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 第86章 淘汰 苏录抢尽了朱子和的风头不假,但大家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成绩。 苏淡的名次,从上次的二十八名,提升到这次的第二十四名,又是一分稳稳到手。 但这回只有二十八人拿到了一分,比上回的三十五人明显少了一截。 第二十八名正是程万舟。 程万舟上次位列三十三名,这次提升了五名,幸运地拿到了一分。他不禁庆幸无比,幸亏悬崖勒马,及时拜了大哥,不然这回非得翻车不可。 他看向苏录的眼神都要化掉了。这一个月来,程万舟的文法大大提升,这都是‘苏老师’特训的功劳呢! 马斋长跟程万舟一样幸运。他这回小有进步,从三十名提升到了二十七名,同样险之又险守住了一分。他庆幸极了,搂着苏录的肩膀道:“多亏了咱哥的幸运书箱!” 别看他一副没心眼儿的样子,其实精得很,才不会在外人面前透露苏录帮忙辅导的秘密呢。 李奇宇就倒霉了。他上回四十一,这回三十四,果然如愿进步了七名。但问题是分数线他么上提了……所以再次遗憾地得到了半分。 后面还剩七次月课,这意味着只剩半分的容错空间了,压力山大呀!他是彻底乐不起来了…… 苏淡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跟我哥还是平分呢……” “我能跟大哥比?”李奇宇哭笑不得道:“大哥是直线上升,我呢?是一直原地踏步。” 龅牙程万范从五十名进步到了四十二名,虽然还是得了半分,但进步已经很大了。 跟哭丧着脸的李奇宇不同,程万范却是满心庆幸。因为四十五名往后就是零分了。他要不是经过苏录特训,把名次提升了上来,这回肯定要挂零的。 这回月课,除苏录之外,进步最大的其实是程万堂,从五十三名一下子蹦到了四十名,排名足足上涨了十三名。也终于得到了第一个半分! 可问题是,他之前连考了两个零分……半分已经不足以,让他留在书院了。 但这回程万堂没有像上次那样失态,而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因为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知道自己绝无连续八次得一分的可能…… 所以上次考试结果一出来,他就注定要被淘汰了。能在这么难的考试中,取得一个不错的名次,还得了分,他已经知足了。 再往下从四十五名开始,都是零分了。而上次零分,是从五十二名开始的…… 结果就是整整十名学生,今天要被退学了…… 其中省身斋两个,明志斋三个,剩下的五个都在笃行斋。 ~~ 三间学堂里,皆是一片愁云惨淡,充满了别离的伤感。 年轻的同窗们刚刚建立了感情。而且‘升斋等第法’带来的压力,是落在每个个体身上的,是自己跟自己的较量。同窗的离开并不会增加他们留下的几率。 而且少年们还没有那么复杂的算计,心中只充满了依依不舍和物伤其类。 省身斋中,同窗们围着程万堂和另一个要离开的同学,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两人。所有人都面有戚戚,像程万舟那种性子软的,直接哭成了泪人, 张先生站在学堂外,听着里头的抽泣声,头一次裹足不前。 其实省身斋这次考得非常好,无论是整体成绩还是留存人数,在三个斋里都是最好的。 而在开学的时候,他们的整体成绩是最差的…… 孙山和孙山前一名都在他的班里,能不差吗? 他能短短的四个月,就带着自己的班级完成了逆袭,在书院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他也被诸位先生交口称赞,钱副山长更是表示,上半年的教学考绩,已经将他列为第一! 但张先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觉得对不起那两个要被退学的孩子。 因为他们俩同样勤奋好学,没有一天松懈过呀! 可张先生已经无能为力了……事实上,昨天成绩出来之后,他就去找过山长了。希望能网开一面,让两个孩子再学几个月,以观后效。 朱琉却摇头说:“没有意义的。哪怕再给他们几个月,你觉得他们能像苏录一样,从后进变成拔尖吗?” “……”张先生是至诚君子,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只能摇头道:“人的天分参差不齐,像苏录那样的才华万中无一。” “那你再留他们几个月还有什么意义?”朱山长摊手道:“多学几个月八股文,除了浪费时间钱财,对他们能有什么帮助?” 张先生哑口无言。 “再说,我给的标准已经很宽松了。三十名左右就可以拿一分;五十名左右就可以拿半分。还有整整两分的容错空间!这种情况下还能三次月课就被淘汰,这些学生是什么水平还用多说么?你指望他们能考上秀才吗?”朱琉加重语气道。 张先生愈发无话可说。 “所以留下他们只是骗钱而已,你希望书院骗钱吗?”朱琉看着张先生。 张先生摇摇头。 “那早晚都要送走他们的,长痛不如短痛,赶紧回去找个工作,还能早点给家里挣钱!”朱琉又把他的理论,条理清晰地摆了一遍。 “可是山长考虑过没有?”张先生这时才缓缓道:“那几个孩子明明没犯任何错,反而比许多同窗还要用功。却刚入学四个月就要被退学,这让他们怎么看待自己?回去后,身边人又怎么看待他们?” 张先生深吸口气道:“他们明明是非常优秀的孩子,却要陷入自我否定,还要被周围远不如他们的人嘲笑。这不公平啊,山长!” 这番话却是朱琉没想到的,他抱着胳膊寻思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缓缓道: “当初你想让我破格给苏录提分时,我就说过,规矩就是规矩,坏了就再也没规矩了。” 张砚秋见他油盐不进,终于绷不住拍案喝道:“你那个劳什子‘升斋等第法’,简直毫无人性!” 山长却也不恼,只淡淡道:“你说得对。但科场从来就是个没人性的地方,这里只以成败论英雄。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继续向前!所以我是来培养强者的,不是来给弱者当奶妈子的。” “就算是给弱者当奶妈子,也不是你这种小仁小义!全力培养个进士出来,功德比你照顾一百个学生都强!不说别的,登科后请朝廷疏凿一下赤水河,恢复了航运,父老乡亲都能跟着沾光!” “……”辩论这块,张先生显然不是朱琉的对手。而且朱琉说的也是事实。 见张砚秋不说话了,朱琉丢一根蒌叶卷给他,自己也拿一根缓缓咀嚼起来,他来太平镇半年多,也学上嚼这玩意儿提神解闷了。 两人对着嚼了会儿蒌叶卷。气氛便缓和下来,朱琉这才缓缓道: “凡事总是有利有弊,我们只能权衡取舍。你也该看到‘升斋等第法’推行四个月来,下斋的学生们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半数学生的文章,都已经超过了他们中斋的学长。这种强烈的对比,不正是你们痛恨的‘升斋等第法’造成的吗?” “确实。”张砚秋不得不承认。“这种残酷的淘汰制,让学生始终充满了紧迫感,只能不断向前,一刻也不敢松懈。” “还是会松懈的。”朱琉缓缓摇头道:“知道为什么这次出题偏难吗?就是因为我发现,经过四个月的适应,学生们那根弦开始松了。既然随便考考也能拿一分,自然觉得月课也没那么可怕了。” “所以我才要上点难度,震慑他们一下。”朱琉接着道:“同样道理,留下那几个孩子,会让升斋等第法的威慑全无,使更多的孩子松懈下来!相反,送走他们,会让所有的孩子彻底不敢松懈。” 说着他一摆手道:“去吧,公平是无情的,你不能既要公平又要人情。” 张先生最后也没能说服山长…… ~~ 这时,上课的云板声把张先生唤回神来。 他吐出长长一口浊气,步履沉重地进了讲堂。 “肃立。”马斋长高喝一声,率领全班学生向张先生行礼。 张先生看了看那两个学生,轻声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学生。要一直以自己为荣,记住了吗?” “是,先生。”程万堂二人终于绷不住落下泪来。 “好好上完今天的课再说吧。”张先生也红了眼圈。 ~~ 整整一天,学堂中都充满挥之不去的离愁别绪。 放学时,马斋长代表全体同学,给两位要离开的同学送了纪念册。 其实就是两本空白的书院作业册,但所有人都写上了临别寄语。 苏录本来想写个什么‘山水有程,步履不停;凡所经历,皆为序章。’之类的勉励。但落笔时,还是改成了两句简单的祝福。: ‘平安常伴,喜乐随心。’ ‘四时顺遂,岁月长安。’ 这年月,除了读书这条路之外,他们这些山里孩子哪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离开书院,人生已经一眼望到头了…… 最后,大伙将两位前同窗依依不舍送出山门。抱头痛哭一场后,两人便一步三回头地,永远离开了这座美丽而残酷的书院。 (本章完) 第87章 程秀才的哀羞 夕阳西下,苏录五人走在每天放学的路上。 但对程万堂来说,今天是他的最后一回了。以后虽然还是会无数次走这条路,但都不会叫上学放学了。 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一路上前所未有的沉默。 还是程万堂开口对苏录道:“哥,多谢你这一个月的指导,我感觉进步比过去一年都大。” “是啊哥,”程万范也附和道:“我们的水平都提高了好多。” “只可惜时间太短……”程万舟眼睛肿得像桃子。 苏录叹气道:“惭愧,还是没让万堂留下来……” “哥别这么说,我真的万分感激。没有你指导,这次考试这么难,这半分我绝对拿不到。”程万堂摇摇头道: “现在我只恨当初为什么那么傻,非要跟你作对。若是从一开始就跟苏淡他们一样,能得到哥的指点,我何至于此?至少现在绝对不到退学的时候。” 他仰天长叹道:“唉,真是自作自受……” “不要自责了,不念书天塌不下来。我二哥也没念过书,一样能当上酒坊的二掌作。”苏录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他两句道:“咱们都在二郎滩,以后还可以常常见面,继续做兄弟嘛。” “哥不嫌弃我吗?”程万堂轻声道。 “这话说的!有这么个重情重义,勤奋好学的兄弟,我珍惜还来不及呢!”苏录使劲揽着他的肩膀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哥,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哎,哥。”程万堂重重点头,这会儿却红了眼圈,连着叫了好几声。 “哎!”苏录也重重应了好几声。 苏淡和程万范、程万舟也深受感染,凑过来一起揽着肩膀,高唱起那首歌颂兄弟之情的千古绝唱: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 快到二郎滩时,一股强大的惯性,让五人下意识分开了。 “唉,咱们两族的矛盾……”程万堂叹了口气。让族人看到他们这样勾肩搭背会生气的。 “宗族矛盾什么的,就由我们这一代化解吧!”苏录却昂然道:“大明有亿万百姓,生在二郎滩的才几人?走出这片大山,到了泸州,我们就是最亲的老乡亲;出了四川,我们就是抱团闯天下的铁杆乡党!” “哥说得对。”苏淡的观念,也早被苏录扭转过来了。重重点头道:“我们要一起努力冲出大山,抱团闯世界,而不是在山沟沟里窝里斗!” “说得太好了!我就是这么想的!”程万舟激动地跺脚脚道:“乡里乡亲的整天打打杀杀干什么,大家一起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好啊!” “是,内斗没有任何意义。”程万范也深以为然。“只会让两族的矛盾越来越深,大家都不好过。” “还真是。”程万堂同样赞同道:“哥说得对,世界那么大,在小山窝子里斗来斗去,就不如大家一起闯天下!” 毕竟都在书院里长了见识,学了圣人之言,自然不会像原先那样狭隘了。 这就是读书的意义啊。 “等我们这一代人掌握了话语权,就把恩怨掀篇。”苏录沉声道。 “好,听哥的!”三万和苏淡重重点头。 苏录又对程万堂道:“你回去看看家里怎么安排,要是不顺心就说,我们一起再想办法。” “好的哥。”程万堂点点头,面露一丝苦笑。