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打猎后,怒娶十八房媳妇?》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步不退! 三日后。 长江河畔,夏军大营连绵数里,旌旗在河风中猎猎作响。 然而,一连三日,对峙的局势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长江南岸的蒙元大营安静得反常,每日里只有零星游骑沿河窥探。 像幽灵般飘忽不定,既不渡河挑衅,也无大军调动迹象。 这种诡异的宁静,反而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所有人隐隐感到不安。 以蒙元人一贯的彪悍和功利,绝无可能空耗粮草,无所事事地与他们隔河干瞪眼。 猜不透敌人意图,便只能尽力提升自己。 林澈一头扎进匠作营,凭着前世记忆,带着工匠们叮叮当当地捣鼓起来。 想要做出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守城或御敌器械,哪怕只能为大军增添一丝胜算,也是好的。 到了第四日,这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显然也惊动了最高统率。 林澈被传令兵疾呼,快步走向中军大帐....宁国侯谢嫣然召见。 踏入帐内,只见烛光下,女侯爷谢嫣然眉宇紧锁,昔日英气勃发的脸庞染上了一层明显的憔悴。 连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眸,也透出几分难以掩饰的忧色与疲惫。 她正对着一幅摊开的舆图凝神思索,连林澈进来都未曾立刻察觉。 林澈正要依礼参拜,谢嫣然却猛地抬手止住他,语气急促而直接: “林参军,虚礼免了。” “快过来!眼下军情扑朔,我心绪不宁,你素来机敏,快帮我参详一二。” “这蒙元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军又该如何应对?” 林澈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飞快地瞥了一眼女侯爷的状态。 沉吟片刻,问道: “侯爷,可否有长江乃至整个辽东地区的详细舆图?” 所谓舆图,在此世乃是稀罕物。 绘制粗糙,山川河流仅具其形,细节更是谈不上精确,往往带有写意的风格,只能看个大概走向。 谢嫣然点点头,对侍立一旁的妹妹谢雨萱招招手。 谢雨萱立刻从帐内一侧的木架上,小心取下一个陈旧却保存完好的皮质画轴,在书案上徐徐展开。 果然,舆图之上的山水道路皆用简略笔法勾勒,河流如带,山峦如簇,重要关隘、渡口旁标注着名称和大致里程。 精度堪忧,但总算标明了主要地理要素和交通脉络,勉强可用。 林澈当即俯身,指尖在舆图上细细划过。 沿着长江的蜿蜒曲线,逐一检视每一个可能渡河的滩头、渡口,心中默算着距离、日程。 他神情专注,侧脸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看着他全神贯注谋划的样子,一旁的谢嫣然心中没来由地微微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蔓延。 谢雨萱也是一样,两女对视一眼,脸更红了。 二人端起旁边案几上已经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 试图压下那莫名加快的心跳和一丝丝浮上脸颊的热意。 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近来见到这位林参军,总会生出这种古怪的异样感。 好似怀里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活蹦乱跳。 总想寻些由头与他多说几句话,或多待片刻,目光也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他挺拔如松的身姿。 此时,帐外天色已彻底暗沉下来,亲卫悄然入内,将帐中各处烛台点亮。 谢嫣然索性亲自捧起一盏明亮的铜制烛台,走到林澈身侧,微微倾身,为他照亮案上那幅关乎数万大军命运的舆图。 跳跃的光晕柔和了她略显刚硬的线条,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林澈忽地抬起头,问道: “侯爷,距我们现今所处的这渡口,上下游最近的其他渡口,分别在何处?” “路程几何?” 他的问题直接而关键,目光灼灼,瞬间将所有的暧昧与遐思驱散。 重新拉回到冰冷而严峻的现实战局之中。 帐内气氛,陡然再次紧绷起来。 蒙元人的沉默如同蓄力的猛兽,潜伏在长江南岸的黑暗中,其真正的獠牙,究竟会指向何方? 不仅是宁国侯谢嫣然的忧虑,也成了林澈心头盘旋不去的巨大疑问。 答案,或许就隐藏在这张简陋的舆图之上,等待着他去抽丝剥茧,窥破天机。 旁侧的谢雨萱拢了拢鬓角,声音清越如磬: “长江上下游数千里,能容大军渡河处屈指可数。” “最近的要数下游五百里外的长江渡....” “但这一去起码要半月!” “蒙元人会甘心和咱们空耗半月?” “甚至一月?” “那样他粮草也耗不起啊!” 话音未落,角落里的林澈倏然起身。 嗤笑一声后,抓起案上胡饼掰扯: “咱们夏人总改不了老农作派,掐着指头算路程。” “殊不知蒙元蛮子草原上生马背上长,随便拉出五六千骑,人均双马带足肉干奶疙瘩,昼夜奔袭不过等闲。” 谢雨萱纤指猛地收紧,袖口云纹皱作一团。 林澈却踱至帐门忽地掀帘,夜风裹着河腥气灌进来: “你们算过没有?最迟三日,咱们后颈就该挨蒙元弯刀了。” 他反手比画着地形: “前狼后虎夹击之下....” 话音戛然而止,唯余帐外巡夜梆子声声催命。 女侯爷鎏金护指叩在长江道上: “林参军且说,如何判明蛮子是否分兵?” 林澈忽露狡黠神色:“侯爷随某登高便知。” 三人踏着月色攀上高台,但见南岸星火错落如天河倒泻。 “长江河畔,夜晚寒冷...” “需得以火御寒。” “蛮子十人一帐必起篝火!” “如今三万大军折了七千,本该二千三百处火堆...” 他忽地拖长调子,任寒风吹散后半句。 两位女子凝神细数,越数越是心惊。 谢雨萱腕间玉镯磕在垛口石上铮然作响: “竟不足一千七?” 谢嫣然,指节泛白似握着一柄无形剑。 林澈叹出的白气融进夜雾里: “五千铁骑怕已绕到咱们腚眼后头啃干粮了!” 帐内再议时,林澈梗着脖子嚷撤防。 谢嫣然却将帅案拍得震天响: “朝廷要本侯钉死在这长江!” “今日退一步,明日锦衣卫就该给本侯腾单间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打闷棍! “朝廷要本侯死守赤水河,若退守乱石,纵保全兵力,也要落个抗旨下狱的罪名。” 说完她重重一砸帅岸。 林澈耸肩摊手: “那就兵分两路,留些弟兄在这儿陪对岸的狼崽子耍弄,另派一军去后头打埋伏....不过嘛...” 他故意顿住,看女侯爷银牙暗咬接茬: “不过若是留守兵力薄了,正面防线顷刻即破。” “若是多了,伏兵又不够塞牙缝.....横竖都是个包饺子的命!” 说完谢嫣然神色凝重,大手一挥; “召集各州领军,大帐议事!” 待得聚将鼓隆隆响彻山谷,各州将军进帐时皆被北岸篝火数目骇得面色如土。 各州将领眼观鼻鼻观心,愣是把中军帐站出了佛堂气象。 宁国侯谢嫣然怒极反笑,一掌拍得案上令箭筒蹦起老高: “诸位将军的辖地可都在蒙元马蹄子底下!” “届时狼烟烧了各家祖坟,莫怪本侯没提点!” 几员老将推磨似的互使眼色,终是齐刷刷拱手: “全凭侯爷独断!” 宁国侯谢嫣然当即点将: “涿州墨龙、淮州柳峰随本侯留守!” 保定牛二、乾州洪源....” 她忽地拖长调子,抿了口酽茶指向帐角: “你二人给林参军当副手,统后军伏兵!” “在派五千陷阵营与林澈麾下,协同指挥...” 牛二,洪源一脸兴奋。 终于又能在林澈麾下干事了... “侯爷明鉴,”墨龙终于憋出声来,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 咱涿州儿郎守渡口自然义不容辞,可对岸蒙元狼崽子足有两万...末将麾下满打满算不过八千...” 话没说完就被宁国侯谢嫣然冷笑截断: “墨将军是怕死?” “我中军五千陷阵营兵士都是摆设?” 墨将军时噎得满脸紫胀,像生吞了颗带壳核桃。 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谢雨萱适时轻咳一声打圆场: “诸位将军莫忧,侯爷早有计较。” 已令兵工营打造战车数百辆,另调集了三个月箭矢存量。” “正面守备确保无虞...” 她纤指往沙盘某处轻轻一点: “况且蒙元人要攻来,必是要前后夹击." “前面动静闹的再大,真正要命的还是身后来的这支骑兵...” “林参军身上担子很重...” “此一战之荣辱,全寄林参军了...” “林参军既识破蛮子伎俩,破敌之策想必早怀揣在胸了?” 林澈倒也不推诿,唰的起身。 抓把黄沙代表蒙元奇兵,几枚铜钱摆作夏军伏兵,嘴里念念有词: “葫芦谷这地段好比新娘盖头,看着喜庆却憋死人...” 忽将铜钱撒作梅花阵: “风云岭北坡泄洪道荒废多年,秋汛时能淹死犍牛....” 说着突然薅过牛二腰间匕首。 却见寒光闪过,沙盘上霎时沟壑纵横,竟现出条隐没多年的废河道。 “妙啊!” 谢雨萱脱口惊呼: “废河道直通敌骑必经之谷,若趁夜掘开堤坝...” 女侯爷眸中精光乍现,鎏金护指猛地扣住匕首: “如此说来,伏兵只需坚持半日...” 话未说完,墨将军忽然阴阳怪气插嘴: “掘堤?侯爷明鉴!这季节上游积雪未融,哪来的水淹七军?” “非也,非也...” “掘堤也挡不住蒙元铁骑...” “只需将泄洪道刨开,三尺之下必出水。” “蛮子骑兵趟过时,保准让他们马蹄深陷泥泞,这事就成了一半...” 谢嫣然若有所思后道: “传令——即刻调拨工兵营携锹镐潜行,寅时前务必掘通旧河道!” 