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平反归来,离婚养娃哐哐收家产》 第一章 重生寻夫 “妈妈,爸爸真的住在这里吗?” 1982年5月,宁港市。 姜瑶牵着两个孩子,立在一栋二层红砖小院门前。 这里是机械厂干部住宅区。 三人面黄肌瘦,身上的粗布衣裳又脏又破,补丁摞着补丁,与周围衣着鲜亮的城里人格格不入。 鎏金的门牌号反射着夕阳耀眼的红光,刺得姜瑶眼睛生疼,手里的信件被攥成一团。 这就是在城里打工的丈夫和大嫂住的地方。 前世,她出身海市富商家庭,却从小寄养在宁港市书香门第的外祖家。 被安排下乡当知青后,成分不好,被人骚扰、歧视、排挤。 恰在那时,宋文成对她百般照顾,俩人渐生情愫,结了婚。 后来,大伯哥为救落水的丈夫去世。 宋文成心里愧疚,说大嫂孤儿寡母不容易,便将进城的名额给了大嫂。 留下她和两个孩子,没有一分钱,在农村活活饿死。 现在实实在在的站在他们门口,她才知道,自己到底蠢得多离谱。 压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她抬手敲门。 “咚咚咚!” “谁啊?” 大门内,出现一个中年男人。 看到门口的三人,他顿时皱眉,顺手拿起院内花圃旁的铁锹,挥舞着呵斥,“哪里来的臭要饭,滚滚滚!” “妈妈。”两个孩子吓得往姜瑶怀里躲。 “不怕。” 姜瑶抬手安抚两个孩子,没有后退,面色镇定的望着那人。 “我来找我丈夫,宋文成。” 男人打开铁门的眼神微眯,而后嘲讽道,“这世道也真是变了,臭要饭的都会碰瓷了。” “我们家厂长刚陪夫人出去买真丝做衣裳去了,你也不打听打听,就敢来冒充!” 姜瑶愣住。 宋文成是厂长,还有夫人? 那她算什么? 为他生儿育女,这么多年,她算什么! 真丝做的衣裳…… 姜瑶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粗麻布。 两辈子加起来,宋文成连的确良都没给他买过,更别说真丝了。 男人见他们不走,挥着铁锹赶苍蝇似的,猛地抬脚朝旁边的女孩踹过去。 “嘭!” 宋月单薄瘦小的身板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小月!”姜瑶瞳孔放大,着急慌忙的扑到孩子身旁。 宋月眼睛含泪爬起来,哽咽道,“妈妈,我疼。” 见她捂着腿,姜瑶赶忙检查,发现大腿红肿了一片。 男人可不管他们死活,姜瑶抱着孩子刚起身,就被他嫌恶地往路边驱赶。 就在此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停在大门口。 宋文成笑着从车上下来,姿态闲适的拉开后车门。 红色高跟鞋落地,声响轻轻叩击地面,李春桃穿着掐腰的真丝长裙,款款从车上下来。 凶神恶煞的男人回头,眼睛瞬间亮起来,恭敬地迎了上去。 身后的威胁消失,姜瑶护着惊恐的孩子,这才往身后瞥了一眼。 宋文成身着干净的白色衬衣,眼神柔情,扶着李春桃的后腰往门口走。 真丝裙摆蹭过他的西裤,如水般荡出盈盈流光。 李春桃胯部轻轻扭动,步伐优雅,臀线勾出饱满的半弧。 两人贵气十足,和当初比,完全换了一身皮。 姜瑶瞳孔震动,拉着孩子疾步上前。 李春桃翘起兰花指,顺了顺刚烫好的时兴卷发。 桃花眼斜斜一瞥,朝走过来的钟鸣慵懒吩咐。 “钟叔,把车里的布料还有麦乳精放我房里。” 钟鸣恭敬地立在车边,“好的,夫人。” 眼尾扫到姜瑶三人往这边凑,他立刻凶神恶煞,狠狠推了一把,低斥道,“还不滚。” 姜瑶和孩子饿了两天,本就饥肠辘辘,眼冒金星。 这一下,让姜瑶顿时摔在地上。 宋文成瞧见脏兮兮的三人,拧紧眉头,不悦道,“哪儿来的乞丐?” “钟叔,给他们丢一块钱,把人赶紧打发了。” 一块钱? 为了路费,她在村里借五毛钱,都要低头央求半天,甚至遭受男人的调戏和侮辱。 他却能轻飘飘丢给乞丐一块钱。 姜瑶难过的喘不上气,喝道,“宋文成!” 宋文成怔住,连带着李春桃也望了过来。 两人仔细一看,眼底闪过震惊,而后不着痕迹对视一眼。 宋文成眼中满是嫌恶,冷声道,“姜瑶,你和孩子穿成这样,不知道丢人现眼嘛!” 姜瑶鼻子酸的厉害,想到两人刚才亲密的样子,讽刺道,“你们抱在一起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 两人面色一僵,条件反射的拉开距离。 李春桃眼神闪了下,立刻扭着腰上前,柔声解释,“姜瑶,你别误会,我身体不舒服,文成才扶了我一把。” 周围人来人往,有不少机械厂领导的家属,视线往这里瞥。 她挤出笑,哄道,“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 说完,朝宋文成使了个眼色。 宋文成表情微松,看向姜瑶却又绷起脸,低声斥道,“我和大嫂是清白的,简直胡说八道。” 随即一甩袖子,走了。 他倒是甩起脸了。 姜瑶心里冷笑,余光掠了眼退到一边的钟叔。 钟叔作为下人,称呼大嫂厂长夫人。 他说的话,才是真真的。 一楼客厅。 大理石地板、实木沙发、乡下看不到的电视机、冰箱、洗衣机,以及餐桌和茶几上到处摆放的糕点和糖果。 姜瑶看着屋里一应俱全的摆设,心脏钝痛。 宋月和宋川可是他的新生骨肉。 上辈子他指缝里漏出点碎渣,他们也不会饿死。 两个孩子睁着凹进去的大眼睛,盯着餐桌上的糕饼,偷偷咽口水。 这里是爸爸的家,他们应该能吃吧! 李春桃看着他们的穷酸样,嘴角若有似无的勾了下。 宋川拘谨地看了眼那个陌生的爸爸,怯生生地问姜瑶。 “妈妈,我们能吃吗?” 不等姜瑶说话,李春立刻扬起笑,女主人似的给两个孩子塞了块红豆饼,和善道,“吃吧。” 两个孩子闻到香甜的味道,瘪瘪的肚子叫嚣起来,立刻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姜瑶眼眶发烫。 他们去火车站的路上,因为救人被抢了布兜。 布兜里装着他们坐火车这两天要吃的窝窝头。 可惜他们娘三没追上人,还摔在了泥坑里。 最后,硬是在火车上喝了两天的冷水,才挺到宁港市。 “姜瑶,你看你把孩子饿的。”李春桃语气温柔地嗔怪道。 看着李春桃得体温柔的样子,宋文成对姜瑶越发不耐。 “待会我让钟叔订票,你和孩子早早回去。” 李春桃眼底闪过得色。 姜瑶心底发寒,脸色也越发苍白。 他们刚来,他什么都不问不关心,就要赶他们娘三走。 “不回,没有钱,没有吃的,回去干什么?” 她一屁股坐下来,给孩子又各塞了一块酥饼,自己也吃起来。 宋文成瞧着三人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还有那穷酸的穿着,心里蹭蹭的冒火。 男人紧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李春桃不动声色的往边上挪了挪。 免得影响他发挥。 果然,下一秒,宋文成猛拍桌子站了起来。 “姜瑶,你够了啊!” “我每个月给你寄那么多钱,你看看你把孩子给我养成什么样了!” 第二章 他不是我和妹妹的爸爸嘛? 李春桃听到这话,心里一虚。 宋文成暴怒的样子,吓得孩子们浑身僵住,小脸一白,嘴里的食物都不敢咀嚼了。 宋月被酥饼渣呛住,猛地咳嗽起来。 李春桃立马善解人意的上前,替宋月顺气,细声细气的打岔道,“文成,你小点声,看把孩子吓的。” 说着,含情的眼尾上扬,嗔他一眼。 姜瑶攥紧拳头,瞪着宋文成的杏眼迸出锐利的光,亮得吓人。 “除了每月一封信,我没有看到一、分、钱!” 闻言,李春桃假装给宋月顺气的手,微顿。 宋文成怔住,喃喃道,“不可能,我每个月给你寄50块和20斤的粮票……” 意识到什么,他看向李春桃,声音也变得迟疑,“钱票我都是交给大嫂保管的,每个月给你寄回去。” 李春桃睫毛下的眼神闪了闪,对上宋文成的视线,表情为难。 “文成,我……” 她顿了下,柔柔道,“忘了。” 说完,眼中立马露出泫然欲泣的委屈,“你也知道,这家里家外都得我操持,事情太多——” “忘一次可以,你整整忘了五年,你骗谁呢!”姜瑶瞧不上她装模作样,冷声打断。 李春桃瘪嘴,柔情的桃花眼哀怨的看向宋文成,拖着调子喊,“文成!” 宋文成心神一荡,转头训斥道,“姜瑶,你懂点事,大嫂都说不是故意的,你还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 她如果计较,当初进城的就不是大嫂了。 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对他们五年受的苦,一笔带过。 姜瑶看着曾经说要对她好一辈子的男人,水雾弥漫的杏眼止不住的颤动。 或许是盯着他的视线太灼人,宋文成避开她的眼睛,冷硬的语气稍缓,“以后钱票,我亲自给你们寄,待会你们就回去。” 回去,回去! 从见面开始,宋文成就不断的赶他们走。 明明这么宽敞的地方,住三四家人都没问题。 大嫂能在这里享福,宋文成却独独要赶走她和孩子们。 原来他们才是一家人。 姜瑶彻底心死,冷言道,“要么分钱离婚,要么我们就住在这里,不走了。” 离婚? 宋文成震惊,随即铁青着脸呵斥道,“姜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离了我,你带着孩子还活不活?” 他都没管过他们,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些话。 姜瑶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也真的笑出了声,连眼泪都挤了出来。 五年啊! 哪怕他回来看一眼。 宋文成眉心拧成川字,不耐烦道,“姜瑶,你正常点。” 当年,他被毒蛇咬伤,她吓得哭成什么样了。 大小姐发着高烧,冒着大雨去蛇农那里给他求药。 鞋子丢了,走了十里路,脚底血肉模糊,硬是把药带了回来。 她有多紧张他、喜欢他,他是知道的。 现在闹脾气,不过是吃醋罢了。 姜瑶擦掉眼角的泪,语气坚定道,“离还是不离,你想好了告诉我。” 说完,她抱起桌上的果盘,带着孩子自顾自往楼梯口走。 上辈子,指望他的结局,她已经经历过了。 这辈子离开他,他们娘三才有活路。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宋文成面色更冷了。 真是太不懂事了。 这个节骨眼上,正是市里评选先进的时候,绝对不能让她闹出笑话。 先把他们娘三稳住。 宋文成语气软下来,哄道,“瑶瑶,你和孩子也是第一次来城里,那就住上一段时间,好好玩玩。” 姜瑶停下脚步,回过身没说话。 宋月和宋川躲在姜瑶身后,探出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又好奇的偷瞄宋文成。 宋文成知道姜瑶惯来乖巧听话,心里的震怒微缓。 他看向两个孩子。 属于小孩子圆润的小脸,只剩一层单薄的皮肤,下颌线条尖锐。 唯有那双眼睛出奇地大,像浸在溪水中的黑葡萄,干净清澈。 五年了,没想到他们已经这么大了。 宋文成弯腰,朝两人张开双臂,“小川,月月,我是爸爸。” 两个孩子却像受惊的小鹿,将脑袋缩回去,紧紧抱着姜瑶的腿。 到底是孩子的爸爸,姜瑶抿抿唇,“他们没见过你,怕生。” 她半蹲下来,眼神温柔的看着两兄妹,鼓励道,“在老家的时候,不是一直想见爸爸嘛,去吧!” 两个孩子看向宋文成,目光期待又惶恐。 这个爸爸刚才一直在生气。 好可怕。 两人怯怯的瞧着他,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向前蹭了半步,见他没生气,便又壮着胆子慢慢往前挪。 距离宋文成半步时,停住脚步,渴望又紧张的看着他。 宋文成心里一软,从口袋摸出两颗巧克力,递给他们,语气慈爱。 “巧克力,比糖好吃,又香又甜。” 两兄妹忐忑的眼中升起一丝惊喜,惹人心疼。 见他们盯着巧克力想拿又不敢拿,宋文成亲自拉起他们的手,放了上去。 李春桃从电视柜抽屉拿出指甲油,看到这一幕,指尖猛地攥紧瓶身。 这时,两道小身影欢快地跑了进来。 “爸爸,谨言家的红烧肉好好吃!” 爸爸? 姜瑶眼神微眯。 是大嫂的两个孩子。 看到宋月和宋川正要往嘴里塞巧克力,宋强被肥肉挤住的小眼睛露出凶光。 他猛地冲过来,一把将两人推倒,叫嚣道,“臭乞丐,不许吃。” 宋月和宋川摔在地上,疼的眼眶泛泪。 手却护着巧克力,高高举着,怕掉在地上脏掉。 宋强夺过来,“这是我的。” 宋玲也去抢,“我也要吃。” 宋川和宋月手里落空,急得爬起来。 想要夺回来,却见他们围着宋文成撒娇。 “爸爸,陪我玩跳棋。”宋强扯着宋文成。 宋玲也不甘示弱,抓着宋文成另一只胳膊,“爸爸,你答应今天教我叠千纸鹤的。” 宋文成头疼,顾不上他们推宋月和宋川的事情,语气宠溺的两边哄,“教你,也陪你。” 宋川和宋月孤零零站在一边,清澈的眼睛泛起水雾,紧紧抿着小嘴。 望着对宋强和宋玲笑的爸爸,也望着被两人大口吃掉的巧克力。 那是爸爸给他们的。 姜瑶心脏剧烈收缩,急忙上前,心疼地把两兄妹揉进怀里。 李春桃闲闲地抹着指甲油,勾人的眼尾朝这边挑了下,嘴角掠过嘲弄的弧度。 宋月瘪着小嘴,看着那边的其乐融融,眼睛里迷茫又难过。 宋川仰起小脸,小声哽咽,“妈妈,他不是我和妹妹的爸爸嘛?” 孩子受了委屈,姜瑶心里酸涩难受,抬起发红的眼睛,讽刺道,“宋文成,嫂子,你们给孩子换爸爸,大哥同意吗?” 突然提起死去的人,两人皆是一僵。 李春桃放下指甲油,连忙走过来,摆出歉疚难过的笑容。 “弟妹,你误会了,两个孩子在学校没爸爸被同学欺负,文成才让孩子这么叫的。” 宋文成原本就对姜瑶突然过来,心存不满。 见她反倒质问起自己,顿时冷下脸,“姜瑶,你要点脸,孩子的醋你也吃?” 说着,他鼻孔朝天,越发理直气壮,“要不是大哥当初救了我,今天守寡的就是你,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第三章 你们最好是睡在一起 “怎么报?钟叔叫大嫂厂长夫人,她和大哥的孩子叫你爸爸。”姜瑶冷笑,而后指着自己,大声质问,“他们是你的妻子和孩子,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妾?免费佣人?暖房丫头?” 宋文成脸色骤变,呵斥道,“什么妾、暖房丫头的,张口闭口都是旧社会的糟粕,把你那套资本家的做派收起来!” 说完,想起什么,随即瞪了眼钟叔。 钟叔立刻缩了缩肩膀,偷偷瞅向李春桃。 李春桃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打着哈哈解释道,“什么厂长夫人,钟叔乱说的,他年纪大老糊涂了,姜瑶,你别跟他计较。” 过去的十几年,姜瑶如惊弓之鸟,最怕听到“资本家”三个字,更害怕看到户口本上,她名字后面登记的阶级成分。 这些年,村里人都可以拿着这三个字,对她大作文章,欺负她。 宋文成见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缓下声,“我知道你们一路奔波,累了才会胡思乱想,你带着孩子先洗漱,休息一下。” 姜瑶没否认。 她和孩子确实又累又饿。 李春桃热情地带着母子三人去卫生间。 经过一间开门的卧室时,见两个孩子脚步定住,姜瑶转眸看了过去。 对着门口的墙壁,挂着大嫂母子三人和宋文成的合照。 即便已经对宋文成失望,可看到全家福的照片,她还是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这是谁的房间?” 李春桃不动声色观察着姜瑶的表情,缓声笑道,“文成的。” 姜瑶走进卧室,“我拿件衣服。” 布兜丢了,她和孩子换洗的衣服也都没了。 拉开衣柜,一半放着男人的衣服,一半放着女人的衣服。 这都住一起了。 真是明着打她的脸。 李春桃站在门边,得意地瞄着姜瑶的表情,压住嘴角的笑,好言好语道,“姜瑶,我和孩子的衣服放不下,这才占了文成的衣柜,你可别又胡思乱想,生文成的气啊!” 静默了几秒,姜瑶冷静地扯下几件衣服,“不生气。” 这婚,必须离! 洗完澡,原本脏兮兮的母子三人,顿时变得亮眼。 宋文成看着走过来的三人,眼神被吸引了过去。 当初姜瑶生下孩子没多久,他就带着寡嫂进了城。 两个孩子一天一个样,他记不住,但对姜瑶的样貌清清楚楚。 当初,她怀龙凤胎,整个人都浮肿的变了样。 生孩子后,也像是生了场大病。 完全瞧不见初见时,清水出芙蓉的美态。 此刻,她洗去一身脏气儿,肌肤莹白,下巴尖俏。 湿漉漉的发尾滴水,纤瘦的身形套着白衬衫,空荡荡的,比起当初的美,多了抹楚楚可怜的娇弱。 尤其,宽大的衣摆遮住臀部,露出一双雪白纤细的长腿。 这样的穿着,衬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容,清纯干净,带着水汽,无声无息的诱惑。 李春桃瞧见宋文成意动的表情,眼中闪过妒色,立刻好心道,“姜瑶,你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我那里有衣服,我带你和孩子换过来。” 说着,就要来拉她。 姜瑶躲开她的手,朝宋文成款步走来。 娉婷端庄,行动间似有香气拂动,宋文成喉结滚动。 姜瑶站定在他面前,伸手,“给我钱和布票,我明天带孩子买衣服。” 李春桃咬唇,上前劝道,“文成,我那里衣服多,何必花钱再买呢!” “再说,”她顿了下,看着姜瑶的穿着,意有所指道,“弟妹穿成这样,也出不去啊!” 宋文成回过神,皱眉附和,“你嫂子说的对,你穿成这样有没有廉耻?” 两人一唱一和,姜瑶眼中闪过讥讽,淡笑道,“不牢你们操心,廉耻,我比你们懂。” 语气意有所指。 宋文成和李春桃的表情同时变得难堪。 “姜瑶,你非要这么无理取闹吗?我都说了和大嫂没什么。”宋文成鼓着眼睛,面红耳赤。 姜瑶心里冷笑,面上却无辜道,“我又没说你们有什么,你干嘛要对号入座。” “你——”宋文成气得语塞。 以前温柔小意,现在牙尖嘴利。 醋劲儿这么大,还不是心里在乎他。 使小性子呢! 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嘛。 女人那些小心思,他懂! 看在她千里迢迢,刚来的份上,他不计较了。 李春桃打圆场,“好了,都是一家人。” 姜瑶懒得听她废话,单薄的手心朝宋文成又递了递。 “嫂子他们三口太胖,我和孩子穿不了他们的衣服。” 这话是事实。 李春桃脸色难看,却又不由自主看了眼自己丰满凹凸有致的身材。 再一次自信爆棚。 哼! 男人喜欢的就是这样的。 两个孩子见爸爸妈妈又吵架,不安地往姜瑶身边凑。 他们身板小,穿上宋文成宽大的衣服,盖住小腿,滑稽的像套了大麻袋唱戏。 宋文成看不下去,示意李春桃,“大嫂,给他们拿点布票和钱。” 李春桃心里不情愿,面上却通情达理,扭身回房,顺便拿了个床单,让姜瑶盖住那双勾人的长腿。 姜瑶用床单围成裙子,接过李春桃拿过来的钱票,收好。 这只是第一步。 属于她的钱和票,她都要拿回来。 宋文成几人已经在外面吃过了饭了。 他不提让他们娘三吃饭的事情,保姆也不管。 姜瑶也没有说话。 她和孩子饿了两天,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东西。 刚才的几块糕点已经差不多了。 现在她只想带着两个孩子早点休息,明天好去市里看看,有什么赚钱的事情。 宋文成跟着要进卧室,姜瑶心里排斥。 站在门外的李春桃暗自咬牙,朝自己俩孩子使了个眼色。 宋强和宋玲立刻上前,左右霸占住宋文成。 “爸爸,我们也要跟你睡!” “以前都是你和妈妈抱着我们睡的。” 虽然知道他们早就住在一起,但从孩子嘴里说出来,还是挺炸裂。 姜瑶慢悠悠看向两人。 宋文成被两个孩子扯到门口,干巴的解释,“当初进城,孩子年龄太小,晚上他们哭闹,你大嫂忙不过来,我就过来哄哄。” 他还知道孩子小,难带。 当时的宋川和宋月才不到半岁,比他们小了整整两岁。 白天黑夜的哭闹、换尿布、生病…… 她一个人,夜夜不能阖眼。 累得晕倒在灶房前,差点烧了房子,他却共情大嫂辛苦,在哄她的孩子。 姜瑶水润的眸光变得尖锐。 李春桃知道宋文成要评选先进,也赶忙撇清关系,“姜瑶,你别误会,都是孩子睡中间,文成哄他们睡着后,就去自己房间了。” 你们最好是睡在一起! 姜瑶在心里说完这句话,眼神不明的对他们一笑,“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第四章 出门找生路 翌日,宋文成开车上班,顺带送大嫂的两个孩子上学。 家里顿时安静下来,姜瑶和孩子们换回昨天洗干净的衣服,出门去供销社。 昨天进城,姜瑶就看到在街边到处摆摊的小商贩。 她在乡下,消息闭塞,对外面的变化一无所知。 即便改革开放几年,但十里八乡依然贫穷落后,村里人的观念也具有滞后性。 大家对她成分深深的歧视和优越,毫无变化。 下了公交车,姜瑶娘三来到热闹的新华路。 望着鲜活生机的街道和人们,她心里感叹。 真的是来对了。 才1982年,宋文成就过上了有车开,有人伺候的生活。 这不就是过去十年运动,禁止的腐败生活嘛! 真是风水轮流转。 8岁前,她过的日子可比这好多了。 可惜,一朝变天,家人下放。 资本家的标签,让她和家人失联,夹着尾巴做人,做到今天。 不管宋文成是怎么当上厂长的,但他敢过这么招摇的生活,就说明时代真的变了。 姜瑶带着孩子去旁边的烧饼摊买了个饼,顺便打听现在的局势。 烧饼摊的大叔,看他们穿的破破烂烂,却长得十分亮眼。 大家都说他的烧饼难吃,两个孩子却吃的香喷喷的,他格外高兴。 见姜瑶打听,眼睛瞄着四方,悄声打开了话匣子。 “小同志,社会变了,以前都说打倒地主、资本家,这两年国家又开始给他们平反了。” “就去年,有不少黑五类右派分子,不仅被摘掉了帽子,国家还归还了财产。” 大叔说话的语气里,带着止不住的羡慕和酸味。 姜瑶心神一动,脱口道,“有名单吗?” 大叔怀疑的看她一眼。 姜瑶干笑,“我有个朋友成分不太好,帮她问问。” “这种事哪有名单,得自己向原户籍地申请查询。”大叔声音低下来,好心道。 姜瑶心里一喜,又跟他打听摆摊的事情。 大叔也没藏着,小声告诉她,“带着介绍信,办好营业执照,在指定区域,就能摆摊。” 姜瑶脸上的笑意微僵。 她没有介绍信。 上辈子,村长女儿在城里做生意发达了。 她心里意动想出去,可村长以她资本家的成分特殊,不给开介绍信。 姜瑶和大叔道了谢,去供销社买了新衣服换上,便去了当年和外公外婆住的筒子楼。 沿着狭窄昏暗的楼梯上来,一条走廊串联多个单间,卫生间公用,面积狭小,仅能满足基本居住需求。 筒子楼里,还住着当年的街坊邻居。 有人撩开门帘,看到她牵着两个孩子回来,愣了下,随即便认了出来,“姜瑶?” 是住在他们隔壁的陈婶。 姜瑶笑了下,“陈婶儿。” 陈婶激动的拍大腿,“哎哟,还真是你。” 瞥见两个孩子,惊讶道,“这是?” “我的孩子,我在乡下结婚了!”姜瑶实话实说。 陈婶心里唏嘘,但面上不显,热情地领着娘三进了她家,“结婚好。” 当年姜瑶16岁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可惜成分太差,长的漂亮却没人敢帮。 赵老和李老自身难保,护不住外孙女。 一朵鲜花孤零零下乡,还是那种身份,不定被人怎么欺负。 结婚有个托身的地方,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 陈婶语气真诚,让娘三坐下倒了茶,又俯身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夸道,“真是漂亮!” 说完,想到什么,又问道,“瑶瑶,房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宁港已经没她的亲人了,她又嫁给乡下人,冷不丁进城那就只有一个事情。 “房子?”姜瑶一愣。 陈婶见她眼神茫然,心里不由纳闷,朝她解释道,“你外公外婆的房子政府还回来了。” “不过当年那个大宅子被破坏的太狠,主院没法住人,倒是旁边的小偏院还可以。” 姜瑶一喜,而后心里又一沉。 外公外婆只有妈妈一个独女,两人去世后,下放的家人也突然失去了消息,按说能继承财产的只有她。 烧饼大叔说,平反的事情要从村里大队一级级申请。 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陈婶的儿子江云槐回来了。 看到姜瑶先是一惊,而后耳根迅速泛红,结巴道,“瑶……瑶瑶,你回来了。” 他眸中泛出惊喜,眼神亮亮的盯着姜瑶。 姜瑶抿唇一笑,“嗯”了声。 陈婶忙道,“房子的事情,让云槐给你说,他比我知道的多。” 江云槐立刻正色道,“你外公外婆的房子批文已经下来了,等手续走完,应该就能给你。” “有了房子,你就能以继承房产的理由,落户回城了。” 太好了! 她能留在城里了。 姜瑶目光激动,但还没忘记事情蹊跷的地方。 “云槐哥,我这次回城是为了找我丈夫,并不知道房子的事情。” 丈夫? 江云槐一怔,一直定在姜瑶身上的目光这才落向旁边。 两个孩子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只一瞬,他表情恢复如常,郑重道,“我帮你问问怎么回事。” “谢谢。”姜瑶露出发自内心的笑,花颜玉容,眼里的光璀璨夺目。 江云槐喉结一滚,偏开视线去逗两个孩子。 从筒子楼出来,姜瑶一直搅着颤抖的手指。 两个孩子也感受到妈妈身上掩饰不住的高兴。 “妈妈,我们不用回乡下了吗?” 宋川宋月仰着小脑袋看她,眼神天真无邪。 姜瑶用力点头,“以后咱们就住城里。” 这辈子,她一定会让孩子们和她过上好日子。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追着一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行色匆匆的从她身边走过。 “翻译人员出了意外,是我们的失误,实在抱歉,皮埃尔先生。” 皮埃尔板着脸,用跛脚的中文道,“我懂中文,可以充当两方的翻译,你们执意要自己的翻译人员到场,是对我们的不信任。” 中年男人放低态度,讨好笑道,“皮埃尔先生,这是我们政府的规定,你体谅一下。” “那是你们的事,时装演出延误两天,对我们公司是极大的损失。” 皮埃尔冷着脸用中文说完,又用法语态度傲慢的骂了一句,“典型的第三世界低效作风,没有信誉,难怪这么落后。” 中年男人只能听懂前面走调的中文,迭声说着好话道歉。 这时,一道清透的女声传来,开口便是正宗的法语。 “皮埃尔先生,一个特例不能定义一个国家,您的急躁更多暴露了您的失礼,而非我们的效率。” “我们彼此合作是为了搭建桥梁,不是扔石头。” 皮埃尔没想到会冒出个东方美人,还把他无理的话听了去,顿时羞愧的红了脸。 表情几息变化后,他朝中年男人道,“抱歉,是我被急躁冲昏了头,忘记了所有合作始于尊重。” 中年男人一愣,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那句法语,绝对不是好话。 但基于合作,他也给了对方台阶,“也是我们这边的失误。” 姜瑶见事情解决,便准备带着孩子离开。 “小同志,等等!”中年男人眼神明亮的看向姜瑶,“我是外贸部对接皮尔卡丹的周成军,你法语说的这么好,能不能给我们当两天翻译?报酬你来定。” 第五章 小川被推下楼梯 姜瑶一喜。 竟然允许说外国话。 这说明往后她把曾经学过的知识露出来,也是安全的。 只是想到自己的成分,她没什么底气,犹豫道,“……我成分不好。” 周成军一愣,随即爽朗笑道,“我们不看成分,但要翻译准确,你行吗?” 不看成分? 那她在城里找活干,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姜瑶清冷的眼中光芒四射,连忙点头,“可以的。” …… 宁港市文化宫。 时装演出的舞台正在如火如荼搭建。 姜瑶跟在周成军身边,在翻译的过程中,得知皮尔卡丹的创始人在1979年第一次来华。 彼时,国家刚改革开放,计划经济,物资匮乏,百废待兴。 才三年的时间,他就已经来华举办时装活动十几次了。 姜瑶惊疑。 他竟然能看上华国落后贫穷的市场。 这种眼界、决策和效率真是不一般。 忙完工作,已经下午五点了。 和周成军约好明天的时间,姜瑶便带着孩子回去了。 宋文成还没回来,保姆从学校接回宋强和宋玲后,在厨房做饭。 宋月乖乖坐在餐椅上。 姜瑶从冰箱拿出昨晚冻的冰块,蹲下来敷到她大腿淤青的地方。 早上出门前,她给孩子敷了一次,肿胀明显减轻了。 “还疼吗?”姜瑶抬头问。 宋月点点头,懂事的补充道,“没有昨天疼了。” 姜瑶心疼的笑笑,摸摸她的小脑袋。 昨晚,她和宋文成提起钟叔踢伤宋月的事情。 他作为父亲,竟然轻描淡写的把事情揭了过去。 “都是误会,钟叔也不是有意的。你们穿成那样过来,先不说钟叔,就是我都把你们当成了乞丐。” “再说,钟叔是大嫂娘家的叔叔,误会解开就行了,你何必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不管他和大嫂是什么关系,但虎毒不食子,连动物都知道护犊子。 他偏偏护着钟叔这个外人。 姜瑶意识到,她指望不上这个男人,孩子也指望不上这个父亲。 李春桃从楼上扭着腰下来,慵懒地靠在餐桌边,抬手端详着刚涂的红色指甲油,阴阳怪气道,“姜瑶,你一个臭老九,不在乡下呆着,干嘛非要来城里自取其辱。” “文成现在刚升到副厂长,要是别人知道他有个资本家的媳妇,你这不是害他嘛!” 说着,她看向姜瑶,胜券在握道,“听我一句劝,带着孩子早点回去。” 嫌弃她的成分? 早干嘛去了! 姜瑶冷笑,正要回怼两句,突然传来孩子们的尖叫和身体滚落楼梯的声音。