不顺心是一定的,因为八成就是进程记糟房了。他是真不想一辈子跟酒糟打交道…… 程万堂刚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忽然被程万舟捅了一下胳膊,抬头一看,就见他爷爷程秀才站在村口的刺桐树下。 此时夕阳落山,红霞满天,刺桐树的花儿也开得红艳艳。但都比不了程秀才那张涨得通红的脸…… 看他这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 苏录心说秀才就是不一样,书院还专门提前通知。 其实他想多了,这并不是秀才的特权,而是张先生的话触动了山长。 于是朱琉派书院的先生,专程到那些孩子的家里拜访,一来退还学费。二来也解释清楚,孩子提前退学,并不是犯了错误。只是因为书院采用了新规,提前分流了不适合进学的学生,让孩子早点适应社会,给家里减轻负担。 虽然还是很残酷,但至少让家长把怒火转移到了书院身上,不至于让孩子遭受无妄之灾。 所以今天下午,就有先生来二郎滩,知会过程秀才了…… 但这番安排对程秀才来说却是反作用。只要一想到,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大孙子,居然四个月,就在学业上被判了死刑。他便五内俱焚,坐卧不安,索性来村口等着程万堂回来。 要第一时间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搞得?! 可他刚要开口,却看到那两个苏家的小子,跟万堂几个混在一起。只好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爷爷。”程万堂惴惴地来到程秀才面前。 “先生。”程万范和程万舟也老老实实行礼问安。 苏录和苏淡自然一溜烟儿闪人回家了。 没了外人,程秀才哼一声道:“怎么又跟苏家人搅在一起了?没完了是吧!” “先生为什么要说又?”程万范一愣。 “咳咳,这不是重点。”程秀才自知失言,恼怒道:“记住以后跟他们划清界限!再让我看到一回,饶不了你们!” “先生,我们是同窗,一起上下学也有个照应。”程万舟身为程秀才昔日爱徒,自然肩负起表达异议的重任。 “还敢顶嘴?!”程秀才却把脸一沉,吓得程万舟差点嘤嘤嘤。 “先生息怒,那苏同学人很好的,他最近一直在指导我们制艺,我们都获益匪浅!”程万范忙顶上来道。 他这话还不如不说,直接揭了程秀才的逆鳞,气得他拐棍儿猛戳地面,彷佛下一刻就要土遁而去道:“老夫不能指导你们吗?还要问他?!” “先生教得当然好了,但苏同学的指点总能切中要害,让我们茅塞顿开。”程万舟属于那种绵里藏针的性子,你把他捏哭了,他非得把你刺痛了不可。 “经他指点过得同学们都进步了,我们却不进反退,只能也向他求教。”程万范也道:“结果这回名次全都提升了。” “我要是早点跟他学,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这一步!”程万堂直接埋怨开爷爷了。 “胡说八道,老夫一生浸淫八股,岂能不如一个小孩子?!”程秀才气不打一处来。 “爷爷,你那套过时了!”程万堂也是话赶话,口不择言道。 “你!”程秀才差点没背过气儿去,登时一阵天旋地转,直接站立不稳。程万舟和程万范赶紧扶住他。 “先生息怒。”两人一个安慰程秀才。 “算了,少说两句吧。”一个劝住程万堂。“把先生的病再气翻了就麻烦了。” “唉……”程万堂别过头去,不敢再吭声。 他爷爷年轻的时候读书太狠,结果患了眩晕症,所以出门才必须坐滑竿儿。这些年调养得宜,已经很少发病了。谁知过年时去了趟庙会,回来时又犯了…… 半年来反反复复,把社学的课程都耽误了不少。 程万堂赶紧叫来滑竿,把气犯了病的程秀才抬回家。 他爹程承诚又请来族里的大夫,给他爷爷下了一百多针,扎成了个仙人球…… 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程秀才方停止了眩晕,倚在靠枕上长吁短叹。 “爹,好歹喝口粥吧?”程承诚从旁劝解道:“人家先生说的也不错,既然万堂不是那块料,让他早点下来干活是正办。” 程秀才却不理他,只对跪在地上的程万堂道:“把你的作业册拿来。” “都不念书了,还看啥作业……”程万堂小声嘟囔道。 “让你拿就拿,哪那么多废话?!”程承诚一脚把他踹了个趔趄。 上了四个月就退学回家,还把老爹气了个半死,程承诚憋了一肚子火。程万堂还敢废话,当然要挨踹了…… 程万堂其实也憋了一肚子火。从当初对待他姑姑的方式,到这回被退学,他都对程秀才一肚子意见,不然也不会老怼他爷爷。 不过挨了踹他就老实了,乖乖把所有作业册都拿来。 程秀才接过来,戴上叆叇,一篇篇翻看孙子的习作。 起先字里行间自然都是他的形状,后来渐渐受到了书院的影响,也一天天在进步,但是非常缓慢…… 程秀才原先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复盘时才发现,孙儿是受自己的影响太重,总是不自觉落回到原先的窠臼中。才会进三退二,落在别人后头…… 他不禁郁闷地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就不给孙子,提前开那么多小灶了。 像程万范和程万舟一直上大课,没吃过几次小灶,就不会有这么重的历史包袱。 程秀才有点明白孙儿为什么会闹情绪了,又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别跪了。” 说完继续浏览起来,当他翻到第三本中间时,忽然眼前一亮。发现孙子的文章,一下子不一样了。变得通篇结构清晰,层层递进之下,将义理阐述地相当透彻。 程秀才看一眼边上的日期道:“四月十八那天,你吃了聪明药吗?” “不是,是因为那天,苏同学开始指点我了。”程万堂记忆犹新道。 (本章完) 第88章 又辞一个 “那小子是点石成金的神仙吗?”程秀才难以置信,继续翻看后面的文章,发现打那天开始,程万堂真的就进步飞速了。 不过二十余日功夫,他的文章竟脱胎换骨般判若两人了!先前的老气横秋、滞涩难明一扫而空。如今已是破题立论精准切要,起承转合流畅自然,从文章结构到论述条理,都透着谨严的章法。 还真像是得遇名师点化的样子。 而这样的文章,在太平书院居然得不到一分…… 看完之后,程秀才合上作业册,当晚没再说过一句话。 之后几天他也一直足不出户,甚至饭都不吃。可把儿子们担心坏了,就连老板娘也忍不住回来探视,看看她爹到底咋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程秀才恍若失魂木偶,僵坐在藤椅上。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半点表情都欠奉。往日眉宇间的傲气荡然无存,眼窝深陷蒙着灰翳,茫然望着手中的作业册。 程承诚轻声对妹妹道:“爹这几天都这样,我都想请端公来给他看看了。” “大哥别胡闹,爹是读书人,养浩然正气,百邪不侵,”老板娘断然摇头道:“你弄个跳大神的来,像什么样子?” “我这不没请吗。”程承诚说完不禁暗叹,跟妹妹半年多不见,发现她像换了个人一样。 此刻她站在廊下,发间银簪亮得晃眼,身上虽穿着素裙,却掩不住的明艳照人,从头到脚透着自信和果决。连声调都比从前清亮了几分,脆生生带着不容置疑的利落,让你不由自主在她面前低头。 “爹你啥子情况嘛?”老板娘走程秀才面前,拿起那本作业册道:“就算万堂不上书院了,你还可以自己教他嘛,天塌不下来哟!” “我不教了,我谁也不教了。”却听程秀才喃喃道:“我谁也教不了了,我要辞馆了……” 再看跪在廊下的程万堂,已经把自己的脸抽成大茄子,哭哑了嗓子道:“爷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行了万堂,先别哭了。”当姑的心疼侄子,老板娘拉起他来,对老爷子道:“爹,你到底咋了呀?就算万堂不上书院了,你也不至于彻底否定自己啊。” “跟他没关系。”程秀才终于吐露心迹道:“是我过时了……” 老板娘心说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转念一想,原来是苏二哥也说过的。他正是认定了自己跟不上时代,才会辞馆去跟自己干的。不然凭自己怎么劝,他都不会来的…… 再一想,苏二哥才三十出头,老爹都已经快六十的人。年轻的尚且如此,年老的有类似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唉,爹辞馆了也好。”程承诚轻声道:“这么大年纪了,还整天上课看作业,我都替他累得慌。” “在家颐养天年,说不定眩晕的毛病就好了。”老板娘也表示赞同。 ~~ 全家人难得意见一致,程秀才当天就写了辞呈,让程承诚送去蔺城。 人家程秀才是官办社学的教师,不像苏有才那种私塾塾师,只要跟族长打声招呼就可以辞馆。他得报上级主管部门——永宁卫经历司,等到新的教师到位才能走人。 很多地方因为地处偏远,没有新的先生愿意去。辞呈递上去多年都没有人来接班,老先生只能干到死…… 比方二郎滩社学的上一任老先生。 程承诚把辞呈送到了永宁卫指挥衙门。卫所辖区的教育事业也归指挥衙门管辖。所有社学都是由永宁卫设立的不说,其实太平书院也是当年永宁卫、泸州卫、赤水卫三卫指挥使,一起到泸州的鹤山书院磨出来的。 只可惜大明只有三分之一的卫所设有卫学,而且集中在九边。像他们这种西南蛮夷之地,几乎一处都没有。所以三卫的学子要考秀才,还得去合江县附考…… 这是历任指挥使最郁闷的地方,培养一顿人才,全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但他们也知道,想改变这种现状,只有继续培养人才,争取能培养出个进士来。再由他上本现身说法、请设卫学,效果比他们这些武官上一百本都好使。 所以三位指挥使对教育的投入,比州县官还大。去年为了能让大名鼎鼎的朱琉来太平书院任教,三卫还一起咬牙,给书院的学田免了税。 现在一位秀才要辞馆。原本不算什么大事儿。但永宁卫的陈经历,担心二郎滩那鬼地方没人接班,后续闹出事端来,惊动了都司大人。所以就不想批准,还想让程秀才继续教下去。 “我爹都已经站都站不稳了,还怎么教啊?”程承诚郁闷地拍了桌子,桌上便多了二两银子。“这个理由还不够硬吗?” “硬是要得。”陈经历挥袖一拂,那锭银子便不翼而飞,他的态度终于松动道: “这样吧,让令尊先在家歇着。我行文你们千户所,只要他们有人选推荐,你爹马上就可以离馆。” 程承诚却不放心道:“万一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学里的蒙童不就掉坑里了吗?” “兄台操心事儿还不少。”陈经历白他一眼。 “都是族人,不安排妥当了,我爹哪能放心颐养天年?”程承诚苦笑着拉住陈经历的手,又塞了三两银子道:“大人再帮帮忙吧。” “行吧。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再加个限期催办,让千户所一个月内务必找到人选。”陈经历叹了口气道:“这一个月,你就先随便找个人对付对付吧。” “哎好,给大人添麻烦了。”程承诚这才松了口气,作揖告退。 出来后,程承诚一阵哭笑不得,这他么什么世道?辞个馆还得送礼。 要不是家中还小有资产,老爹怕得死在学里…… ~~ 太平千户所,千户值房中。 大伯正眉飞色舞跟马千户描述,甜水记代理白酒之后的美好钱景! “这白酒可不是甜水,甜水太便宜又容易坏,外销确实还比较困难。” “嗯。我记得老板娘说过,得攻克什么……密封锁鲜技术,才能利用本地流量辐射优势,打通……跨区域分销链路,创造第二增长曲线。”马千户自有过人之处,居然还记得老板娘半年前的黑话。 “哎呀,不愧是大人呀!居然连这么拗口的话,都过耳不忘啊!你老可惜没从文,不然起码得中个举人老爷!”大伯赶忙娴熟地奉上马屁。 “哈哈哈。”马千户大笑道:“老夫当年还真念过书,还正经备考过呢。可惜刚考过县试,我爹就没了,只能投笔从戎,回来接班当个百户了。” “不过我孙子倒是随我,看看他能不能给老马家改改门风。”马千户提起自己家的‘千里·马’也眉飞色舞起来。 “说起来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还跟令孙是同窗呢,也经常说起他们斋长的好。”