林澈继续道; “蒙元人早在对岸伐木造筏了,明早怕就要有热闹瞧喽!” 谢嫣然霍然起身,鎏金甲叶铮然作响: “传令!弩营即刻移防北岸峭壁,火箭浸足火油!” “战车全部推到山坡之上,每辆车都备好面粉,火油...” 牛二,洪源,你二人现在就去整军,随林参军前往伏击地...” 众将纷纷领命...快步走出大帐。 林澈一礼后也打算出帐,谢嫣然突然揪住正要溜号的林澈后领: “林参军....是不是该解释下,你怎知蒙元明日必有异动?” 林澈嬉皮笑脸地摸出个牛皮小本: “侯爷容禀,卑职这两日闲着也是闲着,就把对岸炊烟起落时辰、马粪倾倒数量都记了账。” “今日未时炊烟少了两成,申时马粪车却多跑了三趟....这不是明摆着在省粮草嘛!” “粮草不济,他们只有速战速决...” “算算日子,突袭大队也该来了,对面的蒙元人也该动手了...” 两人闻言眸光大亮,心中暗下决心,这等将才必要拉拢进侯府。 ........... 次日林澈这哥们儿正四平八稳地坐在翠松岭最高那块石头上。 跟个景区观光客似的,只不过手里缺杯奶茶。 他眯着眼,打量底下那条曲里拐弯像被人随手一扔的鞋带般山路。 所谓葫芦谷,就是这路上俩坑爹小盆地手拉手组队出道。 一个胖点儿,一个瘦点儿,从天上看活脱脱像个宝葫芦。 全长五里,宽三里,地盘不算小。 蒙元那帮想玩偷袭的家伙要是打算摸到大夏军屁股后头搞事情,这地界儿可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林澈之前还特地去问了问宁国侯谢嫣然,想看看历史上有没人在这葫芦口搞过埋伏。 结果一问吓一跳,大夏军方这几十年跟蒙元人掐架记录能装一箩筐。 可这葫芦口居然一次都没被用过! 林澈当时就无语望天,这大夏的军事头脑是不是都拿去思考晚饭吃啥了? 这么优秀的打闷棍地点居然闲置至今,简直是暴殄天物。 得,你们不用,小爷我来用。 林澈搓搓手,一脸坏笑,准备让蒙元人尝尝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兵法热情招待.... 保证让他们印象深刻,回家做噩梦都得喊妈妈。 刚观察完阵地,夏军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 “报,林将军...” “蒙元先锋军,离此不到五十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侯爷有难,救不救? 等到第三天一大早,太阳都上班了,蒙元那支传说中的奇袭队还是没影儿。 按林澈掐指一算,这帮人已经迟到整整一天了太不守时。 林澈站在山顶上摆pose,山风呼呼地吹,把他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脸上稳如老狗,心里其实已经开始嘀咕: 难道我猜错了? 蒙元人压根没打算玩背后偷袭? 还是他们迷路了? 正当他琢磨着呢,乾州洪源带着一帮手下涌上山头。 洪源先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怀疑: “林参军,这都过了一天了,蒙元人连个影子都没有,是不是计划有变啊?” 林澈望着远处,一副高人模样: “蒙元人要绕到咱屁股后头,得兜个大圈子,路上遇到点小麻烦,晚几天很正常。” 洪源点点头没说话,林澈的能力他是相信的! 但他身后那帮百户,千户可憋不住了,开始交头接耳说小话。 “切,我看他就是瞎扯淡!” 一个胖千户撇嘴:“什么奇袭队,纯粹是他想象力太丰富。” 另一个瘦千户接茬: “就是就是,要是蒙元人没来,看他怎么收场,脸都得丢光。” “若是蒙元人趁机渡江...” “哼,我看他怎么承担这后果...” “毛头小子一个,凭啥指挥我们?” 第三个加入吐槽大会。 这帮人纯粹是柠檬精附体,看林澈年纪轻轻就立功升职。 嫉妒得眼睛发绿,恨不得自己也能有这运气。 和林澈那张帅脸... 牛二在一旁气得牙痒痒,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澈哥儿不让他动手。 要是在往常,你们敢这么议论,我牛二定抽死你们... 林澈对牛二摆了摆手,示意牛二不要气,不要急。 正当大家焦躁不安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跟敲破锣似的。 紧接着,一匹夏军战马疯了一样冲进山路,背上没人,身上插着好几支蒙元人专用的黑色箭杆。 血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滋。 “全军备战!” 没等林澈开口,所有人已经拔刀喊起来了。 那帮千户们瞬间作鸟兽散,跑得比外卖小哥还快,冲向自己的岗位。 扯着嗓子喊兵户们就位。 顿时树林里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无数拿着刀枪的兵户跑来跑去,整座山弥漫着一股“要干架了”的肃杀气氛。 而此时,长江那边的蒙元大营也动起来了。 统帅拖拖合这次是豁出去了,把全部家当两万人都押上,直扑长江南岸。 这老小子发誓要把夏军一锅端,报之前损兵折将的仇。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连蒙元大汗的命令都敢违抗,硬是等了几天就为等奇袭队就位。 算算时辰,跟预定作战时间差不多了,他这边就率先发起攻击,好掩护突袭部队... 长江上顿时闪闪发光,全是蒙元人的盔甲和弯刀反光。 无数蒙元兵扑通扑通跳进河里开始渡河,上岸后就分成小队,嗷嗷叫着攻击各个山口。 谢嫣然站在山顶敌台上观战,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敌人的疯狂劲儿搞得眉头紧锁。 林澈留下的几百辆滑车被一辆接一辆推下去。 但蒙元人学聪明了,让廉价的牧奴在前面当肉盾消耗滑车,精锐部队跟在后面捡便宜。 山坡上已经铺了一层蒙元人的尸体,跟铺了块黑色地毯一般,但这帮人还是嚎叫着往上冲。 最后在付出惨重代价后,蒙元军终于攻破了木栅栏。 夏兵们跟蒙元人扭打在一起,浅滩上喊杀声震天响。 女侯爷抽空看了眼葫芦谷方向,那边还静悄悄的,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当蒙元奇袭队冲进风云岭山路时,路上已经看不到一个夏军兵户了。 只有鸟儿在树上看热闹,还有骑兵马蹄声,轰隆隆响。 这支奇袭队规模比林澈预想的还要大,总共七个千人队,足足六千八百多骑兵。 带队的是蒙元万户长阿尔巴。 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鸟,奸诈又残忍。 他们出发时间跟林澈猜的差不多,但绕进大夏境内时,带路的向导居然意外嗝屁了,这才耽误了一天时间。 阿尔巴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快速迂回到夏军背后,而且绝不能走漏风声。 所以这支奇袭队一路上遇到什么杀什么,村庄、商队、老百姓,连条狗都不放过。 四天时间在大夏境内留下近千具尸体。 跟观光旅游团似的,只不过他们的纪念品是人命。 今天早上,他们终于赶到风云岭。 只要穿过这条山路,就能直接捅夏军的腚眼子。 与约定时间差了一天,想必将军已经与夏军交上手了。 “全军加速疾行...” “不要给夏军喘息的时间...” 毕竟刚才他们杀了一名夏军斥候,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是不利! 阿尔巴抽出弯刀指向长江方向,近七千蒙元骑兵嗷嗷叫着冲进风云岭山路。 阿尔巴已经脑补出夏军见到他们时那张惊恐万分的脸和集体崩溃的壮观场面。 林澈在山顶上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乐开了花。 他精心准备的欢迎仪式已经就绪,就等客人全部入场了。 葫芦口这地方真是打埋伏的天选之地。 两边高中间低,入口窄得像瓶颈,进去后突然开阔,然后又一个瓶颈。 再一个开阔地,整个一路口迷惑地。 林澈在这两个“葫芦肚子”里布置了各种惊喜礼物。 第一个葫芦肚里,他让人挖了无数绊马坑,浅坑里插着削尖的竹签,上面轻轻盖着草皮。 第二葫芦肚更是重量级,里面堆满了干柴和火油,就等蒙元人进来后给他们来个烧烤派对。 出口处用巨石和粗木堵得严严实实,想跑? 没门! 林澈看着蒙元骑兵全部进入第一个葫芦口后,笑眯眯地举起右手,然后猛地往下一挥..... 跟音乐指挥家一样,不过他指挥的不是音乐,而是一场屠杀。 顿时,战鼓擂响,号角长鸣,两侧山坡上突然冒出无数夏军士兵,跟地底下钻出来似的。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蒙元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 阿尔巴这才反应过来中计了,急忙大喊: “撤退!快撤退!” 但已经晚了,退路被滚木礌石堵得死死的,前进路上又满是陷阱。 蒙元骑兵挤在一起,成了夏军弓弩手的活靶子。 林澈站在高处,一边观摩一边点评: “看看,这就叫专业。古人云,守株待兔,我这可是主动请兔入瓮,服务质量五星级。” 第一波攻击过后,蒙元人已经损失惨重。 阿尔巴不愧是老油条,很快组织起残兵,试图强冲第二个葫芦口。 结果刚冲进去,就发现里面更精彩.... 火箭如流星般落下,瞬间点燃了早已布置好的燃料,整个山谷变成一片火海。 蒙元人和他们的战马在火中疯狂跳跃,跟跳蹦床一样,只不过蹦着蹦着就熟了。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七千蒙元骑兵就折损大半。 剩下的也多半带伤,被压缩在越来越小的包围圈里。 阿尔巴眼看大势已去,仰天长叹:“长生天啊,难道今日是我阿尔巴的死期吗?” 