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快速往客厅走去。 宋川的身体重重摔在楼梯口。 “小川!” 姜瑶心脏直直下坠,脸色发白的冲了过去。 李春桃急促的脚步慢下来,翻了个白眼,“怎么这么不小心。” 姜瑶跪在地上,紧张的检查宋川的身体,“小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妈妈,他用水泼我,还推我。”宋川指着楼上哈哈笑的宋强,眼泪倔强的在眼眶打转。 姜瑶长睫颤抖,抱紧浑身湿漉漉的宋川,视线从宋强转向事不关己的李春桃,目光锐利的要把她烧个洞。 “大嫂,让宋强给我的孩子道歉!” “臭要饭的,滚出我家!”宋强才不道歉,举起水枪朝楼下嗞去。 姜瑶护住宋川脑袋,被喷了满脸水。 宋强居高临下,“略略略”朝姜瑶母子做了个鬼脸。 姜瑶气得三两步冲上楼梯,一把夺过宋强塑料水枪,提着他的衣领,冷声道,“道歉!” 宋强吓得“哇”一声,放声大哭。 “姜瑶,放开我儿子。”李春桃震惊地怒斥,刚要追上去,余光瞥见宋文成推门回来。 她表情立刻一变,哭哭啼啼的张手朝楼上哀求,“求你别打孩子,有什么气,你冲我撒,我给你跪下了!” 宋文成应酬回来,看到这一幕,酒意醒了大半。 他急忙上前扶起李春桃,一个健步冲上楼梯,夺过宋强,将姜瑶猛地一推,阴沉着脸怒吼。 “姜瑶,你疯了,不仅欺负孩子,还让大嫂跪下,你怎么变得这么刻薄恶毒?” 姜瑶单薄的身体摔在地上。 掌心尖锐的刺痛,疼得她皱起眉头。 左手抖着抬起。 一枚厂徽胸针扎进掌心。 血珠顺着针眼冒了出来。 “爸爸,她是坏女人。”宋强嚎啕着指控,扑进宋文成怀里。 姜瑶拔掉针头,撑着身子站起来。 白皙的面孔因为愤怒浮起一层薄红,她盯着宋文成,指着宋强质问道,“他用水泼小川,还把小川推下楼梯,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偏袒宋强,到底谁才是你的孩子!” 宋文成震怒的表情一顿,看向楼下。 宋川浑身湿漉漉的,衣服贴在干瘦的身板上,和宋月缩在楼梯口,忐忑不安的看着他们。 李春桃见宋文成表情变了,立刻抹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委屈辩解。 “文成,小孩子一起玩水,衣服怎么可能不湿?你看,强强衣服也湿了。” 说着,又看向瞳孔震动的姜瑶,抽泣的更加厉害。 “我知道你误解我和文成的关系,心里不痛快,可小川是自己摔下来的,你怎么能说谎冤枉强强呢!” “就是他自己摔下去的。”宋强干嚎的声音安静一秒,指着楼下的宋川,嚣张附和。 姜瑶捏紧拳头,怒道,“胡说,分明——” 话没说完,就被宋文成冷冷打断,“姜瑶,孩子们玩闹,磕磕碰碰很正常。你如今不仅斤斤计较,还如此心机,连一个孩子都要陷害,以后哪个小孩敢和宋川宋月玩?” 姜瑶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没有!” 她明明在哭,可眼神里全是亮得吓人的刺,扎人的很。 宋文成目光阴沉,“你还狡辩,大嫂都被你逼得下跪了,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要不是我回来,你是不是还要让大嫂给你磕头?” 姜瑶那股子不肯低头的劲儿混着泪水,看得宋文成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们才来了一天,就生出这么多事! 宋文成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不容拒绝道,“明天一早,你们就给我滚回老家!” 说完,抱着抽噎的宋强下楼。 李春桃牵着宋玲跟在身后,轻蔑的斜了眼姜瑶母子三人。 活该! 第六章 深夜去医院 宋川和宋月躲在楼梯口,怯生生的看着爸爸他们经过,两人才抬起小腿往楼上爬。 姜瑶将他们揽在怀里,发堵的心得到一丝安慰。 宋川仰头望着姜瑶,眼泪挂在委屈的小脸上,声音一抽一抽的,表情无比认真道,“妈妈,我没有撒谎。” 姜瑶眼眶通红,仰头将泪水逼了回去,看向宋川时,声音里再也没有一丝怯弱。 “妈妈知道。” 宋文成心疼宋强,在乎大嫂,唯独不听他们的解释。 他们娘三在他心里早就没有位置了。 房间里,姜瑶给宋川脱掉湿透的衣服,扯过薄被把他瘦小的身体包起来。 宋川垂着头,捏住姜瑶的一点衣角,皱着小眉头,难过极了。 “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姜瑶给宋川擦头发的手一顿,胸腔里弥漫起一股无法名状的悲伤。 宋月早就被宋文成大发雷霆的模样吓到了。 她也仰起小脑袋,晶莹的眼泪沿着眼角一颗一颗掉下来,哽咽抽泣,“妈妈,我再也不给你要爸爸了,我想回家。” 孩子们怀着纯真和憧憬,心心念念来城里找爸爸,却是这样的结果。 姜瑶一颗心都要碎了,把两小只揉进怀里,吸了吸发酸的鼻子。 “乖,等妈妈拿到东西,咱们就走。” 晚上,宋川突然发起高烧。 物理降温不管用后,姜瑶便敲响了宋文成的房门。 “小川烧的很,你能不能开车送我们去医院?” 宋文成今天喝了酒,头疼得厉害,被吵醒后,隔着房门的态度很不好。 “不就发个烧,哪个孩子没发过,喝点儿水,捂捂汗睡一觉就好了。” 相比下午他对宋强的紧张…… 姜瑶盯着门板的目光,全是讽刺和寒意。 果然,没养过的,就是没感情。 回到房间,姜瑶抱起宋川,宋月醒了也要跟着去医院。 楼下放着一辆二八大杠,姜瑶推上自行车,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院子。 夜空悬月。 宁静空荡的街道铺满月光,也照在三人单薄的身上。 隔壁院子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面探出个脑袋。 姜瑶刚把宋川抱上前杠,抬眸就和里面的女人四目相对。 那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齐耳短发,夜晚下的眼睛格外亮。 她眨眨眼,关心道,“同志,这半夜三更的,要去哪儿啊?” 既然是街坊邻居,想必也是宋文成单位的人。 “孩子发烧,温度下不去,我带他去医院。”姜瑶勉强勾了下嘴角。 那女人眼珠子朝宋文成的院子斜了下,试探道,“宋厂长是你亲戚吧!你怎么不叫宋厂长送你们啊?” 面前的女人长得很洋气,透着股精明劲儿。 眼角眉梢的小动作,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心里揣着算盘的主儿。 姜瑶不介意给她递个梯子,“他不是我亲戚,是我爱人,也是我两个孩子的父亲。” 闻言,那女人捂住嘴,眼睛睁大,夸张的抽气,仿佛听到了惊天的消息。 片刻后,又觉得不妥,佯装不好意思道,“我叫马诗云,你别介意,这些年你没来过,我以为李春桃是他爱人呢!” “我没有钱,来不到城里。”姜瑶笑意不明,点到为止,把宋月抱上后座,对她道,“回见。” 其实姜瑶三人刚来那天,马诗云就注意到了。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她说话。 马诗云跟了自行车两步,无比热情道,“你们过来不容易,咱们邻里邻居的,有事记得找我。” 说完,又朝她背影喊了声,“哎,我怎么称呼你啊?” “姜瑶。”姜瑶侧头颔首,蹬着自行车离开。 望着远去的娘三,马诗云慢慢勾起嘴角,眼里露出深意。 夜晚街道空旷,自行车的声响衬得周围越发安静。 宋川坐在前杠精神不振。 姜瑶怕后面的宋月瞌睡摔下来,便一直和她说话。 “妈妈,我想听《月儿明,风儿静》。”小手抓着妈妈的衣摆,宋月的声音有些迷糊。 这是一首摇篮曲。 每次宋川和宋月瞌睡的时候,都要听她唱完这首歌,才会睡着。 “小月,你再忍忍,我们一会儿就到医院了。”姜瑶温声哄道,脚下蹬车的动作却没有半分松懈。 见后面没人应声,她反手往后一摸,正好扶住身体栽向一边的宋月。 姜瑶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停车。 宋川烧得像只煮熟的虾子,半睁着眼皮,精神恹恹,“妈妈,我也想听。” 姜瑶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点头答应,“好。” 解下后座缠着的粗绳,她将他们三人捆在一起,重新骑着车子往医院赶。 温柔的吟唱在安静的街道悠悠回荡。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疲倦的歪在姜瑶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的街道突然亮了起来。 一辆军用吉普亮着前灯,从后方行驶过来。 姜瑶三人被包裹在光晕中,汽车声冲散了轻柔的吟唱。 隔着半开的车窗,卷着夜风飘飘渺渺的溜进车内。 车子很快行驶过去,却又在几秒后突然刹车。 姜瑶护着孩子,奋力踩脚蹬。 看到军用吉普横在路中间,她心里闪过疑惑和警惕。 就在这时,车门开了。 一双黑色的军靴踏在地面,“咔哒”声打破街道的宁静。 而后一抹高大冷肃的身影,出现在深夜的马路上。 男人很高,宽肩窄腰,穿着板正笔挺的军装,站在那儿,利落挺拔的身形被暗夜勾勒出无形的压迫感。 八年未见,他整个人透着成熟男人的沉稳与威严,气场强大。 姜瑶恍惚了一瞬,心脏没来由的抽疼,随即移开视线。 是陌生,是排斥。 男人面沉如水,深邃的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 夜风将她的衣服吹到一边,单薄的身形显露无疑。 当年纯真灵动的小姑娘,面色憔悴,竟然瘦成这样。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满头大汗,骑车带着两个昏昏欲睡的孩子,艰难前行。 霍珩舟站在军绿吉普旁,看着眼前的画面,昏暗光线下的神情看不分明。 擦身而过的气流,吹起她飞起的发丝,若有若无的淡香拂过两人周围的空气。 姜瑶目不斜视,骑车掠过他身侧。 八年前,他说给她找临时工留在城里,却反手举报,逼得她匆忙下乡。 跟害她全家的红袖章沆瀣一气,给她扣上阶级反动的帽子。 甚至连当年家人下放,都可能有他的手笔。 表里不一、虚伪至极…… 往事历历在目,她忘不了。 两人的身形交错一瞬,如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即将远去。 就在这时,自行车被一道大力阻停。 姜瑶皱眉,眼中泛出冷光。 男人的气息靠近,声音在夜色里低沉磁性,“下车,我送你。” “不用。” 姜瑶垂着视线,声音冷漠。 她看都不看他,用力蹬脚踏。 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车子纹丝不动。 一只大手探到宋川额头。 “孩子烧成这样,还逞强?” 男人语气冷硬,带着军人不容拒绝的强势和训斥。 第七章 与霍珩舟再重逢 提到孩子,姜瑶心里酸涩。 犹豫一瞬,脚从车蹬落下,解开捆在他们三人身上的绳子。 睡着的宋月被霍珩舟单手抱趴在右肩。 不等姜瑶下车,男人已经将宋川抱在左肩,弯腰进了汽车后座。 姜瑶扶着宋川的手落空。 她抿抿唇没说什么,将自行车交给等在一边的勤务员,默默钻进了车后座。 勤务员石大力把自行车放到后备箱,重新启动汽车。 “人民医院?”后座的男人沉声问。 男人身高腿长,微敞着腿,膝盖抵到前排椅背,宽敞的后座被衬得局促逼仄。 姜瑶面无表情“嗯”了声。 有汽车送他们,自然是去好医院。 简洁的一问一答后,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石大力借着后视镜,偷偷瞄了眼后面。 团长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车内光线昏暗,两人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明明中间只隔着个孩子,却莫名压抑沉闷,像是隔了座寒气逼人的冰山,让人呼吸不畅。 霍珩舟指尖无意识的敲着膝盖,眼皮幽幽掀起,锐利的目光投向后视镜。 对上射过来的危险目光,石大力立刻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诊室里,得知宋川从楼梯上摔下来,高烧不退,医生对他身体外观,进行了全面检查。 “孩子身体擦伤发炎,摔倒受惊,都可能会导致发热。” “不过,这孩子精神差,刚才还吐了,我建议你去做个全面检查,排除一下颅内感染。” 颅内感染? 姜瑶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连忙点头,“好,我们检查。” 医生开完检查单子,姜瑶便急匆匆去窗口缴费。 “500块。”里面的收费员噼里啪啦拨完算盘珠子,报了个数。 姜瑶抽气,眼睛都瞪圆了,“这么贵?” 500块,相当于乡下两年不吃不喝的收入了。 “你孩子检查的项目多,再说脑部的东西本来就贵,头颅CT和脑电图这两样下来,都四百了。” 收费员说完,又道,“回头找你单位报销,花不了一百块。” 她哪里有单位。 姜瑶捉襟见肘。 大嫂给她的40块,买了三套衣服,已经不剩什么了。 兜里唯一的八十块,还是白天当翻译,周成军给的。 她窘迫的把八张大团结递过去,“能不能先——”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将厚厚一摞钱递了进去。 “开缴费单!” 霍珩舟磁沉的声音在她头顶落下。 姜瑶没逞强,把钱收回兜里,敛眸道了声谢。 男人没说什么,视线从她掌心掠过,只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姜瑶抬眸,今晚第一次对上男人平静漆黑的视线,“给我个联系方式。” 霍珩舟深邃无波的眼神动了下,眼底闪过玩味。 “当年给你留的地址,为什么不回信?”他抽出口袋的纸笔,边说边写下电话号码。 姜瑶不说话,只是睫毛颤了颤。 “嫌弃我字丑?” 霍珩舟浑身的气息变得柔和,掀眸瞧她,目光带着几分独属于兄长的温厚,语气不掩调侃。 石大力跟见鬼一样,盯着团长看了又看。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领导吗? 姜瑶捏着他递过来的纸条,绷着俏脸,“咱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电话……只是方便还钱。” 八年前,端庄娴静、带着珍珠发箍的娇憨少女,此刻浑身像裹着层冰碴子,连声音都凉的刮人。 霍珩舟薄唇微抿,意味不明的哼了声。 姜瑶说完,便转身往病房走去。 霍珩舟立在缴费口,搭在台面的手指无意识的点着,盯着那抹纤瘦冷清的背影,突然想起她大哥总说她看似乖软,实则倔强。 如今看来,倒像是把刺,全扎在他身上了。 “爸爸。”一道虎虎生风的身影欢快的跑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在奶奶病房呆着,乱跑什么?”霍珩舟皱眉。 “奶奶醒了。”虎头虎脑的孩子眼睛晶亮,兴奋道。 霍珩舟眉头一松,低声和石大力说了句话,便带着孩子朝另一栋楼的加护病房走去。 石大力不敢耽误,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 …… 宋川的检查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颅内感染啊!” 医生神情凝重,拿着化验单的一句话,让姜瑶如坠冰窖。 “是不是要做开颅手术!”她紧张的气窒声颤。 医生见把人吓着了,眉头松下来,“不用,幸好发现的及时,孩子状态也算清醒,住院给药治疗就可以。” 姜瑶捂着胸口心有余悸,长长呼出一口气。 等医生离开后,宋川怯怯的问,“妈妈,我是不是要死了?” 姜瑶坐在床边,将他轻轻揽进怀里,柔声安慰,“不会,我们在医院住几天就好了。” 没一会儿,护士拿着药过来,给小川输上液后,又让她伸左手。 姜瑶一愣,把被厂徽扎伤的手心递过去。 这医院的医护人员,还挺仔细。 护士拿着棉签消毒,“还是你爱人细心,手心的伤口挺深,我给你处理下!” 爱人? 姜瑶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她在说谁,温和的五官瞬间凝了层冰,“那个军人不是我爱人。” 护士惊讶的“啊”了声。 见姜瑶面若寒霜,便没再说什么,处理好伤口,把内服的药给她后,便走了。 姜瑶望着手上包扎的伤口,眼里一片漠然。 7岁那年,运动还没有开始。 外祖家的庭院静谧祥和,青砖黛瓦间弥漫着书香气息。 霍珩舟和大哥是好友也是同学。 两人一起在外祖家,识文断字。 这个男人看似粗粝,没有文人秀雅,实则心细如发。 那时,她捡了只翅膀折了的雨燕,藏在假山的石缝里。 家里长辈,最忌讳这些野玩意。 一天清晨,她去喂食,发现石缝空了。 傍晚时分,她支着下巴,闷闷不乐的坐在回廊下看大哥练字。 15岁的霍珩舟拎着个细竹条编的鸟笼走进来。 雨燕在里面,正歪着头啄食碟子里的小米。 “早上看你在假山那转悠,找了个懂行的老乡给瞧了,说翅膀能长好。” 他把笼子往她脚边一放,眼神瞟向别处,悄声道,“放你窗台下,没人能看见。” 姜瑶心里一暖,低头发现笼子搭扣上卡着一颗珍珠,正是她前几天喂鸟时,断开的珍珠手串上的珠子。 当时,珠子滚得七零八落,有好几颗都找不到。 没想到却被他弄成了笼子上小巧的装饰。 彼时,她是真的把他当成和大哥一样的哥哥。 可一年后,运动开始,时局转变,姜家下放。 周围的人都变了,包括他,参军远走他乡,和外祖家也划清了界限。 “妈妈,你的手还疼吗?”宋月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刚才到了医院,宋月便醒了。 姜瑶看着瘦巴巴的小丫头,温柔一笑,“疼。” 小丫头皱起小眉头,歪着脑袋想了下,声音脆灵灵道,“我给你呼呼就不疼了。” 说着,捧起她的手,小脸鼓鼓的对着她的掌心呼气。 孩子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 爸爸带给他们的难过,仿佛已经没了。 病房是双人间,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没有外人打扰,很清静。 姜瑶把兄妹俩哄睡后,等宋川输完液,自己也歪在床边休息了。 翌日早上,姜瑶洗漱收拾好,出去买早餐,回来后却发现宋川和宋月正和一个小孩玩的起劲儿。 听到病房门的动静,小孩转过头,惊喜地站起身,“阿姨,你回来了!” 第八章 身份被冒充 姜瑶站在门口,愣了下,反手关上门,惊讶道,“是你啊,小朋友。” 他们娘三上火车前,救了个被人贩子下药的7岁小孩,送到了派出所。 “阿姨,我可找到你们了,”小孩激动不已,而后又男子汉似的拍着胸脯保证,“等我爸爸回来,我就让他登门感谢你和弟弟妹妹。” “不用,”姜瑶被他的举动逗笑,“本来就是举手之劳。” 姜瑶招呼他过来吃早饭。 小家伙也不客气,伸手就拿了个包子,还反客为主,自来熟地给宋川宋月递包子,“小川、小月,热乎的,快吃。” 见他连自己孩子的名字都知道了,姜瑶抿着笑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吃的喷香,口齿含糊道,“阿姨,我叫霍谨言,上个月刚转到宁港一小上学。” 谨言?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姜瑶左右看看,操心道,“你家大人呢?” “在隔壁的病房呢,待会儿我就回去。”谨言指了指窗外的另一栋楼。 这时,陈婶挎着个篮子进了病房,利索道,“瑶瑶,婶子来了,宋月宋川交给我,你快走吧!” 跟着她来的还有江云槐。 早上,她让人给宋文成捎口信,没想到碰见了陈婶。 陈婶得知发生的事情,当即就要来帮忙。 姜瑶没拒绝。 比起不靠谱的宋文成,她更愿意相信陈婶。 江云槐上前一步,“瑶瑶,我打听过了,房产局说你的手续和资料上交齐全,等审核完,就能把房子过户给你。” “可你根本没递交资料,所以,”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道,“……有人冒充你的身份。” 闻言,姜瑶的心直直下沉。 江云槐继续道,“一般审核需要半个月,我给房管局说明了情况,他们同意延缓产权交接,但需要你在一个月内拿出村子和知青办开的证明,否则产权就会如期过户给对方。” 心口的沉闷松了半分,姜瑶看着江云槐,由衷感激道,“谢谢你,云槐哥。” 对上她含笑盈亮的黑眸,江云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谢啥,都是小事。” 昨天和周成军约好九点到文化宫,姜瑶转头和孩子们交代了几句,又对陈婶道,“婶子,麻烦你了。” 说完,挎上布兜便走了。 皮尔卡丹在文化宫的舞台很快搭建好,政府部门协同对方工作人员,开始发售门票。 今天的翻译工作结束后,周成军对姜瑶的表现十分满意。 尤其看到皮埃尔,没了初见时的倨傲,和他们的交流也越来越真诚。 他给了姜瑶两张票,和蔼道,“大后天,可以让你们家人过来看看。” 这个年代的外国服装展览,以“专业交流”为主要目的。 门票不对外公开发发售,而是通过单位组织,邀请制来分配。 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有机会前往,有钱也买不到票。 姜瑶知道这两张票的分量,笑道,“谢谢周主任。” 回去的时候,经过邮局门口,姜瑶将三封举报信,分别发到宁港市和柳树沟上级的县信访局。 捣鬼的是谁,她不知道。 但举报的重点放在“自己的房产被人恶意申请”,明确指出“宁港档案局”、“柳树沟村委内部”与“房管局出现异常操作”可能存在关联。 这样,相关部门便能顺着问题,查到背后的源头。 到了医院,姜瑶先找医生问了宋川的病情,然后才朝病房走去。 病房里很安静,姜瑶推门进来。 宋月看到,眼睛倏地亮起璀璨的光,“妈妈!” 天真纯净的声音又脆又亮。 裹着甜甜的欢喜和雀跃,一下子撞在姜瑶的心口。 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姜瑶整个人都柔软下来,朝向她飞奔的宋月俯身张开手臂。 宋月却抱住她的腿,仰起笑成月牙的眼睛,“妈妈,谨言哥哥教我们玩跳棋呢!” 谨言对上姜瑶看过来的视线,笑道,“阿姨。” 宋川精神依然萎顿,也叫了声,“妈妈。” 姜瑶抱起宋月,朝他们走过去,温柔地捏捏宋川的手,对陈婶道,“辛苦你了,婶子。” 陈婶摆摆手,压着嗓门,“他们三个在这儿玩跳棋玩了大半天,一点都不让我操心。” 宋月蹬着小腿从姜瑶怀里下来,挤到谨言身边,又投入到跳棋当中。 陈婶看孩子们注意力转移,往姜瑶身边凑了凑,低声道,“瑶瑶,你早上不是让人捎信给你丈夫嘛。” 姜瑶点头,猜到什么,“他没来?” 陈婶嘴角立刻撇得高高的,带着气鼓鼓的劲儿,“可不是,影儿都没见一个,孩子出了这么大事,都不来看一眼,咋这么狠心。” 姜瑶脸上没什么表情,拿出15块钱,“陈婶儿,医院的费用我已经交过了,这边还得你帮我看几天。” 陈婶推拒,皱眉训斥道,“你这孩子。” 姜瑶坚持,“婶子,你要是不拿,我就找别人了。” 陈婶叹口气,无奈道,“行吧……” “你那丈夫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婶子,我让云槐给你出气。” 姜瑶心里一暖,眼睛漫上一层水雾,“嗯,我知道。” 宋月被踢,宋川滚下楼梯,桩桩件件,她当然不会这么算了。 霍谨言说自己该回去了。 正好姜瑶出去买饭,便和他一起下楼。 回来的时候,见谨言还站在隔壁病房楼门口,姜瑶正要打招呼,一个提着饭盒的女人却突然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言,我给奶奶炖了汤,还给你留了个鸡腿。” 那女人说着,拍了拍谨言衣服上的灰,带着亲昵的语调,嗔怪道,“衣服又脏了,待会看你爸怎么收拾你。” “爸爸不在。”霍谨言躲开她要牵的手,一转身跑进楼里。 “你这孩子。”那女人笑着嗔怪,去追霍谨言,“慢点。” 看清那个女人的长相时,姜瑶的心脏像是被一颗生锈的钉子刺穿,疼得她窒息。 白明杏,宁港白家人。 运动开始时,白父第一个跨市举报他们姜家,迅速成为革委会的领头兵。 要不是外公外婆懂得关键技术,作为高知分子,他们早就被白家扣上反动的帽子,游街批斗了。 正因如此,8岁的她才能跟着外公外婆在夹缝中生存。 直到姜瑶16岁,参军的霍珩舟回来。 她没想到,他会和如日中天的白家,越走越近。 甚至一度传出,他和白明杏要结婚的消息。 姜瑶不怪霍珩舟。 那种环境下,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 可他不该出尔反尔,联合白家人举报她。 姜瑶清楚的记得那天。 宁港最繁华的大街,白明杏拿着一条手帕,当着众人的面,扔到她身上。 “瞧瞧这假惺惺的做派,还绣朵向日葵?也就你们这些吸血虫剥削来的钱没处花,竟搞这些伤风败俗的勾当!” 这条手帕,原本是姜瑶送给霍珩舟的谢礼。 谢他帮她留在城里。 向日葵代表着党,是纯洁的象征。 没想到,他竟然让白明杏拿来羞辱她。 那一天,白明杏将一张信纸拍到她脸上,“霍大哥是根正苗红的革命军,要和你这个资本家的臭丫头扯上关系?” “睁大眼睛看看,霍大哥亲自写的检举信,字字句句都在和你划清界限。” 第九章 要医药费 姜瑶不信,即便霍珩舟不帮她,也不该害她。 可当她低头看到信纸上的内容时,一张小脸血色尽褪。 【要警惕资产阶级思想渗透,对邻里中的错误成分,需保持革命警惕,一经发现,要及时上报,绝不手软。】 是霍珩舟的字迹,丑的推陈出新,外祖父手把手都教不会的那种。 白明杏恶意毕露,张嘴就来,“就连姜家被举报,也是霍大哥给我们提供的第一手资料。” 姜瑶如坠冰窟。 虚伪,无耻,小人! 当天下午,革委会来人,抓她下放。 幸好外公外婆快他们一步,给她报名下了乡。 下放和下乡一字之差,境况天差地别。 下放是改造,下乡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 那天晚上,她来不及和外公外婆多说几句,就跟着这一批知青坐上了下乡的火车。 在火车站,遇到回部队的霍珩舟,他竟然还笑着跟她说,“下乡挺好的,政策摆在这儿,对她只有好处。” 说完,竟然还让她给他写信。 可笑。 姜瑶目光发空,望着走进病房楼的白明杏和霍谨言。 两人动作亲昵自然。 她昨天才见过霍家的独子,霍珩舟。 所以,白明杏、霍珩舟、霍谨言…… 姜瑶脸色苍白。 她早该想到的,他们是一家三口。 所以,她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是他们的孩子! 或许是她的视线过于强烈,牵着霍谨言的白明杏突然转头。 姜瑶立刻移开目光,朝病房楼的楼梯走去。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过眼角,她红着眼眶,在病房门口站了许久,才压下难过的情绪。 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吃了饭,姜瑶便骑车回了五三机械厂的住宅区。 马诗云拉着脸,坐在自家院子树下的躺椅上。 敞着大门,气呼呼地嗑瓜子。 看到姜瑶骑车回来,动作一顿,眼睛亮了起来。 她“噗”的吐出瓜子皮,起身就往门外走。 姜瑶推车刚进院子,迎面撞上从屋里出来的宋文成和李春桃。 宋文成看到她,呵斥道,“夜不归宿,你还知道回来!” 说着,又四处一瞟,“孩子呢?” 姜瑶踢上车子脚踏,冷笑道,“小川住院了,你不送钱,我只好回来要钱。” 宋文成想到早上送信的人,越发肯定大嫂的话。 姜瑶拿孩子当借口,就是想赖在城里不走。 “我让你们今天滚回去,你就拿孩子装病诓我。”宋文成嘴角溢出嘲讽,“发烧用得着住院?你的心眼真是越来越多了!” 装病? 姜瑶的情绪在心口汹涌翻腾,恨声道,“宋文成我嫁给你6年,守寡五年,你一分钱没给过我们娘三。” “小川摔下楼梯,导致颅内感染,危在旦夕,但凡你去医院看一眼,都不会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 李春桃矫揉造作的抿抿唇,事不关己。 躲在门口的马诗云听得捂住嘴。 噢哟! 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宋文成听到孩子颅内感染,惊了下。 见她旧事重提,沉着脸道,“都说了是误会,以后每个月我会给你钱的。” 姜瑶朝宋文成伸手,“现在就给!” “过去五年,我算过了,总共是3000块的生活费,还有2000斤的粮票。” 说完,她盯着两人,声音陡然拔高,“如果不给,我就去你们单位闹一闹,找人评评理。” 赤裸裸的威胁。 李春桃和宋文成神色微变。 宋文成捏捏眉心,“大嫂,拿钱!” 姜瑶眼底闪过讽刺。 果然,触及到男人利益的时候,他才会服软。 李春桃搅着手指,为难道,“文成,家里现在没那么多钱。” 见宋文成疑惑,她小声道,“之前给你打点关系,花了不少钱和票。” 宋文成转头,想和姜瑶打个商量。 可她昂着下巴,一副誓不罢休的表情。 工作要紧! 他烦躁的闭了闭眼,“有多少拿多少,先给她。” 李春桃瘪着嘴,不情不愿的回屋拿钱。 姜瑶接过钱,点了点,总共一千。 “小川在医院花了600,他还要住一周,所以这一千就当是医药费了,所以你们还欠我3000块,2000斤粮票。” 宋文成眉心皱的能夹死蚊子,憋着火气道,“你别得寸进尺,1000块可是普通下家两三年的收入,再说买个药才几毛钱,住院哪用花那么多?” “嫌贵你自己去问医生,你有职工保险,有单位报销,当然不愁花钱。”姜瑶眼中泛着冷意,从布兜里掏出纸笔,干脆道,“签字。” 宋文成看到递过来的欠条,无比震惊的瞪向她。 “姜瑶,我们是两口子,你非要做的这么绝吗?” 姜瑶讽刺道,“比起被抛弃在乡下的五年,你不遑多让。” 宋文成望着她冰冷的俏脸,不怒反笑。 呵,五年都熬过来了,现在翻来覆去跟他算这个? 不就是怨他没守着她,冷落她嘛。 女人啊,闹得越凶,心里越是装着你。 写就写。 等她气消了,还不是把这欠条扔了,追着他过日子。 宋文成低头刚签完字,欠条便被姜瑶一把抽走。 见她推上自行车就要离开,宋文成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到底是他的孩子,总要去看一眼。 李春桃眼珠子一转,连忙提醒,“文成,今晚你不是要和部队新派到机械厂的领导吃饭嘛?” “对。”宋文成拍脑门,脚步一顿,对姜瑶道,“明天我再去医院看孩子。” 说完,又难得解释一句,“大领导从千里之外的南城过来,书记外出开会,特意安排我招待,我不能缺席。” 姜瑶没指望他,冷眼扫了他们一眼,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门外的马诗云立刻悄咪咪退到自家大门口,装作不经意看到出门的姜瑶,抬手打招呼,“姜同志。” 姜瑶冰冷的唇角扬起,朝对方微微颔首。 等人走远,马诗云立刻迈着兴奋的小碎步往屋里跑。 “当家的,有好事!”她语气难掩激动和兴奋。 第一十章 调查宋文成 屋内沙发上,徐正生从报纸上抬起视线。 他是机械厂生产车间的主任。 “不生气了?”他放下报纸,露出一张温和的脸。 今天书记离开时,给了他一张皮尔卡丹的演出票,被隔壁宋文成看到。 “春桃心心念念了好几天,就是搞不到票。” 副厂长都这样说了,他一个车间主任还能不识时务。 “宋厂长,我们家也没人看,这票就送给李同志吧!” 回到家,马诗云听说这事儿后,气得掐他,“凭什么给他,我也想去看外国人的时装表演。” 谁不想见世面,谁不想看看那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 为了这张票,她已经心心念念一个星期了。 她气得翻旧账,“宋文成才28岁,比你小了整整一轮,就是论资排辈,也不该他当副厂长。” 历年来,生产部门都是工厂的“主战场”,也是升任副厂长的必备人选。 按说这次晋升应该是他徐正生,但书记就是把这个名额给了供销科的主任宋文成。 他知道其中的缘由。 书记有一次喝醉酒,无意间说漏嘴。 说五年前要不是宋文成,他们五三机械厂也不会接到军工的订单,更不会成为宁港效益最好,人人羡慕的单位。 宋文成在军工上有人,对厂里贡献大,就算他工龄大,也只能让位。 马诗云见他提起刚才的事情,哼了声别过头,“谁说我不生气了?” “门票我再给你想办法。”徐正生哄道,把话题转回来,笑问,“到底有什么好事,把你高兴的。” 马诗云顾不上置气,挤到他身边坐下,眼冒精光,“宋文成的孩子和媳妇找上门了。” 昨晚上,徐正生醉成一滩烂泥,她没顾上说。 今天等在家门口,就是想再看看情况。 没想到…… 啧啧! 徐正生震惊,“李春桃不是他媳妇?” 平日里,两人进进出出,跟两口子可没区别。 马诗云给他个“你以为的”眼神,仔仔细细的把昨晚和刚才偷听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当家的,这可是个好机会,宋厂长作风不正,和寡嫂勾搭在一起,不顾原配死活。” 马诗云越说越解恨,“我就不信丑事曝光,他还能占着这个位置不成。” 徐正生抿唇,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工作上不公,他委屈,却只能认。 如今这把柄是宋文成递到他手里的,他肯定要用。 …… 美顺饭店。 “住宿不牢你们费心,我有住的地方。” 霍珩舟和五三机械厂的人吃完饭,走到门口道别。 夜色下,宋文成满脸酒意,目送军车离开,大着舌头感叹,“没想到霍团长竟然是宁港人。” 厂长拍拍有些摇晃的宋文成,语气带着探究,“文成,你认识霍团长?” 宋文成摇头。 他一个外乡的人,哪里认识部队的。 厂长了然。 看来宋文成认识的人,还在霍团长之上。 臭小子,命真好! 霍珩舟坐在副驾驶,盯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宋文成,目光深不见底。 对接的副厂长竟然是他。 五年前,他回过一次宁港。 遇到在这里四处碰壁的宋文成。 无意间得知他是姜瑶的丈夫,便找人安排他进机械厂,希望姜瑶今后有个稳妥的依靠。 可昨晚…… 脑海里浮现她单薄的身板,奋力骑车,一前一后带着两个同样瘦的轻飘飘孩子的画面。 反观今晚的宋文成,红光满面,健康滋润。 他和姜瑶娘三的样子反差太大,不对劲。 汽车停在老宅门口,霍珩舟下车前交代,“小周,查查宋文成的为人。” 警卫员周京点头。 他的职责就是保障团长安全,辅助他的工作。 走到门口,霍珩舟问,“对了,救谨言的女同志有消息了吗?” 周京摇头,“还没。” 霍珩舟推门的手一顿,猛地看向右边的拐角,目光犀利,冷然道,“出来!” “霍大哥。”一道柔柔的声音在夜里响起。 隐在暗处的人影慢吞吞走出来。 白明杏搅着手指,羞答答的抬头,满眼担忧,“我看婶子在医院状态不好,要不我去照顾她。” “不用。”见是她,霍珩舟满身的冷意收敛。 沉默一秒,他薄唇轻启,“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她年纪大,胆固醇高,吃不了红烧肉。” “都怪我,要不是我,婶子也不会住院,”白明杏满脸自责,又补充道,“我下次做清淡的。” 霍珩舟言简意赅,“不麻烦你,大力来了,我们家的饭有人做。” 白明杏咬唇,心里微微失落。 霍大哥自从当兵后,就变得冷漠、不苟言笑。 尤其在那个女人抛夫弃子后,他越发没有人情味了。 甚至有时候,会露出让人害怕的戾气。 可她就是喜欢他,从小时候就开始了。 男人跨过门槛,脚步一顿,似是想到什么,目光转向她,白明杏心里一喜,嘴角又浮起笑意。 “对了,这两天你帮我打扫老宅,又给谨言和我妈做饭,辛苦你了。”霍珩舟认真道。 霍大哥果然记着她的好。 白明杏娇笑着摆手,却听男人又道,“我给你折50块。” 她的笑停在嘴边。 霍珩舟看了眼周京,而后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周京从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递给白明杏,“白同志。” 白明杏鼓着脸,没好气的接过来。 这些年,除了姜家兄妹,她就没见霍珩舟对谁热情过。 明明姜家是阶级敌人,他竟然敌我不分。 怕他犯革命错误,她暗地里不知道帮过他多少次。 周京瞧见白明杏的表情,多嘴一句,“团长对谁都这样,他不爱欠人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明杏在他们军区隔壁的文工团,当了四年的文艺女兵。 经常来他们这边慰问演出,和他们团长霍珩舟还是老乡。 去年退役,才回到宁港市。 周京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 “我知道。”白明杏闷闷应了声,低头走了。 快到家时,家门口冷不丁窜出一道影子,“姐,不好了,出事了。” 白明杏吓得捂住胸口,见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不耐烦道,“房子的事情弄好吗?跑我们家干什么!” 何明香如临大敌,“姜瑶带着孩子来宁港了。” 第一十一章 应聘宁港一中 白明杏眼神一眯,“你爹给她开介绍信了?” “没有,”何明香急得跺脚,慌道,“姜瑶用村里分给她的责任田,和邻居换了三张宁港的火车票,来找她的丈夫。” 白明杏冷哼,眸光闪着狠毒,“她果然不安分,没有介绍信也赶跑?” “脱离集体、脱离管制,典型的资本主义尾巴没割干净,当年就不该放他们家去改造,就应该斗到底!” 何明香见她又拿出革委会时那副狰狞做派,忍不住弱弱反驳,“那你还让我顶替她的身份。” 白明杏瞪她,“你还要不要宁港的房子和户口了?” 何明香急得都快哭了,“当然要。” 白明杏傲然冷笑,“那房子本来就不该是她的,她是剥削我们的资本家,是老百姓的敌人。” “我们拿走,是行侠仗义,是替老百姓教训他们,这是做好事,老天爷都要给咱们拍手叫好。” 这番话,放在运动时期,绝对群情激昂,一呼百应。 可现在,早就不是革委会和红袖章的天下了。 见白明杏骨子里还这么嚣张,何明美张了张嘴,不安道,“你说她到宁港,会不会发现房子的事情?” 白明杏眯眼,“房管局那边什么时候过户?” “他们让我一周后办交接手续。”何明香搅着手。 白明杏目光锐利,“姜瑶丈夫在宁港哪里上班?” “听说在机械厂打杂,反正五年没回过村子了,也没给他们娘三寄过钱。”何明香道。 竟然是个穷鬼。 不足为患! 白明杏笑得恶意,而后眼含深意,“先把姜瑶找出来。” …… 翌日,吃过早饭,姜瑶把孩子们交给陈婶,便去了文化宫。 今天是她翻译的最后一天,姜瑶和新派来的翻译交接完工作,周成军递给她一张招聘简章。 “姜同志,听说你在找工作,宁港中学正在招小语种老师,你可以去看看。” 这个年代的招聘信息,都是内部扩散和流传,外部的人很难获取。 姜瑶捏着简章,感激道,“周主任,谢谢你。” 房子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 宋文成巴不得她回老家。 要是知道她没介绍信,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 但只要有正式工作,她就能把户口迁到单位。 辞别周主任,姜瑶立刻去了宁港中学。 宁港中学在长宁大街中段。 马路对面是她小时候上的宁港小学。 至于宁港中学,她只上了一年。 运动开始后,知识分子受到冲击,老师水平参差不齐。 教育秩序混乱,经常停课。 学生们平日只上半天课,下午要参加劳动,不能专注学习。 外公外婆坚信知识的重要性,亲自在家教授她学习。 等她15岁的时候,二老托人给她办了入学手续。 一年后,顺利拿到了高中毕业证。 但成分注定让她上不了工农兵大学。 16岁,是一个分界岭。 没工作,就要响应号召,上山下乡。 那时,霍珩舟说给她安排宁港一小的代课老师,她是高兴的。 她以为他当兵8年回来,并没有忘记当年的情谊。 谁知道这情谊是啐了毒的。 白家人差点押着她,下放。 如今,她回来了。 不是去小学,而是去中学。 姜瑶在门卫处登记后,直奔教导处。 办公室,外研组长王彩燕得知姜瑶给皮尔卡丹当翻译,睨了她一眼,“说两句听听。” 姜瑶端庄一笑,“Bonjour,jevienspostulerpourlepostedeprofesseurdefran?ais.” 发音纯正。 王彩燕挑眉。 看向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的陈丽华,问道,“陈老师,她说什么?” 姜瑶看过去。 进门的女同志2多岁,穿着红色连衣裙,手里拿着英语课本,看起来刚下课。 陈丽华表情不明盯了眼姜瑶,手指微微蜷了蜷,回答道,“意思是:你好,我来应聘法语老师。” 原本以为这个岗位又偏又冷,没人竞争。 没想到,竟然来了个这么厉害的主。 王彩燕欣然一笑,转而对姜瑶道,“姜同志,你看,我们已经有法语老师了。” 陈丽华嘴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 学校就招一个法语老师,都是同事,她爸又是教导主任,王组长肯定会偏袒她。 姜瑶心里闪过失落,但面上礼貌笑道,“那咱们学校,还招其他语种岗位吗?” 不等王彩燕回答,陈丽华看着大言不惭的姜瑶,挖苦道,“姜同志本事这么大,还会多种语言啊?” 这年代会英语,就已经让人觉得了不起了。 她自学法语两年,双外语老师,可是学校的香饽饽。 姜瑶看出陈丽华的敌意,谨慎道,“英语会一点点。” 王彩燕惊讶,让她说了几句。 听到她标准的发音后,陈丽华脸上的表情变得讪讪。 但转念一想,又收起了敌意,转而对王彩燕热情推荐她,“王老师,我担任法语教学后,英语老师正好空出来一个,姜同志绝对能胜任。” 姜瑶意外,看了眼陈丽华。 王彩燕原本就有留下姜瑶的意思。 她笑着看向两人,欣慰道,“你们俩都是双语能手,以后学校英语、法语这两块儿,不管哪边缺人,你们都能顶上。” 陈丽华就是这个想法。 更重要的是,教育部这两年都会组织一批人去法兰西留学。 可她法语底子弱,光靠自学难以通过教育部的笔试和面试。 留着姜瑶,既能请教,必要的时候还能让她…… “我是宁港一高毕业的。” 听到姜瑶回答王彩燕的学历,陈丽华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 竟然只是个高中生。 同样惊讶的还有王彩燕。 高考才恢复几年,人才断层,中专和高中生任教高中不稀奇。 可她是到哪里学的两门外语。 姜瑶见他们的反应,心有忐忑,但还是如实告知自己的成分。 王彩燕了然。 怪不得法语和英语说的那么好。 以前的资本家小姐,学的东西可不少。 不过现在时代变了,她又是外贸部周主任介绍过来的,成分倒是没什么。 “如果没什么问题,我现在带你去人事科签合同。” 姜瑶眼睛一亮,“好。” 陈丽华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笑意盎然。 还是个黑五类,这种身份敏感的人,在他爸手底下,岂不是更好拿捏。 姜瑶的档案就在宁港一高。 人事科调来档案,签合同的时候,发现姜瑶没有介绍信,办事员看向王彩燕。 第一十二章 签合同,补办介绍信 姜瑶张了张嘴,“王组长,我的介绍信是探亲用的,能不能通融几天,我补办一下。” 她从包里拿出那枚扎过她的厂徽,笑道,“我丈夫是机械厂的,我带着孩子原本是来找他的,也是缘分,被周主任介绍过来了。” 五三机械厂在宁港不是一般单位。 王彩燕看到厂徽上的部门是行政科干部。 来头不小。 她直接对人事科道,“先给她签合同吧,回头让姜同志补上就行。” 宋文成还挺好使! 姜瑶嘴角轻扬,“谢谢你啊,王组长。” 王彩燕摆摆手,“客气啥,以后都是同事。” 趁着时间还早,姜瑶带着合同和档案,去市劳动局办理“录用审批”,登记合法工作身份。 “同志,审批下来,我是不是就可以迁户口了?”姜瑶探身,朝窗口内的工作人员问道。 “对,记得拿介绍信过来,我们要给你开具《户口迁移审批表》,你拿着审批表,就可以回老家办理户口迁出。” 又是介绍信! 小川住院,医院也要求补这个。 要是在村里能开出介绍信,她也不会先斩后奏,跑来宁港。 姜瑶把档案和合同交回学校,骑车回了医院。 黄护士看到她回来,提醒道,“姜同志,孩子住院手续,就差介绍信了。” 姜瑶笑了下,正要敷衍一下,脑中闪过什么,立刻改口道,“黄护士,我打个电话。” 医院走廊有公用收费电话,可姜瑶指的却是护士和医生共用的科室电话。 黄护士皱眉。 科室电话不收费,一般不外借。 姜瑶在她拒绝前,往她手里塞了一瓶黄桃罐头,补充道,“我们村长对我有意见,开介绍信比较难,待会需要你帮我说一说情况。” 罐头是她刚才路过供销社,买给两个孩子的。 黄护士脸色稍霁,把罐头放到抽屉里。 只是对她的话比较纳闷。 开介绍信太平常了,又不是杀人放火,有什么难的。 见她面带忧愁,便道,“待会需要我说明,我会帮忙。” 姜瑶感激的看她一眼,拨通柳树沟村委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村长何存根,听到姜瑶开口要补介绍信,立刻大声斥责教育。 “出门得按规矩,你非不听!这介绍信怎么补?” “你是资本家身份,要搞搞清楚,介绍信可是要组织审批的,现在你人不在村里,我跟公社咋说?赶紧回来,别给我惹麻烦。” “存根叔,小川大脑感染在医院,很严重。”姜瑶放软声音,哽咽道,“文成只管大嫂他们,不管我和孩子。” “你就帮我开个介绍信,寄到医院嘛!” 黄护士不由看了她一眼。 那晚替她包扎手的时候,认错了她爱人,挺尴尬的。 没想到姜同志真正的丈夫,竟然是这种人。 何存根巴不得姜瑶马上回来。 明香就要拿到房子,在城里落户了。 到时候一拖二,把她哥哥弟弟搞到宁港,他们改头换命,就不是泥腿子了。 这么关键的时候,姜瑶竟然跑了。 何存根不听她的哀求,不客气的训斥,“哪有爹不管孩子的,你别找借口,赶紧回来。” 说完,“啪”的一声,无情挂断了电话。 姜瑶开的是免提,黄护士听得清清楚楚。 改革开放都五年了,谁会开个介绍信,还拿资本家说事儿。 孩子住院不是小事,病人没有介绍信,都是一通电话打过去,街道办或村委就轻松给寄过来了。 黄护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刁难人的村干部! 见姜瑶无助难过的样子,她来了劲儿,“姜同志,你再打,我跟他说!” 姜瑶要的就是医院帮忙施压。 她人微言轻,医院随便吓唬一下,比她自己说破嘴皮子管用。 电话再次接通,接电话的却是王会计。 黄护士对着话筒那头就是一顿输出。 “王会计是吧!我是宁港人民医院的,你们村是不是不把人命当回事?” “孩子病情这么重,你们拖着不办,出了任何事,我们医院第一个作证举报你们村委。” “资本家怎么了?她的成分跟开介绍信有什么关系?” “运动都结束多少年了,还拿那套老黄历卡人!” “合着改革开放的时候,你们村跟全国劳动人民失联了,没收到消息啊!” 王会计听着对面阴阳怪气的话,额头直冒汗,“村长不在,我们没法开啊!” 这大城市医院的护士,也太刁了。 村长可是交代了,不许给姜瑶开介绍信。 姜瑶在站在旁边听着黄护士的话,眼睛却是一亮。 原来资本家的成分开介绍信,早就不用向上级组织审批了。 仗着村里消息闭塞,村长竟然这么欺负她。 黄护士见王会计还在推脱,言辞犀利道,“别拿村长不在说事儿,一封介绍信而已,村委谁开不是开?” “这事儿你今天必须办了,否则我立刻通过医院,向上级举报你!” “……”王会计皱着苦瓜脸,他招谁惹谁了。 见办公室最后一个人离开,他捏紧电话,小声道,“您让姜瑶接电话。” 姜瑶接过电话,王会计盯着门口,低声道,“我可以给你开介绍信,你可别告诉别人。” “嗯,多谢王会计。”姜瑶顾不上高兴,赶紧交代,“介绍信的理由是看病和务工,两样都不能少,我要加急信,钱我出。” 挂了电话,姜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黄护士见如此小事这么费劲,感慨道,“你们村挺奇葩啊!” 奇葩? 怕是村长居心不良。 姜瑶心底隐隐有个猜测,却不好下结论。 回到病房,陈婶正把马诗云往门外送。 “姜同志!”马诗云惊喜道。 姜瑶有些意外,不想打扰孩子,便退出病房和她说话。 “我来看看孩子。”马诗云礼貌一笑,又面露忧愁,谴责道,“没想到孩子这么严重,宋厂长咋还能有闲心上班?” 无事不登三宝殿,姜瑶没表态。 不知道马诗云是真的纯纯来看孩子,还是别有目的。 马诗云见她反应平平,替她叫屈,“姜同志,你也太老实了。上次宋强发烧,宋厂长可是请了两天假,专门在家照顾呢!” 今天正生把宋文成的事情告诉书记。 宋厂长巧言令色,“我从来没说过春桃是我媳妇,书记是知道的。” 一通解释后,书记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夸奖宋文成对大哥知恩图报,替照顾大嫂三口的举动,令人感动。 夸姜瑶大度仁义。 反过来斥责她丈夫心思龌龊,多管闲事,挑拨离间。 偷鸡不成蚀把米,马诗云心里跟吃屎了一样难受。 第一十三章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就你娇贵 姜瑶盯着马诗云算计的眼神。 以为再次听到宋文成偏心的事情,会很平静。 但她发现,只要涉及到孩子,她还是会忍不住鼻子发酸。 马诗云见她动容,立刻添油加醋,“昨天宋厂长还为了李春桃,抢了我男人要给我的时装演出票,就是那个外国人办的,可有名了,叫什么皮丹的。” 说完,替她着急道,“他都有闲心管这种小事,怎么能不管孩子呢!” 姜瑶看出来了。 马诗云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拨离间。 原来是友军。 “他心里没我们娘三。”姜瑶摆出低落的情绪,想了下,从包里掏出一张演出票,“马同志,你说的是这个票吧!” 马诗云瞪大眼,“你怎么有……宋厂长把票给你了?” 姜瑶摇头,“这是接待皮尔卡丹的周主任给我的,他们没见过。” “要是知道他抢了你的票,昨天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给你了。” 说着,她把票塞到马诗云手里,“你拿着。” 马诗云眼睛放光,不敢相信,“真给我?” 这个票现在根本搞不来。 她丈夫用一个月工资买票,都没人卖。 姜瑶点头。 先笼络人心。 和宋文成的事情,她需要外人的助力。 马诗云立刻把票塞到包里,原本憋火的心舒畅多了。 姜瑶竟然认识对接外国单位的领导。 宋文成个傻缺什么都不知道,还抢正生的票。 此时,她看向姜瑶的眼神,多了真诚和同情,“姜同志,你可要擦亮眼,有些男人不值得你维护。” “我知道。”姜瑶明亮的眼神微暗,“只是……空口无凭。” 都是女人,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今天没举报成功,可不就是空口无凭嘛! 马诗云见姜瑶有脑子,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立刻信誓旦旦道,“姜同志,以后你有事,就喊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送走马诗云,姜瑶回了病房。 陈婶正把睡着的宋月放到床上。 姜瑶俯身摸了摸宋月的小脸,又去另一边看宋川。 医生刚才说,小川的颅内感染虽然较轻,但脑组织处于炎症状态。 任何活动都可能导致颅内压波动,加重头疼,甚至增加脑水肿的风险。 宋川眼眸澄澈,看着妈妈似乎想给她笑一个,但是头疼的厉害,嘴角弧度牵强。 孩子受罪,姜瑶心绞的难受。 她压住眼底的雾气,轻声道,“想吃什么?” “想吃肉。”宋川乖乖道。 姜瑶失笑,温柔道,“这几天不行,但是可以吃罐头。” 宋川看到妈妈举到眼前的罐头,眼睛瞬间亮了。 姜瑶喉咙发堵。 小时候,这种东西,她经常吃。 可她的两个孩子,生下来却没吃过什么好的。 罐头别说吃,连见都没见过! 见姜瑶要打开,宋川看了眼睡着的妹妹,“妈妈,等明天妹妹醒了,我和妹妹一起吃。” 姜瑶心里一暖,用力拧开盖子,“你先吃,给妹妹留一些就行。” 闻到清甜诱人的味道,宋川咽了咽口水,“好。” 趁着宋川吃罐头的时候,姜瑶对陈婶指了指门口。 陈婶跟着她出来。 晚上,医院走廊格外安静。 值班护士经过他们身边,去楼下拿药。 姜瑶从包里掏出一张时装演出的票,“婶子,你不是说嫂子和云槐哥闹别扭,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嘛!” 她把票塞到陈婶手里,笑道,“你把这个给云槐哥,让他给嫂子,有了台阶,嫂子肯定会回来。” 皮尔卡丹的时装表演,这几天在宁港传的沸沸扬扬。 可惜,这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才能去看的时髦演出。 陈婶知道姜瑶这两天,就是给这个活动当翻译的。 “那婶子就收下了。” 她没推辞,想到什么,又压低声音道,“今天霍谨言那个小孩来了,我按照你说的,说小川要静养,让他走了。” “还有,”陈婶欲言又止,“你丈夫今天中午来了,跟吃枪药似的火气不小,见你不在,就走了。” 话音刚落,宋文成和李春桃便出现在两人视野里。 看到姜瑶,宋文成脸上阴云密布,大步走过来,毫不客气的把她往楼梯间扯。 “这是干什么,好好说话!”陈婶急得过来劝架。 病房门口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宋月赤脚站在半开的病房门口,害怕的看着这一幕。 宋文成力气大,姜瑶挣脱不开,立刻道,“陈婶,带小月回病房。” “啪”一声,楼梯门关闭。 楼梯间顿时暗了四五度。 姜瑶被甩到墙上。 刚站稳,一阵掌风迎面而来,她惊愕无比,偏头抬手一挡。 “啪!” 巴掌狠狠抽在她细瘦的手腕上。 火辣辣的疼瞬间沿着那片皮肤,蔓延开来。 姜瑶心里震动,他竟然要打她! 宋文成不由分说扯住她的手腕,目光阴鸷,劈头盖脸就骂,“给你脸了,是不是!” “竟然让生产主任闹到书记面前,举报我和大嫂不清白?”他咬牙从嗓子里发出低吼,“毁了我的前途,对你有什么好处!” 姜瑶手腕被捏的生疼,闻言怔了下,实话道,“我没让人举报你,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怪不得马诗云今天会过来。 她竟然行动了。 “你还装?除了你,没人会搬弄是非!”宋文成双目猩红,悲愤质问,“这些年,你帮过我吗?” “是大嫂,是大嫂陪着我,帮我在宁港站稳了脚跟。” “你一个吃闲饭的,不安分守己,还来拖后腿!” 李春桃隔着楼梯门,听着里面的吵架,嘴角得意的勾了勾。 吃闲饭? 听他这么说,姜瑶眼尾倏地红了,“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没管过一天,是我一个人起早贪黑养了5年。” 宋文成眼底满是轻视,冷笑道,“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不带孩子,就你娇贵?” 姜瑶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死死咬着下唇,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当初你跟嫂子进城,手里没有钱,我可是把自己的积蓄都给了你。” “那点钱顶什么用?能帮我进机械厂?”宋文成嗤笑一声,鼓起的眼珠子剜在姜瑶脸上,越发用力地捏住她的手腕,“大嫂不过是一时忘记给你寄钱,你就死揪着不放,甚至要毁了我!” “你真是太恶毒了!” 手腕传来钻心的疼,姜瑶觉得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这时,楼梯间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宋文成一顿,把姜瑶拉出楼梯间。 李春桃凑到姜瑶面前,矫揉造作抽噎,“弟妹,你有意见冲我来。” 宋文成眼中闪过心疼,立刻把她护到身后,冷冷警告姜瑶。 “我能有今天,都是嫂子的功劳,你和孩子吃的穿的,每一样都沾了嫂子的光,别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姜瑶嗓子一哽,连心脏都开始发堵。 原来是嫌弃她没用。 可这五年来,她没花过他们的钱。 当初没有她从城里带过去的钱,宋家还不清债,也没钱修缮房屋。 没有她把最后的1000块拿出来,宋文成连外出的车钱都没有。 这个男人真是薄幸! 见她乖顺了不少,宋文成居高临下睨着她,言语间带着张狂。 “我告诉你,生产主任举报我,书记今天不仅没听他的造谣,还夸我重情重义。” “你以后也别再白费力气,妄想用举报拿捏我。” 闻言,姜瑶脸色一白。 看到她的反应,宋文成满意地笑了,威胁道,“乖乖听话,别惹事,我就还养着你们娘三。” 说完,他带着李春桃下楼走了。 纤细的手腕红肿了一大片,姜瑶盯着两人身影消失的地方,一颗心不断下沉。 生产主任没有举报成功,是因为没有拿出实质性的证据。 不过也不算坏事,至少这次举报后,她姜瑶的身份光明正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的楼梯门被人打开。 一道高大的阴影落在她身上,姜瑶垂着眼睫,往旁边让了让。 门口的人却没动了,冷沉的语气带着关心,“手腕怎么了?” 第一十四章 送礼 熟悉的声音让姜瑶回神。 入目是一双穿着军裤的大长腿,裤缝笔直。 扎着皮带的腰杆子,又窄又劲,衬得腰带下面全是腿。 干净的军靴朝她迈了一步,姜瑶没抬眼,冷着脸转身就走。 周京两手提着满满的营养品,站在霍珩舟右后方。 看到团长热脸贴冷屁股,还被无视,嘴巴张成o型。 这女同志谁啊? 竟然给团长甩脸子。 霍珩舟注视着姜瑶的背影,将手背到身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把东西给她送过去,我去趟医生办公室。” 营养品竟然是买给这位女同志的。 周京立刻点头。 病房里,宋月依偎在陈婶怀里,宋川也没睡,目光紧紧盯着门口。 姜瑶一进来,三人的目光就立刻投了过来。 “没事吧?”陈婶上下打量她,眼中满是担忧。 天色已经很晚了,姜瑶心里过意不去,摇头道,“没事儿,陈婶,辛苦你了,快回去吧。” “行,有事就打咱们筒子楼下面的电话喊我。” 陈婶站起身,边说边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一个军人提着礼品杵在门口,她吓了一跳。 “你找谁?” 陈婶挡在门口,警惕的看着他。 “陈婶,找我的,”姜瑶催道,“你快回去吧!” “好。” 