大伯赶紧接茬道。 “苏录!”没想到马千户一下就叫出了秋哥儿的名字,赞不绝口道:“千里也经常念叨他,把那小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没。说得老夫都想见见令侄,到底是何等人才了。” 大伯心说你他么不是见过他吗?还好意思吹自己记性好…… 马千户当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能记住老板娘那番黑话,主要是因为当初的震撼太深了,差点把他整自卑了……后来翻来覆去研究了好一阵子,他才弄明白大体什么意思。 他么不就是搞本地垄断和外销吗?干嘛把话说得云山雾罩,让人听不懂?! 好在老板娘没吹牛。自开业以来,已经陆续往千户府上,送了二十两银子的分红。比他连襟小舅子直管的那些店面赚的都多,还没那些烂事儿。 所以连带着苏有金,在马千户眼里都越来越顺眼了。他笑问道:“这么说,老板娘准备用白酒,来创造第二增长曲线?” “是极是极。”大伯挥舞着双手比划道:“码头卖酒,得天独厚!咱们只要打开了市场,就等着财源广进吧!” “那也得客商肯买账才行。”马千户不是那么容易上头的,微笑道:“镇上的坐商还能给老夫几分薄面。但码头上的行商四海为家,谁认识我这个千户啊?咱更不能强买强卖。” “不需要强卖,咱们有尖货!”大伯说着,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锡酒壶,双手奉上道:“请大人品鉴。” 马千户接过来,直接对嘴呷一口,闭目细品道:“嗯,入口绵柔,酱香焦味是你们家的路数。” 说着又微微皱眉道:“就是后段有些乏力,口感也略略单调,不像是你们家最好的酒。” “千户大人这舌头,绝啦!”大伯立即马屁山响道:“跟我们酒坊的调酒师说得一字不差!” “老夫平时都是喝好酒的,稍微差一点就能品出来。”马千户理所当然道:“但要是换了一般人,很难品出这些微的差别。” 其实他给苏家留了面子,因为这酒比起程记的酒,还是有比较明显差距的。 “但如果这个酒,酒坊一斤只卖三十文呢?”却听大伯自信道。 “三十文?!”马千户失声笑道:“那你们要赔死啊?” “那是酒坊的事儿,我们甜水记只负责代售,他给多少价格我们就加上自己的利润往外卖呗。”大伯却笑问道: “大人觉得这买卖能不能做?” “当然能做了!”马千户终于来了精神,又品一口壶中酒,断言道:“这酒别说卖到三十文,就是卖到四十文,也会被抢疯了的!” ps.五天四更了!!!!还欠十更!!! 和尚现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全都用来给大家码字了!都不记得上次什么时候这么拼命了。这样的和尚值得大家订阅支持吗?!! (本章完) 第89章 双喜临门 凤曲法酒价格不菲,每斤出厂价在六十到一百文之间浮动。 当然程记的酒是那个上限,苏记的酒是那个下限。而且苏记已经是赔本卖了…… 现在苏有金居然说,要在下限价格上再拦腰砍一半,也难怪马千户认为他们疯了。 “有金啊,你跟我说实话,这酒为什么能卖到这么便宜?”马千户喜欢钱,但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正要禀报大人。”大伯压低声音道:“我们苏记酒坊,掌握了二郎酒的秘方。” “二郎酒?”马千户恍然道:“那不是老板娘前夫的酒吗?他还请我吃过饭呢。” “呵呵……”大伯笑道:“我另一个侄儿在老板娘的提示下,把二郎酒复现出来了。” “厉害!”马千户大赞道:“你们老苏家的种,个顶个的可以啊!” “呵呵,祖宗保佑,孩子都还算争气。”大伯欣慰笑道:“但这个酒比原本的二郎酒要好不少,因为还勾调了我们苏记的陈年老酒。” “我说嘛!”马千户恍然笑道:“当年何家兄弟给我品的时候,可没这么好喝,不然我早就尝出来了!” “那是,什么都瞒不过大人!”大伯笑问道:“这买卖甜水记能不能接?” “当然得接了,必须得接!”马千户来了精神,拍案道:“告诉老板娘放开手脚去做,老夫给她兜着!” “好嘞!”大伯脆生生应下。 这时马千户的手摸向茶盏,大伯正准备识趣地告退,却听他悠悠道:“有金啊,你这个小旗官当了好多年了吧?” “可不。”大伯一听,强忍住激动,苦笑道:“九年前入伍时,本该承袭祖传的总旗官。可惜家里刚摊了官司,无钱活动,最后降等袭了小旗官,然后一直蹉跎到今天。” “文官尚且九年考满,何况我们武将。你也该动一动了。像你这样年富力强的军官,怎么能一直蹉跎呢。”马千户便笑道:“刘总旗眼看要升了。你有兴趣的话,等他一走,老夫就把你推荐上去。” “啊?”大伯闻言惊喜万分,他本以为也就是给自己原地升个总旗,没想到是接刘总旗的位子! 虽然都是总旗,但这里头的肥瘦可天差地别。刘总旗那是负责太平镇街面收税的总旗官!一般的总旗官,十个都顶不了他一个! 过年卖甜水之前,大伯走的就是那刘总旗的门路…… 虽然马千户还在画饼阶段,大伯却必须得表现出,已经得到差事般的喜悦。又是作揖又是道谢,就差没当场拜为义父了…… “好了好了先别激动,成不成还两说呢。”马千户轻车熟路地拿捏道:“我只能给你报上去,决定权可不在我手里。” “大人能如此看重有金,有金就已经感激涕零了!”大伯激动地热泪盈眶道:“能不能接刘总旗的班,反而在其次。” “哈哈哈!”马千户被拍得十分舒坦,说完又给他吃颗定心丸道:“放心吧,在指挥大人那里,老夫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 两人正说话,外头响起书办的声音。“大人,有经历司的急件。” “哦?”马千户皱眉道:“快拿进来。” 别看经历司经历只是从七品,却是指挥衙门的文官之首,实际的权力比五品的镇抚和四品的佥事还大。而且县官不如现管,经历司掐着千户所的方方面面,他可不敢怠慢。 苏有金等马千户看完了急件,便轻声道:“那卑职先告退了。” “别急。”马千户却不放人道:“有金啊,你也看看这个件吧。” “哎哎。”大伯赶忙双手接过,一看吃了一惊。“啊?二郎滩社学先生出缺了?这还需要发急件吗?” “谁说不是呢?他妈的,吓老子一跳!”马千户嚼根蒌叶卷道: “屁大点事儿也发急件,这他么使了多少钱?” 他又问大伯道:“那程秀才怎么回事儿?” “好像确实是病了。”苏有金心说今天是啥日子,咋还双喜临门呢?“而且他也快六十了,没病也受不了天天教书了。” “他死活跟老子有什么关系?”马千户也确实不把苏有金当外人了,脏话不断道:“但是苟经历个狗日的限期一个月,让我找个新的先生接班。” “这一时间哪找去啊?”书办附和道:“哪个相公也不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教书。” “可不就是嘛,那些狗屁相公一个个鼻孔朝天,老子求他们也不会答应的。”马千户说着吐掉蒌叶渣,头大如斗道:“他妈的苟经历收了程秀才多少钱?老子给他双倍行不行。” 却听苏有金道:“大人息怒啊。我倒是有个人选,只是暂时还没考中秀才。” “没说非得秀才,考过县试州试的老童生也行啊。”马千户道。 “是今年的县试第三。大人看行吗?”大伯试探着问道。 “那还行。”马千户点点头,旋即醒悟过来哈哈大笑道:“有金啊,你直接说你儿子不就行了吗?还他么县试第三!老子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这不是不好意思吗。”大伯讪讪道。 “哈哈哈,这叫‘举贤不避亲’!有啥不好意思的?”马千户心情大好。其实这叫一瞌睡有人送枕头。 “经历大人会不会觉得犬子太年轻?”反倒是大伯有些担心。 “苟经历每天忙得像条狗,哪管那么多?有人用就行了。再说我又不告诉他你儿子多少岁……”马千户笑道。 “大人说得是。”一旁的书办忙出谋划策道:“咱们只要在回信中说明,苏公子是军户出身,县试第三,家在二郎滩即可。这三条一摆出来,经历大人肯定会欣然同意的。” “听到了没?放心了吧。”马千户对苏有金笑道。 “那就多谢大人了。”大伯忙恭声道。 “唉,别那么客气,也是帮老夫的忙嘛。”马千户摆摆手道:“自家的孩子肯定要照顾的。只是有一条——不能给我惹事儿!” “程秀才那老东西可是个告状大户,虽然说是老了,但把他惹恼了还是会跳脚的。”马千户忽然想起了苏程两家的恩怨,登时又动摇道: “嘶,程相公能答应吗?” “大人放心,今时不同往日了。”大伯唯恐马千户改主意,赶紧拍着胸脯道:“程秀才的侄女,去年嫁给了我三弟。还有程秀才的女儿,也就是老板娘……” “什么?她也嫁给你兄弟了?”马千户吃惊道。 “那倒没有,但她是我俩侄子的干娘,所以我们两家的关系早缓和了。”大伯忙解释道。 “好吧,我相信你。”马千户一想也是,便没有改主意。 ~~ 夜半。 大伯醉醺醺回到家,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 “婆娘,快来给你老公按按脚!”一上楼,他就大声吆喝道。 说着一脚踩空,差点滚下楼去。 “老娘给你松松骨还差不多,大半夜发什么酒疯?”大伯娘和正在夜读的苏录,一起把他往屋里架。 “当然是有好事儿啦!”大伯手舞足蹈,表情夸张道:“你老公要当总旗了,还不赶紧亲老子一个?” “舔了姓马的沟子这么久,也该给你提一提了。”大伯娘神色稍霁,但也没太激动。她爹当年可是副千户,还真没把总旗当回事儿。 “不是普通的总旗,而是接镇上刘总旗的班!”大伯又大声道:“收门摊税的刘总旗!” “是吗?这么说咱家的苦日子到头了?!”大伯娘一听,登时来了热情:“孩他爸,害渴了吧?我给你倒蜂蜜水去。洗脚水也给你烧好了……” “我还给咱儿子寻到馆坐了,而且是离家最近的社学!”大伯打出了漂亮的三连击。 “老公你头疼不疼,我给你按按?”大伯娘心花怒放,打发走了苏录,关上门便回过头来,倚着门框,俏面含春道:“死鬼,今晚让你亲个够……” “呼呼……”大伯头一歪秒睡,大伯娘怎么摇都不醒。 ~~ 翌日一早,大伯把好消息一说,全家都很高兴。 老爷子沉声道:“这俩事儿都得保密。尤其是老大媳妇,别事儿没成,千家万户都传遍了!” “我嘴巴没那么长……”大伯娘心虚地嘟囔道。 “确实,千万要保密。”苏有才也点头道:“大哥的差事得多少人眼红?弄不好就有损人不利己的家伙,想给咱搅和黄了。” “人怎么能那么坏?”大伯娘还好能听得进人话去。 “人不就是那么坏?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啊?我要是听见我认识的人快翻身了,我也想给他搅黄了。”大伯哼一声道: “春哥儿的差事更得保密。不然让程秀才知道了,肯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事儿搅黄了。人选没定下来的时候,只要他坚决不同意,上头就不会再用春哥儿了。” “嗯嗯。”大伯娘吓坏了。“那可咋办?他肯定不能同意的!” “没事,只要等正式的委任下来,他说啥都没用了。指挥衙门为了脸面,也会保住春哥的。”苏有才笑道。 “还别说,老二,你真是当官的料。”大伯赞道。 老爷子也高兴地对大孙子道:“春哥儿。当了社学先生,一定办两件事。” “爷爷请吩咐。”苏满洗耳恭听。 “第一件事,把咱们苏家的孩子全部叫回去。” “爷爷放心吧,一定会的。”苏满重重点头。 “第二件事,就是把程家的孩子全部撵出社学,给族里出口恶气!”老爷子多精明的人啊,却一扯到程家就上头,坐下心病了属于是。 大伯从旁没说话,但等老爷子下楼遛弯,赶紧提醒春哥儿道:“儿啊第二件事可不兴干啊。你老汉儿答应千户大人了,绝对不能惹到程相公告状。” “爹你放心,我有数。”苏满点点头。 ps.有书友说每月给马千户十两分红太高了,我看了一下当初算的账,每月确实会给到他十两,但只有五两是分红,另外五两是孝敬,谁在位给谁的那种。这五两应该年底一块给,我的失误,已订正。 (本章完) 第90章 春哥有了新工作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程承诚使了钱就是不一样。这回上头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月,社学要派新教师的通知就下来了。 程秀才闻讯五味杂陈,不用拖拖拉拉,淋漓不尽,自然是极好的。可是这也太干脆了吧,怎么也不挽留老朽一下? 虽然是他主动要退的。