些不差钱的王公贵胄,后宅贵妇。” “你觉得……这生意,能不能做?” 他在赌,赌这个时代女人的爱美之心,赌这个世界金字塔顶尖人群的攀比和虚荣。 白雪冰雪聪明,立刻就明白了林渊的意思。 她沉吟片刻,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 “技术上可行。” “寻常花露,之所以香气驳杂且不持久,是因为提炼的手法粗糙,花材用料也良莠不齐。” “如果能像你说的,选取特定几种香型,控制好剂量和配比,成本可以大幅度降低,而香气的纯净度和持久性,反而能提升数倍。” 她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关键,在于两点。” “第一,香气要做到绝对的独一无二,市面上闻所未闻。” “第二……”她的目光落在了林渊手中的瓷瓶上,“瓶子。” “或者说,包装。” 一个好故事,需要一个好封面。 一件奢侈品,需要一个配得上它身价的包装。 “好!” 林渊一拍大腿,将瓷瓶重重放在桌上。 “就做这个!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天香露!” 他转头看向耿直,眼神灼热。 “耿直!别管花多少钱!立刻去给我找!” “把全京城最好的琉璃匠人,制瓷匠人,都给我找来!” “我要亲自画图纸,设计几款独一无二的瓶子!” “要让那些女人看到瓶子就想发疯!” 他又看向白雪,目光里充满了信任和期待。 “白姑娘!香气的配伍和提纯,就全拜托你了!” “不要怕失败,不要怕浪费材料!” “我要的,是那种闻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味道!” “是市面上,独此一家,绝无分号的味道!” “是!” “好。” 耿直和白雪同时应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世子。” 是夜枭。 林渊立刻收敛起脸上的兴奋,恢复了冷静。 “说。” “已按世子吩咐,盯紧了京城漕帮的几个主要堂口,还有李存善门下几个亲信管事的城外别院。” “一有异动,会立刻回报。” “很好。” 林渊点头,从书桌下抽出一份刚刚画好的草图,和高力给的那张内府条子一起递过去。 “这是神机院的初步规划图。你带上最可靠的人手,拿着高公公的条子,立刻出城,在京郊附近寻找合适的地点。” “记住几个要点:第一,绝对隐蔽,最好是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出路。” “第二,必须靠近水源。” “第三,交通要相对便利,方便我们运送物资和成品。” “属下明白。”夜枭接过图纸和条子,动作干脆利落。 林渊看着他,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盯人的事,不能放松。” “重点查他们经手的货物,特别是盐,铁这类禁运物资,以及所有超过千两的巨额银钱流向。” “我要知道李存善的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是!” 黑影一闪,夜枭再次融入了夜色之中。 第212章 世子爷,这跟我可没关系 三天后,夜枭再次出现。 “世子。” “京郊三十里,白马坡,有一处废弃皇庄。” “原是孝宗皇帝赐给安乐郡王的,郡王一脉三代单传,上个月绝了嗣,皇庄按制收归宗人府。” “依山,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谷道出入,易守难攻。” “傍水,庄子后墙外就是一条白马河,不大,但水流常年不息,足以驱动水车。” “地方够大,连同后面的山麓,足有五百多亩。” “稍加修缮引水,就能用。” 夜枭顿了顿,补充道。 “属下已通过高公公,与宗人府协调。” “宗人府那边不敢怠慢,同意将皇庄租借给内府名下的一个……养马场。” 林渊几乎要笑出声。 养马场? 高力这老狐狸,真会找由头。 神机院里将来要造的东西,可比马金贵多了,也烈多了。 “干得好!” 林渊起身,亲自去看了那地方。 正如夜枭所言,地理位置堪称完美。 那条白马河清澈见底,仿佛一条天然的动力传送带。 他站在皇庄的最高处,他能想象出这里未来的模样。 这里,将是他最锋利的獠牙。 “就这里!” 林渊满意点头,对身边的耿直和夜枭下令,“立刻着手!” “清场,修缮,把墙给我加高到三丈!” “外面用砖石,内里……给我灌铁水!” “设明暗岗哨二十处,把这儿围成铁桶!” 又过了五日。 京城西郊的官家驿站。 近百名衣着朴素,但眼神锐利,手上布满老茧的工匠,在官兵的“护送”下抵达。 他们来自工部,来自军器监,甚至有几个是从大狱里提出来的待罪之身。 这些人,是大乾朝最顶尖的一批匠人。 他们擅长冶炼,锻造,机关,土木,每一个人都是各自领域的翘楚。 此刻,他们忐忑不安,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 直到林渊出现。 他一袭锦袍,面带微笑,身后只跟着耿直和张猛,看不出半分世子爷的架子。 “诸位师傅,一路辛苦。” “请诸位来,只为一件事——替我,替朝廷,造一些全新的东西。” 他环视众人,目光平静而有力。 “我知道,各位或有家室拖累,或有冤屈在身,或只是想凭手艺多挣几个安家钱。” “这些,我都知道。” 他拍了拍手。 耿直立刻让下人抬上几个箱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 码放整齐的银锭,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工匠们呼吸一滞。 “这里是十万两。” “是给各位的安家费。” “每人,先领一百两。”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一百两!” “对他们这些匠人来说,不吃不喝干上十年也未必能攒下! 林渊没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说道。 “进了我的神机院,工钱是你们在工部时的三倍。” “做出成品,有了盈利,所有人,按功劳大小,拿分成!” “分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匠人忍不住出声,满脸不敢置信。 “世子爷,咱们匠人……也能拿分成?” “当然能。”林渊笑得理所当然,“你们出手艺,我出钱,出地方。” “咱们是合伙。挣了钱,自然要分。” “除此之外,”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进了神机院,就要守神机院的规矩。” “第一,绝对保密。” “你们在这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做了什么,烂在肚子里!” “谁要是敢泄露半个字……” 他没说后果,但那眼神,让所有人心头一寒。 “第二,绝对服从。” “我让你们造什么,你们就造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 “做到的,加官进爵,封妻荫子,都不是梦。做不到的……” 林渊笑了笑,没再往下说。 萝卜加大棒,永远是最好用的法子。 他要的不是一群奴隶,而是一群有创造力,有积极性的合作伙伴。 这些人,将是他撬动整个世界的力量。 工匠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从最初的忐忑,变成了激动,甚至是狂热。 传说中的纨绔世子,竟是如此人物? 重利在前,纪律在后。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荣华富贵的金光大道。 “我等,愿为世子效死!”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紧接着,呼啦啦跪倒一片。 就在神机院的筹备如火如荼之时,麻烦,如期而至。 书房里,耿直一脸焦急,快步走了进来。 “世子,不好了!” “我们从江南采购的第一批铁料,精炭,硫磺,刚到通州码头,就被漕帮的人给扣下了!” 林渊正在图纸上勾勒着什么,闻言,连头都没抬。 “哦?” “漕帮的人说……说我们的货船手续不全,要详查!” “负责采买的周管事在那边跟他们理论,对方态度强硬得很,一口咬定船里夹带了私盐,人也给扣下了!” “看那架势,不把咱们的钱耗光,是不会放行的!” 林渊手中的炭笔停下,他抬起头,脸上挂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来了。 果然是漕运。 李存善这只老狐狸,爪子伸得可真快啊。 他这是在试探,也是在警告。 更是想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拖慢神机院的进度。 “被扣的是哪家商行的船?”林渊问。 “是城南顺风行的船,东家姓周,做的是小本买卖,就指着咱们这趟生意翻身呢。” “我们……我们已经付了五千两的定金。” 耿直的声音越来越低。 林渊放下笔,靠在椅背上。 “把那个周老板,给我带过来。” 很快,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穿着半旧绸衫的中年男人被带了进来。 他一进门,看见林渊,腿肚子就开始打颤。 “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世子爷!世子爷明鉴啊!” “小人……小人的船,所有手续都齐全得很,绝不敢有半点违禁的东西啊!” 周老板哭诉着,几乎要趴在地上。 “是漕帮的舵主刘三爷!” “是他硬说我们夹带私盐,不由分说就扣了船和人!” “世子爷,这……这跟我可没关系啊!” “那五千两定金,小人……小人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啊!” 他怕得罪漕帮,更怕得罪眼前这位煞神。 第213章 这条线,越来越有趣了 两边都是他惹不起的存在,他夹在中间,感觉天都要塌了。 站在一旁的张猛听得火冒三丈。 “世子!让我带一队人去码头!” “他妈的,什么刘三爷李四爷,我看哪个龟孙子敢扣咱们英国公府的货!” “直接把船抢回来!” 林渊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硬来?” “蠢货。现在打上门去,等于自己把脸凑过去给李存善抽。” “他巴不得我们闹大,正好扣个以势压人,扰乱漕运的帽子,拿到朝堂上去说事。” “到时候皇帝都不好帮我们。” 张猛一愣,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林渊不再理他,目光转向地上抖成一团的周老板。 “周老板,你起来。” 周老板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不敢抬头。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也是受害者。” “你船上那批货,连同你的船,英国公府全额买下。” “按市价,我再加一成。” “耿直,现在就去账房支票,现银结算。” “啊?” 周老板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追究我的责任?还……还加价买我的货和船? 这……这是哪一出? 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林渊没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转头对耿直说道。 “耿直,立刻去一四海商行,找赵东主。” 四海商行,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商行,之前跟林渊合作分销过天香皂,赚得盆满钵满,双方关系极好。 “请赵东主帮忙,动用他所有的渠道。” “用他的船队,从不同的码头,分批次,小批量,甚至不惜成本,改走陆路!” “把我们需要的所有物资,用最快的速度给我运来!” “运费,给他算双倍!” “路上所有的打点开销,全部记在我的账上!” “我要让李存善看看,什么叫钞能力。” 他想用规则来卡我? 那我就用钱,用他妈的钱,砸出一条路来! 我倒要看看,是他的规矩硬,还是我的银子硬! 耿直和周老板都听傻了。 尤其是周老板,他这才明白,自己和这位世子爷,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还在为几千两银子愁得要死要活,人家已经开始用几万两,几十万两的银子来砸路了。 “是!我这就去办!” 耿直眼中放光,重重点头。 这才是他的世子爷! 豪掷千金,气吞山河! 打发走了激动不已的耿直和感恩戴德的周老板,林渊重新坐下。 门边,夜枭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去查清楚那个刘三爷。” 林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有什么把柄?贪了漕帮的钱?” “在外面养了几个外室?名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产业?” “或者……他替李存善手下的人,处理过什么脏活?” 夜枭静静地听着。 “找到,全部记下来。先不要动他。” 林渊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我需要一把刀,一把随时能捅进漕帮,捅进李存善心窝子里的刀。” “这个刘三爷,或许就是个不错的刀柄。” 情报,才是最致命的武器。 “属下明白。” 黑影一闪,再度消失。 解决了原料的问题,神机院的建设也步入了正轨。 林渊亲临白马坡,在皇庄正中的空地上,主持了一场简单的奠基仪式。 没有请任何外人,只有他,和那近百名眼神火热的工匠。 一锹土下去,宣告着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始。 工匠们被分成了不同的组,清理场地的,搭建工棚的,规划水道的……一派忙碌景象。 雷铁手派来的几名心腹也到了,他们正围着一张巨大的图纸,和几名工部的老师傅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那是林渊画的水力钻床的安装位置和动力结构图。 对这些一辈子和钢铁打交道的匠人来说,那张图纸,不亚于绝世武功秘籍。 夜色深沉。 林渊刚从白马坡回来,一身尘土。 夜枭的身影再次出现,这次,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世子,盯着李存善外院管事那边,有新发现。” 林渊眼神一动。 “说。” “我们的人发现,最近有一个生面孔,频繁出入李府外院管事李福的私宅。” “是个账房先生的打扮,四十来岁,面白无须,眼神很精明。” “每次出来,都提着一个半旧的黑漆小木箱,看着不重,但他提得很小心。” “哦?账房?”林渊来了兴趣。 李存善这种老狐狸,核心的账目绝不可能让外人接触。” “这个账房,是干什么的? “我们的人找机会,在他路过的时候,假装醉汉撞了他一下。” “箱子没开,但我们的人闻到了……” 夜枭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准确的词汇。 “闻到了……一股陈年纸张和墨迹混合的味道。” “很浓,像是堆积了十几二十年的旧账簿。” 旧账簿!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神秘的账房先生,提着一箱子旧账簿,去见李存善的心腹管事? 这里面要是没鬼,他林渊的名字倒过来写! 李存善贪墨多年,党羽遍布朝野,那些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必然有账可查。 但这种要命的东西,他不可能留在自己府里。 最大的可能,就是另寻隐秘之处,由最信得过的人保管。 而这些旧账簿,就是他的催命符! 难道说,李存善感觉到了什么,准备转移或者销毁这些证据?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账房先生,就是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人? 林渊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他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条真正的大鱼! “盯死他!” “查清楚这个姓孙的账房!” “是!” 夜枭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林渊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深邃的夜空。 李存善。 你的死穴,好像要被我找到了。 …… 当天晚上。 “世子,查清楚了。” “那个账房,本名孙明远,四十五岁,京城本地人。” “二十年前是户部的一名小吏,专管核对各州府上缴的税银账目。” “后来因为一笔算错的账目,被革职查办,差点死在牢里。” 林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户部。 又是户部。 曹政的地盘。 这条线,越来越有趣了。 “继续说。” “我们的人查了当年的卷宗。” 第214章 我明白了,世子! “那笔账,涉及的是平南王封地的一批军械采买款。” “孙明远当时咬死是自己算错了,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罪名。” “出狱后,他就销声匿迹了。” “没想到,是投了李福。” 夜枭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他的家人……一个老母,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女儿。” “一直住在城南一处僻静的院子里。” “我们的人在外围观察了几天,发现那院子周围,有李府的护院在暗中看守。” “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林渊的指尖停住了。 原来如此。 不是忠诚,是拿捏。 用家人的性命,买他一个人的闭嘴和忠心。” “李存善这种老狐狸,果然滴水不漏。 “孙明远这个人,极其谨慎。” “我们的人跟了他三天,他每天去李福私宅的路线都不一样。” “有时候绕远路,穿过三四个坊市。” “有时候走小巷,七拐八绕。” “甚至有一次,他进了一家茶馆,从后门出来,换了身衣服。” “他随身那个黑漆木箱,从不离手。” “吃饭的时候放在脚边,上茅厕都抱着。睡觉……恐怕也是搂着睡的。” 林渊脑中勾勒出一个画面。 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铁疙瘩,穿行在京城的街巷里。 他一定知道,那箱子里装的不是账簿,是催命符。 是李存善的,也是他自己的。 …… 同一片夜空下,另一座宅院。 李府外院管事李福,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老爷,您喝口茶,歇会儿吧。” 一个心腹小厮低声劝道。 “喝什么茶!喝了能不心烦吗?” 李福猛地停住脚步,一双三角眼里全是血丝。 “那个孙明远今天又来了!这都第几趟了?天天来!天天来!” “相爷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林家的小崽子一回京,就跟疯狗一样到处咬人!” “这种时候,不想着夹起尾巴做人,反而要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翻出来!” “这不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吗?” 李福越想越怕,后背一阵阵发凉。 那些账簿里记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那是相爷二十多年来,编织的一张大网! 每一笔银钱的去向,都牵着一个朝堂大员,都连着一件见不得光的事! 那不是账簿,那是大乾朝半数官员的卖身契! “以前都好好的,藏得严严实实,几年都不动一次。” “现在倒好,天天让那个孙账房搬来搬去!” “真当京城里都是瞎子吗?” “相爷说,要清理一下……清理个屁!” “那玩意儿能清理干净吗?烧了都有灰!” “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 李福不敢想下去了。 他感觉自己头顶上悬着一把刀,而林渊,就是那个随时准备拉绳子的人。 “不行,我得去见相爷。” “必须让他停下来!夜长梦多,夜长梦多啊!” …… “所以,李存善慌了。” 林渊听完夜枭的全部汇报,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笑容。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李福宅邸的方向。 “他感觉到了疼,感觉到了危险。” “所以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鼠,急着把藏起来的粮食搬回更深的洞里。” 林渊的内心,一片清明。 硬抢? 不行。 就算抢到手,李存善也能矢口否认。 一个被革职的小吏手里的东西,怎么能当成宰相的罪证? 还会彻底打草惊蛇,让他把真正的证据藏得更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耿直的声音。 “世子。” “进来。” 耿直推门而入,脸色有点难看,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单据。 “世子,四海商行那边,赵东主传来消息。” “他虽然收了我们双倍的运费,可漕帮那边还是在找麻烦。” “我们的三条船,在通州码头被扣下了,说是船只超载,要重新查验。” 耿直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这摆明了是故意刁难!赵东主派人去疏通,人家连面都不见。” “现在一部分紧急的物资,只能高价走了陆路,从外地绕行。” “成本……成本又涨了三成不止,而且速度比水运慢了一倍多!” 说着,他心疼地把单据递了过去。 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人心惊肉跳。 林渊扫了一眼,随手将单据扔在桌上,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漕帮?不就是李存善养在水上的一条狗么。 他以为卡住我的水路,就能拖慢神机院的进度? 天真。 “耿直。” “小的在。” “传话给赵东主。从今天起,所有物资,全部走陆路。” “告诉他,我不在乎花多少钱,我只要速度!” “是!小的明白了!” 耿直领命,重重一抱拳,转身出去了。 他要去告诉赵东主,英国公世子,玩得起! 没过多久,张猛一身工装,满脸兴奋的张猛也找来了。 “世子!白马坡那边,进展神速啊!” 张猛一进来就嚷嚷开了,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 “工匠们都跟疯了一样,一个个抢着干活!” “照这个速度,不出半个月,主体院墙和工坊就能建起来!” 他搓着手,嘿嘿直笑。 “不过……这基础修缮,也太花钱了。” “地基,墙体,梁柱,用的都是最好的料。” “光是这几天,花出去的银子就跟流水一样。” 说到这,他又有些犯愁。 “还有,世子您画的那个水力钻床……” “我们几个老师傅研究了好几天,那东西……太精妙了!” “可是,对精铁的要求太高,还有那个齿轮传动的结构,对工匠的手艺也是个天大的考验。我们……” “我们暂时怕是做不出来。” 林渊静静地听着。 神机院,是他的根基。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李存善的死穴。 “张猛,工匠们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告诉他们,活儿可以慢一点,但不能出事。” “至于水力钻床,不着急。” “你们先把地基和动力水渠弄好。技术上的难题,我们慢慢攻克。” “人手不够,就去招。精铁不够,就去买。总之,不要急于求成。” 张猛愣了一下。 他以为世子会催促进度,没想到反而让他放慢。 虽然不解,但他对林渊的命令,已经形成了本能的服从。 “是!我明白了,世子!” 第215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张猛领命而去。 书房里,又只剩下林渊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神机院是长线投资,而李存善的账簿,是眼前的胜负手。 他必须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就在这时! 一道黑影闪入房内,带起一阵微风。 是去而复返的夜枭! “世子!” 林渊猛地回头,瞳孔瞬间收紧。 “孙明远!他刚刚从李福的私宅出来!” “而且!他没有回他常住的地方!” “他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夫是个生面孔!那辆马车,直接驶向了……城东门!” “他们出城了!” 林渊的脑子嗡地一下。 出城了! 李存善这只老狐狸,动作竟然这么快!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往哪个方向?” “通州!”夜枭的声音斩钉截铁,“那条路,最终通向通州码头!” 通州码头……水路! 林渊的思路瞬间清晰。 陆路运输,目标太大,关卡重重,容易被截。 可一旦上了船,混入成百上千的漕运船只中,顺流而下,便是天高海阔,再想追踪,难如登天! 好一招金蝉脱壳! “盯死了吗?”林渊的声音冷得像冰。 “分了两队人。”夜枭躬身回答,“一队,继续在李福的私宅外围盯着,防止是调虎离山。” “另一队,我们最精锐的斥候,远远吊在那辆青篷马车后面,绝不会跟丢!” “干得好。” 林渊在大脑里飞速地推演。 李存善必然认为,自己最大的威胁来自官面上的力量。” “比如,卫国公,甚至是皇帝。” “所以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颗“炸弹”转移到一个谁也想不到,也动不了的地方。 水路……漕帮…… 一个名字浮现在林渊心头。 李存善的爪牙,盘踞在通州码头的那条地头蛇! “夜枭,传我命令。” 林渊走到窗边,看着漆黑的夜空,“让追踪的人,无论如何不能打草惊蛇。” “我要确切地知道,他们把箱子送上哪条船,送往何处!” “是!” 李存善,你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你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 我林渊,从来不按牌理出牌! …… 通州码头,灯火通明。 “都他娘的给老子把眼珠子放亮点!” 一个汉子,正一脚踹在一个打瞌睡的苦力身上。 他满脸横肉,腰间挎着一柄牛耳尖刀,正是漕帮在通州码头的舵主——刘三爷,刘彪。 “特别是四海商行那边的货!” “给老子仔细盘查!一个苍蝇腿都不能给老子漏过去!” 刘彪吐了口唾沫,唾沫星子喷了旁边小弟一脸。 那小弟不敢擦,反而谄媚地笑道:“三爷,您就瞧好吧!” “英国公府?嘿,现在就是个空壳子!” “还想从咱们码头走货?做梦!” 刘彪很满意这种吹捧,他拍了拍腰间的刀,咧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 “知道个屁!这不叫找茬,这叫规矩!”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股子炫耀的劲儿。 “这是给李相爷办事!” “前儿个,李福管家亲自递的话,说英国公府那个败家世子,最近蹦跶得欢,让咱们帮着降降火!” “那败家子还想跟相爷斗?他配吗!” “他爹英国公在的时候,见着相爷都得客客气气!” 周围的漕帮帮众发出一阵哄笑。 在他们眼里,英国公府已经是过去式了。 而他们,是现在,是未来! 就在这时,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码头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了下来。 刘彪的眼神扫过去,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嚣张,换上了一副恭敬。 他使了个眼色,几个心腹立刻不动声色地清开了一条道。 车帘掀开,一个穿着普通商人服饰的中年人走了下来,正是孙明远。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黑漆木箱,神色紧张,警惕地四下张望。 一个早已等候在此的船老大立刻迎了上去,低声说了几句。 孙明远点点头,跟着他快步走向一艘货船。 船舷上,用灰漆刷着三个字——福记商行。 黑暗中,几百米外的一处货堆后面,一名夜枭斥候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清了船名,看清了孙明远手里的箱子。 他一动不动,直到看着孙明远的身影消失在船舱里,那艘“福记商行”的货船解开缆绳,缓缓驶离码头,汇入漆黑的河道中。 他才从阴影中滑走,消失在夜色里。 …… “福记商行?” 林渊重复着这个名字,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圈。 夜枭站在他面前,身形笔直。 “是。船已经离港,顺流而下。” “看方向,应该是往南边去。但具体目的地暂时不明。” “孙明远人呢?” “他上了船,没有下来。” 林渊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心,沉了下去。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你玩阳谋,我就跟你玩阴的! 你不按规矩来,我比你更不讲规矩! “夜枭。” “在!” “你手下,水性最好的有几个?” 夜枭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回答:“有六个!” “都是在水边长大的,不带任何工具,能在水下潜行半柱香!” “好!” 林渊眼中精光爆射,“我要你,立刻带上这六个人,还有这个箱子!” 他一脚踢向那个空茶叶箱。 “给我来一出狸猫换太子!” 夜枭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换……换箱子? 在行驶的船上?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 这……这怎么可能! 林渊看出了他的疑虑,语速极快地说道:“听着!