陈婶嘴里答应,眼睛却连续看了周京好几眼,这才离开。 周京木偶一样,站在门口十来秒,尴尬的提着礼物。 这女同志盯着他,不说话,也不让他进去。 跟看猴一样。 落在他身上探究的眼神,好像他多么居心叵测。 他张了张嘴,“团长叫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同志打断,“霍珩舟的儿子叫霍谨言?” 周京一愣,点头。 “礼物放下,你可以走了。”姜瑶表情淡漠。 收礼,收的这么无礼和粗暴吗? 周京顶着姜瑶冷漠的目光,依言把礼品放到门内。 随后转身离开,还贴心的带上门。 姜瑶走过去,把礼物一点点提到病床旁边。 “妈妈,那个军人叔叔为什么给我们东西啊?”小月仰着小脑袋,不解地问。 “因为我们救了霍谨言,这是他爸爸的谢礼。”姜瑶耐心解释。 地面摆着两罐麦乳精、一大铁盒小熊饼干、一罐子大白兔奶糖,还有五瓶罐头和一大串香蕉。 两个孩子哪里见过这么多好东西,眼睛亮晶晶的黏在上面。 姜瑶笑,“想吃哪个?” “妈妈,你不是说睡觉前,不让吃东西吗?”宋月抿唇,水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姜瑶笑容僵硬。 那是因为家里粮食不够,孩子们总是饿。 她才拿学过的知识,当说辞的。 “嗯,睡觉前是不宜吃那么多,但我们今晚可以破例一次。” “耶!”宋月眼睛一弯,小声欢呼。 地上眼花缭乱都是好东西,她记得梦里才见过这种场面。 宋川也没有睡意,目光落在那串香蕉上,“妈妈,那是香蕉吗?” 他和妹妹没见过,但妈妈给他们描述过味道,还画过。 “对。”姜瑶点头,拿起一个示范着剥开。 宋月凑到姜瑶身边,高兴地伸出小手,“妈妈,我来给哥哥剥香蕉。” 姜瑶交给她。 注视着兄妹俩快乐的表情,姜瑶心里变得柔软起来。 霍珩舟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周京,“她收了?” “收了。”周京点头。 霍珩舟微微挑眉,抬步下楼。 还以为她不会收! 走到另一栋楼的病房门口,他脚步顿了下,语气自然道,“病房里……人多吗?” 周京盯着近在眼前的病房,愣了下,反应过来,便如实道,“就那个女同志和两个孩子。” 霍珩舟眼睫微垂,眸底隐有深意。 见周京推开病房门,他才迈步进去。 病房安宁静谧。 孟英兰靠坐在病床上,轻轻拍着依偎在她身边的霍谨言。 王大力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阖着眼,听到动静,立刻警惕地起身。 见霍珩舟进来,他胸口一挺,朝团长行了个礼。 孟英兰指了指睡着的霍谨言,示意他们轻点。 霍珩舟往她身边一坐,低声道,“妈,宁港的疗养院已经联系好了,后天你就过去。” 孟英兰眉毛一皱,“我去里面养身体,谨言怎么办?” “大力在,让他带着。”霍珩舟道。 孟英兰看了眼站在一边的王大力,“大力是部队配给你,负责你生活的助手,再说,你们男人看孩子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谨言已经7岁了。”霍珩舟抱起霍谨言,“平日,大力除了做饭,也就是接送他上学。” “女人和男人到底不一样,”孟英兰不满摇头,眼珠子一转,笑咪咪道,“我看白家姑娘——” “你已经给我介绍了个不靠谱的,”霍珩舟皱眉看着母亲,戏谑道,“怎么,准备让我再生个没妈的孩子?” 孟英兰心有愧疚,但还是撇了撇嘴,“明杏不是那种人。” 霍珩舟嘴角勾了勾,没接话,转而道,“到了疗养院,管住嘴,迈开腿。” 说完,抱着趴在他肩头的霍谨言就要走。 孟英兰嘟囔道,“我一把年纪了,迈什么腿?” 话音一落,想起什么,赶紧喊住走到门口的霍珩舟。 “珩舟,谨言找到救他的人了,也在人民医院。” 霍珩舟脚步一顿,转头听孟英兰道,“孩子等你两天了,就是要带你去见救命恩人。” “原本妈想亲自过去,可医生不让我动。你明天一定要过去,好好感谢人家一番。” 霍珩舟神情郑重,“我知道。” 孟英兰挥手赶人,“明天周一,谨言要上学,赶紧走。” 回去的汽车上,霍珩舟想起医生的话。 宋川除了颅内感染外,还有长期的营养不良。 至于姜瑶和她女儿,身材消瘦,应该有同样的问题。 那晚去医院,只有他们娘三。 今晚病房里,还是他们娘三…… 宋文成可没死! 霍珩舟敲了敲副驾的椅背,“宋文成的事情,打听清楚了吗?” 听到团长开口,周京立刻精神起来,“团长,宋文成工作上进,年轻有为,对待下面的工人也和善——” “生活作风!”霍珩舟冷声打断。 第一十五章 漠视孩子的父亲 “顾家、对媳妇和孩子好、舍得花钱、有求必应,认识的人都说他是好丈夫。” 周京满意的说完,却对上团长凉凉的眼神。 霍珩舟嘴角似乎抽了下,笑得奇怪,“查查他这几天,白天黑夜都干了什么?” “尤其是晚上,人在哪儿?” 军工上可都是机密,周京眼神一变,“团长,宋厂长有问题?” “查了才知道。”霍珩舟靠着椅背,隐在黑暗中的脸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 清晨的阳光明亮刺眼,轻纱似的云飘在透蓝的天空。 病房窗外的铁架上,挂了几件随风飘荡的衣服。 昨晚,姜瑶把穿了三四天的新衣服洗了,娘三换上摞着补丁的旧衣服。 五月底,气温上升。 经过夜风的吹拂,衣服已经干了。 姜瑶探出半个身子,如一株带露的细枝白山茶,出现在老旧病房的二楼窗口。 阳光穿透绿叶,细碎的光,星星点点,落在她收衣服的指尖上,又跳动在清冷精致的五官上,衬得皮肤莹白透亮,美轮美奂。 陈婶提着饭盒,仰头看着这一幕,心里感慨。 当年小丫头搬来筒子楼时,不到九岁,通身富贵人家的气质,和周围那些叽叽喳喳,拖着鼻涕的孩子们格格不入。 那是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娇养过的人,浑身透着大小姐的贵气和干净。 白白嫩嫩,软软糯糯,仿佛蹭一下他们粗糙的衣服,都能把她绸缎似的皮肤勾出丝来。 要说和筒子楼的屁孩子们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刚搬来时,眼睛里有孩子般的灵动单纯。 一笑起来,万物生辉。 招大人,也招孩子们稀罕。 即便随着年龄增长,小姑娘意识到成分有别,变得娴静寡言。 可至少那时的少女,气色健康,明媚温和,眼神里带着光。 如今的她,眸中无波,整个人清清冷冷的,瘦巴巴的仿佛风一吹就倒。 不笑的时候,让人瞧着心疼。 姜瑶没看到陈婶,衣服上阳光的味道,让她心情愉悦了不少。 给孩子们换上干净的衣服,正在洗漱的时候,陈婶就来了。 她笑望着洗好脸的孩子们,“看看,奶奶今天给你们带了什么?” “怎么有鱼肉啊?”姜瑶走过去,闻到一股白粥夹着鱼肉的香气,眼中惊讶。 “昨晚你云槐哥带回来,得知你给的票,就让我今早把鱼和粥一起炖了。”陈婶给孩子们盛粥。 姜瑶眼睛发烫,心里闷着一口气。 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知道关心孩子。 可宋文成呢! 昨天好不容易过来,不仅两手空空,没问孩子的病情,反而劈头盖脸骂完她,就走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对孩子如此漠视的父亲。 外公、爸爸、还有未曾谋面的爷爷…… 在她的记忆力,他们作为父亲,负责宽厚,疼爱儿女,都是顶顶好的。 陈婶扭头看到她红红的眼眶,讶然道,“这是咋啦?” “没事。”姜瑶将眼泪逼回眼眶,强撑着笑道。 早饭后,姜瑶用陈婶带来的针线给两个孩子补衣服。 陈婶看着上面的补丁,“这衣服都这样了,还穿啊?” “我没有布票,先补补,有个换洗的。”姜瑶没抬头,平静的语气里没有埋怨和悲观。 陈婶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那个儿媳妇,说不得一点。 不仅贴补娘家不说,还动不动跟自己儿子闹别扭。 反观姜瑶,娇养的千金大小姐,在乡下自力更生,吃苦耐劳,回城了还被自家男人那样对待。 比自家儿媳妇强多了,可说到底,姜瑶乖巧,还是因为没有娘家撑腰。 姜瑶不知道陈婶想什么,她的家人失联,外公外婆也去世了。 现阶段先安排好她和孩子们的生活,才能去找家人。 补完衣服,病房里来了个贵客。 姜瑶看到周成军,惊讶地站起身,“周主任,你怎么来了?” “孩子住院,我不能来看?”周成军把麦乳精放到床头,调侃道。 “没有。”姜瑶微笑摆手。 周成军先看了眼抱着姜瑶大腿躲人的宋月,俯身夹起嗓子,慈眉善目道,“月月,不记得爷爷了?” 宋月露出水灵灵的大眼睛,点点头。 周成军一笑,又看向宋川,“小川,头还疼不疼啊?” 宋川乖乖道,“不怎么疼了,爷爷。” 听到小川叫爷爷,周成军立刻“哎”了一声,成了翘嘴。 他笑着直起身,对姜瑶说起正事,“是这样的,明天下午的时装表演,叔想请你再来一趟。” “不是有翻译嘛!”姜瑶诧异。 “宁港第一次办这种演出,叔也没经验。明天翻译在前台,要跟着领导坐一起,后台的模特都是外国人,得有人协调。”周成军实话实说。 不等姜瑶说话,陈婶立刻道,“你放心去,婶子给你看着小川。” 姜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对周成军道,“行。” 周成军要掏钱,“工资还是一天80块。” 姜瑶立刻推拒,“叔,明天演出就两个小时,何况你来看小川,都带麦乳精了。” 周成军对她越发满意,见她坚持,便把钱收了回去。 等他一走,陈婶压着激动的声音,“瑶瑶一天80块,你怎么能不要呢?” 这一天的钱,比她和儿子合起来一个月的钱还多5块。 宋川的病现在都花了800块了。 要不是姜瑶给宋文成要了1000块,她都没钱给宋川交医药费。 “该赚的,我肯定赚。”姜瑶不在意的笑笑。 现在她缺的是票。 粮票和布票,还有工业票…… 生产主任虽然没举报成功,但她作为宋文成妻子的身份,是公开了。 就这一点,她当众找丈夫要东西,李春桃就不好掺和了。 下午,姜瑶正要去宋文成单位,医生过来和她商讨宋川的病情。 这一耽误,时间便过去了。 她只好明天再去。 下楼买饭的时候,在医院林荫道,碰到过来接陈婶的江云槐。 “瑶瑶,房子的事情只有一个月,你什么时候回去开证明?”他表情关心,显得很着急。 “不急。”姜瑶胸有成竹一笑。 不远处,何明香跟着白明杏躲在医院花坛后,盯着前面的江云槐和姜瑶。 “要不是姜瑶昨天给我爹打电话,咱们还要找两天呢!” 竟然真的在人民医院? 幸好,霍大哥这两天忙,没空过来。 白明杏眯眼,笑容阴沉吩咐道,“你盯着她,我找人去!” 第一十六章 被关收容所 姜瑶并未察觉异常,朝江云槐道,“我去买饭,陈婶在楼上,你上去吧。” 对上姜瑶的明丽眼神,江云槐微赧,“好。” 医院门口的小商贩活跃。 国营饭店的饭菜要钱还要票,小摊贩这里买饭,贵是贵点,但不收粮票。 姜瑶买了青菜小炒盖饭和三份肉丝炒粉。 陈婶家里条件一般,但早上还是带了鱼粥。 她应该请他们母子俩,吃碗带荤腥的饭。 只是,刚转过身,两个公安就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同志,有人举报你是无业盲流,跟我们回所里核实情况。” 姜瑶的心猛地一跳,强自镇定道,“同志,我孩子还在住院呢!” 农村人进城看病,又不是找工作,不属于盲流。 “介绍信!”其中一个公安公事公办道。 “……”姜瑶一顿。 王会计寄的介绍信,最少还得两天。 公安眼神敏锐,立马捕捉到姜瑶的异常,“没介绍信?” “有,但还在寄过来的路上。”姜瑶立刻道。 “那就是没有,先跟我们回所里核实情况。”两人着急下班,二话不说架着姜瑶,塞进了汽车里。 医院大门外的商店,霍谨言不经意抬头,看到路对面的姜瑶被公安粗暴带走,惊讶的急追两步。 石大力买好礼品,准备去看霍谨言的救命恩人。 团长有事绊住脚,让他带着霍谨言先过来。 见霍谨言乱跑,他大掌一伸,立刻卡住他的肩膀,“小祖宗,你要是再丢了,团长得削死我。” “大力叔叔,快,阿姨被带走了。”霍谨言着急的挣扎着。 石大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茫然的看着他指的方向,“谁啊?” “就是救我的那个阿姨啊!”霍谨言大叫着跺脚。 石大力再次看过去,小汽车已经拐过弯,看不见了。 白明杏骑着自行车,尾随公安的车辆一段距离,见她进去后,便转头去了宁港唯一的收容所。 找到曾经革委会的老朋友,让对方务必要把姜瑶遣送回去。 …… 姜瑶被带到审讯室,交代情况。 “公安同志,我的介绍信丢了,但我丈夫是五三机械厂的宋厂长,我已经补办介绍信了。” 其中一个公安处理过五三机械厂的纠纷,见过宋文成的妻子。 眼前的女人,长得挺漂亮,却是满嘴谎话。 他眸光变得犀利,讽笑道,“你不是进城带孩子看病嘛,怎么又变了?据我所知,宋厂长的老婆叫李春桃,可不是你。” 姜瑶一噎,嗓子里难受的像卡了根刺,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第一次觉得和宋文成有关系是很恶心的一件事。 但她还是道,“你们误会了,李春桃是他大嫂,我是他媳妇,你们可以派人去调查。” 说着,拿出宋文成的厂徽。 两个公安对视一眼,确实是机械厂的。 “行,我们派人跑一趟,核实情况。” 宋文成都要睡了,听到钟叔过来,说有公安找他。 他心里一抖,脸色也白了几分。 得知是姜瑶被当成盲流,关到了收容所,他顿时变得烦躁。 这个姜瑶,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不开介绍信,就敢跑到城里。 他满脸不耐,正要起身,李春桃拦住他,“不能去。” “姜瑶铁了心要留在城里,趁着这个机会,让公安把她遣送回去。” 宋文成眸光一顿。 见他犹豫,李春桃扭腰推开他,媚眼含怨,哼唧道,“你是不是舍不得她?” “怎么会?她在这里只会惹事!”宋文成扳过她的肩膀哄她,而后迟疑道,“可小川还在医院……” 李春桃腻着嗓音,“小川再住三四天就出院了,不是有那个大婶在嘛,咱们给点钱。” 宋文成思忖着,慢慢点头,“可两个孩子留在这里,累的是你。” 李春桃感动地朝他娇媚一笑,而后眼珠子一转,温柔小意道,“宁港有跑老家的货车,花点钱,让司机把孩子带回村里,不就行了。” 说完,见宋文成不语,她含情似怨的瞅着他,指尖轻轻在他胸口画圈。 “不行吗?” 听着她娇滴滴的声音,宋文成一把握住她作乱的手,心神荡漾,“怎么会?这些年都是你在帮我,要不然我也坐不上副厂长的位置。” “你知道就好。”李春桃媚眼如丝,娇嗔的推他一把,又扭腰靠在他胸口,柔声道,“我也是为你好,姜瑶赖着不走,要是别人知道她是资本家,你将来往上的工作,可就……” 宋文成眼神闪了闪,朝等在门外的钟叔冷声道,“钟叔,你告诉公安,就说我不认识什么姜瑶。” 姜瑶娘家的亲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联了。 一个孤女带着孩子,还得仰仗他这个男人过活。 他们娘三好好待在乡下,他不会少他们吃的穿的。 回头哄一哄她,就好了。 派出所拘留室。 姜瑶抱腿坐在墙角,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身。 公安同志走进来,她眼底亮起光,迎上去,“宋文成来了吗?” 话落,对上公安严肃的眼神,她声音弱了几分,“没来吗?” “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公安冷冷审视着她。 姜瑶身形晃了下,扶住墙才勉强站稳。 不认识? 宋文成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深夜,姜瑶被丢到宁港西边的收容所。 收容所的男女分开关着。 十七八个女人蓬头垢面的,挤在一间20平的屋子里。 室内空气窒闷,弥漫着又臭又脏的味道。 手里的饭菜已经冷掉了,姜瑶盯着窗外越来越深的夜色,心急如焚的在门口踱步。 两个孩子看不到她,晚上会害怕。 陈婶、马诗云,总不可能一个都没收到消息吧! “同志,你要是不吃,能不能给我?”这时,旁边的女人突然开口。 姜瑶下意识要递过去,却发现十几道目光,聚光灯一般全部黏在她手里的饭盒上。 她们显然在这里关了好些天,一个个面露菜色。 这个年代,大部分人肚子里缺油水。 关在这里的都是穷苦人,一个个面黄肌瘦。 收容所不是慈善机构,能给口吃的饿不死,就已经算是好的。 她手里的肉丝面,是过节过年才能吃上的美餐。 饥饿的滋味不好受,她上辈子已经尝尽了。 粮食是绝对不能浪费的。 姜瑶把手里所有的饭都给她们分了。 这时,有收容所的工作人员突然过来,“姜瑶,有人来接你。” 姜瑶心里一喜。 应该是陈婶。 或者是马诗云。 她被带走前,给炒粉摊的老板留了话。 公安找宋文成核实她的身份时,她也留了个心眼。 给的是思南路27号的地址。 马诗云家的门牌号。 姜瑶跟着工作人员,走到接待室门口,却是一愣。 第一十七章 找宋文成算账 男人身姿挺拔,像一颗大树,杵在门口。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屋内大半的光,门口昏沉一片。 姜瑶落在他的阴影里,抬起的杏眸闪过惊讶和意外,“怎么是你?” 昏暗的光线里,她的五官朦朦胧胧,看不清晰,也是美的。 霍珩舟看着眼前小小一个,过分瘦削的女人,就不由想起曾经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同一个人,却是强烈的割裂感。 见她平安无事,他没说话,转而走进屋内。 眼前的阴影移开,光落在姜瑶身上,她也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阿姨!”霍谨言高兴的跑过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马诗云带着丈夫朝她走来,眉眼带着喜色,“可算出来了。” “我们两口子说了半天,他们就是不放人,幸好霍团长过来了。” 霍珩舟和工作人员沟通完,签完字,被霍谨言拉过来。 他冷沉漆黑的眸子透出几许温和,勾起唇角,“没想到救谨言的,是你啊!” 姜瑶垂眸,声音没有什么温度,“两清了。” “什么两清了?”霍珩舟眉骨微抬。 姜瑶抬起长睫,淡漠的眼神像看陌生人,“我救霍谨言,你现在救我,两清了。” 头顶昏暗的灯光映在她黑亮清冷的瞳仁中,霍珩舟感受到她身上深深的距离感。 两人无声的对视几秒,霍珩舟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马诗云眼神在他们身上乱瞟。 这两人有情况啊。 他们两口子默契的对视一眼,“我们先走了。” 随即,溜之大吉。 “上车。” 霍珩舟牵着霍谨言从姜瑶身边经过,丢出两个冷沉的字。 霍谨言回头看姜瑶,脸上闪过孩子失落的表情。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能看出来姜阿姨不喜欢爸爸。 回医院的路上,汽车后座的气氛无比压抑。 姜瑶和霍珩舟各居一边。 霍谨言坐在两人中间,眼珠子左瞟右瞟,就是不敢说话。 王大力也捏紧了方向盘,十分确定姜同志不待见团长,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汽车停在病房楼前。 姜瑶从布兜里掏出五百块放在后座,话都没说,开门就走。 霍珩舟点着手腕的指尖一顿,盯向那摞大团结,浑身的气息越发难测。 “爸爸,你是不是欺负姜瑶阿姨了?”霍谨言抬起小脑袋,发出灵魂质问。 霍珩舟淡漠的唇角无声扬起,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声,“欺负她?” 欺负谈不上。 但小时候,倒是没少逗这个乖妹妹! “你不能欺负姜阿姨,她为了救我,东西都丢了,小月说他们在火车上,饿了两天肚子。”霍谨言认真道。 “……”霍珩舟喉结一顿,黑眸深处似有波动。 “他们之前不在宁港吗?” 霍谨言点头,“小川和小月没见过自己的爸爸,所以姜阿姨带他们来找爸爸。” 霍珩舟下颌收紧,抬眸望向那抹在楼梯上拐弯消失的纤细身影。 把媳妇丢在乡下,自己在城里过好日子。 宋文成,你真是好样的。 病房里关着灯,很安静。 姜瑶轻轻推开门。 宋月和宋川已经睡着了。 江云槐和陈婶坐在两个孩子身边打盹。 听到动静,两人同时朝门口看来。 “瑶瑶,到底怎么回事啊?” 姜瑶看了眼两个孩子,带着江家母子出了病房。 她把今晚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不认自己的妻子,他还是男人吗?”江云槐握拳,气愤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她举报你的?” 姜瑶皱眉,“不是。” 知道她没介绍信的,宁港只有王彩燕和签合同的办事员。 但不可能是他们…… 那就只有柳树沟的人了。 再加上,有人冒充她领房产,她终于想起一个漏掉的人。 村长女儿何明香。 上辈子她在宁港发达,就是这个时候。 所以,何明香很可能是冒充她的人。 陈婶叹口气,“你之前说不想过了,婶子还觉得宁拆一座桥,不毁一桩婚,毕竟他是厂长,条件摆在那里。” “可这两天我也看到了,他眼里没你们娘三,甚至没他,你们还能少受点气。” 江云槐替姜瑶鸣不平,“难道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能!”姜瑶回神,眼底锐光一闪。 宋文成一定没想到,她会出来。 明天,她就去讨说法。 姜瑶拿了一罐麦乳精和罐头,塞到他们手里。 母子俩百般推辞,姜瑶坚持。 江云槐刚把他媳妇从娘家哄回来。 他们母子俩就因为她的事情一夜未归。 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人空手回去,让嫂子不满。 这罐头和麦乳精不只是份谢礼,更是姜瑶替他们考虑的周全和体面。 第二天,陈婶满脸笑意,早早就过来了。 昨晚回去,儿媳妇原本板着脸,收了麦乳精和罐头,反而没再说什么。 姜瑶把孩子托付给陈婶,就去找宋文成了。 她不仅要昨晚事情的交代,还要票,要钱。 因为昨晚一时冲动,她还了霍珩舟500块,手里只剩200块了。 姜瑶推开院子铁门,走进安静的客厅。 钟鸣正在修凳子腿,一抬头看到姜瑶,吓了一跳。 她怎么出来了! “宋文成呢?”姜瑶看着他心虚的模样,不动声色问道。 钟鸣站起身,摆出高傲挑衅的姿态,“太太下午要去参加服装演出,厂长陪着去做发型了。” 还叫太太? 还想恶心她? 姜瑶心里完全没有波澜。 她看着把自己当成看门狗的钟鸣,讽笑道,“正好,我上楼看看。” 钟鸣上前两步拦住她,强硬道,“家里没人,你不能上去!” “我不是人?”姜瑶讽刺的看着他,“别忘了,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说完,踩着楼梯就要上去。 钟鸣见她孤身一人,眼里闪过狠劲,扯住她的胳膊,就要把她推出客厅。 马诗云在自家二楼,看到姜瑶过来,准备和她说道说道昨晚的事情。 刚站到宋家客厅的大门口,就看到这一幕。 “我的天爷啊!”马诗云尖叫一声,腿筋儿一转,拍着大腿就往外跑,“大伙快来看啊,管家欺负女主人拉,大白天耍流氓了!” 耍流氓,可是要吃枪子的! 钟鸣吓得立刻松手,着急慌忙的就去追马诗云。 桃色八卦聚人气,有不少人飞快的跑进宋家院子看热闹。 钟鸣急得满头大汗,朝围观的人摆手,“不是,我没有!” 马诗云瞪大眼看着他,声音夸张又高亢,“那你扯姜瑶胳膊干什么?是不是想趁宋厂长不在家,欺负她?” 钟鸣脸色一白,僵硬地大声反驳,“你别胡说,是因为,因为厂长不在家,她非要上楼……” 姜瑶抱臂,望着大门口慌神的钟鸣,阴阳怪气道,“这是我丈夫的家,我大嫂能进出自由,我这个当妻子不能进,这是什么道理?” 第一十八章 扫荡木匣子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这女同志我怎么没见过。” “宋厂长媳妇要是她,那李春桃是……” “李春桃是他们大嫂啊!” “姓钟的不会真的耍流氓吧!” “你没听马诗云说,都摸手了。” 钟鸣双腿发软,听着议论声,不得不承认姜瑶的身份。 “你是厂长夫人,你当然能进。” “只是这些天你没回来,我拦着你,是想给厂长打个电话报喜啊。” “我……我现在就给你找厂长去!” 说完,身形狼狈、脚底抹油的往外跑,生怕耍流氓的帽子扣下来。 姜瑶听着驴头不对马嘴的理由,冷笑。 没了热闹,人群很快散开。 马诗云正要和姜瑶说几句,家里有人喊她,只好先回去。 姜瑶站在宋家客厅,望着偌大的屋子,若有所思。 她不过是上个楼,钟鸣就紧张的不行。 难道宋文成和李春桃,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等待宋文成的当口,她上楼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观看。 到了李春桃房间,味道就不一样了。 空气里飘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梳妆台上一溜的化妆品和口红。 打开衣柜,各种各样的衣服和裙子挂得满满当当。 姜瑶微微抽气。 算上宋文成房间那半柜子的女人衣服。 这得多少布票啊! 他还真是宠爱嫂子。 正要关门,瞥见柜子下面叠放着的真丝布料。 这是她和孩子来宁港那天,李春桃买的那块布料。 正好拿这个高档货和别人换点棉布,给孩子们做些换洗衣裳。 她把布料装进布兜,下一秒,离开的视线又转了回来,定定落在刚才放真丝布料的那块木板上。 这块木板和柜底板材有接痕,不是一体的。 以前家里藏东西,最常做的就是在柜子下面做隔断。 柜子底板和贴着地面的夹层正好可以藏东西。 姜瑶检查了下柜底,发现就这个地方有嫌疑。 抠开木板,入目是一个带锁的木匣子。 姜瑶把木匣子抱出来。 沉甸甸的,晃动间里面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瞥见梳妆台上的回形针,她目光一亮。 小时候,霍珩舟经常拿这些三教九流的东西,偷偷教她。 有一次他用细铁丝,教她打开家里库房的门锁,被大哥发现,拿着笤帚在三伏天的太阳下追了他一下午。 没想到现在竟然用上了。 掰直回形针,姜瑶循着记忆,往锁眼里捅了一会儿。 “咔。” 细微的轻响荡在房间。 姜瑶眼睛跟着放大。 开了。 顾不上欣喜,她连忙掀开盖子。 金灿灿的光,顿时闪了眼睛。 姜瑶吞了吞口水,里面竟然放着十根小金条,还有满当当的大团结和各种票。 宋文成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她还没估算,听到马诗云在楼下喊她。 姜瑶没有犹豫,快速将匣子里的东西揣进布兜里。 空荡荡的军绿大布兜立刻鼓了起来。 一切恢复原样后,她把原本要拿走的真丝布料,也重新放了回去。 宋文成和李春桃既然装穷,说没有钱票还她。 那她就替他们,做实了这件事。 马诗云站在大门口,看到姜瑶出来,立刻凑上来,“姜同志,你认识霍团长?” 提到霍珩舟,姜瑶表情淡淡,“认识,但不熟,这次不过是救了他儿子,才有交集。” 想到布兜里的东西,她又道,“马同志,我得去趟派出所。” “钟鸣刚才耍流氓你是看到的,待会公安来了,你可要给我作证啊!” 马诗云原本还想说昨晚的事情,闻言,坚定道,“你去吧,我等着你。” 宋厂长家里内斗,她乐见其成。 姜瑶骑上自行车,先去了宁港银行。 柜员点完后,大团结有3万块,十个金条2000克。 按照黄金82一克,也就是16.4万。 姜瑶把金条折算成钱,全部存到存折上。 从银行出来,她便直奔派出所。 钟鸣踢月月那一脚,该偿还了。 另一边,李春桃做好发型,对着镜子扭腰摆胯,左看右看,娇笑着问男人,“文成,好看吗?” 宋文成坐在长椅上看报纸,抬头和镜子里的女人对上视线。 一袭红裙,箍着同色系发带,丰满又风情,真正的俏女郎。 他翘着嘴角,朝她探过身子,低声在她耳边夸道,“洋气,下午的演出现场,你绝对万众瞩目!” “厂长,不好了。” 一声疾呼打断了两人之间旖旎的气氛。 见钟鸣满头大汗的跑进理发店,宋文成皱眉,“你不看着家,跑出来干什么?” 钟鸣喘着粗气,“姜瑶来找你们,我说你们不在,她非要进去,我拦不住……” “姜瑶不是在收容所嘛!” 宋文成瞳孔震动,和同样脸色不好的李春桃对视一眼。 “我不知道啊!”钟鸣道。 “不行,得回去稳住她。”宋文成猛地起身,急步往外走。 他和春桃的关系能解释说是误会。 书记明着夸他,暗地却是警告他要洁身自好,别给厂里抹黑。 昨晚的事,他得想个理由,好好哄哄她…… 李春桃落后他半步,低声问旁边的钟鸣,“你走的时候,姜瑶在干什么?” “她……她就在门口。”钟鸣支吾了一下。 三人回到家,没看到姜瑶。 李春桃心里不安,急匆匆上楼,进了房间发现一切如常后,又不放心的打开柜板。 见木匣子上着锁安然无恙的放在原位置,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吵闹声。 姜瑶领着公安进了院子,指着和宋文成说话的钟鸣,大声道,“公安同志,就是他,他趁我丈夫不在家,摸我的手,耍流氓!” 马诗云见姜瑶回来,倒腾着碎步跟上。 闻言,立马举手,“公安同志,我亲眼看到钟鸣扯着姜同志的胳膊,欲行不轨。” “周围的邻居也可以作证。” 凑过来看热闹的邻居们,听到马诗云的话,跟着点头。 钟鸣急得嘴唇都白了,见宋文成皱眉盯着他,立刻解释道,“厂长,你们都不在家,是姜同志非要上楼,我拦了她一下,我真的没有耍流氓。” 