但这么快就派来了新先生,好像一直在等着他退一样。 没办法,读书人就是容易想得多…… 但读书人更想要体面。甭管心里有什么疙瘩,程秀才还是希望能善始善终的。 于是他正式离馆前,先回了趟社学,跟弟子们讲明情况,叮嘱他们不要欺生,要一如既往尊师重道,好好学习。 程秀才浑浊的目光,依依不舍地扫过三十六个学生,语重心长道:“学业是自己的,不是给先生学的。你们大部分人也学不了几年了,一定要珍惜在学堂的每一天,不然会后悔一辈子的。” “是,先生。”弟子们抽泣应声,虽然程老先生平日里过于严厉,动辄体罚,但却是真心实意对他们好。 “先生能不能不走?”孩子们问道。 “我老了,教不动了。”程秀才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早点让新的先生接班,还能不耽误你们备考书院。” 说完便哽咽道:“下课。” “谢先生教诲。”蒙童们一齐起身,泣送先生。 ~~ 六月初十,是新先生到位的日子。 一大早,程秀才便拄着拐棍到村门口迎候。谁知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见到那先生的人影。 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人在树荫下都满身大汗。程秀才身上的襕衫全湿透了,跟水里捞出来似的,整个人都要中暑了。 “怎么第一天上课就迟到?”他无比糟心道:“这样的先生怎么能教好书?” “估计上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随便找了个凑数的吧。”程承诚给他打着扇子道:“爹,要不咱回去吧?” “不,我偏在这里等,我要他狠狠地羞愧!”程秀才却执拗道。 “唉……”程承诚叹了口气,人家羞不羞愧不知道,他已经快要休克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已成待业青年的程万堂,自村中飞奔而来,高声道:“爷爷快回去吧,先生已经到了。” “怎么可能?这是唯一一条进村的路。”程承诚难以置信道:“难道那先生长了翅膀不成?” “不是,因为那先生是咱们二郎滩的人。”程万堂揭开谜底道。 “什么?难道是苏有才?!”程承诚惊讶问道:“不对啊,他不是已经辞馆,去给你姑干了吗?” “不是他,是他侄子,今年县试第三的苏满学长!”程万堂道。 “这不是胡闹吗?”程秀才感觉眩晕症又要犯了,七窍生烟道:“怎么能把我的学生,交到‘猪大肠’孙子手里?他毛长齐了吗就当先生?!” “是啊,我们程家的孩子还怎么上学?”程承诚忧心忡忡。 “去看看!”程秀才坐上滑竿儿,两个长工赶紧过来抬人。 “大不了老夫也开个族学,总之不能让孩子们落在那小子手里!”程秀才双手攥着拐棍,恨不得掰成两截。 程承诚心说好家伙,又轮到我们办族学了…… 他当然不愿意放着现成的社学不用,去花钱另起炉灶。族学又不能向族人们收学费,每年好大一块开支呢。 ~~ 二郎滩社学。 今日讲堂中的学生,比平时多了将近一倍。那是因为苏家的蒙童们全都来上学了…… 其实依着春哥儿,应该是等自己站稳了脚跟,再让族中子弟回来上学不迟。 但族中长辈已经按捺不住了,第一时间就关了族学,命子弟抢回本属于他们的地盘,也让程家人尝尝上不了学的滋味! 于是这天得到指令的苏家子弟,早早就扛着课桌椅,冲进了久违的社学。要不是苏满拦着,他们能把程家子弟的桌椅,全都扔到外头去…… 结果等原先的学生来上学时,直接懵在当场了。只见平日里宽敞的讲堂里,被桌椅塞得满满当当,想回自己的位子都费劲。 他们一时搞不清状况,又见新来的先生冷着一张脸,一副很不好相与的样子,只好先坐下上课,但一上午都是懵懵的。 程家子弟更是人心惶惶,怎么会换了个苏家的人当先生?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课上了一半,讲堂忽然一阵骚动。程家子弟纷纷望向窗外,便见程老先生红着一张脸立在那里,身上杀气隐现。 “先生来了,我们有救了……”程家子弟仿佛见了救星,就差奔走相告了。 苏满正在给前排低年级的学生讲《千字文》,听到后排高年级的骚动,抬头刚要呵斥,却看见了那张快要中暑的老红脸。 他不禁暗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先自修吧。”苏满吩咐学生一声,深吸口气,神态从容地出来与程秀才相见。 “晚生拜见老前辈。”春哥儿恭敬作揖。 “真是后生可畏啊。”程秀才却半点好脸不给他,哼一声道:“竟能瞒得这么死!老夫居然一直不知道,原来接我班的是苏大成的孙子!” “晚生也是刚刚才知道此事,正打算放学后去拜会前辈呢。”春哥儿却不为所动,依然淡淡道:“谁承想前辈却自己先来了,实在失礼,万望海涵。” “你失礼的地方多了!”程秀才憋不住怨气,拐棍把地面杵得尘土飞扬。“大夏天的,让我个快六十的老头子,在村口等了你半天!” “是吗?”春哥儿吃惊道:“哪有前辈迎候晚辈的道理,我以为你老会在家里,等着晚辈去拜会呢。” “我哪知道来的是个晚辈?!”程秀才闷声道。说完又咳嗽一声,懒得跟他废话道: “你教社学不合适,还是主动请辞吧。” 明显是欺他年轻,想把他唬住。 可春哥儿胸有傲气三千丈!对方既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就不客气了。遂正色道: “所谓‘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我既然答应了当这个老师,就一定会排除万难当下去,而且一定会把它当好!” 顿一下,他又绵里藏针道:“前辈放心,我不会像以前一样有门户之见的。只要来上学的,就都是我的学生,没有别的身份。” “哼哼,说的好听。”程秀才被戳中了软肋,气焰为之一滞。这些年他最被人诟病的一点,就是只教程家,不教苏家的子弟。 而且他也不能说,是因为担心苏满的水平不行。堂堂县试第三,教个蒙学还是绰绰有余的。 最后程秀才只能拿春哥儿的年龄说事。“老夫是担心你太年轻了。老师老师,老成持重方能为师。你毛都没长齐,如何镇得住那帮小子?” “前辈多虑了。且不说甘罗十二为相,霍去病十八封侯,年龄从来不是问题。况且学有学规,我只要严格执行,自有规矩约束学生。” “好好,没想到你还伶牙俐齿。”程秀才点点头,冷笑道:“那老夫就拭目以待。” 说完便坐上滑竿离去了。 苏满摇摇头,回到讲堂沉声道:“继续上课。” “是……”程家子弟难免失望,还以为老先生要把他撵走呢。 ~~ “爹,咱就这么走了?”程承诚跟在滑竿旁问道。 “他怎么说也是上头正式任命的塾师,第一天就把他撵走,也太目中无人了。”程秀才靠坐在椅背上,缓缓道:“无理取闹,非君子所为……所以得理才能不饶人。” “是。”程承诚点点头,又提议道:“要不先让孩子们别去上学了?” “绝对不能退学!”这会儿程秀才也冷静下来,沉声道:“都退学了,社学不就成苏家的了吗?” “是,咱们不能犯苏家当初那种蠢。”程承诚恍然,又苦恼道:“可是要让那小子站稳了脚跟,咱们程家的孩子,往后可有苦头吃了,还怎么好好学习考书院?” “站稳脚跟,哪那么容易?”程秀才冷笑一声道:“当年我也不是不要苏家的孩子。但两家势成水火,孩子也是如此,根本就尿不到一壶里。怎么在一个讲堂上课?所以只能分开。” “现在他又把两族的孩子搅和到一起,就等着看好戏吧,闹大了我自然会把他撵走……”程秀才说完痛苦地闭上眼。 “咋了爹,眩晕症又犯了?”程承诚赶紧关切问道。 “不,我好像中暑了。”程秀才头晕脑涨,烦闷欲吐。 ~~ 程秀才不愧是老教育工作者,看得还是准。 苏家的孩子们憋屈了这么些年,现在终于当上还乡团,肯定可劲儿嘲讽程家子弟。 程家孩子懵逼了两天之后,也恢复了常态,不甘示弱地针锋相对起来。 很快,学堂中便也如整个二郎滩那样,两大阵营针锋相对,泾渭分明。一点小摩擦就会引起斗殴,继而迅速演变成群架。 而且双方每次下手很重,唯恐输了回家挨揍…… 苏满才上班五天,社学里就打破了两个头,掉了五颗牙,鼻青脸肿更是不计其数。家长每天都堵着门骂,嫌他没给看好孩子! 没错,家长们之所以把孩子往社学送,一是因为不花钱,二是找个免费看孩子的地方。至于能学着什么东西,还真不是很在意…… ps.谢谢大家的支持,今天还四更哈!但还没检查到后两章,所以稍候哈…… (本章完) 第91章 恰同学年少 六月十五,第四次月课结束,下斋学子们迎来了半天的旬休假。 马斋长照例请全班同学吃饭,而且今天的菜肴明明更上档次,大家却没吃出什么滋味来…… 因为那空着的两个位子提醒着他们,明天不知又有谁会告别这个集体。 那些成绩已经到临界点的同窗,自然成了重点关爱对象,大家频频与他们举杯碰杯,还说了许多感伤的话。 “格老子滴,我还有半分的空间呢,为什么也跟老子碰杯?”李奇宇郁闷地飙了句方言。 “你这次再得半分,就彻底没犯错空间了。”苏淡淡淡道:“你相信自己剩下的六回考试,全都能得一分?” “不信……”李奇宇登时垮下脸来,转头抱住苏录的肩膀道:“义父救我!” “起开。”苏录把他拨拉到一边,无奈道:“该教的不该教的我都教你了,你叫爷爷也没用了。” “奇宇不用慌,这次的题目《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比上回简单多了。你只要能保持平时的水准,这次稳拿一分。”林之鸿安慰他道。 “承林兄吉言,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李奇宇笑道。 “那我呢?”程万范指着自己的龅牙问道。 “你的话问题也不大。”林之鸿笑道:“你这一个月进步不小,不出意外也能拿个一分。” “都是大哥的功劳,他每天都教我好多东西。”程万范端起竹筒,向苏录敬酒道: “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大哥……” “明天考个一分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苏录和他碰一下杯。上一个他重点关照的已经退学了,这个再步其后尘的话,他都要受不了了。 “小弟已经尽力了,结果只能听天由命。”程万范苦笑道。 ~~ 一顿饭吃得愁云惨淡,浪费了马斋长的一片盛情。幸亏今天又赶上酬宾大放送,不然这顿饭请得就太亏了…… 从餐馆出来,马斋长见大家情绪还是不高,便提议道:“我看码头上有卖西瓜的,不如我们买几个到河边吃瓜消暑,还可以戏水耍乐。” “好好!”众人轰然应声。这回说什么不让马斋长掏钱,十七个人凑了百文,到运瓜的船上挑了十个带叶沾土,清脆欲滴的大西瓜。 众同窗便手捧头顶着大西瓜,沿河往上游寻了一处有树荫遮蔽的河滩。 “不走了,就这了。”马斋长用他祖传的勘察之术观望一番道:“此地水势甚缓,水下没有暗涌,可以放心游泳。” “好嘞!”同窗们便将西瓜扑通扑通丢进冰凉的河水中。又三下五除二脱掉衣冠,也下饺子似的跳入河里。 也有那不好意思脱衣服的,比如程万舟。但这种时候,越是扭捏,就越容易成为被作弄的对象。他被同窗们七手八脚按住,扒得全身上下只剩条犊鼻裈,拎着手脚喊着号子扔进了河里…… “救命啊救命啊,我不会水啊!”程万舟惊呼挣扎,害怕极了。 直到被苏录扶着站住,才发现水面刚刚到自己胸口…… 他这才不好意思道:“我以为水很深呢。” “哈哈哈!”同窗们放声大笑,郁郁之气终于一扫而空。 众人便开始尽情戏水,有的打起了水仗,双手拍打着水面溅起层层浪花;有的悠闲仰躺在河面上,随水流轻轻游荡。还有比赛憋气的,一个个扎进水里,好半天才冒出头来,引得众人齐声喝彩。 河面上满是欢声笑语,混着蝉鸣与哗哗的水流声,将一个月来积攒的疲惫,全都顺着河水冲向了远方…… 戏水累了,众同窗便肘击头槌,徒手开瓜,然后一人一半,分而啖之。 西瓜独有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赤条条的学子们捧着红瓤黑子的西瓜大快朵颐。这一刻什么斯文规矩都抛到脑后,汁水顺着下巴流到胸前,也没人在意。 同窗们一边戏水吃瓜,一边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让苏录恍惚想起老人家那首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斋长,这次活动组织的好!