船刚出港,速度不快。” “你们顺着下游追,找一处水流平缓,两岸僻静的河湾动手!” “潜入水下,靠近船只!船行于水,最大的死角就在水下!” “想办法弄出点动静,吸引船上人的注意。然后,趁乱潜入船舱!” “孙明远必须留活口!把他敲晕,扔在角落里。把真的箱子拿走,把这个假的放回原位!手脚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夜枭懵了。 这个计划……太大胆了!太疯狂了! 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可……为什么听起来,又那么让人热血沸腾! “世子……万一……” “没有万一!”林渊打断他,“李存善以为他赢定了,船上的人,警惕性一定是最低的!”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孙明远只是个送货的,他活着,回去只会告诉李福,货已送到。这就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去吧!此事若成,神机院的经费,再加三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216章 比他更不讲规矩的阴招! 夜枭接过命令,没有半句废话,转身就走。 片刻之后,北城一处隐秘的宅院内,六名身穿劲装的汉子肃然而立。 夜枭将那个仿制的黑漆木箱“砰”地一声放在桌上。 “看清楚这个箱子。” “我们的目标,就是从福记号货船上,把装着真东西的箱子拿回来,把这个假的放回去。” 六名手下面面相觑,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在行驶的船上换东西? 这跟从龙王爷嘴里拔牙有什么区别? “世子说了,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夜枭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箱子外观一模一样,但我们这个是空的,另一个沉得多。小心别搞混了。” “张三,李四,你们俩负责搞事。” “一个水下,一个岸上。记住,动静要大,但人不能露。” “明白!”两人沉声应道。 “王五,赵六,你们两个,主攻。” “从船尾上去,潜入船舱,找到目标。” “记住,孙明远要活口,敲晕就行。” “是!” “剩下的水下接应,准备撤离。” “带上家伙,芦管还有这个。” 夜枭扔过去一小包东西,里面是浸了强力迷药的布巾。 “都清楚了?” “清楚!” “出发!” …… 月黑风高。 夜枭盯着远处河道上那个模糊的黑点。 福记号! 他们必须赶在船只进入开阔水域前提速之前动手。 “船速不快。” 一名手下大声喊道,他曾是运河上的纤夫,对这个最清楚。 “再往下游三里,有个月牙湾!” 夜枭勒住马,指着前方一片漆黑的轮廓,“那里水流变缓,岸边长满了芦苇荡,是最好的动手地点!” “就那儿了!” 七人催马疾驰,很快抵达了月牙湾。 这里河道收窄,形成一个和缓的拐角,水流果然平稳了许多。 一人多高的芦苇丛在风中沙沙作响,是天然的屏障。 夜枭翻身下马,做了个手势。 所有人立刻行动,将马匹牵入芦苇荡深处,堵上嘴巴。 四名负责行动的夜枭成员开始脱掉外衣,只留一身紧窄的黑色水靠。 他们将短刀、绳索、迷药等工具紧紧绑在身上,然后一人叼住一根中空的芦苇管。 夜枭拍了拍王五的肩膀,压低声音:“记住,一击即中速战速决。” 王五点了点头。 “世子在等消息。” “放心,头儿。” …… 福记号的船头上,几个水手正缩着脖子聊天。 “这鬼天气,真他娘的冷。” “可不是,赶紧送完这趟货,回去抱着婆娘喝热酒。” “你说,船舱里那位爷到底送的啥宝贝?神神秘秘的,李掌柜亲自吩咐要看好。” “谁知道呢不该我们问的别问……” 话音未落,一阵奇怪的声音从船底传来。 “嘎……吱……嘎吱……” 那声音很轻微,却异常清晰。 “什么声音?” 一个水手警惕地问。 “不知道……水猴子?”另一个水手脸色发白。 “别瞎说!这河里哪来的水猴子!” 几个护卫也听到了动静,提着刀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头儿,水底下有动静!” 护卫头子皱着眉,趴在船舷上往下看。 黑漆漆的河面,除了波光,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这时,“噗通!”一声,不远处的岸边芦苇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扔进了水里。 “谁在那儿?!” 护卫头子厉声大喝。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到了岸边。 “是不是有毛贼?” “过去看看!” 船头的护卫和水手们全都涌向船只左侧,举着火把朝岸边张望,大声呼喝着。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船尾的阴影里,两个人影已经攀上了船舷。 …… 岸边的芦苇荡里,夜枭一动不动地趴着。 福记号上的水手骂骂咧咧地回到岗位,大概是把刚才的动静当成了野兽或者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船,开始重新缓缓移动。 夜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人呢? 怎么还没回来? 出事了? 就在他焦躁不安的时候,旁边的水面“哗啦”一声,冒出了两个人头。 是负责制造动静的张三和李四。 “头儿,搞定了他们没发现。” 夜枭点点头,目光依然盯着船尾的方向。 又过了片刻,另外两道水影终于出现。 王五和赵六拖着一个箱子上了岸。 夜枭快步上前,接过箱子。 干得漂亮! “撤!” 七人迅速整理行装,牵出马匹,再次消失在夜色之中。 身后,福记号货船上的灯火越来越远,船员们做着自己的事,浑然不觉船上最重要的货物已经被调了包。 …… 英国公府,书房。 林渊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 他已经站了很久了。 李存善这老狐狸玩的是阳谋,堂堂正正把东西运走,你明知道有问题,却抓不到任何把柄。 等这批军械到了平南王手里,再想查?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只能用阴招。 比他更不讲规矩的阴招! 但凡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比如夜枭的人被发现,被抓住,那一切都完了。 打草惊蛇,李存善会立刻警觉,后续的计划将再无可能。 甚至,会把夜枭这支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暗中力量,彻底暴露在敌人面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有节奏的脚步声。 进来的人一身水汽。 是夜枭。 他身后跟着六名队员,一个个面色青白。 “头儿。” 夜枭的声音沙哑,却很稳。 他挥了挥手,王五和赵六立刻将那个木箱抬了进来,砰的一声放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箱子比昨晚夜枭自己拎回来的那个假货要大上一圈,也沉得多。 “顺利吗?” 林渊走到箱子前,没有立刻去碰,视线却黏在了上面。 “一切顺利。” 夜枭言简意赅,“孙明远全程没有醒来,我们把他送回了他自己的舱房。” “福记号上的人没发现任何异常,船应该已经过了前面的险滩,正全速南下。” 干得漂亮。 没有惊动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调包。 李存善那老狐狸,还有他船上的人。 现在正美滋滋地以为自己运着通敌的军械,殊不知,他们护送的不过是一箱石头。 第217章 世子,您看这事儿……咋办? 而他们自己,才是最大的破绽。 这信息差,简直完美。 “辛苦了。” 林渊的目光从箱子移到夜枭和他队员们的脸上,“都下去,领三倍的赏钱,然后好好睡一觉,谁也别打扰。” “谢头儿!” 众人精神一振,疲惫的脸上挤出笑容。 夜枭冲林渊抱了抱拳,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又只剩下林渊一个人。 还有一口箱子。 他蹲下身,手指抚过箱子上的铜锁。 锁是特制的,结构复杂,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林渊掀开箱盖。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叠又一叠的账簿。 林渊愣住了。 账簿? 什么情况? 他翻开第一页。 “庚子年腊月初三,北关盐引三千,刘三爷。” “辛丑年正月十五,河西粮批五万石,鱼。” “辛丑年三月初八,甲字坊精钢三百斤,曹。” 林渊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越看,他的心跳越快。 这他妈哪里是普通的账簿! 这分明是一本死亡笔记! 盐引、粮批、矿产……甚至还有军械零件的代号。 每一笔交易的背后,都隐藏着巨大的利益输送。 人名,官职,代号,时间,地点,金额…… 记录得隐晦,但对于一个拥有现代财务知识的人来说,这其中的脉络清晰得可怕。 这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贪腐网络! 从地方州府的小吏,到京城的部堂大员,这张网几乎覆盖了大乾王朝的半壁江山。 他真正要运走的,是这个! 是这个记录了他和整个派系十几年罪证的账本! 这东西一旦到了平南王手里,就等于把所有人的把柄都交了出去。从此以后,这张大网上的所有人,都只能死心塌地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林渊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比运送军械的风险小,但价值却大上百倍! 军械没了可以再造,这账本要是丢了,李存善的整个体系都会军心动摇,甚至瞬间崩盘。 他这次,是歪打正着,捅了天大的马蜂窝! 不,是挖到了李存善的命根子! 有了这东西,他妈的还愁扳不倒这老狐狸? 但……直接把这玩意儿丢到御史台或者陛下面前? 不行。 林渊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账本记录得太隐晦,很多都是代号。 李存善完全可以抵赖,说是伪造,说是政敌陷害。 以他在朝中的势力,颠倒黑白太容易了。 到时候打草惊蛇,屁用没有。 林渊将所有账簿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重新上锁。 “咚咚咚。” 书房门被敲响。 “进来。” 耿直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为难。 “世子,四海商行的赵东主来了,在外面候着说有要事求见。” 赵东主? 林渊想起来了,是负责帮他从外地运送物资的那个商人。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绸缎衣衫,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林渊,就连忙躬身行礼,满脸的惭愧。 “世子,小人无能给您请罪了!” “怎么了?” 林渊坐回太师椅上。 赵东主苦着脸道:“世子,您要的那批物资,走陆路……实在太慢了!” “而且沿途关卡盘剥,车马损耗,成本高得吓人!” “小人已经用了最好的马车,日夜兼程可……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他偷偷抬眼看林渊,生怕这位世子爷发火。 毕竟,神机院那边催得紧,他这边的供应却像挤牙膏一样,换谁谁都急。 “我知道。”林渊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异常平静。 “成本不是问题。” 林渊放下茶杯,“钱你随便花,我只要速度。” “能快一点,就再快一点。” 赵东主一愣,没想到是这个答复。 他还以为要被痛骂一顿。 “世子,这……这简直是拿银子往水里扔啊!” 他急道,“若是能走水路,从通云河直下,不仅速度能快上五倍,成本更是能省下七成!” 林渊看着他焦急的样子,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水路好。 可现在通云河的漕运,几乎被李存善的党羽把持着,他的货想上船?门都没有。 不过…… 林渊想起了密室里那口箱子。 情况,可能很快就不一样了。 “赵东主,你的努力我看到了。” “继续维持陆路运输,无论如何,要保证神机院那边的最低需求不能断。” “至于水路……”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放心,很快就会有转机了。” 赵东主听得一头雾水。 转机?什么转机? 难道世子还能凭空变出一条船队来不成? 但他不敢多问,见林渊信心十足,也只能把满肚子的疑惑咽下去,躬身领命。 “小人明白了!定不负世子所托!” 打发走了赵东主,林渊还没清静片刻,耿直又来通报。 “世子,张猛从白马坡回来了。” “让他进来。” 很快,张猛走了进来。 “世子!您吩咐的,外围的围墙和箭塔已经初具雏形了!那些工坊的地基也都打好了!” “干得不错。” 林渊点点头,这进度比他预想的要快。 “但是……”张猛话锋一转,脸上露出难色,“但是您图纸上画的那些……” “什么水力钻床,还有高精度的齿轮,咱们请来的那些老师傅,研究了好几天,都直摇头。” “他们说,别说没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要做出图纸上那种分毫不差的零件,靠现在的锤子和锉刀,根本不可能。” “材料也不行,咱们能买到的精铁,硬度韧性都差得远。” 张猛挠了挠头,一脸的苦恼。 “世子,您看这事儿……咋办?” 这个问题,林渊早有预料。 他知道,技术和材料是两大瓶颈。 靠他一张图纸,就想在这个时代一步到位造出工业母机,纯属做梦。 “不急。” 林渊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精密器械的事,先放一放。” “让工匠们集中人力,先把基础设施,比如宿舍、仓库、熔炼炉、锻造坊这些先盖起来。” “至于那些复杂的玩意儿,”林渊沉吟片刻,“让他们先别想着一步到位。” 第218章 四海商行背后是那败家世子 “把任务分解开,一个齿轮一个轴承分开来做。” “用土办法,多试验不怕失败,不怕浪费材料。” “十个里面能成一个,就算成功。” 这是一个笨办法,但也是唯一的办法。 靠反复试错,堆积经验,总能摸索出一条路来。 “另外,”林渊的表情严肃起来,“白马坡那边,安全和保密,是重中之重!” “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所有工匠的家小都要妥善安置,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绝对不能让任何风声泄露出去!” “明白!” 张猛重重点头,“那边我亲自盯着,谁敢乱嚼舌根,我拧下他的脑袋!” 林渊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漕运被掐断,物资运输困难。 技术有瓶颈,核心器械造不出来。 每一个,都像是压在他复仇大计上的大山。 但林渊此刻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看着密室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箱子。 所有的难题,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李存善那帮人挡了路。 现在,他手里有了掀翻他们牌桌的王炸。 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夜深了。 林渊独坐书房。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的阴暗角落,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是夜枭。 “世子。” 林渊头也没抬。 “说。” “漕帮通州舵主,刘彪,绰号刘三爷。查清了。” 夜枭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四十岁上下。出身码头苦力,年轻时好勇斗狠,因替前任舵主挡过一刀被提拔上位。” “此人……嚣张跋扈贪婪好色,典型的欺软怕硬。” “他是李存善的人?” 林渊问。 “不是核心。” 夜枭回答,“是李相府大管家李福在外围养的一条狗。” “专门利用漕帮的便利,替李家处理一些脏活。” “比如卡对手的船,夹带些违禁的私货,顺便在码头大肆敛财。” 林渊的指尖停住了。 一条狗。 狗好啊。 狗最好用了。 “他有赌场和印子钱的生意,码头一带的苦力,没少被他盘剥。” “赚来的钱,大头孝敬上去,小头自己花销。” 夜枭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此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极度宠爱一个外室,姓柳。” “在城南一处偏僻的宅子里养着。” “此事做得极为隐秘,连他家里的正妻和漕帮高层都不知道。” “为了养这个柳氏,他几乎把所有私吞的钱都填了进去。” “我们的人盯着他半个月了,他最少每周去一次,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只带一两个心腹。” 夜枭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冰冷的杀意。 “宅子守卫松懈,可在此处下手。” “绑人或者……当场拿下,由不得他不听话。” 林渊终于抬起头,看着阴影里的那团轮廓。 他没有立刻说话,脑子里飞速盘算着。 刘彪。 这个位置太妙了。 不高,动了他,李存善不会立刻伤筋动骨,甚至可能为了撇清关系,直接弃车保帅。 绑他? 夜枭的想法简单直接,很有效。 但……不够。 我不仅要解了眼前的漕运之困,还要把漕帮这条线,变成我的线。 李存善能用,我就不能用? 甚至,我要用得比他更好! “太粗暴了。”林渊淡淡开口。 “一个被吓破胆的废物,用处不大。” “我要他心甘情愿,甚至……想方设法地替我办事。” 林渊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但眼里毫无笑意。 “继续盯紧他。我要他下一次去见那个柳氏的准确时间。” “另外,”林渊加重了语气,“给我准备一个万全的局。” “不光要人赃并获,还要有铁证。” “他贪了漕帮多少银子,帮李家运过什么违禁品,收过哪些官员的黑钱,都给我查,给我找证据。” “找个画师要画得最像的那种。到时候让他现场把看到的都画下来。” “再拟一份供词,把所有罪状一条条写清楚。到时候让他自己签字画押。” 夜枭静静听着,黑暗中的身影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点头。 “世子放心。” “记住,”林渊最后叮嘱道,“这件事做得干净点。” “从头到尾,都不能出现英国公府的影子。” “要让刘彪觉得,是漕帮内部的仇家或者是他得罪过的哪个惹不起的大人物要整他。” “明白。” 黑影一闪,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渊敲了敲桌子。 “耿直。” 门外立刻传来应答声,壮硕的耿直推门而入。 “世子。” “从账上,再支五百两银子。” 耿直愣了一下,但没多问。 林渊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吩咐:“你亲自去。” “去通州码头,别亮身份。找那些最底层的船工、脚夫,请他们喝酒跟他们称兄道弟。” “什么都聊。聊家常,聊辛苦也聊他们的舵主刘三爷。” “我要知道,刘彪平日里是怎么作威作福的,谁被他欺负得最惨,谁在背地里骂他最凶谁最想他死。” 林渊的目光变得锐利。 “把这些人的名字,都给我记下来。一个都别漏。” 这是他布下的第二道保险。 如果威逼不成,那就利诱。 如果利诱也不行……那就煽动这些积怨已久的底层力量,把他从下面掀翻! 耿直重重点头,眼神里透着一股兴奋。 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小人明白!” …… 通州码头。 刘彪一脚踹翻了面前的一个货筐,新鲜的南边水果滚了一地。 “他娘的!” 他指着一个缩着脖子的管事,唾沫星子横飞。 “四海商行?什么狗屁玩意儿!回去告诉你们东主这通州码头,是老子刘三爷说了算!” “没有三爷我点头,他们的船就烂在码头上吧!” 周围的苦力们敢怒不敢言,纷纷低头绕着走。 一个狗腿子连忙凑上来,谄媚地笑道:“三爷威武!不给那帮不长眼的东西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以为京城是他们家开的!” 另一个也跟着附和:“就是!听说这四海商行背后是那败家世子林渊的产业。” 第219章 林渊能让东西的价值放大一万倍 “三爷您这一手,不光是敲打了他们更是替相爷分忧啊!” “相爷”两个字,让刘彪极为受用。 他挺起满是肥肉的胸膛,感觉自己一下子高大起来。 “废话!”他哼了一声,“李相爷是什么人物?” “那是国之栋梁!我刘彪能为相爷办点小事那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你们都给老子听清楚了,以后凡是挂着四海商行旗号的船一律给老子扣下!” “什么时候他们的东主跪着来求我,什么时候再说!” “是!三爷英明!” 在一片吹捧声中,刘彪得意洋洋,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快步跑来,递上一个信笺。 刘彪眼睛一亮。 他挥挥手,不耐烦地赶走身边的人。 “滚滚滚,都干活去!” 独自一人走到角落,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信上无非是些撒娇痴缠的话。 “三爷,奴家新得了几匹江南来的云锦,做了身新衣裳就等着三爷来给奴家瞧瞧好不好看呢……” 刘彪看着信,脸上变成了一脸的淫笑。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柳氏身上的香气,感受到了那温软的身子。 “妈的小妖精……” 不行,得赶紧去一趟。 他盘算了一下时间。 今晚帮里有聚会,去不了。 明天白天要盯着一批给相爷府上送的“货”,也走不开。 后天…… 后天晚上正好! 想到那滋味,刘彪只觉得浑身燥热,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城南去。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叠好,贴身藏在怀里,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背着手,迈着八字步,继续在自己的地盘上巡视起来。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远处茶楼的二楼窗边,一双眼睛,已经将他刚才所有的小动作和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林渊的书房内,空气中飘散着一种奇异而复杂的香气。 白雪站在桌前,神情清冷,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得。 “成了。” 她伸手打开第一个瓶塞。 一股清冽的幽香瞬间弥漫开来。 林渊闭上眼,闻了闻。 “不错,有风骨。” 白雪没说话,又打开了第二个瓶子。 这一次的香气截然不同。 馥郁,温润,像是空谷幽兰在月下静静吐露芬芳,高贵而不张扬,层层叠叠,深邃悠远。 林渊点点头:“这个……适合有故事的女人。” 最后,是第三瓶。 瓶塞拔出的瞬间,一股暖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那种腻人的甜,而是像秋夜里满树的金桂,被月光浸透,暖洋洋,甜丝丝,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安逸和富足。 “这个好。” 林渊这次睁开了眼,赞许地看着白雪,“这个能卖爆。” 白雪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敛去。 “我改进了提纯的法子,用的还是那些花材,但萃取的纯度和浓度都高了百倍不止。香气能留存三天以上。” “一小瓶的成本,可以压在二两银子以内。” 林渊的眼睛亮了。 二两银子的成本……这简直不是暴利,这是在抢钱!用金锄头抢! “辛苦了。”他真心实意地说道。 白雪这种技术型人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这时,耿直领着两个匠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几个木匣子。 “公子,您要的瓶子,都做了些样子出来。” 匣子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小瓶。 有琉璃的,在光下折射出七彩流光,晶莹剔透,瓶身被吹制成水滴或花苞的形状,巧夺天工。 也有白瓷的,温润如玉,上面用青花勾勒出简单的兰草或梅枝,雅致非凡。 瓶塞的设计也花了心思,有的是打磨圆润的玉石,有的则是用细银链连着瓶身,小巧精致。 林渊拿起一个剔透的琉璃瓶,又掂了掂一个手感极佳的白瓷瓶。 “都很好。” “琉璃的,先试产一百个。白瓷的,也来一百个。” 他把瓶子放回匣中,看向白雪和耿直。 “东西有了,接下来,就是怎么把它卖出天价。” 耿直搓了搓手,有些兴奋,也有些疑惑:“公子,这东西闻着是真好可……能卖多贵?” 林渊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 耿直的呼吸一滞。 一百两?一小瓶?抢钱都没这么快的!凝脂坊的香皂已经够贵了,这玩意儿…… “这只是起步价。”林渊淡淡地补充道,“后面还要涨。”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耿直,笑了笑。 “我们卖的不是香露是身份,是独一无二。所以玩法要变。” “第一饥饿营销。首批就两百瓶卖完绝不再产,至少短期内不产。” “第二限量发售。不是有钱就能买,必须是我们邀请的客人才有资格。” “目标客户是谁?” 林渊自问自答,“京城里最有钱、最爱面子的那群贵妇人。” “凝脂坊不是攒了一批顶级客户的名单吗?就从她们下手。” 他的思路清晰无比,语速极快。 “耿直,你去筹备一个品鉴会。地方要私密要雅致,要让人觉得能收到请柬就是一种荣耀。” “白雪你负责准备好样品,另外培训几个伶俐的侍女把这天香露的故事给我编圆了。” “什么故事?”耿直下意识地问。 林渊嘴角一勾。 “就说,这是采集每日清晨第一缕阳光下的花瓣,带着露水,用失传的古法九蒸九晒,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炼出一滴。” “以前是皇室秘藏的贡品,现在本世子机缘巧合得了方子,才让它重现于世。” “总之,怎么玄乎怎么来,怎么金贵怎么吹!” “名字就叫天香露。” “冷冽梅香叫寒香渡。” “馥郁兰息叫空谷调。” “暖甜桂魄叫金月魄。” 他脑子里的现代营销方案,在这个时代,就是降维打击。 耿直听得热血沸腾,用力点头:“小的明白了!保证办得妥妥帖帖!” 白雪看着林渊,清冷的眸子里也泛起一丝波澜。 她能造出最好的东西,但林渊,能让这东西的价值,放大一万倍。 …… 皇宫,御书房。 檀香袅袅。 皇帝赵祯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 第220章 知道老子是谁吗! “安国公。” “老臣在。” 站在下首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是两朝元老的安国公。 “北境送来的战报,你看了。” “神机营的事,你也听说了。再跟朕说说你的看法。” 赵祯的语气很平和,像是在闲话家常。 安国公何等人物,立刻明白皇帝的意思。 这不是在问他的意见,而是在通过他,向朝中那些摇摆不定的势力,重申皇帝的决心。 “回陛下,北莽此次虽退,但主力未损,边防压力仍在。” “神机营若能建成,火器犀利,将是我大乾戍边的重器。” “林世子此举,于国有利,老臣……支持。” “好。”赵祯要的就是这句话。 “有安国公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他心里清楚,只要军方的大佬们支持,李存善那帮文官再怎么叫唤,也翻不了天。 话音刚落,太监总管高力碎步走了进来,呈上一叠奏折。 “陛下,这是今日几位御史新上的折子。” 赵祯随手翻开一本。 弹劾林渊的。 “……英国公世子林渊,借筹建神机院之名,巧立名目,大肆敛财,与商贾无异……” “……其名下商行,为垄断漕运之利,与漕帮发生纠纷,致使通州码头拥堵,粮草货物转运受阻,影响京城民生国计,实乃与民争利,劳民伤财……” 奏折上的措辞一篇比一篇激烈,罪名一个比一个大。 冠冕堂皇,义正言辞。 赵祯面无表情地将奏折扔回案上。 李存善,这只老狐狸,终于还是出手了。 …… 夜色如墨。 林渊府邸的一间密室里,他刚看完高力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信。 信纸在烛火下化为灰烬。 林渊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看来,那几箱子真假混杂的账簿被运走,确实让老狐狸暂时放下了心,敢于主动出击了。 手段很清晰。 一明一暗,一文一武。 御史弹劾,是政治施压,是发动舆论,想把他塑造成一个贪婪无度、不顾大局的奸商形象。 卡住漕运,这是经济打击,是釜底抽薪。 四海商行是他商业版图的动脉,大量的原材料和成品都需要通过漕运进出京城。 通州码头被漕帮一卡,等于掐住了他的脖子。 神机院是个无底洞,每天都在烧钱。凝脂坊和翠星阁的生意要是断了货,资金链随时可能断裂。 好一招组合拳。 林渊心里冷笑。 李存善啊李存善,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你越是着急,就说明你越是忌惮。 “天香露”必须尽快上市,快速回笼资金,给他续上一口大血,好支撑神机院的开销和后续更大的计划。 而破解这一切的钥匙…… 林渊的脑海里浮现出通州码头上那个嚣张跋扈的身影——刘彪,刘三爷。 一个地痞流氓,在整个棋局里,他渺小得像一颗尘埃。 但有时候,掀翻棋盘,往往只需要一颗被放错位置的棋子。 李存善以为刘彪是他的狗,可以用来咬我。 但他不知道,这条狗,也可能反过来咬他自己一口。 