现在正是严打时期,耍流氓的帽子扣下来,他就没命了。 这时,李春桃匆匆赶下楼,细声细气道,“弟妹,钟叔是咱们家的老人了,尽职尽责,你怎么能冤枉他呢?” 说完,朝宋文成递了个眼神。 第一十九章 钟叔被拘留 宋文成眼神闪了下,赶忙给公安递烟,讨好笑道,“公安同志,你看,这就是误会,是家务事。” 公安没接烟。 姜瑶冷笑,扫了眼三人可恶的嘴脸,对公安道,“公安同志,我来宁港不过四五天,根本不认识钟叔,这几天我在医院照顾孩子,和他也只见过两面。” 闻言,三人齐齐面了脸色。 姜瑶挺直腰板,环顾着周围的邻居,掷地有声道,“更何况,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凭什么拦着我,他就是对我图谋不轨。” 周围的邻居们点头附和,对着钟鸣指指点点。 李春桃皱眉,眼有深意的看向宋文成。 钟叔知道的事情多,不能有事。 两人的眼神微不可查的交叉,又偷偷分开。 宋文成瞪向姜瑶,厉声呵斥,“姜瑶,你够了!” “钟叔这些年在家里忠心耿耿,为人正直,要不是你之前谎话连篇,钟叔怎么可能拦着你!” 李春桃立刻凑上来,趁热打铁,“弟妹,钟叔是不相信你的人品,怕你手脚那个……” 她顿了下,意有所指道,“才拦着你的。” 两人诋毁她的人格,姜瑶冷笑,转头凝视着宋文成,质问道,“宋文成,我撒什么慌了?” 宋文成一噎,脑子飞快转了下,强硬道,“宋川摔下楼梯,你诬赖到宋强身上,这还不是撒谎吗?” 提到小川的事情,姜瑶的火气就蹭蹭上涨,“宋强说没推小川你就信,小川是你亲儿子,他说的话,你倒不信!” “当时谁都没看见,你只听宋强一面之词,就定我的罪,质疑我的人品,你当厂长也是这么偏听偏信吗?” 最后一句话,让人群又炸了锅。 上升到工作层面,宋文成立时白了脸,“你别胡说。” 马诗云拍手叫好,还是姜同志火力猛。 她扬声问,“宋厂长,姜同志哪里胡说了。” 宋文成张了张嘴,眼神警告姜瑶,强辩道,“你不也只信小川的话。” 公安站在一边,见他们吵成了家长里短,转而问钟鸣。 “你为什么要拦姜同志。” 钟鸣呼吸一滞,“我……” 姜瑶见他支吾着说不出来,大声道,“公安同志,他就是耍流氓,我要告他。” 钟叔腿软,连忙扶住墙。 宋文成扯住姜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非要斤斤计较,闹得一家不安宁吗?” 姜瑶使劲儿抽回手,意味深长的笑道,“那我不闹钟叔,我闹你。” 说完,转头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公之于众。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宋厂长怎么能这样啊!” “媳妇被抓,不救媳妇,竟然说不认识。” 马诗云在人群里推波助澜,声情并茂的演绎,“妈妈被抓,爸爸不管,两个孩子孤零零在医院,好可怜啊。” 有人立刻道,“早上宋厂长竟然还陪着李春桃去做头发,太可恶了!” “这还是人吗?” 宋文成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边咬牙切齿,一边还要硬扯出点笑来,给大伙解释。 “不是,你们别误会,我……我不知道,昨晚我早就睡了。” “不知道?”姜瑶绕着他,笑吟吟道,“那我把昨晚的公安请过来,当面对峙。” 宋文成后背惊出一身冷汗,瞥见躲在一边的钟鸣,立刻指着他道,“是他,是他!” “昨晚上我早早都休息了,根本不知道公安来过。” 钟鸣一脸震惊,正要辩解,接到李春桃的眼神,立刻噤声。 姜瑶讽刺的看着宋文成,“你刚才不是说钟鸣为人正直吗?” 宋文成吞咽了两下,转而摆出怒容,质问钟鸣,“说,到底怎么回事? 钟鸣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耍流氓的事情才按下去,昨晚的事情又转到他身上了。 周围出奇的安静,见大家都盯着他,他脑子飞速运转。 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眼底闪过喜色,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再抬头,他眼神阴狠的看向姜瑶,趾高气昂道,“是我!” “是我告诉公安,说厂长不认识姜瑶的。” 有人背锅,宋文成暗暗呼出一口气。 听到钟鸣这么说,围观的人群再次炸开锅。 你一言我一语的指着他骂。 “哎吆喂,宋厂长白养你这么个东西!” “就是,拿人家的钱干活,背地里害厂长媳妇,真是坏透了。” “我看她对厂长媳妇就是不安好心,耍流氓呢!” 钟鸣立刻恶狠狠道,“我不是耍流氓,我抓她的手,是要打她!” 大家愕然。 钟鸣趁机把两人初次见面的恩怨说了出来。 他表现的恶声恶气,“我踢了你女儿,你怀恨在心,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姜瑶冷笑。 钟鸣真是宋文成的好狗。 竟然狡猾的担下所有罪,还自圆其说,化解了流氓罪。 公安打住大家的议论,带着钟鸣和姜瑶单独做了笔录。 最终钟鸣以寻衅滋事罪和干扰执法罪拘留一个月,并处罚金100块。 钟鸣被公安带走,宋文成和李春桃的脸色很不好看。 今天这事儿闹的人尽皆知,钟叔以后肯定是不能回来了。 对上姜瑶意味不明的目光,宋文成压住心底的怒火,连忙挤出笑解释。 “瑶瑶,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钟鸣是这种人,竟然对你这么大敌意。” 真会装。 姜瑶扬起嘴角,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 见她转身要走,宋文成下意识道,“你去哪儿?” 姜瑶眼中满是讽刺,冷笑道,“孩子还在医院呢!” 折腾了一上午,见见孩子,下午还要去文化宫帮忙呢。 宋文成脸上讪讪。 见有人往他们这边看,他人模人样道,“这两天厂里生产线改进,我比较忙,医院就辛苦你了。” 姜瑶懒得看他演戏,表情淡漠,转身就走。 院子里的人散去,宋文成气息沉沉的上楼,回了房间。 他坐在李春桃的床边,捏紧拳头,憋闷道,“姜瑶想上楼就上楼,钟叔非要拦着她干什么!” “闹这么一出,让人看笑话,还把他自己折进去。” 李春桃倒了杯水递给他,柔声细语道,“钟叔不过是尽忠职守,毕竟咱们屋里不是谁都能进的。” “姜瑶不是那种人,她骨子里骄傲,不会乱动东西。”宋文成下意识说完,看向柜子的眼神微动,还是问了句,“东西没事吧?” “没事。”李春桃娇笑着。 “钟叔不在,我们都要上班,”宋文成盯着柜子,沉思了下,“仓库还有块板子,跟你柜底的大小差不多,你去匣子里再拿点钱,我要把柜底封死。” 第二十章 时装表演 李春桃从包里掏出3000块,眼冒精光,“刚收的,不用动匣子里的钱票。” 宋文成说干就干,柜底上面又盖了一整块板子,彻底钉死。 楼下飘来饭菜香,两人听到宋强和宋玲放学回家的声音,便下了楼。 四个人吃了午饭,宋文成开车送孩子们上学,然后回厂里上班。 刚到办公室,有人给他送来一份工作文件。 宋文成一看脸色骤变,立刻去找霍珩舟。 霍珩舟忙完手头工作,带着周京准备离开。 宋文成急急赶过来,惊讶又不解道,“霍团长,怎么让我负责跨批次零件通用性验证啊?” 他之前可是搞销售的,抓一抓生产流程和产量还行。 这些技术性工作,让他来负责,不合适。 “这是早上开会决定的。”霍珩舟嘴角勾了下,眼底松散的笑意有些尖锐,“宋副厂长最近挺忙啊?” 宋文成早上请假陪李春桃做发型,错过了早会。 现在听霍珩舟这么问,只能讪笑一声,哀伤地叹口气,“哎,这不是孩子住院了,没办法两头跑。” 话落,旁边站着的周京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王八蛋,跑个屁! 周遭的温度突然变得有些冷,宋文成不由看了眼霍珩舟。 男人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心思。 霍珩舟抬手,松开喉结下的一颗扣子,而后漫不经心抬眼,语气严肃,“这批枪管的公差控制在0.02毫米,我看了检测记录,有4件超了0.01毫米,这就是你负责的工作?” 宋文成额头冒汗,鹌鹑一样垂着脑袋。 见霍珩舟往外走,立刻大步追着他,“霍团长,这件事——” 霍珩舟冷冷打断他,“金属热胀冷缩,你知道这0.01毫米,在零下30度的边境会变成什么样吗?” 男人声调磁沉严厉,每说一个字像重重敲在宋文成心上,无形的压迫感让他喘不上气来。 “我会再核查一次,绝对不会让部队接收不合格的产品。”宋文成急急解释。 “产品质量把控和验收这块,我已经交给徐主任了,”霍珩舟瞧他一眼,脚步不停,“他是生产主任,比你在行。” 明明是正常的工作语气,宋文成愣是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 他急道,“可这不是说好是我——” 霍珩舟像是想到什么,脚步一顿,截断他的话,“宋副厂长对待妻儿用心,人品端正,岳书记让你和我对接,我很满意,相信你可以胜任新任务。” 说完,便带着周京下楼离开。 军车从厂区驶向医院,周京看了眼后座的霍珩舟,“团长,宋文成忒不是人了。” 昨晚宋文成不认姜瑶,再加上他重新调查,发现之前打听的,都是他和李春桃的事情。 也不是别人骗他。 是宋文成给外界的假象,就是他和他嫂子是两口子。 霍珩舟眼神如墨,微抿的薄唇轻轻扬了下,“一个销售主任爬上副厂长的位置,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到了医院,疗养院的护工已经帮孟英兰收拾好了东西。 白明杏扶着孟英兰往外走,看到霍珩舟顿时娇羞一笑,“霍大哥。” 霍珩舟神情淡漠,“你怎么来了?” 孟英兰拍了儿子一巴掌,“你什么态度,人家小白可是特意请假,送我去疗养院呢。” 霍珩舟冷峻的脸上没什么情绪,瞧了眼自己亲妈,淡声道,“既然有人送你,那我就走了。” 说完,利落转身离开。 “霍大哥。”白明杏恋恋不舍地望着高大威猛的男人消失在门口,委屈的咬唇。 孟英兰在心里对儿子翻了个白眼,笑着安慰白明杏,“别理他。” 护工和白明杏把孟英兰送到疗养院的车上。 白明杏一路跟随,等孟英兰安顿好之后,也没等到霍珩舟出现,最后她只好悻悻然离开。 孟英兰站在窗口,打量着房间外的景色,听到门响,头都懒得回。 “白丫头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跑什么?” 霍珩舟走进来,冷笑道,“她对你那点儿‘好’不是白给的,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你还看不明白?我跟你说透了,我对她没意思,将来这人情你自己还。” 孟英兰哼哼两声,拨弄了一下窗边的绿萝叶子,“我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可你瞅瞅你自己,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冷冷清清,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说着,她扭回头,看着杵在门边的大高个,嫌弃道,“你看不上白丫头,我托人给你寻寻,你又不乐意,我能怎么办?” 霍珩舟不想聊这个话题,转而道,“救谨言的人是姜瑶。” 孟英兰愣了下,而后眼底翻涌起久远的暖意,“……浔书的妹妹?” 霍珩舟淡淡“嗯”了声。 “当年你参军,我们离开宁港,她才八九岁,还是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呢。”孟英兰眼神悠远,想到她救了谨言,有些激动,“不行,妈得亲自见见她,和她道谢。” “过两天再去吧,她孩子生病了。”霍珩舟薄唇微抿。 “孩子生病,我更得去啊!”孟英兰皱眉,不满道,“我吃饭你管,现在见我孙子的救命恩人,也不让?” 霍珩舟抿了抿唇,低沉道,“她脾气不好,现在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你去了讨不到好脸,可能还要碰钉子。” 就像他一样! 孟英兰脸上笑意渐渐凝固,忽而叹口气,“当年阵仗那么大,一家人说抓走就抓走,小姑娘才八九岁,性情大变也能理解。” 霍珩舟把收音机放到她桌子上,“爸寄过来的,让你解解闷。” 孟兰英嫌弃的嘟囔一句,转回头的时候,发现儿子已经走了。 这个臭小子! …… 姜瑶离开宋家后,路过供销社,给孩子和她买了几套衣服,又骑车拐到外祖家的老宅。 老宅面积大,中式庭院,里面套着假山和人工湖。 可惜房子被封了后,任由风吹雨打,虫蛀霉烂。 现在杂草丛生,到处都是颓败的迹象,早已不复当年雅致宁静之美。 果然像江云槐说的,破败不堪,有待修复。 旁边的偏院,姜瑶也看了眼,因为是后来建的新式砖混建筑,所以损毁的程度轻一些,但也需要修缮。 想要把庭院全部修好,得大量的钱投进去。 不过,有宋文成这笔钱在,她倒不用发愁。 回了趟医院,姜瑶便赶往文化宫。 距离时装演出还有半个小时,文化宫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没票的市民踮着脚往门里瞅,穿着时装的金发女郎从门内一闪而过,立刻引起人们的惊叹。 普通人一辈子没见过洋面孔,遇到外国人办时装表演,好奇又兴奋。 那股看热闹的稀罕劲儿,足足的。 姜瑶立在收票人员身后,等周主任派人带她进去。 李春桃踩着高跟鞋,昂着下巴,一步一摇的走到检票口。 今天来观看时装表演的观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特意做了时兴的发型,刚才又补了个妆。 看到那些凑热闹进不去的人,她捏着门票的手指都透着得意。 就在她要递票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姜瑶。 “哟,弟妹,你不在医院照顾孩子,跑这里干什么?”她故作惊讶,而后故意夸张笑道,“你不会也是来凑热闹的吧?” “可惜,文成只有一张票,给了我,就没有你的份了。” 她神采飞扬的扬了扬指尖的票。 第二十一章 长辈的礼物 马诗云和李春桃是前后脚出发,看到姜瑶被欺负,立刻上前,“谁说她没有票。” 说着,毫不犹豫地把票往姜瑶手里塞。 今天中午,正生回来,说霍团长让他顶替了宋文成的工作。 这可是托了姜瑶的福。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姜瑶推拒,“马同志,待会有人带我进去。” 马诗云眼睛一亮,立刻把票收回来,攥紧。 说实话,她也不舍得给。 刚才看到李春桃的嘴脸,脑子抽了下,才送出去的。 李春桃觉得姜瑶的话可笑,趾高气昂道,“别做梦了,这票是托了多少关系才弄到的,你以为说进就能进?别再这儿丢人了。” 姜瑶眼底闪过玩味,“我要是能进去呢?” 李春桃鼻孔看人,不屑一顾道,“你要是能进,我手里这张票当场撕了喂狗!” 话音刚落,后台的工作人员就走了出来。 “姜同志,这边请。” 李春桃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捏着门票的手指也悄悄收紧。 姜瑶冲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行动。 马诗云推波助澜,“撕呀!” 李春桃眼神躲闪,支吾道,“我开个玩笑而已。” 说着,把门票往收票人员手里一塞,踩着高跟鞋“噔噔蹬”的往里冲。 马诗云瞧了眼她落荒而逃的狼狈样,撇了撇嘴,转头看向姜瑶,语气不掩讥诮。 “你瞧瞧她,装模作样摆什么谱,说话跟放屁一样。” 姜瑶轻笑,指了下等着的工作人员,“我忙去了。” 后台人来人往,金发碧眼的模特们已经换上了衣服。 有人对着镜子扯裙摆,有人喊着“换鞋”,翻译穿梭在她们中间转述。 周成军见姜瑶过来,和后台的负责人交代了下,便带着翻译去了观众席的领导位置。 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周围是细细密密的交谈声。 随着节奏音乐响起,演出开始。 李春桃坐在靠前偏角的位置,正好对着后台的出入口,隐约能瞥见后台一角。 “哎呀喂,这地儿真气派,跟云槐吵那架值了。” 耳边突然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 坐在她身边的女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勾着头往后台瞅,又伸手摸摸前排的丝绒椅套,“这料子真滑。” “这么高档的布料铺在椅子上多可惜,要是做成裙子那得多俏啊!” 赵巧凤跟身边的李春桃念叨,浑然不觉对方投来的轻视和嫌弃。 这人谁啊! 没见过世面就算了,还跟她套近乎。 李春桃翻了个白眼,只是翻到一半突然停下,直直看向后台抱着一堆衣服的姜瑶。 她穿梭在模特中,额头沁出细密的汗。 “嗤!” 李春桃发出不屑的笑声。 还以为姜瑶有多大能耐。 原来是在后面干苦力的杂工。 刚才被打脸的憋闷和屈辱,顿时一扫而空。 负责送衣的杂工被临时叫去搬道具,换衣服的模特急得直叫。 这会儿人手断档,姜瑶没多想,找到推车下的第三套,送到模特面前。 模特这才松口气,连声用法语说谢谢。 T台上,模特们随着音乐节点踩着步子,腰肢轻摆,下巴微扬,带着笃定自信的气场。 李春桃正看得起劲,衣服突然被身边的人抓住。 “哎呀呀呀,这洋姑娘穿得也太凉快了,你看那两片布,啧啧啧,简直伤风败俗啊!”赵巧凤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看得既兴奋又紧张,嘴上还要道德谴责。 李春桃早就烦透了身边这女人。 她绷着脸,扯回自己的衣服,尖着嗓子讽刺道,“人家穿什么关你屁事,少在这假正经,你不也看得津津有味?” 赵巧凤不是个吃亏的主,顿时就骂了回去。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姜瑶不知道。 两个小时的走秀一结束,她就骑车离开了。 加急信通常三天左右就能寄过来。 王会计前天寄走,到今天也差不多两天的时间。 姜瑶回到医院,问了护士站的护士,得知没有她的信便回了病房。 病房地上放着七七八八的礼品盒子。 陈婶正把东西往旁边的小柜子里放,宋月蹲在她身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满地的好东西。 姜瑶一进来,宋月立刻扑到她怀里,“妈妈。” 陈婶回过身,笑道,“你可回来了,刚才有人托护士站的小同志把这些送进来,没留名字,只说让给你带句话,说是家里长辈特意吩咐送来的。” 姜瑶眼中闪过疑惑。 筒子楼里,除了陈婶,她和其他人没啥来往。 宁港应该没有她的什么长辈。 “妈妈,苹果好红好大!”宋月仰头,夸张的伸出小手比划。 然后拉着她走过去,拿出其中一个礼盒里的布娃娃,献宝似的晃一晃,“妈妈,快看,它会眨眼睛。” 一双浸过水的大眼睛望着姜瑶,满是孩子的天真和惊奇。 姜瑶见她隔着透明的薄膜袋子,想摸不敢摸,便替她拿出来,顺便拍了下娃娃的肚子。 娃娃立刻发出“哇哇”哭的电子音,宋月更加惊喜。 “以后让小娃娃陪你睡觉。”姜瑶把娃娃塞到宋月的怀里。 小姑娘立刻像抱宝贝似的,还学大人哄孩子的样子,晃了晃,奶声奶气道,“不哭不哭。” 姜瑶把目光投向那堆礼品。 牛肉干、猪肉脯、人参、鱼肝油、品相一级的大红苹果…… 除了那个娃娃,还有一个遥控小汽车。 这些可不是一般人能买到的,都是友谊商店的紧俏货。 不管是谁送的,还是对方送错了,孩子们喜欢,她就收着。 反正现在她有钱,不怕赔不起。 姜瑶把小汽车拿过来,递给病床上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宋川。 小时候,普通家庭接触不到这种玩具,大哥和三哥就已经有很多遥控、电动玩具了。 姜瑶给宋川示范了下,他眼睛立刻亮了,没一会儿便学会控制地上的小汽车。 宋月有了新发现,高兴地朝姜瑶道,“妈妈,娃娃还会笑,还会叫爸爸妈妈。” 两个孩子没见过这么高级的玩具,玩了一会儿,就小心翼翼让姜瑶收了起来。 宋月高兴又忐忑,仰着小脸问,“妈妈,我们是在过年吗?可是过年也没有这么多好东西呀!” 她又歪头看了眼病床上的哥哥,声音脆甜天真,“是不是哥哥乖乖,打针不哭,天上的神仙爷爷送我们的呀?” 姜瑶正坐在另一边的床上,用毛线给宋月缠皮筋。 粉色毛线是她在供销社买的。 陈婶则拿着剪刀给宋川剪指甲。 两人听到宋月的话,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姜瑶心酸的同时,又感到欣慰。 这一世,她一定会让两个孩子过上好日子的。 不,是他们娘三,还有她自己。 见宋月双眼亮晶晶的,还看着她,姜瑶柔声细语道,“以后你和哥哥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要合理,妈妈都会给你们买!”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人打开。 姜瑶转头,看到宋文成进来,眼底无比意外。 第二十二章 病房抢玩具 这个时间点,他身上还穿着厂服,像是一下班就过来了。 宋文成对上姜瑶投过来的视线,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我来看看孩子。” 陈婶早就看不惯他,只瞥了一眼,就继续给宋川剪指甲。 姜瑶没说话,低头缠皮筋。 宋月和宋川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连爸爸也不叫。 病房里原本温馨的气氛,变得莫名尴尬和奇怪。 宋文成搓搓手,问姜瑶,“小川怎么样了?” 姜瑶心说,你自己不会问医生吗? “还得几天,医生说最好住够十天。”她不咸不淡道。 宋文成走到宋川旁边,摸摸他的头,“好好养病,等好了,爸爸带你和妹妹去公园玩。” 说完,又看向宋月,难得的慈眉善目,“小月,跟爸爸下楼买晚饭。” 宋月抿唇,眨巴着眼睛看向姜瑶。 姜瑶心里有些堵,不知道宋文成今天为什么会抽风过来。 她温和的望着小月,“你想跟着爸爸去吗?” 小月迟疑了一下,瞥见宋文成望着她的y目光,点点头。 姜瑶张了张嘴,对宋文成道,“照顾好小月。” 平静的声音,仔细听带着一丝不爽。 父女俩离开后,陈婶凑过来,低声道,“他今天挺正常啊!” 姜瑶嘴角微微抽了抽,“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没一会儿,宋文成就带着宋月急匆匆的回来。 “你嫂子和别人在文化宫起冲突了,我得过去一趟。” 姜瑶看着关上的病房门,冷笑一声。 儿子在医院这么多天,也没见他上心。 李春桃不过是和人吵个架,他就上赶着撑腰。 呸! 文化宫。 李春桃和赵巧凤演出看了一半,就打了起来。 工作人员把扰乱会场秩序的两人,带离现场,安置到其他房间。 宋文成转了几趟公交,过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打架的另一方,赵巧凤交了罚款,早被江云槐接走了。 李春桃今天当着众人的面被带走,本就失了面子,羞恼的不行。 见宋文成来的这么晚,她又气又委屈,哽咽道,“你干什么了,怎么才来?” 宋文成好声安慰,交了罚款,带着她往公交站走。 李春桃不解,左右看看,“汽车呢?” 五三机械厂配给宋文成的汽车,今天转给了霍珩舟。 厂里原本就有义务给部队过来的领导配车。 只是对方有部队的军车,之前给他准备的车,便让宋文成开了。 今天军车出了问题,书记就把宋文成的车转给了霍团长。 而霍团长得知是从宋文成手里转过来的车,似乎是不好意思,特意要送他。 “宋厂长,我知道你这两天为了孩子,天天跑医院,正是用车的时候……要不这样,你每天下班,我送你过去。” 宋文成都没来得及拒绝,就被霍团长强势邀请上车。 这也是为什么,他工服都没换,就出现在人民医院。 李春桃今天遇到一堆糟心的事情,听完宋文成说的话,气得跺脚。 高跟鞋的鞋跟“咔嚓”一声,她身子一歪,又扭了脚,疼得蹙眉,直叫唤。 想到宋文成去了医院,姜瑶竟然对她的事情一声不吭,她就忍不住蛐蛐。 “姜瑶今天也在文化宫,我只是劝她好好在医院带孩子,没想到她对我意见那么大,我被人带走,她都不告诉你。” 说完,又开始抽抽搭搭的抹眼泪。 宋文成扶住她,又是安慰,又是烦闷。 没有小汽车,就不能说走就走,生活一下子变得不方便。 姜瑶也是不懂事,春桃被带走,她竟然一嘴也没提。 第二天,姜瑶没让陈婶过来。 她守在医院,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等着介绍信。 宋月抱着娃娃趴在床上,乖乖地看她织毛衣。 宋川今天已经能很好掌控玩具车。 他按着遥控器,玩具车在病房地面绕圈跑。 这时,病房门突然打开。 李春桃带着宋强和宋玲出现在门口,玩具车正好跑到他们面前。 宋强看到地面的玩具,眼冒精光,立刻抓起玩具车,“我也要玩!” 宋玲瞅见宋月怀里的娃娃,扯着李春桃的袖子,“妈妈,她有娃娃,你给我买。” 李春桃脸色变得难看,才一天的时间,宋文成就给他们买了这么多玩具。 她眼底闪过不忿,咬牙笑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嘛,你们先玩弟弟妹妹的,等回头让你们爸爸买。” 宋月立刻抱紧怀里的娃娃,宋川则是紧张的盯着宋强手里的玩具车。 姜瑶在他们出现后,就已经站起身。 听到李春桃的话,她直接走过去,夺走宋强手里的玩具,不客气道,“这是我们的,想玩自己买去。” 宋强嚎哭,“她抢我的玩具,妈妈,我要,我就要这个玩具。” 宋玲也吵闹起来,“妈妈,我也要娃娃。” 姜瑶听得头疼,把他们往外赶,“这里是医院,我儿子需要静养,你们如果不是来看病号的,还请你们离开。” “姜瑶,”李春桃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摸了摸脸上不存在的眼泪,“我男人可是为了救文成没的,强强和玲玲不过想玩个玩具,你就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 这句话正好被走到病房的宋文成听到。 他刚才一下班,就被霍珩舟身边的警卫员热情的请上了汽车。 为了保持好丈夫的人设,他只能僵笑着,再次被送来医院。 见大嫂三人被姜瑶赶出病房,他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护在大嫂身前,语气凶狠,带着威胁。 “姜瑶,我警告过你,要敬着大嫂,爱护大哥的孩子,你是不是全当耳旁风了?” “不就是个破玩具吗?孩子要玩你给他们怎么了?” 说着,姜瑶手里一空,玩具被他夺走。 见他往宋强手里塞,姜瑶立刻去抢。 宋强眼底带着狠劲,小胖手死死攥着,“不给,这是我的。” 两人争执间玩具脱手飞了出去,摔在地面,又滑行出一段距离。 宋强大哭。 姜瑶绕过他们去捡,宋文成却扯住她的胳膊,爆喝,“姜瑶,你还要脸吗?跟孩子抢玩——”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地面的玩具车。 而后男人起身,看向病房门口的几人,俊朗的五官带着几分凌厉。 “这么热闹啊,宋厂长?” 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辨不出情绪,却带着几分无形的威压。 宋文成到嘴边的话,顿时卡住。 他松开姜瑶的手,不自然的转过身,讪笑道,“霍……霍团长,你怎么来了?” 第二十三章 修玩具 “我来看病号。” 说着,霍珩舟淡淡的眼神瞥向姜瑶,沉声道,“这位女同志是?” 姜瑶嘴角抽了抽,装模作样。 宋文成试图圆场,“这是我妻子,刚才……刚才就是点小事,孩子们抢玩具闹了两句——” “爸爸,我要玩具。”宋强盯着霍珩舟手里的玩具车,打断了他的话。 霍珩舟轻佻一笑,打量着宋强胖乎乎的身体,抬眸疑惑道,“你家儿子不是住院了吗?” 宋文成搓着掌心,扯出一抹笑,“这是我大嫂的儿子。” 说完,给姜瑶使眼色,小声道,“还不快给霍团长打招呼?” 姜瑶冷嗤一声,上前两步,直接拿走霍珩舟手里的玩具车,转身进了病房。 门“嘣”一声关上。 宋文成一噎,看向霍珩舟尬笑着解释,“她脾气不好,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宋强一看玩具车没了,立刻抱着宋文成的腿在地上打滚,“爸爸,我要玩具车,我要玩具车。” 霍珩舟目光扫过地上蛮横哭闹的孩子,又瞥了眼一脸尴尬的宋文成。 “宋厂长,这是医院,需要安静,孩子闹成这样,你还是先带他们回去吧!” 面对男人强大的气场,宋文成点头哈腰道,“你说的是,我先送他们回去。” 说完,装模作样的对着病房内的姜瑶喊一声,“瑶瑶,我先送大嫂他们回去,等会再过来。” 姜瑶满脸讽刺,没应声。 没想到,宋文成竟然认识霍珩舟。 “呜呜……” 宋川的哭声拉回她的思绪。 他抬起委屈伤心的小脸,举着没反应的玩具车。 “妈妈,玩具车坏了,遥控器不管用。”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霍珩舟迈着长腿,朝他们走来。 随着他的靠近,高大的身躯带起无形的压迫感,姜瑶拿着玩具车的手不由收紧。