我看以后别光吃饭了,也可以爬山远足,登高望远嘛。”乔枫用吃净的瓜皮打个水漂,高声建议道。 他颇有运动天赋,跟马斋长一起竞速游了二里,依然面不红,气不粗。 这提议引来不少同学的附和,尤其是程万舟,至少远足不会被扒衣服扔河里。 “我当然想过,但前段时间不是闹都掌蛮吗?”马斋长躺在热乎乎的大石头上晾干,懒洋洋翻个面道:“我爷爷都不让我离开镇上,更别说进山了。” “是,我老子也让我注意安全,都逼着我住在书院了。”同学们也纷纷附和。 苏录心中一动,问道:“那现在呢?” “应该没事了吧。”马斋长道:“前阵子听我爷爷提过一嘴,好像那伙都掌蛮已经落网了,供述说他们不是主动出山作案的。” “啊,难道有人雇的他们不成?”众同窗来了兴致。 “好像还真是。”林之鸿已经穿戴整齐,他父亲是泸州卫的镇抚,虽然没马千户那么有实力,但消息灵通得很。 “上回我回家,蔺城都戒严了。不过听我爹说是宣抚司内斗,跟咱们汉人关系不大。” “这样啊……”众同窗听说是罗罗人内部的事情,就没什么大兴趣了。大家虽然同在永宁,但并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讲讲,讲讲。”苏录却格外感兴趣。 ‘苏兄’想知道的事情,林之鸿自然要知无不言,便略一组织语言道:“这事儿得从八年前说起,当时上任永宁宣抚使奢继业早逝,他的妻妾为了争夺宣抚使之位,闹得不可开交,我当时虽小,却也有些印象。” 顿一下他又贴心地补充点背景知识道:“苏兄可能有所不知,罗罗人跟咱们不一样,他们不光可以父死子继,而且母亲可以接儿子的班,妻子可以接丈夫的班,甚至儿媳妇都能接公公的班,当然女儿更没问题了。” “我知道,当年的奢香夫人嘛!”李奇宇笑道:“还有现在的永宁宣抚使奢赛花,不就是上任宣抚使的正妻吗?” “没错。”林之鸿点头道:“不过虽说直系亲属都可以接班,但还是有区别的,通常儿子优先于女儿,而妻子和母亲只会在下一代未成年时,才暂掌土司之位。” 说罢他回归正题道:“而当时奢继业死后,留下了一妻一妾,正妻就是奢赛花,妾室叫奢紫英。奢赛花只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叫奢云珞。奢紫英却有个三岁的儿子叫奢云明。” 苏录不禁暗赞,学霸就是学霸,讲起故事来也是有条有理,细节清晰。 “奢赛花和奢紫英就为了宣抚使之位争开了。两个人比条件,奢赛花是正妻,先下一城;但奢紫英有儿子,扳回一局。不过奢赛花的女儿要大两岁,最后奢赛花险胜。” “据说当时支持奢紫英的也大有人在。那些人逼奢赛花答应了,等到奢云明成年之后,就要把位子传给他,这才不再反对她接位。”林之鸿讥讽一笑道: “但尝到了权力的甜头,怎么可能甘心让位?而且这女人非常有手段。八年里,将各部的头领都绑上了自己的战车,跟朝廷和三卫的关系也经营的很好。” “相反,奢紫英那个愚蠢的女人,相信了奢赛花的许诺,居然什么都不干,眼睁睁看着她做大做强。” “不是谁都有政治才能的。”苏录笑道:“大部分人你就是给他实际的权力他都不会用,何况奢紫英还只有影响力。” “苏兄真是一针见血!”林之鸿赞一声道:“彻底掌控局面后,奢赛花开始频频把女儿推向前台,比如罗罗人祭祖时,让女儿献祭……瞎子都能看出来,她准备把奢云珞立为继承人。” “这下奢紫英急眼了。”林之鸿接着道:“就买通了都掌蛮,准备在奢云珞省亲的路上干掉她,结果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总之那丫头命大,居然只身逃了回来。” “她没说怎么逃回来的?”苏录忙追问道。 “苏兄关心的点儿好奇怪啊。”林之鸿看了苏录一眼。 苏录讪讪笑道:“就觉得奇怪,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自己逃回来?” “奢云珞说,是她的护卫苏呷引开了都掌蛮,掩护她逃出生天,最后遇上了前来搜救的大部队。”林之鸿点点头,咀嚼着疑点道: “不过我爹说,发现苏呷遇害的地点,与发现奢云珞的地点相距十余里。苏兄可能没走过山路不知道,这十余里对一个平日里足不沾尘的千金小姐,无异于死路一条。奢云珞却只用了半个晚上就走出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苏录一脸无知。 “意味着她全程没有迷路,没有走一点冤枉路,这是很多老兵都做不到的,只有富有丛林经验的猎户才行。”林之鸿最后道: “所以我爹判断,肯定有猎户帮了她,但她可能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坚决不承认罢了。” “好好。”苏录赞不绝口。听到奢云珞居然真的保守了秘密,不管对方初衷如何,他心里悬了两个月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不然这世上聪明人那么多,只要她给出线索,早晚会找到他们爷们头上的。 ps.这章加更,给盟主‘Fcloud’,这也是老书友了,而且是金句王……发言虽然不多,但字字玑珠! (本章完) 第92章 人不中二枉少年 此时日已西斜,河面金光淋漓,省身斋的社团活动圆满结束了。 同窗们神清气爽地离开了河边,欢声笑语洒满了归途。 “那么最后怎样了?”苏录和林之鸿走在最后,依然谈论着之前的话题。 “被捕的都掌蛮招认说是奢紫英的弟弟指使的,但奢紫英坚决不认,她弟弟也躲回了自家部族,再不肯露头。”林之鸿道: “但这都无关大局了,奢赛花借着这次抓内奸,把反对她的势力抓的抓,杀的杀,撵的撵。那母子也被她软禁了,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样啊……”苏录微微皱眉,既然敌对势力还有残党,那安全起见,他父子依然不能现身邀功。 唉,还是别想好事了,彻底把那奢云珞,从脑海中彻底抹掉吧…… ~~ 上了官道后,大部分同学回镇上,苏录四人则回了二郎滩。 一下午的放松,让他们的疲劳一扫而空,四个年轻人又充满了力量,仅用了两刻就窜回了家。 此时太阳刚刚落山,依然红霞满天。苏录在家门口碰上了从社学回来的大哥。 “哟,苏先生下课了?”苏录神采奕奕,声音洪亮。 春哥儿却一脸疲惫,只点点头,话都不想说了。 苏录心说这才第五天,身上的班味怎么就这么重了? “怎么了大哥?你这是上课了还是下地了?”苏录关切问道。 “没啥。”苏满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边上楼一边道:“就是一天处理了八回打架……” “八回?!”苏录吃惊道。他在太平书院上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人打架呢。以至于都快忘记了,二郎滩是个什么环境。 “你没上过蒙学,所以没见识过。”苏满说着苦涩一笑道:“其实我也没见识过——早晨我还没到,就已经先打了两场;午休的时候四场;都放学了又打了两场……” “放学之后你就不用管了吧?” “他们是上学时约的架……”苏满苦不堪言道:“当初光想着离家近还是个社学,却没想到苏程两族的矛盾,已经到这种程度。” “是啊。”苏录点点头,但其实是可以想象的。两族积怨已久,苏家一度被撵出了社学,现在终于杀回来,可不得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啊? 而站在程家人的立场上,他们在社学上得好好的,突然就闯进来一帮活土匪耀武扬威,心里能不窝火? 两边都是火药罐子,那可不一个火星子就爆炸?只是可怜的春哥儿,倒霉地承受了这一切…… “大哥打算怎么办?”苏录当然要为兄分忧了。 “我能怎么办?”春哥儿苦着脸道:“我本来天真地以为,可以靠着社学的章程管束学生,可咱们这大山里,谁认那一套啊?怪不得两族要分开念书,因为只有自家的长辈,靠宗族礼法能镇得住他们。” “是。”苏录点点头,比方他们苏氏的族学,那是老族长创办的。哪个学生敢跟先生对着干,他爹妈就得被拎到祠堂去罚跪。 程氏宗族显然不会替大哥背书的,甚至在背后起哄架秧子的可能性更大。 “昨天被我开除的学生,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来上课。我把他们撵出去,他们就在院子里玩,还吵得别人没法学习。”便听大哥诉苦道: “我让他们把家里人叫来,家里人却说一个破社学而已,那么认真干啥?” “你的戒尺呢?打板子呀。”苏录抽出木棍比划着。“混小子就是懒驴不拉磨——欠抽!” “当然打了,但一个个家里都跟你一样想,早就把他们打得皮糙肉厚了。”春哥儿苦笑道:“我的板子打上去,就像给他们刮痧一样,啥用也没有。” 苏录看一眼大哥的小身板,根本不比自己壮多少,便建议道:“要不让二哥给你去当打手?” “别胡闹,打出人命来怎么办?”苏满断然拒绝道:“你不用操心了,我自己慢慢想办法。” “唉,好吧。”苏录点点头,甚至都没劝大哥不行别去了, 因为他知道,春哥儿的字典里没有‘放弃’…… ~~ 到小叔房放下书箱,苏录便出来对大伯娘道:“嬢嬢,我中午吃撑了,晚上就不吃了。” “不早说!”大伯娘骂骂咧咧道:“老娘多做的饭给谁吃?” “那你留着晚上我当宵夜吧。”苏录道。 “还吃宵夜?才上了几天学就学了这臭毛病?”大伯娘总有角度呵斥他。 好在苏录早就已经免疫了,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入心,依然笑嘻嘻道:“我出去一趟。” 说完便一溜烟儿跑下吊脚楼,沿着狭长的街巷挨家吆喝自己的小伙伴,让他们吃完饭来开会,地点就在他干娘家的院子里。 ~~ 一刻后,群贤毕至。 两拨人泾渭分明,多的一拨是苏淡、苏浪还有七八个苏家的少年,都是当初一起考书院的兄弟。 另外一拨只有三个人,是程万堂、程万范、程万舟。 这会儿天已经擦黑,苏录点起了松明火把,对众人笑道:“来得这么快,都吃过了吗?” “哥召唤,还不得赶紧的?”苏浪笑呵呵道。半年不见,他的脸都清减了一圈,显然是下了苦功夫。 “大哥还记得兄弟,兄弟高兴还来不及呢。”程万堂明明跟苏录才一个月没见,却感觉恍若隔世了。 另外两个货更不消说,两个时辰前还跟他一块洗澡吃西瓜呢。 “哥有啥事你直说吧,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苏家兄弟们大声道。只是心里未免嘀咕,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程家人也叫来, “把你们找来,是因为诸位都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苏录咳嗽一声,对众人道:“但你们之间存在些隔阂……我就想问一句,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能不能和平相处,与我共谋大事?” “能!”苏淡赶忙起头道。 “当然能!”苏浪和程三万也大声附和。其余的苏家兄弟见状,也只好纷纷点头:“没问题!” “好!”苏录重重点头,提高声调道:“这说明什么?我们两家没有生死大仇,只需要一个契机,一条纽带,就可以让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了。” 说着他笑道:“要是大家真有化不开的死仇,我的脸再大也没用啊。” “呵呵呵……”两族少年们笑着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观点。有个叫苏洋的敦实小伙问道:“哥还没说,你要谋什么大事儿呢!” “事实上,我有一个梦想——化解两大宗族的矛盾,让我们苏程两族团结起来,一起冲出大山,为我们的子孙后代打下一片新天地!”苏录的声音愈发坚定,一双眸子在暗沉的天光中闪闪发亮! 动员少年,措词必须热血中二,口气越大,效果越好。这个道理苏录还是明白的。 “这就是我要谋的大事儿!”说着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沉声问道:“谁愿意跟我一起努力?!” “我!” “我!”苏淡和程万堂、程万范、程万舟第一时间响应,因为一个月前,苏录就跟他们做过动员了! 