刘彪和他那个藏在城南的外室柳氏……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林渊眼神一凝,拉动了桌边的一条铃绳。 片刻后,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室内,单膝跪地。 “世子。” “夜枭。” 林渊的声音很平静。 “原定对刘彪的计划提前。” “就在他下一次去见那个柳氏的时候动手。” “人要活的,口供要实的,他跟李相府上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我要物证。” “务必,人赃并获。” 黑影沉默地点了点头,身体融入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月上中天。 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刘彪从马车上下来,左右看了看,确认巷口无人,才带着两个心腹快步走向后门。 “三爷,您可算来了,奴家都等急了。” 刚一进门,香风扑面。 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便贴了上来,正是柳氏。 她整个人挂在刘彪身上,腻得发嗲。 刘彪嘿嘿一笑,大手在她腰间一捏,满脸的横肉都舒展开来。 “小宝贝儿,想爷了没?” “想,天天都想。” 柳氏嘟着嘴,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就是三爷您太忙人家一个人好寂寞的。” 她眼波流转,话锋一转。 “前儿个我瞧见东街珍宝斋新到了一批玉镯,水头可好了……” “买!” 刘彪豪气干云地一挥手,将她打横抱起。 “别说玉镯,就是天上的星星,爷也给你摘下来!” “只要把爷伺候好了,以后你就是这京城里最风光的女人!” 他喜欢这种感觉,在外面他是李相的一条狗,要看人脸色。 但在这里,在这个用金银堆砌的温柔乡里,他就是天。 柳氏的崇拜和顺从,极大地满足了他扭曲的虚荣心。 两个心腹护卫尽忠职守地守在院门两侧,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突然,院墙外传来一声轻微的瓦片碎裂声。 “谁?” 一个护卫警觉地低喝。 “去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他娘的野猫吧?” 一个护卫刚骂了一句,忽然感觉脖子一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另一个护卫刚要转身,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两道黑影将护卫拖入更深的黑暗中。 卧房内。 就在刘彪最放松的那一刻。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从门窗涌入。 刘彪的酒意和色心一下子被冻结了。 他毕竟是刀口舔血混出来的,反应极快,猛地推开柳氏,翻身就想去抓床头的佩刀。 刘彪的手刚碰到刀柄。 一道黑影已经欺近身前,一记手刀砍在他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脆响,刘彪发出一声闷哼。 “你们是谁?知道老子是谁吗!我可是漕帮的刘三爷!” 回答他的是一只拳头。 砰! 一拳正中腹部,他整个人胃里翻江倒海,后面的威胁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漕帮?” 夜枭走到他面前看着他。 “很大吗?” …… 林渊府邸。 书房的灯还亮着。 林渊没有看书,也没有处理公务,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第221章 杀他灭口的杀手身上搜出来的 林渊在等。 等一个结果。 他不喜欢等待,这代表着失控。 计划的第一步,至关重要。 夜枭他们必须成功,而且必须干净利落。 刘彪这种人,混迹市井,在刀口上舔血,狡猾又凶狠。 对付他,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必须一击必杀,不给他任何喘息和反扑的机会。 更关键的是,要让他产生错误的判断。 让他以为,要他命的,是漕帮的自己人,是内部的利益倾轧。 只有这样,他才会为了保命,吐出一些关于他真正主子——李相的东西。 但吐多少? 会吐到什么程度? 一条狗,就算被主人打,也未必会反咬主人。 除非……它以为是另一条狗在咬它。 林渊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以信息差为棋盘,以人心为棋子的局。 刘彪,就是第一颗被投下的石子。 …… 夜深,城南宅院。 “刘彪。” 夜枭的声音沙哑低沉。 “私吞帮中银钱,借漕运之便,夹带私货,勾结外人,损害漕帮利益。” “桩桩件件,你认不认罪?” 夜枭每说一条,刘彪的心就沉一分。 这些事……他们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不对! 帮主明明对我信任有加,前几日还……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是……是李相!” “你们敢动我,李相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夜枭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李相?什么东西?” “老子抓的,就是你这种吃里扒外,背着帮派给外人当狗的东西!” “搜!” 夜枭一声令下。 几名队员立刻开始翻箱倒柜。 柳氏被捆成一团,扔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 很快,队员从床下的暗格里,搜出了厚厚一叠银票。 “头儿,至少十万两。” 又有人从柳氏的首饰盒夹层里,找到了几封密信。 “头儿,信!跟几个衙门官吏的,言辞暧昧,全是些黑心买卖。” 刘彪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但当一个队员从书桌的一个抽屉暗格里,拿出一本不起眼的青布账本时,刘彪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那是他的私账。 记录着他私下收取的各种“保护费”、“行方便”的费用,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完了。 这下全完了。 这本账,就是他的催命符。 夜枭接过账本,随意翻了两页,然后扔到刘彪面前。 “人证物证俱在。” “说吧,吞下的银子,都弄哪儿去了?” “还有,你背着帮里,都给哪些外人办了哪些脏活?” 夜......枭的脚踩在刘彪的背上,缓缓用力,像是在碾碎一只蚂蚁。 刘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呻吟。 他彻底信了。 这就是帮里的内斗,是有人要整死他,抢他的位置,夺他的财路! 至于李相…… 对方既然敢动手,恐怕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或者,根本就是帮里某个大佬想借此敲打李相。 他只是个牺牲品。 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我说……我说……” 刘彪的声音颤抖着,“银子……一部分换成了金条,藏在城西的老宅……” “我还……我还帮一位贵人……运过几批特殊的货……” “都是从通州码头直接进的,没走帮里的账……” 他不敢直说李相的名字,用了“贵人”来代指,还抱有一丝幻想。 夜枭身后的队员飞快地记录着,然后拿着供词和印泥,按着刘彪的手画了押。 做完这一切,夜枭一记手刀砍在刘彪的后颈。 刘彪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把他扔进地窖,嘴堵严实点。” 夜枭冷冷地吩咐。 “这个女人,还有这些东西,全部带走,送去城外。” “现场处理干净,做成私奔或者仇家绑票的样子。” “是!” 黑影们迅速行动起来,将宅院里所有属于刘彪和柳氏的痕迹抹去。 半个时辰后,宅院恢复了死寂,仿佛今夜什么都未曾发生。 …… 林渊府邸。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耿直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去而复返的夜枭。 夜枭依旧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面具。 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本青布账本和几张写满字的纸。 “世子,人已控制,口供和物证在此。” 林渊拿起那本账本,翻看了几页。 上面的字迹潦草,但账目清晰,每一笔都透着血腥和贪婪。 他又拿起那份口供。 目光扫过“某位贵人”四个字时,他手指的敲击停顿了一下。 “他很聪明。” 林渊放下口供,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以为是漕帮内斗,所以吐了一些,但又不敢全吐,还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 在刘彪的认知里,他是在向漕帮的对头服软,供出李相,等于自寻死路。 能吐出“贵人”和“特殊货物”,已经是被逼到了绝境。 就在这时,耿直上前一步,低声禀报: “世子,刚从通州码头那边传来的消息。” “今天一早,刘彪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码头。” “他手下的人到处在低调地找人,已经引起了一些骚动。” “码头上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卷了钱跟女人跑了,也有人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沉江了。” “几个小头目想弹压,但明显压不住,人心惶惶。” 林渊点了点头。 很好。 涟漪已经扩散开来。 现在,就差最后一把火,把这潭水彻底烧开。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夜枭身上。 “让他睡。” “睡足十二个时辰,不准任何人打扰。” 夜枭沉默地点头。 林渊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等他醒来,把这个给他看。”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雕工精致的玉佩,递给夜枭。 玉佩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字。 李。 正是李相府的私印纹样。 夜枭接过玉佩,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没有问,只是静静等待命令。 林渊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告诉他,这是从杀他灭口的杀手身上搜出来的。” 第222章 用双倍的速度给我抢回来! “再问他,现在他想不想活命?” “让他知道,抓他的从来都不是漕帮的人。” “想杀他的才是。” 十二个时辰。 对刘彪来说,是地狱。 他从一片粘腻的黑暗中惊醒,后颈的剧痛让他差点又昏过去。 这是哪儿? 地窖? 漕帮的刑堂?还是哪个对头的私牢? 刘彪的心脏疯狂擂鼓。 他拼命回想,只记得那个戴面具的黑衣人,还有那本账册…… 他招了! 但没全招! 他还留了一手,他以为对方是漕帮内部想扳倒李相的人。 他赌对了么? “醒了?” 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传来。 火折子亮起,点燃了一盏油灯。 刘彪剧烈地挣扎起来,嘴被破布堵得严严实实。 夜枭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一件件摆在刘彪眼前的地上。 第一件,是一支珠钗。 银质,钗头嵌着一颗小小的珍珠,不算名贵,但样式很新。 刘彪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柳氏的!他前几天才刚买给她的! 他们把柳氏怎么样了? 刘彪的眼睛瞬间充血,死死瞪着夜枭。 夜枭完全无视他的愤怒,又拿出了第二样东西。 几张纸。 上面不是字,是画。 用炭笔勾勒的素描,线条简单,却精准得可怕。 第一张,一个中年妇人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旁边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在追着一只土狗跑。 是他的婆娘和独子! 第二张,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是他的老爹! 第三张,他的几个兄弟,正围在酒桌上划拳…… 每一张画的角落,都标注着日期和时辰。 就在昨天。 刘彪的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这不是漕帮的手段! 漕帮那群莽夫,只会打打杀杀,哪有这么细致、这么……阴森的布局? 对方早就把他的一切都摸透了! 夜枭终于拿出了最后一样东西。 一沓厚厚的文书。 他扯掉刘彪嘴里的破布,将文书丢在他脸上。 “自己看。” 刘彪颤抖着手,拿起第一页。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他这些年干过的脏事。 走私私盐、逼良为娼、收保护费、打残了多少人、弄沉了哪家的船…… 比他自己记得的都清楚! 甚至连他刚入行时,为了抢地盘,偷偷给对头饭里下巴豆这种屁事,都写得明明白白! 他一页页地翻下去,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最顶上那行用朱砂写就的罪名时,他彻底崩溃了。 “勾结当朝宰相李存善,构陷英国公府,图谋不轨。” “不……不是我……我没有……”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涕泪横流。 “我只是个混码头的!我哪有这个胆子!” 夜枭终于开了口,声音依旧冰冷得像地窖里的石头。 “这些东西,一份会送进大理寺,一份会送到漕帮总舵。” “你猜李相会不会为了你这么个东西,把自己搭进去?” “你猜漕帮的龙头老大们,看到你背着他们跟朝廷大官勾结,会怎么处置你和你全家?” “他们会把你剁碎了喂鱼,把你老婆孩子卖去最低等的窑子里,让你爹娘老死街头。” 刘彪不是不怕死,但他更怕家人因他惨死。 他趴在地上,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砰砰地磕头。 “爷!爷!我错了!我全都说!” “求求你给我一条活路!给我家人一条活路!” “活路?” 夜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想活命的是你,不是我们。” “想怎么做,取决于你。” 刘彪疯狂点头:“您说!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保我一家老小!” “很好。” 夜枭从怀里取出纸笔。 “第一,写封手令给你码头的心腹,让他立刻停止对四海外贸所有船只的刁难,恢复正常通行,一个时辰内必须放行。” “第二写封亲笔信。” 夜枭顿了顿,报出一个名字。 “就写给漕帮的陈堂主,告诉他你替李相办了件脏活,得罪了惹不起的人要出去躲躲风头。” “码头上的事,暂时请他多费心。” 刘彪猛地一愣。 陈堂主?那是他在漕帮里最大的对头! 两人为了地盘,明争暗斗了好几年! 把地盘交给他? 这…… 他抬头,对上夜枭面具后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要让漕帮自己乱起来啊! 高!实在是高! 刘彪不敢再有半点犹豫,抓过纸笔,趴在地上,用最快的速度写好手令和信件,吹干墨迹,双手奉上。 “爷,您看……这样行吗?” 夜枭接过,扫了一眼,揣进怀里。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话音未落,他转身没入黑暗,只留下一盏油灯,在潮湿的空气里,静静燃烧。 …… 林渊府邸,书房。 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 林渊一夜未睡,但他精神很好,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清茶。 耿直站在一旁,脸上难掩焦急。 书房的门被无声推开。 夜枭如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地。 “世子,办妥了。” 他呈上刘彪写的手令和信件。 林渊放下茶杯,拿起来看了看。 字迹歪歪扭扭,还带着泪痕和泥土,可见写字的人当时心态有多崩。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送出去吧。” “手令直接送到他心腹手上,信想办法让那个陈堂主无意间拿到。” “是。” 夜枭领命,再次消失。 林渊的目光转向耿直。 耿直立刻上前一步,身体绷得笔直。 “去告诉四海商行的赵东主。” 林渊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手指在地图上通州码头的位置轻轻一点。 “告诉他漕运通了。” “让他立刻组织最大运力,把积压的货全部发出去!” “之前耽搁了多少时间,现在,就用双倍的速度给我抢回来!” “运费,照旧,给船工和码头力工,双倍!” 耿直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脸都有些涨红。 “是!世子!我马上去!” 他重重一抱拳,转身快步离去,脚步都带着风。 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林渊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线,嘴角微微翘起。 第223章 妹妹可见过这阵仗? 李存善,你以为掐住我的漕运,就能让我束手无策? 你以为你养的狗很忠心? 不好意思。 在绝对的恐惧和更大利益面前,没有忠诚可言。 尤其当这条狗发现,旧主子随时准备宰了他吃肉的时候。 …… 通州码头。 天刚亮,码头上却比往日更加混乱。 刘彪已经一天一夜没露面了。 他手下的几个小头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上说着“三爷有事外出了”,可谁都看得出他们心里的慌乱。 人心惶惶。 那些被扣押的四海商行船只,堵在最好的泊位上,船工们唉声叹气,满脸愁容。 其他商行的管事们则聚在一起,低声议论,幸灾乐祸的有,暗自担忧的也有。 “听说了吗?刘三这回是踢到铁板了!” “谁说不是呢,英国公府的世子,是那么好惹的?” “我猜啊,人八成已经沉江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短打,头戴斗笠的男人,径直穿过人群,找到了刘彪最信任的心腹,王二麻子。 “王管事?” 王二麻子警惕地看着他:“你谁啊?” 黑衣男人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王二麻子狐疑地接过,一眼就认出是刘彪的笔迹。 他急忙拆开。 信上的命令很简单,让他立刻放行所有四海商行的船,不得有误。 王二麻子懵了。 “三爷人呢?这信……” 黑衣男人压低了声音:“三爷有要事要办,让你别多问照办就行。” “办不好,提头去见。” 说完,男人转身就走,几个闪身就汇入人群,再也找不到了。 王二麻子捏着信,手心全是汗。 提头去见? 这话里的杀气,让他从头皮麻到脚底。 他不敢赌。 “来人!来人!” 王二麻子扯着嗓子大吼。 “都他妈别愣着了!把扣着四海商行的船,全都给老子放了!快!” 码头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王二麻子。 几个小头目凑过来:“王哥,这……三爷不是说……” “说什么说!这是三爷的手令!” 王二麻子把信纸狠狠拍在对方脸上。 “想死的就继续拦着!” 一声令下,刘彪的手下们虽然满心疑惑,却也不敢违抗,骂骂咧咧地开始解开缆绳,搬开路障。 码头上炸开了锅。 那些看热闹的商人、管事全都傻眼了。 这就……服软了? 英国公府到底用了什么神仙手段? 昨天还嚣张跋扈的刘三爷,今天就怂成了这样? 人群中,四海商行的赵东主正焦急地踱步,耿直派来的人刚把话传到。 他本来还半信半疑,没想到一转眼,奇迹就发生了。 看着自家商行的船只终于能够起锚、装货,赵东主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冲着手下们大吼:“都动起来!装货!快!世子有令,今天所有出工的兄弟,工钱双倍!” “噢!!!” 沉寂了一天的四海商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活力。 船工们、力工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 赵东主站在码头边,看着繁忙的景象,再遥遥望向京城的方向,心中对那位年轻的世子,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这不是钱能办到的事。 这是通天的手段! 林渊独自坐在书房里。 他没有去感受胜利的喜悦,脑子里正在飞速地复盘和推演。 漕运通了,只是第一步。 这只是用恐惧捏住刘彪这个点,撬开的一道裂缝。 治标不治本。 刘彪的失踪,瞒不了太久。 漕帮内部的混乱,也会很快被李存善察觉并介入。 老狐狸肯定会派新的人来,手段只会更狠,更隐蔽。 到那时,刘彪这张牌就废了。 必须在他暴露之前,让他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比如……让他“戴罪立功”,咬出更多李相的黑料? 或者,让他当个引子,把漕帮内部的水彻底搅浑,让我有机会扶持一个新的代理人? 林渊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他需要一个能真正掌控漕运的人。 一个听话,又有能力的人。 这个陈堂主,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但仅仅是利用,还不够。 他需要找到漕帮的命门,一击致命,将这条黄金水道,彻底握在自己手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被别人卡脖子。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张大乾全境的地图上,眼神深邃。 钱,能解决很多问题。 但钱换来的权力,才能解决所有问题。 李存善,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耿直推门进来的时候,林渊正对着窗外的一株老槐树出神。 漕运的事,像一张网。 他现在只是扯住了一个线头,还没找到这张网的核心。 “世子。” 耿直的声音里,压着一股子兴奋。 林渊回过神,目光落在他身上。 “都准备好了?” “妥了!” 耿直重重点头,脸上泛着红光。 “帖子都送出去了。凝脂坊那边的顶级大客户一个没落。” “还有几家跟咱们公府走得近的以及卫国公府、安远侯府的几位夫人都递了话,说一定会到。” 他顿了顿,补充道:“地方就设在府里东边的闻香榭,那里清净,地方也雅致。” 林渊嗯了一声。 “白雪那边呢?” “白姑娘亲自调教了十个最机灵的侍女,那举止,那派头啧啧,跟宫里出来的似的,半个字不多问,半个字不多说,就透着一股神秘。” 耿直越说越来劲。 “世子您是没见着,那叫天香露的玩意儿,用您说的琉璃瓶、白瓷瓶装着往那儿一摆……” “乖乖,那不是香水,是宝贝!” 林渊嘴角扯了一下。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卖的,从来就不是香水本身,而是稀缺、是身份、是凌驾于她人之上的优越感。 “去吧按我交代的办。” “别出岔子。” “世子放心!” …… 闻香榭,水榭楼台,曲水流觞。 光这一点,就透着一股不俗的财力和品味。 受邀而来的贵妇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她们是京城最顶级的消费群体,见惯了好东西。 英国公府这次搞得神神秘秘,反而勾起了她们的好奇心。 户部侍郎的张夫人捏着团扇,对身边的兵部员外郎李夫人轻声道:“妹妹可见过这阵仗?” 第224章 下一批……恐怕遥遥无期了 “请柬上就写着品鉴,也不说品什么。” 李夫人笑了笑,眼波流转,扫过周围那些既是朋友也是对手的夫人们。 “谁说不是呢。” “不过我听说,是英国公世子弄出来的新奇玩意儿,连宫里的临安公主都赞不绝口。” “哦?竟有此事?” 张夫人来了兴趣。 能跟宫里搭上边,那就不一般了。 就在这时,一阵环佩叮当。 白雪带着几个侍女,悄然入场。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白雪今日穿了一身素白长裙,不施粉黛,却胜过满室芳华。 她气质清冷,眼神里没有半点讨好和谄媚,仿佛眼前这些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贵妇们,与路边的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一些贵妇微微蹙眉,但更多的是好奇。 这是哪家的人?好大的气场。 白雪没有多余的废话。 她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诸位夫人万安。” “今日所品之物,名曰天香露。” 她一挥手,侍女们端着托盘上前。 托盘上,是三款造型各异的精美小瓶。 一个如冰裂纹的白瓷瓶,一个似月光流淌的琉璃瓶,还有一个是暗金色调的玛瑙瓶。 “此三款,分别名为寒香渡、空谷调、金月魄。” 白雪的声音不带感情,却像是有魔力,让所有人都屏息倾听。 “其方,来自海外仙山。” “采百种奇花,集晨露、月华,经九九八十一道秘法工序三年方得一瓶。” 故事,是林渊编的。 但从白雪嘴里说出来,就没人觉得这是故事。 因为她的表情,她的姿态,就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在场的夫人们面面相觑。 吹牛的她们见多了。 但吹得这么一本正经,还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头一回见。 “可否一试?” 一位性子急的夫人忍不住开口。 白雪点了下头。 侍女们上前,用一根细细的银签,蘸取一滴比米粒还小的香露,轻轻点在夫人们的手腕上。 动作轻柔、标准,带着一种仪式感。 最先被点上香露的张夫人,下意识地把手腕凑到鼻尖。 下一秒,她眼睛猛地睁大。 那是一种……她从未闻过的味道! 不是花香,不是果香,更不是市面上那些浓烈刺鼻的熏香。 那是一种清冷、悠远、带着一丝丝甜又仿佛有无数种香气交织在一起,却又无比和谐的奇妙气息。 仿佛一瞬间,人就站在了空旷的山谷里,风雪漫天,唯有一枝寒梅,傲然独立。 “这是……寒香渡?” 她喃喃自语。 旁边的李夫人试的是“空谷调”,那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温润、静谧、仿佛雨后初晴的林间,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让人整个心都静了下来。 而身份最高的一位侯爵夫人,试了那瓶“金月魄”。 香气入鼻的瞬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种温暖、华贵又带着一丝神秘的香气,像是月光凝成了实质,带着桂花的清甜和檀木的沉稳,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月中宫阙,高贵得不似凡品。 更让她们震撼的是,这香气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皮肤上散开,与各自的体温融合,竟散发出独一无二的、细微的差别。 而且,持久得吓人。 一炷香过去了,香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醇厚、有层次感。 “这……这天香露怎么卖?” 终于,张夫人打破了沉寂,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急切。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白雪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退到一旁。 耿直适时地走上前来,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 “诸位夫人,见笑了。” “此物来之不易,世子说了,不敢用金银来衡量。” “但炼制之功,耗费巨大所以……” 他清了清嗓子。 “每瓶,一百两白银。” 嘶—— 场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一百两! 就这么一小瓶? 比金子还贵! 但紧接着,她们心里那点震惊,就被一股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了。 值!太值了! 这不是香露,这是脸面!是身份! 今天谁要是能带着这股味道走出英国公府,明天就能成为整个京城贵妇圈的焦点! “我要一瓶!寒香渡!”张夫人第一个喊道。 “金月魄!我要金月魄!” 那位侯爵夫人也顾不上仪态了。 “李夫人,你别跟我抢!空谷调是我的!” 场面瞬间失控。 这些平日里端庄雍容的贵妇们,此刻像是抢食的锦鲤,纷纷让身边的侍女拿着银票往前挤。 耿直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提了起来。 “诸位夫人,莫急莫急!” “此物珍稀,今日三款香露总共只备了两百瓶。” 两百瓶? 现场可不止两百个人! 更要命的是耿直接下来的话。 “而且,此物并非有钱就能买到。” 他顿了顿,享受着全场雅雀无声的死寂。 “需凭今日的请柬认购,一柬一瓶,先到先得。” 轰! 人群炸了。 饥饿营销! 林渊的杀手锏,在这一刻,精准地戳中了这些贵妇们的要害。 她们争的已经不是香露了,是面子是稀缺性带来的荣耀! “快!把我的请柬拿来!” “别挤!我家夫人先来的!” “银票!这是一千两!给我十瓶!” “这位管事你听我说,加二十两!不五十两!” 