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无双》
第33章 劝说
黑袍人的这个问题,让林宣微微一愣。
他喜欢阿萝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谁不喜欢漂亮乖巧且温柔的姑娘呢?
只是这种喜欢,并非是男女之情。
目前的处境,他不可能对哪位女子有男女之情。
生死面前,他不信有人还能有心思谈恋爱。
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如何摆脱目前的困境,如何弄死眼前的黑袍人,在这之前,他不会考虑任何的儿女私情。
身中蛊毒,官场倾轧,南诏逼迫,密谍身份一旦暴露,他将死无葬身之地,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未承受过如此沉重,令人窒息的枷锁。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结果。
这个美好的姑娘,是他灰暗世界里唯一透进来的一束光,是他精神上赖以锚定的避风港。
所以那一刻,他才会不计后果的出手。
见林宣没有回答,黑袍人沉默许久,开口提醒道:“感情……,对一个密谍来说,不是好事,太重感情,迟早会害了你。”
林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主动开口道:“大人,原本属下已经得到了吴百户的信任,可以接触到一些相对重要的情报,沈百户的到来,打乱了我们原有的计划,属下以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黑袍人打量着林宣,目光变的诧异。
自己的属下什么德性,她心里一清二楚。
他的心,从未真正归属过南诏,遇事能拖则拖,消极懈怠,若不是自己步步紧逼甚至用蛊虫威胁他,他到现在还在靖边司混日子……
沈青崖空降思州,架空吴百户,将他踢到权力边缘,他表面生气,心里怕是很开心。
他肯定想着,这样就接触不到重要情报,不用替南诏做事,而且这不是他的错,自己也不能苛责于他……
这样一条咸鱼,忽然变的积极主动,一时让她不太适应。
短暂的错愕后,黑袍人轻咳一声,说道:“说说你的想法……”
林宣思忖片刻,道:“在靖边司,能和沈百户抗衡的,只有吴百户,我们只要能帮助吴百户重掌权力,到时候,吴百户定然视我为心腹肱骨,我们也能接触到更机密的情报……”
黑袍人发出一声嗤笑,淡淡道:“我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沈青崖背景深厚,姓吴的若是能斗得过他,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林宣表情认真,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黑袍人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种以前从来不曾见过的,陌生的东西。
这让她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诧异。
难道,他真的有办法?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一种莫名的愠怒取代。
这个混账,既然他有办法,为什么不早说?
倘若没有今天发生的事情,他恐怕会继续混下去……
意识到这其中的缘由,她面具下的目光变的复杂难明,看着林宣,语气中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她……”
随后,她话音一转,问道:“需要我做什么,我会尽量配合你……”
林宣摆了摆手,说道:“不用麻烦大人,属下一人足矣。”
黑袍人:“……”
连自己的帮助都不需要,这家伙到底藏了多少能耐?
她深吸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意,开口道:“我等着看你的表演……”
……
翌日清晨,林宣回靖边司点卯之后,在值房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靖边司。
他脚步从容,漫无目的逛了几条街巷,确认身后无人跟随,这才来到了一处僻静街道的高门前。
林宣抬起头,看着“吴府”两个大字,走上前,缓缓扣响门环。
“吱呀……”
大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口问道:“谁呀?”
林宣道:“靖边司旗官林宣,求见吴百户。”
那老者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等一等,我去通禀老爷……”
林宣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便有缓慢的脚步从门后传来。
大门被人推开一条更大的缝隙,那苍老声音道:“进来吧。”
在门房的带领之下,林宣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了一处清幽的小院。
院落中心,吴百户背对着他,正立于一张偌大的书案前,似乎是在作画。
林宣走上前,抱拳道:“属下林宣,参见百户大人。”
吴百户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语气有些复杂:“没想到,第一个来本官府上的,居然是你。”
曾经的他,权倾一时,多少人排队在家门口送礼。
而自他被沈百户彻底架空之后,府上便再也没有客人上门了。
包括他曾经的心腹。
在他的眼里,林宣是靖边司最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也是最不应该来这里之人。
林宣语气诚恳:“属下迟至今日来才拜访百户大人,请百户大人莫怪。”
吴百户摆了摆手,动作稍显有气无力,说道:“如今的靖边司,只有一位百户,那就是沈百户……”
随后,他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些了,这是我的新作,你来看看……”
林宣走到吴百户身旁,面前是一张即将完成的山水画。
他虽不懂画道,也看的出来,吴百户的画,是有几分功底的。
这是一幅墨竹图,画的惟妙惟肖,但给人的感觉,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整幅画作,看起来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林宣的视线从画上移开,沉声道:“大人,属下今日来,并非为了欣赏画作。”
吴百户终于搁下笔,缓缓抬起头,望向林宣。
只一眼,林宣心中微微一沉。
吴百户的面容比前几日更显憔悴,头上平添了许多白发,眼袋深重,一双眼睛几乎完全失去神采,如同两口枯井,透着一股近乎死寂的深邃。
几天不见,吴百户竟像是苍老了十岁有余。
他扯动嘴角,声音沙哑,缓缓道:“靖边司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沈青崖背景通天,不会太过难为你一个小小的旗官,黄岳虽气量狭小,你给他认个错,低低头,最多再破点财,这件事情也就算过去了,人在屋檐下,要懂得一个‘忍’字,我相信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林宣深吸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吴百户,反问道:“属下忍一时没什么,但是大人——,您就真的甘心吗?”
吴百户眼皮抽动了几下,呼吸变的粗重,紧握的双拳之上,青筋爆现。
甘心?
十数年副职蹉跎,谨小慎微,苦心经营,眼看曙光在即,却被一个空降的世家子轻易碾碎,被一个一手提拔的恶犬背刺,连最后的体面都被踩在脚下,他如何能甘心?
他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他不甘心又能如何?
沈青崖背景深厚,而他的靠山,又不愿意为他做任何努力。
仅凭他一个人,如何与清流集团抗衡?
他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缓缓松开拳头,说道:“本官老了,争不动了,也不想再去争什么,每日赏花作画,倒也落得个清净自在……”
吴百户显然已经自闭了,林宣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斗志。
不过,刚才那一瞬,他还是从吴百户的眼中,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上前一步,声音更加恳切:“大人一点也不老,您这个年纪,正是奋斗拼搏的时候,只要大人愿意去争,属下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吴百户闭上眼睛,深思许久之后,还是吐了口气,说道:“本官累了,你回去吧……”
林宣沉默片刻,缓缓抱拳,声音沉重道:“既然大人不愿再争,属下告退。”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只是他的步子,却迈的极其之小。
整个院落之内,只有他从容的脚步声。
就在林宣即将跨过院门,走出小院时,身后终于传来一道压抑至极,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
“等等!”
(本章完)
第34章 再见青鸾
吴府。
书房之内,吴百户亲手为林宣倒上一杯茶,伸手示意道:“坐。”
林宣缓缓落座,吴百户在他对面坐下。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林宣,问道:“本官要如何去争?”
林宣开门见山,很直接的问道:“属下需要先知道,沈百户的背景。”
吴百户抿了口茶,缓缓开口:“他是京城沈家的人,沈家乃清流一派的中流砥柱,家中有一人入阁,靖边司中,亦有他们不少人,沈青崖在靖边司的真正背景,是南镇府司镇府使……”
林宣顿时明白,为什么沈百户初来乍到,就能彻底掌控靖边司。
他的背景,的确不小。
靖边司有四大镇府司,分别负责大雍四个方向的边境安全。
南镇府司,下辖四个千户所,黔州千户所就是其中之一,这也能解释周千户为什么对沈百户那么客气。
沈百户的背景虽然不小,可也不算通天。
四大镇府司之上,还有指挥使司。
指挥使司位于京城,全名是靖夜司指挥使司,靖边司与靖夜司的职能差不多,算是同一个部门的不同称呼,在边境为靖边司,在边境之外则为靖夜司。
倘若沈百户的靠山是靖夜司指挥使,那林宣和吴百户一点机会都没有。
区区一个镇府使的话,还是有翻盘的可能。
林宣思忖片刻,问道:“沈百户初来乍到,倘若他做事出了纰漏,吴百户能不能争取到正百户的位置?”
吴百户目光微微一凝,低声道:“那得看是什么纰漏了,在西南,镇府使一手遮天,倘若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纰漏,他随便就能帮沈青崖按下去……”
林宣抿了口茶,探过身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吴百户眼前猛地一亮,当即道:“本官在靖边司,也不是一点儿人脉没有,你若是真能办成此事,虽然还是无法扳倒沈青崖,但本官保证,本官一定能重回属于本官的位置……”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属下试试。”
片刻后,吴府后门。
吴百户亲自送林宣出门,他握着林宣的手,眼中浮现出几丝动容,说道:“以前都是本官的错,本官在这里给你说声对不起……”
林宣微微一笑,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吴百户从袖中取出一物,塞进林宣手中,说道:“这是一点小小的礼物,你收下,就当是本官给你赔罪了。”
那物入手冰凉,林宣低头一看,心中微微一动。
竟是一瓶淬骨液!
吴百户道:“这是半年前,一位朋友送给本官的,本官用不上了,你拿着吧,争取早日突破镇岳功第二层,到时候,就有资格担任总旗了……”
淬骨液对他意义非凡,林宣并未拒绝,握着这瓶淬骨液,抱拳道:“多谢百户大人!”
吴百户微微点头,说道:“去吧,无论成与不成,本官都承你这份人情!”
望着林宣离开的背影,吴百户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路遥方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
他一手提拔的黄岳,背刺他最深。
他多次打压的林宣,在他跌落低谷时,却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身边。
真是悔不当初啊……
……
从后门离开吴百户府上,林宣没有回靖边司。
片刻后,田记盐铺总铺。
一名伙计将他请至内室,奉上香茶,恭敬道:“先生稍等片刻,大小姐正在巡视新铺,小的已经差人去请她了……”
大小姐早有交代,倘若遇到这位林先生,一定要以贵客之礼相待。
林宣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之前和田家约定,林宣取田家精盐利润的两成,每个月月中结算。
因为靖边司的事情,林宣一直拖到下旬才过来。
在来这里的路上,林宣发现,街上原本不属于田家的几间盐铺,都挂上了田记的牌匾,短短一个月,田家就几乎将思州城内的盐业彻底垄断。
对此,林宣并不意外。
更低的成本,品质更高的产品,对于其他盐铺来说,根本就是降维打击,除了朝廷经营的官盐,没有私盐铺子经受的住这样的冲击。
最终的结果,要么倒闭,要么被掌握了新技术的田家收购。
林宣没等多久,内室的门帘,便被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掌掀开,随后,一阵香风从外面吹了进来。
田青鸾微笑说道:“林小旗,许久不见了。”
她是许久不见林宣,林宣和她可不是许久不见。
数日前在那胭脂铺门口,差点被她认出来。
林宣站起身,说道:“青鸾姑娘好久不见。”
互相客套的打了个招呼之后,田青鸾主动说道:“林小旗这次过来,是来取上个月精盐的利润分成吧,青鸾早就准备好了……”
她看向身后,一位少女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
托盘之上,叠放着几张银票,银票之上,还压着几锭银子。
田青鸾将托盘放在林宣面前,说道:“田家上个月的精盐利润两千六百余两,两成利润,计五百二十三两,这是五百三十两,请林小旗收好……”
话音落下,她又从另一位少女的手中取过一本账册,递给林宣:“这是田家上个月的账册,林小旗可以随意查看。”
林宣没有接账册,微笑道:“不必了,我信任青鸾姑娘。”
田青鸾也不扭捏,将账册递回那少女,随后看向林宣,道:“上个月,田家只有四家盐铺,未来两个月内,田家的盐铺将达到十家,到时候,林小旗每个月分到的利润,至少可以翻倍……”
从田家分到的利润,远远超出了林宣的预料。
除开盐引成本,运输成本,店铺成本,人力成本,仓储成本,损耗成本等等等等,一家中等盐铺每月的利润,至多几十两银子。
西南土司不仅有朝廷的税收优待,还无需购买盐引,这就节省了大部分成本,这种优势,是其他的盐商不具备的。
和他们合作,算是林宣占了大便宜。
田青鸾想起一事,目光看向林宣,问道:“听说,思州新来了一位靖边司百户,是京城的高门子弟,林小旗在靖边司还好吧……”
林宣微微摇头,轻叹口气,说道:“不瞒青鸾姑娘,不太好……”
田青鸾笑了笑,安慰他道:“林小旗也不必太过忧虑,主官打压副官是常有的事,不过,这些京城的高门子弟,不可能在思州待太久,短则一年,最长不超过两年,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
林宣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不过现在,他不想熬了。
他看向田青鸾,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还有一桩大生意,想要和田家合作……,这桩生意若是做成,利润不会少于精盐,而且不受盐法的限制,不局限于西南之地,可以销往大雍各地,甚至是异域……”
田青鸾美目猛然一亮,立刻道:“什么生意?”
林宣探身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田青鸾望着林宣,美目中异彩涌动。
此事若成,则田家又会拥有一桩暴利生意,不成,田家也不损失什么。
她压下心中的思绪,看向林宣,目光流转,开口道:“林小旗需要青鸾做什么,但说无妨……”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林宣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开口道:“在正式合作之前,我希望田家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本章完)
第35章 局面失控
靖边司。
百户值房。
一份份繁杂的情报,看的沈青崖有些心烦,他索性将其丢在一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思州这穷乡僻壤之地,不如京城繁华之万一,倘若不是家族安排,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来这种地方,也不知道在此地待多久才能回去。
沈青崖闭目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黄岳一只手上缠着纱布,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惊慌道:“百户大人,不好了,田家和杨家的人又打起来了,府衙的人去劝架,也被他们打了一顿,催我们靖边司去处理呢!”
沈青崖没有睁眼,淡淡道:“你带人去处理吧。”
黄岳愣在原地。
思州最大的两大土司家族打起来了,他去劝架……他活腻了?
他脸上露出尴尬之色,道:“大人,您刚来思州,不了解田、杨两家的情况,这件事,属下处理不了,怕是需要您亲自去一趟……”
沈青崖缓缓睁开眼睛,蹙眉问道:“田杨两家什么情况?”
片刻后。
沈百户带着黄岳和数十名靖边卫,匆匆离开了靖边司,如此阵势,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一些旗官走出值房,开始凑在一起打听。
林宣和陈豹在值房内喝茶,不一会儿,张虎从外面走进来,咂了咂嘴,说道:“田家和杨家又出事了啊……”
陈豹有些诧异,问道:“这两家前段时间不是刚闹过一次吗,又怎么了?”
田家和杨家因为水源之争,每年都要闹上几次,上次更是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连千户大人都惊动了,那一次,还是林宣从中调解的。
张虎露出一脸八卦,说道:“听说是田家少寨主和杨家少寨主为了争一个女人打了起来,杨家少寨主吃了亏,于是纠集了寨中人手,围了田少寨主在城里的宅子,两方人马在街头对峙,连路都给堵了……”
陈豹一脸讶异:“有这种事?”
张虎点了点头,说道:“我听他们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林宣安静的听着,偶尔端起茶杯,轻轻抿上一口。
此时,思州城内,南街。
整条街道已被彻底堵死。
数十名身强体壮的汉子,手持苗刀,棍棒等武器,堵在一座宅院之前。
为首两人,一人是白石寨寨主杨震天,另一个头上包着绷带的,则是他的儿子杨天宝。
白石寨众人,此刻都是一脸怒容,群情激奋。
“欺人太甚!”
“赶快把人交出来!”
“不交的话,我们就踏平这里!”
宅院大门敞开,里面同样站着不少人,手持武器,和外面的人马遥遥对峙。
“交人,不可能!”
“有种你们进来!”
“以为老子怕你们吗?”
沈青崖带着黄岳和数十名靖边卫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剑拔弩张的景象。
黄岳挺了挺胸,上前一步,大声喊道:“都让开,靖边司沈百户到!”
两方人马齐齐回头,目光凶狠。
黄岳吓的一个哆嗦,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田杨两家的人,根本不理会靖边司众人,依旧气势汹汹的隔空叫骂。
沈青崖的脸色有些阴沉,他出身京城顶级世家,在京城,他沈三公子的名号谁人不知,哪个不给三分薄面?
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被一群化外之民如此无视,这让他感受到了浓浓的羞辱。
他强压下火气,走到两方中间,目光冷冽地扫过田家和杨家众人,傲然说道:“本官乃思州靖边司百户沈青崖,尔等聚众械斗,惊扰百姓,已经触犯律法,速速散去,本官念尔等初犯,可不予深究,若再冥顽不灵,休怪本官按律严惩!”
杨家众人中,杨震天上前一步,怒道:“沈百户,你来得正好,田家小儿欺人太甚,辱我未来儿媳,打伤我儿,此等奇耻大辱,我杨家若不能讨回公道,还有何面目在思州立足,你靖边司若讲王法,就该立刻将这恶贼拿下,交由我杨家处置!”
宅院之内,田家少寨主嗤笑一声,毫不示弱:“你儿子自己没本事看住婆娘,还反过来怪我,他技不如人,被我揍了,也是活该,想抓我,看看你们杨家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田家子弟,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和挑衅的呼哨。
杨震天大怒道:“小辈,欺人太甚!”
田青云冷笑一声,道:“就欺你们杨家怎么了,你们以为,我们田家还是以前的田家吗,正好和你们算算这几十年的总账!”
听到此等挑衅的话,杨家众人顿时热血上涌,眼珠子都红了。
“啊,气死我了!”
“寨主,别跟他们废话,砍死他们!”
“来啊!”
“谁怕谁!”
两方人马瞬间又吵成一团,各自冲对方挥舞兵器棍棒,却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放肆!”
沈青崖何曾见过如此目无法纪、公然顶撞官府的场面。
这群刁民,一点儿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最后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沈青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森然寒意:“本官刚才的话,你们没听到吗,田家、杨家聚众闹事,藐视官府,形同造反,即刻将为首几人拿下,带回靖边司!”
黄岳喉咙动了动,没敢有什么动作。
另外几名旗官,以及一众靖边卫闻言,更是做好了后退的准备。
沈大人是从京城来的,不了解思州的实际情况,他们还不了解吗?
田家和杨家都是几百上千人的寨子,靖边司才百来人,谁拿下谁,还不一定呢……
这么多年来,朝廷对于这些土司,都是以安抚为主。
他们平日里也就是欺负欺负普通老百姓,哪敢对这些土司动手?
真要是冲上去,今天恐怕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了。
沈青崖话音刚刚落下,田家和杨家的人就齐刷刷的看向他们,目光凶狠。
“狗官,不分青红皂白,只知道抓人!”
“你是不是收了田家钱了!”
“跟他们拼了,欺人太甚!”
“保护少寨主!”
……
一时间,杨家的人,竟然不再和田家对峙,反而向着靖边司众人冲了过来。
黄岳和一众靖边卫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这些土司家族的子弟,从小修习家传武学,身手不凡,他们可不是对手。
沈青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场面,对面人多势众,那为首的中年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不是他能匹敌的,他也只能暂避锋芒,转身急退。
但气头上的杨家众人,并不想善罢甘休。
“狗官,哪里跑!”
“有种别跑!”
“我们去靖边司,找这狗官要说法!”
以寨主杨震天为首,几十名精壮的汉子,紧追着溃退的靖边司队伍,浩浩荡荡地涌向靖边司衙门。
当沈青崖等人狼狈地逃回靖边司,刚关上沉重的大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外面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吼声。
“狗官!”
“滚出来!”
“还我杨家公道!”
……
数十名手持武器、群情激愤的杨家子弟,将靖边司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引得不少百姓远远的围观。
靖边司内,一众旗官和卫士,也都面色惊恐,手持兵器,如临大敌。
地方土司围堵靖边司衙门,这种事情,已经许多年没有发生了。
杨家众人并没有攻入靖边司,而是在靖边司门口的街道上席地而坐,将兵器放在身侧,口中高呼“狗官滚出来”“还我公道”之类的话语。
几十名汉子异口同声,声音震天,小半个思州城都能听到。
靖边司内。
沈青崖躲在门后,脸色阴沉,但更多的是恐慌。
他不明白,两大土司家族的冲突,怎么忽然间就转移到他的身上了?
但他清楚的是,眼下的局面,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立刻回到值房,打开一个锁着的柜子,从中取出一面银镜,用毛笔蘸上朱砂之后,在镜面上迅速书写……
片刻之后。
黔州。
靖边司千户所。
千户周泰看着面前的银镜,脸色阴沉,沈青崖刚到思州,怎么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本章完)
第36章 斡旋
思州街头,人潮涌动。
不少百姓都在看热闹。
靖边司已经被杨家的人围了好几个时辰,朱漆大门依旧紧闭,在杨家的逼迫之下,那位新来的百户大人,根本不敢冒头。
杨家人并未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喊了小半个时辰,似乎是喊得累了,于是开始在靖边司门前静坐起来。
连靖边司都搞不定的事情,思州地方官府更不敢出面。
若是单独一个杨家,镇压起来并没有多少难度。
但西南土司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联系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个不慎,引起大范围的哗变骚乱,别说是思州府了,恐怕就连千户、镇府使级别的,都难逃追责。
整个思州城,大小势力,都在关注这件事情。
就在人们心中猜测,这件事情将如何收场时,一道身影,从人群中缓步走出来。
不少人见此,纷纷惊呼出声。
“是吴百户!”
“吴百户居然来了!”
吴百户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知道,自从沈百户空降靖边司之后,吴百户就被彻底架空,这段时间,闭门不出,甚至连靖边司都不曾来过。
没想到,在靖边司遇到麻烦,沈百户躲在靖边司内,龟缩不出时,站出来的竟然是吴百户。
只见吴百户穿着一身半旧的靖边司百户官服,脸色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腰杆却挺得笔直,从容不迫地走到了杨家之人面前。
他在杨震天面前站定,询问道:“杨寨主,这是为何?”
杨震天冷哼一声,说道:“吴百户,并非是我杨家要闹事,实在是那田家小儿欺人太甚,辱我杨家未过门的儿媳,打伤我儿,更可恨的是这位沈百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拿我父子问罪,我杨家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今日若讨不回一个公道,我杨震天愧对祖宗,更无颜面对寨中父老!”
吴百户闻言,缓缓开口道:“沈百户初来乍到,不明情由,处置或有失当之处,老夫在此,代沈百户,代靖边司,向杨寨主赔个不是!”
说完,他便对着杨震天,微微躬身一礼。
这份诚意和姿态,与之前沈百户的傲慢形成了鲜明对比。
杨震天连忙起身,扶住吴百户:“吴百户,这不关你的事,你不须如此!”
吴百户直起身,握住杨震天的手,恳切道:“杨寨主,田家那边,本官会亲自去一趟,必定给杨家一个满意的交代,令郎的伤势,本官自掏诊费请名医诊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静坐的杨家子弟,语气一转道:“只是杨寨主带着兄弟们围堵靖边司衙门,终究于法不合,更有损朝廷颜面,传扬出去,对杨家声誉也无益处,可否看在本官这张老脸上,先让兄弟们散了,本官以这身官服担保,三日之内,必给杨家一个公道,若不能,杨寨主想做什么,本官再不阻拦!”
吴百户这番话,有礼有节,姿态放得极低,给足了杨家台阶和面子。
杨震天脸上的怒意早已消散大半,他沉默片刻,环视一周,最终对着吴百户重重抱拳:“好,既然吴大人这么说,我杨震天信你,希望你也不要让杨家失望,兄弟们,撤!”
寨主开口,杨家子弟纷纷起身,收起兵器,在杨震天的带领下,很快便撤离了靖边司门前,消失在街巷之中。
靖边司门口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剩下远处围观众人嗡嗡的议论声。
从这件简单的事情可以看出,相比于吴百户,沈百户还是太年轻。
让这么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来当靖边司的一把手,真的合适吗?
靖边司大门缓缓打开,沈青崖脸色阴沉的从里面走出来。
吴百户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沈青崖微微拱了拱手,然后便转过身,步履沉稳地离开。
在围观百姓眼中,他那略显佝偻的背影,此刻竟显得有些高大。
沈青崖缩在袖中的拳头紧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被姓吴的三言两语的平息,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刚才在靖边司,他已经听黄岳详细的解释了田、杨两家的恩怨。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解决……”
不仅仅是沈青崖,几乎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吴百户身上。
人们看到他离开靖边司之后,就去了田家在思州城内的宅邸。
虽然不知道吴百户和田家的人说了什么,但半个时辰之后,吴百户刚刚离开田家,田家家主田云霆,就带着背上绑着荆条的田家少寨主,去往杨家请罪……
一场涉及两大土司和靖边司的巨大冲突,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这让人们不由看清,沈百户虽然凭借深厚的背景,独揽大权,但真正遇到事情,还是得靠在思州扎根多年的吴百户。
此刻,白石寨。
“都排好队,别挤!”
“人人有份,一个一个来!”
“你一两,你刚才喊的声音最大最响,表现不错,你二两……”
杨震天坐在主位,身旁的桌上,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堆成了小山。
几十名杨家汉子,排着队,兴高采烈的领取他们的辛苦费。
杨天宝头上的纱布还渗着血,兴冲冲的跑过来,说道:“爹,我这次的表现怎么样,能不能多给我点零花钱?”
杨震天点点头,这个混账儿子,终于做了一件靠谱的事情,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他,说道:“演的不错,这一百两给你。”
杨天宝欢天喜地的接过银票,虽然头上撞柱子撞出的伤还疼着,但冲着这一百两银票,值了!
所有人都领完赏钱之后,杨震天站起身,走到一面屏风之后,有些邀功的对一名美貌女子道:“青鸾侄女,怎么样,这件事情我们办的还不错吧?”
田青鸾微微一笑,说出:“辛苦杨伯伯了……”
杨震天摆了摆手,笑道:“不辛苦,不辛苦……”
杨家和田家曾经是世仇,但那是曾经。
现在的杨家,干着卖矿的活,赚着卖盐的利润,寨民的日子越过越好,油水越来越足,这一切都是因为田家,做人哪能不懂得知恩图报?
他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青鸾侄女,关于你说的那桩大生意……”
田青鸾轻声说道:“杨伯伯放心,这桩生意,田家一定会带着杨家的。”
杨震天笑了笑,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以后青鸾侄女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杨伯伯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帖帖的……”
不多时,黑石寨内。
田青云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些郁闷的说道:“爹,你就不能换个人吗,我抢人未婚妻的事情传开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田云霆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人家杨天宝都没说什么,你还委屈上了?”
田青云无语道:“他不要脸,我要脸啊……”
田云霆摆了摆手,说道:“你的脸,和家族振兴相比,不值一提……,出去吧,我和你姐姐有要事商谈。”
家族要事,自己这个少寨主,连听都不能听,田青云虽不服气,但也只能离开。
儿子走后,田云霆这才看向田青鸾,不解问道:“青鸾,你说的那桩生意,利润不少于盐业,我们田家完全可以自己做,为什么还要带上杨家,在盐矿上,我们已经给他们足够的恩惠了……”
田青鸾看向窗外,轻声说道:“田家现在还太过弱小了,守不住这两桩大生意,只有拉上杨家,才能多一份力量,减少思州之外那些大土司的觊觎,更何况……”
她俏丽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说道:“靖边司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官衙,得罪朝廷的事情,还是让杨家去做吧……”
(本章完)
第37章 余波
靖边司。
这场危机,以吴百户从中斡旋而结束,靖边司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唯有沈百户脸色难看,就连身为心腹的黄岳,都不敢靠近他的值房。
众人都知道沈百户在气恼什么,刚刚上任没多久,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要不是吴副百户出手,靖边司现在还被人围着,他这个正百户,可谓是丢尽了脸面。
靖边司靖边司,靖边司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靖边安民,做为靖边司百户,竟然让百姓围堵在靖边司里面,不敢出去……
如果不是他背景深厚,仅此一事,就能断送他的前途。
下衙之后,靖边司众人各自回家。
林宣刚刚回到家中,阿萝便跑了过来,一脸紧张的问道:“林大哥,你没事吧,我今天看到好多凶神恶煞的人,堵在靖边司门口……”
林宣笑了笑,说道:“我没事,有事的是别人……”
就是他让人堵靖边司的,他能有什么事情?
得益于前世的经历,对于体制内的各种斗争,林宣见的多了,自然也积攒了一些经验。
注意到阿萝的脸色有些苍白,林宣不由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阿萝捂着小腹,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没关系的,女儿家……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不舒服。”
林宣顿时明白过来,他没有说什么,转身走进厨房。
片刻后,他端着一碗卧了鸡蛋的红糖姜水走出来,递给阿萝,说道:“喝了这碗红糖姜水,应该会好一点。”
阿萝伸手接过,羞涩道:“谢谢林大哥。”
她端起碗,轻轻的抿了一口,俏脸上露出满足之色,开心道:“好甜啊……”
林宣道:“厨房还有些多余的红糖,你回去的时候带上,我先去做饭了。”
阿萝放下碗,说道:“我帮你……”
林宣摆了摆手,道:“你歇着吧,今天我一个人做饭就行。”
他语气不容置疑,阿萝也没有坚持,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捧着碗,时而浅浅的喝上一口,目光则是在厨房中那道忙碌的身影上,长长的睫毛缓缓眨动,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
吃过饭后,林宣同样拒绝了阿萝刷锅的想法,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等他刷了锅,洗了碗,一回头,发现黑袍人双手环抱,靠在门框上,正在打量着他。
没等他开口,黑袍人就淡淡的说道:“不错嘛,你们连日子都过上了……”
林宣解释道:“只是搭伙吃饭而已,大人莫要误会。”
黑袍人轻轻摆手,说道:“只要你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我不管,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不要陷的太深,这是为你好……”
林宣点头道:“属下明白。”
黑袍人继续问道:“你是怎么说服田家和杨家,帮你演这一出戏的?”
林宣道:“我和田家做了一笔生意。”
黑袍人追问道:“什么生意?”
林宣没有立刻解释,而是从厨房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递给黑袍人。
黑袍人打开布袋,发现里面是一些细小的洁白颗粒。
她第一反应是精盐,很快就发现,此物的颗粒,比盐要大上许多。
林宣解释道:“这是精制白糖,其口感纯净,色泽雪白,远非粗糙的红糖可比,我用提炼白糖的方法,和田家做了这笔交易……”
黑袍人转过身,捏起一撮白糖,送入口中。
正如林宣所说,这种色泽雪白的糖粒,口感十分纯净,比市面上的红糖口感更好。
市面上,红糖的价格可是比盐还略贵一些,普通百姓根本吃不起。
这种又好看,又好吃的白糖,必定会受到有钱人的追捧,利润可能比精盐还高。
黑袍人语气有些诧异:“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技艺?”
林宣道:“做菜琢磨出来的,烹饪有些菜的时候,加入少许的糖,能显著提升菜的味道,加入红糖,会影响菜的颜色,所以我就想办法提炼出了无色的糖……”
这句话,林宣半句都没有撒谎。
他对于做菜,还是有一定标准的,不会为了方便就偷手简化。
之前他跑了好几家店铺,却只能买到红糖和黑糖,当他说起白砂糖时,那小二则是一副没听说过的样子。
无奈之下,林宣只能自己提纯了点。
正是因为他做菜认真,阿萝才会对他的菜合不拢嘴……
黑袍人又打量了他几眼,随后道:“把这种提炼白糖的方法写下来。”
林宣没有立刻遵从,他创造的东西,如果每次都出现在南诏,被有心人发现,可不是什么好事。
黑袍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以此物的利润,一旦传回南诏,局面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那些家伙只认银子不认人,到时候,南诏又出现和田家一样的东西,你可能会有危险,还是等日后你回到南诏的时候再说吧……”
林宣看了黑袍人一眼,他居然也会为自己着想了?
黑袍人将那一小袋糖收起来,然后问道:“杨家的人在靖边司门口闹一闹,就能扳倒沈青崖了?”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不能,他的背后是南镇府使,想要凭借这件事情扳倒他,还远远不够,但应该能让吴百户重回靖边司,之后再等待合适的机会……”
黑袍人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你在思州当一个小小的旗官,真是可惜了,有朝一日,希望你能打入雍国内阁……”
……
夜已深。
对于思州的百姓来说,白天发生在靖边司门口的,不过是一场闹剧。
但对于思州靖夜司监察使来说,这件事情,却不仅仅是闹剧这么简单。
身为靖边司百户,逼得当地土司围堵靖边司大门,沈青崖这个百户,存在重大失职。
而靖夜司监察使的职责,就是在暗中监察地方官员,这其中也包括靖边司。
当然,这件事情并未造成严重的后果,他可以当做不知道。
但他收了吴百户的钱,收钱就要办事,这是官场规则。
更何况,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报上去,不过是正常履职而已……
望着面前一块雕刻有繁复花纹的银镜,他提起笔,饱蘸朱砂,开始在镜面上快速书写。
与此同时。
京城。
靖夜司。
当大部分官衙都已经陷入黑暗时,靖夜司内,依旧灯火通明。
一间宽广的大殿内,一排排木架上,整齐的排列着百余面银镜。
某一刻,其中一面银镜上,镜面上涂抹的朱砂,忽然开始流动扭曲,最终形成几行清晰的字迹。
早有身影快步的跑过来,将银镜上的字迹抄录在折子上,检查无误之后,交给门口的卫士。
那卫士捧着折子,飞快的穿过几条长廊,来到一座大殿门口,恭敬道:“大人,思州监察使发来急报。”
大殿之内,一名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折子,眉峰微挑:“思州?”
殿内的一名侍从,已经从那卫士手中接过折子,放在他的面前。
男人拿起这份折子打开,扫了一眼之后,目光微敛。
随后,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西南方向,轻声开口:“你们想要抢功,本官不拦着,但至少派几个有能之辈,靖边司,可不是给你们过家家的地方……”
片刻后,他转身回座,语气冰冷:“给厉千嶂传信,问问他,他到底是靖夜司的镇府使,还是沈家的镇府使……”
(本章完)
第38章 重新掌权
安南府。
南镇府司。
镇府使厉千嶂只穿着里衣,赤脚站在地上,手握千里镜,脸色铁青无比。
他是在熟睡中被叫醒的。
指挥使司深夜传信,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光脚便跑了过来。
本以为是上面有什么重要的任务,没想到是来问责的。
指挥使一点儿面子都没有给他留,直言问他,他到底是靖夜司的镇府使,还是沈家的镇府使?
即便隔着千里镜,他也能感受到指挥使的怒火。
指挥使点名沈家,不用说,一定是思州那边出了事情。
直到现在,他对于思州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一点都不知情。
不久之前,他受沈家所托,将沈家三公子沈青崖安排在了思州靖边司担任正百户,为了让沈青崖更容易的掌权,他还授意千户周泰,助他独揽大权。
这才过了几天,沈青崖到底捅了什么篓子,竟然连指挥使都惊动了!
厉千嶂沉着脸,咬牙道:“传信黔州千户所,问问周泰,思州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千里镜价值连城,配额有限,镇府司只能通过千户所联系下面的百户所。
一名亲随不确定道:“现在?”
现在可是后半夜了……
厉千嶂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就现在!”
作为镇府使的他都没睡,下面的人凭什么睡?
“遵命!”
那亲随匆匆跑了出去,很快就捧着一张抄写好的纸笺跑了进来,厉千嶂一把夺过纸笺,扫了一眼之后,拳头猛然握紧,忍不住怒道:“废物!”
身为靖边司百户,被人堵在靖边司内不敢出来,靖边司的脸都被他丢尽了,难怪指挥使这么生气!
换他他也气!
早知道沈青崖如此无能,就让他当个副百户算了,也不至于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
指挥使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显然对思州靖边司的情况很不满。
沈青崖若是再出什么纰漏,自己恐怕也要被他连累。
碍于沈家的面子,他不可能真的对沈青崖怎么样。
厉千嶂压下心头的怒火,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力的说道:“传信给周泰,让他亲自去一趟思州,处理好这件事情……”
……
思州。
林宣和阿萝一起吃了早饭,才慢悠悠的来到靖边司。
整件事情,比他计划的还要顺利。
原本对于如何激化冲突,将矛盾引向沈百户,还需要考验田杨两家的演技。
没想到沈百户配合的这么好,冲突过度的极其丝滑,毫无表演痕迹。
踏进靖边司大门,明显的感觉到气氛不太对,一匹毛色鲜亮的骏马,站在靖边司院中,这匹马林宣不陌生,正是周千户的坐骑。
镇岳功修行到第七层,也就是三品武者,才能御空飞行。
整个靖边司,乃至于靖夜司,有这等实力的,唯有指挥使一人。
林宣走进值房的时候,张虎和陈豹正在窃窃私语,从他们口中得知,千户大人一早就来了靖边司,刚刚命人将吴百户召了回来,此刻正在和两位百户说话。
靖边司正堂内。
周千户手持一份公文,缓缓念道:“思州靖边司百户沈青崖,处置土司冲突失当,有损朝廷威信,念其初任,暂不予严惩,副百户吴显仁,斡旋有功,记嘉奖一次,此后司内人事、情报、财政诸务,由你二人共议决断,务求稳妥,不得再生事端!”
念完之后,他目光扫视二人,道:“沈百户,吴副百户,镇府使的话,二位都听清楚了?”
周千户虽然没有明说,但暗示的已经够明显,以后在靖边司内,沈青崖不再独揽大权,这段日子被架空的吴副百户,重新拿回了属于他的权力。
数日之前,让吴百户交出权力的是周千户。
今日,将副百户权力放还给他的,还是周千户。
沈青崖站在堂中,脸色极其难堪,但也只能咬牙说道:“听清楚了。”
吴百户面色淡然,微微欠身,声音沉稳:“卑职遵命。”
周千户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口道:“吴副百户在思州多年,经验丰富,人脉深厚,沈百户,日后遇有涉及地方土司、民情之要务,当多与吴副百户商议,不可再鲁莽行事。”
沈青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强忍着屈辱,生硬地应道:“谨遵千户大人教诲。”
周千户摇了摇头,说道:“这也是镇府使的意思。”
沈青崖将头埋的更低,声音嘶哑道:“是。”
周千户看着他,叮嘱道:“你初来乍到,思州不比京城,面对那些土司,要以安抚为主,态度过于强硬,反而会起到反效果,身为靖边司的主官,你要记住,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沈青崖根本听不进周千户说的,抱了抱拳,说道:“属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失陪了……”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多在这里待一刻,他便觉得多一刻的屈辱。
沈青崖离开之后,周千户似笑非笑的看了吴百户一眼,轻声道:“好手段啊……”
吴百户似乎没有听懂周千户的话,疑惑道:“大人说什么?”
周千户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你能重新坐回这个位置,是你的本事,本官也不会在外面乱嚼舌根,沈百户到底是太年轻,斗不过你也正常……”
吴百户心中有些发笑,年轻?
和林宣相比,沈青崖可不年轻……
单论手段,他给林宣提鞋都不配。
周千户站起身,说道:“好了,黔州还有些要事,本官先回去了,这里你和沈百户怎么争,本官不管,但要注意分寸,事情闹大无法收场,对谁都不好……”
吴百户抱了抱拳,道:“属下明白。”
目送周千户离开,吴百户深吸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
这一口气,似乎将近日的所有憋闷,都一吐而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困扰他已久的修为瓶颈,都产生了些许松动。
过去的一个月,他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又大起,心态已然于无形中发生了转变。
是林宣教会了他,无论身处何等逆境,都不能放弃。
他能重回靖边司,林宣功不可没。
吴百户缓步走进院中,某处值房门口,一道身影恰好走出来。
两人目光对上,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夜。
林宣的房间之内。
黑袍人看着他,语气充满讶异:“你居然真的做到了!”
林宣摇头道:“沈百户的背景还是太过强大,这件事情,足以让普通的百户贬职调离,但他却连一点儿惩罚都没有受……”
在前世,他可是亲眼看到,某个颇具手腕的副职,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用这样的方法斗走了空降的一把手,自己成功上位。
黑袍人安慰他道:“你一个小旗官,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来日方长嘛……”
林宣不动声色的瞄了黑袍人一眼。
最近这黑袍人对自己的态度,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之前他可不会为自己考虑,只要结果,不要过程,还动不动就用蛊虫威胁他。
难道是因为他这次不再咸鱼,主动出击,改变了这黑袍人对他的看法?
只是,这鼓励的语气,配合他那沙哑苍老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别扭……
(本章完)
第39章 阿萝与青鸾的初见
吴副百户复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靖边司。
近日来的这一场风波,也终于尘埃落定。
失职的沈百户,似乎是遭到了上面的斥责。
吴副百户调解有功,重掌副百户权力。
而围堵靖边司的杨家,不仅没有被追责,靖边司反而还要尽力安抚。
王朝初年,西南土司叛乱不断,朝廷好不容易才镇压下来,之后对待这些土司家族,向来都是以维稳为主。
只要他们不造反,一切要求都可以谈。
如今靖边司最尴尬的人,非黄岳莫属。
他在自己单独的值房内,来回踱着步子,整个人烦躁无比。
本以为沈百户背景通天,吴副百户被他打压,再无出头之日,所以他才果断背刺。
谁能想到,这才几天,他就又回来了?
还好,吴百户只是重回副百户之位,沈百户依然是靖边司的一把手,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他就纳了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田家和杨家打架,到头来,损失最大的,居然是沈百户……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又有些说不上来……
此时,引起靖边司权力更迭的罪魁祸首,正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出了靖边司大门。
当林宣回到家中时,一道身影,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了。
林宣上前两步,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青鸾姑娘,让你等久了。”
田青鸾微微颔首,说道:“我也刚到一会儿。”
将她请进院中之后,林宣抱了抱拳:“这次的事情,多谢青鸾姑娘了。”
田青鸾笑了笑,说道:“林小旗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林宣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也没有过多的废话,走进厨房,拿出一个小小的布袋,递给田青鸾。
似曾相识的场景,田青鸾解开系带,发现袋中是一些细小的洁白颗粒。
她第一反应也是精盐,但很快就发现不是。
林宣对她示意道:“尝尝。”
田青鸾没有任何犹豫,捏起一小撮颗粒,送入口中。
下一刻,她的美目就猛然一亮。
“这是……糖?”
糖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算是买不起的奢侈物,价格比盐还要贵上些许。
但市面上的糖,都是红糖和黑糖。
林宣给她的糖,色泽如雪,口感也比红糖和黑糖更加纯粹。
田青鸾是商人,自然清楚,这种雪白的糖一旦上市,必是奇货可居,利润之丰厚,不在精盐之下。
而且,比起精盐,这桩生意,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
大雍是盐铁专营,对于盐业有着严格的限制。
虽说朝廷为了安抚土司,允许他们贩卖私盐,但也只限于西南,田家的盐,只能在西南贩卖。
但若是售糖,则没有这一限制。
白色代表纯洁,最受上层追捧。
这种色泽雪白,口感纯粹的精糖,稍加包装,以十倍甚至几十倍的价格卖给京城的权贵,恐怕他们也愿意买。
只一瞬间,田青鸾就想通了这其中的诸多关键。
之前出于对林宣的信任,她并没有询问,林宣和田家合作的是什么生意。
不过她的心里,对这次的合作,还是充满了期待。
没想到,林宣给她的惊喜,比她期望的还要大。
林宣将一个小册子递过去,说道:“这是精制糖的提纯之法,其中的要点,都写在里面了,青鸾姑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田青鸾郑重的接过小册子,随后道:“这次的利润分成……”
林宣摆了摆手,说道:“这次我就不要什么利润了,上次将新盐法献给朝廷,算是违背了对青鸾姑娘的承诺,这精制糖的提纯之法,就当是送给青鸾姑娘了……”
他每个月都能从田家的盐铺中分到巨额的利润,这些钱就已经花不完了,再多的钱,对他也没有什么用。
对于银子,林宣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想祛除体内的蛊虫,离开思州这个是非之地,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那黑袍人了……
田青鸾坚定的说道:“不不不,一码归一码,既然林小旗这么说的话,青鸾就替你做主了,这精糖的提炼之法,田家仍旧给林小旗一千两银子的报酬,以及十年内两成的利润分成……”
身为商人,她十分清楚。
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
这笔钱,林宣可以不要,但她不能不给。
倘若上次她答应林宣,不再分给他精盐的利润,那么可能便不会有这次的合作。
同理,这一次,倘若田家为了银子,便坦然接受了他的赠送,那么下一次,田家或许会错过更大的机会。
一时的让利,是为了日后获得更多的利益。
和田青鸾也算是朋友了,林宣一时有些好笑,忍不住道:“做生意哪有像青鸾姑娘这样,赶着给别人送银子的?”
田青鸾笑道:“倘若是别人,青鸾自然舍不得,林小旗对田家有恩,田家总不能让你吃亏。”
她一个姑娘家都如此爽快,林宣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阿萝买菜还没有回来,闲着也是闲着,林宣干脆给田青鸾讲解提纯白糖的技术要点。
将红糖变成白糖,主要原理是吸附脱色。
林宣原本想用黄泥水淋脱色法,但这种方法的效率极低,产出的白糖颜色并不纯正,不仅影响观感,想必也很难卖到高价。
他后来干脆自己制作了一些活性炭,又用细沙与多层棉布过滤之后,才得到了这种颜色较为纯正的白糖。
一白遮百丑,颜值即正义。
既然精盐能卖出高价,白糖的利润会只高不低。
林宣本来只打算自己用,没想着将此法发扬光大,被沈百户和黄岳逼得实在无奈,才用它和田家做了这笔交易。
不到盏茶的功夫,林宣就将其中要点全都为田青鸾讲述了一遍。
田青鸾将这些谨记于心,然后道:“那一千两,我明日差人送来,至于利润分成,林小旗每月可与精盐的分成一同领取。”
这种白糖的提纯方法极其简单,数日之内,就可以在田家的铺子售卖,连租店铺请伙计的钱都省了。
林宣想到一事,问田青鸾道:“青鸾姑娘可知,哪里能够买到淬骨液?”
这个世界毕竟是实力为尊,提升实力永远是首要的。
没有那几瓶淬骨液提升实力,当日在靖边司,被一拳击退的,可能就是他了。
田家在思州,也算不小的商户,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内部资源。
田青鸾笑了笑,说道:“林小旗算是问对人了。”
林宣心中一喜,问道:“青鸾姑娘有淬骨液资源?”
田青鸾道:“田家的武库中,应该还有两瓶淬骨液,如果林小旗需要的话,我先拿给林小旗……”
林宣有些激动,立刻道:“那就谢谢青鸾姑娘了,我可以用市价购买,绝对不让田家吃亏。”
田青鸾嫣然一笑,道:“实不相瞒,田家购买淬骨液,有一些别的渠道,价格远低于市价,这样吧,那一千两银子,便折算成两瓶淬骨液……”
林宣以为她故意低价卖给自己,他不想欠人情,摇头道:“一码归一码,青鸾姑娘不必如此,淬骨液市价一千两银子,两瓶淬骨液,我再补给你一千两……”
上次田家给他的一千两,他还没有动。
田青鸾知道林宣误会了,解释道:“田家的淬骨液,是从九黎族手中直接购买的,省去了中间人的差价,所以价格要便宜的多……”
“什么!”