反倒是苏浪、苏洋等本家兄弟有些懵,难道干程家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为啥哥突然说要和解? 苏淡身为苏家人,肩负起向本家兄弟传道的重任。便听他昂然道: “就像哥说过的,大明有亿万百姓,生在二郎滩的才几人?走出这片大山,到了泸州,我们就是最亲的老乡亲;出了四川,我们就是抱团闯天下的铁杆乡党!” “没错!”程万范便捡起当初苏淡的台词,重重点头道:“我们要一起努力冲出大山,抱团闯世界,而不是在山沟沟里窝里斗!” 程万舟和程万堂也各司其职,将一个月前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听得苏家少年面红耳赤,深深惭愧于自己的狭隘。 苏洋羡慕道:“在书院念过书的,跟我们这些井底之蛙就是不一样。” “我的理想就是让大家都跳出这口深井,到广阔天地里去!但想突破大山的束缚千难万难,只靠一族的力量绝对不够!何况另外一族还会不遗余力地使绊子、拖后腿。到最后谁也出不去!只能一起在大山里凋零腐烂……” 苏录说完,目光再次扫过‘群贤’,这次他们的神情不再迷惑,眼中开始有火光在跳动! “我的话说完了,再问最后一遍,谁要跟我一起干?!” “我!”所有少年异口同声,毫不犹豫。 他们的中二之魂被成功点燃,坚信自己在从事一项伟大而艰巨的事业。 “好!就让我们从今夜开始吧!”苏录把手一挥,动员完成。 “大哥不是说,等我们这一代人掌握了话语权,再把恩怨掀篇吗?”但任何组织里都有拖后腿的,比方程万舟,他就担心万一闹大了会不会挨揍。 “计划有变,我们要提前动手了。”苏录沉声道:“你们知道我的这个理想来自于谁吗?” “孔圣人?”群贤问道。 “不是……”苏录咳嗽一声道:“是我大哥,他从来就对两族争斗很不感冒,希望能为化解宗族矛盾出一份力!” ps.第六天四更了!!真是多年未见的激情和尚了!!!继续求订阅和月票啊! 这章加更感谢盟主李奇宇,还欠八章…… (本章完) 第93章 什么叫超级巨星? 何家大院中。 苏录一脸圣洁,对‘群贤’宣讲道: “我大哥说,这是个绝佳的契机——想让两族的下一代和平相处,培养同窗友谊就是最好的方式。所以他才会同意担任二郎滩社学的先生。” 说着他看向程家兄弟道: “我对此深信不疑,比方我们才同窗几个月,就从冤家对头变成了最好的朋友!” “是的。”程家兄弟忙重重点头,对苏录这个说法感到荣幸。 “原来如此!”苏家众兄弟也恍然道:“大哥高义啊!” “但是我大哥现在遇到了困境,你们都有所耳闻吧?”苏录看看众人。 “是。”众人纷纷点头。 尤其那些整天在二郎滩的兄弟,还在里头起了不好的作用……社学里的那些傻小子,不是他们的亲弟弟,也是他们的堂弟,平时没少受他们的煽动。 听了苏录说起春哥儿的高义,他们顿时惭愧万分,纷纷自责道:“我们太混蛋了。非但不帮春哥儿的忙,还拖他后腿!” 苏洋更是重重抽了自己两耳光。“有好几次打仗,就是我挑的事儿,我真该死!” “不至于不至于,不知者不为过……”苏录赶紧拉住他,感觉自己有点用力过猛了,给孩子把中二病勾起来了。 “不过咱们得想办法,帮我大哥把局面扭转过来!” “明白!”众少年齐声应道:“咱们该怎么做?” “这不找你们来商量吗。”苏录虽然早有定计,但还是希望引导他们说出来。有参与感,才有主观能动性嘛。 “我们回去就找那帮小子,警告他们不许在社学打架!” “在哪打都不行,要和平共处才谈得上化干戈为玉帛。”程万舟尖着嗓子道。 “没错。”苏录点点头道:“继续。” “咱们还可以轮流去社学盯着本家的小子,谁敢打架就收拾他……” “我们可以设立目标,比如三天不打,就给他们买糖吃。”一听这话就知道是程万舟说的。 “五天不打请他们喝甜水?”苏淡道。 “可以可以。”程万舟拍手道。 “可以个屁。”苏浪道:“六十几个孩子,咱们能请得起几回?” “不行就不行,别骂人啊。”程万舟跺脚脚。 待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苏录这才沉声道:“大家说得都很好,不过还需要整个大活,来扭转一下大局!” “有了!”苏浪鬼点子多,提议道:“我们可以把他们叫到这个院子里来,扮鬼吓唬他们,说谁要再敢打架,晚上就上他家找他!” “瞎出什么馊主意,你这不是给端公送钱吗?”苏淡随手一杠道。 “确实,我们读书人怎么能装神弄鬼呢?”程万舟还挺正统。其实是他胆子小,怕还没吓到别人,先把自己吓尿了。 “有了,多谢两位启发,我有办法了!”苏录拍了拍程万舟和苏浪的肩膀,对众人道:“择日不如撞日,大伙儿去把那帮小子叫来,我给他们讲个故事,保准药到病除!” “好!”虽然少年们不相信什么故事能立竿见影,但他们相信苏录。 ~~ 夏夜,大人孩子都睡得晚。 大人们会铺上凉席在星光下纳凉,孩子们则跑来跑去,捉迷藏、扑流萤,斗蛐蛐、摸黄鳝、挖知了猴……发泄着炎热的夏日无从消耗的精力。 当然听老人讲故事,也是他们曾经重要的纳凉活动。只是这年月,人们肚子里的故事实在太少了,讲来讲去都是那些老掉牙的玩意儿,孩子们早就听腻了。 所以苏淡程万堂等人召集孩子们的藉口,都不是听故事,而是带他们去看好看的,玩好玩的…… 总之连哄带骗,把六十来个孩子都弄进了何家大院,然后把门一关! 孩子们不禁心里一阵毛毛的,要不是这么多人在一起,非得吓着不可。 旋即又发现白日里的死对头也来了。 “哥,把我们都叫来干啥?”苏家的孩子们问苏浪等人。“是要在这里做一个了结吗?” “咋不早说,我们空手来的……”程家的孩子们也埋怨程万堂等人。 “不对不对!今天谁也不许动手!”苏浪大声吆喝道:“不然老子把他的卵蛋捏爆!” “别吓着他们。”程万舟轻咳一声,对孩子们柔声道:“今天哥哥们请你们听书。我们花了重金,从镇上请来了最当红的说书先生,讲一段你们从没听过的,保你们一听就入迷!” “好啊好啊!”孩子们被程万舟吊起了胃口,也顾不上门户之见了,便席地而坐,等着那说书先生登场。 夜色正浓,院子里的火把次第熄灭,孩子们又是一阵骚动。但这时,堂屋里突然‘咣咣嚓——咣咣嚓——’响起了敲鼓击镲声,一下子吸引了孩子的注意力。 紧接着,堂屋中亮起明亮的火光,孩子们不禁眯起了眼。 他们这才发现,堂屋门口撑起一块白布单,四角系在门框上,把布单绷得平平整整。火光正是从白布后透出来的,将上头的污渍、补丁映得清清楚楚…… “啪!”一记清脆的醒木声,鼓镲声瞬间停止。 紧接着,一个清亮的嗓音从布后传来: “闲言少叙,直入正题!今天咱们讲的这段书叫《美猴王》,说在东海海外,有一座仙山名叫花果山……” 与此同时,幕布上光影晃动,一座连绵起伏的山影缓缓浮现,连山石的轮廓都被火光勾勒得清清楚楚。 “山上开满鲜花,长满水果,什么桃子西瓜、葡萄橘子、荔枝龙眼,应有尽有,四时不断!”那声音带着无限向往道:“真是猴子们的天堂啊!” 孩子们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已经闻到了果子的甜香,好多小馋猫都口水直流了…… 这时,幕布上的山影渐渐变大,将山顶一块圆形巨石凸显出来…… 便听那说书的接着道:“但那花果山的最高峰,却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一块圆滚滚的巨石,孤零零地立在山顶,石身上还能看到细密的纹路,相传是女娲补天,剩下的一块神石呢!” “那灵石历经风吹雨打,不知多少岁月,这天忽然天降雷霆——” 孩子们正听得入迷,布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镲响,把他们吓了一跳。 “劈开了灵石,竟从里头蹦出来一只石猴!” 白布后,真就出来一只小猴子,在那里上蹿下跳翻跟头…… “哇!”孩子们轰然喝彩,手掌拍得通红,一个个都紧紧盯着幕布,彻底入了戏。 哪个汉家儿童能招架得了《西游记》的诱惑?何况苏录还借鉴了皮影戏的手法…… 苏淡和苏洋敲鼓击镲,跟随故事节奏配乐。程万范则在幕布后,摆弄他弟弟的提线木偶猴。 虽然没彩排过,动作乱七八糟,时不时还会穿帮,可孩子们根本不在乎,依然看得津津有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年月,山里孩子的娱乐太匮乏了,老人们翻来覆去,只会讲‘天狗吞日’、‘水鬼害人’之类老掉牙的故事,孩子们太需要新鲜段子了! 千古第一美猴王的传奇故事一出,直接把他们的魂都勾了去。孩子们听得入迷,连嘘嘘都顾不上去。 当讲到水帘洞时,苏洋配上了哗哗哗的水声,直接引得好几个孩子尿了裤子…… 苏录一直讲到石猴成了美猴王,为求长生不老之术,决定出海拜师时,便故意放缓了节奏,拖长了调子道:“那么美猴王能不能得偿所愿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啪!’又是一声醒木响,布后的火光‘呼’地熄灭,鼓镲声和猴影一起消失在黑暗里。 孩子们却久久不愿从故事里出来,脸上满是怅然若失的神情,嘴里还小声念叨着:“美猴王要去哪儿学艺?” 这时,白布扯下,苏录带着苏洋程万范几个出来谢幕。 见如此精彩的一段,居然是自家哥哥表演的,孩子们愈加激动了,拼命地喝彩致谢。 当然,还是忍不住会追问苏录:“哥,那美猴王学到仙术吗?” 苏录却卖起关子道:“不是说了吗,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十天后我们旬休再揭晓。” “啊,还要十天?”孩子们登时失望极了。“那也太久了,可怎么等啊!” 便有苏家的小孩子,围着他撒娇央求:“好哥哥,给我们透露一点吧……” “唉,好吧。”苏录被‘缠不过’,这才让步道: “实话告诉你们,这故事是我大哥,也就是你们先生讲给我的!” “哇!”孩子们同声惊呼,顿觉春哥儿的形象高大起来。 “其实他早就准备讲给你们了,但是你们不尊重他,甚至不愿叫他一声先生,他当然伤心不想讲了。”苏录终于图穷匕见道。 “我们明天就叫,以后天天叫。”程家的孩子忙保证道。 “不光要叫‘先生’,还要遵守学规,不吵架不打架,好好听讲,完成作业。”苏录趁机‘狮子大开口’道: “只要你们能做到,他就会天天讲给你们听!” “好好好,我们保证做到!”孩子们却照单全收,毫无讨价还价的意思。 “好,你们要是能做到,十天后咱们就再演一场大的!还请你们吃好吃的,喝好喝的!但凡有一天做不到,对不起,没了!”苏录大声道。 “放心,我们一定能做到!”那些平日里带头打架的孩子王,大声吆喝道:“哪个敢打架,就把他卵黄捏爆!”没办法,他们已经把自己代入美猴王了。 美猴王的魅力,真是无敌! (本章完) 第94章 危机解除 院门敞开,孩子们鱼贯回家。 只是一个个蹦蹦跳跳,还吱吱乱叫,整体猴化了简直是。 “哥,你这个故事太厉害了!”少年们看着‘猴群’的背影,赞叹不已道:“别说他们了,我们都一听就入迷了!” “是啊,从没听过这么攒劲的故事。”苏浪赞叹道:“弄得我都想去社学上课了。” 他已经上完了蒙学,今年一直在家,按照苏录教的方法自学,准备年底再考一次书院。 “那你就别想考上了。”回到小伙伴身边,苏淡格外嚼精儿。“除非你想复习一下‘三百千’。” “说不定还得帮先生拉架呢。”程万范促狭道。 “这主意不错,”程万堂也对苏浪笑道:“到时候咱俩一起,给学长当左右护法。” “好家伙,大哥在讲台上课,咱俩分立左右?”苏浪隆起肱二头肌道:“那确实没人敢闹了。” “你们这不是上课,是开堂口吧。”程万舟无语道:“吓着孩子怎么办?” “哈哈哈……”少年们捧腹大笑,经过一番并肩作战,双方的隔阂果然消除了不少。 待众人笑完了,苏录方问道:“你们觉得这法子管用吗?” “管用,肯定管用!”程万堂忙赞道:“没看见小崽子们都变成猴儿了吗?为了听到后头的故事,他们也会老老实实的。” “没错,哥放心吧。”众少年也纷纷点头。 “就怕没几天,他们又故态复萌了。”苏录苦笑一声,对程万堂道: “刚才你提醒我了,确实有必要给我哥安排个你们这边的助教,见事不好提醒他们一下……怎么样,有兴趣吗?” 程万堂焉能不知这是哥的好意?这个月要不是因为爷爷生病,他爹顾不上这茬,早就把他踢到糟房当学徒去了…… 这年月,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肚子里有多少墨水,都得老老实实被白嫖三年再说。 在去糟房当学徒,和去社学当助教之间,他选一万次都会选后者,便重重点头道:“我去!” “你这是同意了,还是在骂人?”