耿直带来的伙计们迅速组成人墙,维持着秩序。 银票雪片般飞来,一瓶瓶精美的香露被小心翼翼地交到那些胜利者手中。 买到的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炫耀,小心翼翼地将小瓶子捧在手心,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没买到的人,脸色铁青,又急又气,死死盯着耿直。 “耿管事!下一批什么时候到?我预定了!出双倍价钱!” 一位没抢到的夫人急赤白脸地喊。 耿直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躬身道:“这位夫人,实在抱歉。” “世子说了,炼制此物的仙草神木,极难寻觅,每一次开炉都要看天时地利。” “下一批……恐怕遥遥无期了。” 遥遥无期! 这四个字,狠狠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买到的人,愈发觉得手中之物珍贵无比。 没买到的人,看向那些买到者的眼神,都快要喷出火来。 第225章 帝王心术,果然没有半点温情 品鉴会结束,闻香榭杯盘狼藉。 耿直看着手下抬进来的一箱箱白银,手都在抖。 一个伙计拿着账本跑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耿……耿爷……两……两万两!纯利至少一万八千两!” “嘶……” 饶是耿直跟在林渊身边见惯了世面,此刻也觉得头皮发麻。 一万八千两! 就靠着那么点香喷喷的水? 这比抢钱还快啊!不,抢钱都没这么快! 他看向一旁始终淡然的白雪,由衷地感叹:“世子……真乃神人也。” 白雪清冷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波澜。 …… 书房里,林渊听完耿直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知道了。” “这笔钱,一万两,立刻拨给神机院,让他们加快进度,我要看到第一批成品。” “剩下八千两,入密账,作为行动资金。” 耿直接过纸条,重重点头:“是!” 等耿直退下,林渊才重新坐回椅子里。 他看着窗外,眼神深邃。 神机院这个吞金巨兽,可以全力运转起来了。 但……新的麻烦,也快来了。 天香露这玩意儿,太扎眼了。 李存善那只老狐狸,鼻子比狗还灵。 他会放过这么大一块肥肉? 不可能。 仿制,是必然的。 虽然核心配方和工艺他们学不来,但搞出一些徒有其表的仿品,用低价冲击市场,败坏天香露的名声,是他们的常规操作。 商业上的打压,也会接踵而至。 查封、找茬、散布谣言……手段层出不穷。 林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不能被动防守。 必须在他们出手之前,就让他们自顾不暇。 得给李存善,找点别的事做。 比如……让刘彪那颗失踪的棋子,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下? 或者,让这天香露的生意,再添一把火,烧得更旺,旺到…… 连宫里那位,都不能忽视的地步。 一块烫手的肥肉,才没人敢轻易下口。 门外传来仆人的通报声,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 “世子,府外有客来访说是……临安公主殿下。” 林渊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 公主? 赵璎珞? 她来做什么。 英国公府和皇室确实算世交,但那是上一辈的情分了。 自己这个“纨绔”世子,跟那位金枝玉叶可没什么深交。 唯一一次像样的接触,还是几年前在宫宴上,原主喝多了,撞见她被几个皇亲国戚的子弟围着灌酒,原主大概是出于某种朴素的阶级同情,上去胡搅蛮缠,把人给搅和散了。 为此,还被老国公罚跪了祠堂。 难道是为这事?不至于吧。 “请她到书房来。”林渊吩咐道。 他不想去正厅,人多眼杂。 这位公主既然是便服简从,想必也不想太张扬。 不多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着淡淡的兰花香气传来。 耿直在门口躬身,引进来一位身着水绿长裙的少女。 她没穿宫装,头上也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碧玉簪,整个人透着一股灵动鲜活的气息,与这间沉稳的书房格格不入。 正是临安公主,赵璎珞。 “见过公主殿下。” 林渊起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赵璎珞一双明亮的眸子在他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像是要看穿他整个人。 她没让他久等,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裙摆如水波般散开。 “林渊,你这英国公府可比我那公主府有意思多了。” “公主说笑了。”林渊给她倒了杯茶。 赵璎珞没碰茶杯,反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琉璃瓶,在他面前晃了晃。 瓶中液体,正是天香露。 “行啊你,林渊。” 她嘴角一撇,带着几分揶揄,“不声不响,搞出这么个宝贝,现在京城里的贵妇们,为了它都快打破头了。” “本宫还是托了母后的关系,才从宫里匀出来这么一小瓶。” 林渊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玩意儿,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赵璎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可是听说了,闻香榭一天就入账两万两。” “这要是叫不值一提,那国库的税银岂不都成了废纸?” 她说话直接,一点不绕弯子。 林渊笑了笑,没接话。 他知道,正题要来了。 果然,赵璎珞话锋一转:“你那个神机院,怎么样了?” “本宫听说前阵子为了点材料,跟漕运上的人闹了不愉快?” 她明着是问,眼睛却紧紧盯着林渊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是来探底的。 林渊心里门儿清。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姿态闲散,仿佛在聊什么天气。 “多谢公主关心。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 “陛下交代的差事,总不能让几条小鱼小虾给耽搁了。” 他故意把话说得轻描淡写,把漕运的麻烦归结为“小鱼小虾”。 这是在装傻,也是在告诉她,自己搞得定。 赵璎珞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林渊,你别跟我装糊涂。” “皇兄的御书房里,参你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 “李存善那边的御史,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说你仗着皇差,与民争利,扰乱漕运,败坏朝纲。”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人心上。 林渊抬起头,直视着她。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苦笑,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 “原来如此。臣一心为陛下筹建神机院,倒是没想到,碍了某些大人物的眼。” 他叹了口气,把一个忠心耿耿却被奸臣排挤的孤臣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漕运之事,实在是误会。” “臣也是没办法,神机院的用度,陛下只拨了名头,银子得我自己筹。” “至于弹劾……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想怎么说臣也管不住。” 演完,他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知……陛下圣意如何?” 这才是核心。 御史怎么叫,李存善怎么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龙椅上那位怎么想。 赵璎珞看着他这副“委屈”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一下,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这家伙,比传闻里有趣多了。 “皇兄嘛……”她拖长了音调,故意卖了个关子,“他自然是信你的。” “不然的话,就不是折子堆在那儿而是锦衣卫上你家门了。” 林渊心中了然。 皇帝在看戏。 他在用自己当一把刀,去捅李存善那个马蜂窝。 同时,他也在观察自己这把刀,够不够快,够不够利,会不会反过来伤到他自己。 帝王心术,果然没有半点温情可言。 第226章 我要从源头上,掐死他们 赵璎珞的话,轻轻刺破了林渊面前那层薄纱。 “皇兄他……耐心可不怎么好。” “折子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 “你总得拿出点真东西,堵住那些言官的嘴。” 她顿了顿,凤眼扫过林渊,话里有话。 “要么你的神机院弄出点惊天动地的名堂来。” “要么你那百草堂的银子,能堆满国库的一个小角。” “否则你这把刀用得不顺手,皇兄随时都可能换一把。” 这话说得就非常直白了,甚至带着一丝皇家的冷酷。 刀……吗? 林渊在心里笑了笑。 果然,在皇帝赵祯眼里,自己就是一把刀,一把用来捅李存善这个老狐狸的刀。 现在看来,这把刀还不够锋利,甚至有卷刃的风险。 皇帝在等,在看。 看自己能不能顶住李存善的反扑,看自己能为他创造多大的价值。 如果价值不够,或者麻烦太大,被丢弃是唯一的下场。 “多谢公主殿下提点。” 林渊拱了拱手,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臣,明白了。” 赵璎珞见他这副模样,反而更好奇了。 这家伙是真有底气,还是在死撑?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问:“说起来你那日进斗金的百草堂,赚的银子都花哪儿去了?” “本宫可是听说了你连漕运那边的材料费都掏得抠抠搜搜的。” 林渊拿起茶壶,亲自为她续上水,动作不疾不徐。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他随口胡诌,“都投入正途了。” 投入了神机院这个无底洞,还投入了养夜枭那群人的销金窟。 这些,自然不能说。 “正途?” 赵璎珞挑了挑眉,显然不信。 但她也没追问。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 “行了话我带到了,你自己掂量。” “李存善那个人,睚眦必报。” “明着不行,他会来暗的。” “商业上,他家的铺子已经开始仿你的东西了,虽然做得跟猪食一样。” “人身上……你出门最好多带几个人。” 临走到门口,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从袖中取出一块小巧的白玉腰牌,丢了过来。 “拿着。” “以后要是有什么东西想往宫里送,或者想借本宫的名头办点事,让你的伙计去玉珍坊找掌柜的,亮出这个就行。” 玉牌入手温润,上面只刻了一个小小的“璎”字。 林渊握着玉牌,看着赵璎珞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位公主,比想象中要聪明,也更复杂。 她今天来,既是皇帝的传声筒,也是她自己的试探和投资。 她看好自己能在这场风波里站稳脚跟,甚至……能赢。 所以,她提前下注了。 林渊捏紧了玉牌。 宫里的助力……这可是一张意想不到的好牌。 …… 夜色如墨。 英国公府。 夜枭单膝跪地。 “主上,刘彪全招了。” “那块刻着李字的玉佩,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渊站在阴影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到玉佩的时候,以为是李相要灭口,当场就崩溃了。” “只求主上能保他一家老小的性命,他什么都肯说。” 夜枭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纸,双手奉上。 “这是他亲笔画押的供词。非常详细。” “从三年前开始,他利用漕帮的船,为相府夹带私货。” “主要是北边走私来的精铁、违禁的军械,还有一些无法通过驿站传递的密信。” “上面记录了每一次的时间、货物种类、数量、交接的码头、接头人的样貌特征,甚至还有他们约定的货物标记和暗号。” 林渊接过供词,一页一页翻看。 上面的字迹因为书写者的恐惧而歪歪扭扭,但内容却触目惊心。 李存善这个老东西,果然是在谋划着什么大事。 私运精铁和军械,这是想干什么? 造反吗? 不,不像。 更像是在为某个藩王,或者某个境外的势力……输血。 “做得很好。” 林渊将供词收起,“继续关着他,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 “他这条命,还有大用。” “是。” “另外,按照这份供词,派人去核实几个最近的接头地点和人物。” “不要打草惊蛇,我只要确认情报的真伪。” “明白。” “把这份供词,用几种不同的笔迹,誊抄十份,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 “城外的,城内的,商铺的,民居的,都安排上。”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鸡蛋,绝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李存善的手段,只会比自己想象的更脏。 …… “世子!发了!我们发了啊!” 耿直几乎是冲进书房的,满脸红光,激动得手舞足蹈。 他把一本账册拍在桌上,声音都在发颤。 “您看!这是百草堂这半个月的流水!” “扣掉所有成本,纯利……纯利足足有八万三千两白银!” “我的天爷!八万三千两!这比得上英国公府一年的嚼用了!” 耿直跟了林渊这么多年,管过的银钱没有百万也有八十万,但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赚钱速度。 这哪里是卖香水,这分明是在印银子! 林渊对此早有预料,反应平淡。 耿直的兴奋劲儿很快被一盆冷水浇下。 “不过……世子,有个事儿得跟您说。” 他面露忧色,“最近市面上出了好几种仿我们天香露的玩意儿。” “虽然那味道……啧,简直是马尿兑花露,劣质得很。” “但他们卖得便宜啊!咱们一瓶卖一百两,他们一瓶只卖十两,甚至五两!” “买咱们东西的贵妇小姐们自然瞧不上,可就怕他们这么搞,把咱们天香露的名声给败坏了!” “无妨。” 林渊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存善的狗急跳墙罢了,我早料到了。” 耿直一愣:“您料到了?那……那咱们怎么办?” 林渊靠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思路清晰无比。 “第一,立刻去跟我们所有的花农、香料供应商重新签订契约。” “改成独家供应,价格可以再往上提三成,但必须保证,他们的一片花瓣、一克香料,都不许流到第二家去。” “我要从源头上,掐死他们。” “第二,从下一批货开始,推出防伪标识。” “去最好的玉器行,定做一批微雕玉牌,每一块玉牌上都刻上独一无二的编号。” “一瓶天香露,对应一块玉牌。” 第227章 相爷说,您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 “在百草堂专门设一本登记册,哪位夫人小姐买了哪个编号的,清清楚楚记下来。” “这叫身份的象征。” “第三,告诉百草堂的掌柜,下一批天香露已经备好,但是……暂不发售。” “什么?”耿直急了,“世子,这可是最好的时候啊怎么能不卖了?” “你懂什么。” 林渊瞥了他一眼,“这叫饥饿营销。” “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是最好的。” “让他们等着,吊足了他们的胃口,下一次开售,价格还能再翻一翻。” “第四,”林渊看向窗外,目光深远,“让白雪抽空,用次一等的花材,调配一两款中端产品。” “香味要独特,但留香时间短一些。” “价格嘛……就定在十两到二十两之间。” “等那些仿品把市场搅浑了,咱们再把这个推出去,一锤子把他们全砸死。” 耿直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他原以为只是一个商业危机,没想到在世子这里,三言两语就变成了一套连环计。 从原料、防伪、营销到未来的产品线布局,全都考虑到了。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记住,耿直。” 林渊最后总结道,“我们卖的,从来不只是香水。” “我们卖的是独一无二的品质,是京都独一份的尊贵,是百草堂这个品牌的故事。” “那些仿品,只能仿个形,仿不了我们的魂。” “是!世子英明!” 耿直这次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 相府。 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名贵的龙涎香也无法驱散空气中的阴冷。 李存善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颗玉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通州码头,恢复了?” “是……是的相爷。”大管家李福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四海商行的货……今天一早就全部运出城了。” “刘彪呢?还没找到?” “派出去的人……都失去了消息。’ “小的怀疑……怀疑是英国公府的人动的手。” “但……但是没有证据。”李福的声音越来越小。 啪! 李存善将手中的玉胆重重拍在桌上。 “废物!” 他斥骂道:“一个漕帮的头子,在自己的地盘上人间蒸发了!你跟我说没有证据?” 李福吓得浑身一哆嗦,把头埋得更低了。 李存善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他失算了。 他本以为林渊只是个会投机取巧的毛头小子,仗着皇帝的宠信,搞点小商品敛财。 所以他让漕帮去卡一卡他,让御史去弹劾他,不过是想敲打敲打,让他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这个林渊,不按常理出牌。 手段又快又狠! 直接就把他安插在漕运里的一颗重要棋子给拔了! 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了,这是在向他宣战! “相爷,那……那我们接下来……”李福试探着问。 李存善睁开眼。 “既然他想玩,老夫就陪他好好玩玩。” “第一,让御史台的人,再加一把火!” “弹劾的罪名,给他添上一条——勾结江湖匪类,戕害朝廷命官!” “就说他为了打通漕运,把刘彪给沉江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怎么解释?” “第二,通知我们名下的所有商铺,不计成本,全力仿制天香露!” “做得越像越好,价格给我往死里压!” “我赚不到钱,他也别想赚得安稳!我要让他那百草堂,变成一个笑话!” 幕僚躬身应是。 李存善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李福身上。 “你去,”他缓缓说道,“准备一份厚礼,要足够厚。” “然后你亲自去一趟英国公府。” 李福一愣:“相爷,这是……” “你就说,刘彪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林世子,你是代他来赔罪的。” 李存善的嘴角咧开一个阴森的弧度,“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认下这件事。” “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 “是敲诈勒索,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这既是试探,也是一种威胁。 你要钱,我可以给。 但如果你想要别的,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李福心领神会,连忙退下准备。 半个时辰后,一辆挂着相府灯笼的马车,停在了英国公府气派的大门前。 李福整理了一下衣冠,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礼盒,亲自上前递上了拜帖。 门房验过拜帖,看到“相府”二字,不敢怠慢,飞也似地跑进去通报。 李福站在门前,望着“英国公府”四个烫金大字,心里却在打鼓。 他总觉得,今天这一趟,不会那么顺利。 英国公府,正堂。 林渊斜倚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白玉茶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李福将身段放得极低,几乎是匍匐在地。 “世子爷,小的李福,给您请安了。” “我们相爷听说了漕帮刘彪那混账东西不开眼,竟敢给您办的差事下绊子,气得当场就摔了杯子!” “这不,相爷他老人家公务缠身,特意派小的,捧着一点薄礼,来给您赔罪!”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边那个紫檀木礼盒,往前推了推。 林渊这才掀起眼帘,瞥了一眼那个盒子,没说话。 李福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补充道:“那刘彪……目无王法,狂悖无状,已经按照漕帮的规矩处置了。” “尸沉江底,喂了王八!” “保证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您眼前,碍您的眼!” 他特意加重了“尸沉江底”四个字,眼睛死死盯着林渊的脸,想从上面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 可林渊的表情,就像一潭深水,平静无波。 他心里冷笑。 老狐狸这是在诈我呢。 承认了,就是我杀人灭口,他反手就能告到御前。 不承认?那这礼物,就不好收。 他这是逼我表态。 可惜啊,老子最擅长的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哦?”林渊终于开口了,声音懒洋洋的,“刘彪?谁啊?不认识。” “本世子每天要见的人多了去了,哪有空记这些阿猫阿狗的名字。” 李福的表情僵在脸上。 一拳打在棉花上,还是带油的那种,滑不溜手。 他只能硬着头皮,脸上挤出更谄媚的笑:“是是是,世子爷您日理万机,自然不记得这种小角色。” “相爷说了,您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 第228章 李存善送礼 “这天香露的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连宫里的娘娘们都赞不绝口。” “相爷说了,您这才是真正的少年英才,国之栋梁!” “之前那些不愉快,纯属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 “以后啊,咱们两家,不对,是相爷和您,在朝堂上,在生意上,都该多多亲近,互通有无嘛!” “大家都是为陛下办事,理应同气连枝,一起发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一番话,糖衣炮弹,连消带打。 既是吹捧,也是拉拢,更是暗示。 林渊听着,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老狐狸,一套一套的。 先是试探我有没有刘彪的把柄,现在又想用“合作共赢”来麻痹我,好给他自己争取时间,准备下一轮的杀招。 他以为我在大气层,其实他连我在第几层都看不见。 “耿直。”林渊忽然喊了一声。 一直垂手立在旁边的耿直立刻上前一步:“世子。” “把相爷的心意,收下吧。” 林渊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替我谢谢相爷。” “就说,本世子做的,都是陛下的差事,自然是一切以陛下和朝廷的利益为先。” “只要是对大乾有利,对陛下有利的事,本世子都双手赞成。” 他既没有答应合作,也没有拒绝。 反而把皮球,一脚踢给了皇帝。 李福听林渊发话收礼,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了一半。 收礼就好。 收礼就代表有得谈。 虽然没探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至少,这位小爷没有当场翻脸。 目的算是达到了一部分。 “是,是!小的一定把您的话,原封不动地带给相爷!” 李福连连叩首,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躬着腰退了出去。 看着李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林渊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耿直捧着那个紫檀木盒子,站在原地没动。 “世子,这……” “拿去库房,登记造册,单独存放。” 林渊的声音冷了下来,“记清楚了,每一件东西的来历、样式、特征,都给我写得明明白白。” “册子的第一行,就写——大乾承平二十三年秋,相国李存善遣大管家李福,馈赠英国公世子林渊,礼单如下。” 耿直浑身一震。 这哪里是礼单,这分明就是一份未来的罪证! “是!”他重重点头。 林渊起身,在厅中踱步。 夜枭从房梁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单膝跪地。 “老狐狸坐不住了。” 林渊沉声道,“他今天这一趟,一石三鸟。” “第一,试探。他不知道我们手上到底捏着刘彪多少黑料,更不知道刘彪是死是活。” “派条狗来,就是想看看我的反应。” “第二,麻痹。送礼求和说好话,就是想让我放松警惕,以为他服软了,好给他自己争取喘息的时间。” “第三,杀招。” “他现在肯定在准备更狠的后手。” “御史台的弹劾,市面上的仿冒品,这些都只是开胃菜。”林渊的眼睛眯了起来。 耿直愤愤道:“那世子咱们就这么看着?要不,我带人……” “不。”林渊打断他,“急什么?他要演,我们就陪他演得更真一点。” 他看向耿直:“你,立刻去办一件事。” “找几个四海商行里嘴巴不严的伙计,不用刻意,就让他们在外面喝酒的时候不小心抱怨几句。” “就说,咱们的天香露,最近被那些假货冲击得厉害,销量大跌。” “再加上原料成本高,眼看着就要亏本了,我正为此事焦头烂额呢。” “啊?” 耿直一愣,“世子,这是……示敌以弱?” “对。” 林渊点头,“我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林渊,不过是运气好,搞出个爆款,但一遇到真正的商业打压,就立刻被打回原形,手足无措。” “我要让李存善觉得,他已经拿捏住我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夜枭,声音压得更低。 “你,继续深挖。” “刘彪这条线不能断。” “他跟相府之间,绝不可能只有口头联络。” “账本,书信,信物……任何能把他们钉死的证据,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这一次,我要他李存善,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夜枭眼中精光一闪,沉声应是,身影一晃,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 皇宫,御书房。 檀香袅袅,气氛肃穆。 皇帝赵祯正在批阅奏折,太监总管高力碎步走进来,悄无声息地立在御案旁。 “说。”赵祯头也没抬。 “回陛下,相府大管家李福,今日下午去了英国公府。” 高力的声音又尖又细,却十分清晰,“提了一个紫檀木的大礼盒,在里面待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出来。” “林渊收了?”赵祯的笔尖一顿。 “收了。” “据咱们的人说,李福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 “英国公府那边,也没传出什么不愉快。” 赵祯放下了朱笔,靠在龙椅上,手指在光滑的御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声响。 整个御书房,只剩下这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声音。 高力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知道,皇帝在思考。 许久,赵祯才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高力,你觉得,林渊这个人如何?” 高力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皇帝在考校自己。 他斟酌片刻,才谨慎地回答:“回陛下。” “奴婢看,这位林世子……表面上瞧着,是个张扬跋扈的纨绔子弟,行事随心所欲。” “可实际上,他骨子里,比谁都精明,城府也深。” “更要紧的是……”高力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奴婢觉得,林世子心里有杆秤,拎得清。” “他知道,这大乾天下,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哦?”赵祯来了兴趣。 “陛下您看,”高力继续道,“无论是那日进斗金的百草堂,还是他偷偷摸摸搞的那个什么……神机院。” “赚来的银子,造出来的东西,最终流向了哪里?” “不都是流向了您这里,充盈了您的内帑,武装了您的禁军么?” “他的忠心,是向着您,向着这龙椅的。” 赵祯脸上看不出喜怒,手指的敲击却停了。 