林宣猛然看向田青鸾,激动之下,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九黎族’这三个字,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
体内的蛊虫,一直都是盘踞在他心头的阴影。
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后,林宣得知,他体内的蛊虫,除非下蛊之人主动解除,就只有找到擅长蛊术的九黎族长老,才有希望解开。
但九黎族世代隐居十万大山,很少与外界接触,林宣根本不知道何处去寻。
没想到,竟然无意中从田青鸾的口中得知了九黎族的消息。
林宣急迫的问道:“青鸾姑娘认识九黎族的人?”
田青鸾微微点头,说道:“我们苗裔的先祖,和九黎族有些关系,每隔半年,九黎族某个部落的人,会出山采购,田家的淬骨液,便是用盐换来的……”
林宣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说道:“不好意思,我一直都对神秘的九黎族很好奇,听说你认识九黎族的人,一时有些激动……”
田青鸾微微点头,并未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林宣发现他还抓着田青鸾的手,正要松开时,一道挎着菜篮,哼着歌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阿萝刚刚踏进院门,就看到这一幕,微微张大嘴巴,喃喃道:“林大哥,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本章完)
第40章 更喜欢哪一个?
小院之内。
尴尬的气氛有所消散,林宣先看向阿萝,对田青鸾介绍道:“这位是阿萝姑娘,阿萝是我的邻居,她也是一个人住,为了方便,我们平时一起搭伙吃饭。”
随后,他又对阿萝介绍起田青鸾:“田青鸾,田姑娘,她家中是做生意的,今天过来,是有些生意上的事情和我商谈。”
终于得知九黎族消息的那份欣喜,被林宣很好的隐藏了。
无论是阿萝还是田青鸾,林宣都不希望她们得知自己身中蛊毒的事情。
田青鸾微微一笑,说道:“阿萝姑娘真漂亮,很高兴认识你。”
阿萝也礼貌的回应道:“青鸾姐姐更漂亮……”
两人打过招呼之后,田青鸾又看向林宣,说道:“林小旗,时候不早,青鸾就先回去了。”
林宣客气道:“差不多到饭点了,青鸾姑娘要不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田青鸾思索一瞬,微微点头:“好啊。”
林宣仅仅从做饭上,就琢磨出了两门利润丰厚的大生意,她是真的好奇,他的厨艺究竟如何。
林宣微微愣了一下,随后道:“那青鸾姑娘稍坐一下,我去做菜。”
他其实就是礼貌的一问,没想到青鸾姑娘真的答应了下来。
都说苗家姑娘直爽,似乎真的是这样。
不过,他刚才煮饭的时候,根本没想着她会留下来吃饭,是按照他和阿萝两个人的食量准备的,如今三个人吃,只能勉强分一分了。
阿萝挽起袖子,准备帮林宣洗菜。
林宣挥了挥手,说道:“你身体不舒服吧,歇着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今天多了一个人,林宣简单的准备了三菜一汤。
和阿萝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无需客气,林宣坐下之后,对田青鸾道:“厨艺不精,让青鸾姑娘见笑了……”
田青鸾看着面前色香俱全的几道菜,还没有品尝,她就已经食欲大动。
她开始有些相信,林宣真的是嫌弃田家的盐苦,才琢磨出精盐提纯的。
她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竹笋,轻轻咬了一口。
脆嫩鲜甜的口感在舌尖炸裂开来,她的眼中也泛起了某种光芒,就连夹菜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这让原本缓慢夹菜的阿萝,也不由的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林宣手上的动作有所放缓,今天的饭菜本来就不够,还是留给她们吧。
不得不说,和两个美女吃饭,更令人心情愉悦。
自己做的菜被别人认可,也让他成就感十足。
不知不觉间,林宣的眼前,就只剩下了空盘。
田青鸾放下筷子,有些意犹未尽的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嘴,然后才说出了第一句话:“林小旗的厨艺,青鸾佩服,便是宫中的御厨,也不过如此了吧……”
林宣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
他的手艺,几乎全是和网上的特厨学的。
山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他唯一的乐趣,就是跟着那些大师学做菜。
不得不说,那些大厨有东西是真的教,林宣也跟着学了不少,鲁菜川菜淮扬菜,烙饼面条包包子,不管红案白案,他都能来上两手。
吃过饭后,田青鸾站起身,说道:“多谢林小旗款待,明日青鸾会差人将林小旗要的东西送过来,今日就不打扰了……”
林宣送田青鸾出门,站在家门口,目送她的背影消失。
淬骨液固然是他急需的,但今天最大的收获,还是获悉了九黎族的消息。
他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和田青鸾商量商量,下次九黎族的人到田家时,可不可以让他也见见。
身后传来阿萝的声音:“林大哥,田姑娘都走了好一会儿了……”
林宣转身走回院子,阿萝双手捏着衣角,可怜兮兮的说道:“林大哥,我没吃饱……”
不仅仅是阿萝,林宣也没吃饱。
他笑了笑,说道:“我也没吃饱,我再去煮两碗面,我们一起吃。”
“好啊好啊!”
阿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跟着林宣走进厨房,嘟嘟囔囔的道:“我们吃炝锅面呢,还是吃菌汤面呢,要不一碗炝锅面,一碗菌汤面,然后各吃一半,这样就能尝到两种面的味道了……”
“这样太麻烦了。”
“哎呀,林大哥,求求你了……”
“好吧好吧……”
……
夜。
林宣坐在桌前,静静等待黑袍人的到来。
一开始那黑袍人说好的,每个月初一十五来找他,现实是他每天晚上都来,除了询问情报之外,还会教林宣一些东西。
作为老师,他算是尽责。
林宣确实学会了一些密谍的本领,比如易容,跟踪,反跟踪,暗杀,他说以后还要教会林宣用毒,暗器等密谍安身立命的本事。
对于这些,只要他教,林宣便会努力学习。
他虽不喜欢密谍的身份,但多学点本事不会有错。
林宣等了没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后又缓缓关上。
黑袍人走到他的对面,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道:“今晚继续教你如何摆脱追踪你的敌人,反追踪的的重点,是‘制造假象’和‘消除痕迹’,但最重要的,还是保持警惕,身为密谍,要时刻保持警惕之心,观察身边的一切……”
林宣默默点头,将黑袍人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他的记忆力本就不错,穿越之后,更是达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
寻常几页纸的内容,他看上一遍,就能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这应该是精神力的原因,书上说,记忆超群,正是精神力强大的特点之一,而且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特点。
修行速度异于常人就不说了,精神力甚至还可以作为一种攻击手段。
问心镜的白光,其实就属于精神攻击的范畴。
除了击穿人的心理防线,修行一些特殊的精神功法,还能做到魅惑,摄魂,寻常人根本难以抵抗,就连意志不坚定的武者也会中招。
此外,凝练后的精神力,还可以对人的意识直接进行冲击。
被攻击者,轻则昏迷,重则痴傻,哪怕是高阶武者冷不防挨上一下,也绝不好受。
在这个世界,以炼体为主的人,被称为武者,而修精神力的人,则被称为“术士”。
想要成为术士,首先需要拥有强大的精神天赋,这样的人万中无一。
相比于武者,术士的数量,可以说凤毛麟角。
武者和术士,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修炼的功法也不会冲突,倘若能得到锤炼精神力的方法,他便能多一个隐藏的底牌,关键时刻,可能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可惜,靖边司内,并没有精神力功法。
这种功法朝廷必然有,而且朝廷也在大力的招揽术士,但自己要是走朝廷这条路,和自爆没什么区别,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黑袍人已经讲解完了,林宣刚才走了会神,还好他没有发现。
他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似乎在消化他刚才讲课的内容。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忽然没来由的问道:“你和田家的田青鸾很熟吗?”
林宣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田青鸾,微微点头,说道:“和她合作过两次,还算熟。”
黑袍人再次问道:“比起隔壁那位阿萝呢?”
林宣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种问题。
他移开视线,说道:“还是和阿萝更熟悉一点。”
他和青鸾姑娘,只见过几面,和阿萝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然和她更熟。
黑袍人继续问道:“这两位女子,你更喜欢哪一个?”
(本章完)
第41章 蹭饭
房间内,林宣看着黑袍人。
青鸾姑娘和阿萝,他更喜欢哪一个?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黑袍人语气冰冷:“回答我的问题。”
这黑袍人喜怒无常,林宣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他忽然想起来,黑袍人说过,感情是密谍大忌,莫非这个问题是在测试他?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都不喜欢。”
黑袍人冷冷道:“她们二人之中,你必须选一个。”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他满意,林宣只能从心道:“田姑娘太精明了,我不喜欢太精明的女子……”
真要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是林宣对田青鸾有什么意见,而是他更喜欢阿萝这种呆呆的,傻傻的,乖巧听话的姑娘。
这样的女孩子,会让人有一种保护欲。
而对田姑娘,则是没有这种感觉。
她太精明,也太聪明,武力上,林宣也不是她的对手。
面对她时,远没有面对阿萝轻松。
林宣看向黑袍人,问道:“大人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黑袍人淡淡道:“田家那个女人,不是等闲之辈,最好不要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万一被她发现了你的身份,后果你自己知道……”
林宣心中诧异,他只说不要对田青鸾有什么想法,却没有提到阿萝。
这难道是另一种形式的默许?
他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
黑袍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音一转,道:“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林宣眉梢微微一挑,问道:“什么好消息?”
黑袍人淡淡道:“你已经晋升为玄级密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从黄级晋升玄级的,自密谍司建立以来,你是第一个……”
林宣以为,南诏又给他奖励了几瓶淬骨液,闻言有些许的失望。
他随后问道:“晋升玄级密谍,有什么好处吗?”
黑袍人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好处自然是有的,玄级密谍的俸禄,每月二十两,是你在靖边司大半年才能赚到的……”
林宣一点都不以为意。
他凭借精盐和白糖的分红,每天就有几十两进帐,干着掉脑袋的活,赚的远不如卖盐的钱,难道还要感谢他们?
黑袍人继续说道:“还有,以玄级密谍的级别,回到南诏之后,至少可以担任七品县令。”
林宣沉默不语。
南诏弹丸小国,偏居一隅,南诏的县令,也没多少含金量。
见他情绪不高,黑袍人那张狰狞的恶鬼面具之下,嘴唇动了动,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财富,权力……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他,好像都不放在眼里。
想想也是,以他的能力,若是经商,怕是轻易就能富可敌国。
而凭借他的手段,若一心想要钻研官场,怕是也能做出一番成绩。
黑袍人一时无言,只能转移话题道:“对了,加入密谍司这么久了,你还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代号,你给自己想一个代号吧……”
原本林宣属于最低级的线人,线人还不属于密谍司,随时可以放弃,自然也不需要代号。
玄光甲事件之后,他被提为黄级密谍。
黄阶密谍,属于密谍司最低级的成员,同样不需要代号。
后来他献出精盐提纯之法,立下大功,又被上面破格提升为玄级。
玄级密谍,已经是一方分部头目的级别了。
他们的姓名是不能暴露的,每一位,都需要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代号。
林宣想了想,说道:“峨眉峰。”
黑袍人淡淡道:“你隶属情报司,情报司的密谍,代号需与花草树木有关,比如,黑莲,荨麻,鸢尾,鬼兰,曼陀罗……”
不得不说,南诏密谍司的这些代号,一个比一个阴间。
林宣想了想,说道:“我选黑莲。”
这些代号中,林宣倾向于黑莲,听起来很有逼格的样子。
黑袍人道:“这些都是别人用过的,重新想。”
想用的代号被别人捷足先登,林宣想了想,说道:“那就叫‘君子竹’吧。”
他很欣赏竹子的韧性,哪怕是在恶劣的环境中,也能顽强的生长,百折不挠。
这个代号,也包含了林宣对自己的期许。
“君子竹……”
黑袍人低声说了两句,点头道:“好,我会呈报上去,从现在开始,你的代号就是‘君子竹’了。”
林宣看向黑袍人,忽然问道:“大人的代号是什么?”
黑袍人冷冷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林宣低下头,说道:“大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密谍司中,还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吗?”
黑袍人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开口道:“放心,你的身份是绝密,唯有司主和几位副司主才有权查阅,没有几个密谍比你更安全……”
林宣闻言,心中微沉。
他原以为,解开噬心蛊,除掉黑袍人之后,就是脱离南诏的掌控。
现在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加麻烦。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条不归路……
……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阿萝察觉到,林宣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关心问道:“林大哥,你有什么心事吗,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林宣微微一笑,说道:“没事,是靖边司有一些烦心的事情。”
南诏密谍的身份,始终是压在林宣心中的一块巨石。
而这件事情,即便是面对好友,他也不能分享。
阿萝给他夹了口菜,轻声劝慰他道:“今天是休沐日,林大哥不要想那些事情了,在靖边司的时候,你就好好干你的差事,离开靖边司,你就忘记旗官的身份,换一种方式生活,这样就会开心许多了……”
阿萝的话,让林宣心中多了些慰藉。
他轻笑道:“你还挺会安慰人的嘛……”
阿萝笑着说道:“小时候,爹娘对我很严厉,总是逼我学这个学那个,我学不会,他们就狠狠的责罚我,不给我吃饭……,后来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强迫自己忘掉原先的身份,假装自己是另一个人,这样就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不开心了……”
虽然她是笑着说的,但林宣却听出了许多心酸和沉重。
原来她的童年,竟过的如此凄惨,林宣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声安慰道:“人应该向前看,那些都过去了……”
阿萝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嗯,都过去了,现在的日子,我就挺开心的,你们都对我很好,每天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如果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林宣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虽然现在日子还算安稳,但他是个没有明天的人,每天都行走在钢丝之上,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跌落下去,摔的粉身碎骨……
就是不知道,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会不会像那次跌落悬崖一样,重新开启新的一段人生?
吃过早饭,林宣开始了镇岳功的修行。
晋入八品之后,林宣已经消耗了四瓶淬骨液。
再加上他自己的修行,他现在的实力,已经达到八品中期。
今天,田家还会送来两瓶淬骨液,使用之后,足以让他进入八品后期。
这样一来,就算是后续不再使用淬骨液,半年之内,他就有希望冲击七品。
镇岳功第三层,又被称为通脉境,天地元气在体内凝聚成镇岳真气,沿着经脉运行,镇岳真气还可以附着于拳脚兵器,大幅提升力量,速度,以及兵刃的威力。
八品武者的“铁骨”,在镇岳真气面前,和脆骨没什么区别。
今天一整天,林宣都在等田家的人来送淬骨液。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林宣刚刚做好今天的晚饭时,外面终于传来敲门声。
林宣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院门,看到站在门外的身影,惊讶道:“青鸾姑娘,你怎么亲自来了……”
林宣以为,她会派个伙计或者管事过来。
没想她居然自己来了。
田青鸾嫣然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林宣,说道:“淬骨液价值不低,让别人送,我有些不太放心。”
林宣有些不好意思道:“劳烦青鸾姑娘又多跑了一趟……”
田青鸾道:“无妨,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正好要巡查附近的盐铺……”
说完,她忽然蹙了蹙鼻子,好奇问道:“林小旗今天做了什么菜,这么香……”
林宣只能道:“我刚做好晚饭,青鸾姑娘吃过没有,要不进来一起吃点?”
“那就打扰了。”
田青鸾点了点头,迈步走进院中……
片刻后,厨房内,阿萝探头向外面看了一眼,小声问林宣道:“林大哥,田姑娘怎么又来了,我们做的饭菜,不够三个人吃……”
林宣将两碗米饭分成三碗,说道:“算了,她是客人,不要和客人计较,一会我再煮碗面给你吃……”
第42章 密谋
夜。
万籁俱寂。
林宣摆出“如山桩”的姿势,身体泡在淡绿色的水中。
他的身体,比一个月前强悍了数倍,吸收起淬骨液的药力来,也不似最初那般痛苦,只是感受到了些许的刺痛,轻松就能忍受。
一刻钟之后,浴桶中的水,就再次变的清澈透明。
林宣站直身体,稍微活动了一下,全身的骨骼便发出了一阵爆响,这意味着他的骨骼强度又有很大提升。
他从浴桶中出来,穿好衣服后,浴室的门被人推开,穿着黑袍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黑袍人在林宣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然后道:“全力出拳。”
林宣没有废话,用尽全力,一拳挥出,连空气都产生了一声爆响。
但结果,和上一次没有任何区别。
黑袍人只是随意的伸出手掌,就抵挡住了林宣这一拳,他的身体依旧站在原地,林宣则后退了两步,拳头被震的暂时失去知觉。
林宣心中震撼不已,他这一拳的力量,比上次增加了至少十倍,依然被黑袍人如此轻松的挡下。
他的实力,至少是六品后期了。
黑袍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刚刚突破一个月,便已有八品巅峰的七成实力,就算是不用淬骨液,半年之内,应该也足够突破七品了……”
林宣抱拳道:“都是组织栽培。”
黑袍人轻轻挥手:“组织可没有栽培你多少,你有今日的修为,全凭你自己。”
他晋入八品之后,南诏只给了他两瓶淬骨液。
此外,他还从雍国朝廷,靖边司吴百户,以及田家那里得到了几瓶。
这些,可都和密谍司没什么关系。
能迅速的得到这么多资源,这也是一种能力。
黑袍人看着他,叮嘱道:“你虽然实力提升迅速,但也不要得意忘形,基础桩功不要落下,镇岳功虽是极其顶级的功法,但若是基础不牢固,依旧发挥不出全部威力……”
林宣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武道修行的下三品,目的就是炼体。
一步一步的按照功法修行是炼体,用淬骨液洗髓也是炼体,两者的最终结果是一样的,但少了脚踏实地修行的过程,比起一步一个脚印修行上来的,实力终究会弱上一些。
经过一日的休沐,第二天一早,林宣如常来到靖边司。
他敏锐的察觉到,靖边司的氛围,明显透着异常。
吴百户被彻底架空那段时间,众人反倒没什么选择。
如今吴百户回归,靖边司众位旗官,避免不了在他们之间站队。
沈百户和吴副百户之间,形势并不明朗,一个是空降的京城权贵子弟,另一个是在思州经营了十数年的地头蛇,站对了固然好,如若站错,轻则前途尽毁,重则性命堪忧……
这导致大多数人都不敢站队,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当然,像黄岳这种,已经将一方得罪死的,则是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沈青崖的值房内,沈青崖坐在主位之上,闭目养神,黄岳手上缠着纱布,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堂内走来走去,忍不住问道:“大人,吴副百户收受贿赂,买官卖官的事情,上面难道不管吗?”
要说靖边司最着急的人,非黄岳莫属。
之前的事情中,他可是将吴百户彻底得罪死了,一旦吴百户执掌大权,第一个收拾的肯定就是他。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吴百户彻底倒台,再也爬不起来的那种。
沈青崖缓缓睁开眼睛,低声道:“这件事情,以后不必再提了。”
姓吴的重回靖边司之后,他也做过努力。
但当他将这些事情呈报上去,得到的,却是镇府使不咸不淡的回应。
显然,收受贿赂这种事情,根本扳不倒吴显仁。
沈青崖握紧拳头,心中狠狠憋着一股闷气。
倘若没有打压吴显仁也就罢了,明明已经彻底架空了他,却又让他找到机会,再次翻身,反倒是自己,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笑柄。
黄岳眼珠转了转,重新看向沈青崖,说道:“沈大人,属下觉得,上次杨家和田家的事情,有很大的古怪!”
沈青崖目光一凛,问道:“有什么古怪?”
黄岳连忙道:“大人您想啊,本来是杨家和田家的冲突,到头来,却是您的损失最大,属下怀疑,这是吴百户和他们两家串通起来,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把事情闹大,然后把责任归在您的身上……”
沈青崖看着他,淡淡道:“你继续说。”
黄岳飞快的说道:“您想啊,为什么杨家的人堵住了靖边司的大门,吴百户刚一出面,他们就退走了,这不摆明了给吴百户送功劳……”
沈青崖道:“本官让人查过,姓吴的在思州这么多年,和田杨两家并无交情,这两家凭什么为了帮他,不惜得罪朝廷?”
黄岳接着说道:“沈大人有所不知,吴百户虽然和田杨两家没有交情,但林宣有,上次田杨两家冲突,杨家都快带人杀进田家了,是林宣出面调解才平息争端的,这件事情,靖边司人尽皆知,属下亲眼所见,在黑石寨,林宣和田、杨两家的寨主把酒言欢,关系十分亲密,那林宣又是吴百户的心腹……”
沈青崖靠在椅背上,望着黄岳,目光似乎能看穿一切,淡淡道:“看来你对那林宣,当真是恨之入骨,上次说他是南诏密谍,这次又说他勾结土司,冲击靖边司衙门……”
沈青崖冷冷道:“你是当本官是傻子,还是当那两家土司是傻子,仅凭一个小旗官三言两语,就敢和朝廷作对?”
小心思被戳破,黄岳的眼神有些躲闪。
他当然不认为林宣有这个本事,只是想趁着此事,利用沈百户替自己报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看出来了。
他不敢承认,只能嘴硬道:“大人,属下也是为大人着想,那林宣是吴百户的心腹,吴百户重回靖边司,正是得意忘形的时候,大人应该做些什么,让他和下面的人明白,大人才是靖边司真正的主人……”
沈青崖没有立即开口,黄岳虽然动机不纯,但他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在那件事情上,他已经丢了面子,急需一件事情来立威,搓一搓吴百户的气势。
直接动吴百户不现实,但动他手下的人,轻而易举。
片刻后,他望向黄岳,压低声音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黄岳心中一喜,立刻上前几步,小声说道:“回大人,属下有位表兄,前几年犯了事情,被官府通缉,落草为寇,我们可以……”
第43章 奸计
一连几日,靖边司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吴百户虽然拿回了属于副百户的权力,但他到底是副职,只掌管财政和情报,权力上不如沈百户这个主管人事和行动的靖边司一把手。
因此,在吴百户回靖边司之后,林宣并没有单独去见他。
这也是他和吴百户最初商量好的。
这一日,林宣清早来到靖边司,看到靖边司院内,几名旗官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什么,徐氏商行的货物被抢了?”
“哪路山贼,这么大的胆子?”
“敢抢靖边司押送的货物,活腻了不成?”
从众人的议论声中,林宣得知,昨日靖边司一名旗官护送某商户的货物时,遇到了一伙山贼,满满几大车货物被抢掠一空,那旗官和商队的护卫,也受了不轻的伤。
沈百户得知消息后勃然大怒,他自然有发怒的理由。
这些商户,可都是给他交了钱的。
银子收了,货物还被抢了,以后他还怎么继续收那些商户的银子?
林宣刚刚回到值房,一杯茶还未泡开,便有一名书吏走进来,说道:“林小旗,沈百户召见……”
林宣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缓缓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旗官制服,随着书吏来到沈青崖的值房。
值房内,气氛凝重。
沈青崖端坐主位,手上拿着一份报告,表情严肃。
林宣在桌案前站定,抱拳道:“属下林宣,参见百户大人。”
沈青崖的目光缓缓抬起,望向林宣,声音平静道:“免礼。”
“谢大人。”
林宣直起身,垂手侍立,等待下文。
沈青崖将手中的报告放在桌上,说道:“昨日之事,想必你也听闻了,徐氏商行,乃我思州府良商,每年为朝廷缴纳巨额税银,其货物在我靖边司旗官护送之下,竟遭匪类劫掠,简直无法无天!”
他冷哼一声,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光天化日,劫掠官护商队,此等行径,形同造反,若不雷霆剿灭,日后我靖边司如何在这思州地界立足,如何护佑一方商路平安,朝廷的颜面何存?”
林宣目光微动,似乎已经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果然,只见沈青崖站起身,沉声说道:“此次贼寇猖獗,本官欲查明匪巢,探听虚实,然后将其一举歼灭,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需要先派一人前往探查……”
他看向林宣,缓缓说道:“林小旗,你素来以机敏干练著称,曾为靖边司立下大功,就连千户大人都夸赞不已,本官现命你率麾下得力人手,前往案发之地,详加勘察,务必要打探清楚这伙匪徒的巢穴所在,人数多寡,实力高低,岗哨布置……,一应情报,务必详尽!”
林宣还没开口,一道身影便大步走进了值房。
吴百户看到林宣,笑着说道:“林小旗,你在这里啊,本官有要事找你,走,去本官值房说……”
说罢,他便拉着林宣的胳膊,欲要离开。
“且慢!”
沈青崖冷声开口,走到吴百户面前,开口道:“本官刚刚将一件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林小旗,吴副百户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说吧……”
吴百户看向沈青崖,微笑说道:“下官找林宣,有非他不可的任务安排,沈大人还是换一个人吧。”
沈青崖和吴百户目光对视,皮笑肉不笑道:“巧了,本官的这个任务,也是非林宣不可。”
吴百户面露诧异之色,道:“哦,本官倒是好奇,靖边司这么多旗官,沈大人有什么任务,非林宣不可?”
沈青崖反问道:“不如吴副百户先说说,你有什么任务非他不可?”
吴百户耸了耸肩,说道:“实不相瞒,林小旗样貌俊朗,小女对他一见倾心,下官有心将他们凑成一对,正要带林宣去见见小女……”
沈青崖冷哼一声,道:“儿女私情,怎么比得上朝廷大事?”
吴百户同样加重了语气:“什么朝廷大事,非一个八品的旗官不可?”
沈青崖不想再和吴百户纠缠,冷声道:“徐氏商行的货物,遭到匪类劫掠,我靖边司一名旗官,也被匪徒所伤,本官欲要让林小旗去打探这帮匪徒的消息,有什么问题吗?”
吴百户挺起胸膛,义愤填膺道:“当然有,靖边司旗官,再加上商行的护卫,尚且不是那帮匪徒的对手,靖边司至少要派一位总旗前去,沈大人只派遣一位旗官前去,岂不是拿我靖边司官员的性命开玩笑?”
林宣默默的看了吴百户一眼,没有说话。
沈青崖冷冷道:“张总旗和闻人总旗有重要的任务在身,现不在司内,不派旗官,难道派普通卫士?”
吴百户道:“这也不是你让下属去送命的理由!”
沈青崖自知理亏,面色一沉,冷声道:“吴副百户,你别忘了,本官才是靖边司正百户,该派谁去,本官不用你教!”
岂料吴百户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反而冷笑一声,说道:“沈大人莫非忘了,周千户当日是怎么说的……,身为靖边司百户,你专权跋扈,一意孤行,将手下旗官的性命当成儿戏,本官若不参你一本,本官就不姓吴!”
院内,一众旗官和靖边卫震惊的嘴都合不上。
两位百户如此激烈的正面冲突,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谁也没想到,不久之前,被沈百户压的抬不起头的吴副百户,在重回靖边司后,竟像是换了一个人,变的如此硬气!
“放肆!”
被副手当面威胁,沈青崖脸色铁青,怒喝一声之后,一道强大的气势,向着林宣和吴百户压迫而来。
六品武者,罡气外显。
在这道气势的压迫之下,林宣稍显吃力。
但下一刻,一道更加强大的气势,便向着沈青崖反压了过去。
吴百户稳稳的站在原地,沈青崖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吴百户对他微微抱拳,说道:“沈大人,得罪了,下官只是想提醒你,旗官的命也是命,您是出身名门的人上人,可也别把手下的兄弟们不当人……”
靖边司院内,一众旗官听得热血沸腾。
作为下属,谁不想跟着这样的上司?
……
片刻后。
林宣跟着吴百户走进他的值房,对吴百户拱了拱手,道:“多谢大人。”
吴百户摆了摆手,道:“你我之间,无需客气,再说,沈青崖为难你,也是冲着本官来的。”
他随手搬来一张椅子,道:“坐。”
吴百户显然心情极佳,林宣落座之后,他亲手给他倒了杯茶,这才说道:“上面说了,让本官不用忌惮姓沈的,靖边司被土司堵门,颜面扫地,指挥使很生气,连南镇府使都受到了斥责,短期内,沈青崖不敢太猖狂……”
他语气有些感慨,说道:“说来也是讽刺,本官在这西南边陲,兢兢业业十几年,上面何曾正眼瞧过,这次斗赢了沈青崖,让他们以此为由,在陛下面前,狠狠落了清流的颜面,反倒是记起了本官……”
林宣原以为,这件事情,最多只到靖夜司。
没想到,居然连首辅和清流两党都牵扯到了。
看来大雍的党派之争,已经到了非常激烈的境地。
吴百户抿了口茶,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道:“沈青崖这次,是铁了心要拿你开刀,派你一个旗官去探查贼窝,分明是想借刀杀人,让你死在山贼手里,又或者因为办事不力而责罚你,间接让本官难堪,这个狗崽子,长得人模狗样,手段真够阴险的……”
林宣默默的看了吴百户一眼,这一招,显然很受他们这些当上司的喜爱。
吴百户眯起眼睛,说道:“那些山贼平日里倒也识趣,最多只敢动一些没有背景的小商队,这次竟敢劫掠靖边司护送的商队,还打伤了我靖边司旗官,如此反常,背后定有文章……”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本官记得,黄岳有个表兄,早年犯了事,逃入深山落草为寇,仗着有几分武艺,纠结了一伙亡命之徒,专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是黄岳和沈青崖事先安排的,目的就是要引你入彀,一旦你接下这个任务,他们可能会将你的行踪直接透露给那些人……”
吴百户咬牙骂道:“狗屁的清流,他们的手段,比谁都脏!”
随后,他又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有本官在,沈青崖不能把你怎么样。”
林宣抱拳道:“多谢大人庇护。”
吴百户笑了笑,道:“跟本官还客气什么……”
随后,他话音一转,又道:“其实吧,本官刚才和沈青崖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上次你去我家,我家柔儿是真的看上了你,都跟本官提了好几次了……”
刚才沈百户让林宣去贼窝打探,林宣没怕。
听吴百户这么说,他是真的怕了。
吴百户那女儿,跟他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林宣实在是欣赏不来……
他神色尴尬,立刻道:“能被令千金喜欢,是属下的荣幸,只是,属下早已心有所属,只能辜负柔儿姑娘的厚爱了……”
吴百户有些失望,但还是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既然你已经有心上人了,本官也就不提了,可惜啊,你要是能当本官的女婿就好了……”
第44章 将计就计
从吴百户的值房出来,林宣才长松了口气。
成为吴百户的女婿,固然能获得他更加周全的庇护,但有些原则,他还是不想打破。
正要回值房时,林宣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看到,两道身影,从沈百户的值房内走出来。
正是张虎和陈豹。
两人皆是垂头丧气,一脸担忧。
林宣心中一沉,他已经预料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张虎走到林宣身边,悠悠的叹了口气,生无可恋道:“徐氏商行的商队被抢了,沈百户让我们两个前去探查贼窝……”
不出林宣所料,在吴百户的干涉下,自己未能中计,他便盯上了张虎和陈豹。
对此,他不能坐视不管,只能再次返回吴百户的值房。
听闻此事之后,吴百户微微摇头,说道:“本官护的住你,护不下所有人,沈青崖是靖边司一把手,旗官的行动由他负责,他只是让张虎和陈豹去探查消息,并非让他们去剿匪,于法于理,都说得过去,本官若是再阻拦,就是本官的问题了……”
如果是正常的探查情报,那的确说得过去。
他们吃的就是这份饭,冒些风险是应该的。
但这本来就是沈百户为了打击异己而挖下的坑,他说不定早已和贼寇沆瀣一气,就这么去了,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吴百户站起身,从身后的一排书架上抽出一本册子,递给林宣,说道:“这是思州附近贼寇的有关情报,抢徐氏商行的,应该就是鹰嘴山那支,他们的信息,这里有个大概,不过是半年前的了,这半年,不知道他们的势力有没有扩张,你看一看,让张虎和陈豹做做样子,去那里转一转,就能回来交差了……”
林宣接过册子,翻了几页,将相关信息记下,然后将册子还给吴百户。
更多的忙,吴百户就帮不了了,林宣再次道谢之后,回到旗官的值房。
张虎和陈豹正坐在桌前叹气。
值房内还有外人,此刻,林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晚上一起过去吃饭。
下衙之后。
林家小院。
阿萝从张虎口中得知此事,俏脸涨红,气恼道:“这个沈百户,怎么这么坏!”
陈豹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懂,官场就是如此,上面打架,遭殃的永远是我们这些下属。”
阿萝忍不住道:“你们不干了还不行吗,这么危险的任务,谁爱去谁去!”
张虎摇了摇头,说道:“没那么简单……”
两人现在算是被架到了火上。
去,此行吉凶未卜。
不去,沈百户必然给他们扣一个抗命不尊的帽子,到时候依照军法处置,他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现在的处境,其实和之前的林宣差不多。
但是,他们没有林宣的本事。
林宣面带歉意,道:“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们。”
张虎瞪了他一眼,不满道:“这是什么话,没有你,我们俩在靖边司早就混不下去了!”
他猛猛的扒了几口饭,然后放下碗,重重的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林老弟,我这次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家里的老婆孩子,你帮我多照看照看……”
陈豹同样将手搭在林宣的肩膀上,说道:“我娘也拜托你了……”
林宣看向二人,问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张虎耸了耸肩,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沈百户给了我们三天时间,从明天算起,明天早上,我和陈豹先去现场看看……”
林宣并没有将从吴百户处得来的情报交给他们,微微点头,说道:“明天你们先不要急着走,在靖边司等我,我有东西要交给你们……”
吃过晚饭,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之后,林宣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张纸笺。
纸上是关于鹰嘴山那支山贼的详细信息,这支山贼的实力并不强,半年前,只有二十余人的规模。
他们人数虽少,但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其中匪首,外号“毒蝎”,有武者八品的实力,另有几名骨干,实力相当于九品武者,其余之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这种规模的土匪,靖边司两三名旗官,带上手下,就能轻松剿灭。
他们之所以逍遥至今,一是他们没有对官方护送的商队出手,二是他们的贼巢位于一处地下溶洞,那溶洞地形复杂,岔路众多,且出口不止一个,易守难攻。
想要完全的剿灭这帮匪徒,至少需要数倍于他们的力量。
在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前,就算是百户也不敢轻易出手。
百户级别虽有护体罡气,但敌在暗,己在明,罡气护体,极其消耗真气,一旦真气耗尽,百户也有可能折损在里面,更别说普通的旗官了。
根据吴百户的情报,鹰嘴山的土匪首领,就是黄岳的表兄。
这次行动,很有可能是他和沈百户布下的局。
张虎和陈豹若是真的去了,怕是凶多吉少。
林宣在这个世界,没有几个朋友,也一个都不想失去。
某一刻,林宣身后虚掩的房门,传来一道轻微的响声。
黑袍人走到林宣身前,目光扫过桌上的纸笺,似乎能看穿他的想法,淡淡道:“你想清楚了?”
林宣站起身,说道:“想清楚了。”
既然他们设下奸计,自己不如将计就计。
对于靖边司旗官来说,敌在暗,己在明。
但对于南诏密谍,黑夜,才是他的主场。
黑袍人双手环抱,开口道:“也好,跟了我这么久,也是时候检验检验,你到底学到了几分本事,就拿他们,当做你的第一次小小考核吧……”
……
鹰嘴山。
鹰嘴山位于思州城以西三十里,因山峰形似鹰嘴而得名。
往日里,不管是赶路的旅人,还是路过的行商,都会刻意的绕过鹰嘴山附近,只因这山上盘踞着一伙山贼,时常下山掳掠抢夺。
鹰嘴山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东边有一条山路可以上山。
此时已是深夜,但月光明亮,照在蜿蜒的山道上,透着一丝惨白。
黄五靠在山道旁的一块巨石后,眼皮已经打了好一会儿架,手中的大刀,也被他随意的丢在了脚下。
大当家的让他在这里守夜,如果看到可疑之人出现,立刻抄小道上山禀报。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见到,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在换岗的人来之前,他打算眯一会儿。
睡意刚刚袭来,黄五忽然双目圆睁,喉咙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所有的倦意瞬间退去。
他想要大喊,喉咙早已被人捏碎,口鼻也被一只手掌死死的捂住,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咔嚓!
一道清脆的声音过后,他的脖子转过一个诡异的角度,整个人软绵绵的沿着巨石滑落,再无声息。
片刻后。
山道之上。
刘三盘坐在道旁的一棵树后,呼吸遵循着一种独特的规律,时而探过头,看一眼被月光照亮的山道。
因为今晚要放哨,他特意睡了一个白天,此刻精神百倍。
这两天,他们抢了一个商队,里面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等大当家将货物出手,他也能分到不小的一笔,再加上这两年的积蓄,他打算在黑市买瓶淬骨液,到那时,他就能晋升八品了。
晋升八品,他就打算收手。
到时候,不管是给人做护卫也好,押镖也罢,都比这刀口舔血的日子要好过……
山道之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刘三双目一凝,立刻屏住呼吸,微微探头,看向山道。
下一刻,他整个人就松懈下来,主动从树后走出,诧异道:“老五,还没到换岗的时间,你上山做什么……”
轰!
一道拳风呼啸而来,刘三眼珠爆凸,整个胸口都凹陷下去。
“敌袭!”
他心中大骇,想要大喊提醒,一张嘴却被‘黄五’死死的捂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逐渐失去光彩。
咔嚓!
为了确保对方死透,一击击碎他的心脏后,林宣还出手扭断了此人的脖子,然后将他的尸体拖回树后,靠在树上。
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
而且出手就是双杀。
即便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陈百户的庇护下,三年时间,手上也不曾染血。
林宣站在原地,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待心情略有平复之后,他才深吸口气,从树后走出,沿着山道缓缓而上。
一道全身包裹在黑袍中的身影,走在山林的阴影中,远远的坠在他的身后。
这一路走来,林宣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
连杀两名暗哨,出手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很少有密谍在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能做到如他这般。
更为难得的是,干净的身手,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政治手腕,他也都极其出色。
更别提他那可怖的精神力天赋。
这种人,天生就是当密谍的料。
假以时日,他恐怕会爬到她的上面。
亲手调教出一位超越自己的密谍------她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第45章 夜袭
鹰嘴山,山腰处,一处溶洞入口。
夜已深,吴大和吴二两兄弟,依旧在洞口尽职尽责的站岗。
往日黑风洞的守卫是没有这么森严的,但这几天情况特殊,大当家的说了,可能会有靖边司的人过来打探,让他们必须每天十二个时辰的守在洞口,时刻戒备。
一旦发现可疑人等,立刻通知大当家。
夜风凛冽,吴二打了一个哆嗦,将兵器靠在洞口,道:“大哥,我去撒泡尿,你先一个人看会……”
吴大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懒驴拉磨屎尿多,去吧,快去快回!”
“这谁还没个三急了……”
吴二嘟囔了一句,缓步走向侧方的丛林。
半刻钟的功夫后,吴二从丛林中走出来,吴大没好气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你改拉屎了……呃啊!”
被瞬间扭断脖子的吴大,尸体无力的滑落下去,然后被‘吴二’接住,轻轻的扶着他坐下,靠在崖壁上,摆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林宣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那黑袍人的身影。
他左右观望了好一会儿,从某棵大树的阴影下,才走出一道黑影。
见那黑袍人出现,林宣心中踏实多了。
他穿着刚才解决掉的那名守卫衣服,转身走进了洞中。
走进洞口之后,面前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两侧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盏油灯,油灯的光芒昏黄而微弱,勉强可以看清前路。
林宣正要前行,抬起的脚,很快又放了下去。
他低下头,在前方那盏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地面上方约莫寸许的地方,有微不可查的光芒一闪而过。
那是一根极细的丝线,从洞壁一侧,延伸到另一侧。
这种丝线虽然看着不太结实,不可能连接着什么威力巨大的机关,但连接某种警示装置却是足够了。
林宣跨过这根丝线,并没有立刻前行。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布袋,从袋中抓起一把早已准备好的草木灰,甩手洒向前方。
狭窄的通道内,很快就弥漫了一层草木灰。
在这层草木灰的映衬下,位于不同高度,连接洞壁两侧的几条丝线,顿时变的清晰起来。
利用这种方法,林宣缓慢的向前挪动,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
两条岔路一左一右,洞口的地面上,皆遍布杂乱的脚印。
林宣从怀里掏出一个喇叭形状的木筒,木筒一端开头大,一端开口小,他将口径大的一端紧贴洞壁,另一段则贴近耳朵。
随后,他屏息凝神,集中所有注意力,在两个洞壁都听了听。
其中一个洞壁,安静一片。
另一个洞壁上,则传来一些听不清晰的微弱杂音。
强大的精神力,本就赋予了他不凡的听力,再加上这个临时制作的简易拾音器,能最大化的听到洞穴深处的声音。
他身后不远处,黑袍人淡淡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浮现出些许疑惑。
她并没有教他这些,他到底是怎么捣鼓出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的?
林宣沿着溶洞缓缓前行,只行进了短短数十丈,就遇到了五个岔路口。
根据靖边司的情报,这些岔路之内,还有岔路。
不熟悉此处地形的人,很容易迷失在里面。
好在随着林宣的不断深入,贴着洞壁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再次穿过一条岔路之后,两名靠着崖壁打瞌睡的守卫,便出现在林宣眼中。
林宣距离他们,大概还有三丈的距离。
溶洞之中十分狭窄,他的脚下虽然不是鞋子,而是紧紧缠绕的软布,走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但他不能保证,在这三丈直线距离之内,能不发出一点声响的拿下他们。
林宣回头看了看,那黑袍人就站在他身后几丈远,但却没有一点儿帮他的意思。
深吸口气之后,林宣从溶洞拐角走出,那两名守卫看到有人进来,立刻没了困意,但也没有多少防备。
毕竟,能无声无息进到这里的,只有自己人。
一名守卫打了个哈欠,问道:“吴二,你不是在门口值守吗,怎么回来了……”
‘吴二’脚步很快,匆匆说道:“外面有情况,我来汇报……”
两人刚想问什么情况,由他们进去汇报,两道劲风已经扑面而来,两人只是不入品的武者,根本抵挡不住八品武者的突然袭击。
只一瞬间,他们的喉咙就被击碎,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喉咙被击碎,还要痛苦一会儿才能死去。
林宣干净利落的扭断了他们的脖子,助他们早点解脱。
穿过这处洞口,前方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个宽阔的山洞,山洞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箱子,洞壁之上,还开凿了许多小的山洞,洞口只有简易的栅栏门,此起彼伏的鼾声,从里面传来。
这里,显然是这帮山贼的老巢。
此时已是后半夜,除了被林宣解决的岗哨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酣睡之中。
林宣悄然摸进了一个小山洞,洞内的一张石床上,一个魁梧的身影四仰八叉的躺着,似乎是在做梦,嘴里还嘟囔着听不清的呓语……
在梦中,胡六正在和翠香楼相好的快活,正玩至兴处,他那相好的小红,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任凭胡六用尽全力,都不能将她那纤细的手腕掰开。
咔嚓……
一道清脆的响声之后,胡六脑袋一歪,整个人软绵绵的瘫在床上……
那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走出了这处山洞,又走进了另一个。
一个。
两个。
三个。
……
越来越多的山贼,在睡梦中,被林宣无声无息的扭断了脖子。
这次的任务,比他想象的要简单的多。
在靖边司,旗官上面有总旗,总旗上面还有百户,仅仅是六品的百户所释放的罡气威压,都让他难以抵抗。
但在这山贼洞府,他却像是狼入羊群。
这些贼寇,大都是不入品的武者,而就算入了品的九品武者,也不过是让林宣在扭断他们脖子的时候,多用两分力气。
解决掉又一名山贼,林宣再次进入一个小山洞。
床上那道身影,依旧在酣睡之中。
只不过,就在林宣悄无声息的靠近时,床上的鼾声忽然停止,那人翻身而起,警惕道:“谁!”
借着洞壁上的一点烛光,他看清了前方的那道身影,脱口道:“吴二,你在这里干……不对,你不是吴二!”
“敌袭!”
那人大吼一声,猛然拿起床边的大刀,敏捷的跳下床,向着林宣挥砍而来。
林宣伸手握住了大力挥砍而来的刀刃,一拳轰出,此人的胸部直接凹陷下去,用惊恐至极的眼神看着林宣,躺在地上抽动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林宣心中诧异,这明显是刚刚入品的九品武者,感知居然比那几位九品巅峰的还要敏锐。
但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立刻转身退出此处山洞。
经过刚才的动静,其余山洞中熟睡的一众山贼,纷纷惊醒,有的只穿了一件兜裆布,便拿着兵器冲了出来。
林宣心中微微一沉,他一路走来,已经解决了不下十人,但此刻冲出来的山贼,还有二十余人。
看来这半年,他们又发展壮大了不少。
一名身材魁梧的刀疤脸男子,视线从林宣脸上一扫而过,惊声道:“是你!”
作为这次的目标人物,表弟早已给了他那靖边司旗官的画像。
但令“毒蝎”周彪没想到的是,他在外面布下明哨暗哨,还在洞内布置了警铃,竟然还是被他无声无息的摸到了这里,此人绝不简单!
当然,即便如此,他也不相信,区区一个八品的旗官,能从他们手中逃脱。
就算是自己不出手,这些手下一人一刀也砍死他了。
周彪看着那道被手下团团围住的身影,冷哼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偏来送死……”
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淡淡道:“杀了他!”
以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对靖边司旗官下杀手。
但这次,他的背后站着的,可是靖边司的一把手。
这件事情办好了,以后在这思州,他们岂不是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
第46章 大人,你是女的?
大当家的发话,正当众匪徒要有所行动的时候,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出。
那是一名身材精瘦的汉子,他打量了林宣几眼,脸上露出一抹狞笑,转头对‘毒蝎’周彪说道:“老大,让我先会会他,我想看看这靖边司旗官到底有几斤几两……”
周彪微微点头,淡淡道:“你小心些,他虽然实力不如你,但修行的功法可不简单。”
黄岳已经说过了,这林宣晋入八品刚刚一个月,二当家的实力,已有八品中期,打败他应该不是难事。
那汉子笑了笑,道:“放心吧!”
话音落下,他脚下猛然一跺,整个人如毒蛇般窜出,手中寒光一闪,长刀向林宣狠狠劈下。
面对这凌厉的一刀,林宣没有任何躲闪,他身体微沉,顺势摆出磐石桩,右拳自下而上,带着一股崩山裂石的气势,悍然轰向刀锋。
轰!
拳刀相交,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
那精瘦汉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随即便化为惊骇。
他感觉自己的刀不是砍在血肉之躯上,而是劈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
一道强大的劲力,顺着刀锋反震而来,将他手中的刀震飞了出去,那只拳头去势未减,和自己的拳头撞在了一起。
咔嚓!
一道清脆的骨裂声骤然响起。
“啊!”
精瘦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握刀的手腕,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露出森白的骨茬,手中的长刀也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额头豆大的汗水滚滚而落,他震惊的看着眼前之人。
这他妈的是刚入八品?