苏录打趣道。 “哥,你是知道我的……”程万堂讪讪笑道,众兄弟也笑成一团。 “不过,这份束脩从哪里出?”苏淡轻声问道。 “不用操心,找你爷爷解决就行!”苏录一挥手道:“我哥能在社学站住脚,我们苏家就不用办族学了,可以省下好大一块费用呢。” “要是我哥站不住脚,族学就得重新办起来。”顿一下,他笃定笑道: “相信咱们老族长,肯定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吧?” “明白,我回去跟我爷爷说。”苏淡点点头,又小声道:“就是觉得这样对不起海哥儿。” 海哥儿是比苏满还资深的学长,之前接苏有才班的就是他,结果刚任教没两天,族学却关了,只能又回家待业了…… 要是族里出钱养个程家人,却不管倒霉的海哥儿,他爷爷这个老族长,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那就一并请上!”苏录想一想,沉声道:“眼下六十个孩子一个班实在太多了,不如按进度分成三个班。三位先生分而教之,效果肯定远好于一锅烩!” “那是自然!”少年们深以为然,他们当年蒙学时,哪个没幻想过这样?大的小的混在一个班里,不仅整天乱糟糟的,而且一天也学不到多点东西。 但是没办法,先生就一个,又不能劈开使…… 现在苏录提出给社学加两个先生,他们自然连声叫好,反正又不用他们掏钱。 “两个先生的费用,不能都让你们家负担。我回去也跟我爷爷说……”程万舟也愿意为两族和平尽一份力呢。 “就是,不能让老苏家比下去!”程万范大声道。 “你又不和平了!”程万舟小拳拳捶他一下道。 “哈哈哈……”月光洒满了赤水河,乌蒙山的夜风将少年们的笑声传遍了整个二郎滩。 ~~ 回到家,已经是二更天了。苏录破天荒地没开书箱,洗漱停当便抱着竹夫人进了春哥房。 读书人都是夜猫子,春哥儿已经躺在床上,正就着油灯读一本苏录从书院借回来的《大学衍义补》。 见苏录进来,他皱眉道:“干什么?!” “哥,今晚咱俩一起睡。”苏录笑嘻嘻道。 “干嘛?你不读书了?”春哥儿警惕道,这又不是他非要拉着秋哥儿一起睡的时候了。 “还能整天读吗?偶尔也得放松一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呗。”苏录笑道。 “胡闹!业精于勤,荒于嬉,学习一日不可松懈,不要有了一点成绩觉得自己了不起……”春哥儿拉下脸来训斥道。 “那我走?”苏录作势转身。 “来都来了,就下不为例吧。”春哥儿说着抽抽鼻子道:“你洗脚了吗?” 苏录便抬起腿来,把脚丫子伸到他头边上,嬉笑道:“你闻闻!” “没大没小,愈发没规矩了!”大哥怒斥道。虽说如此,还是侧身让开,叫他睡到里头去。 “我睡外头就行。”苏录道。 “进去,你夜里滚下去怎么办?”苏满命令道。 “哥,我又不是金宝儿……”苏录苦笑道。 “在我眼里你们没什么区别。”苏满哼一声。 “好吧。”苏录只好乖乖爬到床里,跟苏满并肩躺好。 看到他只带了竹夫人,脑袋直接躺在凉席上,苏满无奈地摇摇头。他寻思一下,起身走到书架旁,摸出钥匙打开上次那个橱柜,从里头捧出了一块三层蓝棉布包裹的物什。 “抬头。”苏满习惯性举了两下,才让苏录抬起头来,把那物什放在他脑后。 “这不是大哥在泸州时的枕头吗?”苏录枕上去,虽然隔了三层布还是硌得慌。“这是瓷枕还是石枕?” “还游仙枕呢。”苏满淡淡道:“知道对你有好处就行了,别多问。” “哎,好吧。”苏录已经习惯了听大哥的话,不让问就不问了。 “你要讲什么故事,赶紧讲吧?”苏满将书本放回桌上,这才躺回他身边。 “我给你讲个美猴王的故事……”苏录便又绘声绘色讲了起来,只是这回一直讲到了孙悟空学成归来…… 苏满本以为苏录要借故事跟自己讲道理,没想到他真就是讲故事,更没想到自己还听得津津有味! 一直到苏录困得不行睡过去,他还在那满脑子都是猴儿。 “真是羞耻!苏满啊苏满,你太堕落了!”春哥儿指着自己的鼻子,轻声骂道:“前耻未雪,怎能心猿意马?” 又暗暗发誓道:“自今日始,勿要再听猴儿的故事了!” ~~ 第二天是六月月课放榜的日子,学生们照例齐聚告示牌前。 只见前三名依旧不变,胡家兄弟和吴桐的名次,却一齐后退了一位。 把他们挤下去的那位殿军,赫然就是上次的第十名苏录。 见这回考到了第四名,苏录比上次还高兴。因为上次题目太难,大家普遍没考好,所以自己考第十可能有偶然性。这回题目不难,大家也都发挥正常,还能考到这个名次。说明自己的水平确实提高了! 只要自己继续努力下去,退学危机应该就能解除了…… 同窗们纷纷恭喜‘义父’,林之鸿笑道:“下回哥就要超越我和阿枫,去挑战朱同学了。” “哈哈哈,我都迫不及待了!”乔枫也大笑。 “别这么说,我想考过你们都很难的。”苏录谦虚笑道。 “哥的水平现在就已经超过我们了。”林之鸿心服口服道:“不过是还需要一点水磨工夫,来完善细节罢了。” “没错。”乔枫点点头,一脸开心地对林之鸿道:“其实我们应该很庆幸,居然四次月课排名都在哥之上。如此丰功伟绩,怕是后无来者了。” “还真是。”林之鸿深以为然道。 “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们这是打算捧杀我呀。”苏录都被这帮家伙夸得不好意思了,对众同窗笑道:“咱们都戒躁戒躁好好学吧,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能进学!” “哥说话就是中听啊。”众同窗高兴道:“努力努力,一起努力!” 再往下看,苏淡也从二十四名进步到了二十名,虽然不如苏录耀眼,却胜在一步一个脚印。而且他都已经积了四分了,苏录才两分半…… 而这次的二十四名,正是上回的二十八名程万舟,他也拿满了四分。 马斋长二十六名,也拿到了一分,积三分半。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所以没什么惊喜,惊喜来自于李奇宇和程万范。 两人一个二十七名,一个三十五名,这回三十六人拿到了一分,所以他们终于实现了突破,全都拿到了一分! “嗷嗷嗷,我们成功了!”两个人欢呼雀跃,兴奋地拥抱在一起,甚至还情不自禁亲了一口…… 大家完全可以理解他俩的激动,但还是觉得很恶心。 再往下,三十七名到五十名是半分区间。 再往下……经过上回月课的淘汰,下斋只剩五十名学生了。 而这次十四位得了半分的同侪中,又有五个人要永远地离开书院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三个在笃行斋,两个在明志斋,省身斋这回一个也没有。 (本章完) 第95章 二马同槽 午休时,苏录照例来到备课耳房,接受张先生的特别辅导。 自然还有师娘做的爱心焦切。 张先生对他五个月来的长足进步,深感欣慰。“没想到这么短时间,你就把短板补齐了,剩下的就是日益精进了。” “是。”苏录点点头苦笑道:“弟子明显感觉到这阵子进步,不像之前那么快了。” “这还不够快?”张先生差点没背过气去,半晌方点点头道:“要是跟你之前比的话,确实如此。但这也正常,从零开始进步最快,到了一定高度就会慢下来。” 说着他苦笑一声道:“不然我们这些读了几十年书的老头子,文章得高到什么程度,哪还用在这山沟沟里教书?” “是学生贪心了。”苏录讪讪一笑。 “你也不用紧张,我还没看到你的瓶颈,至少干掉朱子和不成问题。”张先生笑着给他吃颗定心丸。 “那之后呢?”苏录根本没把超过朱子和当成多大的事儿。 “之后你就安心地学习,把该学的都掌握扎实了,考个秀才应该还是有把握的。”张先生说着目光有些迷茫道:“再往后就不是我能教的了,你得到更高的地方,才能更上一层楼。” “先生是说,州学或县学吗?”苏录问道。 “哈哈,当然不是,那种地方学不到什么东西的。”张先生笑道:“将来有一天你若能入庠,千万记住要么想办法拔贡去南监读书,要么就自投名师,不要在那里头蹉跎岁月,不然你这辈子也考不上举人。” “是,弟子谨记恩师教诲。”苏录说着自嘲一笑道:“我这是不会跑,就想着飞了。” “走一步看三步是对的,但也不能忘了脚踏实地。”先生笑着拿过他昨日的试卷道:“来吧,我们分析一下这篇文章,看看下一步如何改进。” ~~ 下午放学后,苏录来到总务房,领取月课第四名的奖励——两百文膏火银。 这已经是他第二回领了,上回考第十,就领了个五十文。 陈监院已经认识他了,也不再摆那副大狼狗面孔,将两百文用钱绳子系好递给他,还挤出一抹笑容勉励道:“继续努力,再往前一名,都可以多领一百文了。” “是,学生一定尽力而为。”苏录双手接过那串钱,收入袖中作揖告退。果然成了‘好学生’,处处都充满善意了。 “去吧,要都是你这样的学生,我能少发多少火。”陈监院摆摆手。 离开司务房,苏录又来到山长房上课。 结果朱子和也前后脚过来了,苏录每次都抢到他前头,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今天心情好,便侧身相让道:“这回朱同学先请吧?” “哼。”朱子和习惯性哼一声,闷声道:“一起吧,两个人上课节约时间,你不心疼我叔,我还心疼呢。” “哦哦。”苏录心说,每次杵在外头不进来的人,可是你啊。 不过他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说啥就是啥吧…… 朱琉看到两人一起进来,嘴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道:“二马同槽咯。” “啊?”苏录自然听不明白。 朱子和却老脸通红道:“我上回就承认他是骐骥了。” “哦……”苏录终于听懂了,困扰他许久的谜团此刻终于解开了。 原来是他么的骐骥,不是奇迹啊! 这拧巴孩子,就不能把话说明白? ~~ 与此同时,二郎滩社学。 春哥儿今天很不适应,甚至数次捏自己的大腿外侧,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因为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居然一场架都没打! 他明显看到好几次,有要打架的苗头,结果马上就好些人蹦出来拉架,结果两边居然都忍住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开始学习了。虽然他知道苏程两家的学风都不差,但这些天可一直战火纷飞,谁有心思学习啊? 莫非祖宗又显灵了?春哥儿已经习惯,把所有的好事儿都往那块砖上论……而且他昨晚又把宝贝儿拿出来了,还下意识地举了两下。 不管怎样,这都是好事儿啊!安安稳稳教了一天书的春哥儿,终于体会到了为人师表的快乐。 当他说出‘放学’二字时,孩子们轰的一声现了原形,差点没把屋顶掀掉。 这一天下来,可把他们给憋坏了!他们能老老实实一整天,看得不是春哥儿的面子,而是猴哥儿的面子! 从昨晚开始,孩子们就抓心挠肝,想知道那猴儿到底咋样了。这年月,山里的娱乐极其匮乏,哪怕在乡下混饭吃的说书先生,也不会转到这么这种地方来。 因为在外人看来,莽莽群山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弄不好便有来无回…… 也就程家会在下沙大典时请个戏班子,唱的还都是老头老太太喜欢的咿咿呀呀,连个跟头都不翻…… 这时魅力无限的《美猴王》横空出世,孩子们的狂热也就可想而知。 为了能知道后续,别说让他们好好上课不打架了,就是让他们把家里房子点了,他们也会干的。 看着孩子们朝自己疯狂涌来,不明就里的春哥儿吓了一跳,心说怎么了这是,不互殴了,改群殴老师了?! 好在孩子们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把他团团围住,揪住他的袍子,摇晃着他的身子,叽叽喳喳道:“先生先生,我们一天没打架了,可以给我们讲猴儿的故事了吗?” “什么猴儿的故事,是‘美猴王’!”程家的孩子大声纠正道:“不许你这么叫我的英雄!” “什么你的英雄,是我的英雄!”马上有苏家孩子高声反驳! 眼看又要干起来了,有人大喊一声道:“又忘了秋哥儿的话,打架就听不到‘美猴王’了!” 两家的孩子马上勾肩搭背,笑嘻嘻道:“没有没有,美猴王是我们共同的英雄!” “……”春哥何其聪明,一下就明白了弟弟的用意,不禁心中一暖。 