林澈在山上听见了,笑着喊道: “喂,那个谁,阿尔巴是吧?你们蒙元人不是自称草原雄鹰吗?” “怎么今天变成烤鸡了?” 阿尔巴气得差点吐血,举刀指向林澈的方向: “无耻夏人,只会设埋伏!有本事下来单挑!” 林澈乐了: “单挑?” “你傻还是我傻啊?” “我能用脑子轻松赢,干嘛要跟你拼体力?” “这叫智慧,懂不懂?” 说完一挥手,又一波箭雨落下,阿尔巴身边最后几个亲卫也倒下了。 最终,阿尔巴被几个夏军士兵按倒在地,捆得跟粽子似的抬到林澈面前。 林澈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样,我们大夏的欢迎仪式还满意吗?” “只要你投降,就留你一条小命。” 阿尔巴呸了一口:“要杀就杀,草原勇士绝不投降!” 林澈耸耸肩:“好吧,那就满足你。”说完示意士兵把他带下去。 林澈长舒一口气,后路无忧。 但正在这时,却见几名陷阵营兵士从长江方向而来。 林澈很是疑惑,只见四五名陷阵营亲兵拱卫着谢雨萱... 林澈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莫非就是因为迟了这一天,长江防地出现危局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都愣着作甚?跟着林参军冲! 林澈来到谢雨萱面前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那知谢雨萱看见林澈,脆弱的一面彻底展现出来。 此刻哪有一点京城才女的模样... 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林参军...” “快去救救我姐姐,陷阵营,和两州将士快要顶不住了...” “蒙元人这次倾巢而出,战车也没发生爆炸...” “姐姐要死守长江,我...我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你!” “中军大帐危矣...” 林澈闻听宁国侯危在旦夕,当下心头一紧,暗叫不妙。 他这位新晋参军好不容易才从尸山血海里挣来些许功名。 若主帅今日战死沙场,莫说前程功名,便是项上人头怕也难保..... 大夏军律森严,主帅殒命,全军连坐问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还有点私人情愫在里面.... “谢姑娘莫慌!” 林澈见谢雨萱哭得梨花带雨,反倒镇定下来: “我这就去救侯爷!” 他环顾身侧三百余骑,心下暗叹。 其他兵马虽是州府亲卫与兵户混编,却大多不归他直接统辖。 眼下他能使唤的不过自己保定府的军队,和五千陷阵营。 恰好。 洪源和手下走了过来,脸上写满了佩服。 洪源拱手道:“林参军神机妙算,洪某佩服!” 身后千户也跟着点头: “此战大胜,全赖林参军谋划之功。” 就连之前那些说风凉话的百户千户们也换了一副嘴脸,纷纷上前拍马屁。 林澈摆摆手,深藏功与名道: “基本操作,基本操作。接下来咱们得赶紧回去支援长江主战场,给托托合那个老小子来个前后夹击。” 众人齐声应诺,现在林澈说什么他们都信了。 谢雨萱站在一旁,看着林澈三言两语就凝聚军心搭救自己姐姐,心中长舒一口气... 正当此时,牛二,秦鹏,吴彪,王老五,柳青莲,梅若菲几骑越众而出。 牛二道; “咱们保定府的兄弟一切都听林将军的...” “将军,下令吧!” “杀蒙元人一个天昏地暗...” 林澈见状不由莞尔....平日好酒好肉养着这些老兄弟,到底没白费。 有牛二带头,气氛便活络起来。 刹那间军心再度凝聚,本来他们就伏击大胜,此刻心中战意已经迸发到极点... 林澈一挥手压住阵阵呐喊,下令道; “留五百人清理战场,解决蒙元伤兵!” “其余人,随我回援...” 林澈一抖缰绳。 “众兄弟随我杀贼...!” 万人部队马不停蹄赶往长江河畔。 沿途尽是溃败的兵户。 行不过五十里,撞见涿州墨龙将军。 这位将军此刻盔歪甲斜,锦袍溅血,活似灶王爷遭了劫。 见林澈赶来,竟如稚童见娘般扑将过来: “林参军!天可怜见!” 林澈勒马急问:“侯爷何在?” 墨龙哭丧着脸道: “末将只瞧见侯爷认旗还在中军立着,四下里全是蒙元豺狼...” 林澈闻言精神一振....将旗未倒,便是希望。 当下顾不得寒暄,引着万军直插中军大帐。 遥见宁国侯帅旗在硝烟中猎猎作响,左右却有蒙元骑兵如蚁附膻。 蒙元黑甲铁骑正试图合围,为首千户长瞧见林澈带着万余人奔赴战场。 眼中竟闪过难以觉察的恐惧... 怎么夏军还有援军? 托托合也注意到战场变化,顿时下令; “全军围剿夏军大帐,务必生擒最高统率...” 此一战,蒙元损失惨重,还有没掠夺到什么值钱物件。 俘虏大夏最高统率让大夏送钱来赎,也可抵些罪名... 看林澈回援的方向,拖拖合就知事情不妙,那个方向正是自己奇袭兵的方向... 莫非奇袭兵出了岔子? 但他从未想过夏军能短时间吃掉奇袭兵。 毕竟哪可是他军中最精锐的部队... 此时中军大营内,陷阵营已是强弩之末。 谢嫣然扶着箭垛眺望,心口阵阵发凉。 晨间尚与林澈信誓旦旦要守足三日,岂料蒙元主帅托托合竟亲率两万精兵猛攻。 左右两翼的州府军一触即溃,唯剩陷阵营苦守中军。 这女侯爷倒非庸碌之辈。 自知步兵难逃骑兵追剿,索性死守待援。 只是望着葫芦口方向,不觉咬碎银牙.... 早知如此,合该多与那林参军说几句体己话的。 若是能活下来,我定要给他吐明心中所想... 正恍惚间,忽听亲卫惊呼。 但见七十步外一员蒙元大将张弓搭箭,狼牙箭破空而来。 谢嫣然闪避不及,左臂剧痛袭来,整个人被带得踉跄倒地。 亲卫急率死士反扑,堪堪守住阵线。 亲卫替谢嫣然包扎时,手都在抖。 箭镞入肉三分,鲜血浸透三重战袍。 她却嫌亲兵婆妈,扯过麻布自行捆扎,冷声道: “休管我!守寨去!” 话音未落,后营忽然杀声震天。 但见数千蒙元兵抱头鼠窜,三千大夏骑兵如尖刀剖入乱军。 当先少年将军长枪翻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不是林澈又是哪个? 亲兵喜的嗓音都变了调:“快开营门!” 林澈冲进大营时,正撞见浑身挂彩的亲兵队长。 不待对方行礼,劈头就问: “侯爷何在?” 得知主帅负伤,林澈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中军帐。 谢嫣然正疼得冷汗涔涔,抬头见来人竟是林澈,苍白的唇瓣刚扯出半点笑纹。 却见这厮竟拦腰将她抱起! 众亲卫惊得刀剑出鞘,见林澈把侯爷往背上一甩,扯过战袍束带三缠两绕捆结实了,扭头便跑: “得罪了侯爷!咱们麻溜撤!” 女侯爷伏在那宽厚背脊上,剧痛混着男子汗气冲得头晕目眩。 待要斥他无礼,营外忽响起震耳欲聋的号角声.....蒙元主力总攻开始了。 林澈一手扛着谢嫣然,偏生还顶着一张正气凛然的俊脸下令道; “前军变后军,且战且退...” “将敌军引入风云岭...” “本将要将这股蒙元人一口吞了...” 中军亲兵将士眼珠子都快瞪出眶来,心里头那叫一个锣鼓喧天....这唱的是哪出? 空营计还是霸王硬上弓? 可还没等他们捋清思绪,就听见背上谢嫣然沙哑着嗓子发话: “都愣着作甚?跟着林参军冲!” 第一百三十九 不离不弃... ”得!” 主帅都发了话,众人顿时如蒙大赦,一个个拎起刀枪就跟在林澈屁股后头跑。 翻身上马时还扯着嗓子嚎了一句: “侯爷抱稳喽!末将这就带您杀出个通天大道!” 这话说得忒像戏台子上的武生念白,偏生配着他满身血污和枪尖滴答的脑浆。 竟透出几分瘆人的喜庆。 三千骑亲变阵嗷嗷叫着扑向南门,来的快去的也快。 硬是变成一把尖刀,从蒙元大军中,撕开一条口子... 领兵的百夫长哭丧着脸挥刀迎上,嘴里嘟囔着长生天不公.... 方才这煞星才捅穿了三道防线,如今竟又折返回来耍威风! 林澈可不管这些,长枪舞得呼呼生风,挑人如串糖葫芦,血珠子溅得他那身明光铠都快染成绛红色。 有蒙元勇士不信邪,抡着弯刀想来个力劈华山。 却被枪杆子扫飞出两丈远,落地时还砸翻三个同袍,闹得阵型里鸡飞狗跳。 牛二,柳青莲,吴彪,秦鹏都是战场杀敌的一把好手... 刹那间蒙元人就死伤一片... 陷阵残兵见主将,副将如此生猛,个个打了鸡血似的往前突。 五百骑兵护着三千多步卒埋头猛冲,愣是在万军丛中趟出条血路。 有个瘸腿老卒边跑边嚷: “俺滴亲娘!林参军这架势,怕是关二爷附体喽!” 旁边年轻士卒喘着粗气接话: “胡扯!关老爷使的是青龙刀,咱林参军又帅又俊!” “此战我看到有点像长坂坡七进七出救幼主!” “放屁,七进七出救媳妇...” “哈哈哈...救什么都好!” “咱们这条命都是林参军救的...” “杀,杀,杀,杀!” 三千先锋军,带着四千陷阵营残兵冲出敌阵! 身后两州将士前来接应.... 托托合看的目眦欲裂。 “儿郎门,长生天在天上看着咱们!” “草原的勇士无所匹敌...” “随我冲!” “儿郎们,随我冲!” 托托合抽出精铁打造的弯刀,刀身在薄雾中泛着寒光, “杀光夏狗,抢他们的粮食,夺他们的女人!” 林澈奔出十余里地,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乾州洪源在山坡上招手,谢雨萱这丫头更绝,直接踩在粮车上跳脚张望。 见到林澈背上那抹熟悉身影,哇地就哭成了泪人...不知道的还当是送殡队伍到了跟前。 洪源忙着招呼医官抬担架,墨龙则盯着林澈那杆滴血长枪直咽口水。 待女侯爷被小心翼翼安置到帐中,林澈劈头就问后路战况。 “林参军放心,残兵被留下的五百精兵清剿的差不多了...” “只是陷阱,一时间还没布置完成。” 这是林澈走之前留下的将令,他率骑兵去救援。 洪源在风云岭谷口布置陷阱... 陷阱一直延伸到葫芦谷! 林澈眯眼望向北面烟尘,指节在刀柄上哒哒地敲。 忽然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 “咱们要不干票泼天大的买卖?” 林澈笑容看得众人后颈发凉又莫名兴奋。 一众百户千户把胸甲拍得哐哐响: “林参军尽管吩咐!” “咱们这百十斤今日就押给你了!” 