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当年16岁的少年。 也不是下乡前,她看到的那个24岁年轻小兵。 如今的他,宽肩长腿,五官英气逼人。 一身军装被他撑得笔挺板正,一丝不苟。 再加上军人特有的威严和正气,看着就不好惹。 霍珩舟站定在她面前,薄长的眼角锐利摄人。 姜瑶略显挑衅的看他一眼,板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霍珩舟拿走她手上的玩具车,轻飘飘道,“看病号。” 说着,眼神瞥向宋川。 意思很明显。 姜瑶微微鼓了鼓脸,张嘴正要赶他走。 他却对难过的宋川勾了下唇,语气温和道,“别难过,叔叔给你修。” 脱口赶人的话被她咽了回去,抬眸对上男人饶有兴味的眼神,姜瑶表情微顿,旋即恢复如常。 她坐到隔壁病床,继续织毛衣。 昨天她在供销社买了新上的绵羊毛线。 趁着天热的时候,给两个孩子和她准备点毛衫。 霍珩舟只看了她一眼,便检查起玩具车,片刻后起身出去。 没一会儿,拿着螺丝又回来了。 他长腿曲着,蹲在地板上,当着宋川的面,小心翼翼把玩具车的底盘拆开。 内部零件暴露出来。 齿轮还卡在原位,手指顺着遥控接线摸到电机旁,指尖突然空了一下。 “怪不得,”他蹭了蹭零件接口处的凹槽,神情专注,“接触弹片掉了。” 姜瑶没忍住,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修这个?” 霍珩舟晃着玩具车里面的零件,弹片“啪嗒”掉在地上。 听到姜瑶的话,他站起身,抛了抛掌心的弹片,“小时候,没少玩你哥的玩具。” “有的被我弄坏,我在家拆开修过。” 男人对机械这种东西,拆多了自然就会了。 姜瑶嘴角微抿,她是个憋不住问题的人。 尤其,霍珩舟曾经和他们家走的那么近。 望着男人坦荡的神色,她把藏在心里多年的疑问问了出来。 “当初白家举报我们姜家,你有没有参与?” 白明杏说的这些话,她还是不愿相信。 毕竟运动开始的时候,她8岁,霍珩舟也才16岁。 那个时候,他对外公格外敬重,和大哥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怎么都不像是会害自己家的人。 霍珩舟听到她这么说,收拾螺丝的手一停,而后目光收紧发沉,缓缓落在她脸上。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他看着她,隔着两步的距离,身上泛着冷意的气息,一寸一寸钻进她的皮肤。 姜瑶心脏猛地一跳,却还是辩解道,“你当初最了解我家,真想找茬的话——” 霍珩舟的眼神越发冷漠迫人,打断她的声音,都透着几分强势,“你们家出事,是我给你外公通风报信的,没想到你就是这么揣度我的?” 最后几个字,姜瑶听出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或许是他身上的军人正气,也或者是他的神情太过摄人严肃。 姜瑶没有怀疑他的话,但还是得给自己找个台阶,嘴硬道,“没有就没有,我就不能问一下?” 她还有理了! 霍珩舟深眸似有搅动,薄唇抿成一条线,“难不成你是因为这件事,对我生分的?” 姜瑶抬起高傲的下巴,不愿承认,“当然不是。” 不管有没有这件事,他和害她家的白明杏结婚,这辈子洗不白了。 霍珩舟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几秒,笃定道,“那就是怨我和白家走的近了。” 呵! 他知道。 还明知故问。 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嘛。 姜瑶怕忍不住赶人,便转移话题,“你怎么会认识宋文成?” 霍珩舟挑眉,“他没告诉你,我是他的上级吗?” 五三机械厂有军工线,怪不得。 姜瑶对上他戏谑的目光,眼神偏了下,“以后咱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省得别人误会。” 她可不想让白明杏,再次指着她的鼻子骂。 霍珩舟却以为她是怕宋文成误会。 “行。”他顶了顶牙,话锋一转,“不过,你看人的目光不怎么准,脑子也不好使。” 宋文成这么欺负她,她还当宝。 面对男人无情的挖苦,姜瑶一噎,反击道,“你看媳妇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白明杏当初给多少人扣帽子,干着恶毒的事情,却惯会在男人面前装柔善。 也就他眼瞎,把祸害给娶了。 霍珩舟心里一堵。 当初他执行任务受伤,一听说他要残废,前妻丢下半岁的谨言,就跑了。 姜瑶是会戳人心窝子的。 等事情办完,早晚让他哥把她的嘴给缝上。 他没再和姜瑶拌嘴,目光转向宋川,“小川,弹簧片需要黑胶固定,叔叔修好再给你拿回来,可以吗?” 宋川乖乖点头,“谢谢叔叔。” 霍珩舟唇角轻扬,不掩讽刺,“比你妈有礼貌。” 说罢,瞥了眼姜瑶气鼓鼓的脸,抬步离开病房。 另一边,宋文成带着李春桃三人坐公交车回家。 公交站台上站满了下班的人。 他们几人随着拥挤的人群上了车。 李春桃发型乱了,衣服皱了,还要闻着一车汗味,什么体面都没有。 她嫌弃的和身边人隔开距离,皱眉问道,“文成,霍团长的汽车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她真的不想跟这些人挤来挤去。 第二十四章 宋文成抢孩子玩具 宋文成护着两个孩子,叹气道,“霍团长的车,今天才送去修,说是得一周。” 到了下车的地方,宋强撅着屁股不肯下来,“爸爸,我不要回家,我要去友谊商店,你给我买遥控玩具。” 宋玲也不甘落后,“我要那个娃娃,会眨眼睛的娃娃。” 宋文成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也参与了养育过程,自然有求必应,“买,不过咱们得先回去拿票才行。” 宋强和宋玲这才乖乖下车。 李春桃想到那两个高档玩具,心理别扭起来。 宋文成嘴上说对她们娘三好,还是偏心自己亲生的。 宋强和宋玲从来没买过那么贵重的玩具。 宋文成不知道李春桃的心思,回到家找出两张外汇票,对他们娘三道,“公交车拥挤,你们就别去了,我给他们买去。” 等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李春桃又喊住他,委屈巴巴道,“文成,我不想挤公交,你把自行车从姜瑶那儿骑回来。” 宋文成应了声,直奔快下班的友谊商店。 谁知道店里根本没有他要的那款遥控玩具和娃娃。 宋文成又跑了百货大楼和几个供销社,也没找到货。 眼看天越来越黑,他只得赶往医院。 …… 病房,姜瑶没想到霍珩舟会那么快回来。 “试试。”霍珩舟把遥控器递给宋川。 看到在地上跑得自如的玩具车,宋川眼里满是崇拜,“霍叔叔,你真厉害。” 姜瑶忍不住翻眼皮,翻到一半对上男人玩味的眼神,又垂下眸子,假装什么都没干。 “小川,小月,叔叔走了。”霍珩舟声音温厚。 听到病房门关闭的声音,姜瑶才再次抬起头来。 宋文成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楼,正巧碰上下楼的霍珩舟。 迎上对方高大的身影,他扬起笑,“霍团长,这是看完病号了?” 霍珩舟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在经过宋文成身边时,他道,“老话说的好,亏妻者百财不入,说到底其实就是‘德不配位’。” 宋文成心里一紧,停下脚步。 对上霍珩舟看穿一切的眼神,他眼神不受控制的闪了闪。 霍珩舟将宋文成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薄唇微启。 “宋厂长对妻子敬重,对家人负责,这样有品德、有担当的人,配得上领导二字。” 最后这句话,字字句句,都像锤子敲打在宋文成的心头。 这话看着是在夸他,却似乎意有所指。 愣神间,霍珩舟已经下楼走了。 宋文成一摸脑门,发现全是汗。 真是奇了怪了。 他嗤了声,自己辛辛苦苦养家,有什么好心虚的。 姜瑶给孩子们洗漱完,坐在床边给他们讲睡前故事。 宋文成推门进来,瞥了眼宋月怀里的娃娃,问道,“姜瑶,这玩具你在哪儿买的,我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 姜瑶说不清玩具的来源,见他对大嫂的孩子这么上心,只能胡邹道,“黑市。” 黑市? 宋文成眉头一皱,呵斥道,“谁让你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我现在是机械厂厂长,一言一行都要以身作则,你没有大嫂的本事,就少在外面给我抹黑。” 说完,他不耐烦的伸手,“既然买都买了,这次我就不计较了,你把玩具拿出来,我给宋强和宋玲带回去。” 听着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姜瑶心底发寒,“玩具是小川和小月的,大嫂的孩子想玩,你自己去买啊!” 宋月往妈妈身边靠了靠,将怀里的娃娃抱得更紧了。 明明哥哥姐姐有那么多玩具,为什么抢了他们的爸爸,还要抢他们的玩具。 “医院到处是病菌,小川还要养病,他们能玩什么?”宋文成上前,把手又朝姜瑶递了递,皱眉道,“赶紧给我,等小川和小月回家了,再让他们玩儿。” 姜瑶握紧拳头,真的想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可现在还不能。 两个孩子要靠她活着,她要确保户口万无一失的转到宁港,才能堂堂正正的和宋文成叫板。 “你给宋强宋玲买那么多玩具,小月小川来到宁港,你给过他们什么?这是他俩唯一的玩具,你当爸爸的也要抢吗?” 姜瑶起身,一步步逼近他,把下午他骂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砸回他身上,“宋文成,和自己孩子抢玩具,你要不要脸?” 宋文成脸一僵,瞥见望着他的两个孩子,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瑶看着关闭的病房门松了口气,谁知下一秒门又开了。 宋文成理直气壮道,“自行车我骑走了。” 病房门再次关闭。 宋月和宋川盯着房门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的看向妈妈,“爸爸不会再回来了吧?” “不会。”姜瑶嘴角抽了抽。 宋文成回到家,宋强和宋玲还没睡。 两人没等到玩具,顿时就闹了起来。 宋强在客厅滚来滚去,比发疯的小牛犊还难哄,霸道叫嚣着,“我要玩遥控车,我现在就要!” 宋玲像个复读机,站在宋文成面前,一个劲儿的哭喊,“爸爸,我要娃娃,我要娃娃……” 李春桃也趁机控诉宋文成,“姜瑶一过来,你就开始偏心,给小川和小月买那么好的玩具。” 她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眼泪,声音哀切道,“我们孤儿寡母的,实在太可怜了。” 宋文成被闹得头疼,急忙解释,“那玩具是姜瑶从黑市买的。” 李春桃假装擦泪的手一顿,这才没闹,主动去哄两个孩子。 宋文成安抚他们,“你们乖一点,爸爸明天就去黑市给你们买玩具。” 宋强眼中冒着凶光,霸道要求,“爸爸,我明天放学就要在家里看到遥控车,你不许骗我,否则我不理你了。” 宋月也大声道,“我要娃娃。” 宋文成看着他们,宠溺笑道,“好,爸爸绝对说话算话。” 第二天下班,宋文成再次被好心的霍珩舟送到了医院。 他推开门,进了病房,发现只有两个孩子在,“你们妈妈呢?” 宋月眨了眨天真的眼睛,乖乖回答,“医生把妈妈叫走了。” 宋川的床边放着遥控车,另一张床上躺着布娃娃。 宋文成打量完病房,心里涌上窃喜。 今天早上,他特意跑了趟黑市,根本找不到那两样玩具。 他答应了宋强和宋玲,必须说话算数。 宋文成拿出手里的竹蜻蜓和不倒翁娃娃,“小川小月,这是爸爸给你们买的新玩具。” 两个孩子怯生生看着他。 宋文成给他们把两个玩具演示一番,“好玩吗?” 见爸爸和他们好好说话,宋月和宋川点头,眼底带着几分欢喜。 宋文成把竹蜻蜓给宋川,又把不倒翁娃娃塞到宋月手里。 趁着两个孩子玩的开心的时候,他把遥控车和布娃娃恬不知耻的装进包里。 等抬头的时候,发现两个孩子,没玩手里的玩具,而是眼眶泛红,瘪着小嘴,无辜的望着他。 宋文成脸上没有半点不自在,反而皱了下眉,不耐烦敷衍道,“看什么看,医院这地方乱糟糟的,经常有人偷东西,玩具丢了有你们哭的,爸爸先帮你们收着,你们回到家再玩。” 第二十五章 扇巴掌 姜瑶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去了趟医院收发室。 “姜瑶,是吧?”收发室大爷带着老花镜,找出今天的一封加急信,递给她。 姜瑶扫了眼寄信地址,立刻拆开。 是王会计开的介绍信。 终于可以迁户口了。 她眼中露出欣喜,仔细收好信件,给陈婶打了个电话,然后踩着轻快的脚步赶回病房。 谁知一进来,就看到宋月和宋川眼睛通红,不停掉着眼泪。 “妈妈,爸爸把我们的玩具拿走了。” 听着孩子委屈的控诉,姜瑶气得浑身发抖。 太卑鄙了。 为了大嫂的孩子,他竟然抢自己亲生孩子的玩具。 要不要脸! 两个孩子皱着小脸,哭的一抽一抽的。 姜瑶把他们揽进怀里,心如刀绞。 陈婶明天才会过来,病房没人,她还不能去找宋文成。 一想到这里,她就憋屈的慌。 恰在这时,霍珩舟带着霍谨言推门进来。 看到病房里的情况,霍谨言炮弹一样冲过来,关切道,“小川、小月,怎么了?” 姜瑶抬眸,对上霍珩舟询问的眼神,她顿了下,“没什么。” 他和白明杏是一条绳上的人,与其让他看笑话,还不如少说些被他嘲笑的废话。 只是话音刚落,宋川就抬起头跟霍珩舟控诉,“叔叔,爸爸抢了我和妹妹的玩具。” 孩子委屈难过的哭声,回荡在房间,戳的人心脏疼。 “……”姜瑶表情一尬。 霍珩舟看着倔强的女人,冷笑出声,“他都欺负到孩子头上了,你还真能忍?” “这缩头乌龟的壳子带久了,是不是连抬头喘气都忘了?” 就知道他这张嘴,说不出好话。 姜瑶梗着脖子,目光尖锐,“我忍不忍关你什么事儿,你自己不也眼瞎,娶了——” 余光瞧见霍谨言看着他们,到嘴边的“白明杏”三个字,猛地刹住。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当着孩子的面……懒得和你说。” 姜瑶白净的小脸憋出一抹薄红,瞪他的那眼,跟软刺似的,往人心口戳,毫无威慑力。 她的气色比刚见面的那晚,好了些许,但还是瘦。 娘三跟麻杆一样,像是逃荒过来的。 以前她娇贵干净,长得招人疼。 现在一个变三个,招人心疼! 霍珩舟眼神从上到下掠过她,轻笑一声。 骨子里的善良让她做不了恶人,偏她还要逞强。 浑身上下,也就嘴巴最硬。 原本她嫁了人,他把宋文成塞进机械厂,两人的日子平平安安也不会太差。 他也算对姜浔书有交代,没再操心她了。 谁能想到这次来宁港,才知道她找了个这么欺负人的玩意。 就这,她还护着对方,一副没苦硬吃的样子。 霍珩舟收起那副恨铁不成刚的挖苦样,将手里的礼物放到病房柜子前。 姜瑶看着这堆东西皱眉,清软的声音透着冷,“我这里不缺东西,你拿走。” 霍珩舟斜睨她一眼,拖着闲懒的调子嗤道,“又不是给你的。” 自作多情! 姜瑶被他的话一堵,冷笑道,“你很闲吗?” 霍珩舟直起身,单手抄兜,漫不经心看着她,“晚上……是挺闲的。” 如今不在部队,晚上不用排班,也没有紧急集合,确实很自由。 姜瑶微恼,咬了咬唇,忽而想到什么,露出狡黠又得意的笑,“既然你这么闲,那就帮我看会孩子。” 她转头,对宋月和宋川道,“你们乖乖待在病房,妈妈给你们拿玩具去。” 两个孩子眼睛一亮,齐齐点头。 姜瑶打开病房,身后的男人先一步走到门口,对守在病房外的王大力吩咐道,“你照顾三个孩子。” 姜瑶抬眸看他。 男人却脚步不停,目不斜视催道,“不是要找人算账嘛!还不走?” 想到自行车也被宋文成骑走,姜瑶没拒绝,快步跟上。 等走到汽车跟前,她莫名觉得这车眼熟,再一看车牌。 这不是宋文成之前开的车嘛! 见她张口要问,霍珩舟道,“就是宋文成开的那辆。” “我的车坏了,把他的车拿过来开两天。” 霍珩舟拉开后车门,“上车。” 姜瑶抿唇,钻进车里。 真是讽刺。 她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坐上宋文成的车。 汽车快到干部家属区的时候,姜瑶让霍珩舟靠边停车。 透过后视镜,见她鬼鬼祟祟的推门下车,霍珩舟扭头看着她,“我见不得人?” 姜瑶下车的脚一顿,侧头对上他戏谑的目光。 她扬起下巴哼了声,“你说对了,就是见不得人。” 女人傲娇的表情一闪而逝,车门轻轻关上。 霍珩舟嘬了下脸,轻佻一笑。 过河拆桥。 枉费他把她当妹妹,心里念着她。 没良心。 还是以前讨人喜欢。 …… 院门虚掩,姜瑶推门进去,径直走到客厅。 客厅地板上,遥控小汽车横冲直撞。 “砰砰砰……” 不是撞到墙壁,就是撞到桌角。 宋强拼命按着遥控器,一点也不爱惜,嘴里大喊道,“加速,冲啊!” 姜瑶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直接冲进来,捞起地上的玩具汽车。 宋强面对突然出现的姜瑶,转身就跑,大喊道,“爸爸妈妈,坏女人回来了!” 听到宋强的呼救,宋文成和李春桃急匆匆下楼。 宋强被姜瑶追着跑,见救星来了,立刻躲到宋文成身后。 宋文成大声呵斥,“姜瑶,你有完没完。” 姜瑶望着挡在面前的宋文成,伸手讨要,“玩具是小川和小月的,还回来。” 宋文成胸腔蓄起怒意,他偏了下头,讥笑道,“还?你别忘了你买玩具的钱,是谁给的?”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下姜瑶,傲慢道,“就是你身上现在穿的衣服,都是我和大嫂一起奋斗赚出来的。” “你有什么资格说玩具是你们的。” 听到他只记得大嫂的好,却只字不提她的付出,以及出的钱,姜瑶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 她盯着宋文成,一字一句道,“玩具是别人送的,不是从黑市买的,医院的护士们都能作证,你不给我,我马上找你们书记。” 宋文成脸色微变。 宋强从他身后探出头,得意的叫嚣,“这就是我的玩具,坏女人。” “那你干嘛说是黑市买的,”李春桃斜睨着姜瑶,眼神不怀好意,故意拖长语调,“怕不是哪个野男人送的吧?” 姜瑶眼神如刀,猛地射向她,“你不要脸,别以为所有女人都给你一样不要脸!” “啪!” 毫无防备的一巴掌,响彻客厅,她的脸颊被猛地打偏。 姜瑶耳朵嗡鸣,右脸火辣辣的疼。 慢半拍抬起头,身体被宋文成猛地一推,摔在地上。 第二十六章 拿回损坏的玩具 宋文成凶神恶煞,指着她大骂道,“姜瑶,我说过不准对大嫂出言不逊,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姜瑶捂着发烫的侧脸,缓缓站起身。 这一巴掌,把她所有的骄傲都扇碎了。 从小到大,没人敢对着她的脸扇巴掌。 即便在柳树沟插队期间,也没有过。 她脊背挺得笔直,下巴高扬,死死瞪着他,倔强又不服输。 “大嫂造我黄谣你不管,我只不过说大嫂一句,就挨了你一巴掌,宋文成我要找书记评理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 “不就是两个破玩具嘛?”宋文成心里一虚,扯住她,对李春桃使眼色,“强强,玲玲把玩具拿过来。” “弟妹,是我心急说错了话,我向你道歉。”李春桃摆出低姿态,讨好地朝她笑了下,又转身从两个孩子手里夺玩具。 宋强见妈妈要玩具,气得把遥控器往地上一砸,“给你。” 遥控器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李春桃捡起裂开的遥控器,掩住眼底的快慰,转头看向姜瑶,发愁道,“弟妹,你看,孩子不懂事。” 姜瑶没说话,眼神冷冰冰的接过遥控器。 而后,李春桃去扯宋玲手里的布娃娃。 宋玲不愿撒手,李春桃故意拉扯,“嘶啦”一声。 娃娃身上的布料被撕开,露出里面的棉絮和零件。 宋玲“哇”的哭出来,松开手跑上了楼。 李春桃为难的把娃娃递给姜瑶,“你看看,玲玲舍不得娃娃,她不是故意的。” 姜瑶眼睫微垂,侧脸印着五指印,情绪不明。 她拿过破损的娃娃,转身就走。 宋文成有些不放心,跟着她。 姜瑶在大门口停住脚步,讥笑道,“怎么,怕我给书记告状?” 宋文成脸色一僵,听到她说,“我确实要去找书记。” 宋文成掩住眼底的不安,苦口婆心道,“姜瑶,你非要为了这种小事去闹吗?我是小月小川的爸爸,毁了我对你对孩子有什么好处?” “不找书记也可以,”姜瑶看着这个虚伪的男人,威胁道,“宋文成,欠条3000块,还有2000斤的粮票,我明天必须见到,小月小川在宁港上学的名额,明早你也必须落实下来。” “否则就离婚!”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文成握紧拳头,李春桃盯着姜瑶的背影,走到他身边。 宋文成叹口气,“大嫂,评优活动要开始了,姜瑶现在太物质,把钱给她吧。” 每年的评优结果是以后当选厂长的重要参考。 李春桃纵然不情愿,还是点头答应了。 柜板已经封死了,她和宋文成非必要不会动那笔钱。 两人凑了凑家里现有的钱票。 3000块肯定够了,就是粮票还差1000斤。 “先借别人的,”李春桃心里一盘算,“我在厂里宣传部,到时候把这件事的意思变一变,大家只会觉得姜瑶不识大体,夸你是个好丈夫,对你的形象有力。” 宋文成握着她的手,感动道,“春桃,我就知道,你事事为我着想。” “你放心,我会照顾你和孩子们一辈子的。” 李春桃娇笑着,扭捏地推了他一下,假意关心道,“那宋川和宋月上学的问题怎么办?” 当初宋文成刚进入机械厂,她还没有工作。 宋强宋玲要上学,宋文成作为职工,名下有入学名额。 两个孩子的监护权便变更到了他名下。 如今入学名额早被占了,根本没有宋川宋月的份。 “上什么学?”宋文成冷嗤,眉宇间露出不耐,“你看看他们来宁港给我惹了多少事,等宋川出院,我就让他们回去。” 这3000块和2000斤粮票,足够他们在乡下过得滋润。 李春桃压住嘴角的笑意,眨眨眼,“那要是她不愿意,非要离婚呢?” 毕竟姜瑶费尽心机,就是要留在城里。 “离婚?”宋文成胜券在握,“她也就嘴上说说。” 她要真有本事养活自己,何必可怜巴巴进城找他。 一个乡下户口带着两个拖油瓶,离了他,还不得饿死。 暮色四起,路面暗沉沉的。 姜瑶脚步沉重的上了霍珩舟停在路边的车。 “回吧!”她的声音很轻,手里抱着破损的玩具,整个人过于安静。 车内光线昏暗,霍珩舟视线触到破损的玩具上时,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等隐隐约约看到她的侧脸时,表情一变,直接探身凑了过去。 姜瑶坐在后座,身上悲伤的气息压都压不住。 男人靠过来时,她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 路灯亮了起来,微弱的光线投进车窗。 霍珩舟看清了红肿右脸上清晰的巴掌印。 “他打的?” 低沉的声音带着寸寸冷意。 霍珩舟回身解安全带,“我找他去!” 姜瑶抓住他的胳膊,细弱的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微微颤抖。 她嗓音间是压抑的哭腔,“别去。” “你就这么逆来顺受?”霍珩舟气息沉了下去,声音也变得冰冷,“你哥哥和姐姐知道你维护这么个男人,会多难过!” 提到家人,姜瑶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涌了出来,“我没有家人了。” 外公外婆去世,下放的家人失联。 护着她的家人找不到了。 悲切的呜咽在安静的车内回荡,一下一下,撞得霍珩舟心口疼。 他声音发紧,“你都没去找,怎么知道他们没了。” 姜瑶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鼻音很重,“你之前说我眼瞎,没说错,现在你看到了,想笑就笑吧!” 闻言,霍珩舟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轻斥道,“说什么傻话!” 他重新系好安全带,启动车辆。 两人都没再说话,霍珩舟留下空间,给她时间来消化情绪。 途径医院附近的诊所时,霍珩舟下车进去了一趟,再出来手里拿着口罩、棉棒和外敷的消炎药。 他上车把东西递过去,眼神一直落在她脸上,“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姜瑶难过的情绪已经疏导出来。 她接过来,平静道,“我自己来。” 简单处理了下脸部的伤,她带上口罩,露出一双被泪水洗过的清亮眼睛。 第二十七章 离婚,孩子归我 汽车重新启动,停在病房楼前。 姜瑶准备开门时,霍珩舟低声道,“时代变了,你城里的房产既然申请了,就不需要依附男人生活。” 他是个外人,不好过多介入她的婚姻之事。 只能隐晦提醒她。 这些年返城的知青里,很多人都放弃了乡下的配偶,去寻求更好的生活。 可姜瑶听他提到房产,握着门把的手猛地顿住,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凛冽,“你调查我?” 霍珩舟不解她突如其来的敌意,但还是如实道,“资本家右派平反,我查过,有你们家的名单,还有你的申请。” 他并不知道有人冒充姜瑶。 鉴于她结婚的缘故,这些年,他一直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安排好宋文成的工作,他就没怎么关注过她的事情。 不过是这两年平反的政策出来,他才查了一下姜家的情况。 姜瑶变脸,冷声道,“你离我的事情远一点,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别人查她,她不会应激。 但霍珩舟不行。 白家是害他们家的元凶。 他和白明杏是夫妻,注定了她和他之间存在芥蒂。 姜瑶对他的态度180°大转弯,霍珩舟忍不住“啧”了声。 女人心,海底针。 原以为小姑娘长大了,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谁知道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回到病房,孩子们看到她带着口罩,面露担忧和疑惑,“妈妈,你怎么了?” 不等她解释,霍珩舟便开口道,“你们妈妈有些咳嗽和感冒,带上口罩是不想传染给你们。” 姜瑶给他个多管闲事的眼神,而后对两个孩子认真道,“玩具妈妈要回来了,不过有些小问题,明天才能给你们。” 两个孩子眼睛一亮。 “时间不早了,你们休息。”霍珩舟适时退场,带着霍谨言和王大力离开。 姜瑶哄睡两个孩子后,悄悄拿出布兜里的娃娃,轻手轻脚的出去。 之前和霍珩舟上楼的时候,她在楼下的商店买了针线。 走廊上的灯光微弱,她穿针引线,把露出的棉花塞进娃娃肚子里,一点点把布料撕裂的地方给缝合起来。 霍珩舟原本靠在楼梯间的窗口吸烟,听到房门动静,灭了烟,往病房走廊走了两步。 姜瑶去掉了口罩,长发垂在一边,遮住那半张微肿的脸,温柔的发际线衬得她的脸很小。 细瘦的脖颈微垂,柔弱的不堪一折。 她专注的缝合着布料,浑身散发着妈妈才有的温暖和柔软。 没想到,有一天他能看到小丫头,为人母的一面。 姜瑶抬头,看到不远处望着她的男人,眼神意外,“你怎么没走?” 霍珩舟朝她走过来。 走廊昏暗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遥控器给我。”男人高大的身躯往她身旁一坐,存在感十足。 姜瑶捏紧绣花针,转眸对上他漆黑明亮的眼睛,没来由的局促,诧异道,“你留下,就是为了修遥控器?” 霍珩舟没忘记下车前,她冷脸要和他划清界限的要求。 “放心,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小川,按照我和你大哥的关系,小川怎么也得叫我一声干舅舅。” 面对男人巧舌如簧的解释,姜瑶语塞。 见她发愣,霍珩舟皱眉,“赶紧的,我还要回去呢!” 姜瑶起身,回病房拿出遥控玩具车,递给他,“摔得很严重,你别给修坏了!” 原本,她是想明天找个专门的修理师傅。 “修坏了,我赔。”霍珩舟瞥她一眼,便拿出螺丝刀,去拧遥控器。 姜瑶微微抿唇。 自大狂! 她没再管他,专心缝起娃娃。 安静的病房走廊,两人坐在长椅上,一个检查遥控器线路,一个做着针线。 他们各自专注着手中的事情,动作间细微声响在走廊响起,显得夜色安宁又祥和。 值班护士探头看了眼登对的男女,笑着小声和另一个同事道,“他们可真配!” 黄护士刚来换班,听到她说的话,低斥道,“别乱拉鸳鸯谱,那女同志可是有丈夫的。” 闻言,两个值班小护士,吐吐舌头,闭上了嘴。 布娃娃缝好的同时,男人按着遥控器的按键,让玩具车试跑了两圈。 “应该没问题了,”他把遥控器上的大裂缝指给她看,“外面的壳子摔坏了,明天找个胶水粘一下就可以了。” 姜瑶有些惊讶他的本事,接过遥控器和玩具车。 “我替小川谢谢你。” 界限画的挺清晰。 霍珩舟鼻腔里意味不明的冷哼了声,起身走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姜瑶把玩具拿出来给两个孩子。 见他们注意到玩具损坏的地方,有些难过和失落,她解释道,“娃娃肚皮上的疤痕,我们可以做几套漂亮的小衣服遮住。” “遥控器的裂缝,妈妈待会沾完胶水,上面可以黏上小川喜欢的贴纸。” 