这是八品巅峰吧!
该死的黄岳,给他们的情报有假!
只一招,八品中期的二当家,就被废了一条胳膊。
这电光火石的一幕,让原本蠢蠢欲动,准备一拥而上的山贼们,瞬间僵在了原地,谁也不敢先冲上来……
这一拳能废了二当家的胳膊,他们挨上一下,还不得当场暴毙?
就连站在一旁观望的毒蝎周彪,脸色都不由变了变,黄岳说此人的实力,不过是刚入八品,但从刚才那一拳的力道来看,这旗官的实力,比起自己都不遑多让。
“一起上,杀了他!”
他并未亲自出手,而是再次下了一道命令。
大当家发话,一众山贼只能听令,挥舞着兵器冲了上来。
林宣从地上捡起那把刀,奋然迎了上去。
一时间,洞内尽是金铁交击之声。
有些是兵器相碰,有些则是刀刃落在林宣身上。
黑风洞的实力,比靖边司情报上要强大的多,就算是林宣已经暗中解决了不少,但剩余的这些人,依然能给他造成很大的威胁。
双拳毕竟难敌四手,面对二十多人的围攻,他顾前不能顾后,顾左不能顾右。
刚才废掉那八品武者的一拳,看似轻松,其实消耗了他不少的气力。
好在这二十余人中,真正入品的武者,只有不到十位。
他们的兵器落在林宣身上,能为他带来些许的痛楚。
至于那些不入品的山贼,在他运功的情况下,哪怕是站在原地让他们全力挥砍,也不过是给他挠痒痒。
不过,虽然他的肉体强悍,但身上的衣服,却是粗布麻衣。
很快的,林宣的身上,就看不到一块完整的布料了。
他的外衣连同里衣,都被砍成了絮状。
面临生命威胁,林宣此刻也已经杀红了眼,近乎变成了血人,虽然这些鲜血大部分是敌人的。
但此刻,他体内的气力也不剩多少。
那几名九品武者,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伤痕。
人群之外,周彪眼看着那旗官已是强弩之末,应该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这才缓步向他走去。
但很快,他的脚步就停下了。
一个戴着恶鬼面具,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诡异的出现在他面前。
周彪神色一变,厉声问道:“你是什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一只戴着黑色丝质手套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脖子。
咔嚓!
一道清脆响声之后,这位八品巅峰武者,脑袋歪向一侧,尸体重重的砸在地上。
那断了一只手的精瘦汉子,看到大当家就这么死了,连手臂的痛苦都忘记了,惊恐的看着大当家的尸体倒地。
八品巅峰的大当家,毫无还手之力,这神秘的黑袍人,必是六品以上的高手!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飞快的向着洞外逃窜。
但跑着跑着,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似乎距离洞口越来越远了。
精瘦汉子的脑袋飞了出去,无头尸体跌落在洞口之前。
与此同时。
林宣砍翻了最后一名站着的山贼,自己也觉得一阵眩晕,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黑袍人缓步走到他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道:“勉强及格,今夜若不是我在,你已经死了。”
林宣闭上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
今晚倘若不是有他在,自己恐怕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没有这黑袍人在一旁护法,他也不会来这里。
此刻,他的脑海一片混乱。
一个晚上,数十条性命,在他手中终结。
从一开始的恐惧,不适,到后来,他已经变的逐渐麻木。
尤其在面对二十余人的围攻时,他根本考虑不了那么多,即使手中的长刀已经卷刃,他依旧在本能的挥砍。
山洞之中,充满了浓浓的血腥气。
这里林宣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每次呼吸,他都有一种呕吐的冲动。
林宣强撑着身体站起身,晃晃悠悠的向着洞外走去。
走出溶洞时,远方的天边,已经出现了第一抹亮光。
天快亮了。
黑袍人手中拎着两个人头,跟在林宣的身后。
林宣回头看了一眼,黑风洞的大当家和二当家,只剩下两个脑袋,正瞪着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无神的看着他。
黑袍人将两个人头递过来,说道:“把这两个人头带回去。”
“呕!”
林宣没有去接,腹中再也忍受不住的翻江倒海,扶着洞口的一棵树狂吐,直到将胆汁也吐了出来,还忍不住的干呕。
黑袍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出息,这点场面,就将你吓成这样了?”
林宣没有回应,也没办法回应。
等到终于缓过劲来,他才站直身体,扒下了洞口另一名哨卫身上的衣服,同时将自己身上已经破碎成絮的衣服脱了下来。
黑袍人没料到这一幕,猛然转过身,沉声道:“你干什么!”
林宣有气无力道:“我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吧?”
大家都是男人,自己的身体,他也不是没见过,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还是他看到自己这具年轻的身体,自惭形秽了?
洞口侧面,有一个浅浅的水潭,林宣不着寸缕的走过去,开始擦拭身上的血迹。
他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有的还在向外渗着血。
修行镇岳功的身体,虽然异常强悍,但也不是不会受伤。
不过,这些伤口看似恐怖,却只是些皮外伤,并不怎么严重。
林宣转过身,看向那黑袍人,问道:“大人,您有没有疗伤的丹药?”
黑袍人背对着他,淡淡道:“没带。”
林宣本想先穿上临时借来的衣服,等到回靖边司时,再问问吴百户有没有疗伤丹药,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表情无比震惊的盯着那黑袍人。
这黑袍人的声音,一直是沙哑且粗糙的,给人一种砂纸摩擦瓦砾的感觉。
但刚才那一句“没带”,却分明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一直以来,黑袍人在林宣心目中的形象被彻底颠覆,他有些难以接受,震惊道:“大,大人,你是女的?”
黑袍人摸着自己的喉咙,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今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幻音丸的药效已过,她忘记了再次服用。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她再次开口,声音清脆悦耳:“我何时说过我是男人,顶级的密谍,不应该轻易的被人知晓年纪和身份,我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林宣一时无言。
教过是教过,但或许是当局者迷,他从来没有往这黑袍人身上联想过。
在他的潜意识中,这黑袍人应该是一个花甲之年的糟老头子,有着一张满是皱纹的阴险面庞……
难道说,一直以来,威胁恐吓他的,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回过神之后,林宣缓缓低下头,默默的捂住了自己的人中部位……
第47章 满司皆惊!【求追读!】
清晨。
靖边司。
某处旗官的值房之内,张虎和陈豹坐在椅子上,张虎时而起身,走到院子里看一眼靖边司大门口,又背着手走回来。
林宣昨天说过,让他们今天早上不要急着走,他有东西要交给他们。
可点卯的时间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宣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以前可是从来都不迟到的。
张虎心里不由的担心起来。
与此同时。
百户值房。
黄岳对沈青崖抱了抱拳,说道:“大人,那林宣仗着有吴百户出头,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这都上衙半个时辰了,他人还没有出现……”
沈青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上次的事情,后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的失误,让奸党抓住了把柄,在朝堂上借题发挥,狠狠落了清流的面子。
吴显仁现在风头正盛,根本不给他这个正百户面子,他死保那林宣,沈青崖也无能为力。
他看向黄岳,低声问道:“你那个表兄,靠不靠谱……”
黄岳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绝对靠谱,他们只要敢去,就别想完整的回来,我们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和那林宣走的近,到底是什么下场……”
这时,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黄岳回头看了一眼,立刻闭上了嘴,抱拳躬身道:“见过闻人总旗。”
闻人月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淡淡道:“出去。”
“属下告退!”
黄岳一躬到底,飞快的溜了出去。
闻人月抬起头,目光直视沈青崖,质问道:“你让我手下两名旗官,去探查贼寇的巢穴?”
沈青崖点了点头,说道:“这群匪类劫掠官护商队,罪无可赦,必须剿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先探明他们的底细,是很有必要的。”
闻人月问道:“靖边司一名旗官,加上商队的护卫,尚且不是那些贼寇的对手,你让两名旗官前往,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沈青崖站起身,沉声说道:“他们吃的是这碗饭,靖边司官吏的职责,就是保境安民,任务有伤亡,在所难免,倘若所有人都贪生怕死,谁来保家卫国?”
看着沈青崖义愤填膺的样子,闻人月只觉得一阵恶心。
沈青崖走上前,语气软了下来,说道:“表妹,我知道你心中有正气,但这是官场,官场有官场的规则,你知不知道,姓吴的这次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倘若不用点别的手段,我们怎么斗得过那群奸党?”
闻人月深吸口气,并没有反驳沈青崖。
她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所谓的官场规则,看着沈青崖,沉声说道:“我不会让我手下的旗官去送死,有关那些贼寇的情况,我会探查清楚的。”
沈青崖脸色一沉,所谓的贼寇,是他授意的,目的就是打击吴显仁一系,冷冷道:“表妹,舅舅他们让你来这里是帮我的,不是给我添乱的!”
他话音刚刚落下,靖边司院内,忽然产生了一阵巨大的骚乱。
此刻,靖边司各值房,不管是旗官还是卫士,都冲出了值房,涌向靖边司院内,看向站在院中的一道身影。
点卯的时间早就过了,姗姗来迟的林宣终于出现在靖边司。
他并没有穿旗官的制服,而是穿着一件粗布麻衣,这件衣服上满是血迹,而林宣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几道伤口,也在渗血。
众人见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内心震惊无比。
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竟然将靖边司旗官伤成这样?
张虎和陈豹更是第一时间冲到林宣身边,陈豹搀扶着着他,大惊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虎双目赤红,勃然大怒,嘶吼道:“谁干的!”
人群中,黄岳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看到林宣如此凄惨,他的心中充满了快感。
吴百户此刻也从值房内走出,看到这一幕,面色一变,先是转身回了值房,之后又匆匆跑出来,从一个瓷瓶中倒出数枚丹药,对林宣道:“先服了这些丹药……”
林宣从吴百户手中接过丹药,一股脑全扔进嘴里。
咽下丹药之后,身体上的痛楚虽然减轻了些,但伤口却并未愈合。
看来吴百户的丹药,药效不如陈百户上次给他的。
这时,沈青崖和闻人月也从值房内走出,沈青崖看到林宣,微微错愕了一瞬,便快步走上前,看似关切的问道:“林小旗,发生什么事情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林宣将手上拎着的两个布包扔在地上,对沈青崖微微抱拳,说道:“回大人,劫掠徐氏商行的那伙贼寇,共计四十三人,已经被属下尽数诛杀,这是两名贼寇首领的头颅……”
整个靖边司,一片安静。
张虎张大嘴巴,一脸震惊的看着林宣。
饶是吴百户在靖边司十余年,参加过数不清的行动,此刻也呆愣在原地,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
其余众旗官,更是表情惊愕,像是在听故事一样。
林小旗一个人,诛杀了四十余名贼寇?
就算是杀四十头猪,也要费不少的功夫吧?
根据受伤的宋小旗所言,这伙贼寇中,还有八品巅峰的高手!
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
沈青崖回过神来,喉咙动了动,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宣诚实的回答道:“属下根据吴百户提供的情报,得知劫掠徐氏商队的,是盘踞在鹰嘴山黑风洞的一伙贼寇,于是属下连夜赶到鹰嘴山,潜入黑风洞,在这伙贼寇酣睡之时,暗杀了包括匪首在内的十余名贼子,过程中,不慎惊醒一人,而后和醒来的众寇厮杀一场,幸不辱命,令其全部伏诛……”
虽说这番话和事实有一点小小的出入,但黑袍人的事情,不能被他们知道,林宣只好对昨夜的经历进行了一点小小的艺术加工。
林宣这一番话说完,靖边司内变的更加寂静。
孤身一人,夜闯贼窝,暗杀十余名贼寇之后,和其余贼寇大战一场,杀尽贼寇,还能全身而退……
这是一个刚刚晋入八品一个月的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这不可能!”
黄岳第一时间跑出来,靖边司最不相信林宣的就是他。
他的表兄,八品巅峰的武者,以及手下四十几名弟兄,包括一位八品中期的二当家,全被林宣杀了?
打死他都不信!
他飞速的打开林宣扔下的一个布包,当看到二当家那死不瞑目的头颅时,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不可能,不可能……”
他心中不断的安慰自己,颤抖着手,打开了第二个布包。
当周彪那双目圆睁的头颅,出现在他的眼前时,黄岳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从小他和这位表兄关系最好,这位表兄也对他十分照顾,这次听说他的请求之后,更是丝毫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此刻,看着他的头颅,黄岳心中一股浓浓的悲怆,无处发泄,两行泪水,不受控制的滚滚而落。
张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哭什么!”
黄岳抹了把眼泪,扑倒在林宣脚边,悲怆道:“林小旗啊,你怎么就这么冲动,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靖边司岂不是少了一位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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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意外收获
靖边司院内。
众人看着脚下的两颗头颅,久久无法回神。
闻人月目光一撇,见林宣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从腰间取出一个青色的瓷瓶,然后从瓶中倒出一颗乳白色的丹药,递给林宣,说道:“服下它。”
林宣果断的伸手接过,将丹药送进口中。
这颗丹药入口即化,化作道道暖流,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瞬息之后,林宣不仅察觉到全身的气力恢复到巅峰,就连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镇岳功防御惊人,他身上的血看似恐怖,其实都是些不要紧的皮外伤。
几个呼吸的功夫,林宣身上的伤口就全部愈合。
林宣对闻人月微微抱拳:“多谢闻人总旗。”
闻人月看着林宣,实在难以相信他一个人能做到这些,思忖一瞬,开口问道:“你的身体如何,能否再去一次那贼寇巢穴?”
林宣活动了一下身体,点头道:“属下感觉还好,全听闻人总旗号令。”
“好。”
闻人月点了点头,目光一扫院内,说道:“张虎,陈豹,薛帆,段青,你们各带五名手下,与我一起,即刻前往鹰嘴山黑风洞……”
“是!”
被点名的旗官抱了抱拳,立刻前去召集人手。
闻人月深深的看了林宣一眼,全然想象不出,这一副文质的身体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勇猛的灵魂。
独闯贼巢,全歼贼寇。
这种谋略和胆识,哪怕是在靖夜司中,也极其少见。
片刻后,数十匹快马,从西城门狂奔而出,沿着官道,一路向西而去……
三十里的距离,策马不到半个时辰便至。
全歼数十名贼寇,对于思州靖边司来说,也算大事,沈百户和吴副百户皆亲至现场。
山脚之下,那暗哨的尸体,仍然在石头后面。
闻人月上前看了看,从此人的死相推测,他应该是被人从背后偷袭,先是捏碎了喉咙,而后又被扭断了脖子。
此暗哨的外衣不知所踪,显然是被偷袭之人扒走了。
而他扒衣服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靖边司一行人沿着山道直上,半路,林宣将中途那暗哨的尸体也拖了出来。
见沈青崖盯着那尸体在看,林宣主动的解释道:“属下击毙了山下那暗哨之后,便换上了他的衣服,当时是深夜,视线不佳,此处埋伏的暗哨以为属下是他的同伴,于是主动走出询问,属下趁其不备,将其击毙……”
沈青崖看了林宣一眼,现场的情形,和他的描述一致,他应该没有说谎。
一行人继续沿着山道向上,很快来到那处溶洞之前。
昨夜,林宣在洞外潜伏许久才等到机会,将一名小解的明哨解决,然后扒下他的衣服,故技重施,偷袭了另一个明哨。
至此,洞外的贼寇,便已经全部解决。
跟随而来的几名旗官,看林宣的目光,已经带着几分震撼了。
到目前这一步,他们小心谨慎一些,也能做到。
但做完这些之后,再孤身一人,深入贼巢,再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决计不敢。
更何况,这本来也不是他的任务。
林宣带头走进黑风洞,将如何躲过预警丝线,如何确定贼巢的位置,一一告知他们,这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昨夜的所有经历,他只对毒蝎的死亡顺序,做了一点改动,将黑袍人的存在彻底隐去。
在林宣的故事里,毒蝎是在酣睡之中,被他捏碎喉咙的。
随后,诛杀了所有贼寇,林宣又将他的尸体拖出来,砍掉首级,带回靖边司。
靖边司众人听得心惊胆战。
林宣所做的一切,理论上,在场的任何一位旗官,都有可能做到。
但也只是理论上。
但凡这其中有一处出了差错,那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最终,林宣站在溶洞某个转弯处,伸手指了指前方,说道:“那些贼寇的尸首就在那里……”
林宣没有再继续往前。
沈青崖依旧心存疑虑,一马当先的向前面走去,闻人月紧随其后,其余之人,也快速跟上。
唯有吴百户,似乎是有所预料,站在林宣身边,并未与他们同行。
张虎正要跟上去,诧异的看着林宣,问道:“你怎么不过去?”
他话音刚刚落下,前方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呕吐之声。
片刻后。
溶洞之外。
这帮贼寇的尸体,被一一的搬了出来。
徐记商铺被抢走的货物,以及贼寇们积攒的货物,也被搬出洞外清点。
吴百户满脸笑容,看向林宣,说道:“做得好,本官回去就给你请功,这对你日后的晋升,大有好处……”
林宣抱拳道:“谢大人!”
吴百户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本官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养足气力再回衙。”
说完,他便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山道上。
沈青崖从山洞中走出,目光在林宣身上一扫而过,并未多说什么,吩咐几名旗官道:“将这些贼寇的尸体就地焚烧,贼巢中的所有财物,尽数运回靖边司,若有贪墨,军法处置!”
“是!”
众人应声之后,他也上了一匹马,向着山下而去。
闻人月缓步走到林宣身边,俏脸微微有些苍白。
这种血腥的场面,她也是第一次见。
她看过现场,那一个个小山洞中,十几个贼寇躺在床上,全都被人扭断了脖子。
而在小山洞之外,横七竖八的躺了二十余具尸体。
从现场的情形来看,昨夜的经过,和林宣说的一般无二,他偷偷潜入这帮贼寇的巢穴后,用同样的手法,暗杀了十几人,后来不慎暴露行迹,和剩余之人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幸运的是,实力最强的匪首,在他暴露行踪之前,就已经成功暗杀。
他应该是在冲突刚刚爆发,就迅速击杀了那位有着八品实力的二当家,否则,在两位同级别强者的围攻下,他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也就是说,他此刻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全靠运气。
闻人月眉头蹙起,看向林宣,问道:“如此重大的事情,你为什么擅自行动?”
林宣看了眼正在搬箱子的张虎和陈豹,解释道:“倘若属下不来,来的就是属下的朋友,属下不想失去朋友,只好自己来了……”
闻人月知晓这其中的缘由,她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你是我手下的旗官,以我的命令为先,以后沈百户找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先来请示我,不要擅自做主……”
经过这两次的事情,林宣发现,这位闻人总旗,虽然和沈百户同样来自京城,而且似乎很是相熟,但她却并不是完全站在沈百户一边的。
她对自己,有一次解围,一次赠丹之恩,林宣心怀感激。
他抱了抱拳,说道:“属下遵命。”
闻人月微微点头,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先行离开。
闻人月走后,张虎和陈豹才缓缓走过来,两人面色复杂的看着林宣。
张虎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什么,林宣先一步开口,左右手各自搭在两人的肩膀上,笑道:“你老婆和孩子自己养,你娘你自己孝敬,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张虎和陈豹对视一眼,默契的在林宣的肩膀上轻轻捶了一拳,都没有再说什么。
三名靖边卫,从山洞中走出来。
其中两人抬着一具尸体,另外一人,则抱着一堆衣服杂物。
这些贼寇的尸体,会当场烧掉。
至于他们留下的东西,有用的,搬回靖边司充公,没用的,也会和衣服一起烧掉。
林宣视线扫过,看到那具尸体,眉梢微微一挑。
这具尸体和其他贼寇的尸体相比,还算是完整,既没有缺胳膊少腿,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是胸口凹陷下去了一块。
林宣对此人记忆深刻。
如果不是他忽然醒来,发现了自己,他昨天晚上是有机会做到无伤通关的。
让林宣至今诧异的是,此人昨夜明明睡得很熟,自己潜入之时,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为什么会忽然醒来?
目光不经意的一撇,林宣指向一名卫士,开口道:“你,等一下。”
那抱着杂物的靖边卫闻言,立刻停下脚步。
看到林宣走过来,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狂热。
单枪匹马,独闯贼巢,杀尽贼寇之后,还能安然离开……,真男人就该如林小旗这般!
林宣走到这靖边卫身边,从一堆杂物最上面,拿起一物。
这是一本泛黄的薄册,从纸张的颜色和书页边缘的痕迹来看,应该有一定的年岁了。
册子封面的字迹,早就磨损的看不清,林宣随手翻了几页,看清其中所写的内容,手上的动作猛然一顿,目光同时一凝。
下一刻,林宣将这册子合上,却并没有放回去,对那靖边卫挥了挥手,说道:“去吧,这些杂物烧掉之前,仔细检查几遍,不要漏掉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是!”
那靖边卫应了一声,恭敬的离开。
林宣悄悄将那册子收进袖中,转头看向张虎和陈豹,道:“这里交给你们,我先回去休息了……”
第49章 星辰决【求追读】
黑风洞的贼巢,只剩下一些扫尾的工作,林宣先一步回到城中。
将马匹归还靖边司,他便直接回了家。
关上院门之后,林宣回到房间,又将房门从里面关上。
随后,他才走到桌前,从袖中取出那本薄薄的册子,缓缓翻开一页。
这册子有些年代了,里面的内容残缺了大半,只有前面几页保存的还较为完好。
正是这几页的内容,让林宣心潮涌动。
这上面,记载了一种精神力的锤炼之法!
难怪那名贼寇实力不强,但感知却如此敏锐,并不是林宣失误,而是他的精神力,远超同阶武者,甚至比寻常的八品武者还强。
林宣的目光,继续望向手中的书册。
这册子上记载的功法,名为《星辰决》,是以浩瀚无垠的宇宙星辰为观想对象,通过观想宇宙,结合独特的呼吸法门,逐步锤炼、壮大自身的精神力。
林宣的精神力,本就比同境界强大的多。
只不过,他空有宝山,却不知如何使用。
这册子上所记载的,恰恰是精神力的修行和掌控之法,虽然内容大部分都遗失了,但还有一门秘术,记录的十分完整。
此术名为惊神术,是将自己的精神力凝练压缩到极致,在瞬间对敌人形成一次精神冲击。
肉身的攻击,很容易被人防御。
但精神攻击,却防无可防。
受到精神冲击之后,会使人短暂产生眩晕的感觉,如果是生死搏杀,哪怕是一瞬间的眩晕,也足以分出胜负。
不过,惊神术对自身精神力的消耗也极大。
使用一次之后,需要休息很长时间,才能使用第二次。
不仅如此,想要修炼此术,至少要有六品武者的精神强度。
林宣不知道他的精神力有多强,但之前据那黑袍人……黑袍女人所说,即便是六品武者,也无法在问心镜面前说谎。
也就是说,他的精神力,应该在六品以上。
只有武道八品的林宣,却拥有六品以上的精神力。
精神力的修行,就像是在积攒财宝。
别人需要从零开始,一点一点的积累。
林宣开局就有一座宝屋,宝屋中装满了金银财宝,打开门就能使用,但他却被锁在了门外。
这本《星辰决》,就是打开这座宝屋的钥匙。
这本功法,绝对不能任何人发现,尤其是那黑袍人。
他的精神力本就强大,若是学会了惊神术,出其不意之下,就算是六品强者,也不是没有可能战胜。
这将是他最大的底牌。
林宣缓缓的翻动书页,将这上面的内容全都记下之后,又检查了几遍,然后走到厨房,取出火折,将这册子点燃,扔进了炉灶之中。
看着它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林宣才轻舒了口气。
院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便是阿萝清脆的声音:“林大哥,你在家吗?”
林宣走出厨房,打开院门,阿萝拎着满满的菜篮,说道:“林大哥,你早上出门好早,我起床的时候,你都走了……”
林宣不是早上走得早,而是晚上根本没有回来,他顺势从阿萝手上接过菜篮,微笑说道:“靖边司有些事情,我就走的早了些,本来想告诉你一声,想到会打扰你睡觉,便直接去衙门了。”
昨夜发生的事情,林宣并没有向阿萝提及。
对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来说,那些事情太过血腥残酷。
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林宣照例做好了午饭,吃饭的时候,他想起一事,问阿萝道:“上次给你的银子用完了吗?”
阿萝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呢,林大哥给我的钱太多,还剩下不少。”
她抬头看向林宣,问道:“林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再去摆摊卖糕点呢?”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行。”
靖边司的权力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
林宣和吴百户走的太近,是沈百户想要除掉的首要目标。
沈百户奈何不了自己,已经将矛头转向了张虎和陈豹。
他们的手段,越来越没有底线,以阿萝和他的关系,也极有可能会被牵扯进去。
不过,这姑娘很有自尊心,恐怕不愿意一直受自己的接济。
林宣想了想,看向她,说道:“靖边司的差事很忙,我回家又要修行,没时间做家务,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帮我做些简单的家务,比如打扫庭院,洗洗衣服,我按月付给你报酬,你觉得怎么样?”
阿萝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点头道:“好啊……”
她甚至都没有询问工钱,林宣也没有提起。
吃过午饭,阿萝还没收拾完碗筷,林宣就感觉倦意一阵一阵袭来。
一夜不睡,对八品武者来说,不算什么。
但长时间保持精神的高度紧张,又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生死厮杀,他的精力已经被掏空,闻人总旗的丹药,让他坚持到了现在,但随着药力的消散,林宣终于有些撑不住了。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床边,脑袋刚刚挨上枕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昏睡中的林宣,并不知道,此时,整个思州城已经炸开了锅。
徐氏商行一批贵重的货物,在靖边司的护送之下,被山贼抢走,本就是这两日热议的话题。
被山贼劫掠的货物,一般来说很难找回。
徐氏商行也打算自认倒霉。
不过,就在今天午时,商行管事收到靖边司的通知,让他们前去靖边司取回被劫掠的货物。
那管事带人来到靖边司,果然看到了自家的货物,一件不漏的堆在靖边司院子里。
随着徐氏商行的人带着货物返回,一则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昨天夜里,靖边司一位旗官,单枪匹马,独自潜入劫掠徐氏商行的山贼巢穴,将那伙贼寇尽数诛杀,抢回了徐氏丢失的货物。
此消息一出,满城皆惊!
靖边司还有这种猛人?
在思州百姓的眼里,靖边司的人,除了收保护费之外,没有别的本事,也不干别的事情。
忽然间冒出这么一位猛将,他们一时难以适应。
一挑四十三,其中还包括两位八品的匪首,虽然是偷袭为主,也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连茶馆的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编。
人们对于英雄,总是不吝夸赞的。
关于这位林小旗的事迹,很快就被挖了出来。
比如他虽然是靖边司旗官,但却从来不和那些黑心的旗官同流合污,他的辖区之内,不允许有人收摊贩的保护费。
又比如,上次白石寨围攻黑石寨,靖边司无人敢管,就连百户大人都当了缩头乌龟,也是他一个人出面,最终成功的调停了两寨的冲突。
再加上这次的传奇事迹,一个孤胆英雄的形象,已经在人们的脑海中成型。
各处茶馆酒楼的说书先生,已经敏锐的嗅到了商机,开始到处搜罗这位林小旗的事迹,然后进行一定的艺术加工,准备当做未来一段时间的主讲故事……
第50章 请功
靖边司。
今日的靖边司,林小旗无疑是众人讨论的唯一话题。
无论是旗官还是卫士,对他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为了朋友不陷于危险,孤身勇闯贼穴,一人歼灭数十贼寇,拎着两位匪首的头颅回司复命,大丈夫当如是也,谁听了不热血沸腾?
纵使他们在靖边司待久了,早已忘记了加入靖边司的初心。
但林小旗的事迹,还是深深触动了他们。
做吴百户的下属,交林小旗这样的朋友,成为了靖边司所有人心头的向往。
吴百户为了下属,不惜和上司翻脸。
林小旗为了朋友,置生死之于度外。
和他们相比,那位背景深厚的沈百户,越发显得卑劣不堪了……
百户值房内。
自从回到靖边司之后,沈青崖就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坐在椅子上发呆。
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他的脸上露出浓浓的不解,似乎是在询问黄岳,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喃喃道:“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敢呢?他凭什么这么敢?难道他就不怕死吗?”
不仅仅是他,黄岳同样百思不解。
他曾经在林宣手下当了一段时间的差,对他的性格,可以说了解的较为透彻。
林宣的性格,是比较软弱的,没脑子的张虎都比他硬气得多。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
似乎是那批玄光甲被南诏劫走,林宣几人被当做卧底,打入靖边司天牢之后。
那次,黄岳还高兴了许久。
但很快,林宣三人就被放了出来,洪天则被以叛国罪迅速处死。
自那以后,林宣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敢在靖边司和他动手就不说了,竟然连夜袭贼窝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黄岳没有去鹰嘴山,但他从回来的旗官口中,得知了现场的惨状,对林宣已经有些畏惧了……
这个人纯粹就是疯子,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表兄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黄岳脸色惨白,声音都有些颤抖,小声道:“大,大人,我们还是不要再针对那林宣了,他就是一个疯子,您这样的大人物,没必要和一个疯子计较……”
沈青崖靠在椅子上,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这林宣看着斯文,做的事可一点儿都不斯文。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收为心腹,那就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想想林宣,再看看明显被吓坏了黄岳,他心中便是一股无名火起。
他一点都看不上黄岳,可他初来乍到,可除了黄岳,根本无人可用。
更令他想不明白的是,姓吴的到底有什么好,值得林宣这样的人,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此刻。
思州某处宅邸。
一名中年男子看着吴百户,微笑说道:“吴大人,你们靖边司,可是出了一位猛士……”
吴百户笑了笑,说道:“林小旗有勇有谋,胆气过人,就连本官都佩服得很。”
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吴百户似是无意的说道:“我思州靖边司出了这样的英雄人物,还请监察使大人,向上面多多美言几句……”
中年人目光微微一动,面有难色,说道:“吴大人,这恐怕不妥,这位林小旗,虽然算得上是一位英雄,可指挥使司日理万机,多少军国要务等着处理,不过是剿灭了一伙地方贼寇,实在是没有必要惊动上面……”
吴百户神色不变,右手悄然滑向袖中。
再次伸出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叠厚厚的银票。
他极其自然的抓起中年人的手,将这叠银票轻轻拍在中年人掌心,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辛苦宋大人,一点小小的润笔费,不成敬意,宋大人也知道,这几个月,我思州靖边司出了不少纰漏,本官也是想在指挥使司挽回一点印象……”
中年人略有诧异的看着吴百户,思州靖边司,这两个月的确出了不少纰漏。
价值连城的玄光甲被抢,堂堂靖边司,被地方土司堵住大门,也可谓丢脸至极。
但这两件事情,和他这个副百户,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相反,在后一件事情上,他可是涨足了脸面。
吴副百户这次求上自己,完全是为了这位林小旗而来的。
感受着掌心的厚度,他不露痕迹的将手中的银票收入袖中,略作沉吟之后,微微点头,说道:“也罢,本官和吴大人这么多年的交情,既然吴大人开口了,本官就破例一次……”
吴百户紧紧握着他的手,语气诚恳:“多谢宋大人……”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说道:“吴大人不必客气,此等英雄人物,理应树为榜样,令地方各司效仿学习才是……”
亲自将吴百户送出门外,他转身回到家中,从书房的暗格中取出一块雕刻有繁复花纹的银镜,用毛笔蘸了朱砂,在镜面上缓缓的书写……
……
京城。
靖夜司。
指挥使陈秉坐在椅子上,他的面前,摆着两张纸笺,都是刚刚从思州传来的情报。
一则消息,是思州监察使呈报的,报文中描述了一桩英勇事迹。
思州靖边司一位旗官,孤身闯入贼巢,以一己之力,全歼贼寇数十人,挽回了当地商队的损失,为当地百姓根除一害。
另一则消息,来自靖夜司在思州的暗谍。
思州靖边司百户沈青崖,勾结山贼,劫掠商队,谋害手下旗官……
陈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
沈青崖做的这些事情,依照靖边司规矩,可以砍了他的脑袋。
但他身份特殊,前番风波,已经得罪了清流,此次再将清流一党牵扯进去,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猜忌,严重一些,会怀疑靖夜司是否开始在两党间站队……
他将第二份情报揉成团,投进脚下的炭炉之中,火舌骤然卷起,顷刻间便将之烧为灰烬。
随即,陈秉重新拿起第一份情报,细细的看了起来。
区区几个偏远地区的山贼被杀,自然不值得靖夜司指挥使特别关注。
但这名英勇的小旗,却让他格外欣赏。
当今朝堂,一片乌烟瘴气,朝纲不振,靖夜司从上到下,也尽是一群尸位素餐之辈,在人人为己的环境之下,竟然还有如此的骁勇之士,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名旗官的名字。
林宣。
思州靖边司,旗官林宣。
一个月内,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个名字了。
他的嘴角难得的浮现出一丝笑意,饶有兴趣的开口:“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人才,当赏……,就当是上次对他的补偿了。”
思索片刻后,他轻声开口:“陆风。”
一道身影从殿外走进来,躬身道:“属下在。”
陈秉将那张纸递给他,说道:“思州靖边司旗官林宣,不避险阻,独闯贼穴,奋勇杀敌,彰我司威,此英勇事迹,着令文书加以润色,抄送地方各司……”
第51章 拉钩
林宣睁开眼睛,舒展了一下身体,全身骨骼发出一阵清脆的爆响。
这一觉睡的舒坦至极,他起身下床,推门而出。
院内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今天的家里,格外热闹。
房檐下,张虎和陈豹一站一蹲;院内的石桌旁,阿萝和田青鸾在小声的说着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张虎猛然起身,转身看到林宣走出来,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林老弟,你可算醒了!”
林宣诧异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陈豹长舒了口气,接话道:“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再不醒来的话,阿萝都要去请大夫了。”
林宣闻言,也有些意外。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他睡觉之前,太阳正好在头顶,此刻距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看来这一觉睡的的确够久的。
阿萝和田青鸾也走了过来,林宣先看向田青鸾,问道:“青鸾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田青鸾的目光,在林宣身上流转不定,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我听说林小旗受伤了,于是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林宣笑了笑,语气淡然道:“没事,就是有些累,睡一觉就好了。”
见他如此的云淡风轻,田青鸾不由抿了抿嘴唇。
林宣的事迹,她昨天就听说了。
和林宣的数次接触,林宣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儒雅温和的,他遇事所用的手段,也多依仗智谋。
夜袭贼窝,浴血奋战,全歼数十名贼寇……
无论如何,她都难以将这些事情,与她认识的林小旗联系起来。
“咕——”
就在这时,一阵异响忽然传来。
林宣捂着肚子,不好意思道:“家里有没有东西吃,睡的太久,饿了……”
阿萝立刻应声:“我家里还有些糕点,我去拿!”
她飞快的跑了出去,没多久就捧着一盘糕点回来。
很快,这一盘糕点,就被林宣风卷残云般,吃的干干净净。
阿萝的厨艺虽然一般,但做糕点的手艺,当真没的说。
林宣吃完之后,她又及时的端过来一碗水,说道:“林大哥,喝点水吧……”
林宣正有些口渴,端起碗,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
放下碗,阿萝的手帕已经递到了眼前。
林宣接过手帕,擦了擦嘴,阿萝又将手帕接过来。
张虎和陈豹对视一眼,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张虎抬头看向林宣,说道:“林老弟,我跟陈豹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在靖边司干了……”
两人在靖边司当差,同样是子承父业。
这桩差事虽然危险了一些,但却十分体面,收入也不低,他们也就一直干了下来。
但如今,靖边司权力更迭,沈百户视林宣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留在靖边司,只会给林宣带来麻烦。
这一次,林宣救了他们。
但下一次,下下一次呢?
林宣闻言,思忖片刻后,并没有劝阻,只是问道:“你们想好离开靖边司后做什么了吗?”
陈豹答道:“暂时还没有确定,不过我们计划干押镖这一行,思州附近的官道小路,我们都熟悉……”
他看向林宣,问道:“你真的不走?”
林宣微微摇头。
他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陈豹和张虎也不再多言,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渐渐明白,林宣已经不是他们以前了解的那个林宣了。
不过,有些东西,始终未变。
这时,一直站在林宣身旁的田青鸾忽然开口,她看向张虎和陈豹,说道:“两位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来我们田氏商行,商行最近扩张,正缺人手……”
张虎和陈豹看向田青鸾,其实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位美人的身份。
林宣主动为他们介绍道:“这位是田青鸾田姑娘,黑石寨田家的大小姐,思州的盐铺,如今大都是田家开的。”
张虎和陈豹面露惊讶,黑石寨田家,可是如雷贯耳。
在整个思州范围内,田家的势力,能够排在前五。
最近两个月,田家更是扩张迅速,隐隐有成为思州第一土司的势头。
陈豹心中一动,看向田青鸾,问道:“请问田小姐,田家都需要我们做什么?”
田青鸾微微一笑,说道:“田家想要扩张思州之外的商路,需要一大批护卫,两位旗官对思州周围的商路一定很熟悉,田家可以给你们双倍的俸禄,每个月十两银子如何?”
张虎连忙应道:“干干干,我们干!”
以他们的实力,离了靖边司,最多也只能找个月俸三四两的差事。
十两银子,是极其丰厚的待遇了。
而且护送土司的货物,甚至比护送靖边司的货物还安全。
思州之外的不法之徒,敢挑衅靖边司,但绝对不敢挑衅这些土司。
这些盘踞在当地几百上千年的地头蛇,连靖边司的大门都敢堵,弄死一些山贼匪类,宛如捏死蚂蚁。
见张虎和陈豹都没有反对,林宣看向田青鸾,说道:“我这两位兄弟,就拜托青鸾姑娘了。”
田青鸾微微点头,笑道:“放心吧,田家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随后,她看向两人,说道:“两位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来田记盐铺总铺找我。”
张虎立刻道:“明天,我们下午辞了差事,明天就去!”
田青鸾转向林宣,辞别道:“盐铺还有些事情,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林宣道:“我送送你。”
田青鸾道:“不用,你还是好好休息……”
林宣还是坚持送田青鸾出了巷子,行至巷口,他随口说道:“上次青鸾姑娘说,认识九黎族的人,我对九黎族一直很好奇,下次若有机会,可否帮我引荐引荐……”
田青鸾闻言,思忖片刻之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九黎族的人,不怎么见外人,不过既然林小旗开口,青鸾自当尽力,只是成与不成,青鸾就不能保证了……”
林宣抱拳道:“不管成与不成,都谢谢青鸾姑娘。”
送走田青鸾后,林宣回到家中。
张虎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很好奇,林宣和那位田家大小姐是什么关系,但阿萝在旁边,他也不好问出来。
他只说道:“我先回家一趟,辞职的事情,还没告诉我家婆娘。”
陈豹也接着道:“我也回去了,在靖边司当差,我娘一直担惊受怕,这下,她老人家总算可以放心了……”
张虎和陈豹离开之后,小院之内,就只剩下林宣和阿萝了。
从刚才开始,阿萝就没怎么说话。
见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林宣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阿萝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声音轻颤:“林大哥,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好不好,我真的好怕,怕哪一天醒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看着阿萝委屈的表情,林宣的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
他抬手揉了揉阿萝的头发,笑着说道:“放心吧,有十足的把握我才去的,真要遇到危险,我跑的比谁都快……”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比任何人都惜命。
那黑袍女人虽然总是威胁他吓唬他,但自己有危险,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他才这么有恃无恐。
阿萝抹了抹眼泪,伸出小拇指,“你保证!”
林宣同样伸出小指,和她的手指勾在一起,郑重道:“我保证……”
第52章 名动天下【三更求追读!】
安慰好阿萝之后,林宣又煮了两碗面。
一整天没吃饭,刚才那些糕点对他来说,只能算是垫垫肚子。
吃完午饭,阿萝在家收拾,林宣则去了靖边司。
家中大门的钥匙,他给了阿萝一把,方便她收拾打扫。
刚刚踏入靖边司大门,林宣的耳边,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问候。
有些旗官,甚至专门走出值房来和林宣打招呼。
“林小旗!”
“林小旗,下午好!”
曾经的林宣,在靖边司也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那个时候,众人对他的态度,多是谄媚。
但如今,他们的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
林宣回到值房,不一会儿,张虎和陈豹也来了。
张虎看向林宣,问道:“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我留在靖边司,以后你们遇到什么事情,我还能帮衬一些,倘若我们都走了,就只能任人揉捏了……”
张虎和陈豹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值房。
片刻后,百户值房内。
沈青崖放下手中的卷宗,抬眼看向站在堂中的两人,淡淡道:“你们想辞职?”
陈豹抱拳道:“回百户大人,家母年老体弱,需要人照顾,属下想回家侍奉老母。”
张虎跟着说道:“属下实力低微,自觉难以担任旗官之职,还请百户大人批准。”
沈青崖瞥了他们一眼,点头道:“靖边司需要的,是一心为国的忠勇之士,既然你们不愿意继续为国效力,本官也不勉强,这个月的俸禄,一会儿去吴副百户那里结算吧……”
两人同时抱拳:“谢大人!”
沈青崖走出桌案,看着两人,语气陡然变的严厉:“镇岳功乃是靖边司不传之秘,你二人离司之后,须得严格保密,决不允许传给外人,若有违背,废去修为,发配前线——听清楚没有?”
张虎和陈豹神色郑重,抱拳道:“属下明白!”
沈青崖挥了挥手,道:“去吧。”
两人再次躬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出值房。
沈青崖回到桌案之后,在两人的辞呈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百户印鉴。
林宣是吴副百户的绝对心腹,张虎陈豹是林宣的兄弟,自然也被他划为吴副百户一党。
他二人辞职之后,吴副百户少了两名心腹,他正愁无人可用,便能顺势提拔两个绝对忠于自己的亲信上去,可谓两全其美。
所以,对于二人的辞职,他并未阻拦。
他起身走到门口,说道:“叫黄岳过来。”
门口一名站岗的卫士跑步离开,片刻后,黄岳快步走进值房,谄媚道:“百户大人,您找我?”
沈青崖靠在椅背上,说道:“张虎和陈豹辞职了,司内空出了两个旗官的位置,你挑选两个合适的人上来,能力不重要,重要的是忠诚……”
黄岳闻言心中一喜,立刻道:“属下这就去办!”
这可是一个捞钱的好机会,两个旗官的位置,至少也能卖个一千两银子,沈百户从中吃肉,自己怎么也能分点汤喝。
他转身离开值房,正要去运作此事,却看到不少旗官和卫士走到院子里,向着公堂的方向聚集。
黄岳心中疑惑,也跟着凑了上去。
靖边司公堂之外,悬有一块巨大的银镜,上书“靖边安民”四个大字。
此刻,镜面上的题字,忽然变的模糊起来。
所有的笔画,在中间聚成了一团。
一些刚来靖边司不久的卫士们,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纷纷面露疑惑。
而包括黄岳在内的一众旗官,表情立刻变的肃然起来。
靖边司公堂之上的银镜,既是一块牌匾,也是一面千里镜。
千里镜的作用是传信,远在数千里外的指挥使司,可以通过千里镜,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到地方司衙,每一个靖夜司及靖边司衙门,都有一面这样的镜子。
只是,这一面千里镜不常使用,唯有遇到重大事件时,指挥使司才会动用。
上一次启用,还是两年之前,靖夜司某位千户级别的官员叛变,被指挥使司全国通报,勒令地方引以为戒。
这次,不知道又会是什么大事?
沈青崖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召集靖边司内所有人,在公堂前列队等待。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同样的一幕,正在大雍各地同时上演。
各州、各府、各卫,诸靖夜司、靖边司,下到百户所,上到千户所,甚至是镇府司——凡在司的官员,卫士,全都列队聚集在千里镜前,等待镜面的变化。
终于,在一阵蠕动之后,千里镜上那一团朱砂,开始了重新组合,显现为几行清晰的字迹,几乎铺面整面银镜。
「思州靖边司旗官林宣,秉性忠纯,义勇天授。
时思州有贼巢盘踞,荼毒商旅,祸乱乡梓。林宣感念同袍安危,愤慨百姓罹难,不避锋镝,奋然独往,夜袭贼巢,摧锋陷阵,枭其首恶,尽歼凶顽,彰我司威,安靖地方,深堪嘉尚。
其以微末之职,行非常之功,忠肝义胆,智勇兼全,实为军中之楷模,靖夜之干城,其心可嘉,其行可表。
为旌其殊勋,励众志而昭来者,特依司规,敕授‘三等靖安勋章’。」
各司千里镜下,传来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虽然千里镜上的内容很简短,但将事由交代的十分详细。
思州一位旗官,单枪匹马,勇闯贼巢,一个人杀了一窝贼寇,受到了指挥使司的嘉奖。
如果只是寻常的剿匪,指挥使司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可想而知,那名旗官此行,必定是九死一生。
许多旗官对此表示不理解。
区区一个旗官,月俸三两银子,他玩什么命呢?
话虽如此,他们对这位同僚,内心还是十分敬佩的。
他们自认没有这等勇气,让他们上街收收保护费还行,单枪匹马去剿匪……谁爱上谁上!
而百户级别的官员,目光大都盯着“三等靖安勋章”这几个字不放,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
三等靖安勋章啊,就连他们想要得到一枚,都难如登天。
靖安勋章,共分五等,其中五等和四等,相对容易获得,只要积攒足够的功劳就行。
但三等靖安勋章,是要用命来换的。
有一枚三等勋章,只要修为足够,在晋升正千户之前,不会遇到任何阻碍。
一些实力达到五品,却还在百户位置上蹉跎的,就是因为少了这样一枚勋章。
他一个小小的旗官,凭什么?
各千户以及镇府使级别的存在,却从这封嘉奖令中,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一个边陲之地的小旗官,灭了一伙贼寇,根本不值得指挥使司大张旗鼓的宣扬他的功劳,更不值得一枚三等靖安勋章。
指挥使司,是将他当成了楷模打造。
诸司下到旗官卫士,上到百户千户,遇事只想退缩,逃避担责,捞起银子来,却一个比一个积极,贪腐事件频发,一批接一批的官员被处置,正是需要树立楷模的时候。
指挥使司若想嘉奖他,只传讯思州靖边司就足够了。
此举名为嘉奖,实为敲打。
嘉奖的是那位小旗官,敲打的是各地方司衙,这是让他们向那位小旗官学习,牢记初心,不忘使命。
思州靖边司。
院内一片安静。
吴百户面露惊愕,他是花钱让监察使将林宣的事迹报了上去,但却没想到,这钱花的这么值!
三等靖安勋章啊,自有靖夜司以来,何曾有旗官拿到过?
不过,他却一点儿都不羡慕,心中只有为林宣高兴。
相比于吴百户,沈青崖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这本来是为林宣挖下的坑,没想到,反倒平白送了他一桩大功劳……
闻人月抱剑站在一旁,目光从千里镜上挪开。
这么多年,能入她眼的人不多,她手下的这名旗官,算是一个。
纵使他的修为十分低下,但他的谋略和胆气,她很欣赏……
第53章 暗中修行
“恭喜林小旗!”