于是乎,几十颗脑袋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不时发出瘆人的阴笑。 霎时间数万兵马闻风而动。 搬石头的吭哧吭哧推路障。 撒旗帜的故意把陷阵军帅旗撕得破破烂烂,有个机灵鬼甚至往道上扔了只镶金马鞍.... 天知道是从哪个阵亡千户那儿扒来的。 一名百户瞧着心疼直咂嘴: “败家子!这鞍子够换半年酒钱了!” 却被洪源踹着屁股赶去督工。 不过半个时辰,葫芦口北侧山口就撤得干干净净,只留满地“溃逃”痕迹。 此时风云岭谷口,托托合正对着大山跳脚骂娘。 几个千户长被喷了满脸唾沫星子,委屈得直缩脖子..... 明明夏军早该是瓮中之鳖,谁知竟能插翅膀飞了! 逃入群山之中,这地一看就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他犹豫了。 托托合喘着粗气踹翻个千户,突然觉出不对劲: 阿尔巴的奇袭队早该堵死南面山路,怎会纵虎归山? 正待派斥候打探,忽见风云岭谷道里滚出个丢盔弃甲的哨骑。 “将军!夏狗溃逃了!” 那哨骑喘得活像破风箱: “满地都是兵器旗号,陷阵侯的帅旗都折成两截了!” 托托合眼睛霎时亮得冒绿光,但心中还是狐疑。 来救的少说有万人,而且这次的夏军极为难缠... 一时间疑心病大起。 身后的千户,万户却是按捺不住了。 这次他们草原勇士吃的亏太大了。 他们一贯认为夏军都是一群软脚虾,溃逃才应该是他们的本色出演... 看见他们溃逃才是应该的,纷纷请命; “将军,末将原带人去追!” “一定生擒夏人统率...” “将军,末将愿去!” “将军,末将愿去!” “将军,末将愿去.....” 哗啦啦一众将士下马请命。 托托合心中疑心病终究没有压过心中的气愤和恼怒... 也难怪托托合上头,毕竟煮熟的鸭子飞了谁不恼? 一万铁骑轰隆隆涌进山谷,马蹄把陷阵军“遗落”的破铜烂铁踩得噼啪作响。 这山谷越走越邪门,二十里地愣是窄成了羊肠小道。 前军斥候突然折返禀报,说听见前方杀声震天。 托托合抚掌大笑: “定是阿尔巴那小子缠住敌军了!” 自己还是多虑了。 夏军永远是起软怕硬,打打顺风仗还行。 一旦逆风士气低迷,如何是我草原勇士的对手。 心中疑心尽去。 当即催动全军加速。 而风云岭最高处山头上。 谢嫣然坐在石碓上,看着山崖下,正在浩浩荡荡进发的蒙元大军。 又听着山谷另外一侧,演戏的喊杀声。 而他的身前,正站在全身血污的林澈,挥动陷阵营令旗指挥大军... 现在整个军队全由林澈调度,谢嫣然也以养伤之名,彻底放权。 谢嫣然看着从容不迫的林澈,眼中全是小星星... 这才是她心中,男人的摸样... 这事完了,一定要将他带入京城。 巩固宁国侯府... 他若是不愿,绑也得给他绑去... 谢嫣然心中暗下决心... 殊不知柳青莲看着林澈背影也是这么想的,男人就该当如此。 只有梅若菲想着站在山颠胡思乱想。 “弟弟这摸样,倒是英气十足...” “要是师傅没死,我这辈子都是他的人....” “不离不弃...” 谢雨萱自不必说,就说舍命救姐姐这一条,她以身相许也不为过... 这四个字分别在,谢嫣然,梅若菲,谢雨萱,柳青莲,四人脑海中同时浮现... 第一百四十章 只怕长生天也救不了我们! 这时候牛二急冲冲上来,兴奋道; “澈哥儿,你的诱敌之计奏效了!” “托托合派出的斥候,一听远方山谷传来的喊杀声,顿时加快了大军行进的速度。” “我们现在动手吗?” 林澈不慌不忙看着山下的蒙元大军淡淡道; “你觉的山下蒙元大军,现在像什么?” 牛二摸了摸脑袋,赶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册子。 殊不知这册子以后会是牛二带兵打仗的致胜法宝... “不知道,澈哥儿,你就说吧!” “俺老牛,脑袋愚笨,想不明白!” 林澈拍了拍牛二的肩膀道; “蜿蜒小道,行军的蒙元人看上去像不像一条巨蟒?” 牛二边记边道; “还真挺像!” 林澈继续道; “蛇最怕什么?” 牛二不假思索道; “七寸!” 林澈淡淡一笑; “对喽!” “打蛇打七寸,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等大军七成入风云岭,切断他们的首尾...” “我要将他们困死在这葫芦谷...” 又过了一个时辰,托托合越走越心惊。 前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但这喊杀声,怎么也不像万人激斗的场面。 看着身后绵延十里的大军,内心的恐惧终于战胜了贪婪... 他猛然挥手; “情况不对...” “后撤!” “后撤!” 话音未落山上巨石,滚木如海一样倾泻而下。 谷口留守的三千蒙元军,正被洪源,秦鹏,吴彪带着两州兵士纠缠住... 谷口不多时便被工兵堵得严严实实.... 而被困在葫芦口内的蒙元大军,犹如笼中猛兽,这些自草原而来的汉子素以悍勇著称。 此刻却对着被夏军死死堵住的两侧山口,发起了一波又一波近乎癫狂的冲锋。 可惜,地势之劣,足以磨平最凶悍的勇气.... 哪怕是最怯懦的夏军兵户,只需立身山崖之上,信手抛下石块。 便能将一名咆哮冲杀的蒙元武士砸得脑浆迸裂。 四个时辰接连不断的猛攻,蒙元人除了在斜坡上留下层层叠叠的尸首之外,一无所获。 夜幕降临,葫芦口内的平川上点起无数篝火。 纵然是凶名传四方的蒙元人,也终究不能不进食、不睡觉。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眼下倒是不缺吃的.... 山谷中尚有三万多匹战马,既是坐骑,也是粮草。 下午攻山时伤亡的马匹极多,如今便是最低贱的牧奴,也能围着火堆分食一块烤马肉。 统帅托托合,也与诸位千户长一样,默默地嚼着马肉,火光映照下面色阴沉。 蒙元全军士气,已肉眼可见地低迷下去。 反观山顶夏军,却是另一番气象。 中军大营前的山坡上,谢嫣然竟破例设宴。 原来淮州柳峰,在之前全军被打散后,带着亲卫并几千残兵躲入深山,后来听闻夏军大胜,才匆匆收拢人马赶来会合。 如今四路州府兵马与陷阵营汇聚,已有两万之众,更兼占尽山顶地利。 不但夺回长江大营,粮草无忧,还在林澈建命令下,一举占领了长江河南岸的蒙元空营。 从中搜刮出半月的军粮。 此刻大军粮草兵马俱足,林澈自是不想兵士过多损伤。 下定决心,就在这葫芦谷与蒙元人耗到底,倒要看这些草原蛮族能在山谷中熬多久。 一夜无话。 翌日,双方只在山口发生零星交锋。 连日激战令夏军兵户疲惫不堪,全军休整。 而谷中蒙元人更是士气低落,无力再战。 然而林澈却没打算让谷中蒙元人好过。 他心心念念的,是时候让匠作营督造的“大杀器”亮亮相了。 所谓大杀器,实则是投石器。 因材料与技术所限,其水准约莫相当于前三国时期的霹雳车。 投石器结构原理并不复杂,说穿了便是利用杠杆之力,以人力拉拽绳索,将石块抛射至远处砸击目标。 此物在古代花样繁多,应用广泛,小者两人即可操作,将半斤石弹射出三四十步。 中型的则需数十人合力,能把数斤石弹抛至数百步开外。 这几日林澈在匠作营可没闲着,督造了五部中型投石车与数十部小型投石车。 小型皆已运至两侧山口,用于封锁山路。 中型则被林澈盘算着安置于葫芦口山崖上,专为轰击谷中蒙元临时营地..... 他存心要让这些草原蛮族好生领教一番,农耕民族一旦发怒,究竟有多可怕。 此时此刻,山谷中的托托合正自神情抑郁,苦思脱身之策。 忽一抬头,瞥见山顶夏军似乎正忙忙碌碌地折腾什么。 他手搭凉棚眯眼细看,但见夏军好似在搭建许多无聊木架,心下不由嘀咕。 这莫非是房梁? 难道夏军要在山坡上起屋子不成? 身旁几位千户长亦各个满面疑云。 托托合眼珠一转,挥手示意。 登时便有一名身材魁梧的蒙元勇士应声而起,拎了弯刀大步走向山崖之前,于弓箭射程外立定,向山上夏军高声搦战。 蒙元人此举,一为维持本已不多的士气,二来托托合也想瞧瞧夏军作何反应。 对于那蒙元勇士的挑战,山顶夏军自是置之不理。 如今占尽地利,只有傻子才冲下山崖去单挑。 听林将军所言只要守住谷口,他们插齿难飞... 中军大帐前,几位州府将军与谢嫣然,也正远远望着林澈与匠作营工匠安装那些木架。 在这个时代的大梁,尚无人识得投石车。 不过鉴于林澈过往种种神奇表现,众人对此物仍是期待满满。 淮州柳峰低声问道:“诸位说,林参军鼓捣的这是个什么物事?” 其他几位将军皆摇头:“认不得,瞧着只是寻常木架子罢了。” 谢嫣然却道: “林参军乃大才,所设计之物必有其妙用,我等静观便是。” 几人纷纷点头称是。 恰在此时,那几个木架子似乎已安装完毕。 但见有人以箩筐运来许多石块.... 在这乱石山上,最不缺的便是大小不一的石头。 几名工匠将一块约莫一斤半重的石块放入长木梁端的皮兜之中。 随后三十余名兵户齐齐拉住木梁另一头垂下的绳索。 一切准备停当,众人皆转头望向身后的林参军。 林澈见投石车已就绪,亦想验看效果,遂挥手示意。 三十余人同时发力拉拽,只听嘎吱一声巨响,长木梁在木架上划出一道完美圆弧。 待长端扬至最高点时,皮兜中的石块被巨大惯性猛然抛出,沿一漂亮抛物线飞射而出,直落百步之外。 此时那蒙元武士尚在山下耀武扬威,忽闻耳边传来一声撕裂空气的尖啸。 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身旁一棵碗口粗的大树竟被山巅飞来的石弹拦腰砸断! 木屑纷飞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蒙元武士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哇哇乱叫,手脚并用地往回爬。 然此时无人嘲笑这勇士胆小,因山上夏军与谷中蒙元人,俱被投石车那可怖威力惊得瞠目结舌。 拖拖合只呆呆望着那些木架喃喃自语: “老天爷……这是何等物件?” “竟能将石头抛这般远?” “不过几个木架子,怎生可能……” “若能一直这般,只怕长生天也救不了我们...” 第一百四十一章 侯爷的香被? 宁国侯谢嫣然亦双目发直,满眼不可置信,忙起身欲走近细看。 