高力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第229章 还说你……勾结商贾与民争利 林渊是贪财,是跋扈,但他最大的好处,就是听话,并且能为自己源源不断地创造价值。 “说得不错。” 赵祯淡淡道,“继续盯着。李存善这只老狐狸,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朕倒要看看,林渊收了他的好意,接下来,要怎么接御史台的弹劾,怎么应付这满城的风雨。” 他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棋盘已经布下,棋子也已就位。 …… 京郊,一处秘密院落。 这里便是神机院的所在。 “世子爷!您可算来了!” 工匠头领王铁锤,迎了上来。 “成了!世子爷,成了!” “您画的那个图纸,那个叫……叫轴承的玩意儿还有那个淬火之后再回火的热处理法子,我们琢磨了上百次,废了几百斤好钢总算是给弄明白了!” “您来看!这台机子!” “虽然丑是丑了点噪音也大,但它真的能转!而且转得又稳又快!” 林渊快步走过去。 眼前的这台简易车床,用后世的眼光看,简直粗糙得不堪入目。 巨大的木质水轮通过一系列齿轮和传动带,带动着一个卡盘飞速旋转。 可林渊的眼中,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标准化。 意味着可复制。 意味着这个时代的手工业,即将迎来一场降维打击! “试过了吗?能加工零件吗?” “能!绝对能!” 王铁锤拍着胸脯保证,“比我们老师傅用手锉出来的还要精准!误差极小!” “世子爷您简直是天神下凡,这种东西都能想得出来!” 林渊走上前。 “赏!” “所有参与此事的工匠每人赏银一百两!” “王铁锤,你赏五百两!不!一千两!” 工匠们发出一片震天的欢呼声! “都别愣着了!” “从今天起神机院所有的人力物力,全部集中到这台原型机上!给我停下所有其他的活计!” “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两个!第一,用这台机器给我优先生产火枪的击发装置!” “我要统一的、可以互换的制式零件!” “第二,用它,给我造出能够批量加工枪管膛线的工具!” 王铁锤用力点头,脸上的兴奋难以抑制:“明白!世子爷您就瞧好吧!” 林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激动。 他知道,当第一座兵工厂从这里诞生时,整个大乾,乃至整个世界的格局,都将被彻底改写。 “现在,就用它加工第一个枪机组件。” “我,要亲眼看着。” “是!” 王铁锤亲自上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块铁坯固定在飞速旋转的卡盘上。 他握紧手中的车刀,缓缓靠近。 “滋啦——” 一缕极细的铁屑,从铁坯上卷曲着落下。 第一枚代表着新时代的标准化枪机组件,正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然诞生。 …… 深夜,英国公府。 书房的烛火跳跃,将林渊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细长。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黑影滑了进来,单膝跪地。 是夜枭。 “世子。” 林渊停下敲击的动作,抬眼看他。 “都办妥了。” 夜枭从怀中取出一叠按着鲜红指印的状纸,“按您说的,找到了当年给李府水运私货的几个老船工。” “耿直以前在码头混过,认识他们的头儿,事情好办。” “威逼,还是利诱?” 林渊问。 “一半一半。” 夜枭言简意赅,“先是银子,后是刀子。他们都招了,画了押。” “李府这些年通过漕帮,从南边偷运的精铁、硫磺、硝石,数量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大。” 林渊拿起那几份口供,逐字逐句地看过去。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日期,每一船货物的种类和大致数量,都清清楚楚。 这是铁证。 能把漕帮和李府死死钉在一起的铁证。 “还有一件事。” 夜枭继续道,“我们盯着李府管家的外甥,发现他最近和一个叫马三的人接触频繁。” “这个马三,是漕帮陈堂主的死对头手下的一号人物。” 林渊的眉毛挑了一下。 “李存善这是……准备换掉刘彪了?” “应该是。” 夜枭点头,“刘彪在您这儿栽了,对李存善来说就是个废子。” “扶植一个新代理人,既能接手刘彪的地盘,又能卖陈堂主一个人情,一石二鸟。” “老狐狸,算盘打得真精。”林渊冷笑。 他妈的,用完就扔,还想废物利用。 “继续盯着。”林渊把所有证据——刘彪的供词、账本的抄录副本、船工的画押口供,连同自己凭记忆画出的违禁品草图,以及李府与新代理人接触的简报,一一收拢,码放整齐。 他盯着眼前这一小堆纸。 这些东西,直接扔出去,能把李存善炸个灰头土脸,但绝对炸不死他。 李存善这只老狐狸,党羽遍布朝野,盘根错节。仅仅一个走私的罪名,他有的是办法金蝉脱壳,推出几个替死鬼,最后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甚至,他还能反咬一口,说自己是被政敌构陷。 不行。 不能这么用。 这些牌,得分开打,一张一张地出,要打出最大的效果。 首先,得让皇帝相信。 不是相信李存善会造反,而是相信,我,林渊,手上有能让他相信的东西。 …… 次日,一道密旨通过高力传到了英国公府。 皇帝赵祯召见。 林渊换上朝服,进了宫,在御书房见到了那位年轻的天子。 赵祯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他没有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而是在一张茶桌旁坐着,示意林渊也坐。 “神机院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赵祯随口问道,亲自给林渊倒了杯茶。 “回陛下,已略有眉目。” 林渊躬身道,“第一台原型机已经造出,正在调试。” “嗯,辛苦了。” 赵祯点点头,话锋一转,“朕听说,最近弹劾你的奏折又多了不少啊。” “说你嚣张跋扈,侵占忠良府邸,还说你……勾结商贾与民争利。” 林渊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来了。 他心里门儿清。 赵祯这不是在“关切”他,这是在施压。 奏折多,意味着李存善一派的攻势很猛。 皇帝顶着压力保他,也是有极限的。 现在,赵祯想看看自己的底牌了。 “林渊,你和李相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第230章 臣要弹劾英国公世子林渊! 赵祯看着他,眼神深邃,“若是误会说开了便好。” “朕可以做个中人帮你们调解一二。” “毕竟都是我大乾的肱骨之臣嘛。” 调解? 林渊差点笑出声。 皇帝要是真想调解,就不会用这种方式跟他说话了。 这话的潜台词是:你小子到底有没有能反击的干货? 有就赶紧拿出来,要是没有,朕可就要考虑“丢车保帅”了。 林渊放下茶杯,脸上瞬间浮现出一副强忍着不愿给君王添麻烦的“忠臣”模样。 他站起身,对着赵祯长揖到底。 “陛下圣明。” “臣一心为国,督造神机不敢有丝毫懈怠。” “奈何……奈何奸人当道屡屡构陷,臣……臣百口莫辩。”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眼眶微微泛红。 “臣,本不欲以此等腌臢之事上扰天听。” “但……但事关重大,臣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臣确有下情需密奏陛下!” 赵祯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哦?讲。” …… 半个时辰后,林渊从御书房告退。 他没有立刻呈上所有证据,而是选择了一份最关键,也最“干净”的——那几名老船工的画押口供。 他向皇帝陈述的故事版本也经过了精心的编排。 “……陛下漕帮的刘彪,处处为难神机院的物资运输,臣不得已才略施小惩。” “万万没想到竟从其府中,意外搜得一封密信牵扯出几位老船工……” “臣派人找到他们本想问个究竟,谁知他们竟说出这等骇人之事!” “他们常年为一辆从李相府邸出来的马车运送货物,货物清单都与刘彪的账本隐隐对上。” “陛下,臣人微言轻不敢妄言。” “这几份口供是真是假,背后牵扯到谁臣不敢揣测也不敢再查下去。” “臣只知忠于陛下!所有证据,尽在此处请陛下圣裁!” 这番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我不是要搞政治斗争,我就是个倒霉蛋,被刁难,被迫反击,结果一不小心挖出了一个惊天大瓜。 这瓜太烫手,我接不住,只能交给您这位天底下最圣明的主子。 赵祯拿着那几份状纸,沉默了很久。 许久,赵祯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退下吧。” “记住今天的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一个字都不行。” “臣,遵旨。” 林渊退出御书房,高力躬着身子送他到门口。 老太监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但林渊能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多了一点东西。 说不清是敬畏,还是别的什么。 …… 走出皇宫,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林渊眯了眯眼,心里飞速盘算。 成了。 第一步,成了。 赵祯没有当场发作,也没有质疑,这说明他信了,或者说,他愿意去信。 但他需要时间。 他需要去核实口供的真伪,需要去权衡利弊,需要思考如何才能在不引起朝堂大地震的情况下,把这颗钉子,狠狠地楔进李存善的根基里。 而这段时间,就是最危险的时刻。 李存善那边,恐怕还不知道,他的核心罪证已经摆在了皇帝的案头。 他只会得到一个消息:皇帝召见了林渊,似乎是在“敲打”他。 以那老狐狸的自负,他会怎么想? 他一定会认为,这是自己连日来弹劾攻势的成果,皇帝也顶不住压力,准备放弃我了。 他会觉得,这是乘胜追击,一举将我按死的最好时机! “耿直!” 林渊对跟在身后的随从低声吩咐。 “在!” “通知下去,府里府外,所有我们的人,全部戒备。神” “机院那边,让王铁锤把护卫加派一倍。” “告诉白雪,最近尽量不要出门。” “是,世子!” 耿直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风暴要来了。” 林渊抬头看了看天,天色晴朗,万里无云。 可他却仿佛能闻到空气中那股山雨欲来的潮湿味道。 与此同时,宰相府。 李存善听着心腹的汇报,端着茶碗,慢悠悠地撇去浮沫。 “……陛下召见了林渊,一刻钟就出来了。” “听宫里的人说,林渊出宫时脸色不大好看。” “哦?” 李存善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智珠在握的笑意。 “户部曹尚书那边也加大了对翠星阁的税务核查,苏将军也上本参他与民争利,败坏风气。” “看来,陛下也知道这小子是个祸害了。” 李存善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还不够。” 他淡淡地说,“传话给户部,让他继续加大力度。” “商业上,给我往死里挤压。” “朝堂上,让御史台那几个,再给我上几道更厉害的折子!” “我要让陛下看看,是满朝公卿重要还是他一个黄口小儿重要!” “是,相爷!” 李存善靠在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得意。 林渊?英国公的崽子? 终究还是太嫩了。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你那点小聪明,不过是螳臂当车。 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朝堂之上,弹劾林渊的奏折堆积如山。 商场之上,针对翠星阁的各种盘外招层出不穷。 所有人都感觉到,宰相李存善和英国公世子林渊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的最终表态。 次日清晨。 卯时的宫钟悠悠响起,绵长而肃穆。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整理衣冠。 宰相李存善走在百官之首,面带微笑,与相熟的官员微微颔首,一派从容。 林渊站在武勋的队列中,位置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 他垂着眼帘,看着自己朝靴的顶端,眼观鼻,鼻观心。 大殿内安静下来。 “陛下驾到——” 皇帝赵祯身着龙袍,一步步走上丹陛,端坐于龙椅之上。 “林渊。” 林渊出列,躬身行礼:“臣在。” “漕运码头的纠纷朕听说了。” “还有那个失踪的漕帮舵主刘彪到底怎么回事?” 林渊还没开口。 御史台的都御史张诚立刻就跳了出来,他乃是李存善的得意门生,向来以言辞犀利著称。 “陛下!” 张诚声色俱厉,“臣要弹劾英国公世子林渊!” “目无王法纵容家奴,与江湖草莽私斗致使漕运大乱,民怨沸腾!” “不错!” 另一名御史紧跟着出列,“刘彪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第231章 惊蛰计划,提前启动 “林渊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国分忧,却逞凶斗狠败坏朝纲!” “请陛下降旨,将其下狱严查此案!” “请陛下严惩林渊!” 一时间,李派官员纷纷出列,言辞激烈,恨不得当场就把林渊生吞活剥了。 整个太和殿,成了他们的表演舞台。 李存善站在百官之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成了。 皇帝也顶不住了。 这小子,终究要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 林渊异常平静。 等大殿里的声浪稍稍平息,才不慌不忙地再次躬身。 “臣有罪。”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连准备好下一套说辞的张诚都愣住了。 这就认了? 林渊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愧疚:“臣管教下属不严与漕帮产生摩擦,影响了码头秩序确有失察之罪。” “但是在臣着手解决纠纷的过程中,却意外发现此事远非商户与漕帮的简单摩擦。” 他的目光扫过李存善,又迅速移开。 “漕帮舵主刘彪根本不是什么江湖汉子,而是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江洋大盗!” “他走私违禁,贩卖人口罪大恶极!” “而其背后似乎……有朝中大员为其撑腰。” “因事态过于重大,牵扯太广,臣不敢擅专已将搜集到的部分人证物证,封存妥当密奏于陛下!” 轰! 整个朝堂,瞬间哗然! “血口喷人!” “一派胡言!” 李派官员反应过来,立刻破口大骂,“你这是为了脱罪,恶意构陷转移视线!” “黄口小儿,竟敢污蔑朝廷重臣!你有什么证据?!” 而那些保皇派和中立的官员,则是一个个面露惊疑之色,目光在林渊、李存善和龙椅上的皇帝之间来回逡巡。 这瓜……有点大啊。 李存善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他心中猛地一突,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密奏?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不……不可能!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查到什么?一定是虚张声势! “肃静!” 龙椅之上,皇帝赵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威,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下方几乎要打起来的臣子,对身边的太监总管高力使了个眼色。 “高力把你昨天收到的那份密奏,捡几条要紧的念给诸位爱卿听听。” “是,陛下。” 高力躬身应诺,展开手中的一卷黄绸,用他那特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尖细嗓音念道: “……船工张三证词,称曾于上月十五,亲见宰相府管家李福,深夜登临刘彪船只,密谈一炷香。” “……查抄刘彪暗仓,发现货物清单所列之蜀锦,开箱查验,实为北地铁矿石三百斤……” “……刘彪亲笔画押之供状,称一切皆听从京中那位贵人吩咐,事成之后,许他漕运独家专营之权……” 高力每念一条,大殿内的空气就凝固一分。 他没有直接点名李存善,但“宰相府管家”、“京中那位贵人”,矛头指向谁,已是昭然若揭! 李存善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褪。 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猛地出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冤枉啊!这是污蔑!是构陷!” “林渊伪造证据,罗织罪名,意图陷害忠良,扰乱朝纲!其心可诛啊陛下!” 他抬起头,老眼中竟挤出几滴浑浊的泪水,“老臣为大乾操劳一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请陛下明鉴,允许老臣与林渊当庭对质!” “相爷一心为国天地可鉴!” “请陛下勿信小人谗言!” “我等愿为相爷作保!” 李存善的党羽们反应极快,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竟隐隐形成了一股逼宫的态势。 他们想用集体施压的方式,让皇帝投鼠忌器。 然而,他们算错了一件事。 皇帝赵祯看着下方跪倒的一片,脸上不但没有为难,反而浮现出一种极度的“愤怒”与“失望”。 “好!好一个一心为国!”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霍然起身! “结党营私,败坏纲纪,这就是你们的为国之道?!” 皇帝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雹,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朕告诉你们,林渊的密奏,朕已让禁军暗中核实过,绝非空穴来风!” “传朕旨意!” “宰相李存善,涉嫌勾结江湖匪类,纵容属下,私运违禁品,即刻起,革去官身,暂行收押天牢!” “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彻查此案!” “相府一应事务,由副相张柬之暂代!” “刘彪一案,着令林渊协同三司,继续深挖!” “朕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两名金甲侍卫迈步上前,毫不客气地摘去了李存善头上的乌纱帽,解下了他腰间的金玉带。 权倾朝野的李相,在这一刻,成了一个狼狈的阶下囚。 “陛下……陛下明鉴……” 李存善被侍卫架着,“老臣冤枉!老臣是冤枉的啊——” 林渊依旧是那副恭顺模样。 皇帝这一手,玩得真漂亮。 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退朝的钟声响起。 百官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个个心神震荡,失魂落魄地走出太和殿。 而另一派人,则是既振奋,又感到一丝寒意。 宫门外,耿直早已等得焦急万分。 看到林渊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待听到朝堂上发生的一切,激动得脸都红了。 “世子!太……太厉害了!那老狐狸就这么倒了?” “倒了?” 林渊轻笑一声,眼神却异常清醒,“你见过砍树吗?” 耿直一愣:“啊?” “一棵活了几十年的大树,就算你把树干砍断了,它的根还死死地盘在地里。” “一不小心,还是会把人绊倒。” 林渊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兄弟们,别放松。” “真正的硬仗,才刚开打。” “那老狐狸,绝不会坐以待毙。” “是,世子!” 耿直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换上了凝重。 …… 阴暗潮湿的天牢。 李存善换上了一身囚服,坐在铺着发霉稻草的床板上,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甚至还有闲心,驱赶着墙角的一只蟑螂。 一个狱卒提着食盒,低着头走了进来,将饭菜放在地上。 “相……李大人,吃饭了。” 李存善看都没看饭菜,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告诉外面的人,惊蛰计划,提前启动。” 狱卒的身子不易察觉地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小的知道了。” 说完,他收起食盒,转身离去,脚步匆匆。 夜色,深沉如墨。 一道黑影闪入英国公府的书房。 “世子。” 夜枭单膝跪地。 林渊放下手中的茶杯:“说。” “我们盯着相府的人回报,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一辆不起眼的黑棚马车,从相府后门出去了,一路向西。” “跟上了吗?” 夜枭的头垂得更低:“跟丢了。” “对方很警觉,在城西的巷子里绕了几圈就不见了踪影。” 第232章 那……陛下的态度呢? 书房里。 林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打破了沉寂。 “说说看,你们怎么想?” 耿直脸上还带着几分朝堂之上的兴奋劲儿,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世子,这次李存善那老狐狸,怕是彻底栽了!” “三司会审,皇帝亲口下的令,他跑不掉!” 夜枭依旧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林渊瞥了耿直一眼,没说话,转而看向夜枭:“你呢?” 夜枭这才抬起头:“属下以为相府……只是睡着了,没死。” 耿直一愣,想反驳,却又觉得夜枭的话里有种说不出的寒意。 林渊点了点头,总算露出点满意的神色。 “说得对。” “李存善不是一根柱子,他是一张网。” “皇帝今天只是把网中间最显眼的那只蜘蛛给抓起来了,可整张网还好端端地挂着呢。” “他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盘根错节。” “拔掉一个李存善,会有十个姓张、姓王的站出来替他说话替他办事。” 林渊的语气很平静,但听在耿直耳朵里,却让他后背发凉。 朝堂上那摧枯拉朽般的胜利感,此刻荡然无存。 “世子,那我们……” “慌什么。” 林渊转过身,坐回椅子上,“天塌不下来。” 他看向耿直:“百草堂和四海商行,接下来的日子要唱一出戏。” “对外,继续喊穷,就说被那些仿品冲击得厉害,快要撑不下去了。” “该裁员裁员,该关停分店就关停。” “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要让所有人都觉得,英国公府的产业马上就要完蛋了。” 耿直瞪大了眼睛:“世子,这……这不是自断臂膀吗?” “是给别人看的。” 林渊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头饿狼是不会对一只快死的兔子感兴趣的。” “咱们得示敌以弱,让他们把注意力从咱们的钱袋子上挪开。” “但是对内必须给我把弦绷紧了!” “尤其是原料仓库和账房,给我二十四小时派人盯着!” “任何一只陌生的耗子溜进去,都必须给我连根拔起查清楚来路!” 他心里很清楚,商业上的攻击,无非就是那么几招。 断货源,烧仓库,做假账。老套,但有效。 “是!属下明白!” 耿直重重点头,脸上的轻浮彻底消失,换上了凝重。 林渊这才转向夜枭。 “你的任务更重。” “李府剩下的那些核心人物,他老婆,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有管家都给我盯死了。” “他们和谁接触,说了什么,哪怕是出门买棵葱我都要知道。” “还有御史台那几个上蹿下跳的言官,查查他们的屁股,有几个是干净的。” “最后天牢。” 林渊的声音压得更低,“想办法在里面安插我们的人,或者收买几个。” “我需要知道李存善在里面的一举一动。” “他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特别是那辆跟丢的马车。” 林渊的指节再次敲响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顺着车辙印,一点点给我往回捋!” “哪怕把城西的砖头全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出线索!” “那辆车很重要。” 夜枭低头:“属下领命。” 他心中却是一沉。 跟丢,是耻辱。 世子没有责罚,只是加重了任务,这份信任让他压力巨大。 对方的反侦察能力,远超他们之前的预料。 这说明,相府培养的,不是一般的江湖草莽。 “去吧。” 林渊挥了挥手,“都打起精神来,好戏,才刚刚开场。” 耿直和夜枭躬身退下。 书房里,又只剩下林渊一人。 皇帝…… 今天这一手,看似是帮了自己,实则也是一种警告。 他可以轻易捧起一个林渊,自然也可以轻易摁死一个李存善。 君心难测啊。 自己这颗棋子,到底能在这盘棋上走多远? 他正思索着,门外响起了仆人小心翼翼的通报声。 “世子,临安公主殿下……又来了。” 林渊眉毛一挑。 这位姑奶奶,怎么又来了? …… 再次见到赵璎珞,林渊发现她的神情与上次截然不同。 没有了那种咋咋呼呼的娇蛮,反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严肃。 她遣退了所有下人,连她自己带来的宫女都被留在了门外。 “林渊。” 赵璎珞开门见山,连称呼都变了。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人得太狠了?” 林渊给她倒了杯茶,不置可否:“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别跟我装傻!” 赵璎珞瞪了他一眼,但语气里没有多少火气,更多的是焦急,“我从皇兄身边的公公那里听到点风声。” “有人,在暗地里翻你们英国公府的旧账。” “不止是你的还有……你父亲当年的事。” 林渊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却瞬间掀起了波澜。 翻旧账? 他自己的烂事倒是不少,无非是些纨绔子弟的胡闹,上不了台面。 但他父亲…… 老英国公戎马一生,功勋卓著,但也正因如此,行事霸道,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更重要的是,有些涉及军中机密的往来,若是被有心人断章取义地翻出来,那可是泼天的罪名! “他们想干什么?” 林渊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哪儿知道!” 赵璎珞有些烦躁地摆摆手,“李存善那条老狗,门下最不缺的就是御史言官。” “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捕风捉影,罗织罪名!” “白的都能给你说成黑的!” 她看着林渊,眼神复杂:“我提醒你,你别以为这次扳倒了李存善,就能高枕无忧。” “把他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林渊沉默片刻,将茶杯放到她面前。 “多谢公主提醒。” 他抬眼,直视着她:“那……陛下的态度呢?”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赵璎珞避开了他的目光,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皇兄……他现在什么都没说在看着。” “但你要明白,皇兄是皇帝。” “他需要的是一把好用的刀,而不是一把会割伤自己的刀。”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些所谓的证据摆在他面前,舆情汹涌让他下不来台,那他的耐心可能就没了。”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 第233章 脸都烂了!就是你们说的误会? 皇帝的支持,是有条件的。 一旦林渊自己身上不干净,成了朝堂攻讦的靶子,影响到了皇帝的权威,那他会毫不犹豫地被抛弃。 林渊心中了然。 这才是帝王心术。 他忽然笑了笑,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 “明白了。看来我得更小心一点了。” 他从一旁的锦盒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琉璃小瓶,推到赵璎珞面前。 瓶中装着粉色的液体,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赵璎珞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是……” “特制的。” 林渊语气轻松,“加了南海运来的珍珠粉,还有东海鲛人泪……当然这是吹牛的。” “不过里面的确加了几味安神静气的珍稀香料,味道比天香露更清雅,也更持久。” 赵璎珞一把将瓶子抓在手里,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脸上的严肃一扫而空,换上了喜滋滋的表情。 “算你识相!”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丝丝的。 林渊看着她的样子,话锋一转:“公主殿下,宫里的娘娘们是不是都为了天香露争得厉害?” “那可不!” 赵璎珞一说起这个就来劲,“现在谁手里要是没一瓶天香露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我那几瓶都快被我母妃和几个皇嫂给搜刮干净了!” “我倒是有个想法。” 