“林小旗真是吾辈楷模!”
“林小旗厉害啊,连指挥使都知道你了!”
……
靖边司众旗官,纷纷向林宣抱拳恭贺。
沈青崖表情平静,看向林宣,微微点头,说道:“没想到,连指挥使司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过,你也不要自满,以后要更加尽职尽责,莫要让上面失望……”
随口勉励了林宣几句,他就背着手离去。
片刻后,吴百户的值房内。
吴百户为林宣倒了杯茶,满脸欣慰的说道:“三等靖安勋章,本官这钱花得值啊,宋监察使办事还是靠谱的……”
林宣在椅子上坐下,问道:“大人,靖安勋章是什么东西?”
他在靖边司也有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此物。
吴百户抿了口茶,解释道:“靖安勋章是靖夜司内部功勋,寻常人极难获得,尤其是三等以上的靖安勋章,每一枚都是用命换来的,实话说,本官这次拜托监察使,让他在上面为你说点好话,本意是想为你讨一枚五等靖安勋章,没想到上面竟然给你定了三等,实在是出乎本官的预料。”
林宣并不知道,吴百户居然花钱为他走动了,闻言抱拳道:“多谢百户大人。”
吴百户摆了摆手,说道:“说了多少次,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他面带笑容,说道:“这五百两银子花的太值了,有了这枚勋章,沈青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等到你修为足够,无需额外积攒功劳,就能直升总旗,到时候,本官第一时间给你打晋升报告……”
对于靖安勋章,林宣根本不感兴趣,他更不想升职。
安安稳稳的当个旗官,还能时不时的摸鱼。
要是当了总旗,南诏那边,指不定有什么危险的任务等着他。
与其发一枚勋章给他,不如给他一瓶淬骨液,提升实力才是硬道理。
吴百户看向他,说道:“对了,张虎和陈豹刚才来找过本官,说是他们要辞职,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林宣点头道:“知道,在靖边司,他们会被沈百户针对,不如早日离开。”
吴百户并未多言,只是道:“沈青崖到底是正百户,本官能护住你,护不住他们,离开靖边司也好。”
他起身走到身后的书架旁,寻找一番之后,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林宣,说道:“这门功法,名为《磐石功》,虽然只有四层,远不如镇岳功,但却不与镇岳功冲突,他们突破之后,可以接着修行,你拿去给他们吧……”
林宣双手接过册子,对吴百户道:“我替他们谢谢百户大人。”
这份礼物,对张虎和陈豹至关重要。
只有在靖边司,才能接触到镇岳功的后续功法。
没有了第三层的功法,张虎和陈豹突破七品之后,修为将不会再有增长。
有了这门功法,至少能让他们顺利修行到六品巅峰。
虽然之后实力很难再有进步,但六品巅峰,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强者了,大部分武者终其一生,也就能修行到六品……
这也是林宣不能离开靖边司的原因之一。
镇岳功作为顶级武学,能够让武者从九品畅通无阻的修行到一品。
而普通的武学,修行到中三品之后,往往会面临没有后续功法的困境。
因此,一些对武道有至高追求的人,宁愿耽搁几年修行,也不愿随便选一门低等武学凑合。
值房内,林宣将《磐石功》交给两人。
张虎感慨说道:“吴百户对你可真好啊,想当初,他可是想方设法的逼走我们,林老弟,你不会真想做吴百户的女婿吧,你要是做了吴百户的女婿,阿萝怎么办……”
林宣摆了摆手,说道:“放心吧,吴百户是想让我当他女婿,不过我已经拒绝了……”
他能被吴百户如此对待,是之前雪中送炭的回报。
不过,林宣也不得不承认,吴百户这个人,虽然贪财恋权,但也懂得感恩。
……
夜。
林宣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黑袍人的到来。
昨天他睡着了就没有醒来,也不知道那黑袍人来过没有。
林宣怎么都没想到,这黑袍人,居然是一个女人……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将对方当成是一个将行就木的糟老头子,无意中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之后,怎么想怎么别扭。
“吱呀……”
身后的房门,传来一道轻响。
林宣缓缓站起,转身抱拳道:“大人。”
黑袍人走过来,坐在了林宣刚才的位置上。
她依旧穿着那件有着深深兜帽的黑袍,只不过脸上那张狰狞的恶鬼面具,换成了一张黑色面纱,给人的压迫感,没有之前那么强。
因为兜帽太深,林宣还是看不清她长什么样。
黑袍人淡淡开口,声音不再是那般沙哑难听,带着一些清脆悦耳:“恭喜你,三等靖安勋章,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获得的,靖夜司指挥使司将你的事迹,抄送给所有的司衙,你已经名扬天下了……”
林宣道:“大人说笑了,没有大人,属下已经死在黑风洞了。”
黑袍人难得的夸奖他:“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这是你的第一次行动,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不小心惊醒了一人,你可以无声无息的将他们全都解决……”
林宣抱拳道:“谢大人夸奖。”
她说的倒也没错,八品武者的身体是强悍,但睡着之后,是没有任何防备的,被同阶的对手偷袭,必死无疑。
只是林宣运气不太好,没料到那些贼寇中,居然有一个半吊子术士。
也可以说他运气好,没有那个半吊子术士,这本《星辰决》,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黑袍人随口问道:“今日有没有什么情报?”
林宣道:“回大人,暂时没有。”
黑袍人停顿片刻,再次开口:“最近一段时间,你盯紧沈青崖和闻人月,若是他们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随时告知我。”
林宣抱拳回应:“是。”
黑袍人微微点头,随后话音一转,道:“你在黑风洞与那些山贼厮杀之时,出手毫无章法,仅凭一身蛮力,若不是镇岳功乃是顶级功法,你撑不了那么久,今夜,我会教你一些真正的杀人技,若再遇到那夜的情形,你便不会那么狼狈……”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相对空旷的地方。
林宣迈步跟了过去,集中精神。
他并不会因为她的年龄和性别,而对她有任何的轻视。
事实已经证明,她教给自己的东西,都是极其有用的。
黑袍人看了眼林宣,淡淡开口:“真正的杀人技,不是花哨的招式,更不是比拼蛮力,它追求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消耗,杀死敌人……”
“你需要记住人体的所有死穴,无论敌人处在你的什么方位,你都要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攻击到他们的某一处死穴……”
半个时辰后。
黑袍人看着林宣,叮嘱道:“记住我刚才教你的东西,明日买几个木人桩回来,多加练习,将这些东西刻进骨子里,直至变成你的本能,什么时候能做到这一点,你才算真正掌握……”
黑袍人讲的很细,林宣也听的很认真。
看着他在烛光下反复的练习着刚才她所传授的招式,黑袍人微微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
直至黑袍人离开一刻钟后,林宣才停下了动作。
他转身关上房门,回到原地站定。
刚才黑袍人所教的杀人技,被他暂时抛却脑后。
《星辰决》的内容,在他脑海中迅速浮现。
林宣闭上眼睛,调整呼吸,集中精神,开始在脑海中观想,浩瀚无垠的宇宙中,一颗小星辰,正在围绕着一颗行星运转……
第54章 怀疑
房间内,林宣缓缓睁开眼睛。
第一次修行星辰决,并不顺利。
他的观想过程,总是会莫名中断。
《星辰决》的修行,是从易到难,最开始,只需要观想最简单的行星运动,到了后面则会越来越复杂,会逐渐扩展到恒星,甚至是星系,宇宙。
林宣目前,只需要观想最简单的,一个天体围绕着另一个天体运转。
这个画面不难观想,但林宣却总会在观想的过程中,不受控制的走神。
他一会想到明天吃什么早饭,包子还是面条,又或者是喝粥?
一会儿又想到体内的噬心蛊,倘若遇到九黎族的人,应该如何请他们相助,他们不愿意帮忙,他又该如何?
就算九黎族愿意相助,那黑袍人感知到自己体内的噬心蛊没了,他又要怎么解释?
只要林宣开始观想,这些念头就会不受控制的冒出来,搞得他没办法专注。
许久后,林宣又一次睁开眼睛,无奈的吐出一口气。
修精神力,比修武道难多了,而且他完全是自己一个人摸索,就算遇到问题,也不知道该问谁。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睡觉。
接下来两天,只要一有时间,林宣就会偷偷观想。
或许是熟能生巧,当观想的次数越来越多,他走神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而每当他的精神专注到极限,便能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他的脑海深处,潜藏着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只是这道力量,他暂时无法掌控。
清晨,林宣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观想是一件极其费神的事情,但也有一个好处,每次观想结束后,他只需要睡很短的时间,就能补足全部精神。
和阿萝吃过早饭后,林宣押着点卯时间,来到靖边司。
刚进靖边司,便看到一众旗官和卫士都整齐的站在靖边司院内,沈百户和吴百户站在最前方,官服整齐,官帽戴的端端正正。
他们的身前,还站着一人,正是千户大人。
林宣快步上前,正要归队,吴百户走过来,拉着林宣的胳膊,笑道:“你怎么才来,大家都等你呢。”
林宣一头雾水的被拉到最前面,他对周千户抱拳躬身:“见过千户大人。”
周千户脸上带着笑容,微微点头,说道:“既然林宣来了,那就开始吧。”
随后,他脸上的表情变的肃然,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林宣身上,缓缓开口,声音洪亮而沉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思州靖边司旗官,林宣!”
“卑职在!”
林宣微微躬身,沉声开口。
周千户从袖中取出一卷黑色的绢帛,徐徐展开,朗声道:“思州靖边司旗官林宣,秉性忠纯,义勇天授,时思州贼寇猖獗,劫掠商旅,荼毒地方,其行叵测,其势嚣狂!”
“林宣感念同袍之安危,愤慨黎庶之罹难,孤身犯险,以一身胆魄,当万夫之勇,枭其贼首,尽歼凶顽,荡平匪巢,夺还失物,彰我靖夜之威,安靖思州之地!”
“为旌表其殊勋,激励忠勇,昭示来者,敕授尔‘三等靖安勋章’,望尔珍之重之,砥砺前行,再建新功!”
“思州靖边司上下,当以林宣为镜鉴,恪尽职守,奋勇争先……”
周千户念完了这份嘉奖词,从身旁一名亲卫捧着的紫檀木托盘中,郑重地取出一枚勋章。
那勋章约莫婴儿掌心大小,通体玄色,边缘镌刻着细密的银色纹路,勋章中央,是一座雄浑险峻的山岳浮雕,一眼望去,给人一种朴实厚重之感觉。
在靖边司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周千户走上前,亲手将这枚勋章,戴在了林宣旗官制服的胸口处。
随后,他为林宣整理了一番衣领,轻拍他的肩膀,勉励道:“此乃朝廷与靖夜司对你忠勇的肯定,望你珍视此勋,戒骄戒躁,日后为我大雍、为靖夜司,再立新功!”
林宣挺直腰板,朗声回应:“卑职谨记千户大人教诲,必当恪尽职守,不负朝廷与靖夜司厚望!”
周千户点了点头,目光扫视众人,说道:“授勋仪式结束,你们可以各自去忙了。”
众人闻言,躬身抱拳之后,井然有序的散开。
这时,周千户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林宣,笑着说道:“林宣啊,你这次可是给我们黔州千户所,给南镇府司长脸了,这瓶淬骨液,是镇府使大人的私人嘉奖,你要努力修行,勿要辜负镇府使大人的期望。”
林宣收下这瓶淬骨液,抱拳道:“是!”
如果不是他知道,上次朝廷奖他的三瓶淬骨液,被人黑了两瓶,林宣可能真的会对这位镇府使感恩戴德。
这瓶淬骨液,没准原本就是自己的。
周千户又挥了挥手,又一名亲卫端着一个托盘上来,周千户看了眼盘中之物,说道:“镇府使大人都赏你了,本官也不能吝啬,这件软甲,可以抵挡六品巅峰强者的全力一击,就当是本官给你的奖励吧……”
林宣这次,可真的是给靖边司长脸了。
被指挥使司动用千里镜,全司通报,上次丢失玄光甲的脸面,总算挽回了一些。
林宣接过软甲,微微躬身:“谢千户大人!”
能抵挡六品巅峰一击的软甲,对他可太有用了,其价值,远在淬骨液之上。
这时,周千户的目光望向林宣,眼中浮现出一丝疑色,问道:“你才刚刚突破八品不久,但刚才本官发现,你体内的气力雄浑无比,已经接近八品巅峰了,难道说,这段时间,你有什么奇遇?”
以一人之力,剿灭整个贼窝,诛杀四十余位贼寇,其中还有两位八品匪首。
就算在偷袭的情况下,对于一个刚入八品的旗官来说,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因此,刚才勉励林宣时,他顺便用真气在他体内探查了一圈。
结果发现,林宣体内的气力,远超刚刚突破的八品武者,大概有八品巅峰的七成实力了。
林宣早就预想过这种情形,他需要给自己的实力提升一个解释,闻言道:“回千户大人,朝廷曾经奖励过卑职一瓶淬骨液,吴百户私下里,也曾赏赐过卑职一瓶,后来,卑职从田家和黑市,又买到了几瓶淬骨液,现在的修为,全是用淬骨液泡出来的……”
这句话,九分真一分假,就算是别人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周千户微微点头,也并没有细问。
朝廷奖励林宣淬骨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林宣能从田家买到淬骨液,也不奇怪,他作为千户,早就知晓田家和九黎一族有来往。
不过,他一个小旗官,家底这么丰厚,看来上次没少从田家要到好处。
他看向林宣,说道:“淬骨液虽然能很快的提升实力,但通过外物提升的修为,终究不稳,平日里还是要勤加练习基础桩功,否则到了中三品后,根基不稳,会被同阶的对手远远甩在身后……”
林宣认真道:“属下记住了,多谢千户大人教诲!”
同样的话,那黑袍人也说过,如今周千户再次提起,看来基础桩功是真的十分重要。
好在林宣虽然恨不得让那黑袍人天天遭受万蛊噬心之苦,但对她的话,向来都是严格遵守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一天懈怠过修行。
周千户背后,沈青崖的目光闪了闪。
“田家……”
黄岳说的没错,这林宣,好像真的和田家关系不凡。
他缩在袖中的拳头紧握,难道说,上次田、杨两家冲突,致使杨家围堵靖边司,让他丢脸丢权,还被家里狠狠训斥的罪魁祸首,真的是这林宣?
第55章 跟踪
在靖边司众人的恭送之下,周千户带着几名亲随策马离开。
林宣回到值房,张虎和陈豹的位置,坐了两道新的身影。
两人对林宣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这两人林宣有些印象,他们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八品,但因为旗官没有缺位,一直处于递补状态。
张虎和陈豹辞职之后,这两人便接任了他们的位置。
林宣和两人并不熟悉,也不曾多说什么,坐回自己的位置,将周千户送给他的软甲拿在手上打量。
这件软甲十分轻薄,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拿在手上,仿若无物。
软甲之上,有用银丝编制的玄妙图案,林宣隐隐能感觉到,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这些银丝之间流转。
这道力量,应该就是此甲能抵抗六品武者一击的原因。
虽然这软甲看起来不像是新的东西,但只要不影响功效,林宣一点儿都不在乎。
林宣将这软甲收起来,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当然,闭目养神只是表象,实际上,他是在偷偷的修炼《星辰决》。
观想的好处在于,它不像武道,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随时随地就能修行。
一早上都没有事情,林宣一直观想到中午,然后回家做饭。
走出靖边司没多久,林宣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走到街边,看向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姑娘,问道:“小妹妹,糖葫芦怎么卖?”
小姑娘看着林宣身上穿着的旗官制服,小脸上流露出一丝畏惧,小声说道:“大人想要的话,我,我送大人一个。”
在她的观念里,穿这种衣服的人,都是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这些大人物买东西,不给钱是常事。
林宣低头看了看,意识到是自己这身衣服吓到小姑娘了,靖边司这些家伙,靖边安民的事情没见做多少,鱼肉百姓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
他看着小姑娘,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说道:“不用,买东西付钱,天经地义,糖葫芦多少钱一个,我要两个。”
小姑娘见这位大人面容俊朗,笑容和善,这才怯怯说道:“十,十文钱一个。”
十文钱一串,的确算不上便宜,不过糖在这里较为稀缺,糖葫芦价格高一点也正常。
林宣付钱买了两串糖葫芦,小姑娘用糯米纸小心的包好,外面还包了一层洗干净的荷叶,这才递给林宣。
林宣伸手接过的时候,目光似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街道某处,然后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刚刚离开,便有两道身影,远远的跟了上来。
林宣缓步走在街上,黄岳手下的旗官,跟踪的手法太不专业,只是换上了一身常服,就以为自己发现不了吗?
换做以前,林宣可能真的发现不了。
不过经过黑袍人的调教之后,他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林宣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的背后,是黄岳的授意,还是沈百户。
刚才他主动提到田家,虽然过了周千户那一关,但却有可能引起沈百户的怀疑。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相比于周千户,林宣还是更愿意面对沈百户。
回到家中之后,阿萝已经煮好了饭,备好了菜,只等林宣下厨了。
林宣递给她一只糖葫芦,说道:“给你,刚才回来的时候,在路上买的。”
阿萝接过糖葫芦,甜甜道:“谢谢林大哥。”
两支糖葫芦,林宣给了阿萝一支,自己留了一支,打算吃完就去做饭,第一口还没咬下,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林宣走到门口,打开院门,田青鸾站在门外,对林宣微微一笑,说道:“林小旗,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了,关于精制糖的工艺,有些细节,青鸾想和林小旗再讨论讨论……”
片刻后。
田青鸾和阿萝坐在院子里吃糖葫芦,林宣在厨房内锅铲翻飞。
田姑娘到访,他又临时加了两个菜。
她最近特别喜欢来这里,而且每次总是赶着饭点,林宣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
不过是不是巧合也都无所谓了,不过就是加双筷子的事情,和田家打好关系,对他没什么坏处,更何况,九黎族的事情,还要靠她帮忙。
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比解决体内的蛊虫更为重要。
吃过饭后,林宣和田青鸾在石桌旁讨论精制糖的工艺问题,阿萝适时的为他们端来两杯茶,然后又默不作声的离开。
一刻钟后,田青鸾告辞离去。
洗完碗的阿萝凑到林宣身边,小声问道:“林大哥,田姑娘怎么总是来这里,你说,她是不是喜欢你?”
和田青鸾认识这么久,林宣对她,也算有些了解。
精明,聪慧,果断,又善于算计,阿萝这种单纯的姑娘,被她卖了恐怕还要给她数钱。
很难想象,什么样的男人,会入她的眼。
林宣摇了摇头,笑道:“她可能和你一样,喜欢我做的菜……”
下午回靖边司之时,林宣察觉到,那两只尾巴依然在。
他不动声色的回到自己的值房,那两人跟至靖边司后,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门绕了进去。
沈百户值房之内。
一名靖边卫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回大人,我二人亲眼所见,黑石寨田家的大小姐,刚才去了林小旗家,待了很长时间才走……”
一旁的黄岳闻言,脸上露出冤屈得雪的表情,委屈道:“大人,我说的没错吧,这林宣就是和田家关系密切,他八成和田家大小姐有一腿,上次的事情,和他脱不开关系!”
沈青崖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黄岳继续说道:“上次他调解黑石寨和白石寨冲突的时候,属下就觉得奇怪,那两家积怨已久,连千户大人都没办法,他一个小旗官,哪有这种本事,听说那次事情,是黑石寨主动服软的,这林宣肯定是凭借他的样貌,勾搭上了田家大小姐,成为田家大小姐的面首,大人可能不知道,田家的大权,就是握在田家大小姐手中……”
沈青崖眯起眼睛,面无表情,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他堂堂沈家三公子,一司主官,难道真的被一个小小的旗官玩弄于股掌之间?
黄岳再次开口:“大人,林宣勾结土司,冲击衙门,就应该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
沈青崖终于忍不住,沉声道:“闭嘴!”
指挥使司刚刚给林宣颁发了三等靖安勋章,他就把林宣抓起来拷打,这不是拷打林宣,这是打指挥使的脸!
就算那件事情,真是林宣干的,他也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给一个拥有三等靖安勋章的英雄定罪,千户大人都没这个胆子。
林宣就是真犯了罪,也要押回京城审判。
至于那两家土司,他更加不敢招惹。
要是再被他们堵一次靖边司大门,他恐怕就得滚回京城了……
他迟早会回去,但不是现在,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一腔邪火无处发泄,他猛然灌了一杯茶,火气反而更盛,看向黄岳,低声问道:“这思州,有没有什么能找乐子的地方?”
“找乐子?”
黄岳诧异的看了沈青崖一眼,这位沈百户来到靖边司后,一直都忙于权力争斗,他还以为,沈百户是一位事业心极强的长官……
忍了这么久,这是终于暴露出本性来了?
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说道:“有有有,思州的青楼,各族的姑娘都有……”
沈青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悦道:“青楼……,你当本官是什么人了,怎么可能会去那种肮脏的地方?”
黄岳微微一愣,随后立刻会意,赔笑道:“大人息怒,是属下考虑不周,属下知道有一家茶楼,前两日刚刚上了一批南诏的新茶,要不等下了衙,属下带您去品鉴品鉴?”
沈青崖挑了挑眉:“有多新?”
黄岳笑道:“从来没有人品尝过的新茶……”
沈青崖和黄岳对视一眼,目中闪过一丝意动,微微点头,说道:“不用等下衙,现在就去吧。”
随后,他又看了眼那两名靖边卫,说道:“盯紧林宣,他有什么异动,随时向我汇报……”
值房之外,一道抱剑身影听到这里,转身离开。
林宣正在值房内冥想,一名靖边卫走进来,道:“林小旗,闻人总旗请您过去一趟。”
林宣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闻人总旗找他何事?
第56章 闻人月的好奇
林宣站在某处值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值房内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进来。”
林宣走进值房,对站在桌前的闻人月拱了拱手,问道:“闻人总旗,您找我?”
闻人月转过身,林宣身后,值房的门,忽然毫无预兆的关上。
林宣心中微微一惊,这位闻人总旗,果然不同寻常!
这么远的距离,至少需要真气离体一丈,也就是四品武者的实力,才能做到隔空关门。
闻人总旗的年纪,应该不超过二十岁,自然不可能达到四品。
这样一来,便只有一个可能。
她是术武双修。
同等境界,精神力的覆盖范围,比真气要大上许多,当精神力凝练到一定程度,便能做到隔空摄物,随着心念关门,自然不在话下。
值房内门窗紧闭,闻人月看着林宣,忽然问道:“你当初是如何调解黑石寨和白石寨冲突的?”
林宣眉梢一动,不知道闻人总旗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在他献上新盐法之后没多久,吴百户曾经特意叮嘱过他,让他不要外泄此事。
林宣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水深,连和张虎和陈豹都没有细说。
除了田、杨两家高层,吴百户,周千户之外,极少有人知晓这其中的内情。
见林宣没有回答,闻人月目光微动,轻声说道:“为朝廷献上新盐法的,莫非是你?”
林宣抬头看了眼闻人总旗,他献上新盐法之后,朝廷除了赏赐他一瓶淬骨液,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
但他很清楚,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有这么简单。
不管朝廷怎么做,他都遵循一个原则,不过问,不插手,不知道。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面对闻人月的询问,林宣面露诧异,疑惑道:“什么新盐法?”
闻人月并未多言,微微点头,说道:“很好,包括我在内,不管任何人问起有关新盐法的事情,你都不可透露半句,去吧……”
值房的门自动打开,林宣果断的抱拳:“属下告退!”
闻人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走到桌案之后,缓缓坐下。
对于这次来到西南的目的,她虽不知全貌,但隐隐知道,此事关乎朝廷在西南的一项重大举措,祖父和父亲密谈之时,不止一次提到过“新盐法”……
西南偏居一隅,城中盐铺所产精盐,品质竟然比京城的极品官盐还要好。
而这些精盐,都来自田记盐铺。
经过她的调查,自林宣调解田、杨两家冲突之后不久,田家就推出了这种极品精盐,并且凭借这种精盐,迅速垄断了思州的盐业……
再结合朝廷对林宣的赏赐,以及他与田家大小姐的关系,不难猜出,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顺利的调停了田杨两家的冲突,并获得了朝廷的淬骨液奖励……
想不到,“新盐法”居然是他献给朝廷的。
也就是说,她们这些人,千里迢迢的从京城来到这里,便是因为他。
盐政乃国家命脉,他立下如此功劳,上面不可能只奖励一瓶淬骨液就草草了事。
这样一来,指挥使司破例赏赐他三等靖安勋章,似乎就说得通了。
创造新盐法,孤身闯贼穴,被架空的吴副百户能重新夺回权力,恐怕也是他的手笔。
一个偏远之地的小旗官,竟然有如此本事。
她忽然对这名属下好奇起来。
……
林宣自是不知道闻人总旗的后续脑补,从她值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下衙的时间了。
回家之前,他从街头的武馆买了三个木人桩,让那伙计帮忙送到家里。
西南自古有着尚武的风气,这些东西,城内的武馆一般都有售卖。
身后的那两个尾巴依旧存在,林宣也懒得搭理他们。
和阿萝吃过晚饭后,他将木人桩搬进卧室,摆放在墙角的空地处,开始练习黑袍人昨晚教他的招式。
这些招式,不愧是杀人技,招招攻人要害死穴,要是林宣早一点学会,那天晚上就不至于这么狼狈了。
这女人当真厉害,年纪应该比林宣大不了多少,手段是真的层出不穷。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将她的本事全部学会,日后和她翻脸的时候,他就能有更多的把握。
林宣练了小半个时辰,穿着黑袍的身影,悄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黑袍人淡淡道:“你被人监视了。”
林宣转过身,将手中的匕首放下,说道:“我知道,应该是沈百户派来监视我的。”
黑袍人停顿了一瞬,声音变的有些认真:“他为什么忽然派人监视你?”
林宣解释道:“今日周千户为我颁发勋章之时,问我修为提升为何如此之快,为了不露破绽,我说了从田家买淬骨液的事情,沈百户可能怀疑,上次田家和杨家冲突,与我有什么关系……”
黑袍人缓缓坐下,低声道:“这个沈青崖,当真碍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离开思州?”
林宣对于目前靖边司的格局,其实比较满意。
沈百户虽然是一把手,但吴百户也支棱起来了,能够和他分庭抗礼,沈百户不能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
一旦他走了,吴百户转正,林宣在靖边司的话语权虽然更重了,可肩上的担子也更重。
他果断的摇了摇头,说道:“沈百户的去留,只有上面能决定,况且,他背景深厚,上次的事情,换做别人已经被调走了,可他只是挨了一顿训诫,请恕属下实在无能为力……”
黑袍人思忖片刻,问道:“再让田家和杨家闹一场呢?”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上次是属下用精糖和田家做了交易,他们才愿意出手,这一次,属下没有说服他们的筹码,更何况,同样的手段,只能用一次,沈百户已经察觉到上次的事情与我有关,这次故技重施,未必能够奏效……”
说服田家的筹码,林宣其实还有。
但他不想这么做。
他看向黑袍人,试探问道:“大人,你何不出手,除掉沈百户?”
黑袍人语气平静,淡淡道:“除掉沈青崖不难,但会将事情闹大,死一位百户不是小事,更何况他的身份特殊,靖夜司必然会派遣高层前来,到那时,吴显仁和你,都会被重点调查,你未必能扛得住靖夜司的手段……”
林宣的目的,其实并不是除掉沈百户。
他只想侧面打探这黑袍人的实力,从她轻描淡写的态度来看,她的实力,似乎远在沈百户之上,自己日后要倍加小心。
黑袍人忽然问道:“闻人月今天找你什么事?”
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林宣老实说道:“她问我当初是如何调解田家和杨家冲突的,应该是怀疑我和田家的关系……”
黑袍人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林宣同样没有隐瞒:“吴百户说过,盐法的事情,不要外泄,我没有回答,她也没有追问,让我离开了……”
黑袍人沉默片刻,说道:“你继续盯着她,闻人家的天才,来思州定然别有目的……”
林宣好奇的问道:“大人,闻人总旗,有什么背景?”
黑袍人道:“她的背景,比沈青崖还要大,她的祖父是雍国户部尚书,父亲是礼部侍郎,她自小武道天赋极佳,精神力也异于常人,十岁习武,术武双修,武道实力已达六品巅峰,年轻一辈中,罕有敌手……”
林宣问道:“和大人相比呢?”
黑袍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正面搏杀,我不是她的对手……,但这不妨碍我能杀了她。”
她的语气很冷静,又蕴含一种绝对的自信。
林宣听明白了。
她打不过闻人总旗。
不过,她们二人的职业不同,不能简单的拿来比较。
如果说闻人总旗是战士,那这黑袍人就是刺客。
刺客的战场,永远不在正面。
论危险性,还是黑袍人更胜一筹。
通过今夜的旁敲侧击,林宣对这黑袍人的实力,有了更深的了解。
她的真实实力,不到六品巅峰。
如果没有特意的修行精神力,她的精神力,也不会高于六品,未经锤炼的精神力,对自身实力没有多少加成。
也就是说,只要不被她偷袭,她也就是厉害一点的百户实力。
等到自己学会了惊神术,解决了体内的蛊虫,就能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第57章 曼陀罗的怀疑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沈百户的火,只烧了两把就彻底熄灭了。
第一把火,是架空吴副百户,虽然一开始很顺利,但后来还是以吴百户卷土重来而告终。
第二把火,是刻意为难吴副百户的心腹旗官林宣,没想到林宣迎难而上,不仅成功的完成了任务,还被指挥使司嘉奖,成为了全靖边司的楷模。
经历这两件事情之后,沈百户似乎是彻底放弃了争权,每日迟到早退,对于靖边司的事务,也不怎么上心了。
对于林宣来说,倒也乐得清闲。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令他颇为烦恼。
精神力的修炼,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在《星辰决》的修行上,进展十分缓慢,虽然能感应到体内隐藏的那股庞大的精神力量,但却无法主动控制。
庞大的精神力,对他的好处,只体现在超凡的记忆力,以及异于常人的感知上。
这样下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习惊神术。
平日有什么问题,林宣都会询问那黑袍人。
但此术正是林宣用来对付她的底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知道,他在偷偷修炼精神力。
值房门口传来脚步声,林宣睁开眼睛,一名文书走进来,恭敬说道:“林小旗,吴百户请您过去。”
林宣站起身,点头道:“我知道了。”
片刻后,吴百户的值房内,林宣落座之后,吴百户给他倒了杯茶,问道:“沈青崖这几日还有没有为难你?”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虽说跟踪他的人并没有撤掉,但明面上,沈百户确实没有再做什么。
吴百户嘲讽的一笑,道:“这些京城来的二世祖,果然坐不住,这几天,他被黄岳带着,整日流连风月,怕是早将差事忘了……”
随后,他又看向林宣,说道:“本官这次来,其实是有件差事交给你。”
林宣站起身,抱拳道:“请大人吩咐!”
吴百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自己人不用客气,坐下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本官在修行上有所感悟,决定闭关修行一段时间,司里的一些事情,便不太能顾得上了,你帮着本官盯着点儿……”
林宣微微一愣,有些为难道:“大人,这不太好吧……”
吴百户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不好的,其他人我也信不过,你只需每日将下面送上来的情报记录下来,然后分门别类的整理归档,放心,本官不会让你白忙,司里本来就有针对这一项的补贴……”
林宣其实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不愿意沾染这些。
但吴百户话已至此,他再推辞,反倒不好。
林宣只能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大人信任,属下自当尽力。”
离开吴百户值房之后,林宣思虑片刻,来到闻人总旗值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值房之内,传来闻人月清冷的声音。
林宣走进值房,微微抱拳,说道:“闻人总旗,吴百户刚才召见属下,说是他近日忙于修行,将情报归档的差事交给了属下,属下特来汇报一声。”
他虽然得到了吴百户的信任,但在靖边司,闻人总旗才是他的直属上司,该懂的规矩还是要懂的。
闻人月坐在桌案后,手中捧着一本典籍,她没有抬头,只是微微颔首,说道:“既然吴百户这么信任你,你便去做吧,若有别的差事,我会交给其他人。”
林宣准备离开之前,忽然问道:“属下有一个修行上的问题,想要请教闻人总旗,不知道闻人总旗方不方便……”
闻人月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摇头道:“我修行的不是《镇岳功》,可能无法为你解惑。”
林宣立刻说道:“属下询问的,不是《镇岳功》的问题,其实……是属下有一个朋友,他想要提升精神力,但却总是在观想的时候走神,不能全神贯注,修行进展十分缓慢,昨日见闻人总旗可以隔空控物,想必总旗应当是术武双修,所以想帮属下这个朋友问问。”
闻人月并未多想,点头道:“观想初期,走神乃是常事,即便是天赋再高也不能避免,可以在观想之前,服用一些安心凝神的药物来辅助观想。”
她打开面前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瓷瓶,随手扔了过来。
林宣下意识接住,闻人月道:“这是宁心丸,瓶中应该还有几颗,你可以带给你那朋友,应该会对他有所帮助。”
林宣抱拳躬身,道:“多谢闻人总旗。”
走出闻人总旗的值房,林宣手握瓷瓶,心中感慨。
这就是宗门弟子和散修的区别,有时候,多问一句,就能让他少走许多弯路。
回到自己的值房后,恰巧那两位旗官不在。
林宣打开闻人总旗给他的瓷瓶,从中倒出三颗黄豆大小的药丸,药丸通体黑色,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闻之令人精神振奋。
林宣将其中两颗又倒了回去,留下一颗,送入口中。
药丸入口之后,渐渐化作一道清流,涌入喉咙。
林宣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脑海开始变的清明,杂念越来越少,整个人处在一种无比空明的状态。
他立刻闭上眼睛,开始观想。
观想的过程,从来没有这么顺利过,脑海中只有他需要观想的画面。
随着他的观想,他也逐渐感知到,他和体内隐藏的那道庞大力量之间,终于产生了一丝隐隐的联系。
林宣缓缓睁开眼睛,手指轻动。
值房内并没有风,他面前桌上的一本书册,忽然缓缓的翻开一页。
……
夜。
黑袍人坐在桌前,问道:“吴百户今天找你什么事情?”
林宣道:“吴百户修行上有所感悟,未来一段时间,要专心修炼,让我替他归档情报。”
黑袍人微微点头,道:“很好,看来经过上次一事,你已经完全获得了他的信任,以后获取情报,也就更容易了。”
沉默片刻后,她又追问了一句:“后来,你还去找过闻人月?”
林宣道:“闻人总旗是我的直属上司,这件事情,最好还是提前告知她。”
两件事情,林宣只说了一件。
向闻人总旗请教精神力修行,以及她赠送自己宁心丸一事,林宣选择了隐瞒。
他笃定,黑袍人不可能知道她们谈话的详细内容。
黑袍人忽然看向林宣,问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林宣心中一惊,面色肃然,立刻摇头,断然道:“属下对大人没有半点隐瞒,苍天可鉴……”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知道些什么,还是只是凭借她那该死的准的可怕的直觉。
黑袍人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又教了林宣些一击毙命的招式之后,她便飘然而去。
确定她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林宣长舒了口气。
练习了一会儿木人桩,他关上房门,躺在床上,服用了一颗宁心丸,很快进入了观想之中……
第58章 暗流涌动
第二天一早,林宣去过靖边司点卯后,又离开了衙门。
身后两道鬼鬼祟祟的影子依旧远远的跟着,虽说他可以轻松的甩开他们,但那样做,反倒会引起怀疑。
林宣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田记盐铺,说明来意之后,一边喝茶,一边等待田青鸾。
这一次,那伙计接连为他续了几杯茶,田青鸾才姗姗来迟。
看到林宣,她先一步开口:“林小旗来的正是时候,青鸾恰好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林宣放下茶杯,说道:“什么事,青鸾姑娘直说便是。”
田青鸾在林宣对面坐下,说道:“青鸾想先问问林小旗,那‘新盐法’,除了田家和朝廷,林小旗可还告知过其他人?”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那次林宣一鱼三吃,‘新盐法’除了田家和朝廷,他还交给了南诏,这他当然不能承认。
田青鸾面露诧异之色,喃喃道:“这就奇怪了,就在田家推出精盐后不久,水东宋氏也推出了一种精盐,品质不在田家的精盐之下……”
林宣心中思忖,难道是南诏将新盐法给了宋氏?
田青鸾继续说道:“宋氏是西南三大土司之一,他们把控着西南地区近两成的盐业,在宋氏精盐的冲击之下,其他几家的盐业都受到了影响,尤其是与宋氏在盐业上竞争激烈的杨氏,更是损失惨重,昨日,杨氏和安氏两大土司家族之人,同时抵达黑石寨,想要从田家手中购买‘新盐法’,青鸾想问问林小旗的意见。”
林宣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田家只要开始售卖精盐,用不了多久,西南其他盐商就会知道。
宋氏,杨氏,安氏……,可都是西南响当当的大土司。
田家这点实力,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够看。
不过,这也不代表田家怕了他们,土司之间,有着清晰的势力范围。
那几大土司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到思州来找田家的麻烦。
盐政之事,林宣不想沾边。
他摆了摆手,说道:“新盐法我已经卖给田家了,如何处置,青鸾姑娘自己可以做主。”
田青鸾低下头,说道:“杨氏和安氏,都不是小小的田家能够得罪得起的,既然如此,青鸾也只能将秘方卖给他们了,所售银两,田家和林小旗五五分成如何?”
林宣继续摆手:“不必,新盐法我已经以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田家,还有十年的利润分成,这次不管卖多少银子,都是田家的,我分文不取。”
田青鸾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属于林小旗的那笔银子,就先放在田家,由青鸾代为保管,田家每年付给你一成年利,林小旗什么时候需要用银子,随时开口……”
年利百分之十,收益也还不错了,比存在任何一个钱庄都划算。
林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向田青鸾,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想请青鸾姑娘帮忙。”
田青鸾微微一笑:“林小旗不必客气,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林宣道:“我想通过田家的渠道,购买一些‘宁心丸’。”
田青鸾微微有些诧异,喃喃道:“宁心丸,这似乎是术士观想时用到的丹药……”
林宣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
田青鸾微微点头,说道:“好,这种丹药虽然罕见,但费些心思,应该能买到,到时候,我给林小旗送去。”
林宣摇头道:“不用,若是买到了,还请青鸾姑娘放在总铺,我会自己去取,另外……,这件事情,我希望只有我和青鸾姑娘两个人知道。”
田青鸾望向林宣,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随后道:“林小旗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传入第三个人耳中。”
对于田青鸾,林宣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这种信任,是建立在两人多次合作的基础上。
或许是因为身份是商人的原因,她虽是女子,但处事手段,却比大多数男人还要果决。
靖边司有人盯着他,林宣自己的行动,或许也在黑袍人的监视之下。
这件事情,交给她去做,再也合适不过。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片刻之后,林宣告辞离去。
送走了林宣,田青鸾第一时间回到寨中。
黑石寨寨主田云霆和寨中几位长老已经等了他许久,她刚刚走进议事厅,一名长老便忍不住问道:“青鸾,到底卖不卖,还是得你做决定……”
田青鸾舒了口气,说道:“卖,杨氏和安氏,我们得罪不起。”
田云霆道:“但是卖给他们,我们的利润岂不是……”
田青鸾微微摇头,道:“新盐法,我们田家是守不住的,不如卖他们一个面子,顺便与他们谈些条件,最好能打开更多的销路……”
这时,一名长老走上前,说道:“当初是看在精盐的利润上,才许下那林小旗两成重利,如今几大土司都得到此法,我们的利润必然大不如前,之前答应他的条件,是不是也要降一降……”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田青鸾挥手打断。
田青鸾看向众人,认真说道:“这件事情,不是林小旗占了便宜,而是我田家占了便宜,倘若没有新盐法,在这场变革中,田家只有被人吞并,沦为附庸的命……”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那名长老,说道:“五长老,您年事已高,以后族里议事,您就在家中好好歇着吧……”
对于她的话,包括田云霆在外,场中无一人反对。
田家能有今日,靠的便是青鸾,她的一切决定,田家都无条件服从。
田云霆搀扶着那位长老,道:“来,五叔,我扶你出去……”
一个时辰之后,两方人马,欢天喜地的从黑石寨走出。
杨家和安家,虽然不将田家放在眼里,但他们的手,也很难伸到思州。
那新盐法,如果田家死活不卖,他们还真有些头疼。
想不到,田家的人很是识趣,虽然价格贵了点,一家五千两银子,但这五千两,和他们遭受的损失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再不阻止宋家,自家的盐铺,就快被挤兑的开不下去了。
盐利对他们至关重要,相较而言,田家提出的那点小要求,根本不算什么。
不就是想要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开几家铺子嘛,让他们开就是了,几家铺子而已,不会影响大局。
此时。
黑石寨,议事厅内。
众长老已经散去,田云霆看着田青鸾,问道:“青鸾,你说,宋家的新盐法,是从何处得到的,会不会是林小旗两头吃……”
田青鸾微微摇头,说道:“不是。”
田云霆诧异道:“那会是……”
田青鸾目光波动,但没有解释更多,只是道:“我们田家好好卖我们的盐就是了,其他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
京城。
万寿宫。
一道帘幕之后,间或传来几声磬音。
靖夜司指挥使陈秉躬身站在帘幕之前,低声道:“杨氏与安氏,已经从田家手中购得了新盐法,未来整个西南的盐业,恐怕会被这几大土司瓜分殆尽,另一些以盐业为生的中小土司,生存会变的极其艰难,怕是会出乱子……”
帘幕之后的磬音停下,随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抢了他们生计,逼得他们没有活路的,是那几大土司,不是朝廷,命靖边司好生安抚他们,可以市盐价格的六成收购他们的盐矿,同时吸纳他们族中青壮,编入卫所,俸禄优待……”
第59章 曼陀罗的任务
夜。
林宣房间。
黑袍人语气诧异:“宋氏从哪里得到新盐法的?”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是我们南诏给他们的。”
黑袍人语气笃定:“不可能,我们与水东宋氏没有合作,连安氏都没有得到新盐法,更何况是宋氏?”
林宣低头不语,看来安氏土司和南诏有所勾结。
不过他也并不意外,西南三大土司,名义上是大雍的领土,实际上和独立的国家没有区别。
朝廷在那里设立的官府,根本就是摆设。
这几大土司,有一个算一个,都想吞并其他势力,在西南另立新国。
林宣解释道:“其实,新盐法本身,并没有多么复杂,田家的盐田就在那里,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门道,倘若再仔细的打探一下,从田家大量购买的货物中,也不难试出提纯之法……”
黑袍人微微点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道:“你如今已经能够接触到更多的情报,我需要你打探一件事情。”
纵然心中不愿意为南诏做事,此刻林宣也只能微微抱拳:“请大人吩咐。”
黑袍人沉声道:“不久之前,有几名南诏女子被人劫掠到了思州,你查一查,她们现在身在何处……”
……
靖边司。
吴百户的值房内。
林宣坐在桌案后,将桌上一叠厚厚的情报,按照类别分开存放。
除了维稳之外,情报搜集,也是靖边司的一大职责。
靖边卫巡逻的过程中,也在搜集辖区的情报,此外,靖边司在外,还有自己的线人,每天都有大量的情报汇总,需要及时处理。
这些情报中,绝大多数是没有意义的,林宣需要将这些凑数的情报剔除,留下真正有用的,整理记录之后,存入档案库。
吴百户值房内的情报,已经积压了不少。
快到午时,林宣才处理了不到一半。
他站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打算先回去吃饭。
回到家,推开院门时,阿萝正蹲在井边洗菜。
林宣定眼一瞧,又发现有些不对。
蹲在那里洗菜的,不是阿萝。
他走上前,诧异道:“青鸾姑娘,你怎么来了?”
田青鸾扬起头,随意的拢了拢鬓间的乱发,问道:“听林小旗的口气,似乎不太欢迎我啊?”
林宣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青鸾姑娘就算天天过来,我也欢迎。”
田青鸾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道:“那说好了,我以后每天中午都过来,林小旗可不要烦我……”
林宣愣了一下,随后笑道:“青鸾姑娘开玩笑了,你那么忙,哪有空每天过来?”
田青鸾却摇了摇头,表情认真的说道:“我是说真的,再忙也要吃饭,尝过林小旗的厨艺,总觉得外面的饭菜少了点滋味,反正林小旗每天都要回来做饭的,你不介意加双筷子吧?”
吃过几次林宣做的饭菜后,她对于食物,就变的挑剔了许多。
每天都要处理很多生意上的事情,午时这一段愉悦的时光,已经成为了她为数不多的念想。
林宣错愕过后,也只能道:“当然不介意。”
其实,三个人的饭菜,比两个人的饭菜还要好做一些。
以后少不了还有麻烦她的地方,她想蹭饭就蹭吧,也就是添双筷子的事情……
吃过午饭,田青鸾心满意足的离开。
林宣帮着阿萝一起收拾完碗筷,又回到靖边司。
快到下午放衙,林宣终于处理完了这几日积压的情报。
靖边司案牍库中,摆满了各种情报卷宗。
有关于土司的,关于南诏的,关于思州附近贼寇势力的,不同的情报,分别放在不同的区域。
林宣按照情报种类,将今天整理的信息一一归档。
这其中,有不少信息都是有关田家的。
田家多开了几家盐铺,每家盐铺每日接待多少客人,这上面都有详细的记录。
对于这些土司,靖边司向来都盯的很紧。
林宣翻了翻前面的卷宗,两家每一次的争端,这上面也都记载的十分详细。
林宣好奇之下,不由的多翻了翻。
田家虽然是小土司,可家族实力,不容小觑。
田家家主田云霆,实力在六品巅峰,家族之中,还有不下十位的六品武者。
此外,根据情报中记载,田云霆的父亲,在十多年前,就晋入了五品。
五品武者,相当于靖边司千户的级别了。
出乎林宣预料的是,两年之前,田青鸾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六品。
两年之前,她只有十七岁。
林宣十七岁的时候,还只有九品。
不过想想也不意外,以田家的财力,再加上和九黎族的关系,她的修行之路,定然无比顺畅。
论资源,她恐怕不输给京城的顶级家族子弟。
看完了田家的资料,林宣又将几份南诏的情报归档。
南诏原本是雍国的属国,每年纳贡。
但随着大雍国力日衰,群敌环伺,南诏也渐渐起了不臣之心,不仅断了朝贡,还在不断的渗透西南,妄图在大雍倒下之后,从中分一杯羹。
原本像南诏这样的小国,大雍根本不放在眼里。
不过近年来,大雍外部环境恶劣,北方和草原交战,东南受倭寇袭扰,西南土司割据,根本腾不出手理会南诏,这使得他们变本加厉,对西南的渗透已经十分严重了。
早些年,他们煽动西南土司叛乱,被朝廷派兵镇压。
后来,朝廷对西南土司采取怀柔政策,给予了他们绝对的自治权,土司们渐渐安分,南诏却没有死心,继续在西南制造各种混乱……
除了这些信息,思州城内,也几乎没什么事情,是靖边司不知道的。
那黑袍人让他查的事情,林宣查到了。
这里毕竟是大雍的地盘,靖边司在思州多年,有着一套完备的情报系统,搜集情报的能力,自然不是南诏能比的。
城内东街的鸿运茶楼,名为茶楼,实为青楼。
和普通青楼不同,他们给客人提供的,是更加多样的玩法。
只要客人喜欢,不管是高矮胖瘦,男女老幼,又或是姐妹,母女,只要客人有要求,他们都会满足。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未经人事的处子。
他们会根据女子的容貌,身材等,将她们的初夜标定一个价格,供客人竞价,价高者得。
在林宣所处的现代,这自然是犯法的。
不过在这里,你情我愿的事情,官府也管不着。
但这种事情,往往不是你情我愿。
这里的女子,往往将贞洁看的比性命还重要,哪个女子不想将完璧之身留在新婚之夜,因为洞房没有落红,第二天被赶出家门的事情,时有发生……
寻找不到愿意出卖贞洁的处子,他们便开始逼良为娼。
逼迫大雍女子,有一定风险。
于是他们将目标选在了南诏。
一些人偷偷的越过大雍和南诏的边境,将南诏女子劫掠过来,高价卖掉她们的初夜后,还能再卖给普通青楼。
低成本,高回报,这甚至已经形成了一条产业链。
南诏和大雍近年来冲突不断,大雍官府当然不会管南诏的事情,甚至于这些人的背后,就是地方官府在充当保护伞。
鸿运茶楼的保护伞,是思州知府。
林宣对南诏没有一点好感。
但作为一个人,任何一个具有正常三观的人,都看不过这种丧尽天良的行径。
这些畜生,真的该死!