他赶忙回忆昨晚睡前听的故事,还好还好,虽然没有刻意去记,但在脑子里清清楚楚,讲给孩子们没什么问题。 便咳嗽一声道:“今天你们表现不错,可以给你们讲一段!” “嗷!嗷!嗷!”孩子们忘情欢呼,顿时觉得一天的‘辛苦’都值了。 “你们听到哪了?”待他们安静下来,春哥儿问道。 “猴王决定拜师学艺,划船出海!”孩子们异口同声道:“还没上岸就没有了,可急死我们了!” “好吧,我给你们接着讲……”春哥儿便清了清嗓子,接力秋哥儿道: “书接上回,那美猴王漂洋过海许久,先来到了南赡部洲,他从筏子跳上海滩,看到有人在晒网赶海,便过去想要问路。可见他样子怪异,人们以为是妖怪来了,全都吓得丢下东西抱头鼠窜……” 春哥儿很珍惜弟弟帮自己创造的这个机会,也是豁出去了,玉树临风的大帅哥弓腰曲腿,挤眉弄眼扮起了猴儿,逗得学生们哈哈大笑。 “有个老头腿脚不利索落在了后头,被猴王一把按住扒掉了衣服穿在身上装起了人,所谓‘沐猴而冠’就是这个意思。”他还不忘寓教于乐。 别说,春哥儿还真有点这方面的天分,何况苏录已经给他打好了底子,孩子们无缝连接,直接就回到了昨晚的状态。在春哥儿连蹦带跳,绘声绘色的讲述下,不知不觉听到了天擦黑。 家里大人还以为他们,又打架被留堂了呢,纷纷过来领人,谁知也听入了迷。 “……祖师笑道:‘你既然是只猢狲,那以后就姓孙吧。按我门中排行,你是‘悟’字辈。你又是无父无母,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便再赐你一个‘空’字。’那猴王高兴地抓耳挠腮道:‘好好,以后我就叫孙悟空!’”春哥儿讲完了悟空寻师拜师的过程,放缓语气道: “欲知那猴王如何学艺,且听下回分解!” “你们兄弟怎么都一个样啊……”孩子们听得正上头呢,结果又没了,自然口不择言。 “嗯?”春哥儿还没从菩提老祖的状态中走出来,下意识哼了一声。 “弟子知错了!”谁知竟把孩子全都镇住了,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春哥儿转念就明白了,孩子们显然也代入孙悟空了。他便宝相庄严地说教道:“看猴王拜师何其不易,求学之心何其坚定?尔等既然都以他为榜样,自当勤学苦读,不可懈怠,都记住了吗?!” “是,师父!”孩子们齐声应道。 “好了,回家吃饭吧,要认真做作业。明日哪个没完成,别人听书你就补作业吧。”苏满愈发熟练道。 “遵命!”孩子们一点都不敢讨价还价,起身行礼告退。 家长们看得目瞪口呆,苏大成的大孙子有两把刷子呀!几天功夫就把两帮小子收拾服帖了?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有志不在年高啊。 苏满神态沉稳地目送着所有人离去,待到社学里只剩他自己,才一蹦三尺高! “先生,你怎么了?”一个学生忘了拿书本,又折回来时,正好目睹了春哥儿犇犇直蹦的这一幕。 “咳咳!”苏满赶紧站定,一脸严肃道:“为师在彩排明日给你们讲的《美猴王》。” “哇,先生好认真啊!”小孩子就是好骗,满脸崇拜地拍手手。 “当然,你们念书也要如此。”苏满暗暗松了口气。 ps.今天还是四更,下一更等一会儿哈 (本章完) 第96章 那猴儿可不兴学 苏录放学回到家,便见春哥儿站在楼梯口等自己。 “大哥。”苏录赶紧行礼如仪,唯恐被挑毛病。 “张嘴。”却听大哥道。 “啊?”苏录下意识张开了嘴。 春哥儿准确地将一枚高粱饴,投喂进他的嘴里。 “哦?”苏录一边吃糖,一边含糊道:“真把我当金宝儿了。” “奖你的。”春哥儿终于绷不住了,感激笑道:“多谢你为我做的事儿。” 苏录恍然道:“哦,《美猴王》啊,大哥给他们讲了?” “嗯,效果非常好!”苏满紧紧攥拳道:“学生们现在把我当成菩提祖师了,我让他们向孙悟空学习,尊师重道,一心向学。” “噗……”苏录差点没把那块糖吐掉:“大哥啊,那猴儿可不兴学啊。” “咋了?”苏满一愣。 “也怨我没给你往下讲。”苏录苦笑道:“那货儿是个飞扬浮躁的主,学了点本事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结果把师父私下教他的本事瞎显摆,让菩提祖师坐了蜡,把他逐出了师门。” “那确实不应该。”苏满道:“师兄弟会怪师父偏心的。” “还没完呢,他回去之后又仗着学的本事闯龙宫下地府,所到之处鸡犬不宁,最后直接大闹天宫,把玉帝老儿都撵到桌子底下躲着去了。”苏录不得不先给大哥来一个剧情概要。 “那怎么能行?我可不能教一群这样的猴儿出来啊。”苏满一听大惊,忙道:“秋哥儿,你把故事改改吧,让那只猴儿变成只温良恭俭让,为天庭鞠躬尽瘁,一生忠忱的君子猴如何?” “那怎么能行?”苏录断然摇头道:“那猴儿之所以如此迷人,就是因为他的这些劣迹。没了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倒也是……”苏满想想也有道理,叹口气道:“就是没法寓教于乐了。” “大哥,咱讲故事就好好讲故事,非得来点儿教育意义膈应人,有意思吗?”苏录叹气道:“娃儿们在学堂里不是天天受教育吗?你天天教都教不好,一个故事就能把他教好了?不能够吧?” “确实。”苏满摇摇头。 “所以就让他们单纯听个故事,开心一下不好吗?”苏录道。 “……”苏满寻思良久,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我贪心了。” “大哥从小就学‘灭人欲存天理’,这样想很正常。”苏录轻声道:“不像我,半道出家,啥都不信服。” “那你信啥?”苏满也轻声问。 “我哪知道?”苏录苦笑道:“我觉得朱子不对,但我还得靠他考科举呢。总不能吃人家的饭,砸人家的锅吧?所以先这么着吧。” “吾弟是有慧根的,日后多指点一下为兄。”苏满忽然声如蚊蚋道。 “什么,我没听清,大哥你再说一遍?”苏录赶忙凑上前去,贱得让人想抽他。 “好话不说第二遍,没听见拉倒。”苏满转身就走。 苏录跟在他背后,笑问道:“不说就不说,那你说讲到哪儿了吧,你明天的内容还有吗,不会都讲完了吧?” “放心,为兄没那么蠢。”春哥儿剑眉一挑道:“你昨晚给我讲的内容,我准备给他们讲十天。” “那大哥你可够狠的,我那是准备让你讲三天的。也不好把孩子们吊得太狠,太不人道了,他们会造反的……”苏录介绍成熟经验道:“一天怎么也得讲一段完整的情节,然后留个钩子勾着他们就行了。” “明白了。”苏满虚心接受,又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道:“我不是担心讲完了没得讲吗?” “原来如此!”苏录哈哈大笑道:“大哥放心,大闹天宫完了那猴儿就入编了……哦不,就要跟着唐玄奘西天取经了,路上还有九九八十一难呢,足够你讲到入冬的。” 说着嘿嘿一笑道:“到那时,那帮孩子还不早就手拿把攥了?” “那就好。”苏满松了口气,又奇怪道:“不过你这故事哪来的?我在鹤山书院读过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那是一本很正常的游记啊。” “是吗?忘了哪个同学借我一套话本,看过这个故事。”苏录只好含糊道:“本来打算讲给金宝儿听的,可惜她还太小了听不懂。” “你有心了。”苏满接受了这个说法,不再追问《西游记》的来历,寻思一会儿又道:“十天太长的话,那就讲七天吧……” “随你。”苏录不禁同情孩子们,碰上这么个挤牙膏更新的说书人。 ~~ 晚饭后,苏录写完作业,照例是老爹的声律课。 苏录见老爹眉飞色舞,似有好事,便问道:“爹,有啥高兴的事儿说来一起开心开心嘛。” “下月十五不是你爷爷的寿辰吗?”苏有才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 “对呀。”苏录点点头,老爷子处处跟人各一调,生日都是中元节,人家烧纸他作寿,八字硬到离谱。问道:“要大操大办吗?” “又不是整寿,就不操办了,全家人一起吃个饭便成。”苏有才说着噗嗤一笑道:“你知道你没回来的时候,你爷爷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你爷爷说谁也不请,就请你干娘娘俩来就行了。”苏有才乐得骨头都轻了二两。 “那是好事儿啊。”苏录一听也很高兴。“爷爷终于想开了,干娘那么好的人,哪能人家一来他就躲出去?弄得干娘都不好意思上门了。” “可不嘛。”苏有才笑道:“可惜咱们说了没用,还是你大爷爷和七叔公说话管用。” “他们还说话了?”苏录小吃一惊,心说这是干娘请的援兵? “是。”苏有才点头道:“昨晚他俩过来串门子,劝了你爷爷好一阵,说什么此诚存亡之秋,要顾全大局,跟合伙人搞好关系,把你干娘牢牢绑在咱们苏家这边,千万别让她娘家再把她争回去。” “好家伙。”苏录不禁暗叹,干娘真是好手段啊,整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当时你爷爷挺不高兴的,喊什么我与‘程婢养’不共戴天!但你大爷爷多会来事儿啊,说正是如此,你才要加倍的对他闺女好,把他闺女变成你闺女,你说难受的是谁?你爷爷就笑了。”苏有才说着也笑道: “这不今天就这么跟我说了。” “爷爷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苏录轻笑一声道:“他要真不接受干娘,当初就不会同意认这门亲。之前不过是为了堵上族人的悠悠众口,给你们将来争取空间罢了。” “争取什么空间?”苏有才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你为啥乐成这样?”苏录都不惜当拆穿他。 “咳咳,快上课吧你,学得很明白了吗,废话越来越多。”苏有才瞪他一眼,结束了这个让他既喜且臊的话题。 ~~ 一进入学习状态,苏录就心无旁骛,专注地吓人。 经过几个月的学习,他的声律训练也进入了高级阶段,苏有才叫‘依谱填声’,简言之就是‘借词牌练声律’。 “诗的格律虽然严谨,但终究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对写文帮助有限。这时候词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至今尚存的词牌就有七八百个,各种长短句式应有尽有,足够你写到天荒地老。”苏有才介绍道。 “那为什么不直接从词学起?”苏录不懂就问。 “废话,没学会走你就想跑?!”苏有才没好气道: “‘诗乃词母、词乃诗余’懂不懂?词脱胎于诗的格律,却又在句式、押韵、节奏上更灵活。当然要先母而后子了,学会了诗的格律才能填词。” “明白了。”苏录点点头。 “词有定谱,如《忆江南》,起句‘平中仄’,结句必押平声韵。”苏有才展开一本词谱,给苏录讲解一番,翻到一个《苍梧谣》的词牌,道:“这首《苍梧谣》,又名《十六字令》全词十六字,三平韵,算是最短的词,适合用来练手。” 说着吩咐苏录道:“你照着它的词牌,填一首词出来。” 苏录看那《苍梧谣》的词牌为: ‘平(韵), 仄仄平平仄仄平(韵)。 平平仄, 平仄仄平平(韵)。’ 他已经接受了严格的训练,看到这首词的格律,一首熟悉的小令便脱口而出: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哇,这词填的厉害啊。”苏有才闻之,不禁肃然起敬道:“豪迈奔放,大有乃祖风范啊!” 苏录心说那位老人家的词不光浪漫,还革命呢……没办法,唐宋以后的诗词,他能背过的,十有八九都是老人家的。 “这是我忘了从哪里看的,可不是我做的。”他赶忙摆手道。 “我说嘛,你要是一上来就能填这样的词,我真以为你是祖宗转世了。”苏有才松了口气,又吩咐道:“你就以‘夏’为题,自己填一个。” 苏录闻言道:“‘夏’是仄声啊,不是以平声起韵吗?” “你这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苏有才笑道:“平声起韵不假,但实际上,也有以仄声领起、后接平韵的变格。此处‘夏’作领字,不算入韵。” “原来如此。”苏录点点头,就是文人不能自圆其说了,给打个补丁呗。 推敲了好一阵,他才提笔写道: ‘夏,荷风送香过柳堤。蝉声沸,晴日满前溪。’ (本章完) 连续一周四更一万二了!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