林渊慢悠悠地说,“百草堂最近生意不好我琢磨着开发几款中端的产品,价格亲民些让普通大户人家也能用得起。” “只是这新东西没什么名气不好推。” “所以想请公主帮个忙。” 赵璎珞:“什么忙?” “我想送一批进宫,就由公主您的人在宫里小范围地试用一下。” “不用大张旗鼓,就说是一些不出名的小玩意儿给相熟的妃嫔、女官们分一分。” “她们用得好了自然会帮我们传名声。” 赵璎珞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林渊的算盘。 这家伙,太贼了! 这是想利用她和宫里的关系,免费打广告啊! 但……这个提议,她拒绝不了。 这事要是办成了,她就成了宫里这股新潮流的引领者。 谁想要货,不得来求她? 这份人情和面子,可是实打实的。 “行吧。” 她故作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本公主就帮你这个忙。” “不过说好了,东西要好,不能砸了我的招牌!” “那是自然。” 林渊笑道。 送走心满意足的赵璎珞,林渊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李存善的反击,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还要阴险。 从“旧账”入手,攻击他的出身和根基,这一招,够毒。 自己必须得准备后手了。 …… 天牢,丙字号监。 这里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比外面的普通牢房要干净许多。 李存善盘腿坐在床板上,闭目养神。 他身上穿着粗布囚服,头发也有些散乱,但那份身居高位几十年养成的气度,却没有丝毫减损。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牢房外。 来人是狱卒头目钱二。 他像往常一样,检查着门上的锁,动作一丝不苟。 周围的狱卒都离得远远的。 谁都知道这位曾经的相爷不好惹,没人愿意凑上来触霉头。 钱二背对着众人,压低了嗓子,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相爷,消息已经送出去了。惊蛰那边收到了。” 李存善的眼皮动都没动一下,仿佛睡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同样低的声音开口,语调平稳得可怕。 “让他们按计划行事。” “记住,三件事。” “第一,快、准、狠。” “我要林渊那小子焦头烂额,我要他的百草堂、四海商行,变成一堆烂摊子,让他没工夫盯着朝堂。” “第二,刘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能让他落到林渊或者三司的手里。” “他知道的太多了。” “第三……”李存善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我书房里,那几本陈年的账本,是时候,让御史台的几位大人,不经意地发现了。” 钱二的身体僵了僵。 他知道那几本账本里记的是什么。 那是能把英国公府从根子上刨掉的东西。 “小的明白。” 钱二低声应道。 他检查完锁,直起身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消失在昏暗的甬道深处。 牢房内,李存善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没有阶下囚的绝望,只有毒蛇般的阴冷。 林渊……小畜生。 你以为把老夫送进这天牢,你就赢了? 你太年轻了。 政治,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 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老夫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 英国公府,书房。 林渊独自一人坐在灯下,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人事关系网图。 上面用朱笔和墨笔,标注着朝中各个官员的派系、关系和利益纠葛。 李存善这条老狗,果然是想从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下手。 他要让百草堂的巨大现金流,通过耿直控制的那些秘密渠道,变成一张新的网。 一张以他为中心,覆盖整个京城权贵阶层的利益之网。 给这些中立派送干股,邀请他们合作经营新的产业,比如玻璃、白糖…… 这些在这个时代闻所未闻的暴利生意。 当他们的利益和林渊的利益深度绑定在一起时,攻击林渊,就等于攻击他们自己的钱袋子。 到那时,都不用林渊自己开口,这些“盟友”就会主动站出来,替他说话,为他扫清障碍。 这才是最稳固的联盟。 就在林渊构思着这个庞大计划的细节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敲响。 砰!砰!砰! “世子!” 林渊眉头一皱。 “进来!” 门被推开,耿直踉跄着冲了进来。 “世子不好了!” “百草堂……百草堂出事了!” …… 百草堂门前。 “黑店!庸医!卖毒药害人!” “砸了它!赔钱!偿命!” 人群中央,几个汉子正堵在店铺门口,为首一人赤着上身。 他身后,一个妇人躺在临时搭起的木板上。 耿直和几个伙计被逼得连连后退,脸色煞白。 掌柜的涨红了脸,徒劳地解释着:“各位乡亲各位街坊!” “百草堂开张至今童叟无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误会?我呸!” 领头的汉子一脚踹在门框上,“我婆娘用了你们的什么天香露就变成这副鬼样子!” “脸都烂了!这就是你们说的误会?” 第234章 世子爷,需得速战速决 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哎哟看着好吓人。” “百草堂的东西那么贵还会出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英国公世子看着人模狗样的……” 林渊站在人群外围,目光冰冷。 那妇人脸上的红疹,边缘清晰,颜色浮夸。 这帮人,连戏都演不真。 李存善,你的人就这点水平? 他内心冷笑,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 耿直眼尖,看到了林渊,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就要冲过来。 林渊微微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 现在出去,就是把脸凑上去给人打。 跟这帮地痞流氓对骂,只会拉低自己的段位,正中下怀。 他侧过头,对身后的一个不起眼的家丁低声吩咐。 “去,报官。” 家丁一愣。 “再去,让夜枭的人跟紧了那几个领头的,挖出他们的底细,一个都别漏了。” “我要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城南的瓦子巷,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吊足了茶客的胃口。 “各位看官,要说这百草堂的天香露啊,嘿,听着名头响,什么海外仙方?” “其实就是猪油膏子混了点野花粉!” “咱们这位英国公世子爷,靠着这个,可是把全京城贵妇们的钱袋子都掏空了!” 城西的酒楼里,两个商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 “听说了吗?英国公世子为了神机院,都疯了!” “前脚刚抢了漕运的生意,后脚就拿假货坑人钱!” “这叫什么?这叫巧取豪夺!” 而最恶毒的流言,则是在那些太太小姐们的私密聚会中传播。 “他呀,就是被苏家那丫头退婚,心理不正常了。” “以前就是个纨绔,现在发达了,就开始报复咱们这些人了。” “看这不就用毒药来害人了吗?” 谣言一夜之间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质疑产品,动摇他的商业根基。 污蔑动机,破坏他的政治形象。 攻击人品,摧毁他的社会声誉。 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四面八方罩了过来,要将他和他的百草堂,彻底扼杀。 一些原本已经谈妥合作的商户,纷纷打来招呼,言辞闪烁,态度暧昧。 “林世子,您看这批货的款子……能不能先缓两天?” “耿管家咱们那个合作……要不等风声过了再说?” 墙倒众人推,人性如此。 …… 英国公府,书房。 耿直和几个核心掌柜垂手站着,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 “世子,现在外面……外面都传疯了。” “咱们的货,全都积压在库里,根本没人敢买。” “再这样下去,百草堂就……” 林渊坐在书案后,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慌什么。” “敌人已经出招了,我们接着就是。” “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百草堂,即刻暂停营业三天。” “在门口挂出告示,就说:为彻查恶意诬陷事件,保障所有顾客的权益,本店自查三日。” “三日之后,必给全天下一个公道!” 以退为进! 耿直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一手,不但没有示弱,反而摆出了一副对消费者极端负责的姿态,瞬间占领了道德高地,还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第二。” 林渊伸出第二根手指,“耿直,你去请人。” “把太医院的何御医请来,再请几位在京城德高望重、最重名声的老大夫。” “还有,给张夫人、李侯爵夫人这些用过我们天香露的贵人送上帖子,就说林渊恳请她们出山,主持公道。”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意:“三日后,就在百草堂门口,组建查验团。” “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公开检验我们的天香露。” “顺便,也给那位受害者,好好瞧瞧病!” 请权威背书,让既得利益者站台!这一招,够狠! “第三。” 林渊的目光扫过另一位负责外联的掌柜,“联系我们能控制的那些茶馆、酒肆,找最好的说书先生。” “故事都给你们编好了,就叫《英国公世子忍辱负重,一心为国反遭奸人陷害》!” “我要让全京城都知道,我林渊赚的每一个铜板都是为了给大乾造神兵利器!” “谁跟我过不去就是跟大乾的江山社稷过不去!” 舆论战?谁不会玩! 你抹黑我,我就把自己塑造成悲情英雄! “第四。” “玉露凝加大备货。” “等这场风波过去,我要用这款新产品把那些跟风冒出来的劣质仿品全部冲垮!” …… 夜色渐深,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停在了英国公府的侧门。 大太监高力一身便服,在管家的引领下,走进了林渊的书房。 “咱家见过世子爷。” 高力微微躬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 “高公公深夜到访,有失远迎。” 林渊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世子爷客气了。” 高力呷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陛下让咱家来问问,神机院的差事可还顺遂?” 这是场面话。 林渊心知肚明。 “一切顺利,有几件新东西快成了,正准备过几日呈给陛下御览。” 他答得滴水不漏。 高力点点头,放下茶杯,终于图穷匕见。 他看着林渊,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咱家来的时候,听外面有些风言风语似乎是冲着世子爷来的。” “陛下很关注此事。” 来了。 林渊心中一凛。 皇帝不是来给他撑腰的,是来给他施压的。 “让陛下挂心了。” 林渊神色不变,坦然道,“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嫉妒我百草堂的生意,使了些下三滥的手段。” “我已经布好了局,三日之内,必定风平浪静,绝不会让陛下失望更不会损害朝廷的体面。” 高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缓缓站起身。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高力走到门口,脚步一顿,留下一句敲打,“但朝堂之上,最怕的就是众口铄金。” “世子爷,需得速战速决。” …… 子时刚过,一道黑影闪入书房,单膝跪地。 是夜枭。 “主子。” “说。” 第235章 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带头闹事的人,查清了。” “叫王二麻子,城南一个泼皮,平日靠敲诈勒索为生。” “今天事成之后,他去了一个叫车马行的黑窝点,见了一个人。” “谁?” “马三。” 夜枭的声音压得很低,“原先漕帮陈堂主手下的金牌打手,心狠手辣。” “陈堂主倒台后,他就销声匿迹了。” “最近他跟李府大管家的外甥走得很近。” 线,串起来了。 李存善。果然是你这条老狗。 废掉了一个漕帮,他立刻就扶植起新的走狗。 “散播谣言的呢?”林渊追问。 “抓到了两个核心的说书人。” “他们的家人,我们已经请去做客了。” 夜枭的语气毫无波澜,“正在审很快就会有结果。” “很好。” 林渊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先不要动马三,继续盯着他,把所有跟他接触过的人,见过面、吃过饭、喝过茶的,全部给我列出来。” “我要看看,李存善的这张新网到底有多大。” “是!” 夜枭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书房里,只剩下林渊一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三日期限,转瞬即至。 天还未亮透,百草堂门前的长街,已经被人山人海堵得水泄不通。 百姓、商贩、看热闹的闲人,甚至还有一些乔装打扮的别家探子,将这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店铺大门紧闭,门上贴着那张激起满城风雨的告示。 “三日期限已到!百草堂到底给不给个说法!” “就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人群中,昨日那个赤膊大汉又在煽风点火,他身旁的木板上,那妇人依旧“痛苦”地呻吟着,只是脸上的红疹,看着比三天前更假了。 辰时正,百草堂对面的酒楼上,几扇窗户推开。 几位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看!那是太医院的何御医!” “那边那个,是仁心堂的刘老大夫!” “他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天呐,连李侯爵夫人都来了!” 查验团的成员,陆续到场。 就在这时,百草堂那紧闭了三日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林渊一袭白衣,负手而出,站在台阶之上。 他没说话,只是对着台下轻轻抬了抬手。 耿直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声音洪亮,传遍整条长街。 “诸位乡亲,今日之事我家世子说了,必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一挥手,几个伙计抬出一张长案,稳稳当当放在台阶下。 “台上的是太医院的何御医,仁心堂的刘老大夫以及京中素有贤名的李侯爵夫人、王尚书夫人。” “今日就请他们做个见证!” 人群一阵骚动,这些可都是大人物,寻常百姓一年都见不到一个。 耿直朗声道:“第一桩验货!” 话音刚落,百草堂内,伙计们鱼贯而出,将一箱箱未开封的“天香露”搬到台前。 箱子上,火漆封印完好无损。 “请何御医、刘老大夫随意抽取查验!” 何御医与刘老大夫对视一眼,走下酒楼,来到台前。 两人也不客气,亲自挑了两箱,当众撬开。 一股香气,瞬间弥散开来。 何御医取出一瓶,打开瓶塞,先是凑到鼻尖轻嗅,闭目片刻,神情微动。 他又倒出少许在指尖,轻轻捻开,细细感受质地。 “嗯……” 他沉吟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刘老大夫更是直接,他捻起一点,竟然……伸出舌尖尝了一下。 “呸。” 他吐掉,用清水漱口,才对众人说道:“老夫行医五十年,这天香露用的是上等的雪山莲蕊,配以晨露花、玉髓芝等七种珍稀药材,调配手法极为精妙。” “别说涂在脸上,就是内服对身体也是大有裨益。” “说这是毒物?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何御医也开口附和:“刘老大夫所言不差。此物用料考究,价值千金,宫里的娘娘们用的贡品,也不过如此。” “若这都是劣质毒物,那满京城的香粉铺子都可以关门了。” 权威! 这就是权威的声音! 人群炸开了锅。 “听见没?御医都说了,这是好东西!” “我就说嘛,百草堂老字号了,怎么可能卖假货!” “那这几个毁容的是怎么回事?” 林渊的目光,终于从那妇人身上移开,转向那个煽风点火的赤膊大汉。 “第二桩,验人。” “耿直,把那几位‘受害者’,都‘请’上台来。” 官府的衙役早就得了命令,不等那几人反应,左右一架,就将那个躺在板上的妇人,连同另外两个哭天抢地的女人,一并“请”上了高台。 那妇人还想撒泼,被衙役冷冰冰的眼神一瞪,顿时没了声息。 “请两位大夫,诊治。” 林渊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老大夫脾气火爆,第一个上前,抓起那妇人的手腕,三指搭上,片刻后,他冷笑一声。 “脉象平稳,中气十足,比老夫还硬朗!” “痛苦?老夫看你演得很痛苦!” 他又掰开妇人的眼皮,看了看她的脸,用指甲在她那片红疹上轻轻一刮。 一层红色的粉末,被刮了下来。 “哼,用猪油混合了劣质的红花粉,自己抹在脸上,再捂上几天不烂才怪!蠢货!” 全场哗然! “假的?” “我的天,自己抹的?” “太不要脸了!” 何御医则走向另外一个年轻些的女子,他没有诊脉,只是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眼,又凑近闻了闻。 “你最近,是不是吃了海鲜,还喝了烈酒?” 那女子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我……我没有……” “没有?” 何御医冷笑,“你这疹子,乃是典型的食发之症,体内湿热,再加外物一激,便发于表面。” “与天香露何干?” “倒是你身上这股廉价香粉的味道,刺鼻得很,想必才是元凶。” “老夫给你开个方子,三碗药下去,保证疹退。” “要不要啊?” 女子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相,已经大白。 最先跳出来煽动的赤膊大汉,此刻已经悄悄往人群后缩去。 “想走?” 林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大汉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林渊还站在台上,根本没动。 是错觉? 不等他想明白,几个衙役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此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侯爵夫人站了起来。 “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第236章 卫国公叔父……回来了? “这天香露,本夫人也在用,效果如何,我们这些姐妹最清楚。” “某些人想用些上不得台面的仿品来以次充好,如今更是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真是……贻笑大方。” 她身边的王尚书夫人也掩嘴轻笑:“可不是嘛。” “好东西,自然有人惦记。” “只是这手段太脏了。” 贵妇圈的现身说法,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舆论彻底反转! “骗子!还我同情心!” “打死这帮黑了心的东西!” “百草堂是无辜的!我们要买天香露!” 看着群情激奋的场面,林渊脸上依旧平静。 他抬手,再次压下喧闹。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最后的宣判。 林渊走上前来,对着查验团的几位深深一揖:“多谢诸位前辈、夫人,还百草堂一个清白。” 然后,他转向众人,语气忽然变得沉痛。 “诸位乡亲,林某知道,大家对天香露趋之若鹜,奈何此物原料珍稀,制作繁复,产量有限,价格……也确实高昂。” “这才让那些宵小之辈,有了可乘之机用劣质仿品坑害大家。” “林某痛心疾首!” “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也为了让更多真心喜爱百草堂的姐妹们能用上真正的好东西……” “我决定百草堂将推出一款全新的香露名为——玉露凝!” 人群中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这款玉露凝虽不及天香露用料那般极致奢华,但功效绝对远超市面上所有香粉!” “最重要的是它的价格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一百两。”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两?”有人猜测。 林渊摇头。 他缓缓收回两根手指,只留下一根。 不对,是一根半。 “十五两!” 全场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热情! “十五两!天呐!我没听错吧!” “买!必须买!砸锅卖铁也要买!” “林世子仁义啊!” 林渊心中冷笑。仁义? 不,我只是要用你们,把李存善扶植起来的那些黑作坊,全部挤死。 他继续说道:“五日后,玉露凝正式发售!” “为了防止仿冒每一瓶玉露凝,都将配有一块刻着唯一编号的玉牌!” “凭玉牌日后在百草堂消费,皆可享受折扣!” 就在这时,官府的衙役长官走到台前,高声宣读:“奉府尹大人令!” “泼皮王二麻子,刁妇张氏、李氏恶意诽谤,寻衅滋生,证据确凿即刻收押,听候审判!” 随着一声令下,那几个闹事头目被铁链锁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林渊看着这一幕,对着所有人拱了拱手,声音清朗。 “诸位乡亲林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 “今日之事想必大家已有公断。” “今后若再有宵小之辈恶意中伤,林某虽不愿多事但也绝非任人拿捏之辈!” …… 城西,一家地下赌场。 马三搂着两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正将一把银票拍在桌上。 “妈的今天手气旺!继续!爷要赢到他们当裤子!” 一个手下急匆匆地从门外挤进来,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马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说什么?被抓了?那几个废物!” “三爷不光被抓了!百草堂那边……翻盘了!” “那个林渊当众揭穿了骗局,现在全城都在骂咱们……” “操!” 马三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脸色铁青。 李府那边给的钱还没捂热,事情就办砸了。 这下怎么交代? 他正烦躁间,一个端着酒盘的侍者从他身边走过,似乎脚下绊了一下,身子一歪。 马三正要发火,那侍者却已经稳住身形,匆匆离去。 他感觉自己袖子里,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 马三不动声色地走到角落,将手伸进袖口,摸出一张叠起来的纸条。 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 他瞳孔骤然收缩,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纸条上写的,是一个地址。 那是他在城外金屋藏娇,安置老娘和儿子的秘密宅院! 连他最心腹的手下都不知道! 地址下面,还有一句话。 “李相能给你的,世子能拿走十倍。” “李相不想要的,世子能让你后悔生出来。安分点。” 没有威胁,只是陈述。 但这张纸条,比一百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还让他恐惧。 他……他怎么会知道?! 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白衣世子……竟然有如此通天的手段! 他能查到自己的藏身地,就能悄无声息地让自己全家消失! 赌钱? 他现在只想回家,看看自己的老娘和儿子还在不在。 …… 夜深。 书房内,林渊看着手里的密信,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信是临安公主赵璎珞派人送来的。 信上说,宫里的贵妃、婕妤们听说了“玉露凝”的事,都翘首以盼,让林渊务必留出一批“内部货”,还旁敲侧击地问,那编号玉牌,能不能做成她们喜欢的样式。 皇帝姐夫也传了话,只有淡淡一句:“还算有点手段。” 有点手段? 林渊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这点手段,只是开胃菜而已。 李存善,你这条老狗,真正的戏,还没开场呢。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是夜枭。 “主子。” “说。” “两个说书人,都招了。” “是李存善府上的一个师爷,叫钱松,通过几道人手,把编好的词儿给了他们。” “银票的源头,也追查到了,来自城西的一家钱庄,户头是匿名的,但我们的人,查到了钱庄掌柜和李府管家的几次秘密会面。” 林渊点了点头:“不够。这些东西扳不倒他。” “还有。” 夜枭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们顺着钱松这条线,发现他最近频繁和一个北疆来的商人接触。” “这个商人,表面上是皮货生意,但实际上是当年因平南王案被贬斥的振威将军……吴应龙的旧部。” 林渊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平南王! “我们的人截获了他们一次信件交换,虽然用了密写,但已经破译了一部分。” 夜枭递上一张薄薄的纸,“信中提到了军械、关隘、旧部响应等字眼。” 林渊接过纸,目光锐利如刀。 李存善,果然是在暗中勾结军方,图谋不轨! “继续挖!” 林渊的声音冰冷,“把吴应龙在京城的关系网,给我一根一根地拔出来!我要知道,李存善到底想干什么!” “是!” 夜枭正要退下。 书房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耿直一脸激动,甚至有些喘息地冲了进来,连礼数都忘了。 “世子!世子!” 林渊皱眉:“什么事,这么慌张?” 耿直咽了口唾沫,极力平复着呼吸,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激动。 “宫里来的消息!” “卫国公……卫国公的大军,已经班师回朝了!” 林渊猛地站起身。 卫国公叔父……回来了? 耿直的声音都在颤抖:“大军不日将抵京,而且……而且,押送着一个人!” “谁?” “平南王!” 第237章 就看着林渊那小子逍遥快活? 京郊十里,长亭之外。 大乾的皇帝赵祯,身着明黄龙袍,亲自率领文武百官,立于道旁,迎接凯旋的北疆大军。 场面极尽恢弘。 林渊站在勋贵子弟的队列里,位置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恰到好处。 他微微眯着眼,看向远处卷尘而来的玄甲洪流。 叔父,回来了。 卫国公,魏振国。 有点意思。 大军近了。 为首一骑,黑甲黑马,身形魁梧如山,面容被风霜刻满了刚毅。 他只是静静地骑在马上,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威压,便让周遭的喧嚣都安静了三分。 正是卫国公,魏振国。 他身后,是数十名同样气息彪悍的亲卫,扫视着前来迎接的每一个人。 林渊注意到,赵祯的脸上,笑容灿烂,眼神深处却平静如水。 “臣,魏振国,幸不辱命!” 魏振国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爱卿平身!” 赵祯快步上前,亲自扶起魏振国,“卫国公为国平叛劳苦功高,朕与满朝文武翘首以盼!” 一番君臣相得的场面话后,重头戏来了。 献俘。 几名亲卫粗暴地推搡着一个囚犯上前。 那人身穿囚服,头发散乱,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可他依旧站得笔直。 平南王,赵悍。 先帝庶子,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罪臣赵悍在此。” 赵祯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转向魏振国,朗声道:“卫国公活捉国贼扬我国威,当赏!” “三军将士,人人有功皆有封赏!” 山呼万岁之声,震彻云霄。 林渊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他叔父魏振国,在皇帝嘉奖时,脸上没有半点喜悦,只是平静地接受。 他也看到了平南王赵悍,在被押下去的时候,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更有趣的是,林渊在文臣队列里,看到了兵部尚书张清,以及宰相李存善的几个心腹,他们脸上那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尤其是当平南王出现时。 林渊心里冷笑。 