将所有的情报归档,林宣离开了案牍库。
夜。
林宣正在房间对着木人桩练习,眉头忽然微微一挑。
下一刻,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
修行《星辰决》不过短短数日,他的感知,便有了明显的提升。
黑袍人走到桌前,还未开口,林宣便已经将一张纸笺递了过来,说道:“大人,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前几日,此处地下青楼新来了几名南诏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大人说的那些……”
黑袍人接过纸笺,看完之后,拳头猛然握紧,那纸笺也被她揉成一团。
林宣察觉到,她的呼吸,明显变的粗重了一些。
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第60章 闻人月之怒
清晨。
林宣来到靖边司的时候,远远的看到沈百户、吴百户以及闻人总旗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衙门。
踏入靖边司,耳边是众人小声议论的声音。
“听说了吗,出大事了!”
“什么事?”
“鸿运茶楼昨天晚上出事了,据说闹出了十几条人命!”
“嘶,什么仇什么怨,这是奔着灭门去的……”
“不知道,沈百户已经带人去看了。”
“鸿运茶楼啊,那可是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
鸿运茶楼。
十几具尸体,整齐的摆在地上。
此茶楼的掌柜,伙计,几名护卫,以及思州城内几个有头有脸的富商,都死在了这里。
他们都是在深夜熟睡之后,被人割断了喉咙。
涉及十几条人命的大案,靖边司两位百户得知之后,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沈青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缩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鸿运茶楼的掌柜和护卫首领,与他一样,都是六品实力,如今都变成了死人躺在这里。
让他后怕的是,他昨天下午,刚去过鸿运茶楼。
倘若他不是下午去的,而是晚上,这些尸体里,很可能有他一具……
闻人月走到这些尸体前看了看,眉头微微蹙起,说道:“所有人都是一击毙命,身上没有第二道伤口,凶手应该极其擅长暗杀之术,只是……,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吴百户从茶楼后院走出来,看着地上的一排尸体,眼中露出了然之色,沉声道:“这是报复。”
闻人月目露疑色:“报复?”
吴百户点了点头,说道:“鸿运茶楼名为茶楼,实为青楼,茶楼之中,有几位从南诏掳掠而来的女子,本官刚才看过了,那几位南诏的女子,已经被人带走了,这显然是南诏的报复……”
闻人月蹙起眉头,问道:“什么南诏女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百户看了她一眼,说道:“此事说来话长,闻人总旗如果想要详细了解,可以回司里调阅卷宗,此案没什么疑点,如实上报就是……”
片刻后。
靖边司。
闻人月看完手中的卷宗,俏脸上露出愠怒之色,看向吴百户,质问道:“你们明明知道,他们私下做着这种肮脏的生意,为什么不管?”
吴百户摊了摊手,无辜道:“他们抢的是南诏的人,不在靖边司的职责范围之内……”
他看了眼沈青崖,又道:“闻人总旗若有疑惑,不妨问问沈百户,他最近,可是天天去鸿运茶楼喝茶,应该最了解这其中的内情了……”
沈青崖脸色一变,立刻道:“吴百户,你不要胡乱猜测,本官去那里,只是为了喝茶!”
黄岳也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属下可以作证,沈百户去那里真的是喝茶的!”
闻人月知晓这位表哥的性子,以他在京城做的那些荒唐事情,怎么可能只是去喝茶?
她用厌恶的目光扫了两人一眼,冷声道:“你们真让人恶心!”
看着她负气离开的背影,沈青崖顿感头疼。
本地土司堵衙,南诏杀手灭门……
怎么什么倒霉事情,都被他遇上了?
靖边司校场上。
林宣保持着‘如山桩’的姿势,已经有一会儿了。
那黑袍人和周千户都提醒过他,使用淬骨液提升实力的同时,不能落下基础桩功,林宣牢牢的记在心里。
某一刻,一阵香风从他身旁拂过。
林宣睁开眼睛,看到一道白衣身影,大步的走到校场边上的木人桩旁。
她手中的长剑甚至未曾出鞘,剑鞘带起一道凌厉的罡风,猛地劈下!
“咔嚓!”
一声爆响过后,硬木制成的木人桩,竟被硬生生竖着劈成了两半。
校场上原本还在练功的几名卫士,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眨眼间便溜得无影无踪。
闻人月俏脸含霜,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怒意未消。
林宣站直身体,闻人总旗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他打算先避一避锋芒。
还没等他迈出脚,身后就传来闻人月的声音。
“站住。”
林宣停下脚步,硬着头皮转身,问道:“闻人总旗,您有什么吩咐?”
闻人月目光冰冷的看着他,问道:“这些事情,你也知道?”
林宣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微微垂首,如实道:“回总旗,属下昨日整理归档情报时,确实看到过有关鸿运茶楼的事情。”
关于这件事情,他若是刻意隐瞒,反倒更让人怀疑。
闻人月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所以,连你也认为,靖边司不该管这些事情?”
林宣看着她,认真说道:“闻人总旗,属下知道您心怀正义,嫉恶如仇,看不惯这些,但这些事情的背后,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这鸿运茶楼的靠山,是思州知府,思州知府的背后,还有更强的靠山,不是区区一个靖边司能够得罪的……”
闻人月看着他,表情有些失望,摇头道:“我原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想不到,你也是一个贪生怕死的……”
林宣有些自嘲的笑笑,说道:“属下只是一个小小的旗官,没有沈百户和闻人总旗的背景,那些大人物打一个喷嚏,就能让属下粉身碎骨,属下也看不惯那些人的作为,但以属下的能力和地位,又能做些什么呢?”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闻人月,转身离去。
这些话,当然只是说给闻人总旗听的。
他看不惯的事情,自己固然做不了什么,但有人能。
他只是找个机会开溜而已。
闻人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情绪逐渐平息下来。
她愤怒的,不仅仅是鸿运茶楼那些恶人的作为。
靖边司两位百户,一位与他们同流合污,另一位麻木不仁,对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放之任之。
祖父和父亲从小的教诲,让她做不到对这些事情视若无睹。
但林宣说的也对,他一个小小的旗官,又能做些什么?
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太伤他了?
他若是贪生怕死,便不会孤身一人,夜闯贼巢了……
林宣回到值房,正打算进入观想,一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着闻人总旗,林宣心中暗道不好,难道自己刚才的话惹怒了她,她来找自己麻烦了?
闻人月走到林宣身前,面带歉意,道:“抱歉,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
林宣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站起身,说道:“闻人总旗千万别这么说,属下知道,您是无心之言,遇到这种事情,谁都会生气,属下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也想杀了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
他接着说道:“闻人总旗嫉恶如仇,属下相信,日后等您身居高位,像这样的肮脏事情,会越来越少……”
闻人月微微点头,看向林宣的目光中,多了一些色彩。
送走了闻人月,林宣松了口气,继续观想。
值房内,一名旗官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片刻后,百户值房。
黄岳看着沈青崖,小声说道:“大人,刚才孙威来报,那林宣当着闻人总旗的面,说他想杀了鸿运茶楼那些人,他刚刚接管情报,鸿运茶楼就被人灭了,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就是南诏密谍……”
沈青崖正烦心呢,听到黄岳又借机提起林宣,忍不住破口大骂。
“林宣林宣,林宣是你爹吗,天天就知道林宣!”
“收起你的那点心思,本官已经够乱了,少给本官添乱!”
“滚滚滚,滚出去!”
这里是靖边司,一个南诏密谍,会这么张扬,敢这么张扬?
黄岳但凡编一个靠谱的理由,他也就勉强信了。
这个混账,当自己没脑子吗?
黄岳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只能缩着脑袋退出值房。
沈百户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只好作罢。
他本意是通过林宣,将吴百户也拖下水。
虽然吴百户回来之后,没有对他怎么样,但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让黄岳很害怕……
第61章 道歉【三更求追读!】
鸿运茶楼出了十几条人命,并没有溅起太大的水花。
在思州,十几条人命的影响,远不如上次杨家堵了靖边司大门,以及上上次,靖边司负责押送的一百件玄光甲被南诏劫走。
那两次,朝廷一次损失了脸面,另一次可是实打实损失了真金白银。
沈百户让人在全城贴出告示,能够提供鸿运茶楼灭门案线索者,赏银百两,之后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件案子,应该会就这么不了了之。
午时。
林宣回家的时候,阿萝在厨房忙活,田青鸾蹲在水井边洗菜。
她今天穿的衣服,领口稍微低了一些,一道诱人的沟壑深不见底,白花花的有些晃眼。
出于礼貌,林宣只是远远的和她打了个招呼。
看了看田青鸾,又看了看厨房里的阿萝,林宣心中,不由将两人做了一个对比。
田姑娘的身材,似乎比阿萝还更胜一筹。
片刻后,田青鸾抱着洗好的菜走过来,问林宣道:“听说昨夜城里出了一桩命案,闹出了十几条人命,靖边司抓到凶手了吗?”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听说作案的是南诏密谍,想抓住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田青鸾道:“南诏密谍如此猖獗,林小旗在靖边司做事,要小心一些。”
随后,她话音一转,又道:“不过,鸿运茶楼那些人也真是该死,不知道多少无辜女子糟蹋在他们的手里,那位南诏密谍,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田青鸾事务繁忙,吃过饭后,就匆匆的离开。
阿萝收拾碗筷的时候,看向林宣,问道:“林大哥,田姑娘以后每天都来这里吃饭吗?”
看来田青鸾昨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她是真的将这里当免费食堂了。
林宣只好对阿萝道:“或许是吧,我再给你些银子,你每天多买一些食材。”
阿萝“哦”了一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林宣和她一起洗完了碗筷,又回到了靖边司。
值房内,林宣拿出闻人月送给他的宁心丸,这已经是最后一颗了。
服用宁心丸之后,轻易的就能进入观想的状态,这种状态,大概可以维持一个时辰。
不知道田青鸾那里,什么时候能帮他买来新的丹药。
林宣将最后一枚宁心丸送进嘴里,闭上眼睛开始观想。
当他进入观想状态之后,耳边顿时多了一些纷杂的声音。
“该死的,到底是谁干的?”
“那南诏密谍,不会来刺杀我吧?”
……
“田家大小姐,又去找林宣了?”
“他们指定有什么关系!”
……
“哎,老黄,晚上要不出去找找乐子?”
“春香楼,哥几个一起啊……”
……
若是以往,林宣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也难以顺利的观想。
但服用宁心丸之后,他就仿佛进入了贤者模式,外界这些纷杂的声音,根本影响不了他分毫。
这些声音,来自靖边司的各处。
当他进入深度观想状态之后,听觉会变的十分敏锐,整个靖边司,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就连沈百户和黄岳在他们的值房嘀咕什么,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种能力,隔着很远的距离,就能对目标进行监听,简直是密谍神技。
根据典籍记载,至少需要五品的精神力,才能具备如此敏锐的感知。
也就是说,他的精神力,已经达到了五品。
八品的身体,五品的精神力,属实是有些小马拉大车了。
通常来说,精神力会随着武道修为的提升而提升。
八品武道修为,只能拥有和掌控八品的精神力。
通过观想,可以使得精神力更加凝练,并且得到小幅提升。
而对目前的林宣而言,他要做的不是提升,而是掌控。
每一次观想,他的精神力都会更加凝练一些,能够掌控的精神力,也会更多一些。
倘若能将这些精神力全都掌控,哪怕是六品武者,恐怕也要避他锋芒。
……
夜。
林宣的房间内,黑袍人如期而至。
黑袍人出现之后,林宣的呼吸,稍稍的放缓了一些。
虽然他也干过全歼贼寇的事情,但黑风洞一战,和黑袍人灭掉鸿运茶楼的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为了确保客人们的安全,鸿运茶楼光六品强者就有两位,七品护卫有六位,这些人无一例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她无声无息的全部灭掉。
这对林宣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眼前之人,完全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黑袍人走到林宣面前,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道:“对不起。”
“……”
林宣一时没反应过来。
黑袍人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不该这么冲动,你刚接手情报,我便杀了他们,应该再等几天的,黑莲已经斥责过我了……,靖边司的人没有怀疑你吧?”
没想到,她居然也有主动认错的一天。
林宣虽然诧异,但也没有得寸进尺,说道:“没有,他们的死,靖边司根本不在乎,就算他们怀疑我,没有直接证据,也没办法对我怎么样……”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只是因为怀疑,就可以被随意拷打的小旗官了。
虽然职位没有什么变动,但按照靖夜司的规矩,三等靖安勋章的拥有者,就算是触犯律法,也不是一个小小的百户所能够处置的。
更何况,林宣在靖边司这么久,一些事情,他心知肚明。
对于靖边司而言,只要土司不造反,南诏没有打进来,又或者是上面安排的任务没有出错……,其他都是小事。
死几个人而已,大雍天天都在死人。
靖边司不在乎那些被拐卖的南诏女子,同样不在乎拐卖她们的人贩子。
倘若他觉得有风险,昨晚就不会交给他那则情报。
黑袍人低着头,语气充满歉意的说道:“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感情用事了,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你要制止我……”
林宣看了她一眼。
制止她?
他哪里敢,自己的性命,可还是被她牢牢捏在手里,气头上的女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她爱干什么干什么,与他无关……
为了顾及她的面子,林宣主动岔开话题,问道:“大人,那些南诏女子呢?”
黑袍人道:“她们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会找机会,将她们送回南诏。”
她转头看向林宣,语气冰冷的说道:“你都看到了吧,你们雍国,官商勾结,沆瀣一气,从上到下,从官府到民间,尽是些肮脏污秽的腌臜事,这样的国家,不值得你为他们做事……”
林宣微微颔首,默不作声。
两世为人,这些话,是没办法PUA到他的。
靖边司中,是有尸位素餐,与匪类同流合污之辈。
但也有闻人总旗这样的正直之人。
那些南诏女子固然可怜,可南诏难道就没有随便给人下蛊逼人做事的坏人了?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非白即黑。
林宣只为自己而活,无论是对大雍还是对南诏,都谈不上什么忠诚。
黑袍人再次开口,语气有所缓和:“这次的事情,你做的很好,你的功劳,我已经呈报黑莲,待你日后攒够功劳,会一起嘉奖……”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提到‘黑莲’了,林宣看着她,问道:“黑莲是……”
黑袍人道:“密谍司情报司司主,代号‘黑莲’,以后你会有机会见到她的。”
林宣忽然有些好奇,看着眼前的黑袍人,试探问道:“不知道,大人的代号是……”
这一次,黑袍人没有隐瞒,沉默片刻后,淡淡道:“曼陀罗。”
这个听起来就很毒的代号,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
冷漠,危险,杀人不眨眼。
很快,黑袍人再次开口:“还有一件事情,你多加留意,南诏一位密谍叛逃到了雍国,他的手中,掌握了我们不少机密,此人绝不能为雍国所用,司内几位顶级杀手已经来到了西南,你若探听到他的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林宣微微点头:“是。”
对于她的话,林宣并未放在心上。
鸿运茶楼那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他也看不过眼,所以才将情报交给她。
至于南诏密谍叛逃,与他何干?
第62章 重要人物
靖边司,吴百户值房内。
林宣的桌上,摆放着一摞厚厚的卷宗。
大雍朝廷在西南,有两个心腹大患。
一为不服管教的土司,二为居心叵测的南诏。
南诏国小力微,和大雍的冲突,没有表现在正面,更多的是隐秘战线间的较量。
南诏密谍司,是西南靖边司的最大对手。
这些年来,靖边司对他们的信息,进行了详细的搜集。
南诏密谍司,内部又分为情报司与行动司。
情报司负责情报搜集,以及发展下线,行动司则主要负责策划和实施具体行动,与靖边司的职能划分十分相似。
曼陀罗隶属情报司,林宣作为她的下属,也属情报司成员。
思州靖边司的卷宗中,并没有关于情报司司主的详细信息,甚至连她的代号都不知道。
唯一关于她的情报是,这位司主是一位女子,她虽极少亲自露面,但实力强大,且极度危险,是情报司的首脑与核心。
包括玄光甲被劫一案,朝廷在西南多次重大损失,都是她的手笔。
卷宗中关于情报司司主的记载,就只有这么多。
比起官方,林宣知道的信息还要更多一些,比如,这位神秘的司主,代号‘黑莲’……
林宣翻开新的一页,目光微微一动。
密谍司地阶密谍:曼陀罗。
情报司司主的左膀右臂,负责思州,定州、黔州等地核心情报运作以及关键棋子的掌控,擅长伪装,暗杀,蛊术,心思缜密且冷静,冷酷无情,下手狠辣……
据说曼陀罗生的极为美貌,总是一身黑袍示人,非常擅长用蛊术,在这份卷宗中,被标记为极度危险……
她的蛊术,林宣有亲身体会,她的危险,林宣也十分清楚。
这份卷宗,他甚至还可以进行更加详细的补充,冷酷无情,下手狠辣是真的,冷静是假的,她不仅冲动易怒,容易上头,还言而无信,说过的话不算数……
卷宗之中,还有不少关于南诏高级密谍的记录。
他们有的擅长用毒,有的擅长刑讯,有擅长暗器的,也有擅长徒手搏杀的……
他手中卷宗上看似简短的一行文字,极有可能是许多人用性命填出来的。
林宣没有看到“君子竹”的代号,说明至少目前,他的处境是安全的。
这时,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吴百户看到桌上林宣在看的卷宗,问道:“在查鸿运茶楼的事情?”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十几条人命的案子,就算抓不到凶手,也要查清是何人所为。”
吴百户不以为意道:“是何人所为,也没那么重要,反正这笔账都是要记在南诏头上的……”
他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你还年轻,年轻人想要建功立业,本官能够理解,本官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不过这南诏啊,还是少招惹为妙,那些人一个个心狠手辣,若是被他们盯上,可就危险了……”
林宣将卷宗合上,说道:“谢大人提醒,属下知道了。”
吴百户点点头,说道:“上次的事情,你就是太冲动了,三两银子的俸禄,哪里值得卖命,也就是你运气好,以后你要时时刻刻记住,任何事情,都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林宣抱拳道:“属下谨记。”
从吴百户的值房出来,已经到中午了。
田青鸾似乎是真的将林宣家当食堂了,每天中午都会过来。
吃过午饭后,林宣和她一起出门,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田青鸾终于将他需要的宁心丸买了回来。
这个世界上,术士的数量,要远远少于武者,可以帮助术士修行的丹药,少之又少。
这种有助于观想的丹药,整个思州都没有卖的,是她托商人朋友,从外地代购回来的。
一瓶宁心丸,有三十颗,售价一百两银子。
旗官一个月的俸禄,连一颗都买不到。
看来,不管是武者还是术士,修行都是一件极其耗费钱财的事情。
武者的修行,没有银子,还可以熬时间,术士观想,没有钱的话,连入门都难。
林宣收起丹瓶,看向田青鸾,由衷感激道:“多谢田姑娘,丹药所需银两,从我每月分成里面扣掉就行。”
田青鸾眨了眨眼睛,摇头道:“不用这么客气,就当是我付给你的饭钱了,日后林小旗还有什么好的生意,多多想着青鸾便是……”
林宣摇头道:“不行,这丹药并非为我买的,我那朋友,还需要青鸾姑娘继续收购此丹,银子该怎么算便怎么算,不然下次我也不好再开口了。”
田青鸾也没有再坚持,点头道:“那好吧,不过日后……”
不等她说完,林宣便立刻道:“放心吧,日后有什么好生意,我一定会第一个考虑田家的……”
……
靖边司。
林宣坐在值房内,面前摆着一碟花生米。
他捏了几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同时被他扔进去的,还有一颗宁心丹。
随后,他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林宣对面的桌案后,一名旗官抬头看了他一眼。
黄岳让他监视林宣,可这位林小旗,也不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在干什么,一到靖边司就睡觉,这有什么好监视的?
此时,百户值房内。
沈青崖看着站在值房内的一道身影,有些慌忙的解释道:“你替本官向镇府使解释解释,本官去鸿运茶楼,真的是喝茶的,那件案子,本官已经努力去查了……”
那中年男子蹙起眉头,问道:“什么鸿运茶楼?”
沈青崖微微一愣,问道:“你不是镇府使派来查鸿运茶楼灭门案的?”
中年男子摇头道:“什么灭门案,镇府使才懒得管,这次来,是有件重要的差事交给你,这件差事办好了,上面的嘉奖不会少,你之前的事情,也可以揭过去了,到时候,镇府使会助你重新掌控靖边司……”
沈青崖愣了一下之后,神色一喜,问道:“什么差事?”
中年男子转身关上值房的门,走到沈青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有一位重要的人物到了思州,南诏很多顶级杀手都在找他,未免路上遭人截杀,不能将他带回镇府司,镇府使让我将他暂时安置在这里,你好好保护他,等京城的人来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沈青崖有些担心,问道:“这么重要的人物,让我保护,会不会有危险?”
中年人微微一笑,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有谁会想到,我们会将这么重要的人物,藏在一个小小的百户所,指挥使已经布下迷阵,将南诏的刺客吸引到了几大千户所周围,更何况,我们还在此人身边,安排了不少实力强劲的护卫……”
沈青崖立刻竖起手指:“小声点……”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也不必这么小心,门口有人守着,没有人听得到我们的谈话。”
他拍了拍沈青崖的肩膀,说道:“这么多百户所,镇府使偏偏挑了这里,就是给你送功劳,你可要认真对待,要是出了纰漏,谁都担待不起……”
沈青崖喜形于色,道:“本官明白,帮我谢谢镇府使……”
中年人微微点头,说道:“镇府使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让镇府使失望。”
沈青崖正色道:“我一定万事小心!”
中年人想了想,又补充道:“此人对我们极其重要,他若有什么要求,你尽量满足……”
沈青崖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另一处旗官值房内,林宣缓缓的睁开眼睛。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之色。
不会这么巧吧?
第63章 危!
夜。
曼陀罗站在桌前,正在微弱的灯光下,将一堆瓶瓶罐罐中的液体混合在一起。
混合之后的液体,呈现出无色透明状。
她用毛笔蘸取了一些液体,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那液体是无色的,纸上也没有任何字迹显现。
她将纸张放在烛火上微微炙烤,纸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随后,她用毛笔蘸取了另一种混合液体,将其均匀的刷在纸面上。
逐渐的,纸上开始浮现出两行清晰的文字。
曼陀罗。
君子竹。
她看向林宣,问道:“刚才这两种药水的配方,你都记住了吗?”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记住了。”
今夜曼陀罗教他的,是信件的加密与解密。
虽然千里镜可以进行远距离的实时通信,但很多情况下,为了信息的安全,还是会用到这种原始的传信方式。
不同于简单的“白纸显字”,这种经过特殊调配的墨水,只有与对应药水发生反应之后,才会显现出字迹,除此之外,不管是火烤还是水浸,都无法起到作用。
跟着她,林宣学到了不少实用的东西。
到现在,他和这黑袍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关系。
别人是亦师亦友,林宣和她,是亦师亦敌。
她教的东西,林宣照单全学。
而他认真学这些的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彻底摆脱她的掌控。
曼陀罗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问道:“今日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报?”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黑袍人也并未多问,道:“这些日子教你的东西,你要勤加温习,这些都是成为一位顶级密谍的基础,我希望早日看到你出师的那一天。”
林宣微微颔首:“是。”
目送黑袍人离开,林宣关上房门,回到桌旁坐下。
沈百户负责保护的那位重要人物,应该就是南诏在找的那位叛逃密谍。
对于此事,林宣并没有如实禀报。
南诏和大雍的事情,与他无关的,他都不愿意掺和太多。
时间不早了,林宣熄了灯,准备上床睡觉。
在家里修炼《星辰决》,总会担心被黑袍人发现,心神不宁,非常影响观想的效果,反倒是白天在靖边司,一边摸鱼一边修行,效果出奇的好。
第二天一早,林宣来到靖边司,归档完昨日的情报后,照例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林宣对面的那名旗官,趁着他闭目养神时,起身离开,来到沈百户值房。
沈青崖靠在椅子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问道:“你说,林宣大部分时间,都在靖边司打瞌睡?”
那旗官点了点头,说道:“回百户大人,林小旗进了值房就睡觉,也不知道他晚上干什么去了,怎么就那么多觉呢……”
沈青崖看向黄岳,问道:“你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
黄岳抱拳道:“回大人,属下安排的那两人发现,田家大小姐,每天中午都会和林宣在他的家中私会,林宣一定是她养的面首,而且属下经过调查,还发现了一些疑点……”
沈青崖看向他,缓缓开口:“说。”
黄岳上前两步,小声说道:“属下查过,田家和杨家早就和解了,两家在生意上,有非常紧密的合作,不太可能会因为那件事情打起来,那件事情过后,两家立刻又和好如初……”
沈青崖面阴沉如水,咬牙道:“你是说,那件事情,其实是给本官做的局?”
黄岳点了点头,说道:“有八成的可能是这样,他们挖好了坑,就等着大人跳,然后吴副百户再站出来出风头,引起上面的关注……,沈大人,您被人阴了!”
沈青崖猛然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无比愤怒。
人怎么可以阴险到这种程度?
吴显仁这个老狐狸,林宣这个小狐狸,自己被他们狠狠的摆了一道!
沈青崖深吸口气,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林宣这样的小角色,若是在京城,他随手就能按死。
可在思州,他有吴显仁护着,还有靖夜司颁发的三等靖安勋章,自己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被一个小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另一处值房内,林宣眉梢微动。
这件事情,终究还是暴露了。
那个时候,林宣不会想到,田青鸾会每天到他那里蹭饭。
黄岳虽然猜错了过程,但结果居然真的被他给蒙对了……
林宣屏息凝神,继续窃听。
百户值房内,黄岳看着脸色铁青的沈青崖,拱火道:“大人,这件事情,您能忍,属下都忍不了!”
沈青崖表情阴沉,一言不发。
事情已经发生,他不可能去查田家和杨家。
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些就只能算是猜测。
仅凭猜测,他也动不了拥有三等靖安勋章的林宣。
他对黄岳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本官心里有数……”
这几日,他还有要务在身,不能出任何纰漏。
黄岳心中暗叹一声,只能抱拳离开。
沈青崖坐回椅子,咬牙说道:“姓吴的,还有那林宣,等到完成了这次的差事,之前的帐,我们再一点一点的清算……”
午饭之后,沈青崖换上了一身常服,从靖边司后门离开。
他走在思州街头,专挑偏僻的小巷,时不时的回头看上一眼,确认无人跟随,最终敲响了一户宅院的门。
宅院之内,传来一道警惕的声音:“什么人?”
沈青崖沉声道:“我。”
院门打开了一条缝,沈青崖推门而入,又转身将院门关上。
院子里站着六名持刀男子,其中四人的手,都死死的按在刀柄之上,手里的长刀,似乎随时都会出鞘。
一道人影走上前,微微点头,道:“沈大人。”
沈青崖问道:“一切还好吧?”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一切正常。”
沈青崖走进正堂,对坐在椅子上,一道身形肥硕的男子说道:“靖边司的守卫更加森严,阁下为何非要选在这里?”
那胖乎乎的男子眯起绿豆眼,摇头说道:“呵呵,你们靖边司,早就被南诏密谍司渗透成筛子了,在哪里都比在那里安全……”
沈青崖一脸怀疑,喃喃道:“不可能吧,我思州靖边司,也有你们南诏的密谍?”
绿豆眼男子扯了扯嘴角,说道:“西南大部分靖边司,都有密谍司的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思州靖边司内,就藏着一位玄阶密谍,代号‘君子竹’……”
沈青崖面色一变,追问道:“他是谁?”
此处宅邸之外,一处隐秘的街角,另一道身影的面色也猛然一变。
绿豆眼男子道:“他是谁,我倒是不清楚,那人的身份是绝密,只有司主和几位副司主知晓,到时候我试着帮你们把他揪出来,此外,你们思州靖边司,还有一位黄阶密谍,他的身份,我可是知道……”
沈青崖心中一喜,问道:“还请阁下告知。”
抓到南诏密谍,可是大功一件。
绿豆眼男子摇了摇头,说道:“在靖夜司的大人物来之前,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沈青崖虽然非常想知道靖边司那位南诏密谍的身份,但这位重要人物不说,他也没有办法,转而开口问道:“阁下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本官开口,本官会尽量满足……”
那男子绿豆眼珠转了转,道:“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长夜漫漫,寂寞的紧,若是能有位美人相陪……”
沈青崖蹙眉道:“昨天不是给阁下安排了两位吗……”
那男子微微摇头,道:“那等残花败柳之身,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有没有嫩一点的?”
“要多嫩?”
“最好是未经采摘的新茶……”
沈青崖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他自然知道新茶的意思。
鸿运茶楼要是在,他还能给这家伙找几位未经采摘的新茶。
鸿运茶楼没了,自己到哪里给他找新茶去?
绿豆眼男人强行压制住体内一道躁动的气息,他修行功法特殊,每日都需要阴阳双修,方能压制住体内的真气。
他望向沈青崖,微笑道:“沈大人若是能满足我这个小小要求,那黄阶密谍,就当是我送给沈大人的小小礼物吧……”
沈青崖眉梢一挑:“当真?”
他来思州之后,可谓是没有一件事情顺心的。
如果能抓到一位南诏密谍,哪怕只是黄阶的,也算是一件亮眼的政绩,不至于被上面认为他无能透顶……
沈青崖摸了摸下巴,点头说道:“我想想办法……”
绿豆眼男人搓了搓手,说道:“就算不是新茶,起码也要是好茶……”
……
靖边司。
林宣先沈百户一步回到值房,脸色有些难看。
南诏密谍司在搞什么,怎么会让这种等级的密谍叛变?
此人甚至连他的代号都知道,黑莲这个情报司司主是怎么当的!
已经过了饭点,林宣却并未回去。
事关自己的小命,他必须盯紧沈百户的一举一动。
此时。
林家。
阿萝和田青鸾站在门口,望眼欲穿。
阿萝望着巷口,疑惑道:“奇怪了,都这个时候了,林大哥怎么还没有回来?”
田青鸾捂着已经饿了的肚子,小声嘟囔道:“不回家,也不提前说一声……”
第64章 告知
百户值房。
沈青崖回到靖边司后,第一时间便召见了黄岳。
黄岳大步走进值房,看着沈青崖,抱拳道:“大人有何吩咐?”
沈青崖对他招了招手,随后在黄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黄岳一愣,面露为难之色,道:“大人,鸿运茶楼已经没了,这让属下哪里去找新茶……”
沈青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件事情办好了,本官有可能彻底掌控靖边司,到时候,吴副百户倒台了,你想找那林宣报仇,还不是轻而易举?”
既有抓捕密谍之功,又有护卫重要人物之功,还有镇府使在背后撑腰,到时候,吴显仁拿什么和他斗?
黄岳目光闪烁,事已至此,他已经别无选择。
思忖片刻,他看向沈青崖,说道:“大人,属下有个妹妹,至今未嫁……”
沈青崖似乎也没想到黄岳会说出这番话,他打量了黄岳一番,目中第一次流露出佩服之色,道:“黄岳啊黄岳,本官还真是小瞧你了,你是个能成大事的……”
黄岳咬牙道:“为了大人,属下做些牺牲是应该的!”
一个时辰后。
私宅之内。
绿豆眼的男人指着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怒骂道:“这种货色,也叫来敷衍我,沈大人,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沈青崖一脸的黑线,这位重要人物的住处,不能被人知道。
所以黄岳的妹妹来的时候,一路之上都用黑布套着头。
他也不知道,黄岳的妹妹,和黄岳是龙凤胎,那模样和黄岳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早知道,他就不让她来了!
沈青崖只能连声道歉:“对不起,这次是本官安排不周,马上就换,马上就换……”
匆匆回到靖边司,刚走进值房,黄岳就迫不及待的跑进来,小声问道:“大人,怎么样了?”
提起这件事情沈青崖就来气,怒骂道:“你是猪脑子啊,你那妹妹什么货色,你心里不知道吗,让你办件差事,怎么就这么难!”
黄岳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缩着脑袋,不敢回应。
沈青崖拿出一叠银票,道:“这是一百两,给我找,我就不信,这思州当真有那么多不爱银子的贞洁烈女,这次要是还办不好,你就别回来了……”
黄岳接过银票,连声道:“大人放心,属下这次一定不会再出错……”
一百两,足够让很多身家清白的女子出卖色相了,他甚至还能从中克扣五十两,城北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可不在乎什么贞洁不贞洁的……
……
下午放衙之后,林宣回到家中。
他对南诏密谍司,充满了怨念。
无耻好色,毫无警惕之心,一点儿都没有密谍的样子。
南诏这么多强者追杀他,就应该像老鼠一样,在暗处好好藏着,他倒好,连一天都安分不了。
这种货色,是怎么当上密谍的,竟然还能接触到如此机密的情报?
此人不除,一旦沈百户重新掌权,必然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林宣更担心的是,他的身份,会因为此人而暴露。
他推开院门,刚刚踏进院子,一双幽怨的眸子便望了过来。
林宣愣了一下,随后对田青鸾解释道:“不好意思青鸾姑娘,今天靖边司有些事情,我中午没能赶回来……”
田青鸾舒了口气,说道:“没事,阿萝姑娘给了我几块糕点。”
林宣问道:“你一直等到现在?”
田青鸾点了点头,说道:“今天铺子里没什么事情,闲着也是闲着。”
她从一大早就在期待午饭了,没有等到林宣,心中总觉得不甘。
林宣没有多说什么,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饭。
吃过饭后,田青鸾用手帕擦了擦嘴,心满意足的离开。
田青鸾走后,林宣看向阿萝,说道:“阿萝,你先回去吧,今天我来收拾。”
阿萝已经挽起了衣袖,笑着说道:“没事,林大哥,别忘了,你可是付给我工钱的……”
林宣摆了摆手,说道:“没事,今天放你一次假,工钱照付。”
阿萝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了,乖巧的离开。
林宣关上门,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他并没有去洗碗,径直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陷入思索。
他本不想掺和南诏和大雍的事情,现在看来,似乎不掺和不行了。
镇府使显然是将这叛逃的南诏密谍,当成了一桩功劳,送给沈青崖。
沈青崖凭借此功劳,又有镇府使在背后撑腰,他和吴百户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可能会付诸东流。
到时候,沈青崖在靖边司的地位,恐怕会稳若泰山,再难撼动。
他已经认定,上次田家和杨家的事情,和自己有关。
当然,他认定的也没错。
虽然过程错了,但结果是对的。
一旦吴百户倒台,自己在靖边司,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正如黄岳是沈百户的人,林宣在靖边司,也已经和吴百户深度绑定。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林宣点燃了房间内的灯火。
又过了片刻,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黑袍人走进房间,林宣先一步开口:“大人,您上次说的那位叛逃的密谍,他为什么要叛逃?”
曼陀罗淡淡道:“他的家族在党争中落败,敌对党派掌握了他的许多罪证,留在南诏,他难逃一死,便暗中联络雍国使馆,一路叛逃到了西南……”
林宣问道:“他的级别很高?”
曼陀萝道:“和你一样,只是玄阶密谍。”
林宣又问道:“玄阶密谍,值得密谍司大费周章的追杀他?”
曼陀罗解释道:“他虽只有玄阶,但职责是管理案牍库,经手过不少情报,倘若他将那些情报全都告诉雍国靖夜司,我们在西南的情报网,会受到不小的打击……”
林宣的语气有些埋怨:“案牍库是机密中的机密,上面怎么也不派个靠谱的人……”
曼陀罗缓缓坐下,语气中透着三分无奈:“密谍司也和你们靖边司一样,有时候不得不讲些人情世故,诸如沈青崖这种能力平庸,却身居高位的权贵子弟,密谍司也有,而且不少……”
以往林宣没有这么多话,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林宣:“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莫非你查到什么线索了?”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大人一直让我盯紧沈百户,属下察觉到,沈百户近两日的行动,有些奇怪,于是暗中跟踪他,发现他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守卫极其森严,明哨暗哨遍布,属下没办法接近,不知道那里住的,是不是大人要找的人……”
曼陀罗语气有些怀疑:“那叛徒知道我们太多秘密,许多高手都在追杀他,靖夜司怎么可能会将他安置在这里?”
林宣悠悠说道:“大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是他们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以掩人耳目,瞒天过海……”
曼陀罗微微一愣,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个地方在哪里,我去探查一番。”
林宣将那处地址告诉她,她转身走出房间,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片刻之后。
一袭黑袍,再次出现在林宣面前。
曼陀罗的语气中,隐隐有着一丝激动:“你说的那个地方,守卫的确十分森严,就连我也没办法潜入进去,那里绝对有什么秘密……”
她看向林宣,问道:“你还发现了什么了?”
林宣想了想,说道:“沈百户还往那里送了几个女人……”
曼陀罗身体一震,惊喜道:“没错了,一定是他,那个叛徒修行的是采阴补阳的功法,每天都离不开女人……,想不到,他们居然将他送到了思州!”
林宣问道:“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曼陀罗压抑住激动,说道:“此事你不用管了,我会立刻传讯,上面很快就有安排……”
第65章 黑莲!
靖边司。
沈青崖哼着今年京城盛极一时的小调,走进值房,为自己沏了一壶上等好茶。
无论如何,镇府使还是向着他的,将这么一桩功劳,平白的送到了他的手上。
这两天,他对那南诏密谍可谓是有求必应。
对方倒也识趣,作为报答,将靖边司内部那名黄阶密谍的身份告知了他。
为免打草惊蛇,沈青崖决定先按兵不动。
不过比起这位黄阶密谍,他更感兴趣的,其实是那位“君子竹”。
如果能抓到一位玄阶密谍,他可就真的露了大脸了,之前被土司堵门的那些小小污点,根本不算什么,都可以被轻松抹去。
吴显仁以为背后有奸党撑腰,用了一点阴谋诡计,就能将自己逼走吗?
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时,一道身影走进值房。
沈青崖停止了哼唱,意外道:“表妹,你怎么来了?”
自己的这位表妹,从小一心修行,即便是来了靖边司,也很少露面。
每次露面,还都让他十分难堪。
可对于这位家族千金,他一点儿脾气都不敢有。
闻人月走到沈青崖面前,问道:“靖边司几乎所有旗官,以及大部分卫士,都在以‘保护费’的名义,强迫百姓上供,这些事情,你知不知道?”
沈青崖点了点头,不以为意道:“表妹,地方自有民情在此,我们还是不要管的太多,不止思州,这种事情,在京城也很常见的……”
闻人月冷冷道:“一个街头摆摊的商贩,起早贪黑,辛苦一月,所得利润,也不过二两出头,你手下的旗官,便要强迫他们上供五百文,你作为一司主官,就这么视而不见?”
沈青崖轻叹一声,说道:“表妹啊,你也要为他们考虑考虑,靖边司普通卫士,月俸二两,旗官也才月俸三两,他们赚的是摊贩的收入,干的却是卖命的事,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公正无私吧,人家也是要生活的……”
闻人月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与她的认知相差甚远。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沈青崖的值房。
靖边司本来应该是保境安民的地方,但他们做的,却都是欺压百姓的事情,买卖人口他们不管,山贼横行他们不剿,收受贿赂毫不避讳,搜刮百姓理所应当……
整个靖边司,唯一能称得上干净的,恐怕只有林宣了。
闻人月望向某处值房,缓步走了过去。
正在观想的林宣感知到有人靠近,立刻睁开眼睛,从桌上随便扯了本书,装作认真的看了起来。
随后,他抬头看向门口,立刻起身,问道:“闻人总旗,您有事情吗?”
闻人月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路过而已,你继续忙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闻人月离开之后,林宣合上手里的书,心中隐隐有些焦急。
都已经两天了,密谍司什么动作都没有,再等两天,靖夜司的人就该来了……
……
深夜。
思州某处守卫森严的私宅。
前院后院,各有四道持刀身影巡视不停。
正房门口,还有两人,右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停的巡视四周。
即便已经是半夜,他们的警惕依然不减。
房间之内,是南诏重要人物,指挥使司指名要保的人,不能出任何差池。
此刻,屋内的一张大床上。
绿豆眼的男人,刚刚进行完最后一波冲刺,整个人如同死猪一样瘫在床上。
身下的女子,早已被他折腾的精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男人喘息了片刻,感受到体内那股躁动的气息有所平复,心满意足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合欢功虽然修行起来容易,但却不能中断,每日都得有女子供他修行,其中处子的修行效果最佳,良家女子也勉强可以,娼妓体内的阴气太驳杂,是实在没有合适人选时的下下之策。
思州靖边司的百户,是一个会办事的,到时候,可以透露给他更多的功劳。
“这就完了?”
房间之内,陡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绿豆眼男人猛然回头,一身肥肉都抖了几抖。
不知何时,房间正中的桌旁,多了一道黑袍身影。
绿豆眼男人惊惧道:“你……,你是谁?”
黑袍人缓缓站起身。
他立刻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只不过,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呼喊,房门外站岗的两人,并没有什么动作。
前后院的护卫,也依旧在尽职尽责的巡逻。
看着他声嘶力竭的模样,黑袍人淡淡开口:“别白费力气了,他们听不到的。”
绿豆眼男人闻言,瞳孔骤缩。
这房间内,被人布下了精神力屏障,他的声音根本无法传出,来人是位高阶术士!
他缩到床角,死死的盯着黑袍人,在那黑袍的胸口处,看到了一朵惟妙惟肖的莲花。
看到那朵莲花的一刻,他身体一颤,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惊恐。
“黑莲……!”
“司主饶命啊!”
……
清晨。
沈青崖起了一个大早,洗漱完毕之后,刚刚来到靖边司前衙,便看到院子里站了三道身影。
三人皆是一身玄色制服,腰间悬挂着制式统一的狭长腰刀,足蹬厚底皂靴,稳稳踏在青石板上,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从为首一名青年的身上散发出来。
沈青崖神色一正,大步走上前,抱拳躬身,道:“思州靖边司百户沈青崖,参见陆统领!”
镇府使只告诉他,京城会派人过来。
他没想到,来人居然是靖夜七子之一的陆风,指挥使的绝对心腹。
被称为陆统领的青年看着他,开门见山道:“沈三公子,那位人在何处?”
沈青崖立刻道:“回陆统领,他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下官这就带你们过去。”
陆风微微颔首,平静道:“带路。”
沈青崖从后门出了靖边司,一路领着三人,穿过数条偏僻的街巷,最终来到一处宅院前。
他伸手敲了敲门,说道:“是我,沈青崖。”
院门打开一条缝,沈青崖推开院门,身后三人跟随而入。
院内的几名护卫,看到这三人,纷纷上前抱拳。
陆风问道:“人呢?”
负责此次护卫行动的汉子道:“在房间,还没起床。”
陆风走到房门口,门口两名护卫自动让开。
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屋内并无回应。
陆风又敲了敲,屋内依旧一片寂静。
他蹙起眉头,敲门的动作,变成了大力的踹门。
砰!
在他的一脚之下,门闩直接断掉,陆风快步走入,看到屋内的场景,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一个赤条条的男人,双目圆睁,缩在床角,已经没了气息。
床上还有两名女子,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依旧处在睡眠之中。
一侧的墙上,是几个用鲜血写成的大字。
叛国者死!
陆风脸上的表情不变,但呼吸明显变的有些粗重。
他转身看向沈青崖,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愤怒:“沈百户,这件事,你恐怕,要给陆某一个解释!”
沈青崖看着屋内的情形,嘴唇动了动,但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解释?
他能解释什么?
他什么也没干啊!
镇府司安排了十几个明哨暗哨,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防护……
人怎么就死了呢?
第66章 论罪
靖边司院内。
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院中。
沈青崖站在尸体之前,表情有些恍惚。
此刻,他的心里,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
自他到思州担任靖边司百户之后,可谓是诸事不顺。
调解冲突,被土司堵门,严密保护的重要人物,在指挥使司的人来的前一晚,被人刺杀在房间之中,那刺客还留下了挑衅的血书……
或许,他真的不该来这里。
靖夜司统领陆风脸色阴沉,他带人千里迢迢来到西南,难道只为了见一个死人?
陆风目光灼灼的看着沈青崖和吴显仁,声音饱含怒意:“你们两个是怎么办的差!”
吴百户一脸的无辜,他早上还没睡醒,就被叫到靖边司质问,至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抱拳道:“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风沉着脸,质问道:“你是负责情报的副百户,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百户茫然道:“下官不知道啊,上面从来没有人给下官交代过这件差事,下官都没见过这个人……”
沈青崖暗暗吞了一口唾沫,他本想独揽功劳,没想到功劳没揽到,黑锅倒是得他一个人背了。
陆风看了看沈青崖,又看了看吴显仁,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不怒反笑,点头道:“好,好,好,很好,看来指挥使的话,厉千嶂是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他看向沈青崖,冷冷道:“沈三公子,说说吧,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的说说,若是有丝毫的隐瞒,我保证,沈家也护不住你!”