闻言,两个孩子黯然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这时,陈婶按照约好的时间过来。 得知昨晚的事情,她气得都没避开孩子,愤愤跺脚道,“他到底是不是两个孩子的爸爸,太欺负人了。” 姜瑶心里早就没了波澜,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宋文成终于来了。 他没好气的将钱和粮票拍到病床边的桌上,“我可是请了一上午的假,四处借钱,才给你凑出来的。” “等小川大后天出院,你们就赶紧回去,这些钱票足够你们在乡下过几年好日子。” 两个孩子看到爸爸过来的瞬间,眼神防备,甚至还缩了缩身体。 姜瑶眼底泛着嘲讽的冷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宋文成的表情。 敷衍、不耐,精气神儿很足…… 还能演戏装穷,说明他们还没发现柜子下的钱财不见了。 “宋文成,我昨晚说了,除了钱票,小川和小月还要留在宁港上学。”她眼神坚定锐利。 宋文成白痴一样看着她,“姜瑶,你现实点,你们户口在乡下,上不了城里的学。” “我打听过了,孩子父亲户口在城里,可以通过办理借读在这里上学。”姜瑶直视着他。 宋川和宋月听到爸爸妈妈讨论他们在城里上学的事情,脸上都露出了欣喜。 病房里,姜瑶和宋文成对峙,罕见的没避开孩子。 陈婶在一边没插嘴。 姜瑶是学校的正式工,两个孩子上学不是问题。 她知道姜瑶这么做,是要断了两个孩子对父亲的念想。 宋文成没想到姜瑶对政策这么清楚。 他哽了下,随即强势道,“不行,大嫂要上班,怎么照顾得了四个孩子。” “你都能安排大嫂的邻居进厂,那就把我的户口调到城里,孩子我自己照顾。”姜瑶步步紧逼。 这事儿,她怎么会知道。 “……”宋文成呼吸一滞,而后刻薄道,“厂里哪个不是凭手艺吃饭的,人家能扛机器,能算账目,你会什么?” “下乡这些年锄头都握不稳,针线活儿也做不利索,除了那张脸能看,你还有什么用?” 姜瑶大声质问,“所以,宋强和宋玲能在城里,小川小月必须留在乡下,是吗?” 宋文成板着脸,声音冷硬,“是。” 宋川和宋月小小的心脏下坠,眼底满是失落。 “离婚。”姜瑶无比平静,“两个孩子归我。” 第二十八章 孟英兰 “离婚?”宋文成现在连耐心都没了,鄙夷的看着她,“姜瑶,你来了宁港不是和大嫂闹,就是和我耍脾气。” “我原以为你是资本家小姐,好歹知书达理,心胸宽广,没想到你不仅一无是处,还心胸狭隘,自私自利。” 他看着姜瑶失望至极,“这几年我在宁港辛辛苦苦5年,你不体谅我就算了,还因为这些芝麻小事,屡次搅得家庭不睦。” 姜瑶不想听他无端的指责,语气坚定道,“你既然对我不满,那咱们就好聚好散。” 宋文成冷笑,“离婚,休想!” 评优的节骨眼上,任何有损他晋升的事情,他绝对不允许。 说完,气势汹汹的离开病房。 陈婶气得追出去,被姜瑶拦下来。 “他还是人吗?把别人的媳妇和孩子看的那么宝贝,却霸占着你,让你和孩子回乡下吃糠咽菜。”陈婶站在病房门口,气得直跳脚。 “没事,”姜瑶呼出一口浊气,“大不了我诉讼离婚。” 就是时间长一点。 想到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她把孩子交给陈婶,便坐公交车去了劳动局。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查完结果对姜瑶道,“姜同志,你的用工审批已经通过了。” 姜瑶一喜,将介绍信递进去,“同志,帮我开个《户口迁移审批表》,我要迁户口。” “好的,稍等。” 审批表办好后,姜瑶便赶去了宁港火车站。 她和学校说好了,半个月后入职。 趁着介绍信10天的有效期,他们娘三的户口要尽快迁过来。 火车站只有两个售票窗口,姜瑶排着队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人看她,她把视线挪了过去。 四周人来人往,都是往返的旅客。 姜瑶微微皱眉,恰好轮到她买票,她探头朝窗口工作人员道,“同志,去万嘉县的票还有吗?” 何明香蹲在地上,背对着姜瑶,假装系鞋带。 听到对方买票回老家,她心里的焦虑感,瞬间落下一大半。 今天上午,她和白明杏遇到收容所的朋友,得知姜瑶在当天晚上就被放了出来,心里顿时不安起来。 她们并不知道,收容所的朋友因为不肯放姜瑶,被霍珩舟单独问过话。 为了不惹麻烦,那朋友嘴巴一闭,谁都没供出来。 等今天遇到白明杏时,也只说是机械厂的生产主任把人接走的。 两人守在机械厂工人上班的路上,打听对方。 得知对方生产主任姓徐,松了口气。 白明杏急着上班,何明香便一个人去房管局查询房产进度,却被告知房产有异议。 所以,姜瑶知道房产被冒名顶替的事情了。 何明香心急如焚去找白明杏,却在劳动局附近发现了姜瑶,于是一路尾随她到火车站。 趁着姜瑶付钱买票的时候,她偷偷起身,赶去宁港一小。 白明杏上完音乐课,走出教室。 门卫大爷看到她,立刻喊道,“白老师,门口有人找。” 白明杏望过去,何明香踮着脚尖,正往校园里张望。 白明杏走过去,听她焦虑的把事情说完,嘴角浮起狠辣的笑,“她买票回老家,肯定是去开介绍信和证明资料了。” “只要你爹让她再也来不了宁港,姜瑶就是你,20天后,房产也只能是你的。” 何明香眼底闪过狠色,“我知道怎么做了。” …… 姜瑶买完票,便回了医院。 走到病房门口,听到里面爽朗的谈笑声。 “这两个宝贝真乖,比我们家谨言懂事多了。” 姜瑶推开门,病床前,一个六十多岁的胖女人正搂着宋月,笑得牙不见眼。 门口的动静让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孟英兰瞧见门口瘦巴巴的漂亮女同志,立刻反应过来,“是瑶瑶小丫头吧!” 姜瑶恍惚了片刻,嗓子微涩,“孟……孟阿姨。” 当年,运动开始后,霍家就随着当军官的霍父搬到了琼州岛。 十几年过去了,要不是她眉尾那道醒目的疤痕,姜瑶差点没认出她。 孟英兰放下宋月,起身迎着姜瑶,面带关心的打量她,“怎么瘦成这样,跟个豆芽菜似的。” 姜瑶听到曾经的长辈问话,心里又暖又苦,“孟阿姨,你不是在琼州岛吗?” “是啊,人老了就想落叶归根,这不,最近刚回来。”孟英兰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走到床边坐下。 姜瑶并没有像儿子说的那么,对人冷冰冰。 只是人太瘦,显出苦相,看着有些清冷罢了。 姜瑶想起前几天的礼品,“阿姨,那天的礼物是你送的吧?” 孟英兰笑道,“是啊,阿姨过不来,只好先把礼物送过来。” 陈婶听他们寒暄得差不多,插嘴道,“瑶瑶,回万嘉的票买了吗?” 姜瑶点头。 “小川还生病呢,怎么要回万嘉?”孟英兰不解。 陈婶笑道,“老姐姐,瑶瑶户口还在下乡的地方,不转过来,两个孩子没办法上学。” 孟英兰恍然。 提起万嘉县,她就觉得不安和排斥。 前些日子,谨言才转学过来,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拐卖。 最后就是在千里之外的万嘉县找到的。 说起来,还是小瑶瑶救了他们霍家的独苗。 真是天大的恩情和缘分。 孟英兰亲昵地拍拍她的手,皱眉道,“万嘉距离宁港,快一千公里了,这么远,你一个人回去怎么行? 话音刚落,霍珩舟就推门进来。 孟英兰一笑,“正好,让你珩舟哥陪你回去!” 姜瑶不自然的抽回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霍珩舟看了眼姜瑶冷淡的态度,缓缓收回视线,唇边划过些许讥诮,“人家有丈夫,我瞎操什么心!” 想到昨晚她被打,还拦着他,他就有些憋闷。 说自己没家人撑腰,哭得可怜兮兮的。 论起小时候的情分,他怎么招也算少半个家人吧! 陈婶听到霍珩舟的话,气得骂人,“那是什么狗屁丈夫!” 见孟英兰看过来,陈婶倒豆子似的把这几天的重点事情说了一遍。 孟英兰听得胸口起伏,心疼地看着姜瑶,“这王八羔子的男人,比你霍叔叔还差劲!” 远在琼州岛的霍青山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是谁在骂他! 霍珩舟见他爸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躺枪,默默闭上了自己的嘴。 孟英兰虽说年纪大,但快人快语,“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珩舟,你陪瑶瑶回去,这是任务,也是命令!” 她当了几十年的女兵,虽说现在胖了,但身上那股军人的利落劲儿就没变过。 姜瑶来不及拒绝,孟英兰就打发霍珩舟去买票了。 姜瑶看着关上的病房门,转头对孟英兰道,“阿姨,我买过票了。” 孟英兰却心疼的看着她,摸摸她的肩胛骨,右摸摸她的胳膊。 夏天衣衫单薄,她就摸出一副骨头架子。 小时候那个粉雕玉琢的宝贝,成了小菜牙。 “阿舟买的卧铺,你的坐票待会退了。”孟英兰说着,又语重心长的交代,“瑶瑶,你和孩子都太瘦了,要好好补补。” 姜瑶对她扯出一丝笑,而后闷声道,“阿姨,霍团长送我不合适,我有丈夫,他也结过婚了。” 第二十九章 六一儿童节 “狗屁的不合适,他欺负你和孩子,还指望他干什么!。”孟英兰快人快语,恨声道,“至于你珩舟哥的媳妇,早就不能要了,只要我见她一次,我就打她一次。” 姜瑶一愣。 白明杏和婆婆的关系竟然这么差。 “瑶瑶,你救了谨言,就是我们霍家的大恩人,就这,阿姨还没算上咱们小时候的情分呢。”孟英兰摆事实,爽朗道,“让阿舟送你,路上你尽管使唤他。” 陈婶也在一旁帮腔,“瑶瑶,你忘了村长刁难你的事情了?” “还有房子得开证明资料,要是有人使坏,小月小川还小,都指望着你,你可不能有闪失。” 姜瑶杏眸扫过正看着她的两个孩子,抿了抿唇。 是,她决不能有闪失。 既然孟英兰都开口了,丝毫不管白明杏,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姜瑶朝两个长辈点头,“好。”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王大力带着放学的霍谨言走了进来。 霍谨言顶着两个红脸蛋,一看就是表演完节目,还没来得及洗脸。 姜瑶忽而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六一儿童节。 孟英兰笑看着霍谨言的大花脸,对姜瑶道,“瑶瑶,今天是孩子们的节日,阿姨请你们吃饭,顺便带他们三个小不点出去玩一玩。” 姜瑶张口想拒绝,但对上两个孩子明亮期待的目光,滚到舌尖的话转口一改。 “我问问医生,看小川能不能出去?” 陈婶不爱凑热闹,起身离开。 姜瑶送她下楼后,去找医生。 得知小川可以出去,她才回到病房,给孩子换掉病号服。 一行人下了楼。 军用吉普车停在病房楼门口。 王大力打开后门,扶着孟英兰和孩子们上去。 姜瑶看着汽车,愣了下,“车修好了?” 王大力笑容一顿,既而嘴巴咧的更加夸张,“应该修……修好了吧。” 姜瑶讶异,这是什么回答? 见王大力催她上车,便没再多问。 汽车在兰香大饭店门口停下。 霍珩舟已经订好位置,他从里面出来,带大家上了二楼的201包间。 等菜的时候,三个孩子凑热闹,要上厕所。 姜瑶起身,被孟英兰按回位置上,“让珩舟去,阿姨跟你说说话。” 霍珩舟坐在门口的位置,牵着三个孩子,下楼去了卫生间。 他人高马大,站在走廊外等着三个小不点。 宋文成带着李春桃和两个孩子刚迈进兰香饭店,就冷不丁对上霍珩舟看过来的眼神。 今天早上,车间突然换了一批机枪的激发弹簧。 因为机甲部件和之前的出现兼容性问题,霍珩舟要求他今天必须检查完。 他愣是忙了一天,腰都要断了。 原以为下了班,还要被霍珩舟送到人民医院。 谁知道对方早早就走了。 没想到在这里又碰到,他立刻堆出客套的笑,迎了上去,“霍团长。” 霍珩舟表情淡淡,目光掠过他身边的女人和孩子,意味深长的问,“宋副厂长,这是带着嫂子和侄子侄女来吃饭?” 宋文成早习惯了霍珩舟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摆出一副对晚辈疼爱的姿态,语气带着责任和担当,“孩子们过六一,我这个当二叔的总要尽尽心嘛。” 大哥救他而死,他照顾大嫂和两个孩子,没人能说嘴。 霍珩舟勾唇,笑意不明,“怎么不带自己孩子过来?” 宋文成扯着笑,谎话张嘴就来,“小川住院得有人照顾,小月小家子气,黏她妈,不肯过来。” 话里话外让人挑不出毛病。 宋月宋川站在卫生间门口,等着上大号的霍谨言。 隔着一个高高的花盆,兄妹俩听到宋文成的话。 宋月被爸爸贬低,小嘴瞬间瘪了。 宋川眼底闪过难过,而后又变得坚定无比。 爸爸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爸爸。 陈奶奶说过,离婚就是妈妈带着他和妹妹生活。 他抬起稚嫩的小手,摸了摸宋月的头发,小大人一样,“妹妹,这个爸爸,我们不要了。” 宋月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听哥哥道,“妈妈会陪着我们,给我们好吃的,还会保护我们,不让别人欺负我们。” “可爸爸不是,他不管我们,抢我们的玩具,还让宋强宋玲欺负我们。” 宋月歪着小脑袋想了下,认真的点点头。 宋文成没看到宋月宋川,他指了指楼上,“霍团长,我们先上去了。” 霍珩舟眸光沉沉,点了下头。 没过多久,孩子们从卫生间出来。 几人回到包间,点的菜已经上了七七八八。 霍珩舟俯身,将清淡的蔬菜挪到孟英兰面前,油荤大的菜全放到他们这边。 姜瑶皱眉,孟英兰也皱眉。 霍珩舟不为所动,开口道,“吃饭吧,待会带你们去游园会。” 美食面前,三个孩子专心吃饭,话都顾不上说。 孟英兰嚼了两口青菜,索然无味,瞧了眼吃饭的儿子,偷偷把筷子伸向晶莹诱人的红烧肉。 刚要碰到肉,就被霍珩舟的筷子给拦住了。 他抬起漆黑的眸子,冷声道,“不能吃!” 姜瑶不爽,站起身快速给孟英兰夹了两块红烧肉,而后愤愤的看向霍珩舟,“阿姨是你妈,肉都不让吃,你虐待老人啊!” “就是,真是不孝!”孟英兰撇着嘴,附和道。 霍珩舟呼出一口气,严厉道,“妈,你血脂高,医生不让吃,你是不是还想住院。” 好心帮错忙,姜瑶眸光一顿。 孟英兰指着碗里的那两块肉,讨价还价,“就这两块!” 话音刚落,碗里的红烧肉就被人夹走了。 孟英兰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追着飞走的红烧肉,听到姜瑶不容商量的语气。 “阿姨,生病了就要听医生的!” 孟英兰见姜瑶和霍珩舟统一战线,张了张嘴,“瑶瑶,阿姨只吃一口。” “一口也不行。”姜瑶坚决道。 霍珩舟瞅了眼板着小脸的姜瑶,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宋川小心翼翼举手,满含期待,“妈妈,我能吃吗?” 他也是病号。 红烧肉油荤大,但小川可没什么高血脂,姜瑶笑,“一块。” 宋川顿时高兴起来。 孟英兰委屈巴巴的去夹面前的青菜,活像被虐待的老人。 这时,碗里突然多了两块水煮鱼肉。 她黯淡的眼睛一亮。 姜瑶道,“阿姨,这个清淡,可以吃两口。” 鱼肉已经在清水碗里涮过了,油水少了很多。 孟英兰嫌弃地看向霍珩舟,朝姜瑶努努嘴,“你看看瑶瑶,多细心,就你,一个肉也不让我吃。” 霍珩舟没辩解,嘴角的弧度变得越发柔和。 第三十章 逛公园 吃完饭,一行人在饭店门口分别。 孟英兰精力不够,让王大力送她回疗养院休息。 汽车启动后,她又探出头交代,“阿舟,你可别偷懒,带瑶瑶和孩子们去游园会逛逛。” 说完,车子便从他们眼前驶离。 姜瑶对上霍珩舟的目光,正要拒绝,三个孩子已经一溜烟钻进汽车后座。 宋月宋川开怀的样子,让她打消了回医院的念头。 原本她觉得和霍珩舟带着孩子去公园玩,两人有家庭的身份不合适。 但现在为了孩子,还能让白明杏恶心,她顿时就降低了道德感。 宋文成下楼,走到柜台结账。 宋强突然指着外面,大声道,“是坏女人!” 宋文成和李春桃看过去,只见军用吉普车从饭店门口一闪而过。 李春桃瞥见驾驶室的霍珩舟,用手捅了捅宋文成,兴奋道,“文成,霍团长的车修好了,你明天去厂里把咱们的车开回来。” 这几天,太阳大,温度高。 她骑着自行车到厂里后,浑身都是汗,精心打扮的模样早就没了。 宋文成眸光微眯,想到宋强的话,又问,“强强,你二婶在哪?” “在车里,还有宋川和宋月。”宋强打了个酒嗝,指着汽车离开的方向。 闻言,宋文成眉头一松,“不可能。” 姜瑶要是认识霍珩舟这么厉害的人,早就告诉他了。 而且宋川还在住院,肯定是宋强看错了。 李春桃也不信,转而嗔怪道,“都怪你,他一个小孩子家家,你非要由着他喝两口白酒。” “晕的人都看不清了。” 宋文成大男子主义道,“强强是男孩子,怎么能不会喝酒,再说我操着心呢,就让他尝了两口。” 另一边,姜瑶几人来到宁港公园的游园会。 六月一号,春分已过,昼长夜短。 晚上六点,天色明亮,微风徐徐。 公园里人来人往,广场上有多种多样的项目,很多家长带着孩子们出来游玩。 医生交代小川不能太累,霍珩舟进了公园,便把他抱起来。 男人腿长个高,宋川在他怀里,视野瞬间变得广阔起来。 他激动的指指这里,又指指那里。 几个人在套圈的摊位前停下来。 不等姜瑶把钱掏出来,男人已经付过了。 三个孩子拿着一大把竹圈,猫着腰扔出去,最后套了块橡皮、铅笔盒,还有张贴纸。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孩子们脸上的雀跃和兴奋是真的。 看到旁边的打靶游戏,三个孩子又凑了过去。 用玩具枪打气球,打中一定数量,就能换贴纸、竹蜻蜓、水枪这些小礼物。 霍谨言看上了摊位上最贵的那个望远镜。 他架着枪,“砰砰”百发百中。 姜瑶眼底闪过惊讶。 想到他爸爸是霍珩舟,又觉得正常。 这个男人在部队没少摸枪,肯定没少教他儿子射击。 宋川打了四枪,空了两枪,看了眼旁边的霍谨言,又羡慕又佩服。 霍谨言凑过来,指导他。 宋月只打中一个气球,转头看着妈妈,噘起小嘴,泄气道,“妈妈,我打不中。” 霍珩舟弯下腰,“要不要叔叔帮忙?” 宋月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霍珩舟看向摊位上的礼物,“想要哪个?” 宋月指着搪瓷碗大小的玻璃小鱼缸,声音脆甜软糯,“我想要小金鱼。” “等着。”霍珩舟直起身,扛着枪瞄准,“砰砰砰”连续的响声落地。 不多不少30个气球,正好可以换一个带金鱼的鱼缸。 宋月在他旁边,连连跳着拍手,“霍叔叔,你好厉害!” 公园里还有很多游乐设施。 小火车、旋转木马、滑滑梯、秋千…… 这些宋月和宋川都没玩过,霍谨言带着他们两人上蹿下跳。 夕阳的霞光将游乐场染成一片粉橘色,朦胧梦幻。 伴着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姜瑶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霍珩舟站在一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她。 落日的暖光映在她冷寂的眼底,让她看起来终于多了点生气。 姜瑶没让宋川玩太长时间,趁着天光消失前,让霍珩舟送他们回了医院。 第二天,霍珩舟准时来接姜瑶。 姜瑶对陈婶交代一番,又对两个孩子道,“要听陈奶奶的话,妈妈过两天就回来。” 她不能在小川出院的时候赶回来,只能拜托陈婶,让孩子先暂住她家。 这件事,姜瑶告诉过两个孩子。 走之前又提了下,宋川和宋月乖乖点头。 火车站。 广播播放K30车次进站。 姜瑶跟着霍珩舟,随着人流走进站台。 挤在人群里的何明香冷不丁看到姜瑶,心口猛地一跳。 她买的票不是早上的1562次列车嘛? 想到他爹派人埋伏在火车站附近,何明香心情又平复下来。 两辆列车也就相差三个小时,他爹等不到姜瑶,也会等她回家。 到时候正好把姜瑶给带走。 霍珩舟身高188cm,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他不动声色的护着身前的姜瑶,愣是让旁边的人碰不到她。 军人的感觉异常敏锐,他转头目光从旁边的队伍掠过去,在面色不善的何明香身上顿了下,又若无其事的回过头。 周围的人格外多,何明香被挤得左摇右晃,很快就看不到姜瑶的身影。 硬座车厢门口拥着一大群人,她挤不进去,只得和别人一样,从窗户狼狈地爬进车厢。 霍珩舟指了指那边混乱的场面,侧开半个身,给姜瑶让出视线,“那个女同志你认识吗?” 姜瑶看过去,眼神顿时变得犀利,“认识,就是她冒领我的房产。” 原本她还不敢百分百确定,现在看到何明香出现在宁港,背后抢她房产的只能是村长一家。 听到她的话,霍珩舟瞳孔震动,冷声道,“有人冒充你,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告诉我?” 姜瑶心说,之前我防备你都来不及,哪里会跟你说。 “我已经写过举报信了,算算时间,这次回去应该就能见分晓。” 她看着他,清澈的瞳仁里透出琥珀的流光,坚韧聪慧。 霍珩舟眸色沉沉,没再说话,护着她往卧铺走。 原本以为她嫁了人,男人也有不错的工作,她的人生应该会顺遂平安。 谁能想到,她竟然经历了这么多恶事。 姜瑶拿着行李找到他们的位置。 相比嘈杂拥挤的硬座车厢,卧铺车厢宽敞,人也少了很多。 前些日子来宁港,柳树沟的邻居给他们娘三买的是站票。 他们挤在车厢门口,差点被上下旅客冲散,如今想来仍然心有余悸。 手里的包突然被拿走,霍珩舟将两人的东西放在一起,“东西我拿着。” 姜瑶没拒绝,反正孟阿姨说随便使唤他。 霍珩舟买的票,是同一个隔间的两个下铺。 “为什么小川出院,不让他和小月去我那儿?”他放好行李,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姜瑶。 这事儿,他昨晚提过,被姜瑶拒绝了。 “不方便。”对姜瑶来说,和白明杏保持距离是最好的。 “我很方便。”霍珩舟认真的看着她。 车厢外的景色掠过窗口,光影在她莹白的脸上晃过。 他明知道她和白明杏关系不好,还一意孤行。 姜瑶对上他深邃明亮的视线,“你和你媳妇关系不好吗?” 霍珩舟眉毛一凛,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沉默了片刻,他道,“嗯,我们没什么感情。” 姜瑶瞪眼,“那你还娶她?” 第三十一章 迁出户口 “谁结婚有感情?”霍珩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掠了她一眼,浑不在意道,“不都是相看两眼,就结婚的。” 姜瑶一顿。 相亲是这样的。 可他当初选谁,也不该选白明杏。 如今他和白明杏关系不好,也是他活该。 女人眼底的不满,惊讶以及之后的幸灾乐祸,通通没有逃过霍珩舟的眼睛。 他薄薄的眼皮掀起一道弧度,上下打量着,似乎在重新认识她。 “我过的不好,你挺得意啊。” 听到男人直白的戳破她的心思,姜瑶表情一顿,偏头看向窗外,“我可没这么想。” 霍珩舟冷哼,声音闲懒又嘲讽,“你和我的婚姻半斤八两,说到底还不如我,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 有旅客寻着铺位过来,姜瑶抿抿唇,没反驳。 她不是不还手,是审时度势。 毕竟宋文成、李春桃,再加上两个小孩,体重和数量上,她通通不占优势。 可这次吃的亏,她一定会讨回来。 火车是在第二天晚上八点,到的万嘉县。 下车前,两人在火车上吃了晚饭。 军人五感敏锐,两人一出火车站,他便察觉身后有尾巴。 姜瑶原本要和他说话,却被他低声警告,“有人跟踪。” 姜瑶立刻噤声。 车站人来人往,对方不宜下手。 霍珩舟目不斜视的从姜瑶身边走过,没一会儿又放慢脚步,跟在她身后。 确定对方跟踪的目标就是姜瑶。 姜瑶和霍珩舟前后脚进了县城招待所,办理入住。 上楼的时候,尾巴没跟过来。 等到了房间门口,霍珩舟跟她换钥匙,“我住你这间,晚上别出去。” 姜瑶捏着钥匙不松手,神情凝重的看着霍珩舟,眼底满是担忧。 霍珩舟心间一暖,抽走钥匙,露出小时候坏坏的表情,“别担心,当年我带着你干了多少坏事,他们耍什么花招,我都能猜出来。” “今晚他们得叫我一声爷爷。” 说完,打开对门的房间,把她推进去。 招待所门外的小巷子里,四个人脑袋凑在一起。 何存根目光阴鸷,“她就一个人,你们半夜动手。” 既然姜瑶发现房产的问题,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何明香不安道,“爸,我看有个军人也住进去了,不会有什么幺蛾子吧!” 另外两个人奸笑道,“放心,这迷烟一放,不管谁,都睡的跟死猪一样,到时候想怎么收拾她,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何存根眼底满是算计,再次交代何明香,“明天核查员会来村里,他们肯定要去姜瑶家里调查,我已经找人换了锁,你到时候可别露馅。” 何明香鼻孔朝天,笃定道,“只要姜瑶不出现,这事儿就没问题。” 夜深人静,招待所二楼的客房门口传来轻微的异响。 姜瑶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自从有了孩子,她的睡眠便直线下降。 晚上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 她提着心,悄然走到门口,把耳朵贴了上去。 门前窸窸窣窣,还有人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有人低语,“这么多迷烟,她肯定睡死了。” 姜瑶呼吸一滞,眼睛在夜色中瞪得死死的。 紧接着对面轻响了几下,她听到了房门开关的声音。 走廊再次归于寂静。 姜瑶把耳朵紧紧贴着房门,可等了半天,都没听到霍珩舟房间的动静。 他不会真被迷晕了吧! 姜瑶惶恐不安,正要出去时,对面的房门开了。 “吱呀”的门响,在安静的走廊格外突兀。 下一秒,耳边的门板被敲响。 姜瑶一惊,“咚咚”的震动声像砸在她心口。 她立刻握住门锁,却听到令人心安的声音,“别出来,我去报警。” 没过多久,公安和值班的工作人员来了。 二楼安静的走廊热闹起来。 姜瑶打开了门。 看到男人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她顿时松了口气。 两个行凶的人是被霍珩舟劈晕的,作为军人,他在走廊出现脚步声时,就醒了。 两个蠢货进来,吸了自己的迷烟,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警察检查完现场,收走他们的作案工具。 等把他们抬走后,霍珩舟看向姜瑶,微抿的薄唇才微微扬起,“既然紧张我的安全,之前干嘛冷冰冰的?” 因为你和白明杏结婚。 因为你和白家走的太近。 姜瑶将这些话,最终变成了一句质问,“你明知道白家是我的仇人,为什么和他们家来往。” 而且和白明杏,连孩子都生了! 听着她的控诉,霍珩舟把难言之隐的叹气闷在嗓子里。 他散漫地打量她一眼,老神在在道,“我跟他们家来往,有我的道理,小孩子别打听大人的事情。” 姜瑶轻咬下唇,有种被轻视的屈辱,“霍珩舟,我24岁了,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长这么大,霍珩舟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点名道姓的叫他名字。 他轻飘飘撩她一眼,视线掠过她泛红的眼尾,似笑非笑道,“你见过哪个孩子,跟爹妈较真自己长没长大这个问题?” 姜瑶被冒犯到了。 他不过比她大8岁,装什么长辈。 她胸口起伏,抬脚就往他小腿上踹,“少在这儿占我便宜,我有爸妈!” 小丫头较真起来,眼眶红的可怜,眼下冒着一片青色,跟半只鬼似的。 在火车上,他就发现她睡眠很浅。 今晚又折腾到现在,她还真能撑。 霍珩舟躲开她踢人的脚,把人推进房间,“好好休息,别忘了明天要干的正事。” 说完,房门就被男人给带上了。 姜瑶盯着房门,气得跺脚。 装模作样。 和白家人联姻,孩子都生了,有个锤子道理。 或许是情绪得到发泄,也或者是坏人被抓走,姜瑶后半夜没再惊醒。 翌日,两人去了趟派出所。 昨晚行凶的两人已经招供,背后的主谋是何存根。 姜瑶早已猜到这个结果。 她手里有介绍信,可以直接去镇上迁户口。 镇派出所的工作人员,边给她办理资料,边交代道,“你和两个孩子迁出去,这一户可就没人了。” “村里的土地和房子,你跟村委说明一下,别出现纠纷。” 姜瑶笑道,“我知道。” 户口迁出的手续办好后,姜瑶底气都足了不少。 两人坐着牛车往村里赶。 姜瑶家在柳树沟的村边,平日里没什么人经过。 此时,何明香正做在姜瑶家的堂屋,跟组织的核查员演戏。 “你就是姜瑶?” 何明香听到问话,立刻点头,“是。” 第三十二章 绝对不会忘本 “同志,这是我家的户口本。” 说着,何明香把伪造的户口本递过去。 她爹是村长,真章印在上面,假的也是真的。 核查员来姜瑶的家庭住址,核查当事人身份。 如今核查她的户口本和村委开的身份证明,发现都没有异议。 两人又问了一些问题,何明香都能对上。 “姜同志,感谢你的配合。”两名核查员公事公办后,起身往外走。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嘹亮的声音,“姜瑶,你回来了?” “是啊,婶子!” 听到姜瑶的回应,何明香浑身僵硬。 