夜枭查到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了。 李存善……平南王…… 吴应龙旧部……军械…… 原来如此。 你们这条线上的大鱼,被我叔父给一锅端了? …… 卫国公府。 魏振国回府,卸下甲胄,换了一身常服。 林渊前来拜见时,他正在擦拭一柄长刀。 “叔父。” 林渊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魏振国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手中的布巾,不紧不慢地划过刀锋。 “你跟宰相门生斗,小心一点。” “朝堂的水比北疆的冰河还深,淹死你连个泡都不会冒。” 这是常年镇守边关的将军,最直接的担忧和告诫。 他不懂什么商业布局,不懂什么舆论造势,他只知道,权力的核心在朝堂,在军中。 林渊静静听着,没有反驳。 他知道,跟一个信奉“刀剑才是真理”的铁血将军,解释什么叫“资本的力量”,什么叫“舆论阵地”,纯属对牛弹琴。 “叔父教训的是。” 林渊依旧恭敬,“孩儿行事,自有分寸。” 魏振国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出了书房,留下林渊一个人。 林渊缓缓直起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叔父带回来的北疆精锐,确实是好事。 这卫国公府,一下子就成了京城里最难啃的骨头之一。 但……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叔父。 他看向窗外,那几个新来的亲卫,眼神警惕,气息沉凝。 夜枭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阴影里:“主子这些人……很强。” “我知道。” 林渊淡淡开口,“强点好,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府里伸手。” “叔父回来了,李存善那条老狗怕是更要狗急跳墙了。” “传我命令,盯紧李府和所有相关人员特别是那个张柬之。” “风向,要变了。” …… 事实正如林渊所料。 卫国公魏振国的凯旋,以及平南王赵悍的落网,瞬间激起滔天巨浪。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讨论的不再是“玉露凝”有多神奇,不再是英国公世子多会赚钱,而是—— 谋逆的平南王,该如何处置? 此案会牵连出多少朝中大员? 皇帝会如何奖赏卫国公? 军方的势力是否会因此再度膨胀? 一个又一个更劲爆,更核心的话题,彻底覆盖了林渊之前掀起的那些商业波澜。 李存善一党,暂时停止了对林渊的狂吠。 平南王是他们暗中支持的重要棋子,如今棋子被生擒,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活命,把所有人都供出来。 皇帝赵祯,也暂时将重心从“搞钱”和“扶持林渊”上移开。 审讯平南王,清算其党羽,安抚北疆各部,论功行赏以安抚军心…… 每一件,都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林渊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得到了一个宝贵的喘息之机。 “玉露凝”的生产在按部就班地扩大,新的香水配方也在调试中,翠星阁的生意依旧火爆,而这一切,都暂时淡出了政敌的视野。 …… 相府。 李存善刚刚从天牢回来,因为百官的谏言,李存善的事情,因为证据不充分,被敲打之后,放了出来。 书房内。 首座上的李存善已经多日没有睡好,眼窝深陷。 下手边,是他的心腹,当朝副相张柬之,还有几个核心党羽,人人面色凝重。 “相爷,平南王那边……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 一个官员低声道,“但卫国公魏振国,一直派他自己的亲信看守,我们的人根本插不进手。” “魏振国……” 李存善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阴冷。 这个莽夫,坏了他的大事! 张柬之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寂:“相爷,眼下硬碰硬不是办法。” “卫国公大军回朝,声威正盛,皇帝又对他恩宠有加。” “我们现在去动林渊,不明智。” “那怎么办?” “就看着那小子逍遥快活?” 兵部尚书张清恨恨地说道。 “当然不。” 张柬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险的笑意,“直接攻击他,会撞上魏振国这块铁板。” 第238章 诬陷 “但……我们可以换个法子。” 他压低了声音:“各位想过没有,林渊那个小子,在短短几个月内,从一个落魄世子一跃成为京城首富这本身……难道不奇怪吗?” 众人一愣。 张柬之继续道:“一个毫无根基的毛头小子,哪来那么多新奇的点子?” “哪来那么大的本钱?就算翠星阁是皇帝的,可那玉露凝,那香水配方可是他林渊的!” “张大人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散布一些流言。” 张柬之的眼神,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就说林渊之所以能迅速敛财,是因为他背后有大人物支持。” “他赚的那些钱,根本不是自己的,而是为那位大人物筹集的……军费!” “军费?!” 在场的官员,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罪名,太大了! “那位大人物是谁,我们不用明说。” 张柬之慢悠悠地道,“让大家去猜嘛。” “把林渊和谋逆的平南王案,不动声色地联系起来!” “让所有人都怀疑,他林渊,就是有人安插在京城的钱袋子!” “嘶——” 书房里,响起一片吸气声。 这计策,太毒了! 根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怀疑的种子。 皇帝生性多疑,一旦他对林渊的钱财来源产生怀疑,林渊和皇帝之间的信任,就会立刻崩塌! “还不够。” 张柬之又补充了一句,让所有人心底发寒,“我们还可以质疑一下卫国公嘛。” “平南王盘踞北地多年,手下兵精粮足,为何卫国公此次平叛会如此……顺利?” “顺利得,就好像是……有人在主动配合他一样。” “会不会是他们俩,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唱了一出双簧给陛下看?” “一边假意支持平南王,捞取钱财和情报。” “另一边,又在关键时刻平叛立功,博取陛下的信任和兵权。” “这林家所图甚大啊!” 话音落下,整个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狠! 太狠了! 这一招祸水东引,釜底抽薪,不止是要弄死林渊,更是要把刚刚凯旋的卫国公魏振国,把整个英国公府,都拖进谋逆的泥潭里! 李存善深陷的眼窝里,终于亮起了一丝光芒。 他缓缓点头。 “就这么办。” “我要让林家,从天堂跌入地狱。” 清晨,卫国公府。 林渊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对面,卫国公魏振国身形笔挺,即便是在用早饭,也带着一股军营的肃杀之气。 “渊儿。” “嗯?” 林渊头也没抬。 “朝堂上的水,比你想象的深。” 魏振国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你那些生意收敛一些。别太招摇。” 林渊喝粥的动作顿了顿。 “叔父,我的生意都是正经买卖赚的也是干净钱。” “干净?” 魏振国哼了一声,眼神锐利起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赚得越多盯着你的人就越多。” 林渊心里咯噔一下。 叔父果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不能告诉叔父,自己最大的合伙人是当今皇帝。 这事儿说出去,非但不是护身符,反而是催命符。 皇帝绝不希望自己和“臣子”合伙赚钱的事,弄得人尽皆知。 “叔父,孩儿有分寸。” 林渊只能含糊应对。 内心却在飞速盘算。 李存善那条老狗,终于要出招了吗? 就在这时,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夜枭。 他单膝跪地,头垂得很低。 “说。” 林渊放下碗。 “主上,”夜枭的声音像寒冰,“市井中有新的流言。” “说林家的世子爷是真正的点金圣手。” “但那些黄金不是他自己的。” “是为京城里某位大人物筹措的……军费。” 魏振国的脸色,瞬间阴沉。 军费! 这两个字,在大乾,沾上了就洗不清! 林渊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好一招诛心之论。 …… 皇宫,御书房。 皇帝赵祯靠在龙椅上。 “张爱卿。” “臣在。” 张柬之躬身。 “平南王那案子审得如何了?” 张柬之心里门儿清,皇帝这不是在问案子,是在问他,问满朝文武,对这件事的态度。 “回陛下,平南王嘴硬得很拒不招供。” “只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张柬之小心翼翼地回答,一个字都不提林家。 “哦?冤枉?” 赵祯笑了笑,“他盘踞北地,拥兵自重,这也是冤枉?” “陛下圣明。” 张柬之顺势拍了个马屁,话锋却悄然一转,“不过……臣心中也确有一丝不解。” “讲。” “平南王经营西北多年,兵强马壮,城防坚固。” “按理说,就算卫国公亲征,也免不了一场苦战耗时良久。” 张柬之顿了顿,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可此次平叛……顺利得有些出奇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把“出奇”两个字,轻轻地放在了皇帝的心里。 这就够了。 皇帝是天下最多疑的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自己就会生根发芽。 一旁伺候笔墨的大太监高力,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赵祯像是没听出弦外之音,随口问道:“说起来,林渊最近如何了?” 张柬之心里暗笑,来了。 “回陛下,林世子……当真是生财有道。” 他避重就轻,语气里带着三分佩服,七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翠星阁日进斗金,百草堂的玉露凝更是引得全城贵妇追捧当真是……少年英才啊。” 赵祯“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目光幽深,望向了窗外。 张柬之知道,皇帝听进去了。 这就够了。 …… 百草堂后院。 耿直拿着账本,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少爷!这个月光是玉露凝,咱们的流水就超过了五万两!” “这简直是抢钱啊!” 林渊看着账目,表情却很平静。 “原料那边,有什么动静?” 耿直的兴奋劲儿顿时消减几分,他挠了挠头:“说来也怪。” “有几家常年给咱们供货的老药商,最近总是推三阻四说货源紧张。” “态度……有点犹豫。” 第239章 先收缩拳头,才能打出去更疼 林渊的指尖在桌上点了点。 来了,商业上的攻击也开始了。 “把备用的供应商提上来,签订长期供货协议,价格可以高一成。” “另外清查所有仓库的库存,尤其是核心原料我要知道精确到斤两的数字。” “是,少爷!” “还有,之前让你看的几个铺面,可以着手谈了。” “我们的新店,该扩张了。” 耿直一愣:“少爷,这节骨眼上……还扩张?” 林渊看了他一眼:“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让他们看看,我们不仅没被打垮,反而活得更好。” 这就是信心。 不仅是给敌人看的,更是给自己人看的。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掌……掌柜的东家……”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耿直呵斥道。 那伙计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惊恐:“不……不是啊。” “我刚才在前堂,听到有客人在那儿小声嘀咕……” “嘀咕什么?” “他们……他们在猜,说咱们百草堂赚那么多钱是不是……是不是都送到不该去的地方了……” 后院瞬间安静下来。 耿直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他终于明白,少爷刚才为什么那么严肃了。 …… 京城,一家不起眼的茶楼。 角落里,一个穿着体面,但眉宇间带着几分郁郁不得志的文人,正和几个商贩打扮的汉子高谈阔论。 这人正是张柬之府上的清客,贾文。 “哎,你们听说了吗?” “咱们这位少年巨富,林世子真是神人啊!” 贾文呷了一口茶,摇头晃脑。 “贾先生怎么说?”一个商贩很配合地问道。 “你们想啊,几个月就赚了咱们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这正常吗?” “这……确实有点邪门。” “我听说啊,”贾文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这钱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啊?!” “他是替人管钱的钱袋子。” “你们想想,谁需要这么多钱?还这么急?” 贾文循循善诱,“前阵子北边刚抓回来一个谁来着?” “平南王!” 有人立刻接话。 “对嘛!” 贾文一拍大腿,“养兵打仗什么最费钱?军费啊!你们说这事儿巧不巧?” 他什么都没明说,只是把“少年巨富”、“钱袋子”、“平南王”、“军费”这几个词,像穿珠子一样串了起来。 剩下的,就交给听众自己去脑补了。 周围几桌的茶客,看似在闲聊,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一时间,茶楼里议论纷纷。 而在邻桌,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默不作声地喝着茶。 …… 英国公府,林渊的书房。 夜枭将茶楼里发生的一切,一字不差地汇报完毕。 “贾文多次科举不第,心生怨望半年前投入了相府门下。” 林渊听完,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果然是李存善。 这招数,真够毒的。 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怀疑。 尤其是对皇帝那种多疑的性格,杀伤力巨大。 “做得很好。” 林渊对夜枭说。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不能被动挨打。 “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派人给我二十四小时盯死那个贾文,还有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 “我要知道他们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吃了什么。” “第二,”他看向耿直,“你立刻去准备一份百草堂的账目概要。” “要清晰,要漂亮,要让外人一看就明白,我们的每一笔钱,都用在了正经地方。” 当然,这份账目,是经过“处理”的。 “第三,”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增加和临安公主、李侯爵夫人她们的互动。” “就说百草堂新到了一批顶级香料,请她们来品鉴。” “动静闹得大一点,让全京城都知道。” 他需要这些“优质客户”来为自己站台。 做完这一切,林渊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这些,都只是应对之策。治标不治本。 想要彻底粉碎这个谣言,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平南王案。 他必须想办法接触到这个案子,了解里面的真相。 否则,他将永远背着这个黑锅。 …… 夜枭的身影进入书房的阴影。 “除了贾文,还有几个御史台的言官,都是些不得志的底层小吏。” “另外还有几个落魄书生,在城南的几处酒肆里,说的内容大同小异。” “所有线索,都或明或暗指向一人——副相张柬之的远房侄子,张松。” 林渊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过,留下无形的痕迹。 张柬之,李存善的副手,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狗。 他想,看来李存善这老狐狸是真急了。 “耿直。” 林渊头也不抬。 “世子。” 耿直立刻上前一步,脸色凝重。 “咱们的原料供应商,有几家态度很暧昧。” “有两家已经明确说,下一批货供不上了。” “理由呢?” “一家说儿子要大婚要忙活。” “另一家说老娘病了要回乡。” 耿直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都是屁话!” 林渊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当然是屁话。” 他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李存善,果然是李存善。 商业打压,配合政治污蔑。 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又快又狠。 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搞臭自己,彻底孤立自己,甚至把火烧到叔父卫国公身上。 想得美。 林渊内心冷哼。 破局的关键,不在于和李存善斗嘴,而在于龙椅上那位。 那位陛下,生性多疑。 你越解释,他越怀疑。 你喊冤枉,他觉得你心虚。 必须拿出一样东西,一样让他无可辩驳、甚至让他都得站出来替自己说话的东西。 他坐直身体,目光恢复了清明。 “夜枭。” “在。” “继续挖,我要张松和那些散播谣言的人直接接触的铁证。” “人证,物证,我都要。” “明白。” 夜枭的身影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耿直。” “世子请吩咐。” “启用最高级别的备用供应商,告诉他们,价钱不是问题,我要最好的原料最快的速度。” “百草堂新店扩张的计划暂时放缓。” “先收缩拳头,才能打出去更疼。” “是!” 耿直重重点头,他明白,这是要集中力量,打一场硬仗了。 第240章 朝中那帮酸儒,最是麻烦 “最后,”林渊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加大和临安公主、李侯爵夫人她们的品鉴会。” “就说百草堂又研制出了几种全新的香型功效嘛……就说能让人心情愉悦,青春永驻。” “把帖子发出去,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我要让全京城都知道,皇亲国戚、顶级权贵都是我百草堂的座上宾。” 安排完这一切,林渊披上外衣。 “备车。” “去卫国公府。” …… 卫国公府。 府门前站岗的亲兵,眼神锐利,身上的肃杀之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这里不是英国公府那种富贵闲人的宅邸,而是大乾朝最锋利的一把刀的刀鞘。 林渊踏入府内,一路畅通无阻。 书房里。 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 正是卫国公,魏振国。 “来了。” “叔父。” 林渊躬身行礼。 魏振国转过身,将横刀“锵”的一声插回刀鞘。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神里的压迫感,却让人不敢直视。 “城里的风声怎么回事?” “是冲我来的。” 林渊也同样直接,“有人在传,我几个月暴富是当了别人的钱袋子。” “谁的?” “平南王。” 林渊吐出这三个字,清晰地看到叔父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们说我赚的钱,都成了平南王的军费。” 魏振国沉默了。 突然! “砰!” 一声巨响! “放他娘的屁!” “老子在前线带着弟兄们浴血奋战,九死一生!” “这帮朝堂上的蛀虫,在后方搬弄是非构陷忠良之后!” “欺人太甚!” “明日早朝,老子就要当着陛下的面,把这事捅出来!”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敢往你身上泼脏水!” 看着暴怒的叔父,林渊心中一暖。 但他知道,光靠发怒,解决不了问题。 “叔父,您先息怒。” 林渊上前一步,“此事光靠您在朝堂上痛斥,恐怕效果不大。” “嗯?” 魏振国眉头一拧。 “空口无凭。”林渊冷静地分析,“我们说没有他们可以说有。” “到了陛下面前就成了一笔糊涂账。” “陛下生性多疑,最忌讳的就是臣子与藩王有染,特别是军费这种事。” “我们越是激烈反驳,他心里可能越是犯嘀咕。” “李存善那条老狗,既然出了手,必然还有后招等着我们。” “我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魏振国盯着林渊,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思索取代。 他这个侄子,从小就鬼精鬼精的,看事情,总是比别人深一层。 “那你说怎么办?” 林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笑。 “叔父,您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北疆平叛的火铳?” 魏振国一愣,随即眼中爆出一团精光。 “火铳?” “正是。” “哼,”魏振国想起那东西,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你那玩意儿,可是帮了老子大忙。” “若不是它在关键时候轰开了叛军的盾阵,伤亡起码要多三成。” “来人!” 魏振国朝门外大喝一声。 “去,把雷铁手给老子叫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粗壮,约莫四十岁上下的汉子快步走了进来。 正是军中最顶尖的工匠头领,雷铁手。 “见过国公爷!见过世子爷!” 雷铁手一见林渊,眼神里立刻充满了敬佩和狂热。 在他眼里,这位世子爷简直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拿出的那图纸,跟天书一样,却造出了神仙般的利器。 “雷铁手,”魏振国指着林渊,“你跟世子爷说说,他那火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雷铁手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嗓门都大了几分。 “回国公爷!世子爷提供的法子,那简直是神仙手段!” “咱们造出的火铳,声如霹雳,弹如流星!” “百步之外,管他什么重甲、盾牌,一铳过去就是个透心凉的窟窿!”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 “当初平定平南王那些龟孙子,要不是有这宝贝弟兄们不知道要多填进去多少条命!” “这玩意儿就是国之利器啊!” 林渊听着雷铁手的盛赞,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转向魏振国,一字一句地说道:“叔父,光靠嘴巴辩解是苍白无力的。” “明日早朝,您不用去跟他们争吵。” “您就直接奏请陛下,特请陛下与满朝文武,移驾校场当众一观。” “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这火铳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然后,您再告诉他们,此物正是我,英国公世子林渊为助王师平叛,为固大乾江山耗尽心血才琢磨出来的。” 林渊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算计”的光芒。 “到了那时候,您再问问他们。” “我林渊,一个为国献上此等利器的人,会傻到去资助一个叛军的军费吗?” “筹措军费助平叛的谣言,岂不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们甚至可以反将一军,当朝质问那些散播谣言的人——” “我林渊献上火铳,是为了强军报国。” “你们百般污蔑,阻挠此等利器的发展推广,究竟是何居心?!” “是想让我大乾,再无坚兵利器可用吗?!” 一番话,说得魏振国眼睛越来越亮,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对! 这他妈才叫反击! 不是泼妇骂街,而是釜底抽薪! 他仔细琢磨着林渊的计策,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觉得解气! “好小子!” 魏振国重重一巴掌拍在林渊的肩膀上,差点把他拍个趔趄。 “心思缜密,滴水不漏!此法甚好!就依你所言!” 他兴奋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仿佛已经看到朝堂上李存善那帮人吃瘪的模样。 但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 “只是……” 魏振国沉吟片刻,语气里多了一丝顾虑。 “朝中那帮酸儒,最是麻烦。” “若是让他们见到此物威力巨大,杀伤过重,恐怕又会跳出来,用什么奇技淫巧,非王者之器、有伤天和,天降不祥之类的屁话来攻讦……” 第241章 火铳是林渊那小子搞出来的? 次日,大殿。 金銮殿上,香炉里的瑞脑香烟气袅袅。 龙椅上的天子赵祯,神色看不出喜怒,目光扫过阶下百官,声音平淡。 “平南王一案,刑部可有新进展?” 刑部尚书李存善一党的老臣,颤巍巍出列,躬身回话。 “回陛下,暂无……那逆贼嘴硬得很,拒不认罪。” 赵祯“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大殿内一时陷入某种诡异的寂静。 每个人的心思都在暗中涌动。 就在这时,御史台的一位言官张柬之的人,从队列中走出。 他先是声情并茂地痛陈了一番流言蜚语对国之根本的危害,言辞恳切,仿佛忧国忧民到了极点。 “陛下,近日京中市井,多有浮议,所涉之事,竟关乎军国根本!” “此等流言若不加以遏制,恐三人成虎,积毁销骨,扰乱民心,动摇社稷啊!” 他话说得大义凛然,却始终没有点名道姓。 但在场的,谁不是人精? 瞬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扫向了勋贵队列。 英国公府世子林渊,今日破天荒地也上了朝。 他站在魏振国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仿佛那御史说的都与他无关。 林渊心里跟明镜似的。 来了。 这帮人,果然还是忍不住了。 不直接攻击我,而是先搞“舆论战”,把水搅浑,让皇帝来“肃清流言”。 只要皇帝下旨,不管结果如何,这事就等于被摆上了台面,我林渊“涉嫌资助叛军”的帽子,就算是被官方认证了一半。 好算计。 可惜,你们的对手是我。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同为勋贵的子弟们,投来的目光复杂。 宰相李存善闭着眼。 兵部尚书张清,则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龙椅上的赵祯,淡淡地开口。 “既是流言,止于智者便可。” “朕相信我大乾的臣子,自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何必为此等捕风捉影之言,大动干戈。” 话音落下,那名御史瞬间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皇帝这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在表态。 ——朕,不信这流言。 这几乎是等于给了他一记无声的耳光。 勋贵队列中,魏振国的手,暗中在林渊背上拍了拍,眼神里满是赞许。 臭小子,连皇帝的心思都算到了。 然而,事情还没完。 不等那御史灰溜溜地退下,魏振国猛地一步跨出。 “陛下!臣!有本奏!” 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朝臣,瞬间噤声。 李存善那微闭的眼睛,也终于睁开了一道缝。 只见魏振国虎目圆瞪,环视一周,最后落在刚才那名御史身上。 “什么狗屁流言!简直一派胡言!” “这是污蔑!是对我大乾功臣的无耻污蔑!” “平定北疆,若无林渊我镇北军要多死多少好儿郎?!” “他林渊确有重大贡献!”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什么?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子,能有什么重大贡献? 还能帮镇北军平叛? 卫国公莫不是老糊涂了? 李存善和张柬之等人,脸色齐齐一沉。 他们没想到,魏振国这个老匹夫,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不辩解,不喊冤,反而直接把林渊抬了出来,还冠以“功臣”之名?! 这唱的是哪一出? 林渊站在魏振国身后,心中暗道:叔父这嗓门,真是绝了。 朝堂之上,自带扩音效果。 魏振国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再次转向龙椅,抱拳朗声道: “陛下!口说无凭,眼见为实!” “臣今日恳请陛下与满朝文武,移驾城外校场!” “臣要向陛下,向诸位同僚展示一物!” “此物正是我大乾平叛的真正利器!” “也正与英国公世子林渊,息息相关!” “待诸位亲眼见过此物之威,那所谓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轰! 朝堂彻底炸开了锅。 这算什么? 朝堂辩论,辩着辩着,要改去校场看戏了? 龙椅上的赵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感兴趣的神色。 “哦?” “是何物?竟能让爱卿如此看重?” 魏振国挺直了腰杆,脸上满是自豪与狂热。 “此物名为——火铳!” “乃是林渊世子麾下神机营,耗费无数心血研制而成!” “此物在战场之上,百步之,破甲摧坚,无物可挡!威力无穷!” 公开了! 魏振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这份天大的功劳,结结实实地按在了林渊的头上! 林渊心中一暖。 他知道,魏振国这是在用自己一生的声望,为他做担保。 这份情,他记下了。 “荒唐!” 文官队列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立刻跳了出来,正是张柬之的心腹,礼部侍郎。 “军国利器,事关社稷安危,岂能如街头卖艺般轻易示于人前?!” “再者为区区一件器物,便要陛下与百官移驾校场,劳师动众成何体统!?” 另一个言官也紧跟着附和。 “卫国公!莫不是被什么奇技淫巧之物蒙蔽了双眼?” “自古王者之师,靠的是仁义道德是军心士气!” “何曾听闻依靠一件冰冷的器械定乾坤?” “此等杀伐之器,有伤天和非我儒家正道!” 一时间,文官集团群起而攻之,各种大帽子一顶接一顶地扣了下来。 魏振国正要撸起袖子跟这帮酸儒好好理论理论。 “够了。” 龙椅上,赵祯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下方争吵不休的众人。 “朕,也很好奇。” “准奏!” “退朝!” “众卿,随朕前往校场!” 皇帝金口玉言,再无人敢反驳。 那几个跳得最欢的文官,脸色瞬间煞白。 李存善缓缓站直了身体,与兵部尚书张清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想不通。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一个针对林渊的舆论陷阱,怎么就被魏振国这个莽夫,三言两语变成了皇帝亲自观摩的新武器展示会? …… 退朝的人流中,百官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卫国公说那什么火铳是林渊那小子搞出来的?” 第242章 催发弹丸,破敌于百步之外! “开什么玩笑!他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能搞出军国利器?” “我看八成是卫国公为了保他胡乱找的借口。” “可陛下竟然准了……这事透着古怪啊。” 李存善与张清并肩而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李相,这魏振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张清低声问道。 李存善摇了摇头,眼神阴冷。 “不清楚。但绝非好事。” “一个林渊,竟能引得卫国公和陛下同时为他站台……” “此子,绝不能再留。” “传话下去,让人盯紧校场。”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城外校场。 神机营的统领雷铁手,正带着一群士兵,在靶场上紧张地忙碌着。 “药包都确认过了吗?万万不可受潮!” “弹丸!弹丸的规制有没有再三核对?大小差一丝一毫都会影响准头!”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待会儿御驾亲临,谁要是敢掉链子老子扒了他的皮!” 雷铁手心里慌得一批。 这玩意儿,在军营里自己人试,怎么都行。 可今天,台下坐着的,是皇帝,是满朝文武! 成功了,自然是泼天的功劳。 可万一……万一要是出了岔子,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哑火,都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成为政敌攻讦的把柄。 魏振国站在一旁,背着手,面色凝重。 他虽然在朝堂上吼得山响,但此刻心里也直打鼓。 这玩意儿的威力他见过,可也见过它不灵的时候。 万一今天就赶上那倒霉的时候……他这张老脸,可就真没地方搁了。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林渊。 这小子,倒是一脸的风轻云淡。 “小子,你就不紧张?” 魏振国忍不住问。 林渊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向了雷铁手。 “雷统领。” 雷铁手见是林渊,连忙躬身行礼:“世子爷!” “准备得如何了?” 林渊的目光落在那几支黝黑的火铳上。 “回世子爷,都……都按您的图纸和法子备好了。” “只是……只是属下这心里还是没底啊。” 雷铁手苦着脸道。 林渊没说话,只是拿起一支火铳,仔细端详。 他一边看,一边问。 “火药的干燥程度如何?” “回世子爷,都是新炒制的绝对干燥!” “弹丸的规格呢?” “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称过,分毫不差!” “射击距离定了多远?” “按国公爷的意思,先试一百步,再试一百五十步。” “射手呢?练了多久?心理素质怎么样?” 雷铁手被林渊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他发现,这位世子爷问的问题,全都问在了点子上,比他这个神机营的统领想得还要细。 林渊听完,点了点头。 “演示的时候,做几点调整。” “第一,不要一上来就打一百步。” “先从五十步开始,打固定靶,让陛下和百官先看个准头和威力。” “第二,射击的时候,告诉他们,别光用眼睛瞄。” “用准星、照门和目标,三点一线。” “左眼闭上,右眼看,气要屏住。” “第三,点火的时候,手一定要稳,特别是握着铳身的手,千万不能因为怕响就哆嗦。” “告诉他们,这玩意儿炸不了膛。” “最后,分批演示。” “第一批打重甲靶,展示破甲能力。” “第二批打盾牌靶,展示穿透力。” “第三批打一百五十步的集群靶,让他们看看覆盖杀伤的效果。” 林渊说的都是些现代射击训练中最基础的常识。 三点一线、屏息、据枪…… 但在雷铁手听来,却不亚于惊雷贯耳! 对啊! 三点一线! 他怎么就没想到! 他们之前训练,都是靠士兵的感觉去瞄准,时灵时不灵,原来诀窍在这里! 还有分批演示,由近及远,由点到面,层层递进,这展示效果,比起他们原来想的傻乎乎地打两枪,简直高明了无数倍! “世子爷……您……您真是神人啊!” 他二话不说,拿着林渊的建议,扭头就冲向那几个射手,开始紧急调整部署。 魏振国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虽然不懂具体的技术细节,但也听明白了,林渊这几句话,直接把整个演示的流程和效果,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他看着林渊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兄弟啊,你到底生了个什么样的妖孽儿子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号角声。 “陛下驾到——!” 所有禁军、工匠,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林渊和魏振国也整理衣冠,朝着入口处望去。 只见一队队金甲禁卫开道,明黄色的华盖龙辇,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正缓缓驶入校场。 林渊眯了眯眼,看向那缓缓靠近的龙辇。 龙辇停稳,明黄色的伞盖下,一身常服龙袍的皇帝赵祯,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走下。 文武百官紧随其后,在观阅台两侧分列站好。 宰相李存善站在文官之首,半眯着眼,神情莫测。 他身后的兵部尚书张清,则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瞟向远处的林渊。 “那就是英国公府的那个败家子?” “还有卫国公,刚从北境回来就搞这么大阵仗。” “几根铁管子能有什么名堂?莫不是想骗陛下的军费?” 张柬之的阵营里,几个官员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其中一个御史轻蔑地哼了一声,嘴角撇了撇。 “故弄玄虚。” 李存善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观阅台上,皇帝赵祯已经落座。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场中那几根孤零零立在架子上的“铁管子”上。 他看向身侧的魏振国。 “国公,开始吧。” “是,陛下。” 魏振国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响彻校场。 “其理在于以火药之力,催发弹丸破敌于百步之外!” 这话一出,百官之中又是一阵骚动。 百步之外? 弓箭手里的强弓,也未必能保证百步之外的准头和威力。 吹牛吧? 林渊站在魏振国身后,面色平静。 他心里清楚,这第一炮,打的不是靶子,是人心。 第243章 看他们脸色难看的,像吃了苍蝇 是这满朝文武的傲慢与偏见。 来吧,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时代的代差。 冷兵器? 呵呵,都是弟弟。 雷铁手站在射击位后方,手心里全是汗。 他看了一眼林渊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远处五十步外的厚木靶牌,深吸一口气。 “第一轮,五十步,固定靶!准备!” 三名神机营的精锐射手上前,动作一丝不苟。 装药、填弹、压实。 每一个步骤都严格按照林渊的指点。 他们举起火铳,将铳尾抵在肩窝。 “三点一线……屏息……” 射手们在心里默念着林渊教的口诀,右眼透过照门,看向准星,最后将准星稳稳地对准靶心。 整个校场,静得能听见风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三名士兵身上子。 雷铁手高高举起的手,猛地向下一挥! “放!” “轰!” “轰!” “轰!” 三声巨响,不是闷雷,是霹雳! 是炸开在每个人耳边的惊雷! 巨大的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校场,一团团浓密的白烟喷涌而出。 观阅台上的文武百官,瞬间乱了套。 好些个养尊处优的文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面无人色。 就连那些自诩见惯了沙场的武将,也不由自主地身体一抖,心脏狂跳。 最前排的李存善,捏着袖子的手猛地一紧,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张清更是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而刚才那个嗤笑“故弄玄虚”的御史,此刻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整个人都傻了。 龙椅上的皇帝赵祯,身子猛地前倾! 五十步外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那三块木靶,此刻已经变得惨不忍睹。 靶心位置,赫然是三个碗口大的窟窿,边缘炸裂,木屑翻飞! 嘶—— 不知是谁先起得头,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威力…… 这他妈是人力能做到的?! “第二轮!”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雷铁手再次高喝。 “目标,百步,重甲靶!” 士兵们迅速将几个披挂着制式铁甲的草人,立在了百步之外。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打木头是一回事,破甲,又是另一回事! 那可是铁甲! “放!” 又是一轮震耳欲聋的轰鸣! 硝烟散尽。 一名禁军飞奔上前,检查靶子。 他跑到草人面前,先是愣住,随即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颤抖着手指着草人胸口的甲片。 “破……破了!” “穿了!!” 官员们再也维持不住矜持和镇定,哗然一片,纷纷涌到观阅台的边缘,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究竟。 很快,那个被击穿的铁甲草人,被抬到了观阅台下。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那坚固的铁制胸甲上,一个不规则的洞口敞开着,边缘向内翻卷。 “此乃神物!神物啊!” “天呐……百步之外竟能洞穿铁甲?!” “若是以此物列装,北莽的铁骑还算个屁啊!” 兵部尚书张清,一个不属于李存善派系的刚直老臣,此刻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猛地出列,也顾不上礼仪了,对着魏振国急切地问道: “卫国公!此物……此物造价几何?” “每日可产多少?士卒操练需时多久?” 一连串问题,问出了所有武将的心声。 魏振国挺直了胸膛,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林渊,朗声回答: “此物用料寻常,造价与一张军中制式强弓相仿!” “神机营工匠若得陛下支持,一月可产百支!” “至于操练,普通士卒只需十日便可熟练掌握!” “但末将必须再次强调!” “此物得以问世,林渊之功首屈一指!” “若无他,工匠绝难在短期内制成!更打不出如此威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渊身上。 只是这一次,再无轻视与怀疑。 李存善:竖子!此子绝不可留!此物若被皇帝掌握,我等还有何立足之地? 张清:完了……这小子怎么会……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好!” “好!好一个国之利器!” 龙椅上,皇帝赵祯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抚掌大笑。 “国公,林渊,你二人有大功于社稷!” “传朕旨意!神机营统领雷铁手,及所有有功将士,各赏银百两!” “卫国公忠勇可嘉,赐金千两,锦缎百匹!”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了林渊身上。 “英国公世子林渊,此前市井那些流言蜚语,实属无稽之谈!” 轰! 皇帝金口玉言,当众为林渊正名! 这不只是嘉奖,更是一道政治风向标! 李存善和张柬之等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林渊躬身行礼,神色平静。 “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的兴致显然极高,他走下观阅台,亲自拿起一杆火铳,仔细端详,又详细询问了制造的细节、成本,以及后续改良的可能,言语间,已经流露出要将火铳大规模装备全军的意向。 这让一众武将兴奋不已,也让李存善一党的心,沉到了谷底。 许久,皇帝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火铳,准备起驾回宫。 经过林渊身边时,他脚步一顿,转过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林渊,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 “林渊,你总是能给朕带来惊喜。” “好好为朝廷效力。” …… 英国公府内。 “世子爷牛逼!” 耿直一张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你们是没看到!校场上那些个文官脸都绿了!跟吃了苍蝇一样!” “尤其是那个尚书,还有李相爷!” “我看他们恨不得当场把世子爷给生吞了!” 几个核心的护卫和管事围坐一堂,兴奋得像是自己打了胜仗。 夜枭依旧是一身黑衣,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嘴角也难得地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耿直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把嘴,又凑到林渊跟前。 “您是不知道,就今天下午!” “之前那些躲咱们跟躲瘟神一样的供应商,一个个都舔着脸找上门来了!” “城东那个王记布庄说之前是误会,非要把一批新到的云锦送来给您赔罪!” 第244章 我们得继续挖英国公府的旧账 “还有城南的孙家粮行,之前不是说没粮了吗?” “今天掌柜的亲自来,说刚到了一批上好的新米,专门给咱们府上留着呢!” “那孙子腰弯得跟虾米似的!” “还有……” 耿直滔滔不绝,把一下午的扬眉吐气全倒了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爽! 之前百草堂被污蔑,英国公府风雨飘摇,多少人落井下石,又有多少人隔岸观火。 现在,皇帝金口玉言,亲自为世子正名! 火铳横空出世,卫国公鼎力支持! 那些墙头草,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现在不都得乖乖把之前吞下去的,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然而,作为这场狂欢的中心,林渊却没什么喜色。 等耿直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淡淡开口。 “高兴完了?” “李存善的根基伤到了吗?” 耿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那……那倒没有。” “他的党羽被清除了吗?” “……没有。” “那你们在高兴什么?” “今天在校场,我们不是赢了,只是没输。” “我们只是把李存善准备捅过来的刀子,硬生生给掰断了。” “可他手里,还有无数把刀。” “他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丢了这么大的脸,你们觉得他会善罢甘休?” “不。他的报复,只会来得更猛,更阴更毒。” “你们真以为皇帝最后那句话,只是单纯的鼓励?” 你总是能给朕带来惊喜…… 这句话,是认可,也是敲打。 他喜欢我献上火铳这种惊喜,因为这能巩固他的皇权。 但如果我搞出什么他控制不了的惊喜,他会第一个把我碾死。 林渊深吸一口气。 “夜枭。” “在。” 阴影中的人影应声。 “加大对相府和张柬之府邸的监控。” “我要知道他们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尤其是张柬之,这条毒蛇,肯定会想出更恶心的招数。” “是。” “耿直。” “属下在!” 耿直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的酒意和兴奋一扫而空。 “那些回头的供应商,生意可以做,但给我把合同条款盯死了!” “每一条都要抠字眼!价钱可以谈,但付款周期、违约责任,必须写得清清楚楚!” “别让他们觉得我们是那么好糊弄的。” “另外,趁这个机会,把我们的商业版图再稳一稳,但记住,低调,务必低调!” “别再给任何人抓住把柄。” “明白!” 林渊重新坐下,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李存善,老狐狸…… 接下来,你会从哪儿下手呢? 火铳的制造?还是我爹当年的旧事? 或者……两者一起来? …… 相府,书房。 张柬之垂手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跟了李存善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相爷如此失态。 今天在校场,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们精心策划的一场围剿,本想借着流言蜚语,将林渊彻底踩进泥里,顺便还能敲打一下越来越不安分的武将集团。 结果呢? 弄巧成拙! 不但没能扳倒林渊,反而让他凭着那个叫“火铳”的妖物,在皇帝面前大出风头,圣眷更浓! 皇帝那几句嘉奖,每一个字都像耳光,狠狠抽在他们所有人的脸上。 许久,李存善才慢慢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再次睁开眼时,那股滔天的怒火已经消失不见。 “我小看那个竖子了。” “也小看了卫国公那个老匹夫护短的决心。” “更没想到,他们能搞出那样的东西……” 张柬之躬身道:“相爷是属下办事不力,未能提前探知此物的情报。” 李存善摆了摆手:“不怪你。” “谁能想到,一个纨绔子能造出这种东西?这事,透着邪门。” “柬之,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张柬之沉吟片刻,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相爷,事已至此,硬碰硬已是下策。” “那火器,既然得了陛下的青眼,我们再想阻拦就是与陛下为敌,不智。” “哦?那你的意思是?” 李存善眼皮抬了抬。 “堵不如疏,既然堵不住,那我们就在这疏字上做文章。” 张柬之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 “其一,此物制造,总要原料吧?” “无非是精铁、木料,还有硝石、硫磺之类。” “神机营的工匠能造,难道离了这些东西,他们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我们可以让户部和工部的人……” “在采买和调拨上,稍微用心一些。比如,送过去的铁料,成色差一点。” “硫磺的纯度,低一点;或者干脆,运输的路上,出点意外,耽搁个十天半月。” “神机营一个月造百支?” “我让他们一年都造不出一支能响的!” 李存善的眼神亮了。 这招釜底抽薪,毒! 张柬之继续说道:“其二,朝堂之上,我们不能再攻击火器本身,那会惹怒陛下。” “但我们可以攻击它的成本!” “卫国公不是说,造价与一张强弓相仿吗?” “好!我们就抓住这一点!” “相爷您想,一张弓能用多久?这火铳呢?” “打一发就要钱,那火药,那铅弹,哪样不是消耗?” “装备全军?好啊!我们就让御史台算一笔账,算算装备十万大军,一年光是训练和弹药消耗,要花掉国库多少银子!” “到时候,不用我们开口,兵部自然会第一个站出来哭穷。” “陛下就算再想,面对空空如也的国库,他也只能干瞪眼!” 李存善嘴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杀人,何须用刀? 用账本,一样可以! “还有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张柬之的声音更低了,“我们得继续挖英国公府的旧账。” “林渊他爹,当年在军中虽然战功赫赫,但也霸道得很,得罪的人不少。” “我们可以把这些旧事翻出来,再找几个当年的受害者在京中诉苦,营造一种舆论——林家父子,皆是手握利器便目空一切的骄横之辈!” “再由我们的人,不经意地在陛下面前提一嘴,英国公当年手握强兵,便有不臣之迹。” 第245章 手握强兵,便是不臣? “如今林渊一个黄口小儿,又献上此等大杀器,其心……可诛啊!” “陛下生性多疑,今天他有多欣赏林渊,明天他就会有多忌惮他!” “我们只需埋下一根刺,这根刺,迟早会要了林渊的命!” “好!好!好!” 李存善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就按你说的办!记住,这次要做得更隐蔽,绝不能再让人抓住把柄!” “另外,惊蛰计划的其他部分,催一催该动起来了。” “属下明白!” 张柬之躬身领命。 …… 英国公府的书房。 “林渊!你这个大坏蛋!” “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也不提前跟本宫说一声!” 临安公主赵璎珞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满脸无奈的宫女。 她一进来,就叉着腰,佯怒地瞪着林渊。 “本宫在宫里都听见那轰隆的雷声了!” “吓我一跳!后来才知道是你搞的鬼!” “快说,那到底是什么好东西?是不是比烟花还响?” 林渊看着她那副兴冲冲的样子,只觉得头疼。 这位姑奶奶怎么来了? “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他只能起身行礼。 “怎么?本宫不能来啊?” 赵璎珞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坐到林渊旁边的椅子上,好奇地四处打量,“我来祝贺你呀!” “皇兄都当众给你平反了,看以后谁还敢嚼舌根说你是纨绔败家子!” 她嘴上说着祝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却还在追问:“哎,你快说呀,那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一个超级大的炮仗?” 林渊一听脑袋都大了:跟你说火铳? 那是国之利器,军事机密。 跟你说了,我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林渊避重就轻地笑了笑:“就是工匠们弄出来的一个新玩意儿,声音大了点,没什么稀奇的。” “公主殿下要是喜欢听响,我回头给您弄几车最大的爆竹,让您听个够。” “切,小气鬼!” 赵璎珞撇了撇嘴,显然不信,但也知道追问不出什么。 她眼珠一转,又换了个话题:“对了!你答应我的新香露呢?” “本宫都等好久了!上次那款风之语,宫里好几个妃子都想跟我要,我都没给!” 总算说到正题了。 林渊从旁边的匣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琉璃小瓶,递了过去。 “早就为公主殿下备好了,只是最近事多耽搁了。” 赵璎珞眼睛一亮,接过瓶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凑到鼻尖闻了闻,脸上立刻露出陶醉的神情。 “哇!这个味道……好特别!” “好像是雨后的青草香,又好像带着一点点花蜜的甜……叫什么名字?” “晨曦。” “晨曦?好名字!我喜欢!” 赵璎珞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小瓶。 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林渊心中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公主殿下,我最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百草堂承蒙公主和宫中贵人们的厚爱,生意还算过得去。” “我寻思着,是不是也该为国分忧,做点什么。” “哦?”赵璎珞来了兴趣。 “我想创办一个皇家慈善拍卖会。”林渊缓缓说道,“拍卖品,就是我们百草堂每个季度最顶级的、独一无二的限量产品,再加上我从海外搜罗来的一些奇珍异宝。” “拍卖所得的款项,一部分……” “我想以皇家的名义,捐献出来,专门用于抚恤在北疆战事中伤亡的将士家属。” “只是,我人微言轻,这种事,怕是办不起来。” “如果……能由公主殿下您来牵头,邀请宫里的娘娘们,还有京中的各位国公、侯爵夫人参加,那就不一样了。” 李存善想用耗费国帑来卡我火铳的脖子,那我就反其道而行。 我不仅不花国家的钱,我还主动给国家挣钱,给军方送温暖! 我把百草堂跟皇家、跟慈善、跟爱国捆绑在一起,我看你到时候怎么黑我? 你黑我,就是跟公主作对,跟后宫的娘娘们作对,跟满朝的贵妇作对! 而且,这个拍卖会,就是一个顶级的社交平台,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在观望,到时候一目了然。 赵璎珞的眼睛越来越亮。 这个主意……太棒了! 既能拿到最新最好的香露,又能出风头,还能做善事,得一个“仁善”的好名声,皇兄知道了,肯定也会夸奖自己! “好!这个主意好!” 她一拍手,当即拍板,“就这么定了!” “你负责准备东西,邀请名单的事,包在本宫身上!” 她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盘算起来:“嗯……皇后娘娘肯定要请,还有刘贵妃,张德妃……” “对了,李相爷家的夫人就算了,我讨厌她……” 看着她掰着手指头认真规划的样子,林渊笑了。 这位公主,还真是个完美的工具人…… 不,是合作伙伴。 送走兴高采烈的临安公主,林渊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他回到书房,刚坐下,夜枭出现在他身后,递上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林渊展开纸条,目光一凝。 上面的字迹很简短:失踪马车有线索。 城西,济世堂药铺。 东家,曾为宫中太医,姓钱,三年前因用错药被贬斥出宫。 济世堂? 钱太医? 林渊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将纸条捏成一团。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吱呀——” 窗户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 “夜枭。” 林渊没有抬头,将纸条在烛火上引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城西,济世堂,钱太医。” “查了多少?” 夜枭低着头:“钱复,原太医院七品医官。” “三年前,因给淑妃诊治咳疾时误用药材,致使淑妃病情加重,龙颜大怒,被逐出太医院。” “背景干净,医术尚可在城西一带有些口碑。” 林渊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淑妃?” “三年前病故了。” 夜枭回答得很快,“对外宣称是旧疾复发,药石无医。” “干净?” 林渊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世上哪有那么干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