沈青崖面白如纸,他知道,如果他说不清楚,不能将自己摘出去,搞不好他就成南诏卧底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道:“回陆统领,几天之前,南镇府使派人找到下官,说是要送给下官一桩大功劳,下官只能听命行事……”
陆风静静的听着,表情古井无波。
南镇府使厉千嶂一开始对于此事的处理,是比较得当,而且值得肯定的。
如此重要的人物,南诏不会放任他为大雍所用,将他护送到南镇府司,路途遥远,途中必然会遇到无数南诏高手的截杀。
厉千嶂反其道而行之,将他安排到思州,并且加强了几大千户所的防卫,故布迷阵,将南诏的强者吸引过去,做的也无可挑剔……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件不容有失的差事上,还存有私心,竟然绕过了负责情报的副百户,妄图将这份功劳给沈青崖独享!
身为靖边司一把手,多次亲自去见严密保护的目标人物,甚至还大张旗鼓的给他安排娼妓……
此人完全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一个彻头彻尾的蠢材!
蠢材误国!
听沈青崖说完,吴副百户拍了拍大腿,叹息说道:“沈大人,你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你不应该亲自去见他,你应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才不会露出破绽,更不能带外人去那里,哎,你要是提前问问下官就好了……,你让下官说你什么好呢!”
吴副百户的这句话,使得陆风心中的火气攀升到了极限。
但凡南镇府使厉千嶂少一些私心,但凡他能够按照靖边司办差的正常步骤,但凡让经验丰富的吴显仁参与此事,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陆风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说道:“将直接、间接接触过他的所有人,全都抓起来,严加审问!”
黄岳早早的来到靖边司,就猝不及防的被两名旗官按在墙上。
“你们干什么?”
“造反吗?”
“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快让他们放开我啊!”
……
沈青崖看了一眼在那里大声叫喊的黄岳,下一刻视线又移开。
他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了他?
黄岳,以及黄岳的龙凤胎妹妹,很快就被打入靖边司大牢。
几天之内,和那南诏密谍有过接触的五名女子,也被带到靖边司。
沈青崖也不算蠢到无可救药,这些女子进入那处住所之后,就没有被放出来过,没有向外传递消息的可能。
吴副百户已经彻底接管了靖边司,正派人严查这些女子的底细。
这些女子,有两位是青楼的娼妓,有三位是思州本地的良家女子。
靖边司对她们的身份进行了严密审查,并未发现任何疑点。
这五名女子,都是思州土生土长,身世干净,关系网清白,祖上三代都是良民,不可能和南诏有任何的联系。
最后的嫌疑,只剩下黄岳和他那位双胞胎妹妹。
陆风对此二人动用了问心镜,结果表明,他们根本不知道南诏叛逃密谍之事,自然也不可能是他们。
陆风揉了揉眉心,事已至此,到底是谁泄密,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叛变的南诏密谍,每年都会有一些。
可像那人这般,知晓众多情报的,还是第一个。
指挥使对这次行动,抱有巨大的期望,让他亲自前来,就是要通过此人,对西南的南诏密谍进行一次大的清洗。
随着这位关键人物的死,这种期望,自然也落空了。
他没有再看沈青崖一眼,走进身后的值房,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银镜,用毛笔蘸上朱砂,在镜面上缓缓书写。
许久之后,镜面上的朱砂字迹,开始以一种迅捷的速度打乱重组。
重新出现的字迹,每一笔都带着锋芒,隔着数千里距离,也能感受到这字迹主人的怒意。
陆风收起千里镜,转身走到值房外,沉声道:“思州靖边司百户沈青崖听令!”
沈青崖心中咯噔一下,却也只能快步上前,抱拳道:“下官在!”
陆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院子:“思州靖边司百户沈青崖,玩忽职守,识人不明,泄密失察,致使清洗南诏密谍司关键人物身死,其罪难恕,即日起,免去沈青崖思州靖边司正百户之职!”
听到这预料之中的宣判,沈青崖此刻的内心,却显得格外平静。
他觉得当官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当上思州靖边司百户之后,他什么都没干,黑锅倒是背了不少……
这官,不当也罢!
官场太黑暗了,他还是想念在京城无忧无虑的日子,安稳的当他的沈三公子多好,非要来这破地方受这鸟罪,这罪谁爱受谁受,老子不伺候了!
陆风平静的看着沈青崖,淡淡道:“如果你不姓沈,现在已经在去往北疆战场的路上了……”
沈青崖此刻念头通达,抱了抱拳,不咸不淡的说道:“多谢指挥使开恩。”
陆风的目光,又望向吴百户,开口道:“靖边司副百户吴显仁,虽未参与此案,但你主管情报,未能及时察觉异常,亦有失察之责……”
下一刻,他话风又一转,道:“念你经验尚可,在思州日久,熟悉地方,值此多事之秋,靖边司不可无人主事,即刻起,升任你为靖边司正百户,望你引以为戒,勿要成为下一个沈百户。”
吴百户愣了一下之后,立刻抱拳,深深一躬,颤声道:“下官必不负陆统领与指挥使司重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刻,他的表情有些恍惚。
兢兢业业十几年,被人排挤打压,险些惨淡收场。
这些日子,完全不理司中之事,一觉睡醒,莫名其妙就升了官……
这官场之事,当真令人捉摸不透。
同一时间,南镇府司。
镇府使厉千嶂放下手中的千里镜,缓缓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明的表情,喃喃道:“本来想让他露露脸的,结果把屁股露出来了,当初就不该答应沈家的……”
他是真没想到,沈青崖明明什么都不做,就能稳稳的接住这桩功劳。
这么简单的差事,都能被他搞砸成这样。
早知如此,他何必要卖沈家这一个人情?
他身旁的亲卫小声道:“大人,现在怎么办,沈三公子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指挥使司怕是连您都要怪罪……”
厉千嶂靠在椅背上,叹息道:“已经怪罪了,指挥使司调我去东镇府司,任副镇府使,即刻启程,你们也收拾收拾,准备走吧……”
那亲卫闻言,一颗心很快沉了下去。
东南西北四大镇府司,南镇府司是最为清闲的,南诏跳的再欢,也只敢搞一些小动作,土司这些年更是安分了许多。
北边要面对草原部落,西边有西蕃作乱,东边倭寇猖獗,厉大人此去东镇府司,还被降职为副使,怕是前途难料了……
第67章 可靠人选
靖边司。
所有旗官,都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值房内。
一大早,他们刚到靖边司衙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沈百户和吴副百户早就来了,作为靖边司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他们在另外三位穿着玄色制服,一身煞气的人面前,连头都不敢抬。
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众人无比震惊。
背景通天的沈百户,居然被当场免职,吴百户则是坐上了正百户之位。
那位统领大人,似乎根本不将沈百户背后的镇府使放在眼里。
百户值房之内。
吴百户惬意的靠在椅子上,双手不停的抚摸着扶手上的虎皮,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随后,他站起身,走到堂下,拉着林宣的胳膊,笑道:“来来来,林宣,你坐在这里感受感受……”
林宣连连摆手,说道:“不不不,大人,这不好吧……”
吴百户将他按在椅子上,说道:“怕什么,本官让你坐你就坐,上面说,很快会调本官回京城,本官在思州待不了多久了,你好好修行,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
林宣笑道:“那属下就提前恭喜大人了。”
吴百户脸上的喜色掩饰不住,说道:“那南诏的密谍,指挥使司非常看重,本来是想借他之手,清洗南诏安插在西南的卧底,没想到指挥使司的人还没到,他就在沈青崖手里升了天……”
他扯了扯嘴角,嘲讽说道:“南镇府使厉千嶂,还想和我们玩心计,有功劳全给沈青崖,这下好,玩脱了吧,本官刚刚得到消息,厉千嶂已经被贬到了东镇府司当副镇府使,他以后就跟倭寇过去吧……”
吴百户话音落下,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鼓声。
吴百户看向门外,说道:“走吧,陆统领在召集所有人了,听说我们靖边司有两位南诏密谍,还有一个竟然是玄级的,也不知道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窃取了多少情报,陆统领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林宣跟着吴百户来到外面,看到靖边司所有的旗官和卫士,都已在院中列阵。
他也默默的走进旗官队伍。
陆风站在台阶之上,目光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面孔,他的目光并不锐利,但所有被扫视到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与之对视。
陆风忽然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朝廷在边境设立靖边卫,是为了保境安民,护卫一方,你们食朝廷俸禄,本该为国分忧,但你们中的有些人,却暗中为南诏做事,窃取靖边司机密,祸乱地方安宁,实在可恶至极!”
此言一出,院中顿时响起一阵骚乱。
“什么?”
“有这种事?”
“靖边司有南诏密谍?”
众人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猜疑,议论声不绝于耳。
吴百户上前一步,沉声道:“肃静!”
他话音落下,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陆风目光如炬,再次扫视全场,声音冰冷无情:“本官说的是谁,那人心中清楚,本官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主动站出来,坦白从宽,或可留你一条性命,若等本官将你揪出来,那便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院中一些心理素质稍差的人,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陆风再次开口,语气森然,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这八个字,狠狠刺入每个人的心底,听的人心中发凉。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院中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时间缓缓流逝,仍旧没有人站出来。
陆风缓缓点头:“好,很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人群中巡视,视线最终落在靠近人群角落的一道身影上。
众人的视线,也随之望了过去。
那人身上穿着皂衣,胸前一个大大的“狱”字,是靖边司大牢的一名狱卒。
“耿狱卒?”
“他是南诏密谍?”
“不可能吧!”
林宣目光微微一动,他早就知道,曼陀罗在靖边司还有其他的眼线,难道就是此人?
狱卒在靖边司的存在感很低,平时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
陆风淡淡开口:“耿飚,你出来。”
那狱卒身体一颤,抬起头,惊恐道:“大,大人……”
陆风走到他的身边,说道:“有人说你私通南诏,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好人,你只要对着问心镜说你不是南诏密谍,解开误会就好……”
他伸出手,一位黑衣男子走过来,将一面雕刻有繁复花纹的银镜交给他。
镜面上光芒一闪,耿飚的脸被一道白光笼罩,他整个人呆立原地,表情立刻变的呆滞起来。
陆风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南诏密谍?”
耿飚脸上的表情有些挣扎,身体剧烈颤抖,从喉咙里艰难的一个字:“是……”
人群之中,顿时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天哪!”
“耿狱卒真的是南诏密谍!”
“他居然隐藏的这么深!”
陆风继续问道:“‘君子竹’是谁?”
林宣站在人群中,心跳不由的加快。
耿飚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他说完这句,那银镜上的光芒闪了闪,迅速变的暗淡。
耿飚脸上的迷茫之色消失,很快变得清明。
看着陆风手中的银镜,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陆风漠然的看着他,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耿飚脸上的慌乱,逐渐消失不见,他平静的看着陆风,目光扫视过院内众人,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南诏万岁!”
陆风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出手,捏住了耿飚的嘴巴。
但却为时已晚。
一丝黑血从耿飚的嘴角流出,他用嘲讽的目光看着陆风,眼中的光彩逐渐消失……
陆风松开手,耿飚的尸体无力的坠落地面。
口中藏有毒囊,他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看着脚下这具尸体,神色有些复杂,叹息说道:“南诏区区一个黄阶密谍,便有如此坚定的向死之志,靖边司中,却尽是贪生怕死之辈,难怪这些年被南诏密谍司压的抬不起头……”
他走到吴百户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吴百户微微点头,走到众人面前,说道:“靖边司所有旗官,卫士,原地不动,张开你们的嘴……”
陆风身后的两人,在人群中穿梭,仔细检查众人口中。
片刻后,两人再次回到陆风身前,其中一人抱拳道:“陆统领,这些人嘴里都没有毒囊。”
陆风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思州靖边司只有一位南诏密谍,让他们散了吧……”
众人得到命令,立刻散去,一刻也不敢在院中多待。
陆风背着手走进百户值房,吴百户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抱拳道:“靖边司内竟然混入了一位南诏密谍,是下官失责,请陆统领责罚!”
陆风淡淡道:“思州靖边司的南诏密谍,可不止他一个……”
吴百户面色一变,震惊道:“大人的意思是……”
陆风沉声说道:“这些人里面,还有一条大鱼,本官刚才是故意为之,为的是让他放松警惕……,他既然是‘君子竹’,本统领就做一次伐竹之人!”
他看向吴百户,问道:“你在靖边司,有没有可用的心腹,能力其次,最重要的是绝对可靠!”
吴百户猛猛点头:“有,下官手下有一旗官,不仅能力出众,而且极其可靠,不久之前,才刚刚接受过问心镜的询问,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第68章 以身入局
林宣刚刚回到值房,便有一名文书走进来,恭敬地说道:“林小旗,吴百户让您过去一趟。”
林宣站起身,来到百户值房,抱拳道:“参见百户大人。”
吴百户走上前,握着林宣的手腕,看向站在堂中的另一道身影,为林宣介绍道:“这位是从京城指挥使司来的陆统领,还不快快见礼……”
林宣再次抱拳躬身:“思州靖边司旗官林宣,见过陆统领。”
陆风微微点头,上下打量了林宣一番,一向严肃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丝笑容:“林小旗的大名,本官可是久仰了……”
林宣连忙道:“林宣只是一介小小旗官,当不得大人久仰二字……”
陆风笑了笑,说道:“这几个月,你的名字,可是几次三番的出现在指挥使的案头,指挥使对你夸赞不已,本官也时常听到,怎么当不得久仰……”
他对于林宣的态度,和沈青崖截然不同。
在他眼中,沈青崖不过是一个依靠家族背景上位,自身毫无能力的二世祖。
而林宣,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旗官,但这个旗官做的事情,却让他这个统领都不得不佩服。
对他来说,拥有三等靖安勋章的林宣,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况且,作为指挥使的心腹,他还知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闻。
这个小小的旗官,可谓是以一己之力,搅动了整个西南的风云。
只不过这些事情,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他看向林宣,正色道:“本官长话短说,思州靖边司,除了那郑飚之外,还有一位南诏的高级密谍,代号‘君子竹’,必须要尽快将他揪出来,否则,日后可能会为朝廷带来更大的损失,本官需要你的协助……”
林宣面色肃然,抱拳道:“多谢陆统领信任,陆统领需要卑职做什么,卑职一定全力配合!”
陆风点点头,说道:“此事不急,郑飚刚死,若是立刻有什么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叫你过来,只是先知会你一声,记得不要将此事告知其他人……”
林宣郑重应道:“陆统领放心,此事卑职绝不外传!”
他略一思索,又道:“陆统领,何不用问心镜揪出那名叛徒呢?”
陆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问心镜配额有限,本官这次来西南,也只带了三面,此前已经用掉了一面,只剩下两面,靖边司旗官卫士百余人,只有在即将确认其身份的情况下,方可使用……”
林宣点头道:“卑职明白了……”
这时,吴百户忽然开口,问道:“陆统领,保护那位南诏密谍的护卫们,用不用仔细查查,防卫如此森严的情况下,目标人物居然还是被杀了,这实在是匪夷所思,这其中会不会有内鬼……”
陆风微微摇头,说道:“不必,那些护卫,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有内鬼的可能极小,更何况,他们之间彼此监督,就算有内鬼,也没有动手的机会。”
吴百户震惊道:“难道是南诏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刺客,能在不惊动那些护卫的情况下杀了他……”
陆风目光深邃,低声道:“南诏情报司司主,黑莲……”
……
思州城外。
某座山中破庙。
此处破庙早已废弃,香火断绝,就连屋顶都塌了一半,平日罕有人迹。
庙宇之中,一道黑衣身影负手而立。
庙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另一道黑袍身影走进破庙。
抬头看到庙中那道身影时,曼陀罗脚步微微一顿,随后便惊喜至极的开口:“黑莲姐姐!”
她快步上前,正要抱住那道身影,那身影却忽然转身,屈指在她的额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黑色的面纱下,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教过你多少次,感情用事是密谍大忌,你竟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险些让一位地阶潜力的密谍陷入险境,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样的性子!”
曼陀罗在原地站定,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高高在上,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她有些委屈的说道:“是我的错,我担心那些畜生将她们转移到其他地方,一时冲动,您要罚就罚吧……”
片刻后,黑衣女子再次开口,语气稍有缓和:“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曼陀罗牵着她的手,语气雀跃:“黑莲姐姐,你怎么亲自来了?”
黑衣女子道:“让他逃出南诏,本就是我的失职,自然也要由我了结他。”
她看着曼陀罗,语气柔和了许多,道:“你这次做的不错,倘若再晚一天,想要杀他,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到时候,我们在雍国西南的情报网,将遭受巨大的损失……”
曼陀罗笑道:“这次都是他的功劳,是他发现了靖夜司将人藏在了思州,黑莲姐姐,你不知道,他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具天赋的密谍,假以时日,他的成就一定会超过我……”
黑衣女子淡淡道:“你对他倒是很有信心。”
曼陀罗有些骄傲,道:“那是自然,他毕竟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
黑衣女子问道:“你考校他这么久,考校的怎么样,他值不值得信任,这等人才,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必须尽早抹杀,以免他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曼陀罗心中一紧,立刻回道:“我觉得,这次他能主动提供这么重要的情报,忠心已经不用再怀疑。”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他已经无需考校,你便尽早的抽身吧,你在思州停留的够久了,这次跟我一起回去,近来朝中时局不稳,我需要你回来帮我。”
曼陀罗却摇了摇头,说道:“我还不能回去。”
黑衣女子没有开口,静静的等待她的解释。
曼陀罗沉吟片刻,说道:“他虽然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个顶级密谍的诸多条件,但他的身上,还有一个致命弱点,倘若不帮他克服,他永远无法真正的成长。”
黑衣女子问道:“什么弱点?”
曼陀罗缓缓说道:“他太重感情了,你说过,感情是密谍大忌,他如此看重感情,日后必将被感情所累,我得帮他……”
黑衣女子看着她,淡淡道:“你调教出来的人,就连弱点都和你一样……”
随后,她注视着曼陀罗,再次问道:“你要怎么帮他?”
曼陀罗深吸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说道:“我会让他爱上我,然后……,让他亲手埋葬这段感情。”
黑衣女子沉默片刻,说道:“这样的话,他日后知晓真相,恐怕会恨你一辈子。”
曼陀罗低下头,声音无比坚定:“我不在乎他恨不恨我,我只要他成为密谍司最锋利的剑,一把没有破绽的剑,总有一天,我要用这把剑,砍下雍国京城那贼人的脑袋!”
黑衣女子轻声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心中的仇恨,依然未减……”
曼陀罗咬紧牙关,从喉咙挤出几个字:“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说,但有句话,我希望你记住。”
她望向曼陀罗,目光深邃:“以身入局可以,要注意分寸……,有些面具一旦戴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第69章 曼陀罗的离开
夜。
林宣在房间之中,坐等右等,都没有等到曼陀罗。
他心中不由怀疑,会不会是指挥使司来人,她被吓得不敢出现了?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临近子时,虚掩的房门,还是被人推开。
林宣关上房门,开口提醒道:“大人,靖夜司的人还没有离开思州,您小心被他们发现。”
曼陀罗淡淡道:“放心,百丈之内,有人靠近,我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林宣心中惊诧,就算他进入观想,也不能感知到百丈外的动静,曼陀罗的精神力不可能比他还强,她应该是有什么别的手段。
莫非是蛊术?
顿了顿,林宣沉声道:“大人,他们今天在靖边司揪出了一个南诏密谍,郑飚郑狱卒,是您安插在靖边司的吗,他被发现之后,立刻咬毒自尽了……”
曼陀罗沉默片刻,语气有些沉重:“郑飚一家,都死于雍国军方之手,他本就是南诏子民,自愿加入密谍司,没想到,他没有被雍国查出来,却死于叛徒之手……”
林宣这才明白,难怪他死前高呼“南诏万岁”,原来还有这样的原因。
大雍和南诏,当了上百年的邻国,其间争端摩擦不断,是非对错,早已无法说清。
曼陀罗伸手入怀,递给林宣一物。
那是一本册子,林宣扫了一眼,心中大喜。
册子的封面上,赫然有着‘万相真解’四个大字。
曼陀萝再次开口,语气赞赏:“这次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你的忠心,这本《万相真解》,就是对你的奖励,你的精神力异于常人,有了这本功法,就更加如虎添翼了。”
听她提到‘精神力’,林宣的心几乎不受控制的狂跳了一下。
他的第一反应是,他偷偷修行《星辰决》的事情,难道被她发现了?
若真如此,她的反应应该不会这么平淡。
林宣很快想到,武者破境之时,精神力会有异常波动。
上次自己破境之时,她就在身旁,那个时候,林宣还不懂控制精神力,应该是被她察觉到了。
林宣接过册子,抱拳道:“谢大人。”
曼陀罗沉默片刻,说道:“我要走了。”
林宣捧着《万相真解》,头也没抬,道:“大人慢走。”
曼陀罗继续说道:“我要回南诏了,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接下来,一切就要靠你自己了,你万事小心。”
林宣猛然抬起头:“啊?”
曼陀罗解释道:“朝中局势有变动,黑莲命我即刻返回,该教你的东西,已经教的差不多了,我不在这些日子,你也要勤加练习,不要偷懒,那些都是你未来安身立命的本钱。”
林宣还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回神。
她的意思是,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她,过几天安稳日子了吗?
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曼陀罗淡淡道:“你很高兴?”
林宣立刻道:“没有没有……”
他很好了掩饰了心中的欣喜,有些担忧的问道:“大人,你走了以后,我体内的噬心蛊会不会发作?”
曼陀罗道:“你放心,只要我不催动,它便永远都不会发作。”
林宣又问道:“那别人会不会察觉到我体内被人下了蛊?”
曼陀罗平静道:“噬心蛊若不催动,会在你体内沉睡,每年苏醒一次,哪怕是靖夜司指挥使亲临,也发现不了任何异常,你大可放心。”
林宣问道:“如果蛊虫苏醒的时候,大人您不在……”
曼陀罗淡淡道:“那你就死了。”
随即,她又安慰道:“放心,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会在蛊虫苏醒之前安抚它的。”
林宣原本是想趁此机会,让她解开体内的蛊虫。
现在看来,只能日后再做打算。
曼陀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挥了挥衣袖:“我走了……”
林宣克制住内心的欣喜,抱拳躬身:“大人一路顺风……”
看着曼陀罗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林宣关上房门,靠在门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终于走了……
这个女人的离开,如同搬走了一直以来压在他心头的巨石。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还是让林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稍稍平复心情之后,他走到桌前,翻开那本《万相真解》。
将其到头到尾的翻阅了一遍,林宣发现,此功法看似是易容术,实则是对精神力的一种精妙运用。
修行《万相真解》的前提,是精神力的等级,远远强于肉体,这样才能用精神力轻松的控制肌肉骨骼,达到易容的目的。
林宣的肉体是八品,精神力是五品,精神力比肉体高了三个等级,可谓是遥遥领先。
这门功法,完全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啊……
不同于炼体功法,《万相真解》和《星辰决》并不冲突,精神力无形无质,所有修炼精神力的功法都不冲突,只不过各有侧重而已。
两门功法的基础,都是锤炼精神力,区别在观想方式不同。
《星辰决》观想的是浩瀚宇宙,《万相真解》则需要观想人体经络骨骼,观想方式虽不同,但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锤炼精神力。
林宣将《万相真解》的内容记下,然后将这册子投入了火盆之中。
第二天一早,林宣早早的起床。
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那个女人,他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林宣站了一会儿晨桩,阿萝便买好了早饭回来。
早上的时间有限,大多数时候,都是阿萝从外面带早饭过来。
一起吃饭的时候,阿萝看着林宣,一双大眼睛眨了眨,道:“林大哥,你今天看起来比平时开心一些,是有什么好事吗?”
林宣微微一愣,问道:“有吗?”
阿萝认真的点了点头:“有啊,你今天明显比平常更爱笑了……”
林宣今天确实比平时更开心。
沈百户被免职,曼陀罗走了,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吃过早饭,他慢悠悠的来到靖边司。
靖边司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沈青崖站在马车旁,将装满行李的箱子搬上马车,回头对闻人月说道:“表妹,我回京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照顾好自己……”
闻人月微微点头,虽然她不喜欢表哥的为人,但他走以后,她的身边,就再也没有熟悉的人了。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限伤感。
沈青崖长舒了口气,转头看了看,对于这里的一切,他没有丝毫留恋。
曾经的他,十分渴望进入官场。
如今,他觉得当官并没有什么意思。
官场的水太深,人心太黑。
还是京城的花花世界更适合他。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正要走进靖边司的林宣身上,忽然开口:“林宣。”
林宣停下脚步,问道:“沈大人有事?”
沈青崖表情平静的看着他,眼中没有什么仇恨,反而带着一丝认可,缓缓道:“你的确有几分手段,上次的事情,我认栽……”
被林宣联合土司摆了一道,他曾经一度觉得耻辱。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的心态,已然发生了一些改变。
就算他被免了官,也依旧是沈家的三公子,拥有一辈子都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林宣,这辈子到头,最多只是一个小小百户。
在这思州,从七品的副百户敢在他面前叫板。
在京城,正七品的官员,连踏入沈家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两人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又何必和这样一个小人物计较?
沈青崖目光淡漠,带着一种高傲,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林宣一转头,发现闻人总旗正在看他,他耸了耸肩,有些无辜的说道:“属下听不懂沈大人在说什么……”
闻人月道:“他说的是杨家围堵靖边司大门一事,靖边司传言,你是田家大小姐的面首,上次之事,是你和吴百户为沈百户做的局……”
林宣赶忙解释:“闻人总旗不要听信那些风言风语,那都是谣言。”
闻人月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林宣松了口气:“闻人总旗果然慧眼如炬。”
闻人月走进靖边司,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说道:“你还是童子身,不可能是田家大小姐的面首。”
林宣低头看了看,这她也能看出来吗?
第70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靖边司。
林宣刚到值房坐下,没一会儿,便有文书告知他,吴百户召见。
当林宣踏入值房的时候,看到陆统领,吴百户和闻人总旗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陆风看向闻人月,十分客气的说道:“闻人小姐,指挥使刚刚传信,思州靖边司副百户一职,便由你暂时担任,你若有异议,可以随时提出。”
闻人月轻轻摇头,道:“没有。”
陆风又补充道:“吴百户深耕情报多年,此后靖边司情报一项,仍然由你负责,人事亦由你兼管,行动和财务,由闻人小姐负责。”
吴百户立刻抱拳:“是。”
正百户原本负责行动策划与人事调动,虽然他这个正百户的权力被分走了一些,但官职总归是升了,面对陆统领与闻人月,他不敢有任何怨言。
陆风点了点头,说道:“接下来,说说那‘君子竹’的事情吧。”
沈青崖在被免职之后,透露出从那南诏叛徒处得知的两条情报。
第一条,靖边司狱卒郑飚,是南诏黄阶密谍。
这一消息,已经得到了确认,狱卒郑飚,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咬毒身亡。
第二条情报,更为重磅。
思州靖边司,还潜藏着一位南诏玄阶密谍,代号,“君子竹”。
南诏密谍司对他极为看重,给予了他非常高的潜力评价。
可惜,关于这位“君子竹”,那南诏叛徒也只是知道一个代号。
对于他的身份,职位,姓名等,一概不知。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靖边司绝不能容忍,有一位玄阶密谍继续潜藏在这里。
陆风看向吴百户,问道:“你在思州靖边司多年,可有怀疑的人选?”
吴百户摇了摇头,说道:“下官惭愧,被南诏密谍司渗透如此之深,却连怀疑的人选都没有……”
陆风道:“无妨,既然没有怀疑的人选,便先从可以信任之人算起。”
靖边司内,两位百户,不可能是南诏密谍。
除了他们之外,可以被直接排除嫌疑的,则是林宣和黄岳。
他们两人,都被问心镜照过,可以绝对信任。
其余之人,都有嫌疑。
陆风看向吴百户,道:“那个黄岳,问心镜已经证明了他不是君子竹,不如也将他传来,也能够多一人差遣。”
吴百户摇了摇头,说道:“黄岳此人,能力平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以免误了大事,下官对他,另有重任……”
既然如此,陆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林宣开口道:“能够得到陆统领和百户大人的信任,属下深感荣幸,不过,有关南诏密谍,兹事体大,属下还是申请照一次问心镜,以证清白……”
陆风摆了摆手,说道:“问心次数极其有限,你就别添乱了……”
他就算怀疑吴显仁,也不会怀疑林宣。
一个无私将新盐法献给朝廷的人,会是南诏密谍?
一个为了同僚,不顾自身安危,勇闯贼巢的英雄,会是南诏密谍?
一个主动要求照问心镜的人,会是南诏密谍?
他若是南诏密谍,靖边司怕都是南诏密谍……
陆风没有再提此事,道:“本官有个想法,我们商议商议……”
许久后,林宣离开了吴百户值房。
陆统领的想法是,对每一位旗官及其手下分别试探,给他们一个虚假的重要任务,然后观察结果,若是能锁定到一小批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他们想做什么,林宣配合就是。
靖边司,某处值房内。
黄岳坐在椅子上,端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背景深厚,背后还有镇府使庇护的沈百户,最终竟然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他当初将吴百户得罪的那么狠,现在沈百户走了,他不敢想象,等待他的,将会是何等惨烈的报复?
沈百户做主之时,林宣尚且有吴百户替他出头。
自己可是什么靠山都没有了……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黄岳坐立难安时,一位文书从门外走进来。
这位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文书,此刻看他的眼神中满是怜悯,他走到黄岳面前,开口道:“黄小旗,吴百户让你过去一趟。”
黄岳身体颤了颤,脸上瞬间失去了最后的血色。
他的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知,知道了……”
在值房内坐了许久,黄岳才终于鼓起勇气,一步一步的挪到吴百户的值房,刚刚跨过门槛,就忍不住双腿一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他头也不敢抬,声音发颤:“属,属下参见百户大人!”
吴百户从桌案后走出来,亲自将他扶起,摇头道:“黄岳,你这是做什么,和本官不用这么客气,来来来,快坐……”
吴百户将黄岳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靖边司,被南诏密谍渗透成了筛子,你是经过问心镜考验的,本官能信任的,也只有你和林宣两个了……”
黄岳依旧处在愣神中,听吴百户的意思,好像不打算和他计较之前的背叛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心中狂喜,立刻抱拳道:“多谢百户大人信任,日后大人若有差遣,黄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百户笑了笑,说道:“你能这么想,本官就放心了。”
他看向黄岳,说道:“南诏密谍司,向来是我靖边司的心腹大患,玄光甲被抢,鸿运茶楼被人灭门,朝廷重要人证被灭口,都是南诏密谍司所为,这些南诏密谍猖狂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官现在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
黄岳心中咯噔一下,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问道:“什,什么任务?”
吴百户认真说道:“本官命你深入南诏腹地,找机会打入南诏密谍司,成为我靖边司安插在南诏密谍司的一颗钉子,为我们提供重要情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黄岳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深入南诏腹地,打入南诏密谍司……就凭他?
吴百户这是让他死啊!
他从椅子上滑落,跪在吴百户面前,道:“百户大人,这么重要的任务,属下怕是做不到……”
吴百户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黄岳啊,你和林宣,是前后晋入八品的,你要向林小旗学习,不管遇到什么艰难的任务,从来都不抱怨,而是想尽办法的完成……”
他再次将黄岳扶起来,道:“你就放心的去吧,你的家人,本官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黄岳就算反应再迟钝,也听得出来,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如果他不去,他们全家都将遭到吴百户的报复!
如今的吴百户,已经彻底掌管了靖边司,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他家破人亡……
他瘫软在地,心中一片绝望,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属下……遵命。”
另一处值房之中,正处于观想之中的林宣,缓缓睁开眼睛。
黄岳会遭到吴百户的报复,不出他的预料。
虽然吴百户对他很好,但林宣很清楚,这位百户大人,并非善类。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林宣一直观想到临近下衙,才走出衙门,向家的方向走去。
沈青崖离开了,身后跟踪他的那两个尾巴,自然也不再出现。
林宣推开院门,阿萝正在打扫庭院。
看到林宣回来,阿萝放下扫把,表情有些意外:“林大哥,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林宣道:“今天衙门没什么事情,就提前回来了。”
阿萝走到井边,洗了把手,说道:“林大哥回来的太早了,我还没有去买菜呢。”
她擦干净手掌,忽然看向林宣,美目中浮现出一丝期待,说道:“林大哥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一起去买菜吧?”
闲着也是闲着,林宣点了点头:“好。”
阿萝俏脸上绽放出笑颜,拎起菜篮,轻快的走到林宣身边,极其自然的挽住了他的手臂,说道:“我们走吧!”
林宣微微一怔。
少女的手臂隔着衣袖传来温凉的触感,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鼻间。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已经很熟悉了,但像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还是第一次。
见林宣愣在原地,阿萝仰起脸问道:“林大哥,怎么不走?”
见她神情坦荡大方,反倒是自己有些扭捏,林宣移开视线,低声道:“没什么,走吧……”
第71章 青鸾心思
离家最近的菜场,与林宣住的院子只隔了一条街,走几步路便到。
来到街上后,阿萝的手臂依旧挽着林宣,没有松开的意思。
林宣的手臂微微有些僵硬,或许对于爽朗的苗家女子来说,这种亲密举动不算什么,但林宣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女生这么挽着他。
他曾经有过一个前女友,从在一起到分手,只经历了短短的一个月。
这一个月内,她礼物要了不少,两人的关系,却始终停留在牵手。
后来她得知林宣即将支援山区,就果断选择了分手。
在感情经历这方面,他差不多还是空白。
阿萝侧过头看他,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问道:“林大哥,你今天想吃什么菜?”
林宣有些心不在焉,道:“你决定吧。”
“那我就看着买了。”
阿萝笑着说了一句,她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脚步轻快地跃下一级石阶。
这一跳,不经意间带动林宣的手臂,轻轻蹭过什么——
软软的,带着一点弹性的触感。
阿萝颊边浮起一抹极淡的绯色,不着痕迹地松开手,顺势蹲到路边一位老妇的菜摊前,轻声问道:“婆婆,这笋怎么卖?”
“大的十文,小的八文。”那老妇人一脸笑意的看着她,笑眯眯的说道:“小娘子,和你家相公出来买菜啊,小两口真是恩爱,这年头,陪娘子一起买菜的男人可不多……”
阿萝挑了两个竹笋,红着脸道:“哎呀,我们不是夫妻……”
她匆忙的付了钱,然后就慌乱的跑开。
林宣跟在阿萝身后,看着她轻盈的身影在菜场间穿梭,心中总觉得,阿萝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又或者,她一直如此。
只是他以前从未注意。
买完菜回家时,阿萝自然而然的再次挽住了林宣的手臂,只是上下台阶的时候,她再也不敢蹦跳了。
走进巷子,林宣远远的看到,一道身影站在门前等待。
田青鸾已经有两天没有来蹭饭了。
近些日子,田家的生意扩张的很快,她有很多事情要忙。
张虎和陈豹如今在为田家做事,应该也很忙碌,林宣也有一阵子没看到他们了。
田青鸾看着阿萝和林宣挽在一起的手臂,目中闪过一丝讶色。
阿萝自然的放开了林宣的手,从林宣手里接过菜篮,对田青鸾嫣然一笑,道:“我先去洗菜了,青鸾姐姐稍等一会儿……”
每次都过来蹭饭,田青鸾也有些不好意思,闻言跟了上去,道:“阿萝妹妹,我和你一起。”
两人坐在井边的矮凳上,一起洗菜的时候,林宣不经意瞥了一眼。
阳光之下,一片白花花的极其晃眼,两道诱人的沟壑深不见底。
林宣看的老脸一红,本能的多看了两眼之后,立刻转身进了厨房。
田青鸾见林宣不在院中,转头看向阿萝,小声问道:“阿萝妹妹,你和林小旗……在一起了吗?”
阿萝脸色一红,羞涩道:“没,没有……”
不知为何,听到她的回答,田青鸾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昨天父亲和族中长老才在家族会议上提到,她的年纪不小,是时候该选一个夫婿了。
他们甚至还列举好了一份名单,思州各土司家族中的年轻才俊,任她挑选。
只要她点头,他们就会立刻入赘到田家。
不过这些人,她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所谓的年轻才俊,赚钱不如她,实力不如她,凭什么做她田青鸾的夫婿?
她虽是女儿身,但从小到大,论能力,她都自认为不输于任何同龄男子。
直到她遇到了林宣。
他的手上,总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论商业才能,她第一次对一个人心服口服。
仅仅与他合作了两次,田家就一跃成为思州第一土司,未来更是大为可期。
从田杨两家的初次冲突,再到靖边司的权力之争,林宣一路走来,她每一步都看在眼里,他有勇有谋,懂分寸,知进退,那些所谓的年轻俊杰,根本没有与他相提并论的资格。
昨日,在被他们逼婚时,她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林宣的身影。
倘若他能成为田家人,她有信心让田家在十年之内,成为西南最强大的土司家族之一……
她以前不曾考虑过婚事,昨日经过一夜的思考,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林宣,是她最好的选择。
选他做她的丈夫,不仅田家腾飞在望,自己日后每天都能吃到称心可口的饭菜,此外,他的样貌也是一等一的俊俏,只是看着便养眼------无论怎么算都不吃亏。
她昨天刚刚做了这样的决定,没想到,今日刚到这里,就看到了阿萝姑娘亲密的挽着他。
从阿萝的表现来看,她定然也是心仪林宣的。
这也并不奇怪,像林小旗这样的人,哪个女子不喜欢?
近水楼台先得月,比起自己,她的优势更大。
田青鸾在心中快速的盘算权衡,虽然她和阿萝姐妹相称,她也挺喜欢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的,但有些东西,即便是亲姐妹,也是不能让的……
两人默默的洗着菜,没有一人再开口。
今天的午饭,林宣准备的十分丰盛。
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那个危险的女人了,值得好好庆祝。
如果不是一会儿还要去衙门,他甚至想喝点酒。
林宣刚刚拿起筷子,坐在他左手边的田青鸾夹起一块鱼肉,放进他的碗里,说道:“林小旗辛苦了……”
坐在林宣右手边的阿萝,夹起一片竹笋,正要送入自己的口中,看到这一幕,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筷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那片竹笋最终落入了林宣的碗里,她对林宣甜甜一笑,说道:“林大哥,今天的笋很新鲜,你尝尝……”
两女的视线,在虚空中交汇,一种奇怪的氛围,逐渐蔓延开来。
林宣并没有察觉到这种微妙的氛围改变,他先是尝了一口阿萝夹过来的竹笋,又尝了尝田青鸾夹给他的鱼肉,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天的菜做的简直完美,食材新鲜,火候合适,味道也无可挑剔。
他夹了几口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阿萝和田青鸾,诧异道:“你们怎么不吃?”
田青鸾微微一笑,重新动筷,默默吃饭。
阿萝低下头,同样默不作声的吃饭。
“林小旗,尝尝这个。”
“林大哥,尝尝这个……”
两双筷子,同时伸向林宣的碗里。
两女的目光再次对视,瞬息之后又各自移开。
林宣有些奇怪,以前三个人吃饭,都是各自吃各自的,今天阿萝和青鸾姑娘怎么都开始给他夹菜了?
难道是终于看到了他做饭的辛苦?
那个女人走后第一天,世界似乎都变的更加美好了。
林宣看向她们,说道:“你们自己吃吧,不用管我。”
吃过饭后,田青鸾看向林宣,说道:“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青鸾想向林小旗请教,林小旗应该也要去靖边司了,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林宣起身道:“好。”
阿萝端着吃的近乎干净的碗碟,正要走进厨房,不经意的回头一瞥,脚步忽然顿住,目光微凝。
走出院门的那一刻,田青鸾自然的挽住了林宣的手臂。
林宣脚步顿了一瞬,余光看向田青鸾,见她神色如常,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对于苗家女子来说,挽着相熟异性的手臂,果然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第72章 阿萝的主动
对林宣而言,男女之间手挽手,是很亲密的举动了。
但他也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
从一开始被阿萝挽住的拘束,到现在被田青鸾挽着,他已经逐渐放得开了。
走出小巷之后,林宣主动问道:“青鸾姑娘有什么事情要问?”
田青鸾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不是生意上的事情,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按照以往的惯例,九黎族的人,会在中秋过后,出山采购生活物品,林小旗上次不是说想见他们吗,青鸾提前告知你一声。”
林宣心中一动,微微点头,说道:“谢青鸾姑娘。”
田青鸾看向他,眉眼如画:“我们都这么熟悉了,林小旗何必每次都这么客气?”
林宣只是笑了笑,并未回应。
此刻他的心里,都是九黎族的事情。
九黎族即将到来,曼陀罗恰好不在,这对他来说,是绝好的机会。
只不过,噬心蛊他们到底能不能解,愿不愿意帮他解,真要解决了蛊虫,等到那个女人回来了,他又该如何应对……
这些都是林宣需要提前考虑的问题。
只要能够消灭他体内的蛊虫,那个女人是最不需要担心的。
等她回来,林宣早已经远走高飞,找一个她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这辈子都不再回思州。
见林宣许久都没有回应,田青鸾侧过头看了一眼,发现他面露思索之色,显然是已经走神了。
短短的时间之内,林宣已经思索了无数种可能,回神之后,他看向田青鸾,道:“前面就是靖边司,我先走了,青鸾姑娘再见……”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田青鸾轻轻跺了跺脚,俏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恼。
他哪里都好,可就是有些不解风情……
林宣踏进靖边司的时候,正好看到黄岳抱着一堆东西,走出值房。
黄岳看着林宣,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
他一直想斗赢林宣,没想到,到头来却输的一败涂地。
如今,林宣已然成为两位百户之下第一人。
而他此去南诏,十死无生……
他长叹了口气,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从林宣身边走过。
林宣的目光,并未在黄岳身上停留太久。
一直以来,他从未将黄岳当成什么值得对付的敌人。
他的目标始终未变,解蛊,摆脱曼陀罗的控制,洗清南诏密谍的身份。
黄岳也好,沈青崖也罢,无非是这个过程中,一点小小的插曲罢了……
回到值房之后,林宣没有如往常一样观想。
京城指挥使司来的陆统领,为了揪出南诏玄阶密谍君子竹,这几日都在靖边司。
曼陀罗和他说过,这位陆统领,是指挥使的绝对心腹,一身实力,已至五品巅峰,他还是小心为妙。
在值房内坐了一会儿,林宣来到靖边司案牍库。
前几次,他在案牍库中,看到过不少有关九黎族的记载。
要和九黎族打交道,他事先也得做些准备。
相传,上古时期,蚩尤败于黄帝后,其幸存的族人为了避祸,集体搬迁到一片被迷雾和险峻山脉隔绝的隐秘之地,繁衍生息数千年,形成了如今的九黎族。
这里虽然不是林宣熟悉的地球,但这些上古神话,倒是和另一个世界十分相似。
九黎族并非一个统一的部族,而是由九个部落组成的松散联盟,他们集体信奉巫神,各部落内部却高度自治,和西南土司的情况有些相像。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大雍西南这片地域,都是由九黎族统治的。
当地苗裔的祖先,便是九黎族统治下的子民,他们同样以巫神为信仰,随着王朝更迭,权力流转,逐渐发展为割据一方的土司势力。
不过,如今的苗裔土司,与九黎族的关系,已经很淡了。
历史上,西南之地经过无数次的大战,九黎族被这片大陆上的各大王朝,赶入了十万大山深处,几百年间,很少与外界接触。
九黎部落,虽然族人不多,但每一位族人,都是天生的战士。
再加上他们传承了许多上古秘术,善于制造各种强大的兵器,炼制具有特殊功效的丹药,同时精神力也异于常人,几乎一半以上的族人都是术武双修,哪怕是强盛一时的王朝霸主,也不敢对九黎族赶尽杀绝。
几乎每一代王朝,都与九黎族形成了微妙的合作关系。
大雍的千里镜、问心镜、玄光甲,都出自九黎族,淬骨液也是九黎族之物,九黎族用这些东西换来银钱,出山采购,满足部落日常生活所需。
林宣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九黎族完全不食人间烟火。
现在看来,他们也要生活,也有需求。
只要他们有需求,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
林宣继续查看典籍,将书上的所有内容都一一记下。
不同的部落,有着不同的图腾,和每一个部落打交道,需要忌讳什么,这些靖边司的典籍中都有记载……
不知不觉间,林宣已经翻完了最后一本书。
短时间内,强行记住了这么多内容,即便以他强大的精神力,也觉得头晕脑胀。
林宣走到门口,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一阵凉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使得他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整个下午,林宣都泡在案牍库中,此刻已经下衙好一会儿了。
他回到值房,本想找一把伞,翻遍了值房都没有找到。
其他值房,也早已关上了门。
林宣懒得再去找伞,以他的身体,哪怕淋上三天三夜都不会有事,正好淋些雨清醒清醒。
他走到靖边司门口,正要迈入雨中,却看到门口角落里,一道纤细身影正蹲在那里,迎着冷风,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林宣脚步一顿,诧异道:“阿萝?”
阿萝回过头,看到林宣,俏脸上露出笑容,吸了吸鼻子:“林大哥,你忙完了啊!”
林宣走上前,蹙眉道:“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阿萝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把油纸伞递过来,柔声说道:“没什么事情呀……就是下雨了,我怕你没带伞,就给你送来了。”
林宣接过那柄犹带她体温的伞,怔了一瞬,随后道:“你穿的这么单薄,怎么不进去等我……”
他今天比正常下衙晚了半个时辰,岂不是说她在这冷风中站了一个小时?
阿萝笑了笑,说道:“我没事的……阿嚏!”
话未说完,她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宣立刻解下自己的旗官披风,披在她的身上,说道:“外面冷,我们快点回去吧……”
阿萝微微点头,轻声道:“嗯……”
整座城池,弥漫在一片雨雾之中,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
那柄油纸伞并不大,林宣一手撑伞,下意识地将伞倾向阿萝那边。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阿萝瞥见林宣外侧的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不动声色地朝他靠拢了些。
两人本就挨的很近,她一动,两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隔着几层衣料,依然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萦绕在林宣鼻间。
思州城依山而建,城中的道路并不平坦,几乎每走一段距离,便会遇到或上或下石阶。
雨中的石阶湿滑无比,走下某个台阶时,阿萝的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一只有力的手掌揽住了她的肩膀,帮她稳住了身体。
林宣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揽着阿萝的肩膀,阿萝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身体又向内缩了缩。
这一次,她的半个身体在贴在林宣的身上,脑袋也靠在他的肩头。
林宣低声问道:“冷吗?”