谢雨萱却是脑筋转得最快,当即取出随身纸笔勾画起来,暗中偷绘投石车图样,心中默想: 这位林参军身上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不知何时方能被我彻底榨干…… 林澈对投石车射程与威力颇觉满意,挥手之间。 一群早有训练的工匠与兵户上前,熟练操作这几架中型投石车,开始持续向谷中蒙元人抛射石弹。 这一下,山谷中的蒙元人可真倒了大霉。 投石车准头虽差,弹道飘忽,奈何葫芦口下的蒙元人实在太过密集,即便随缘发射。 单凭概率亦能砸中人马。 托托合眼睁睁瞧着一枚呼啸而至的石弹,当场将一名蒙元甲士砸得四分五裂。 飞溅的血肉霎时染红周遭数人衣甲。 那些素日勇悍的蒙元人,被这骇人一幕吓得失声惊叫,魂飞魄散…… 山谷之中,蒙元人的哀嚎声与落石的轰鸣交织成一片凄惨的夜曲。 从天而降的石弹如同阎王爷随手抛下的骰子,专挑倒霉蛋砸。 原本被军法箍得紧紧的蒙元大军,眼下已如散了架的马车,吱呀呀地四处漏风。 许多牧奴出身的士卒干脆撂挑子不干了,任凭千户长们吼破了喉咙,也只管蹲在角落里哆嗦。 托托合将军如今能使唤动的,竟只剩下身边那几十个亲兵。 整个谷地里的蒙元人,活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全无往日驰骋草原的威风。 而此时的山崖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夏军的中军大帐前灯火通明,酒香四溢。 几位州府将军与女侯爷谢嫣然正推杯换盏,个个喝得面泛桃花。 望着山下敌军狼狈不堪的模样,这些夏国将领简直乐得要找不着北.... 这等坐在高处看戏喝酒的美事,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正当众人谈笑风生之际,林澈阔步而来。 几位将军与女侯爷赶忙起身,个个手捧酒盏遥敬。 “这次大胜,全仗林参军神机妙算!” 一位将军红光满面地喊道。 “来来来,林参军,满饮此杯!” 另一位将军已经醉眼朦胧,却仍不忘举杯。 林澈见状不敢托大,接过亲兵递来的酒盏一饮而尽: “谢侯爷、诸位将军看得起我。” 中军帐前顿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几位州府将军更是拍着胸脯包下了守夜的差使。 “林参军白日冲杀辛苦,守夜这等琐事就交给我们!” “明日我还想看看林参军所造其他物件...” “正是正是,林参军好生歇息,养精蓄锐以待再战。” 女侯爷谢嫣然连连颔首,朱唇轻启: “林参军如今是我全军胆魄,务必要好生休养,不可劳累。” 说罢转头对身旁的小妹谢雨萱吩咐道: “雨萱,你去亲自安排林参军的寝帐,定要教他今夜歇得舒服。” 谢雨萱眼波流转,应声领命。 林澈见推辞不得,只得再三拜谢。 待找到为自己准备的帐篷,林澈掀帘而入,却见一道曼妙身影正在帐中忙碌。 定睛一看,竟是女侯爷的妹妹谢雨萱在为他铺床叠被。 林澈一时怔住....原以为顶多是找个兵户来伺候,怎料竟是侯爷舍妹亲自做这些杂役? 听见动静,谢雨萱回眸见是林澈,俏脸倏地飞起两朵红云。 要知在大夏,女子为男子铺床叠被可是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过她终究是宁国侯谢嫣然的妹妹,片刻失态后便恢复如常。 铺好被褥,谢雨萱向林澈施了个万福,柔声道: “前日多亏林参军舍命相救,家姐方能脱险。” “雨萱无以为报,唯有做些杂务略表谢意。” 林澈连忙摆手: “护卫侯爷乃末将分内之事,谢姑娘不必客气。” 谢雨萱点点头,忽然眼波流转,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 “那……林参军,兵法的后续篇章,可否……” 说着眨眨眼,一副“你懂的”神情。 林澈微微一笑,调笑起来; “上次咱们说好了,你不能外泄兵法...” “可据我所知,侯爷这几日对这兵法也是颇为上心...” “似从中读得精髓...” 此言一语双关,谢雨萱俏脸微红。 轻咬红唇道; “小女子以身相许也无不可,只是候府规矩大...” “林参军可愿入京,拜见父母大人...” 此言一出林澈懵了。 我就是嘴花花,不能再逗这妮子了。 咱这么不禁逗呢... 算了,你要就给你! 从怀中取出一页纸,上面正是《孙子兵法》的“军形篇”。 谢雨萱见状顿时眼放精光,方才的温婉模样一扫而空,一个箭步上前将纸张“抢”到手中。 “多谢林参军!雨萱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人已揣着兵书一溜烟跑了,看那架势是要回帐挑灯夜读。 林澈摇头失笑,转身走到床铺前,伸手一摸被褥,不禁愣住.... 这锦缎面料触手生温,内里的丝棉更是柔软异常,绝非寻常军中之物。 方才躺定,林澈忽然发觉被角绣着几行小字。 凑近细看,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嫣然自用”。 林澈顿时浑身一僵.....这被褥竟是女侯爷的私人物件! 这可如何是好? 当朝女子的寝具被外男用了,若是追究起来,判个大不敬之罪都绰绰有余。 林澈长叹一声,索性闭眼装死.... 难不成要他捧着被子去问女侯爷“这可是您的”? 既然被子是侯爷妹妹铺的,最好的对策便是佯作不知。 却说谢雨萱回到自己帐中,正捧着兵书读得如痴如醉,忽见帐帘一挑,女侯爷谢嫣然走了进来。 见小妹正埋首书卷,女侯爷心下明了....这丫头定是从林澈那儿又讨来了新兵法。 “雨萱,可见着我的锦被了?” 女侯爷轻声问道。 谢雨萱头也不抬:“什么锦被?” “就是我收在后帐木箱中的那套棉丝锦被。” “哦,那床啊!” 谢雨萱心思全在兵法上,随口答道: “你不是让我给林参军安排寝具么?我看那床被子不错,就拿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胜那是迟早的事! 帐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谢雨萱忽觉身后杀气弥漫,一抬头正撞见大姐铁青的脸色,吓得一个激灵。 “好你个谢雨萱!竟将我的寝具给……给林参军用了?” 女侯爷的声音都在发颤。 “啊呀!大姐恕罪!我只当是寻常被褥,随手就……” 谢雨萱自知闯祸,慌忙告饶。 女侯爷一把抓住妹妹的肩膀,压低声音嘶吼道: “小妹啊小妹,你可害苦我了!那被子上还绣着我的名讳呢!一个未嫁女子的寝具被外男用了,这要是传出去……” 谢雨萱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声赔罪: “大姐对不起!是妹妹疏忽了!” 女侯爷扶额长叹,心乱如麻。 此事若声张出去,只怕要惹来无数非议。 可若隐忍不发,又恐日后徒生事端。 思来想去,终究只能暂且按下。 而此时林澈帐中,这位始作俑者却对这场因他而起的风波浑然不觉。 正裹着满是女儿家馨香的锦被酣然入梦。 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白日的战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山谷之夜渐深,月华如练洒落在连绵的营帐上。 夏军营中除了巡夜士卒的脚步声,唯闻此起彼伏的鼾声。 而女侯爷帐中,烛火却彻夜未熄.... 也不知是因为忧心被褥之事,还是在琢磨破敌良策。 次日黎明,晨雾尚未散尽,林澈便被帐外的嘈杂声惊醒。 他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瞥见身旁做工精致的锦被,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昨夜种种浮上心头,教他好生为难。 正发呆间,忽听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 “林参军,侯爷有请!” 林澈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这是秋后算账?” 进入中军大帐,发现一切如常林澈松了口气。 众将领围坐中军帐前,人手一碗粟米粥。 粥熬得香甜软糯,里头还加了肉干和山野菜,鲜香扑鼻。 不过比起早饭,更让他们舒心的还是山谷中蒙元人的惨状... 经过几日围山,大部分蒙元人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休息,到处是无人收拾的尸首。 托托合和那些千户长早已不复往日威风,个个蓬头垢面、衣甲残破。 眼看陷入绝境的敌人一步步走向覆灭,没有比这更让夏军将领开心的了。 宁国侯谢嫣然今日可谓是春风得意,一扫前几日狼狈。 剿灭蒙元大军的天大功劳眼看就要到手,此战过后,宁国侯的地位算是稳如泰山了。 那些对谢家虎视眈眈的势力也得掂量掂量。 而带来这一切的,显然就是身边这位林参军。 女侯爷心情大好,随口问林澈: “林参军昨晚休息得可好?” 林澈忙拱手回应: “托侯爷的福,昨晚睡得很好,被褥很是舒……” 说到这儿他猛地一顿,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突然想起来,昨晚用的可是女侯爷的被褥! 自己睡了人家的被子还说舒服,这话怎么听都有种找死的感觉。 林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那边的宁国侯谢嫣然谢嫣然也是一阵尴尬。 她这才想起昨晚林澈用的竟是自己的寝具... 虽然是被妹妹铺给人家的,可要是让这位林参军产生什么误会可如何是好?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好在女侯爷反应极快,当即话锋一转: “林参军休息得好就行。如今我们已经困住了蒙元人,下一步你觉得该怎么办?” 林澈正好有些想法,顺势接话: “如今山谷中的蒙元人已是强弩之末。” “只是底下那些战马被他们这般糟蹋,实在可惜。” 