她不是昨晚就被抓走了嘛! 何明香心虚的看向两名核查员,正好对上他们投过来的视线。 “咦,我们家门怎么开了?”姜瑶纳闷的推开院门。 院子当中站着三个人。 左边的那个女人正是何明香。 何明香知道事情败落,眼神慌张的飘了飘,立刻往门外跑。 姜瑶在何明香经过时伸脚。 何明香一个不注意被重重绊倒。 她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给被抓过来的何存根,行了个大礼。 霍珩舟扯着何存根的衣领,沿路吸引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你们村长合谋侵占姜瑶的家产,现在上头派人调查,他还在欺骗。” 何存根的目光往上移,看到姜瑶,脸色煞白,“你,你……” 姜瑶眼底满是讽刺,冷笑道,“我没有被人绑走,你是不是很遗憾。” 恰在这时,公安也开着警车进了村。 何存根和何明香知道他们完了。 核查员在村里人的见证下,重新核查了姜瑶的身份,而后和公安一并带着何存根父女,前往万嘉县派出所。 霍珩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最后将目光落在宋家院子里。 三间泥瓦房。 房子看起来并不破旧,应该是这几年新盖的。 村长的事情引起了巨大讨论. 以往欺负姜瑶的人,得知她家被平反,要回城的时候,都噤声不语。 其他人八卦好奇,围着姜瑶,试探讨好的问起话来。 “姜瑶,你真要搬到城里了?” “出这么大的事情,文成怎么没跟你回来?” “这位军人同志是谁啊?” …… 七嘴八舌的议论,姜瑶热情回答。 “文成脱不开身,他现在是机械厂的厂长。” “我这次回来就是转户口的。” “这位军人是我大哥的朋友。” 宋文成厂长的身份,让围观的人群沸腾起来。 他们柳树沟还没出过,这么有本事的人呢! 有人激动地高喊,“姜瑶,你们现在发达了,可不能忘了乡亲们呀!” 姜瑶想到当初他们对自己的排挤,掩住眼底的冷光,笑道,“大伙儿这话说的,文成能有今天,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能耐。” “那是咱村儿的水土养人,叔伯婶子们可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他也没少去你们家蹭饭。” “你们放心,他现在出息了,更不能忘本,往后谁家有难处,不管是想找份儿活干,还是家里有啥需要搭把手的,尽管去找他。” 二狗媳妇往前凑了半步,手里还攥着纳到一半的鞋底,脸上堆着笑,不太相信道,“姜瑶,我们真……真能找他吗?文成现在可是厂长,忙得很吧?” 蹲在墙角抽旱烟的王老汉,磕了磕烟锅,“人家管着那么大的厂子,手里的活肯定重,咱这平头老百姓去找不会给人家添麻烦吧?” 姜瑶小脸一板,“乡亲们,你们说这些话就见外了。” 而后她一笑,炫耀道,“前阵子隔壁村的牛奋强,就是我大嫂娘家隔壁那个,人家托文成找活儿,文成二话不说就给安排到厂里了,不光进城挣钱,连户口都给办下来了呢!” “嚯!”人群里发出惊喜的感叹。 姜瑶趁热打铁,“当时我还跟他念叨:你对隔壁村这么上心,可不能忘了咱们柳树沟的乡亲们。” “他当时就拍着胸脯保证,说他吃的是柳树沟的饭,喝的柳树沟的水,绝对不会忘本。” 话音刚落,院子门口的气氛就被推到了高潮,大家热烈的议论开来。 “文成现在真是出息了。” “可不是,他当年在我家蹭饭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有本事。” “你们两口子念着咱们村,都是有良心的。” “我替我们家二狗先谢谢文成。” 姜瑶掩住心中的快慰,坦然的接受大家的追捧。 夸吧夸吧! 最好把宋文成夸到天上,到时候让柳树沟的人,好好看看他那副嘴脸。 霍珩舟眸光深沉,掠了眼姜瑶,而后微不可查的扯了扯唇角。 原以为小丫头被宋文成欺负的窝囊,没想到大招在这里呢! 王会计神情冷静的站在人群里,看着姜瑶。 这资本家的小姐就是厉害。 两句话就把大家煽动起来。 他可记得,前几天她求他开介绍信的时候,在电话里说宋文成不管他们娘三。 姜瑶注意到王会计的视线,眼神一闪,立刻道,“王会计,村长现在被带走了,书记又出去开会了,我们家的田地和房子还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 大家一听她有正事,都赶忙把路让开。 村委办公室。 王会计眸光紧紧盯着姜瑶,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不会是要卖房子和田地吧?这可是你们在村里的根啊。” 姜瑶笑道,“文成在城里的房子是二层小洋楼,可大了,我和孩子们的户口一转走,就不会回来了。” “房没人住,田没人耕,都会荒败,卖了是最好的。” 她还真不给宋文成留后路,王会计心里盘算一番,认真道,“姜瑶,你跟我说实话,文成现在真的是厂长吗?” 姜瑶点头,“是,包括他把大嫂邻居安排进厂,也都是真的。” 王会计拿着笔敲了敲桌面,严肃道,“姜瑶,你们夫妻的恩怨,不该拿村里人当枪使。” 姜瑶笑得随意,“宋文成能帮邻村的人,为什么不能帮咱们村的?” “如果他愿意帮,这对大家都是好事,如果不愿意,也好让咱们村的人看清他亲疏不分的面目。” 王会计忍不住点头,这话没毛病。 村里现在就王会计能管事,姜瑶知道利益动人心,“王会计,文成的户口早就迁走了,农村的房子我是户主,我说了算,100块卖给你,田产是国家的,我免费给你种。” 第三十三章 家庭招待会 王会计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人。 果然,听到这些条件,他动摇了。 现在买个院子得一两千块,一百块差不多是白送的。 便宜送到面前,不占白不占,“好。” 除了处理田产和房子的手续,姜瑶还把房管局要的资料一并办理好。 离开前,她再次看了眼上辈子饿死的地方。 “王会计,一年后的8月,村里会爆发山洪,你一定通知大家多存些粮食和水。” 上辈子山洪席卷了偏僻的柳树沟,道路坍塌,村子和外界断了五六天的联系。 活下来的,人人自危。 有人为了活命,掏出家底来换粮和干净的水保命。 她原本和两个孩子就吃不饱穿不暖。 手里一没钱,家里二没存粮。 这个时候,没人会把活命的粮食,免费给他们。 所以,没等到救援队进来,他们娘三就饿死了。 王会计对她的话显然不信,姜瑶没多解释。 以后再想办法,提醒村民吧。 宁港陈婶家。 赵巧凤原本不乐意婆婆,带着别人的孩子往家里住。 家里就三十平,自己人住都挤得慌。 但看到他们从医院拿回来的好东西,眼睛顿时锃亮起来。 陈婶瞧见儿媳妇眼里的精光,警告道,“这可不是咱家的,少打主意!” 赵巧凤撇嘴,“你自己的孙子不照顾,这些天全伺候这两个小东西了,我拿点好处怎么了?” 说完,抢了一罐麦乳精,就跑进房里反锁了门。 陈婶气得拍门,“我照顾他们可是拿了钱的。” “再说,这两天我往家里拿的罐头、饼干和麦乳精还少吗?” “那些东西,你全送到娘家了。” 恰在这时,江云槐下班回来,得知媳妇做的事情,气得把门踹开。 赵巧凤第一次见自家面疙瘩似的男人发怒,心里不由一紧,嘴硬道,“你干什么?” 江云槐红着眼,把麦乳精从她手里抢回来。 赵巧凤顿时拍着大腿往地上坐,哭着控诉道,“江云槐,你这个没本事的,我嫁给你这么多年,穿没穿好,吃没吃好,我享过福吗?” 这些质问砸在江云槐耳中,他面色越发冷硬,“每个月你拿40块,家里的开销还是我担着,这四五年你手里最少有2000块,钱呢?” 赵巧凤没想到他会突然要账,眼珠子一咕噜,嚎啕哭起来。 “当年要不是你推我,咱们的第一个孩子也不会流产,我的身体虚,都不要补的吗?” 以往这个时候,江云槐就因为愧疚不会和她计较,但今天他摆明了不想装糊涂。 “家里每个月给你的钱,你都给了你娘家。” 赵巧凤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抖。 江云槐冷笑,“这些年,我们当做不知道,你反而越发不知好歹。” “既然你说那些钱是你补了身体,就不要说你没享福,以后也别拿流产的孩子说事。” 赵巧凤没想到江云槐突然硬气起来,她挺不习惯。 只是她在这个家作惯了,怎么能让他骑到自己头上。 “那点钱你也好意思说出来!”赵巧凤冷哼了声,摔摔打打的收拾了几件衣服,抱起孩子摔门走了。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回娘家。 等着他来求自己回家。 “嘭”的摔门声,让宋月宋川哆嗦了下。 两小只不安的站在一边,没敢出声。 爸爸家不欢迎他们,这里也不欢迎他们。 他们好想妈妈啊! 另一边,宋文成在宋川出院当天,带着李春桃过来。 病房里,床铺整洁安静,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宋文成纳闷,去护士站问情况。 “206病房的孩子,昨天出院了。”护士道。 李春桃心里一喜,凑过来问,“他们去哪儿了?” 护士想起陈婶说“奶奶带你们回家”的话,便道,“他们回家了。” 宋文成心口一松,和李春桃高兴地对视一眼。 两人离开医院,站在站台等公交车。 “没想到姜瑶真的带着孩子回去了。”李春桃喜不自胜。 宋文成轻蔑一笑,“用离婚吓唬我,也不看看她现在什么身份!” “我这几天晾着她,她不也屈服,乖乖带着孩子们回乡下了。” 公交迟迟没来,李春桃扬起的唇顿了下,“文成,你什么时候能把汽车开回来啊?” 宋文成叹口气,无奈道,“霍团长这几天请假,车也不在厂里,等他回来我跟书记提一提。” 李春桃不满,嘴巴忍不住噘起来。 这时,右方突然出现一道声音,“是宋强妈妈吧?” 李春桃扭头,两个年轻女人站在他们右侧。 其中,穿着娃娃领连衣裙的女同志,面带笑意正看着她。 李春桃愣了下,随即笑起来,“原来是白老师。” 说着,又给面带疑惑的宋文成介绍,“白明杏,宋强和宋玲学校的音乐老师。” 以前两个孩子幼儿园的时候,她经常接送。 等家里有了保姆,基本是保姆送两个孩子上下学。 她去过学校一两次,不过是提醒老师,孩子的父亲是机械厂的厂长。 让学校的人心里有数,省得有不长眼的欺负她的孩子。 白明杏主动伸手,热情道,“您就是宋厂长吧,我听李同志提过你。” 宋文成挺了挺胸,摆出十足的领导派头,“两个孩子在学校,你费心了。” 白明杏谦虚笑道,“这是老师应该做的。” 想到姜瑶已经离开,李春桃眼珠子一转,“白老师,上次你带我们家孩子去同学家做客,回来孩子一直念叨,说同学家里多好玩,还有那红烧肉,馋人的慌!” “这不,”她看向宋文成,“我跟孩子他爸商量,也想在家里办一场,请孩子们热闹热闹。” 白明杏在学校的这大半年,早就把所教班级的孩子分成三六九等。 举办的家庭招待会,也是找那些有钱有势的孩子参加。 他们白家这几年大势已去,她办这些活动,就是给家里拉拢关系的。 用得上的关系先用,用不上的先放在那里。 上次她假借霍家举办活动,一方面是为了讨孟兰英欢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盯着霍谨言。 既然这次有人愿意掏钱办活动,她乐意攒个局,“这是好事。” 宋文成对李春桃的临时起意没有意见。 他笑着点头赞同。 面对白明杏一个破老师的身份,李春桃满脸笑意,眼神却很倨傲。 “我们家在宁港不算大富大贵,但孩子他爸是厂长,家里好吃的、好用的也不少。总不能让我们家孩子在同学面前落了面子不是。” 白明杏看着两人一副领导架子,心里鄙夷堂堂厂长挤公交,脸上却笑道,“你们说的是。” 三个人确定了联系方式和聚会时间,白明杏便和朋友离开了。 王大力说霍大哥这几天出差,她就没往霍谨言跟前凑。 比起讨好烦人的小屁孩,她更愿意和霍大哥直接接触。 回到家,她刚踏进客厅,白父白红国就甩了她一个巴掌,“是你让你妈乡下那个女儿,冒充姜瑶的?” 第三十四章 参与过谨言的拐卖 白明杏捂着侧脸转头。 客厅里,白红国怒火中烧瞪着她。 旁边继母一边安抚白红国,一边埋怨道,“明杏,多少人想抓你爸的小辫子,你怎么就不能安分点啊!” 父亲的怒火、继母的虚伪,白明杏觉得自己溺在水里,听不清他们的声音。 等他们从她面前离开后,白明杏才抬起眼皮。 她眼中带着怨恨和不甘,去街边商店打电话。 “妈。” 接通电话,她刚叫了一声,对面就传来亲妈胡爱梅的痛哭声,“杏子,明香和她爹被公安带走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白明杏握着话筒的手一紧,怪不得白红国会打她。 原来是东窗事发了。 听着胡爱梅絮絮叨叨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压着情绪里的不耐,“我没办法。” 这种时候,她肯定要撇清关系,不能赔上自己。 胡爱梅哭天抢地。 白明杏拧眉,语气轻描淡写,“这事儿没造成实际损失,明香和她爹顶多关几个月。” 胡爱梅慌乱的心,有了主心骨,“真的吗?” 家里要是长期没男人,她带着三个男娃没法活。 白明杏“嗯”了声,补充道,“不过明香爹名声坏了,村长的位置肯定保不住了。” 说着,她又安慰了只会哭的胡爱梅两句,就挂了电话。 妹妹转户口的事算是没希望了。 当务之急,她得快点和霍大哥确定关系。 等她嫁到霍家,她爹就不会忽视小看她了。 …… 万嘉县是小站,回宁港的火车是过路车。 当天车次买不到卧铺,姜瑶牵挂孩子,便买了硬座车票。 硬座车厢挤满了人,空气的味道浑浊至极、难以形容。 过道上到处堆叠着行李,行走艰难。 霍珩舟拿着行李跟在姜瑶身后。 姜瑶身形瘦弱,在过道上挤来挤去,等到了位置,却发现有两个精壮的男人占着他们的位置。 她好心提醒,“两位同志,这是我们的位置。” 两人抱臂一动不动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但姜瑶知道他们根本没睡,她出声的时候,过道那人的眼皮明明动了。 周围的人看着她,事不关己,没人帮忙。 霍珩舟从姜瑶身侧挤过去,一脚踩在过道男人的脚上,佯装抬手放行李。 他脚上用力,那男人疼得跳脚站了起来,凶神恶煞凑上来,粗声粗气道,“你踩到我了!” 对上霍珩舟犀利的目光,那人愣了下。 不是个女同志嘛,怎么对上个气息强大的军人。 霍珩舟比对方高大半个头,居高临下睨着那男人,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踩到你,抱歉。” 明明是道歉,却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好像在说“踩到你又怎么了”。 面对身高和气势碾压他的军人,那男人呼吸一滞。 霍珩舟掠了眼他旁边已经睁开眼的同伴,“这是我们的座位,两位让一下。” 他看着他们,没有生气,眼睛黑沉沉的,静静散发着冷芒。 占座的两人莫名发怵,脸部不自然的抽了抽,乖乖让出座位。 霍珩舟侧身,露出身后的姜瑶,对她抬抬下巴,“坐里面。” 那两人恰在这时抬头。 看到姜瑶精致的长相,默契的对视一眼,眼里闪过精光。 他们行走南北这么多年,经手过无数个女人。 底子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女同志是瘦了点,养一养绝对是个尤物。 卖到港城夜总会不是头牌,也是男人趋之若鹜的绝色。 好货配好价。 这一票要是干成了,一两年都不愁吃喝。 姜瑶往靠窗的位置挤,没看到那两人的视线。 霍珩舟却是撩了撩眼皮,唇角微扬,目光幽冷。 狗东西! 两人头皮发麻,别开脸,没敢再看。 霍珩舟等姜瑶坐好,才移动挺拔的身形坐到她身边。 他肩宽腿长,把靠窗的女人遮了大半,隔绝了站在旁边两人的视线。 与此同时,姜瑶也在思忖占座的两人。 眼熟! 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火车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姜瑶上车前没怎么喝水,坐票车厢拥挤,她是领教过的。 她身上拿着全部家当,谨慎些总没错。 一直守在他们附近的两个男人,发现那女同志坐在里面不吃也不上厕所,就靠着窗户睡觉。 那军人也不离开,老僧入定般。 两人想找个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时,闭目养神的姜瑶脑中突然闪过碎片画面。 她猛地睁开眼,“我知道了。” 脱口而出的声音,引得旁边的霍珩舟侧头。 姜瑶抿住嘴,偷瞥了眼那两个男人的方向,立刻把霍珩舟的肩膀往她跟前拉。 来宁港找宋文成时,她和两个孩子在老家的镇上见过那两个男人。 当时他们娘三在小饭馆吃饭,小月突然指着窗外,说小哥哥好可怜。 她抬头看过去,正好见那两个男人背着霍谨言,进了马路对面的诊所。 只是到了县城坐火车时,又换成了别的拐子带着霍谨言,她就把当时的这一眼给忘了。 女人温热的气息骤然凑上来,粉润的唇贴在他耳边,激起一阵痒意。 霍珩舟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正要低斥她注意行为,却在听到她的话后,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她说,“刚才占咱们座位的两人,参与过谨言的拐卖。” 霍珩舟侧眼睨她,神情严肃,“确定?” 姜瑶杏眸流转,横他一眼,“我又没老眼昏花。” 霍珩舟眼神微凝,若有所思。 不远处的两人见他们凑在一起咬耳朵,互看一眼,也凑到一起低声谋划。 “得想办法引开那军人。” 两人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发现那军人竟然和女人同时起身,往后面的车厢走去。 他们立刻对视一眼,坠在后面。 霍珩舟只是想验证一下心里的想法。 没想到这两个狗东西,还真是胆大包天。 他还在场的情况下,都敢对姜瑶起歹心。 霍珩舟眸光发冷,往地上丢了10块钱,而后扔下一句,“谁的钱掉了。” 一时之间,车厢骚动起来。 为了10块钱,旅客开始争吵,本就狭窄的过道被围的水泄不通。 坠在后面的两个男人被堵了好长时间,才气急败坏的从过道挤过去。 两人在坐票车厢穿行,眼看就要到餐车了,其中一个忍不住低骂,“他娘的,不会跟丢了吧。” 第三十五章 她请客,我也能请客 另一个人皱眉道,“怎么可能,火车还没到站呢。” 这么大一块肥肉,肯定还在火车上。 平日里他们拐的女同志,在国内出手也就两三百块一个。 风险大,赚的少。 若是像刚才那个品相的,转手到纸醉金迷的港市,打底一万块都不止,多了那就更不好说了。 毕竟港市普通人的工资,都有四五千。 更何况给红灯区供货,那价钱真不好说。 “在餐车。”前面的男人突然开口。 后面的男人凑过来,透过车厢门上的玻璃,看到那女人背对着他们和军人在用餐。 这时,火车要到安市的广播响起。 军人收拾了下餐盒,提着行李和那女人朝另一头的车厢走去,准备下车。 两人对视一眼,太好了。 他们原本就要在这一站下车,和自己人汇合。 下了火车,那就是瓮中之鳖。 两个隔着宽敞的餐车走廊,盯着另一头车厢下车口的两人。 火车停稳,他们从这边下车,立刻尾随跟上。 出了火车站,男人走到附近的商店买饮料,女人站在路边角落等候。 这个角度正好避开了人来人往的地段。 真真是个绑人的好地方。 就这么一瞬间,那两个人和汇合的三个同伙,分工明确,悄悄从背后逼近女人。 而后一个手刀把人劈晕,套上麻袋,丢进驶过来的面包车里。 前后动作干脆,不超过5秒钟。 也正因为速度太快,都没看一眼带走的人。 霍珩舟透过商店的玩具镜子,把后面发生的事情,瞧的一清二楚。 面包车载着五个狗东西和战利品快速驶离。 但他们没发现的是,紧随其后的一辆小汽车也跟了上去。 霍珩舟转身回了火车站警务室。 姜瑶安静的坐在接待室里,见他回来,眼睛明亮的站起身,“成了?” “嗯。”霍珩舟眉眼间藏着大快人心的笑,“公安同志已经跟上了。” 不知道他们发现绑的是个戴假发的男同志,会不会惊喜。 姜瑶杏眸映笑,“太好了。” 希望能救出那些,被他们拐卖的人。 这时,有值班的公安同志敲门进来,“霍团长,这是一个小时后去宁港的车票。” 霍珩舟接过车票,姜瑶凑过来,发现竟然是卧铺。 安市是这里的省会城市,火车车次多。 霍珩舟见女人眼底的惊喜,提着行李道,“走吧。” 刚才在坐票车厢,她一直拿辫子挡住鼻子,显然不习惯里面的气味。 下了火车,姜瑶便和霍珩舟道别离开。 霍珩舟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喊道,“姜瑶,如果宋文成再对你动手,打回去,我给你撑腰。” 姜瑶眼眶发热。 他似乎和从前一样,没变。 她转头望着他,用尽全身力气问他,“霍珩舟,你有没有做过害我的事情?” 为了白明杏,你的妻子,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举报我这个资本家。 霍珩舟抿唇。 小丫头现在动不动就直呼他的名字,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想到自己好心办坏事,让宋文成进了机械厂,助纣为虐欺负她这些年。 霍珩舟犹豫了。 就是这么一犹豫,姜瑶利落的掐灭了心底涌上来的温暖,“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亲疏有别。 白明杏和他的关系不管是好是坏,也是他的妻子。 她和他注定站在对立面。 霍珩舟还想再说什么,周京开车停在他身边,“团长。” 他想送她回去,却发现她已经坐上公交车走了。 姜瑶回来的事情很多。 她将证明资料先送到房管局,又赶往学校辖区的春明路派出所,把劳动局和学校的录用证明以及户口迁出证明递交过去,申请迁入。 两地公安协同办理,需要七天。 七天后,她和两个孩子会自动迁入学校集体户口。 处理好户口的事情,姜瑶把补好的介绍信送到学校人事科,然后去后勤处申请宿舍。 后勤处的办事员了解她的情况后,暂时驳回了她的申请。 “姜老师,你们家已经有住房了,且机械厂分给你丈夫的房子面积十分宽裕,你不符合优先分配宿舍的条件。” 姜瑶深深呼气。 宋文成真是处处给她添堵。 算了。 监管部门如今收到她的举报,已经在走流程了,应该等不了多长时间,房子就能过户给她。 这几天就先暂住在宋文成那里。 姜瑶赶到陈婶家接孩子。 途经筒子楼下的报刊亭,她买了份报纸,一则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全国市话查号台统一为114,即日起全面开通服务。 姜瑶盯着这则新闻看了好一会儿,眼睫忍不住颤抖。 有了查号台,她就可以找到爸妈下放地区的号码了。 她收起报纸,进了筒子楼。 两个孩子看到她,喜极而泣,抱着她不撒手。 陈婶和姜瑶说了会儿话,得知她的房子没下来,担忧道,“宋文成那么欺负你和孩子,你还回去住?” 姜瑶抿抿唇,沉声道,“也就住几天,我还想和他商量离婚的事情!” 她带着两个孩子,坐公交回机械厂家属院。 在思南路下车的时候,紧跟在后面的公交车上也下来几个乘客。 姜瑶一眼就看到了的马诗云,“马同志。” 马诗云抬眼,看到他们母子三人,激动地走过来,纳闷道,“你们不是回老家了吗?” 姜瑶杏眸微眯,“宋文成说的?” 马诗云点头,“幸好你没回去。” 她贼兮兮凑过来,“李春桃今天请宋强和宋玲的同学,来你们家做客。” “早上那肉和菜我可看见了,买了不老少。” 说到这里,她嘴巴撇的老高,“你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这么铺张,我真是看不惯。” 马诗云是有私心,想要宋家鸡飞狗跳,但也确实同情姜瑶,看不上宋文成和李春桃。 姜瑶若有所思,而后笑道,“说的是,她请客,我也能请客。” 她凑到马诗云耳边嘀咕了几句,马诗云眼睛都亮了。 “成,这事儿我来办!” 第三十六章 囚禁姜瑶娘仨 还没走到宋家院子,姜瑶就听到孩子们嬉闹的声音。 听这动静,李春桃邀请的人还不少。 姜瑶笑了笑,走过去推开院门。 院子里摆了长桌,上面放着花生、瓜子和水果糖。 长桌周围坐着五六个成年男女,正在聊天谈笑。 五个小男孩在房檐下打面包,其中宋强喊得尤为大声,“翻!翻!翻过来!” 花圃右边四个小女孩在跳皮筋,边跳边念着口诀,“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 姜瑶露出女主人的微笑,迎上去,高声道,“大家都在呢!” 闻言,院里的人都向姜瑶三人。 长桌椅子上,背对着她的女同志转过头,和姜瑶的目光撞在一起。 两人的表情同时骤变。 白明杏声音尖锐,“你来这里做什么?” 姜瑶唇边漾起饱含深意的笑,领着孩子大摇大摆走过去,挑衅地看着她。 “我是这里的女主人,不回自己家,难道回你家啊!” 李春桃在厨房帮忙,乍听到姜瑶的声音,大脑嗡的一声响。 她丢下锅铲,急匆匆跑出来。 宋强看到姜瑶三人,下意识大喊,“妈妈,坏女人回——” 李春桃捂住宋强的嘴,朝院子里看过来的家长和孩子笑笑。 白明杏不敢置信,脸色青白交加,转头盯着跑出来的李春桃,“宋厂长的妻子不是——” 今天本来是给两个孩子抬脸面的,姜瑶冒出来,李春桃始料未及。 隔着人群对上姜瑶的视线,她强撑着笑,银牙都要咬碎了,“我是宋厂长的大嫂。” 她不是厂长媳妇? 院里的家长们面色各异,不约而同看向攒饭局的白明杏。 白明杏一方面震惊姜瑶的身份,一方面恼怒李春桃的装腔作势。 见大家都看着她,她脸上挂不住,把问题丢给李春桃,“李同志,你怎么能骗我呢!” 李春桃立刻甩锅,“白老师,我从没说过宋厂长是我丈夫。” 说着,失声痛哭,把丈夫因宋文成而死,孩子在学校受欺负,因此叫宋文成爸爸的缘故说了出来。 这样一解释,在场的家长,情理上表示理解,心里上还是不带劲儿。 毕竟,他们今天是奔着厂长媳妇的名头来的。 白明杏掐着掌心,千猜万想,她都没想到姜瑶竟然是厂长夫人。 怪不得,她能从收容所出来。 这时,宋文成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门口走。 霍团长请假这几天,厂里事情多,任务量大。 他每天都要加班一个小时,才能回家。 听到李春桃的哭声,他加快了脚步。 待走到院子里,看到姜瑶三人的身影,他骤然瞪大了眼睛,“你们不是回老家了吗?” 姜瑶看他这幅样子,心里冷笑。 小川出院那天,陈婶说了,宋文成没过来。 所以,他应该是事后来过,以为他们回老家了。 可妻子和孩子不见,第一时间不该是先联系,确保安全吗? 她掩住眼底的讽刺,不露声色道,“是啊,原本要回去的,忘了个东西又回来了。” 院子里人多,宋文成不好发作。 接收到李春桃的眼神,他道,“你和孩子跟我进屋,我有话和你们说。” 两人的小互动,没逃脱姜瑶的眼睛。 她躲开宋文成来抓她的手,带着两个孩子上楼。 到了二楼,宋文成把她和孩子推进房间,语气不善,“在这里呆着,晚上我在和你算账。” 说完,关上门,又在门外挂上了锁。 宋月和宋川安静的待在妈妈身边。 有妈妈在的地方,他们都不怕。 姜瑶盯着门口,眼底带着得逞的笑意。 锁的好,锁的妙! 怎么锁的门,待会他就怎么给她开。 另一边,马诗云领着书记和厂长媳妇往宋家走。 “姜瑶早就想请你们吃饭了,谁想刚来宁港,孩子就从楼梯摔了下去,伤了脑子。” “孩子一出院,她就立刻张罗着和咱们聚一聚。” “这会儿,估计正在家里忙活着炒菜呢!” 说话间,他们便走进了宋家。 油烟炝锅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马诗云立刻大声道,“你们看看,这准备的多丰盛。” 李春桃原本看到马诗云,还想把人往外赶,见她和领导媳妇一起,便迎上来,“你们怎么来了?” 书记和厂长媳妇面面相觑。 这说的什么话! 马诗云在院子里没看到姜瑶,立刻道,“姜瑶呢?” 李春桃眼神一虚。 马诗云绕开她往客厅跑,大声叫道,“姜瑶!” 宋文成坐在沙发上喝茶,看到大呼小叫的马诗云,顿时皱眉。 他语气很不客气,“马同志,姜瑶身体不舒服,休息了。” 跟进来的书记和厂长媳妇正好听到这一句,露出蹊跷的表情。 李春桃追过来,站在客厅门口,捂住胸口,还好文成反应的快。 宋文成原本还想说马诗云两句,看到领导媳妇,心里升起不安。 马诗云听到宋文成这么说,心里狂喜,拔高嗓门大声叫起来,“姜同志,姜同志,你在哪儿啊,我们来了!” 二楼忽然传来拍门的巨大动静,还有姜瑶闷闷的喊声。 “我在这儿。” 宋文成呼吸一紧,手里的报纸捏得皱了起来。 马诗云健步如飞,“噔噔蹬”的跑上了楼。 “哎呀呀呀!” 看到卧室门外挂着的锁,她转头夸张的大叫,“宋厂长,你怎么把姜瑶和孩子锁在屋里啊?” 说着,她跑回楼梯口,挡住上楼的宋文成,朝楼下招手,“朝英姐,秀云姐,你们快来看!” 宋文成脸色难看,强撑着笑辩解,“怎么可能有锁!” 马诗云故意挡着宋文成,见领导媳妇们跟上来,才侧身让开。 宋文成气得眼睛冒火,急匆匆走到二楼。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指着门外的锁,一本正经指责道,“肯定是哪个小孩顽皮,把锁挂这里了。” 说完,他开了锁,干笑着把房门打开。 房间里,姜瑶垂着眼睛,可怜巴巴抱着两个孩子,泫然欲泣。 “瑶瑶,”宋文成搓着手,给自己找补,“你怎么还不休息?” “你不是让我待在房间,不许出去吗?”姜瑶哽咽地看着他。 马诗云憋着笑。 厂长和书记媳妇对一眼,看出点眉目。 宋文成握拳,脸上依然笑着,“你看你,这些天照顾孩子,你辛苦了,我好心让你休息,反倒成了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