阿萝轻轻的点了点头:“有点……”
林宣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护的更紧了一些。
将阿萝送到家门口,林宣才收回放在她肩膀上的手。
阿萝拢了拢额头被雨丝淋湿的头发,说道:“林大哥,我回去换件衣服,然后过来帮你做饭。”
林宣点了点头,又叮嘱道:“记得多穿件衣服,小心着凉。”
“知道啦……”
阿萝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家门。
林宣站在门口,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他和阿萝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
今天的她,给林宣的感觉,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巷口处,另一道撑伞的身影,远远看着这一幕,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73章 献吻
靖边司。
陆风放下手中的千里镜,轻轻的叹了口气。
指挥使司传讯,要他早日回京。
这次来西南,本来期望着做出一番成绩,不曾想因为南镇府使厉千嶂的私心,将这么重要的差事,交到一个庸才二世祖的手上,让他们白跑一趟。
原想揪出藏在思州靖边司的南诏玄阶密谍‘君子竹’,一连几日,也全无收获。
他给每一位旗官,都布置了护送一批问心镜的任务。
以他对南诏密谍司的了解,他们有无数精锐密谍死在问心镜下,倘若得知此事,绝对会有所动作。
十面问心镜,足以让他们放弃一位玄阶密谍。
不知道是那‘君子竹’有所察觉,还是南诏知晓那一批问心镜是假的,所有旗官的护送任务都十分顺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百户值房。
陆风看着闻人月和吴百户,说道:“本官要回京了,那位‘君子竹’还没有抓到,我已经传讯周泰,让他从附近靖边司抽调一些旗官和卫士过来,至于思州靖边司,除了几名经过问心的旗官,其余所有人,无论是卫士、狱卒、还是文书、门房,尽数辞退,一个不留……”
用问心镜去测试所有人,是不现实的。
西南一个小小的靖边司,又不是大雍内阁,还不值得朝廷下这么大的本钱。
既然找不到那‘君子竹’,便将整个靖边司彻底换血。
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也是靖夜司的惯例。
闻人月没有说什么,吴百户微微点头:“下官遵命。”
陆风又道:“被辞退之人,要尽力安抚,不要让他们聚众闹事。”
吴百户面露难色,若是辞退几个人,他还有安抚的能力,将整个靖边司百余人全部辞退,他们要是联合起来闹事,他可拦不住……
一直都保持沉默的林宣忽然开口,说道:“陆统领,两位百户,属下有个想法,或许可以妥善的安置这些同僚,不知可不可行……”
陆风看向林宣:“你说。”
林宣道:“属下和思州田家有些交情,田家欲要将家族生意扩张到思州之外,正需要大量的人手,属下可以问问,看看田家愿不愿意接纳他们……”
田青鸾和他提过,田家扩张生意,需要大量的低阶武者。
靖边司的人,对思州附近极其熟悉,无一例外,全都是武者,其中甚至还有几位八品的,正是田家需要的人才。
陆风点了点头,说道:“田家若是愿意吸纳他们,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对于此事,你有几成把握?”
林宣抱拳道:“属下尽力一试。”
陆风看林宣的表情颇为满意,这么多武者流入外面,可能会对地方治安,造成不利的影响。
如果能妥善的安置他们,自然再好不过。
与地方土司打好关系,本应是百户的职责。
若不是他的修为太低,思州靖边司百户这个位置,该由他来坐。
他心中一时起了爱才之心,看着林宣,忽然问道:“你愿不愿意跟本官回京城,以你的能力,待在小小的靖边司,也太屈才了……”
吴百户闻言,面露喜色。
能被陆统领看中,林宣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林宣听到陆风的邀请,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是两道身影。
去了京城,曼陀罗回来找不到他,他体内的蛊虫怎么办?
他若是走了,阿萝怎么办?
林宣很快回过神,对陆风抱拳躬身,道:“承蒙陆统领抬爱,属下感激不尽,但属下生在思州,长在思州,实在是割舍不下家乡,还请陆统领勿怪……”
陆风也没有强求,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有朝一日若是改变了主意,可以来京城找我。”
林宣再次躬身:“多谢陆统领!”
片刻后,等到陆风离开,吴百户看向林宣,道:“你糊涂啊,京城不比穷乡僻壤的思州好多了,你让本官说你什么好呢……”
林宣知道他是一片好意,笑道:“属下没有什么大志向,京城虽好,但是太远了,属下的朋友都在思州,一个人去京城,也没有什么意思……”
吴百户闻言,有些感慨的说道:“你呀你,哪里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
中午,林宣回到家中的时候,田青鸾已经过来了。
林宣顺便和她提起接收靖边司同僚的事情。
田青鸾闻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真的吗?”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靖边司换血之后,原先的旗官和卫士无处可去,你不是说田家缺人吗,我已经问过陆统领了,他说田家可以接收这些人……”
田青鸾俏脸上满是欣喜,踮起脚尖,香唇狠狠的印在他的脸上,开心道:“你真是帮了我们田家大忙了!”
厨房内,正在备菜的阿萝,回头看着这一幕,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菜刀。
林宣怔立原地,对于苗家女子的热情,他还没有完全适应。
这时,阿萝拎着菜刀走出来,说道:“林大哥,菜已经切好了!”
“来了。”
林宣系上围裙,从她手里接过菜刀,走进厨房。
阿萝和田青鸾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汇,很快就移开。
阿萝转身走进厨房,道:“林大哥,我来帮你!”
田青鸾也跟着走进去,说道:“我也来帮忙。”
“厨房太小了,站不下三个人,青鸾姐姐,你还是出去吧。”
“刚才阿萝妹妹已经忙了很久了,要不你去外面歇会吧,换我来帮忙。”
“没事,我不累……”
“你出去吧,这里有我,每天都在这里吃饭,我心里过意不去,让我做点事情吧……”
……
林宣今天做饭,比平时多花了一点时间。
阿萝和田青鸾在厨房里谦让来谦让去,什么忙也没帮上,反倒影响了他的效率。
吃饭之前,阿萝走到林宣身边,说道:“林大哥,别动,你脸上有脏东西。”
说完,她掏出手帕,将林宣脸上的唇印擦去。
田青鸾看了她一眼,袖中的拳头不由握了握。
她拿起筷子,问林宣道:“靖边司为什么忽然辞退那么多人?”
刚才的那一吻,倒也不全是有意为之。
田家目前的困境,不是银子不够,而是缺少人手。
但若是能吸收靖边司那么多武者,真的是解了田家的燃眉之急。
如今这已不是机密,林宣随口道:“靖边司有一位南诏密谍,陆统领没有抓到,于是将所有人都辞退,以绝后患。”
田青鸾笑了笑,说道:“靖边司有多少人,我田家就要多少,我们田家没有多少机密,不怕南诏密谍……”
林宣自己就是那个南诏密谍,当然可以放心的让田家吸纳靖边司的人。
阿萝轻咳一声,夹了一块腊肉进林宣碗里,说道:“林大哥每天练功那么辛苦,多吃点肉补补……”
田青鸾则是给林宣碗里夹了些青菜,微笑道:“肉吃多了会腻,吃些青菜吧……”
林宣敏锐的察觉到,她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
他想了想,用青菜裹着腊肉,就着白饭送进嘴里……
等到吃完午饭后,田青鸾先回铺子了。
林宣和阿萝一起收拾碗筷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和青鸾姑娘,有什么矛盾吗?”
阿萝转过头,一脸天真道:“没有啊,林大哥为什么这么问?”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是我想多了……”
第74章 两女相争【月初求月票】
清晨,靖边司内,气氛一片紧张。
大门外刚刚贴出了告示,整个靖边司,除了一名总旗,几名旗官之外,其余所有人,包括狱卒、门房、甚至是厨娘马夫,在领完这个月的俸禄之后,都要离开靖边司。
此事一出,瞬间就在靖边司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聚在靖边司院子里,两位百户的值房门口,更是围满了人。
“百户大人,我们在靖边司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辞退我们,怎么也得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对,我们要个解释!”
“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辞退我们?”
……
吴百户被堵在值房里面,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一时头疼无比。
他原本想的是,等到林宣私下里和被辞之人接触过,与他们意见统一之后,再宣布这件事情。
没想到闻人月这么早就将告示贴了出来。
这些京城来的大人物,真是一点办事的经验都没有。
这种事情,肯定要在私下商量好,才能摆到台面上。
闻人月此刻也在自己的值房内,听到外面的叫喊声,一时有些无措。
她未曾想过,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时,外面的呼喊声忽然少了一些。
闻人月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林宣站在值房门口的台阶上方,对众人伸出手,说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喧闹的人群逐渐变得安静。
林小旗在靖边司,还是有几分威信的。
不说他掌权之时,对所有旗官一视同仁,从不搞特殊对待,就凭他不愿朋友遭遇危险,单枪匹马夜闯贼巢的义勇,众人也得给他这个面子。
等到众人都安静下来之后,林宣再次开口:“我知道,突然让大家离开靖边司,大家心里肯定有怨气,不过,这是上面的决定,两位大人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大家能够理解……”
林宣话音落下,一个中年人走上前,道:“林小旗,我理解两位大人,可我上有年迈父母,下有襁褓小儿,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都要靠我养活,谁又来理解我呢,没了这份俸禄,我们一家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
此人林宣有些印象,这名卫士姓赵,他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八品,但却一直没有补到旗官的缺。
他走下台阶,对这卫士说道:“你家中的情况,闻人百户有所了解,她也很关心兄弟们离开靖边司之后的生计问题,命我为兄弟们另谋好的出路,黑石寨田家最近在招商队护卫,我与田家有些交情,以你的实力,可以担任护卫长一职,月薪六两,每月可休沐四天,每逢年底,额外多发三个月的俸禄,不知你愿不愿去?”
昨天吃饭的时候,林宣就已经和田青鸾谈好了靖边司这些同僚的待遇。
田家正是缺人之时,她也并不吝啬,给出的待遇十分丰厚。
本来还义愤填膺的中年人,听到林宣的话,顿时愣在原地。
每个月六两银子的薪酬,是他在靖边司的三倍,年底还能再多发十八两,每个月休沐四天,比在靖边司还多一天------这种差事,外面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愿意愿意,我愿意!”
林宣点点头,又看向他身后的众人,说道:“田家商队护卫,待遇丰厚,八品实力,月薪六两,九品实力,月薪四两,月休四日,年底多发三个月俸禄,有意者可去我的值房登记……,不愿意者,稍后可以和两位百户说一说你们的诉求。”
“我,我,我!”
“我愿意!”
“我也去我也去!”
“多谢闻人百户,多谢林小旗!”
……
林宣话音落下,院内众人纷纷响应。
田家给他们的待遇,是在靖边司的两倍,商队护卫比起在靖边司当差,虽说少了几分威风,却也更加的安全。
当然,也有些人,对于这一安排并不满意。
他们凭借官差的身份,收一收辖区的保护费,每月也能赚这么些,完全没有必要给田家做事。
但刚才意见统一的众人,此时已经被彻底分化,他们在人数上不占优。
没有了其他人的支持,他们哪敢和百户大人谈条件?
半个时辰后,靖边司院内,便一个人都不剩。
大部分人,在林宣值房登记之后,便迫不及待去和田家签订契约了。
还有些人,虽然不满意这一安排,但也不敢再闹事,灰溜溜的离开。
两间值房的大门,这才缓缓打开。
吴百户走出来,轻轻拍了拍林宣肩膀,说道:“这件事情,你处理的不错,本官接下来要闭关修行,司内的事情,你帮本官操心着点……”
有林宣在,靖边司内部事务,他是一百个放心。
就算他自己,都未必有林宣处理的妥当。
闻人月站在值房门口,目光落在林宣身上。
难怪吴百户对他青睐有加。
有这样一位得力的下属,的确能够省心许多……
将司内的事务交给他,她也可以一心修行了。
她看着林宣,开口道:“林小旗,你过来一下……”
林宣跟着闻人月走进她的值房,片刻后又走了出来。
站在靖边司院子里,他轻轻舒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吴百户要闭关修行,让林宣帮他代管司内之事。
闻人百户也要修行,同样将司内之事交给了他。
沈青崖求而不得的权力,他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只是这并不是林宣想要的。
幸好那个女人不在,她若是得知此事,不知道又会逼他做些什么……
中午回到家中的时候,林宣看到隔壁的院门大开,一些人正将桌椅板凳之类的家具向外搬,林宣看向站在门外的一名中年女子,问道:“李婶,你们这是……”
那中年女人一脸笑意的说道:“我们要搬家了,有人买下了我家的宅子,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忽然要搬走,还真有点舍不得……”
她嘴上说着舍不得,但看她脸上的笑容,根本没有一点儿舍不得的样子。
看来,那买主的出的银子,应该很是可观。
林宣目光微动,这里并不算是好的地段,若是有人出高价买下宅院,恐怕别有所图……
更何况,那人买下的院落,正好是他家的隔壁。
这让林宣的心,立刻变的警惕起来。
就在林宣怀疑,这院子的买主究竟所图何物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李婶家的院子走出来。
林宣看着田青鸾,微微一愣,然后便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买下这里的,是青鸾姑娘?”
田青鸾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每天来这里吃饭,一来一回,路上要耽搁不少时间,不如将隔壁的院子买下来,在这里处理店铺的事务,这样的话,不仅节省时间,早晚也都能在林小旗家里吃饭了……”
林宣愣了好一会儿,只能在心里说一句有钱任性。
田家在思州城不知道有多少店铺房产,她买下这处破落的院子,竟然只是为了多吃一顿饭……
此刻,林宣的另一处隔壁。
阿萝站在家门口,看着田青鸾和林宣有说有笑,深深的吐了口气,缩在袖中的拳头,悄然握紧……
田青鸾感激的看着林宣,说道:“靖边司那些人,已经去过铺子了,林小旗,这件事情,真的很谢谢你……”
她踮起脚尖,本想再次对林宣表示感谢,却吻了个空。
阿萝抱着林宣的胳膊,将他拉进院子里,催促道:“林大哥,我饿了,我们快点做饭吧……”
田青鸾站在原地,秀眉微微蹙起,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
小丫头,打定主意要和她抢吗?
那就看看谁更有手段了……
第75章 秘书的自我修养
吃过午饭,林宣回到靖边司的时候,发现院内聚集了不少人。
这些人穿着旗官和卫士的制服,但面孔却很陌生。
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看到林宣,立刻走上前,说道:“林小旗,这些人是从定州靖边司过来的,您看应该怎么安排……”
张震是靖边司总旗,按职级,他在林宣之上。
但如今的靖边司,有谁不知道,林小旗是两位百户大人的心腹,亦是思州靖边司真正的主事之人。
任何事情,找他准没有错。
在遣散靖边司的人手之前,陆统领就从其他地方调了人手过来,林宣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这些同僚远道而来,麻烦张总旗先安排他们住下,待到过两日所有人都到齐之后,再为他们划定辖区,安排任务……”
张震抱了抱拳,客气道:“不麻烦,我这就去安排。”
靖边司有为旗官和卫士准备的宿舍,虽然条件简陋,但胜在免费。
若有人想外出居住,司内也会为他们提供一定的住宿补贴。
张震走回来时,一名从定州调任来的旗官,远远的看了林宣,问道:“张总旗,刚刚那位是……”
张震解释道:“那是林小旗,林小旗是两位百户的得力干将,往后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林小旗……”
“他就是林小旗!”
那旗官闻言,不禁肃然起敬。
定州靖边司的千里镜,两年内就亮了那么一次,就是指挥使司嘉奖林宣之时。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林宣的名字,他可是如雷贯耳了。
大半早上,林宣都忙碌个不停。
从外地调任来的同僚需要安置,思州本地的商行也找上门来,想要靖边司安排人帮他们护送商队,两位百户都当了甩手掌柜,他一个人忙的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安置好新的旗官和卫士,送走了那些商行管事,林宣离开靖边司,来到了吴府。
靖边司帮助商行护送货物,并不是免费的,每一次任务,都有高额的酬金。
这些钱如何分配,他一个人不能决定。
吴百户听说林宣的来意之后,轻轻挥了挥手,说道:“如今主管行动的是闻人百户,这些事情,你找她商议就行,她说怎么收就怎么收……”
面对沈青崖,背后有首辅一系撑腰,他还敢争一争斗一斗。
面对闻人月,他半点争斗的心思都没有。
见吴百户没有染指这些银两的心思,林宣也没有多言,在吴府喝了杯茶,就告辞离去。
林宣刚刚离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的女子从内室走进来,抱着吴百户的胳膊,使劲的摇着:“爹,我真的挺喜欢林小旗的,你帮我说说这门亲事吧……”
吴百户的胳膊都快要被摇散架了,拍了拍自家女儿的手,安慰道:“柔儿,不是爹不帮你,实在是林小旗已经有婚约在身了,爹也不好拆散,以后,爹给你找一个更合适的夫婿……”
看着闷闷不乐的女儿,吴显仁心中叹了口气。
林宣对他有再造之恩,倘若没有林宣,他恐怕会一直颓废下去……
强迫他娶自家女儿,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
从吴府离开,林宣又回到了靖边司。
吴百户在思州十几年,早就在城里购置了自己的豪宅。
闻人百户刚来不久,一个人住在靖边司的后衙。
林宣走过几条长廊,穿过两个月亮门,站在一座小院前,轻轻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院门从里面打开。
闻人月看到林宣,并未说什么,转身走进院子。
林宣跟着她走进去,说道:“大人,思州城内的几个商行,想要靖边司帮他们护送货物,已经预付了酬金,这笔钱……”
闻人月摆了摆手,说道:“这笔钱,让他们拿回去,维护商路,本来就是靖边司的职责,你安排人手帮他们护送吧……”
林宣思忖片刻,再次开口:“大人,属下是这么想的,这些商行从外面聘请护卫,需要花费更多的银两,这笔酬金,他们付了反而更加安心,属下看过靖边司账目,司库余银,已经捉襟见肘……”
闻人月转身看着他,林宣继续说道:“这笔钱,之前都是百户们自己截留的,大人高风亮节,属下钦佩,不过属下认为,可以将这笔银子充入司库,用以奖励完成护送任务的旗官和卫士,同时,禁止他们以任何名义,向城内百姓索要盘剥,此举不仅能严正司内风气,也能增加他们的收入……”
闻人月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不得不承认,林宣考虑事情,的确比她更加周到。
将司务交给他,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林宣微微抱拳,道:“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脚步忽然又停下,看向闻人月,问道:“大人,您中午,就吃这个?”
院内的石桌上,只有一碗一碟。
一碟普通的腌菜,两个冷掉的馒头。
闻人月解释道:“司内的厨娘也被遣散了,暂时没有人做饭,你记得再招一位,尽快。”
因为‘君子竹’事件,靖边司上到旗官卫士,下到厨娘马夫,都被遣散一空,林宣因为要忙的事情太多,暂时还没来得及招人。
靖边司内的厨子,是为了给百户及其家属做饭,专门设立的岗位。
但像闻人月这样,真的在靖边司内吃饭的主官,以往并不多。
林宣面带歉意,说道:“抱歉大人,是属下考虑不周,厨娘属下今天就招。”
闻人月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林宣走出小院,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靖边司的厨房。
对于自己在靖边司的位置,他有着明确的认知。
明面上,他是旗官。
实际上,他是秘书。
在官场上,秘书的职责,不仅仅是领导的工作助手。
一个合格的秘书,还得是领导的生活助理。
闻人百户工作餐只能吃冷馒头就腌菜,这是他这个做秘书的重大失职。
闻人总旗可以不在乎,他自己心中要有数。
要是在前世,他的工作出现这种疏漏,恐怕第二天位置就会被人代替。
林宣在厨房搜寻一番,厨房内的食材并不多,一些晒干的野菌,几根青菜,两个鸡蛋,调料也不太丰富,但凑合煮碗面,也比冷馒头就腌菜要好……
林宣系起围裙,很快忙碌起来。
一刻钟之后。
闻人月刚刚练完一遍剑法,小院的门被人推开,她转过身,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林宣。
林宣将一个盛着碗的托盘放在桌上,说道:“司里厨房里没什么食材,我煮了一碗面,大人先凑合吃一顿吧,下午我会尽快招位厨娘过来的……”
即便是隔着很远,一股浓郁的香味,也让闻人月喉咙忍不住动了动。
她走上前,看着这碗色香俱全的菌汤面,诧异道:“这是你做的?”
林宣歉意道:“让大人吃这些,是属下失职,今天之内,属下一定会安排好厨房的事情。”
他抱了抱拳,说道:“大人慢慢吃,属下还有事情,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刚才耽搁了一段时间,再不回去,阿萝和田青鸾就等急了。
林宣刚走,闻人月就迫不及待的坐下。
她先拿起勺子,盛起一勺菌汤,缓缓送入口中。
山菌特有的清香顿时充满口腔,她眼中出现了一抹亮色,拿起筷子,又尝了一口面,眼中的光亮更多。
这碗面,虽然比不得宫中御厨的手艺,可也是她来到思州之后,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比起这碗面,更重要的是,他对于这些小事,都考虑的如此周到。
她终于明白,吴百户为什么这么喜欢林宣了。
这样的下属,她也喜欢。
第76章 公平竞争
午后。
靖边司。
林宣刚忙完一些事情,回到值房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便有卫士来报,四名来靖边司应聘的厨娘,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为了避免被南诏渗透,靖边司招厨娘,不能大张旗鼓的贴出告示。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宣拜托田青鸾推荐几位靠谱的厨娘。
事有轻重缓急,招厨娘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却不能耽搁。
林宣走到院子里,对那四名妇人道:“你们四人,各自做两道拿手好菜,一荤一素,需要什么食材,列在一张纸上,本官派人去买……”
四名妇人十分积极,分别报出自己需要的食材。
以她们的年纪,在外面只能找到给人缝补浆洗的零活,能在靖边司做饭,不仅酬劳更高,不用吃苦,地位也不是在外面做活能比的。
林宣记下了她们需要的食材,将那张纸交给一名卫士,让他马上去街上采买。
一个时辰后。
靖边司,后衙。
闻人月正在院中观想,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感知到门外的人是林宣,她轻声开口:“进来。”
院门没有关,林宣推门而入,身后两名卫士手中端着托盘走进来,将八道菜整整齐齐的摆在院内的石桌上,然后便退了出去。
闻人月走上前,微微蹙眉,说道:“我只有一个人,下次不用做这么多菜,太过浪费了。”
林宣解释道:“回大人,今日是有不同的厨娘试菜,所以菜品多了一些,大人尝过之后,觉得哪位厨娘的手艺更合口味,便可以留下她,以后大人想吃什么,提前告知她便是。”
闻人月看了林宣一眼,她没想到仅仅是招位厨娘,他都考虑的这么周全。
她没有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然后指着其中两道,说道:“这两道吧。”
其实她心中觉得,这几道菜加起来,也比不上中午的那一碗面更合她的胃口。
但她总不能为了口腹之欲,就将做饭的事情,也强加在林宣头上。
他身上的差事,已经够多了。
林宣看了看那两道菜,知晓闻人月应该喜欢较为清淡的饮食。
西南缺盐,当地的百姓,饮食的口味普遍重一些。
阿萝和田青鸾,口味就和闻人月相反。
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两道菜,是两位厨娘分别做的,既然她们的手艺更合大人的胃口,属下就将她们全都留下了。”
闻人月摇了摇头,说道:“留一位便可以了,还能为司里节省些开销。”
林宣也不再多言,问道:“大人希望留下哪一位?”
闻人月指着一道清炒竹笋,说道:“留她吧。”
林宣微微抱拳,说道:“属下这就安排。”
他正要离开,闻人月忽然开口:“等等。”
林宣转身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闻人月看着这一桌丰盛的菜肴,道:“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你留下来一起吃吧,这样也能少些浪费。”
林宣其实已经考虑到菜量的问题,这几道菜,他都只盛了一小份。
不过,即便只是小份,一个人吃的话,也还是有些多。
闻人月并未给他拒绝的余地,自顾自的坐下来。
领导留他吃饭,是将他当成自己人,林宣也不好拒绝,从厨房取了一双筷子,坐在闻人月对面,默默的和她一起吃饭。
闻人月吃饭的时候,十分安静。
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安静。
林宣最近已经习惯了吃饭的时候,田青鸾和阿萝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这一顿饭,吃的他很别扭。
吃过饭后,林宣留下了闻人月选中的那位厨娘。
另外三人,他也分别给了她们两百文的辛苦费。
回到家里时,林宣发现,田青鸾已经搬到隔壁了。
田家的人,正在为她修缮院落。
她有钱任性,林宣也不好说什么。
晚饭之时,阿萝见林宣并未给他自己盛饭,只是夹了几口菜,不由关心问道:“林大哥,你怎么了,没有胃口吗?”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刚才闻人百户留我吃晚饭,我在靖边司已经吃过了。”
阿萝和田青鸾夹菜的动作同时一顿。
尝了几口菜,林宣就放下筷子,说道:“你们吃吧,我去练功了。”
这两天靖边司实在太忙了,他都没有多少练功和观想的时间。
吸收了镇府使奖励的那瓶淬骨液,他已经隐隐的触摸到了七品的瓶颈,突破七品之后,体内的气力转变为真气,才算是真正的武道入门。
林宣离开之后,桌上就只剩下两个女人。
田青鸾夹了口菜,忽然小声问道:“阿萝妹妹,你喜欢林小旗是吧?”
阿萝并未否认,低下头,轻声道:“青鸾姐姐,你难道不喜欢林大哥吗?”
田青鸾微微一笑,很大方的承认道:“我不仅喜欢林小旗,还想要他成为我的丈夫,他可以让田家更加强大,田家也能够为他提供许多助力,你不觉得,我才是林小旗的良配吗?”
阿萝虽然声音很小,但语气并不示弱,她微微摇头,说道:“青鸾姐姐是很有钱,但是喜欢一个人,与银子无关,我未必会输给你……”
田青鸾看向她,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公平竞争如何?”
阿萝迎着她的目光,问道:“何谓公平竞争?”
田青鸾微微一笑,说道:“公平竞争,便是各凭本事,不能背着对方,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看看谁最终能够赢得他的心,就以一个月为期限如何?”
阿萝再次问道:“什么是不光彩的手段?”
田青鸾道:“夜里偷偷爬上他的床,便是不光彩的手段……,在这一个月内,我们都不能对他表明心迹,等到一个月后,让他自己做选择。”
阿萝思忖片刻,微微点头:“好。”
林宣换完练功服,从房间里面走出来。
阿萝和田青鸾刚才似乎还在聊什么,他走出来之后,她们就都不说话了。
女人还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一会儿针锋相对,一会儿又亲如姐妹。
不再想这些事情,林宣走到院中,继续练习镇岳功的基础桩功。
到如今,他对于第二层三种桩功,不管是静桩还是动桩,都已经很熟练了,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不出一个月,应该就能到八品巅峰。
有些麻烦的是破境。
突破瓶颈这件事情,和运气也有很大的关系,有些人刚刚修行到品级巅峰,便能自然突破,有些人则需要一年半载,甚至更久。
运气不佳的情况下,突破那一层屏障的时间,甚至比整个品级的修行时间还要长。
林宣只希望自己的运气能好一些,不要在瓶颈停留太久……
第77章 两份礼物
这几日,靖边司重组,事务无比繁忙。
两位百户做了甩手掌柜,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林宣。
林宣不仅要负责安置新来的旗官和卫士,还要为他们划分辖区,安排任务,抽空还要关心一下闻人百户的饮食,每天的时间,都被填的满满的。
被领导过度重视,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每天修行《镇岳功》和《星辰决》的时间,已经被挤压的很少了。
好在最繁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靖边司的一切,他都已安排妥当,城内各辖区,由众旗官轮换负责,商队护送任务,也列出了排班表,一切依规行事即可。
接下来,他要全心修行,尽快的突破到七品。
官场上的地位,来得容易,去的也容易。
只有自身的实力,才是最坚实的底气。
自家院内,林宣还没修行多久,便看到田青鸾从外面走进来。
她手上拿着一个锦盒,走到林宣面前,将那锦盒递给他,说道:“送你的。”
林宣诧异道:“为什么忽然送我东西?”
田青鸾白了他一眼,道:“想送就送喽,朋友之间,送件礼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林宣知道她的性情,也不矫情,伸手接过锦盒,当着她的面打开。
看到盒中熟悉的瓷瓶,林宣惊喜道:“淬骨液?”
有了这瓶淬骨液,可以节省他一个月的修行了。
田青鸾轻轻摇头,说道:“这是洗髓液。”
林宣猛然抬头,惊愕道:“什么!”
林宣只是听吴百户提起过,淬骨液之上,还有一种顶级的炼体灵液,名为洗髓液。
淬骨液用来突破九品瓶颈,可以满足八品武者的淬体要求,但对七品武者的作用,就小之又小了。
洗髓液算是淬骨液的升级版,可以用来突破八品的瓶颈,能够满足七品武者的日常淬体,但价格也更为昂贵,仅仅是一小瓶,便要白银万两,是淬骨液的十倍之多。
而且这仅仅是市价,同样是有价无市,运气好的话,还能在黑市上买到淬骨液,洗髓液已经稀少到花多少银子都买不到了。
这是一份他根本无法拒绝的礼物……
林宣嘴唇动了动,喃喃道:“青鸾姑娘,这礼物太贵重了……”
田青鸾摆了摆手,说道:“你帮我这么多,我们之间,就不要说那些见外的话了,送你你就收下,祝你早日突破七品,晋升总旗……”
说完,她便潇洒的转身离开,甚至没有给林宣道谢的机会。
仿佛她送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炼体圣药,而是什么再也寻常不过的东西。
林宣握着手中略显冰凉的瓷瓶,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富婆的实力。
难怪那么多人都想傍富婆。
富婆是真的能让人生少走弯路。
有哪个八品巅峰武者,能拒绝一瓶洗髓液的诱惑呢?
田青鸾刚刚走出林宣家门,就被一道身影拽到了一边。
阿萝警惕的看着她,小声问道:“你送了林大哥什么东西?”
田青鸾微微一笑,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一瓶能够帮助他突破的灵液,价值一万两银子罢了……”
阿萝气愤道:“你这是作弊!”
田青鸾摇了摇头,说道:“这不算作弊,我光明正大的送礼,没有背着你用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你也可以送他更加贵重的礼物,我不会说什么的……”
阿萝气的银牙紧咬,她送什么礼物,价值能超过她一万两银子一瓶的灵液?
田青鸾瞥了阿萝一眼,扬起下巴,像是一位得胜的女将军,款款离去。
阿萝望着她得意的背影,袖中的拳头不由握紧。
本来以为,这会是一件再也轻松不过的任务。
没想到被田青鸾横插一腿,事情似乎变的复杂了起来……
……
有了田青鸾赠送的那一瓶洗髓液,林宣修行起来更加努力。
即便是天赋再差,只要修行到八品巅峰,就没有一瓶洗髓液破不开的瓶颈。
这也是它卖一万两银子,仍旧供不应求的原因所在。
一万两银子,哪怕是在京城,也能购置一套顶级豪宅了。
无功不受禄,小富婆送别的,林宣还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万万不能白拿人家的。
林宣思忖许久,回到房间,提笔开始书写。
午饭过后,田青鸾正在核查几个店铺的账目,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林宣走进来,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她。
田青鸾伸手接过,疑惑道:“这是什么?”
林宣道:“送你的礼物。”
田青鸾翻开手中的册子,当她看清这册子中所写的内容后,美目瞬间亮起光彩。
这又是一桩利润丰厚的生意!
在数九寒天种出新鲜的蔬菜,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只要是林宣说的,便一定是真的。
她猜的果然没错,他那聪明的脑袋里,不止那两个绝妙的主意。
她将这册子收起来,笑着说道:“还是老规矩,一千两白银,以及十年内两成……”
田青鸾话未说完,就被林宣抬手打断。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我说了,这是送你的,朋友之间,送件礼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她今天对林宣说的话,又被他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林宣欠她的人情已经很多了,再欠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田青鸾思忖片刻,眨了眨眼睛,说道:“既然你不要,那就先存在我那里,等你需要的时候再来取,你的钱,我都帮你记着……”
这一次,她并未坚持。
等到他的人也成为她的,这些银子放在谁那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偿还了田青鸾的人情,林宣回到自己的院子。
那册子虽薄,但能够创造出来的价值,却远不止万两,足够抵那一瓶洗髓液了。
林宣在院子里站桩,阿萝从隔壁院子跑过来,双手捧着一物,递给林宣:“林大哥,这个给你!”
林宣伸手接过,问道:“这是……香囊?”
阿萝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我自己缝的香囊,里面有很多种药材,带在身上,不仅可以驱蚊避虫,还能安心宁神,林大哥每天公务繁忙,累的时候就闻一闻……”
林宣将这香囊凑到鼻间,深吸口气,果然闻到了一种独特的药香。
能不能驱蚊避虫林宣不知道,但这香味,的确有提神的效果。
他将香囊挂在腰间,笑道:“谢谢阿萝。”
阿萝捏着衣角,声音柔柔道:“林大哥喜欢就好……”
说完,她就转身飞快的跑开。
手中的香囊,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林宣回到房间,桌上摆着田青鸾送的洗髓液,以及阿萝送的香囊。
两件礼物虽然价值不同,但情意是没有高下之分的。
回想起阿萝和田青鸾这几天的反常,再看看这两件礼物,他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清晨。
林宣推开房门,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过去的几天,应该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过的最舒服的几天了。
没有上司刁难,不用面对那个女人,每日美人相伴,修为稳步增长,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曼陀罗离开之后,他的人生明显变的更加美好了。
如果不是体内还有蛊虫未除,林宣真希望她永远不要回来……
今天是休沐日,林宣并没有真的休沐。
和阿萝一起吃过早饭之后,整个早上,他都在家里练功。
早点修行到八品巅峰,小富婆送他的那瓶洗髓液才能派上用场。
田青鸾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吃早饭,她经常忙到很晚,早上是起不来的。
一直修行到临近中午,林宣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阿萝推开院门,手里拎着竹篮,道:“林大哥,我们去买菜吧!”
“好。”
林宣走到门口,阿萝无比自然的挽住了他的手臂。
看到林宣的腰间,挂着她送的香囊,她的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弧度。
两人走出院门时,隔壁的小院,院门也从里面打开。
田青鸾从院子里走出来,看向林宣和阿萝,问道:“你们要去哪?”
林宣道:“去买菜,你今天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田青鸾看了眼阿萝,说道:“我也去。”
说完,她便走上前,挽住了林宣的另一只手臂,说道:“走吧。”
【ps:之前写职场的时候,有读者说我不写和女角色互动,剧情推进到和女角色互动,又有读者说水一些没意义的,真的两头不是人了……】
第78章 吃里扒外
林宣低头看了看。
他的两条手臂,被田青鸾和阿萝一左一右的挽着。
虽说他已经入乡随俗,习惯了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可这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
他是见过手挽手走在街头的年轻男女,可也没见过一次挽两个的。
但让她们谁松开都不好,三人就这样并肩走出巷口时,迎面有两道人影走进来。
张虎和陈豹刚刚走进巷子,就看到林宣左拥右抱着阿萝和田青鸾,一时怔住。
最近这些日子,他们跟随田氏商行拓展生意,昨晚才回到思州。
本想来林宣这里蹭顿饭,顺便聚一聚,还没到他家门口,就看到了林宣‘左拥右抱’阿萝和田家大小姐这劲爆的一幕。
他们不在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宣这是把阿萝妹子和大小姐都拿下了?
“林老弟!”
“阿萝妹子……”
“大小姐……”
两人站在巷口,有些手足无措,就连打招呼都不知道先叫谁。
看到张虎和陈豹,林宣如释重负,从阿萝和田青鸾的肘弯抽出手臂,说道:“要不,你们去买菜吧,我和张虎陈豹有些话要说……”
被她们两个人挽着招摇过市,想想还是有些别扭。
张虎和陈豹来的正是时候。
阿萝看着张虎和陈豹,甜甜一笑:“张大哥,陈大哥,好久不见呀……”
随后,她又看向田青鸾,说道:“青鸾姐姐,我们走吧。”
田青鸾也只能道:“走吧……”
两人刚刚走出巷子,林宣就被张虎拉进院子,张虎一脸激动的问道:“林老弟,可以啊,这才几天,你就把阿萝妹子和大小姐都拿下了!”
林宣摆了摆手,说道:“你想多了。”
这几天,他和阿萝和田青鸾的关系,是比之前亲近了许多,可还没到那种地步。
张虎一脸的不信,道:“都是兄弟,你连我们都瞒啊,我和陈豹刚才都看到了,你和她们……”
林宣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虎诧异道:“我听田家的人说,田家的长老们,在催大小姐成亲呢,田家挑了很多人选,大小姐都不满意,你们刚才那样,我还以为大小姐看中你了……”
林宣问道:“有这种事?”
田家已经成为思州第一大的土司,关于他们的消息,靖边司应该不会漏掉。
张虎连连点头:“这在田家不是秘密,我们都知道。”
林宣确实不知道此事,应该是靖边司最近人员变动,日常的情报工作也被耽搁了。
张虎看向林宣,问道:“对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阿萝妹子和大小姐,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这个问题,曼陀罗之前也问过。
那个时候,林宣的答案是阿萝。
不过,随着这些日子和田青鸾的深入接触,林宣觉得小富婆人也不错。
阿萝温柔乖巧善解人意,田青鸾精明能干而且有钱,他都挺喜欢的。
陈豹见林宣久久不语,忽然问道:“你不会想两个都要吧?”
张虎愕然道:“两个都要,林老弟,你也太贪心了,田家可是土司家族,不会允许你娶两个的……”
见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他们就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大戏,林宣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别瞎猜了,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其实他倒也不是不想考虑儿女私情,而是不能。
曼陀罗是走了,不是死了。
他体内的噬心蛊,也还没有解决。
那个女人三番两次的警告林宣,感情是密谍大忌,这一行不能有男女私情,以她的毒辣,他和阿萝或是田青鸾在一起,只会害了她们。
不彻底解决身份问题,他哪有资格谈情说爱?
为了避免他们继续追问,林宣主动转移话题道:“你们最近怎么样?”
张虎笑道:“挺好的,活少钱多,比在靖边司舒服多了,就是总不在家,我家婆娘老抱怨,你给大小姐说说,给我们安排一些离家近的差事……”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等一会她回来,我帮你们说说。”
张虎有老婆孩子,陈豹要照顾年迈的母亲,田家现在不怎么缺人手,调他们回来应该不是难事。
张虎想起什么,忽然问道:“我听说,靖边司出事了?”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靖边司混入了南诏密谍,上面为了安全,将大部分人都辞退了,从其他地方调了新的旗官和卫士过来。”
陈豹恍然道:“难怪这次在商队里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林宣花了些时间,将靖边司发生的事情告知他们,张虎有些感慨说道:“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靖边司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还好我们走的早……”
他看向林宣,笑道:“恭喜你啊林老弟,沈百户走了,你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随后,他话音一转,认真的看着林宣,问道:“不过话说回来,阿萝妹子和大小姐,你到底选谁啊,你放心,都是兄弟,我们会替你保密的……”
院门口处。
买菜归来的阿萝与田青鸾停下了脚步,默契的对视一眼,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林宣的目光,似是不经意的扫过院门的方向。
虽然他不在观想状态,听觉没有那么敏锐,但感知还是异于常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张虎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们希望我选谁?”
张虎认真思忖之后,说道:“大小姐虽然漂亮又有钱,但我觉得,还是阿萝妹子更适合你,大小姐这样的奇女子,你驾驭不了……”
陈豹也点了点头,说道:“我和张虎的想法一样。”
在田家商行这么久,他们听闻了不少关于田家大小姐的事迹。
她的手腕,比大多数男人还要厉害,若是娶了她,后半辈子恐怕都要被压一头。
娶妻生子的话,还是要选择阿萝这样的姑娘。
林宣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张虎和陈豹居然坚定的站在阿萝一边。
院门口处。
阿萝拎着菜篮,嘴角微微一丝弧度。
田青鸾俏脸含霜,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吃着田家的饭,胳膊肘居然向外拐,气死她了!
第79章 邀请
看到两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张虎和陈豹很识相的闭嘴。
阿萝看着张虎和陈豹,笑着说道:“张大哥,陈大哥,我早上做了些糕点,你们一会儿走的时候,带回去给家里人吃吧……”
张虎笑道:“好啊,我早就馋阿萝妹子的手艺了!”
林宣看向田青鸾,说道:“青鸾姑娘,张虎孩子还小,陈豹母亲年纪大了,能不能让他们在家附近做事,方便他们照顾家里。”
田青鸾微微一笑,目光扫了张虎和陈豹一眼,道:“当然可以,他们想要离家近一些的话……”
张虎和陈豹脸上露出喜色。
田青鸾道:“就让他们去挖矿吧,田家的盐矿就在城外,虽然辛苦了点,但每天都可以回家,报酬还和他们之前的一样……”
两人闻言一愣,护送商队虽然要经常离家,但却是件体面风光的差事。
他好歹也是靖边司前旗官,怎么就沦落到挖矿了……
虽然工钱倒是给的不少。
田青鸾笑着解释道:“盐矿最近人手紧缺,你们先干半个月,等招到了人手,我再给你们安排别的差事。”
张虎和陈豹只能抱拳道:“谢大小姐。”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张虎看向林宣,说道:“林老弟,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他们今天原本是来叙旧加蹭饭的。
没想到的是,大小姐竟然也在这里。
这些天,他们在田家的商队中,可是没少听说田大小姐的威名。
和她在一起,他们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这顿饭,还是不蹭了……
林宣看着两人,道:“来都来了,吃顿饭再走吧。”
张虎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今天答应了我家闺女要带她玩,我们走了……”
说罢,他和陈豹就匆匆离去。
林宣挽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能从阿萝手里接过菜篮,走进了厨房。
阿萝瞥了田青鸾一眼,快步向院门口走去,笑着提醒张虎和陈豹道:“张大哥,陈大哥,别忘了带上给你们的糕点……”
田青鸾走到厨房门口,问林宣道:“你明晚有没有空?”
正在切菜的林宣回过头,问道:“干什么?”
田青鸾道:“明天就是中秋了,每年中秋,寨子里都会举行篝火晚宴,若是有空的话,不如一起热闹热闹,反正你也是一个人……”
林宣想了想,点头道:“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也有中秋,但比起一个人过节,和大家一起热闹,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苗家山寨的氛围,他体验过一次,也还挺喜欢的。
阿萝快步走过来,问道:“青鸾姐姐,我可以一起去吗?”
田青鸾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虽然不想让她去,可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好微笑回应:“当然可以,明天我来接你们……”
吃过饭后,田青鸾便离开了。
临走之前,她告诉林宣,明天中午不过来吃饭。
中秋对于苗寨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节日,她今天就要回到寨子筹备明晚的宴会。
林宣和阿萝一起洗碗的时候,想起一事,转头道:“阿萝,我想做些中秋糕点,你教教我吧。”
既然是过节,免不了要人情走动。
其他人可以不管,两位顶头上司,还是要拜访一下的。
虽然他们可能不在意,但作为下属,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以他和吴百户现在的关系,送银子太俗,也没必要送太贵重的礼物。
闻人百户一身正气,就更不能送银子了。
他打算亲手做些糕点,既不俗气,也能体现出诚意。
可惜,林宣会做各种菜系,却不擅长糕点,只能求助阿萝了。
阿萝的糕点手艺,可是远近闻名。
阿萝开心道:“好啊,林大哥想学什么,月饼,桂花糕,还是如意酥,我去准备原料。”
林宣想了想,说道:“三样都各来一点吧。”
林宣收拾好厨房,阿萝则回到家中,取来了糯米粉,蜂蜜,桂花粉等原料。
两个人很快在厨房忙碌起来。
“糯米粉和蜂蜜的比例不能错,不然桂花糕无法定形。”
“月饼上面的蛋液不能刷的太多,要不然烤出来颜色不好看。”
“如意的造型,需要一点儿巧劲,我手把手教你吧……”
……
在制作糕点上,阿萝是一位很好的老师。
她几乎是手把手的教会林宣不同糕点的每一个步骤,身体紧紧的贴着林宣也全然不知。
奇怪的是,这个时候,林宣居然莫名的想起了曼陀罗。
虽然林宣将她当成是生平最大的威胁,但有一点他必须承认,她是一位很好的老师,这几个月,林宣身上所发生的蜕变,大都与她有关。
第二日一早,阿萝将两个包好的纸包交给林宣。
昨天是他第一次做糕点,虽然阿萝说他第一次的成果已经非常不错了,但用来送礼的话,林宣还是觉得不太好意思。
这两包糕点,是阿萝亲手做的。
林宣走出家门,阿萝送他到门口,对林宣挥了挥手:“林大哥,早点回来!”
林宣点点头:“好。”
昨天她教自己做糕点的时候,两人在厨房单独相处了两个时辰。
那两个时辰,大概是林宣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放松的两个时辰。
没有曼陀罗,没有靖边司,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将糕点做的好吃。
林宣以前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在周末的休息日,和喜欢的姑娘一起研究做菜,这对他来说,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之一了。
那个时候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愿望,得到下辈子才能实现。
如果和阿萝在一起的话,这应该是他们以后的日常。
当林宣幻想未来时,曼陀罗的那身黑袍,再次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他脑海。
这个女人,就像是林宣身边挥之不散的幽灵。
哪怕是在幻想中,她也总是会在他最不想她出现的时候出现,将他那虚构出来的幸福狠狠击碎。
大过节的,林宣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以及那个不开心的女人,再次回头看了俏生生站在门口的阿萝一眼,然后大步离开。
离开家后,林宣先去了一趟吴府。
本来想放下东西就走,奈何被吴百户强行留下,欣赏了好久他自己作的画。
林宣虽然对画不感兴趣,但也只能迎合着他。
在吴百户留他吃饭的时候,林宣婉拒道:“属下还要去一趟闻人百户那里,就不打扰大人一家了……”
搬出闻人月,只是想早点脱身,阿萝还在家等着他。
更重要的是,吴百户的女儿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靖边司。
后衙。
闻人月坐在石桌旁,已经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十九年来,这是她在外面过的第一个中秋。
家人都在数千里外的京城,她孤身一人在这偏远的西南,举目无亲,平日还好,逢此佳节,心中难免生出一种孤寂之感。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闻人月目光一动,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院门。
林宣看着闻人月,微笑说道:“闻人百户,今天是中秋佳节,这是属下亲手做的糕点,带来给您尝尝……”
闻人月愣了一瞬,随后伸手接过林宣递过来的纸包,微微点头,说道:“进来吧。”
林宣跟着她走进院子,闻人月从桌上拿起一只茶杯,倒了杯茶给他。
林宣端起茶杯,尝了一口,目光望向杯中。
茶是凉的。
林宣打算一会儿去找找那厨娘。
靖边司给她的工钱并不低,时刻保证闻人百户身边有热茶,是她的职责之一。
前几天那场雨之后,天气已经转凉。
林宣特意叮嘱过她,茶水要至少一个时辰一换。
闻人月意识到了什么,解释道:“今天中秋,厨娘请假回家了,茶水是凉的,不好意思……”
看来是自己误会厨娘了,林宣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情,看向闻人月,问道:“今天厨娘不在,大人中午吃什么?”
闻人月道:“厨房还有两个馒头。”
如果林宣没来过这里,倒也罢了。
既然他来了,当然不能看着她啃馒头。
林宣本想自己下厨,为她煮碗面,或者简单的炒两个菜。
可厨房除了馒头,什么都没有,出去买菜,一来一回,又要耽搁许久。
他只好又回到这处院子,思忖片刻,对闻人月道:“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今日不如去属下家中吃饭吧,属下正准备回去做饭……”
闻人月本想拒绝,但想起那日的面,嘴唇动了动,拒绝的话最终没能说出来。
她面露犹豫:“会不会太打扰了?”