末将想了想,不如放把火,惊了马匹!” “咱们就在谷口捡马...” “能捡多少,看天意...” 宁国侯谢嫣然一听能从蒙元人手里弄到战马,眼睛顿时亮了: “此计甚好,昨日我看蒙元人吃了不少战马...” “如今大夏战马稀缺,蒙元战马强壮有力,正是我军缺的!” 林澈微微一笑道; “不仅要用火,咱们还有在水中下毒...” “谷中水源不多,那是蒙元人必喝之物!” “捡完马咱们直接投毒,不费一兵一卒就彻底歼灭蒙元大军...” 山谷中的蒙元人自然不晓得夏军将领正在算计他们的战马。 这会儿托托合正焦头烂额地处理军务。 说是军务,无非就是吃喝事宜。 原本温顺的牧奴都敢瞪眼了。 更糟糕的是,清点下来又折了百来人....不是死在夏军手里,而是渴死的! “一群废物!” 托托合气得一脚踹翻了个水囊.... 可惜里头早已滴水不剩。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只觉得喉咙里像有火在烧。 抬眼望了望四周横七竖八躺倒的部下,个个面黄唇干、眼神涣散,哪还有半点草原勇士的威风?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一个亲兵哑着嗓子道: “弟兄们都快撑不住了。要不……咱们拼死突围吧?” 托托合苦笑一声: “突围?往哪儿突?” “夏军占着高地,以逸待劳。“ ”咱们现在连刀都握不稳,冲上去不是送死吗?” 他叹了口气,望着谷口方向眼神复杂。 早知道夏军这么难缠,他绝不会贸然追进这葫芦口!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正当蒙元人一筹莫展之际,忽听谷外喊杀四起.... 谷内火光滔天... 一时间又是人仰马翻。 烈火焚烧之下,不少马匹受惊,疯一样四处奔逃。 托托合眼睁睁看着战马一匹匹减少,却无力阻止。 蒙元大军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他心里明白,这支蒙元大军,怕是真要葬送在这葫芦谷了…… 而山头上的夏军将士则是个个喜笑颜开。 眼瞅着谷中的战马源源不断奔袭而来,谢嫣然乐得合不拢嘴....这回可是赚大发了! 不仅能全歼蒙元大军,还能收获如此多的战马。 这份大功,在大夏立朝百年,是从未有过的战果... 此刻谢嫣然按捺住激动心情,写下一封奏疏。 毕竟此刻战事已成定局,胜那是迟早的事... 一场大胜,或可让积弊已久的大夏朝堂,有点不一样的东西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皇宫惊变,要入京了嘛? 大夏朝的上京城,正逢五月,本该是草长莺飞、暖风醉人的时节。 可不知为何,连风里都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劲儿,吹得人后脖颈发凉,仿佛连老天爷都对这座皇城敬而远之。 皇城内更是戒备森严,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一队队顶盔贯甲的禁军兵士如同钉子般楔在各处要道,目光如鹰似隼,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宫娥太监们个个屏息凝神,脚步又轻又快,恨不得贴着墙根飘着走,生怕一个不慎,就惹来杀身之祸。 与这肃杀景象格格不入的,是那乾清宫内传出的靡靡之音。 丝竹管弦,悠扬婉转,裹挟着甜腻的香气,从殿门缝隙间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殿内,更是另一番天地。 香炉里不知燃着什么名贵香料,烟雾袅袅,将大殿上首笼罩得一片朦胧,恍如仙境.... 或者说,更像是谁精心编织的一场迷梦。 那雕工繁复、极尽奢华的龙榻之上,歪着的正是大夏朝名义上的天子,夏元帝慕容龙城。 他约莫四十岁上下,此刻神情奢靡,眼神发直,对着台下那数十位身着薄纱、曼妙起舞的宫娥,似是来了兴致... 看着看着,猛然起身,就要入内,与那十名女子共舞... 恰在此时,一只保养得宜,雪白纤柔的玉手从旁探出,搂着夏元帝胳膊。 轻柔撒娇; “皇上...” “臣妾还在呢!” 夏元帝一脸尴尬看向龙榻左侧。 是一位身着玄色宫装、云鬓高耸的美艳妇人。 她便是夏元帝的正宫,赵敏赵皇后。 只是这位皇后娘娘脸上并无多少柔情蜜意。 反而眼神冰冽,目光扫过宫娥所在处,仿佛连那氤氲的香雾都要凝结成霜花。 夏元帝的右手边,则恭谨地立着一位身着紫袍、面皮白净的老太监。 他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沧桑,两腮的皮肉微微下垂。 眼睛习惯性地眯成两条缝,见谁似乎都带着三分笑意,活脱脱一位慈眉善目、人畜无害的邻家老翁。 可若是真被这副模样骗了,那离倒大霉也就不远了。 老太监名叫魏宗宪,官居御前总管,掌管着皇城内廷的大小事务。 然而,京城里真正消息灵通的主儿都心知肚明,如今这大夏朝堂的风往哪儿吹,浪往哪儿涌。 真正的掌舵人,正是眼前这一妇一宦。 因以赵皇后为尊,故世人私底下皆称之为“后党”。 夏元帝虽有雄心壮志,奈何赵皇后,母族势力强大。 夏国赵姓乃是第一大姓,是赵国第一世家。 面对皇帝堕落无能,宁王慕容原,宰相林若甫自成一派,与后党,分庭抗礼... 大皇子,三皇子,自成一派。 朝中局面复杂。 若不是局面刚好形成三派对立,赵皇后就能携天子以令诸侯。 赵皇后育有两女一子,两女已芳龄十六,其子十六皇子却只有六岁... 此刻,乾清宫外,皇城四门早已落钥紧闭,增派的甲士里三层外三层。 将这座帝国心脏围得铁桶一般。 更有许多身着黑甲、腰佩短刀的内卫太监,如同鬼魅般在宫苑楼阁间穿梭逡巡,进行着一场无声无息的搜捕。 不时便有尖叫哭喊声从某处宫室中响起,旋即又被人粗暴地打断。 一个个面无人色的太监或宫女被那些黑衣内卫从藏身之处拖拽出来,有的已然瘫软如泥,涕泪横流。 有的则吓得浑身抖若筛糠,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利索。 这般动静,却丝毫传不进那被仙乐香烟笼罩的乾清宫正殿。 一名黑衣内卫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进入,疾步走至御阶之下。 扑通一声跪倒,毕恭毕敬地朝夏元帝磕了头,得了许可后方才起身。 凑到那总是笑模笑样的魏总管身边,压低声音急促地禀报了几句。 老太监脸上那菩萨似的笑容丝毫未变,只轻轻挥了挥手,那内卫便又如鬼影般退了下去。 “如何了,魏公公?” 赵皇后并未看向那边,清冷的声音却已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混进皇城里的那些老鼠,可都揪出来了?” 魏宗宪转过身,对着皇后,夏元帝的方向微微躬身,态度谦卑得无可挑剔: “回娘娘的话,奴才的东厂已将皇城细细篦过一遍,拿获形迹可疑、言语闪烁的宫人共计三十六名。” “若所料不差,林相,宁王,大皇子,三皇子殿下派来的那些探子,十有八九便藏匿其中。” 赵皇后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凤座扶手,冷声道: “既如此,魏公公打算如何料理?” 魏宗宪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些,笑容愈发显得慈祥温和: “娘娘明鉴,皇上龙体抱恙,可容不得外人打扰!” “再说,后宫前朝私通,按律当斩...” 赵皇后依偎在夏元帝怀中道; “陛下,公公如此处置虽然狠了点,但后宫终究还是严苛点好...” “您说呢?” 夏元帝听完,只是色眯眯的看着眼前十数名身材婀娜暴露的宫娥道; “一切由皇后做主便好了!” 一个眼神后魏宗宪慈眉善目道; “老奴琢磨着,御花园池子里的锦鲤有些日子没加餐了。” “御花园那些名贵的花花草草,也该施点肥,补补元气了。” 赵皇后闻言,眼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跳,心中陡生一股寒意。 这老阉奴,心肠之狠毒,手段之酷烈,当真是一次次刷新她的认知。 那三十六条人命,在他口中,竟与鱼食花肥无异。 不过也好,成大事,用这种狠辣的老狗才是最稳妥的。 魏宗宪仿佛没察觉到皇后那一瞬的失态,继续温声请示: “老奴斗胆,恭请皇上、娘娘移驾御花园散散心,顺道瞧瞧老奴这鱼是怎么喂的。” “肥又是如何施的,可好?” 赵皇后沉默了片刻。 她深知这老太监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她展示力量,同时也是一种无形的胁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不适,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 “也好。本宫便去看看,魏公公这伺候鱼、伺候花的手艺,究竟精妙到何种地步。” 她绝不能在这老狐狸面前露了怯。 现下皇城之内,她赵家亲族掌控着数万禁军精锐及四门防务。 而这魏宗宪则牢牢握着东厂内卫和所有宫人的生杀大权。 双方虽为同盟,实则亦是一种危险的制衡。 后党如今所做的,确是天底下最险、最恶、最大逆不道之事。 将天子作为掌中物。 甚至一心想要将十六皇子送上皇位,让夏元帝主动让位,成为太上皇。 可宁王,林若甫实力朝中门生遍天下,文官皆为这二人马首是瞻。 大皇子,三皇子,身受朝中勋贵,武将支持。 三股势力,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继承权,在这京城中形成了一种脆弱而恐怖的平衡,互相牵制,互相敌视,又谁也奈何不了谁。 如此一来,上京城的局面就变得极其诡异凶险。 夏元帝也成了龙榻之上的一尊泥塑木雕,彻底沦为摆设。 可一向为摆设的夏元帝今日罕见的表露自己的想法; “朕不想去...” “朕昨日听闻,宁国侯大胜蒙元大将拖拖合!” “可有此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藏于最私密处! 闻言,赵皇后,魏公公皆是身体一震。 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位明黄色服饰的帝王... 台下宫娥接着跳,可气氛却和刚才腐糜之感完全不同。 虽然夏元帝依旧是那副色眯眯的摸样,但二人此刻却心绪不宁... 魏公公连忙回道; “陛下,这事今日才刚传入宫!” “宁国侯率领的一万陷阵营,两万州府兵户将蒙元三万铁骑!” “全歼在长江河畔...” 夏元帝高兴道; “我大夏积弱已久,好不容易得一场大胜!” “得让全京城,全大夏的百姓都知道!” “我大夏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有功将士需得重赏...” 随后目光陡然一聚,一丝精光闪过后,瞬间又变成昏庸的摸样; “我听说此战能胜,全靠临康县一名千户指挥有功...” “朕倒是想见见这位指挥奇才!” 话音刚落,赵皇后和魏宗宪对视一眼。 赵皇后微微点头,陛下都好几年未曾询问过政事。 好不容易开口,也不能搏了陛下面子。 魏宗宪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摸样道; “等此役结束,奴才就派人去保定宣陛下旨意!” 夏元帝大手一挥,似乎是在催促二人赶紧离开... 不要耽误他欣赏歌舞。 两人见夏元帝今日有些反常,便退了出来。 走在通往御花园的回廊里,赵皇后声音温和得像刚炖好的冰糖雪梨; “魏公公,这林澈是何许人也?” “竟受到陛下赏识?” 魏宗宪思索片刻后道; “回娘娘,这人只是临康兵户...” “在临康破获了几件案子,被升任千户!” “是锦衣卫看重的人,只是没想到蒙元三万兵马竟被他挡住了...” “哦...” “那此人倒是有些本事,锦衣卫的人倒算是我们麾下...” 赵皇后在前面走,魏公公跟在她后半步,忙不迭地回答: “锦衣卫目前由奴才掌控,这人我倒是听指挥使柳冰说过...” “是个人才,若是能招回京师,想必对我们也有些助力...” 赵皇后微微点头后,继续道; “蒙元使节这些时日可有异动,他们大军惨败的消息可否传入他们耳中?” “那帮蛮子目前还算安分,就是天天管咱们要酒要肉还要女人。”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说: “老奴打听过了,蒙元大汗这回胃口不小,张口就要咱们割让辽东诸州....” “如今看来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 赵皇后沉吟片刻,轻声道: “先哄着他们。我听说另外两位皇子也没闲着,都派人去蒙元使节那儿套近乎了。” “既然蒙元大败的消息尚未传开,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好...” 魏公公道; “娘娘高见...” 随后又咂咂嘴,又补充道: “蒙元人还提了两个要求,老奴听着都觉得过分。” 见赵皇后挑眉,他赶紧接着说: “第一桩,他们的新可汗今年要办登基典礼,除了让咱们岁币翻倍,还要再送一批年轻女子,足足三千人,说是要赏赐给手下勇士。” “第二桩更离谱,蒙元可汗的长子今年成年,非要咱们选个公主去和亲。” “那使者放了狠话,说这是最低要求,要是咱们不答应,他们可不保证会不会插手咱们大梁的皇位之争。” 赵皇后浅浅一笑,随后语气一转,斩钉截铁: “告诉蒙元人,粮食、布匹、金银珠玉,咱们大夏都给得起,但要割让土地....门儿都没有!” “当然这些话从大皇子,三皇子这些主战派口中说出来效果更好!” “他们不是想插手皇位争夺嘛?” “那就让他们来,京城多少年没乱过了,是时候乱一乱了...” 魏宗宪低眉浅笑; “娘娘真是好心机,奴才晓得了...” “那林澈这人?” 赵皇后淡淡道; “安排个差使,召入京城...” “若是能听话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成,杀了便是!” “一颗小小的棋子还能翻天不成?” “还有,我看那些宫娥极尽妩媚,本宫可不想再看见宫内有皇子诞生...” “爬过龙床的宫娥,宫女,格杀勿论...” 论起狠毒,这位赵皇后比之魏宗宪也丝毫不差。 魏宗宪躬身道; “奴才领命!” “不知娘娘还去不去御花园,看老奴侍奉花草?” 赵皇后冷冷看了魏宗宪一眼; “本宫今日乏了,做好你该做的事!” “新皇登基,你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若是办不好差使,咱们败了,你想想你的下场...” 与此同时乾清殿,夏元帝眸光闪动,走向宫娥舞女。 他一只手揽着舞女腰怀,一只手不断在宫女身前摩挲。 殿内其他太监,宫娥见此情景,纷纷叩拜退下。 殿内刹那间空无一人,只见那名宫娥低声道; “陛下,指挥使柳冰大人让我问陛下,接下来如何做?” 夏元帝不再是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摸样,而是气场十足,跟刚才判若两人。 “朕被封锁在后宫之中,已经三年没有上过早朝!” “这个妖妇仗着母族势力,将朕的保皇派清洗干净!” “朕想重新独揽大权,刷新吏治,只有另起炉灶,以权衡之术一点点夺回权力...” “宁国侯被她指派去长江抵御蒙元大军,她以为能将宁国候一派彻底困死在长江...” “当时朕也觉得那是送命的差事,对宁国侯也不报希望!” “可局势竟然迎来惊天反转...” “这事倒是能做做文章!” “我就不信,宁国侯对宁王,林若甫,妖后没有怨言...” “按我大夏的规矩,回京告捷,可自带兵马...” “朕在好生笼络,未必不能将宁国侯争取过来!” “你告诉指挥使柳冰,继续潜伏在魏宗宪底下做事。” “当然朕不想再看到风平浪静的京城!” “朕要让这京城乱起来,朕倒要看看他们相互争斗的手段....” “柳冰反复向朕提起林澈!” “宁国侯的奏报里也反复提起这人!” “想必这人有大才...” “你让柳冰上个折子,保举林澈...” “朕会想办法批了,最低也给他弄个爵位!” “还有,大军凯旋需要造势,这点不需要朕教柳冰了吧...” 话刚说完,宫娥就开始为夏元帝更衣,将所书内容藏于最私密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林澈名声响彻京城! 三日后。 时值大夏上京城华灯初上,武胜街上最负盛名的天福楼正迎来一日中最喧闹的时辰。 酉时的钟声尚未散尽,酒楼里早已坐满了形形色色的食客。 人声鼎沸间,跑堂的伙计托着酒菜穿梭如游鱼,杯盏碰撞声与谈笑声交织成一幅市井欢腾的画卷。 忽闻得临窗一位白发老翁举杯高呼: “掌柜的,速速添酒来!” “老夫听闻宁国侯长江大捷,此等喜事,当浮三大白!”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纷纷应和,杯盏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正当众人畅饮谈笑之际,但见天福楼宋掌柜笑吟吟踱至堂中,双手虚压示意安静。 这位宋掌柜生得面团团似个富家翁,今日却特意穿了件绛紫团花缎袍。 腰间玉带扣得紧绷绷,倒显出几分不同往日的庄重。 他清了清嗓门,声若洪钟: “列位贵客且慢畅饮,老夫有个天大的喜事要说道说道。” 满堂宾客顿时静了下来,齐刷刷望向这位平日最善经营的掌柜。 但见宋掌柜抚掌笑道: “方才店里来了几位军爷用饭,某家一问,竟是陷阵营报送捷报的英雄好汉。” “某家平生最敬好汉,当即免了他们的酒钱,只求一桩事....” 他故意拉长声调,吊足了众人胃口,这才揭晓谜底: “便是请这几位军爷给诸位讲讲,他们是如何在长江大破三万蒙元铁骑的!” 话音未落,整座酒楼顿时炸开了锅。 二楼雅座的客人纷纷探身向下张望,一楼散座的食客更是站起身来。 跑堂的伙计们也忘了手上的活计,个个伸长了脖子。 不知谁先喊了声“好”,顿时喝彩声如雷震动梁尘,险些将屋顶的琉璃瓦都震下三寸。 原来这半日间,陷阵营信使策马入城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城。 但见那几名军汉风尘仆仆驰过御街,鞍鞯上还沾着边关的尘土。 口中高呼“长江大捷”时,沿途百姓无不驻足欢呼。 此刻听说能亲耳听闻战事详述,怎不叫人热血沸腾? 要说这大夏百姓为何如此关切战事,其中自有辛酸缘由。 这些年来,北境蒙元人年年寇边,今日屠村明日掠城,边关传来的尽是些骇人听闻的消息。 可恨的是每战败一次,朝廷便要向北蛮缴纳巨额岁币。 各级官府为了凑足这笔买命钱,变着法子盘剥百姓,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鬻儿卖女。 如今听说打了胜仗,自然个个都想听个真切。 那宋掌柜本就是锦衣卫暗子,收到上峰命令,将这信息传扬出来,为宁国侯回京造势。 而这几位信使临行前本就得了宁国侯和林澈的嘱托,要在上京城好生宣扬军威,当下里一拍即合,这才有了今日这场说书盛会。 但见酒楼伙计手脚麻利地收拾出正中一张八仙桌,摆上四凉八热十二个碟子,又烫了三壶十年陈的杏花村。 几位身着玄色铠甲的军汉大步流星走入堂中,为首那个身材高大的军官尤其醒目。 此人正是林澈麾下秦鹏,生得精干利落,人高马大,一双眸子滴溜溜转着精明光彩,身上散发着摄入的杀气。 让众人一看就不寒而栗... 但秦鹏一进酒楼就朝四周团团作揖,这种反差,这种礼貌倒是让京中百姓为之喝彩.... 眼见目的达到,秦鹏顺手端起酒盏朗声道: “既然诸位想听我陷阵营如何大破蒙元蛮子,秦某便献丑了。” 说罢仰颈饮尽杯中酒,将酒盏往桌上重重一顿,便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故事来。 秦鹏在林澈的教导下口才了得,方才三杯酒下肚,此刻说起战场厮杀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长江畔箭雨蔽日的场景,满堂宾客仿佛看见弩箭破空时带起的厉风,听见蒙元人中箭落马的哀嚎。 当说到林澈林参军巧设攻城车,借山坡之势将数千蒙元精锐撞得人仰马翻时。 整个酒楼爆发出震天喝彩,有个年轻后生听得入神,竟将手中的花生米撒了一地。 宋掌柜听得摇头晃脑,忍不住击节赞叹: “这位林参军,真乃神人也!” 此话一出,满座宾客纷纷称奇...原以为此战首功当属宁国侯,不料竟冒出个名不见经传的林参军。 秦鹏见众人入彀,心下暗喜,面上却故作神秘道: “列位若以为林参军只有这些本事,那可小瞧人了。”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他忽地话锋一转: “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蒙元人的搏虎勇士?” 堂中几个见多识广的老客当即接话: “可是那些能徒手搏虎的悍勇之士?听说每个搏虎勇士斩获的首级都能堆成小山!” 有些初次听闻的客人不禁倒吸凉气,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秦鹏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又斟了杯酒: “这搏虎勇士确实凶悍。那日蒙元人两万精锐齐出,攻击我军大营。” 他故意顿了顿,眼见众人都屏息凝神,才继续道: “咱们上万陷阵营弟兄前赴后继,竟无人能挡其锋芒。眼看就要杀到中军大帐...” 说到这里,秦鹏突然打住,慢悠悠品起酒来。 急得有个胖商人直跺脚: “军爷您倒是快说啊!后来怎的了?” 秦鹏见火候已到,这才重重放下酒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林参军带兵回援,单枪匹马迎上前去!” “那蒙元蛮子还想随手解决了林参军,谁知一交手才知厉害....” “林参军不仅力气比他大,武艺更是精妙绝伦!” 满堂宾客听得如痴如醉,当听到林澈一枪将搏虎勇士挑落马下时,喝彩声几乎要把酒楼掀翻。 当然也有几个老成持重的面露疑色,但终究被这精彩故事裹胁着沉浸其中。 忽有人高声问道: “军爷方才说斩首两万七千,这可是真真切切的?” 秦鹏拍案而起: “这还有假?列位且听某细细道来!” 于是又将林澈如何设计将蒙元人诱入葫芦口,如何断水断粮日夜攻打,最终全歼三万大军的经过说得活灵活现。 虽然隐去了不少军事机密,却添了许多曲折情节,直听得众人时惊时喜,时而扼腕叹息,时而抚掌称快。 这场说书直说到月上中天,秦鹏说得口干舌燥,连饮了三壶茶水。 满堂宾客却仍意犹未尽,围着军汉们问东问西。 直到巡夜的金柝声远远传来,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自此,陷阵营长江大捷的故事传遍上京,而林澈林澈参军的威名,也随着这酒楼说书声,一夜之间响彻了整座京城。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收拾这个花心萝卜! 话说林澈这头,立下大功,不回保定,那这份功劳犹如锦衣夜行... 入京之前,自然得回趟家,让家中妻子乐呵乐呵... 保定府城外那片被踩得瓷实的校场地上,此刻正乌泱泱聚着好几百人。 都是兵户们的亲眷,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活像被拎起后颈皮的鹅,朝远处官道上张望。 今日是保定出征队伍归来的日子。 知府张洪泉早已通知各县的家眷前来,特别是那些百户长,千户长的家眷由差衙亲自护送到来。 袁廷焕,张良栋,牛二等等这些人的家眷齐聚保定... 人群里嗡嗡嗡响着议论声,多数人脸上还挂得住笑,指着远处扬起的尘土说说笑笑。 可也有不少妇人娘子,越是见那队伍轮廓清晰,反倒越不敢正眼去瞧,只拿眼角余光一下下地扫,手心里的帕子绞得死紧。 怕啊。怎能不怕? 乱世里头,男人出去刀头舔血。 回来时是横着还是竖着,是全须全尾还是缺了零部件,全看老天爷当时喝的是酒还是醋。 每次出征,都像是从心尖上硬生生剜下一块肉,悬在半空,如今便是验收那肉是囫囵落下还是摔烂了的时刻。 不过嘛,这次传回来的信儿,倒是说夏军打了个大胜仗。 想来……总该比往年强些? 这点渺茫的指望,像旱地里冒出的半点湿气,勾得人心痒痒又不敢深信。 脚步声近了,轰隆隆,踏得地皮都在颤。 保定府的兵户们排着不算齐整的队列,终于晃进了众人视线。 等着认亲的人们立刻瞧出了不同.... 这帮杀才,一个个脸上非但不见往日归乡时那死了爹娘的晦气,反倒个个松快。 甚至还有勾肩搭背说笑的! 更扎眼的是,几乎人人身上都套了件脏兮兮却厚实的皮袍子,一看就是蒙元人那边过来的款式。 还有不少人身下骑着高头大马,威武不凡... “哟呵?这是发了洋财啦?” 人群里有人嘀咕。 还没等嘀咕声传开,马蹄声嘚嘚而来。 保定知府张洪泉,骑着匹喘粗气的驽马,蹿到了亲眷人群前头。 他勒住马,清了清嗓子,那破锣嗓子顿时压过了所有嘈杂: “保定的父老乡亲们...!” 全场目光唰地集中过去。 “这回出征,咱保定府的儿郎,没一个孬种!” “杀得蒙元崽子屁滚尿流,斩获嘛……那也是这个!” 他翘起个大拇指,晃了又晃。 这时,林澈也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明晃晃铠甲走到前方。 “乡亲们,这次大战,我军斩获颇丰...” “可,战争那有不死人的...” “我林澈为了对死去的兄弟们有个交代...” “这次出征的赏银,我分文不取,全部给战死的兄弟们安家...” 场中先是死寂了一瞬,下一刻便爆发激烈的掌声。 但有人欢喜,有人忧。 能回来的家眷自然喜上眉梢,没能回来的总有一笔安家费,总比往年啥也没有的强... 现场哭成一片,兵户们一哄而散,猴急地扑向自家人群。 在这片沸腾的混乱中,林澈倒是没急。 他目光在城外扫了一圈,很快便锁定了目标....自家那三位小媳妇,正挤在城门一角,踮着脚尖朝这边望呢。 他嘴角一勾,轻夹马腹,便溜达了过去。 梅香,柳如仙,还有柳如梦,眼见自家男人骑着高头大马过来,脸上哪还有半点方才的强装镇定,立刻提了裙摆,小跑着迎上。 林澈到得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马,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 为首的梅香,见夫君平安归来,眼角瞬间就湿了,强忍着泪意,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万福礼。 声音带着点微颤:“妾身恭迎夫君得胜归来。” 柳如仙,柳如梦,也是如此,只是那三道眼神滴溜溜地在林澈身上打转,喜色藏都藏不住。 “哟...” “这才多久没见,咱们香妹子也成大家闺秀了...” “办起事来也文绉绉的...” 林澈调笑道: 梅香俏脸一红,柳如仙,柳如梦出身官宦,最重这些礼法规矩。 长时间在梅香身前言传身教,加之林澈当了官... 这些都不能忽视。 特别是当着诸位手下的面,那就更不能失了礼数。 必须给林澈营造一种“家规森严”的体面。 林澈心里觉着好笑又无奈,没办法这就是万恶的古代封建制度。 男人就是天... 这礼刚行完,三女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立刻围了上来。 这个摸摸铠甲有没有破损,那个看看脸色是否憔悴,七嘴八舌地问: “受伤没”、“累不累”、“路上吃了没”,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正闹腾着,林澈身后却传来一声清越的问话,带着点好奇: “这几位,想必便是林参军的家人了?” 三女一愣,齐齐抬头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青色金丝锦袍、头束玉冠的人,正负手悠然走来。 打眼一瞧,扮相俊秀,活脱脱个翩翩贵公子。 可细看其步态身形,以及那玉冠下清晰可见的耳洞,才惊觉这竟是位女子。 而且是一位眉宇间英气逼人、贵气自生的女子。 那通身的派头,仿佛不是走在保定城外的尘土里,而是漫步在自家白玉铺地的后花园。 她身后还跟着个一身白衣、模样秀气温柔的少女,正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他们。 三女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林澈赶忙转身,对着三女介绍道: “快快见过宁国侯大人。” 他心下也是嘀咕,这位女侯爷怎的主动凑过来了。 谢雨萱则是小嘴一嘟,这个死林澈,烂林澈居然敢骗我和姐姐。 上次我问他家中有无姐妹,他说没有。 这下一次蹦了三个出来? 总不能让我大姐给这狗东西做妾吧! 还有,一直跟在他身边护卫的,柳青莲,梅若菲,一看也是绝色美人... 哼,今天我必要弄个动静出来,玩死这个花心大萝卜... 前几日大军深处战乱,谢雨萱自然没心思去想这些。 可大战结束,眼瞅着朝堂的封赏要下来了,林澈也能跟她们入京了。 她早就计划好了,林澈一进京城,就撺掇他和姐姐,实在不行自己也行。 反正要将林澈绑在宁国侯府。 可这几天的观察,这小子红颜一箩筐... 堂堂候府千金能做妾室,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收拾他一顿,这样日后他才能服服帖帖... 至于怎么收拾,他小眼睛一转,立刻就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