林宣笑道:“不会,家里只有我和阿萝两个人,阿萝大人见过的,就是上次被黄岳诬陷的那个姑娘,三个人的饭菜,反而好做一些……”
第80章 阿萝身世
林家。
阿萝正在井边洗菜,听到门口传来脚步,立刻站起身,开心的跑过去:“林大哥,你回……”
看着林宣身旁的清冷女子,她愣了一下,然后就变的有些拘谨,小声道:“闻人,闻人大人好。”
闻人月微微点头:“你好。”
片刻后,阿萝为闻人月倒上一杯茶水,说道:“上次的事情,多谢闻人大人。”
闻人月接过她递来的茶杯,平静说道:“不客气。”
见阿萝在闻人百户面前如此拘谨,林宣主动上前,说道:“大人,您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喝杯茶,我去做饭,阿萝,你来帮我吧……”
阿萝松了口气,跟着林宣来到厨房。
她探头向外面看了一眼,小声问林宣道:“林大哥,闻人大人怎么来了?”
林宣解释道:“司里的厨娘请假了,今天没有人给她做饭,我就请她来家里了。”
阿萝低下头,轻声道:“哦……”
她心中默默想着,今天没有田青鸾,却又多了一个闻人月,只希望这位闻人大人,不会像田青鸾那般,每天都会出现……
恰逢佳节,家里又多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林宣今天准备的饭菜较之往常,略为丰盛。
他刚刚将饭菜端上桌,一道人影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田青鸾看着这一桌丰盛的饭菜,目光望向林宣,语气中带着一丝酸意:“怎么我不在,你们就吃这么好?”
“今天家里有客人。”林宣看向闻人月,对田青鸾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闻人大人,你应该听说过的。”
随后,他又对闻人月介绍起田青鸾:“这是田家大小姐,田青鸾。”
田青鸾刚才已经注意到了闻人月,从林宣口中确认她的身份后,对她敛衽行了一礼,微笑道:“青鸾见过闻人大人。”
闻人月微微点头:“久仰田小姐大名。”
还好林宣今天准备的饭菜多一些,不然怕是不够四个人吃。
不多时,院内的石桌旁。
田青鸾和阿萝,如往常一样,一左一右坐在林宣两侧,闻人月则坐在他的对面。
这张桌子,终于坐满了。
林宣看向田青鸾,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田青鸾道:“寨子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我想着反正要来接你们,就提前过来了。”
她提前回来,其实有两个原因。
一来,吃惯了林宣的菜,寨中的饭菜,反倒吃不习惯了。
二来,也可以盯着阿萝,以免她趁自己不在,使用一些盘外的作弊手段。
闻人月吃饭的时候很安静,默默的动筷,不发一言。
只是她每尝过一道菜,就会默默的看林宣一眼。
实在难以想象,这些简单的食材,在他的手中,竟然能变的如此美味。
有不熟悉的人在,阿萝和田青鸾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给林宣夹菜。
闻人月看到这一幕,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扫过,若有所思。
某一刻,田青鸾看向闻人月,忽然开口道:“闻人大人晚上若是无事,不妨也去黑石寨热闹热闹,林小旗他们今晚也会去,你们可以在寨子里住一晚,明天再一起回来……”
闻人月放下筷子,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林宣。
这些日子,无论是司里的差事,还是生活中的事情,林宣都为她安排的十分妥当,这让她遇到事情,第一反应便是询问林宣……
林宣也注意到了闻人月的视线,认识她这么久,林宣对她算是有些了解。
闻人百户是典型的面冷心热,她外表看似孤僻,始终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其实内心善良,正义感十足,内心深处,也并非像她表现的这么冷漠。
如若不然,林宣邀请他一起回家吃饭的时候,她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
在这里,她的情绪明显比在靖边司时好上许多。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台阶。
林宣看着闻人月,适时的开口道:“每年中秋,黑石寨都会举行篝火晚宴,一起欢度佳节,大人若是无事,可以与我们一同前去,也能感受一番思州当地的风土人情……”
闻人月思忖片刻,微微点头,说道:“那就打扰了。”
田青鸾笑道:“闻人大人客气了,您能来黑石寨,是我们田家的荣幸……”
距离晚宴还有几个时辰,吃过饭后,闻人月先回了靖边司,田青鸾也去巡视城内的各大店铺了。
几人约好,酉时从林宣家出发。
林宣没有浪费这段时间,回房换上练功服,开始修行镇岳功。
其实就算是突破到七品,依旧属于武道下三品,实力不会有质的提升。
但林宣最为渴求的,并非是武道实力的提升。
实力每突破一品,精神力亦会有所提升,所能掌控的精神力也更多。
到那时候,《万相真解》和《星辰决》的修行,将会更加的顺利。
一个时辰之后,林宣结束站桩,洗了个澡,又进入了观想之中。
曼陀罗不在,他也不用那么小心。
其实只要不外放精神力,观想本身是不会被发现的,以林宣现在的能力,就算是想外放精神力也做不到。
某一刻,林宣忽然睁开眼睛。
他转头望向某个方向,那里是阿萝的院子。
刚才在观想的时候,他听到隔壁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阿萝她,似乎哭了?
林宣结束观想,走出院子,轻轻敲响了阿萝的家门。
许久,院门才缓缓打开,门后的阿萝肿着眼睛,柔声问道:“林大哥,怎么了?”
林宣道:“没什么,就是来问问你,准备好出发没有……你眼睛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阿萝抹了抹眼睛,低头说道:“没有人欺负我……,今天是我爹娘的忌日,我刚才想起爹娘,有些难过。”
林宣只知道阿萝父母亡故,并不知晓更多内情。
中秋节本应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她却在这一天同时失去了双亲。
很难想象,那一个中秋节,她是如何度过的……
林宣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轻轻揽她入怀。
阿萝靠在林宣肩头,小声的抽泣着。
林宣犹豫许久之后,还是开口问道:“你的爹娘,不是病故的吧……”
她的父母,死在同一天,是病故的可能性很小。
阿萝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他们是被贼人害死的。”
林宣身体微微一震,将她揽的更紧了些,沉声问道:“害死他们的,是什么人?”
阿萝抱紧了林宣,轻声说道:“林大哥,我知道你想为我报仇,但是那贼人的背景十分强大,就连朝廷也不放在眼里,我们招惹不起他们的,答应我,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林宣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在西南,不将朝廷放在眼里的,恐怕只有某些土司了。
他没有再开口,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
田青鸾刚刚走进巷口,抬眼便看到了这一幕,脚步猛然一顿。
她才不在一会儿,他们怎么都抱上了?
还好她留了个心眼,要不然趁她不在,他们还不知道会做什么……
第81章 九黎现
夜。
圆月高悬,清辉遍洒。
黑石寨前的广场中央,巨大的篝火堆已被点燃。
身着传统服饰的黑石寨年轻男女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银饰随着舞步叮当作响,气氛欢快而热烈。
林宣、阿萝、闻人月三人坐在角落的一张大桌旁,桌上摆满了各色美食,蔬果糕点,美酒佳酿,一应俱全。
阿萝沉默的望着篝火,失去了往日的活泼。
闻人月安静的坐在位置上,时而端起酒杯,抿一口果酒。
比起一个人守着靖边司,还是这里更有意思些。
其他桌旁,时常有人互相走动,觥筹交错。
林宣这一桌,则始终无人打扰。
林宣知道闻人月的性子,事先嘱咐过田青鸾,尽量别让人打扰她,不然以她靖边司百户的身份,田家众人少不了要来打招呼和敬酒。
阿萝心情不好,林宣同样也不希望有人打扰她。
某刻,一道身影从篝火旁走来。
换上了一身苗家装扮的田青鸾,在篝火的映衬下,有一种别样的美。
她对林宣伸出手,邀请道:“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来和我们一起跳舞吧。”
林宣连连摆手,道:“算了,我不会跳舞,还是看着你们跳吧。”
田青鸾还想再劝一劝林宣,阿萝主动的站起身,牵起田青鸾的手,笑着说道:“青鸾姐姐,我陪你跳吧。”
田青鸾想要的是和林宣拉近距离,虽有些无奈,但也只能道:“好啊……”
林宣捏起一块糕点,看着在篝火旁跳舞的苗家女子。
即便是在夜里,光线不佳的情况下,也能迅速锁定阿萝和田青鸾的身影。
让田青鸾带阿萝活动活动也好,热闹的氛围,或许能缓解她心中悲伤的情绪。
“她们都喜欢你。”
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因为环境太过嘈杂,林宣没有听清。
他转过头,疑惑道:“大人说什么?”
闻人月浅浅的抿了果酒,看着篝火旁的那两道身影,说道:“我看的出来,田姑娘和阿萝姑娘,都喜欢你。”
林宣低头抿了口酒,似乎并未听到。
闻人月清冷的脸上,罕见的露出好奇之色,问道:“你喜欢田姑娘,还是阿萝姑娘?”
林宣捏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果然,是人就有八卦之心。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随着和她越来越熟悉,她在林宣心中,也越来越有烟火气了。
林宣低下头,说道:“回大人,属下还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闻人月见他不想回答,也不再追问。
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好奇,这两位性格迥异的绝色女子,他最终会选择哪一个。
片刻后,阿萝和田青鸾回到桌旁。
林宣悄悄观察了一下阿萝,发现她的情绪比刚才好多了。
她刚才的短暂一舞,吸引了不少黑石寨的年轻人,壮着胆子上前邀请她共舞。
在苗寨,中秋节又名“跳月节”,也是年轻人寻找伴侣的节日。
年轻男女若是遇到倾慕者,便可邀请与其一起跳舞,若是对方答应,则大概率会成就一段良缘。
阿萝对于这些邀请,一一笑着回绝。
后来,或许是拒绝的烦了,她干脆坐在林宣身旁,挽着他的手臂,小声道:“林大哥,不好意思,帮我个忙……”
林宣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黑石寨的年轻人见名花有主,也都纷纷放弃了邀约了心思。
至于桌旁另一位女子,虽然长得也很漂亮,但整个人冷若冰霜,他们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田青鸾看着整个人都靠在林宣身上的阿萝,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就私下里告诉林宣了,让这个小妖精一起过来,绝对是她做过最坏的决定……
篝火晚会直至深夜方休。
田家早已为众人准备好了干净舒适的客房,林宣回到安排好的房间,推开窗,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圆月,轻舒了口气,久久无言。
别人只是独在异乡。
唯有他是独在异世。
中秋本是团圆日,但这辈子,他恐怕都难以实现真正的团圆了。
林宣转头看向隔壁。
不仅仅是他,对于阿萝来说,这个节日的意义,也早就发生了变化。
一墙之隔的房间之内。
阿萝同样坐在窗前,与林宣望着同一轮明月。
回想起一些往事,她的脸上露出追忆之色,随后拳头逐渐握紧,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
外面传来敲门声,她深吸口气,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时,脸上已经换上了笑容。
她抬头看着林宣,微笑问道:“林大哥,怎么啦?”
林宣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或许我现在还不是你说的那贼人的对手,但我希望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帮你报父母之仇……”
在他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阿萝陪伴他一路走来,是那黑暗世界中透出的唯一一束光。
现在,轮到林宣去照亮她了。
阿萝看着林宣,眼前浮现出一片水雾:“林大哥……”
下一刻,一句柔软的娇躯,便撞进了林宣的怀中。
林宣伸出双臂,轻轻的抱着她。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抱着,久久无言。
片刻后。
阿萝轻轻的推开林宣,说道:“林大哥,谢谢你。”
林宣帮她拢了拢耳边的乱发,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阿萝乖巧的点了点头,说道:“林大哥也早点休息吧。”
不远处,一道月亮门后。
田青鸾轻轻叹了口气,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不过好在,他们总算是各自回各自的房间了……
此刻。
阿萝的房间之内。
她靠在门上,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
自己几次三番告诫他的话,他果然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甚至都没有问那贼人是谁,为了一个只认识两个月,不知根底的女子,就随随便便做出这样的承诺。
他可知,那贼人只是轻轻吹口气,他这个八品的小小旗官,便会粉身碎骨……
她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他刚才承诺之时,那认真且坚定的表情,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一刻,她心中的某个想法,首次发生了动摇。
与此同时,田青鸾的房间内。
她看着一名坐在桌前,戴着面纱的女子,好奇问道:“幽梦姐姐,有没有一种蛊虫,可以让心仪的男子喜欢上自己?”
那女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笑道:“看来,我们的青鸾,是有心上人了啊……”
她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是哪家的男子,眼光这么高,竟然要你想这种法子……”
田青鸾握着她的手,说道:“哎呀,我就是随便问问。”
戴着面纱的女子摇了摇头,说道:“你话本故事看的太多了,所谓的‘情蛊’是不存在的,情爱之事,源自人的本心,怎么可能被区区蛊虫操控?”
田青鸾有些失望,叹息道:“原来书中说的是假的啊……”
她再次看向面纱女子,试探道:“幽梦姐姐,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听她说完之后,面纱女子不曾犹豫,断然道:“不行,你知道,我不见外人的。”
田青鸾抓着她的手臂,轻轻的摇着:“幽梦姐姐,求你了……”
从未见她如此过,面纱女子望向她,忽然问道:“难道,他是你的心上人?”
田青鸾红着脸,羞涩的点了点头。
面纱女子沉默片刻,终于松口:“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破例一次……”
第82章 见九黎
靖边司。
连休两天之后,重回衙门的旗官和卫士,都充满了干劲。
以前他们在别的地方,需要收一收商贩的保护费,日子才勉强过得去。
来到思州之后,虽然百户大人严令禁止他们搜刮百姓,但却给他们安排了别的肥差。
每个月只需护送一趟商队,所得报酬,就超过了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三瓜俩枣,还不用背后挨骂,因为被忽然调动而产生的那点不满,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林宣走进靖边司,来到自己单独的值房。
在靖边司,旗官是没有自己单独值房的,就连总旗,也是两人共用一间。
为了方便修行,林宣也小小的动用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特权。
其实也不算特权,靖边司十位旗官,每三人共用一间值房,最后一人虽然是单人单间,但值房的空间并不大,只有正常值房的不到一半。
面积虽小,但胜在隐私。
昨晚睡在黑石寨,今天早上,林宣稍微迟到了一会儿。
在自己的值房喝了杯茶,林宣正打算进入观想,一名卫士走到门口,恭敬道:“林小旗,外面有一位姑娘找你。”
林宣走出值房,看到站在院子里的田青鸾,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田青鸾白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你们靖边司阿萝能来,我不能来吗?”
林宣不知道这小富婆葫芦里卖什么药,将她请进值房,为她倒了杯茶。
他没有再问,静静的等她开口。
田青鸾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九黎族的人到了。”
终于等来了九黎族的消息,林宣猛然站了起来。
他压抑住心中的激动,问道:“你有没有和他们提起……”
田青鸾点了点头,说道:“我和她说过了,她答应见你一面,你什么时候方便?”
林宣没有丝毫犹豫:“现在!”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一刻都不想耽误。
田青鸾放下茶杯,说道:“那你现在和我回黑石寨吧,他们现在就在黑石寨中。”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两人走出值房,田青鸾习惯性的挽上了林宣的胳膊。
各处值房的门缝中,传来了一道道惊呼声。
直到他们离开靖边司,众人才敢放开声音议论。
“那名女子是谁,看起来和林小旗关系不浅。”
“她你都不认识,黑石寨田家的大小姐,原来前段时间,有关她和林小旗的传言是真的……”
“那天我看到,有另一个美人来靖边司找林小旗,啧啧,林小旗这桃花,真让人羡慕!”
……
去往黑石寨的马车上,林宣看向田青鸾,问道:“青鸾姑娘,不知道我要见的,是九黎哪一个部落的人?”
田青鸾道:“玄巫部。”
林宣微微点头,脑海中迅速搜索有关玄巫部的信息。
九黎族信仰巫神,九大部落,都以“巫”为名,如玄巫部,灵巫部,暗巫部等等。
这些部落,有些和外界接触较多。
如九大部落中最强的灵巫部,他们和大雍朝廷有着频繁的贸易往来,大雍朝廷的千里镜和问心镜,大都出自灵巫部。
有些部落,虽然和朝廷没有联系,可也会和外界互通有无。
黑市上的淬骨液,基本都出自这些部落。
但也有些部落,和外界接触极少,靖边司有关他们的情报也不多。
很不巧,玄巫部就是九黎最为封闭的部落之一。
通过田青鸾的牵线搭桥,林宣只是获得了一次和他们接触的机会,他们能不能解除噬心蛊,又愿不愿意帮他解蛊,目前还是未知……
为了搜集到更多的信息,林宣看着田青鸾,继续问道:“我要见的那位,在玄巫部的身份是……”
他最希望见到的,当然是玄巫部精通蛊术的长老。
田青鸾好奇的看向林宣,说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见九黎族的人,究竟有什么事情?”
从一开始,林宣对九黎族的态度便有些奇怪,她对此好奇已久了。
这件事情,很难瞒过田青鸾,林宣决定先向她坦白,轻叹口气,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被人在体内种下了蛊虫,我想拜托九黎族的大巫帮他解蛊……”
田青鸾闻言一愣,立刻问道:“啊,谁被人下蛊了,张虎还是陈豹?”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都不是,他为了找到解蛊的办法,四处奔走,现在不在思州……”
一个月内,他应该就能晋入七品。
到时候,他就能借助《万相真解》,一定程度的改变面容,随时都能化身成为他的这个朋友。
田青鸾握着他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你要见的人,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她虽然年轻,但在蛊术上的造诣,不输族中的大巫,我会帮你求她出手的……”
听到她这么说,林宣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握紧田青鸾的手,说道:“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田青鸾略带娇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么客气做什么?”
林宣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每次求她办事时,都会给她相应的回报。
但这两次,无论是送他价值连城的洗髓液,还是帮他和九黎族巫师牵线,其中情谊,是多少物质上的回报都偿还不完的。
可除了物质,他还能拿什么回报呢?
暂时将这些心思压下,林宣开始一心准备稍后的见面。
片刻后。
黑石寨。
林宣和田青鸾下了马车,她将林宣带到一处厅内,说道:“你先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去告诉她一声。”
她离开之后,林宣并未坐下。
事关生死大事,他的心里,并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
不知等了多久,田青鸾从外面走进来,说道:“跟我来吧。”
林宣跟着她,在寨子里穿梭片刻,最终来到一处房门前。
田青鸾转头看向林宣,笑着说道:“她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别紧张,她人很好的,你那朋友的事情,我刚才已经告诉她了……”
林宣微微点头,走进房间。
田青鸾将房门关上,自己并没有走进去。
不过,她却站在门口,侧耳倾听。
林宣走进房间之中,第一时间四下里看了看,这里似乎是女子的闺房,房间布置的颇为温馨,连空气中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味。
这香味,和田青鸾身上的香味是一样的。
林宣猜测,这应该是她的房间。
床前的帘幕放了下来,林宣隐隐约约看到,一道身影坐在床边。
他在一丈之外站定,微微抱拳,说道:“见过大巫。”
帘幕之后,传来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你是青鸾的朋友,不必客气。”
林宣有一瞬间的愣神,帘子后传来的声音清脆悦耳,明显属于一位年轻女子,和他想象中的九黎巫师,有不小的差距。
不过,田青鸾说她的蛊术造诣不输大巫,不管她年纪多大,只要能帮他解蛊就行。
床前,一道目光穿过纱帘,在林宣的胸口停留了一瞬,随后道:“你的事情,青鸾已经告诉我了,你……那朋友所中的是什么蛊?”
林宣没有犹豫,立刻道:“噬心蛊……,敢问姑娘,此蛊可能解除?”
第83章 峰回路转
房间之内,林宣紧张的等待回应。
帘幕之后,那女子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若是其他蛊虫,我或许还可帮你那朋友,可噬心蛊是蛊中之蛊,若是强行解蛊,反而会刺激蛊虫,让他因为蛊虫噬心,而当场毙命……”
林宣呆立原地,心中的希望,被瞬间浇灭。
连九黎族也解不了噬心蛊?
他深吸口气后,仍然不死心的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那女子轻声道:“解蛊还需种蛊人,虽然不知道你那朋友做了什么事情,竟然会被人种下噬心蛊,但这世上,能够解开噬心蛊的,唯有种下噬心蛊之人……”
林宣沉默了一会儿,很快整理好心情。
趁着曼陀罗不在,倘若能够直接解除噬心蛊,他便能立刻获得自由,不再受制于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从此天高海阔……
九黎族的人也不能解蛊,他便只能等到曼陀罗信守承诺的那天。
这期间,他得继续和她虚与委蛇,取得她更深的信任。
虽说今日见到九黎族,让他大失所望,但情况再差,也不可能差的过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林宣对着帘幕再次抱拳,道:“多谢姑娘解惑,在下就不打扰了。”
帘幕之后再也没有声音传来,林宣微微躬身,然后转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他们刚才在房间内的对话,田青鸾全都听在耳中,她握着林宣的手,安慰道:“也不用灰心,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或许你那朋友,能找到其他的解蛊办法……”
林宣笑了笑,说道:“希望他有这样的运气吧。”
田青鸾微微点头,说道:“我送你回城。”
两人快要走出院子时,一道身影迎面走来。
那是一名身材消瘦的青年,他看了看田青鸾和林宣挽在一起的手,目光微微一凝,随后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笑容,看向林宣,问道:“青鸾,这是……”
田青鸾看到这青年,脸上的笑容消散了些,但还是很有礼貌的说道:“这是我的朋友。”
随后,他对着青年微微点头,说道:“幽泽统领,我们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说完,她挽着林宣,从这青年身旁走过。
名叫幽泽的青年,回头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身影,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
好个田青鸾,拒绝了他这么多次求亲,原来是早就有了小白脸!
他望着那个小白脸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一道无形的力量,从他体内散出,向着那人席卷而去。
房间之内,带着面纱的女子猛然起身,声音带着怒意:“幽泽,你过分了!”
林宣和田青鸾走出院门的时候,脚步忽然一顿。
就在刚才,他忽然察觉到,一道弱小的精神力,意图闯入他的脑海。
这似乎是一道精神攻击。
但强度实在低的可怜,连他精神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他的修为太低,掌控不了这么庞大的精神力,甚至连一招精神攻击都施展不出来。
但不会攻击,不代表无法防御。
他的精神力,就像一堵厚重的石墙。
林宣不能举起这堵石墙砸死敌人,可若是敌人非要用他那肉体凡胎的脑袋,和这堵石墙比比谁更硬,那林宣只能祝他好运了。
噗!
站在院内的幽泽,身体猛然一震,狂喷一口鲜血之后,整个人便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田青鸾听到声音,回头望去,不由一愣。
好端端的,怎么吐血了呢?
虽然她不喜欢幽泽,但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九黎族的客人。
她立刻伸手招来了两位寨民,吩咐道:“快去请大夫来,看看幽泽统领怎么了……”
林宣远远的看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青年。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术士。
靖边司的情报中说,九黎族有一半以上都是术武双修,此人刚才毫不掩饰气息,其武道实力,和沈青崖相仿,精神力的凝练程度,则远非普通六品武者可比。
更让林宣好奇的是,他刚才的攻击方式,和《星辰决》有些相似,也不知道他修行的是何等功法。
那青年被黑石寨的人抬走了,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林宣低头看了一眼。
术士和武者,是两种不同的修行体系,战斗方式和结果,也有很大不同。
武者是肉体与肉体的碰撞,武者厮杀,非死即残。
术士则是精神力间的交锋,看似温和不出人命,实则更加凶险,一旦受伤,轻则记忆受损,重则痴傻呆滞,下半辈子只能玩和尿泥过家家了。
此人的突然偷袭,也给林宣提了一个醒。
截至目前,还没有人想到过,他能以强大的精神力,瞒过问心境,下次再若是遇到类似的事情,尤其是在靖夜司的人面前,他须得万分小心。
林宣正要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这位公子,留步。”
他转过身,看到一位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站在刚才那处房间门口。
从她的声音可以听出,这位女子,就是刚才帘幕之后的那位。
田青鸾快步走上前,问道:“幽梦姐姐,怎么了?”
那女子对她微微一笑,说道:“我和这位公子,还有些事情要谈,关于他朋友的事情,或许另有转机……”
随后,她再次看向林宣,说道:“公子,请进来吧。”
林宣思忖一瞬,再次走进房间。
虽然不知道她刚才为什么不说,但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他也只能跟着她走。
田青鸾依旧站在房间门口,侧着耳朵听着,但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房间之内,林宣眉梢微微一动,脸上浮现出一丝讶色。
他察觉到,一股无形的精神屏障,将他和这白衣女子完全笼罩。
在这层精神力的阻隔之下,两人的对话,不会传到屏障之外。
《星辰决》中,提到过精神力的这种用法。
但精神屏障需要的精神力,比惊神术更多,至少也要是五品术师。
这女子的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竟然已经拥有了五品的精神力。
世间天才,当真如过江之鲫,她再修炼两年,精神力恐怕都赶上现在的自己了……
戴着面纱的女子转身看着林宣,说道:“我先替幽泽向公子道一声歉,他无故对公子出手,遭受反噬,是他咎由自取。”
林宣直入主题:“姑娘刚才说,噬心蛊的事情,还有转机?”
那女子微微点头,说道:“实不相瞒,噬心蛊虽然棘手,但也并非不能解除,只不过,解除此蛊,需要的代价实在太大,因此我刚才并未言明……”
林宣立刻道:“实不相瞒,那位朋友,与我乃是生死之交,需要多少银子,姑娘尽管开口,又或者你有什么要求,林某会尽全力满足……”
面纱女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公子武道修为不到七品,精神力却有五品中期,且不够凝练,若我没有猜错,公子应当是精神力天赋异禀……”
林宣没有否认,点头道:“是。”
面纱女子并不意外,轻声道:“九黎族多有精神力天赋异禀之人,但像公子这般出色的,几百年都未必有一个。”
随后,她看向林宣,再次开口:“我不要银子,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倘若公子答应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会遵守承诺,为你解除噬心蛊……”
第84章 圣女
林宣并没有立刻回答。
这九黎族的女子刚才说过,解除噬心蛊,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她刚才明明已经拒绝了自己,此刻却又忽然回心转意。
不难猜测,她要请自己帮的忙,恐怕不是什么小忙,足以让她付出她刚才不愿意付出的代价。
与其冒着巨大的风险,和她做这笔交易,林宣觉得,还是慢慢攻略曼陀罗安全一点。
经历了鸿运茶楼和那南诏叛徒的事情过后,那个女人对自己明显更加信任了,以前不愿意给他的《万相真解》也交给了他,再坚持一段时间,解蛊指日可待。
当然,林宣也不会将自己的后路堵死。
万一曼陀罗那条路走不通,他还有幽梦这条路。
她刚才说的是为他解蛊,而不是他的那个朋友,说明她在蛊术上,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能一眼看穿他中蛊之事。
仔细思忖之后,林宣才开口道:“什么忙,姑娘请说。”
面纱女子缓缓说道:“实不相瞒,三个月之后,我需要几位精神力强大,且武道实力在六品之下的人与我同行,去做一件事情,公子非常符合这个要求……”
林宣沉默片刻,问道:“姑娘要做的这件事情,是否有危险?”
面纱女子也并未隐瞒,点头说道:“是有些许的危险,但并不致命,我会尽量的护着你,倘若此事能成,对公子的修行,也有天大的好处……”
林宣问道:“什么好处?”
面纱女子道:“九黎祖地中,有一个洗髓池,在洗髓池中浸泡一个时辰,可以将你的肉身淬炼到七品巅峰,甚至有希望突破到六品,事成之后,我会帮你争取到一次浸泡洗髓池的机会……”
一个时辰,从七品突破到六品……
这对林宣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
曼陀罗的修为,也才六品。
就算是自己的修为比她略低一些,再辅以精神力的加成,她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先清除体内的蛊虫。
蛊虫不除,他一直都得受制于人。
沉默片刻后,林宣又问道:“办成这件事,需要多久?”
面纱女子道:“不多,七日足以。”
林宣在心中迅速的斟酌,富贵险中求,如果只是一点小危险,倒也指的冒一冒。
曼陀罗不在,他离开十天半月的,应该也没有问题。
就算她在,林宣也能为自己量身定制一个出外差的任务,反正现在靖边司他说了算。
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道:“此事,容我想一想……”
面纱女子微微点头,说道:“可以,但请尽快,务必在三日内给我答复。”
林宣点头道:“好。”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道用来隔音的精神屏障,瞬间消失。
林宣走出房间,田青鸾站在门口,虽然满目疑惑,但却什么都没有问。
林宣看着她,说道:“先回城吧。”
田青鸾回头看了眼,轻轻点头。
两人快要走出院子时,一道身影迎面走来。
幽泽看到和田青鸾并肩而行的林宣,脸上闪过一丝疑色,问道:“青鸾,这位是……”
田青鸾诧异的看着他,这句话,他不久前才刚问过,难道他失忆了?
幽泽确实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再加上刚才又无故吐血,担心是自己修行出了岔子,走火入魔,打算请教一下部落圣女,刚刚来到这里,就看到了举止亲密的两人。
田青鸾是他看中的人,这个小白脸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管幽泽是不是失忆,田青鸾都不想和他过多解释,礼貌的说道:“这是我的朋友。”
说完,她便抓起林宣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幽泽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冷哼一声,将精神力凝聚为一柄巨锤,砸向那小白脸。
这一锤就算不能将他砸成傻子,也能让他头痛十天半月。
噗!
下一刻,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已经走出小院的林宣回头看了一眼,田青鸾抬头问道:“怎么了?”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走吧……”
两人走出黑石寨,马车缓缓的向思州城驶去。
林宣看向她,问道:“那位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田青鸾解释道:“她叫幽梦,是玄巫部的圣女,她没有告诉你吗?”
林宣心中讶异。
他确实没想到,那位戴着面纱的女子,居然是玄巫部的圣女。
九黎族每一个部落,都有一位圣女或圣子。
圣女和圣子,是部落年轻一辈中修行天赋最高的人,地位仅在族中的大祭司之下。
若不出意外的话,她将会是玄巫部未来的大祭司。
田青鸾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没有询问林宣,他们在房间里说了什么。
既然梦姐姐不想让她知道,自然有她的道理。
思州城内。
林家。
阿萝已经在家门口探头张望了许多次,却依旧不见林宣回来。
就在她以为,是靖边司有什么事情要忙时,终于看到,田青鸾挽着林宣从外面走进来。
她看了看两人,问道:“林大哥……,你,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田青鸾微笑说道:“我正好路过靖边司,就和他一起回来了……”
阿萝看了她一眼,默默的开口:“林大哥,该做饭了……”
中午从黑石寨回来时,本来就有些晚了,吃过饭后,林宣便径直回了靖边司。
小院之内。
阿萝看着田青鸾,轻咬嘴唇,问道:“你这也算公平竞争吗?”
田青鸾反问道:“为什么不算呢,只不过是和他一起回家,有什么问题吗?”
阿萝冷哼一声,不和她争论,生气道:“你自己的碗,自己洗!”
田青鸾挽起衣袖,无所谓道:“自己洗就自己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扭过头去。
靖边司。
林宣坐在值房内,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曼陀罗的话,不能全信。
这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画饼,而且有说话不算话的前科在先,他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到时候大发善心,真的帮他解蛊上……
至于玄巫族圣女的话……
靖边司关于九黎族的情报中,简单的提过一件事,九黎每个部落的圣子圣女,都要进入九黎祖地,经历一场试炼,若是试炼失败,可能会失去圣子和圣女的身份……
而若是试炼成功,收获也是巨大的,不仅修为能有巨大的提升,在族中的地位也能更进一步。
林宣大概猜到,幽梦想让他帮什么忙了。
关于圣女试炼,靖边司的情报不多,林宣不知道,圣女参加试炼之时,可不可以寻找帮手。
但既然她主动提出,想必应该是可以的。
这是一桩交易。
林宣帮她通过试炼,她为林宣解蛊,同时,林宣的修为,还能得到大幅提升。
倘若她说的不是假话,这显然是一笔双赢的交易。
仔细斟酌了一番,林宣心中已有决定。
富贵险中求,九黎族之行,虽然有风险,但收获同样是巨大的。
和他能够得到的相比,这一点风险是值得冒的。
着手处理完昨日的情报,林宣正打算观想到下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些骚乱的声音。
他走出值房,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阿萝,快步上前,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阿萝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事情,家里的一些糕点原料,再不用就放坏了,我把它们都做成了糕点,拿到靖边司,给林大哥的同僚们分一分……”
第85章 自我怀疑
靖边司。
两名卫士,正拎着竹篮,挨个值房的分着糕点。
“谢谢嫂子!”
“多谢林小旗!”
“这糕点真好吃!”
“我们也是沾了林小旗的光了……”
各处值房门口,传来众人道谢的声音。
他们看向林宣,脸上满是羡慕的表情。
上午刚来一个美人,下午又来一个,此等艳福,怎么能不让人羡慕?
他们羡慕的,也不仅仅是林小旗身边的美人。
两位百户,对他是一个比一个信任,他名为旗官,手中的权力,比其他靖边司的百户还大,做旗官做到这份上,整个大雍能有几个?
听着众人“嫂子”的称呼,阿萝红着脸,小声道:“林大哥,我,我先回去了,你回家的时候,别忘了把我们的竹篮带回来……”
说完,她就拎起裙角,飞快的跑开。
林宣目送她离开靖边司,将心头的一些思绪压下。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和玄巫族圣女的合作事宜。
第二天一早,林宣到靖边司点卯之后,在田青鸾的陪同下,再次来到黑石寨。
某处房间内,他看着那戴着面纱的女子,说道:“圣女昨日所说之事,林某答应了。”
幽梦微微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说道:“公子需在三个月后,冬月二十日前,抵达此处,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引领公子。”
林宣接过这张纸,纸上是一幅简陋的地图,地图上某个位置,用圆圈做了标记。
此地位于播州附近。
播州同样属于大雍西南,距离思州,有着数日的路程。
到时候,他得想办法,在瞒着曼陀罗的情况下,去一趟播州。
幽梦走到床前,又从枕下取出一本书册,递给林宣,说道:“公子的精神力虽然强大,但却不够凝练,这是九黎族一种修行精神力的方法,这三个月,公子每日最少需要抽出一个时辰修行,届时方能起到作用……”
林宣接过这本册子,点头道:“林某会勤加修行的。”
他翻开这本册子,扫了一眼之后,表面平静,心中却泛起了一丝波澜。
幽梦给他的功法,居然是《星辰决》。
不是他上次得到的残篇,而是完整版的《星辰决》。
这上面记载的观想之法,不仅更加详细,而且对观想的每一步,都有相应的注解,仅仅是一扫而过,林宣就意识到,他之前自己摸索修行的时候,走了不少冤枉路。
此外,这上面还收录了包括‘惊神术’在内的几个秘术,如布置隔音屏障,利用精神力传音,以及几种不同的精神冲击。
幽梦提醒道:“这本《星辰决》,是九黎族的秘法,还请公子不要外传。”
林宣微微点头,将整本册子认真的翻阅了一遍,又将其还给幽梦:“这上面的内容,林某已经记住了,圣女放心,此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幽梦接过册子,以林宣的精神力,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记住这些,并不意外。
她从桌上拿起几个瓷瓶,递给林宣,说道:“这是宁心丸,你在观想之前,服用一颗,有助于观想的过程,这些应该足够你用三个月了……”
这些宁心丸,原本是用来和田家以物换物的。
不过现在,它们有更重要的用处。
林宣心安理得的收下丹药,幽梦帮他的同时,也在帮她自己。
这时,幽梦再次开口:“你的修为,已经接近八品巅峰,倘若能在这三个月内,突破到七品,精神力会进一步凝练,能够掌控的精神力也会更多……”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墨绿色的瓷瓶,说道:“这瓶淬骨液,应该能让你达到八品巅峰,若要突破七品,还需一瓶洗髓液,此次出山,我不曾带有洗髓液,待到回部落后,我会让人送来,让青鸾转交给你。”
林宣想了想,还是诚实的说道:“实不相瞒,不久前,青鸾姑娘已经送过我一瓶洗髓液了。”
别人和他才认识两天,又是送功法,又是送丹药,又是送灵液的,即便是她也有所图,林宣也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薅人家的羊毛。
幽梦看向门外,语气微微有些诧异:“看来,青鸾是真的喜欢你,以她吝啬的性子,居然舍得送你洗髓液……”
田青鸾的吝啬,林宣是有所体会的。
初次和她谈生意时,她讨价还价,分利必争的样子,他记忆深刻。
不过,和她熟识之后,她对自己就越来越大方了。
幽梦看向他,继续说道:“九黎族原本不见外人,青鸾求我了许久,看在你是她心上人的份上,我才答应见你,希望你能好好对她,莫要辜负了她……”
这句话,林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曾经是觉得田青鸾太过精明,不如阿萝单纯,但随着相处日久,这种看法,早已悄然改变。
无论是在修行上,职场中,又或是事关生存的人生大事之上,她都给予了他巨大的帮助。
最难消受美人恩,他欠她的人情,不知不觉已经太多了。
……
房门从里面打开,等在外面的田青鸾立刻回过头,看向林宣,问道:“怎么样了?”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圣女已经答应帮忙了。”
田青鸾高兴道:“我就说嘛,幽梦姐姐心肠很好的!”
林宣看向她,认真道:“谢谢你。”
这一声感谢,发自肺腑。
回应他的,是田青鸾的一个白眼。
她自然的挽起林宣的胳膊,说道:“你要真想谢我,今天就多做几道我爱吃的菜……”
林宣微微一笑,道:“好,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两人刚刚走出这处小院,便有一道人影迎面走来。
幽泽的脑袋上缠着白布,看到田青鸾和林宣手挽手从圣女的住处走出来,面色微微一变,沉声问道:“青鸾,这位是……”
田青鸾无语道:“别理他,他有病,我们走!”
说完,她就挽着林宣,从幽泽身边大步走过。
幽泽回头看着他们,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该死的小白脸,连他的女人都敢抢!
下一刻。
幽泽脸上的表情变的呆滞,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再次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门口站岗的两名寨民听到声响,立刻大喊道:“快来人,幽泽统领又晕过去了!”
半个时辰后。
林宣家中的小院内。
阿萝怔怔的望着桌上的几道菜,转头看了看田青鸾,又看了看还在厨房忙碌的林宣。
今天中午,他们又是一起回来的。
桌上几道,以及还未出锅的那道菜,也是田青鸾爱吃的……
她的心中,浮现出一个难以接受的结果。
她……输了?
第86章 突破
午饭的时候,林宣注意到,阿萝今天有些奇怪。
以往,她会和田青鸾抢着给他夹菜。
但今天,她大多数时间,都在一个人默默的吃饭。
偶尔还会见她咬着筷头,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好几次,她明明没有夹上菜,却依然习惯性将筷子送进嘴里……
林宣以为,她还在为父母的事情神伤。
这件事情,他只能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借给她一个肩膀靠一靠。
最终,还是得她自己消化这一切。
因此,他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午饭过后。
待到阿萝和田青鸾离开,林宣没有去靖边司,关上院门,走回房间。
房间的桌子上,摆放着两个瓷瓶。
其中一瓶,是玄巫部圣女给他的淬骨液,另一瓶,是田青鸾给他的洗髓液。
这两瓶灵液,能让他畅通无阻的晋升七品。
他来到井边,先打水将浴桶填满。
随后,林宣将那瓶淬骨液倒入浴桶中。
看着浴桶中的水变成浅绿色,林宣脱掉全身的衣服,进入浴桶,运转镇岳功,浴桶中水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最终完全变的透明。
对于这一套流程,林宣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浴桶,继续运转镇岳功,很快林宣就发现,无论他用何种桩功修行,体内的那道力量,连一丝增长的趋势都没有。
这便是品级巅峰瓶颈的感觉。
他从浴桶中出来,打开另一个瓷瓶。
刚刚拔掉瓶塞,一道混杂着草木香味的浓郁药香,立刻弥漫开来,瞬间就充满了整个房间,这味道,比淬骨液浓郁了数倍不止。
林宣拿起瓷瓶,小心的里面的液体倒入浴桶。
近乎黑色的液体融入水中之后,只一瞬间,就将整个浴桶的水都染成了深绿色,看起来有些诡异。
略一犹豫之后,林宣再次进入桶中。
运功之前,这药水只给他一种冰凉的感觉。
但当林宣摆出桩势,开始运功之后,一种难以形容的刺痛感陡然出现,全身毛孔,仿佛都在经历针刺一般,即便是以他八品巅峰的身体,也有些难以忍受。
有过第一次泡淬骨液的经验,林宣咬紧牙关,继续坚持。
或许是身体适应了那种痛感,几个呼吸之后,那种痛觉便有所减轻。
林宣感觉到,一道强大的力量,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带来极致痛觉的同时,林宣也能深切的察觉到,他的肉身力量,也在迅速的攀升!
轰!
当这道力量攀升到极限,林宣脑海一声轰鸣,一切痛苦,瞬间消失。
磅礴的精神力,不受控制的从他意识最深处涌出,并未扩散出多远,就被他尽数收回体内。
林宣闭目感受,明显察觉到,他的精神力又增长了不少。
不仅如此,他终于可以在不用观想的情况下,和这道精神力建立起某种联系。
他睁开眼睛,伸出手掌,浴桶中一股水流飞向他的手心,悬停在他手心上方,翻涌不停,飞快的变幻着形状。
突破之后,他能够直接掌控的精神力,是之前的十倍有余!
除了精神力有所突破外,林宣还感受到体内多了一道气流。
这道气流,随着他的心念,在体内快速的游走。
林宣将这气流运转到拳头上,随意的挥出一拳,空气便猛然发出一声爆响。
镇岳功第三层通脉境,对应武道七品。
这道气流,便是‘镇岳真气’。
镇岳真气在体内运行,可以不断的滋养肺腑,强化体魄,真气同时能够附着于拳脚兵器,大幅提升攻击力与破坏力。
林宣赤身裸体的站立在原地,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七品实力,虽然比起同龄的武道天才不值一提,也无法和曼陀罗以及闻人月这样的强者相提并论,但从九品到七品,他只用了三个月。
虽然起步晚了一些,但日后必然有追上他们的那一天。
他穿上衣服,很快离开家中。
修为突破之后,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吴百户申请镇岳功第三层的功法。
片刻后,吴府。
吴百户震惊的看着林宣,难以置信道:“你这么快就突破到七品了?”
三个月时间,从九品到七品,即便是知道他用了不少淬骨液,也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
林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瞒吴大人,属下能这么快突破,是因为青鸾姑娘送给了属下一瓶洗髓液……”
吴百户微微一愣,喃喃道:“难怪……”
他有洗髓液的话,这就不奇怪了。
一万两银子一瓶都买不到的宝贝,如果连八品的瓶颈都突破不了,也不配被称为炼体圣药了。
他再次看向林宣,感慨道:“你小子,还真的是让本官嫉妒啊,本官那时候,要是有你这份机缘,恐怕早就晋入五品,四品有望了……”
随后,他又问道:“你上次说你已经心有所属,说的就是田家的大小姐吧?”
林宣上次只是找借口不当他的女婿,这会儿也不好否认。
见他不说话,吴百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靠女人、吃软饭也是一种本事,而且是很厉害的本事,朝中不少大员,一开始也都是靠着内人发迹的,你年纪轻轻,就能明白这个道理,注定要比别人少走很多弯路……”
林宣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大人,属下已经突破了,这镇岳功第三层的功法……”
吴百户道:“镇岳功第三层的功法,你找闻人百户去要,功法之事,现在是她在管……”
他想起一事,又道:“前几天,上面还说,要给思州再派一位总旗,既然你突破了,本官现在就给你打晋升报告,让上面不用再派人过来了,以你的功劳,这件事情应该不会有问题……”
林宣抱拳道:“多谢大人栽培!”
离开吴府之后,林宣又来到靖边司。
他径直走到内衙,敲了敲闻人月的院门。
片刻后,院门打开,林宣对闻人月说明来意。
闻人月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诧异道:“这么快就七品了?”
林宣只能将刚才对吴百户说的话,又对她说了一遍。
闻人月听完之后,并未多说什么,转身走进房间,片刻后走出来,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林宣,说道:“看完之后,记得及时归还。”
林宣接过册子,点头道:“属下看完之后,会尽快还回来。”
闻人月道:“倒也不用这么着急,你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还回来就行。”
林宣微微点头,道:“大人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属下就先告退了。”
闻人月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直到林宣的背影消失,她才走回院子,微微抿了抿嘴唇。
那天他煮的那碗面,她至今难忘。
靖边司的厨娘试了几次,但都和那次的味道相差甚远。
让她难忘的,不仅仅是那一碗面,还有中秋那天,在他家中吃的那一餐……
她很想让林宣再为她煮一碗那天的面,但却不好意思开口。
厨娘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她弯下腰,恭敬问道:“闻人百户,您下午想吃什么菜,我去准备……”
闻人月转头看着厨娘,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第87章 作弊!
拿到镇岳功第三层的功法后,林宣便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第一时间翻开此册,仔细研读起来。
镇岳功每一层的修行方式都不同,第一层静桩练皮,第二层动桩练骨,这两层都是以防御为主。
镇岳功第三层,体内已经修出了镇岳真气,便可以学习更多的招式。
镇岳真气本就沉稳厚重,附着于刀、锏、斧等重兵器之上,威力更是惊人,能斩断铁甲,同是七品的武者,哪怕是修炼的防御功法,也不敢以肉身硬抗。
镇岳功攻防兼备,将凝练的真气聚集在指尖,骤然点出,被点中之处,筋骨立碎,专门用来克制硬功。
当然,防御永远是镇岳功最突出的优点。
真气聚于体表,如同穿上了一件防御极强的铠甲,可以硬抗同级高手全力攻击片刻而不伤,在真气耗尽之前,七品之下的武者,哪怕用锋利的兵器全力劈砍,也无法破防。
据说,京城的一些大人物,最喜欢招收修行镇岳功的护卫。
他们堪称最强肉盾,在雇主遇到危险时,可以用身体为雇主挡刀。
还有一些其他的招式,是对真气更加精妙的运用,就属于可练可不练的范畴了。
学会的招式越多,在同阶中的战力便越强,但这种强是横向的。
纵向的境界差距,能够轻易的弥补横向招式上的不足。
绝大多数武者,都会将时间花在提升纵向境界上,只有遇到瓶颈,久久不能突破时,才有时间沉下心来精研招式。
林宣重点将这一层真气的运行路线和呼吸法记下来,在下衙之前,将这册子还了回去。
闻人月收下册子,林宣抱拳道:“属下先告辞了。”
闻人月开口道:“等等。”
林宣看向她,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闻人月目光看向别处,说道:“今日厨娘家中有事,告假回家了……”
林宣上次要留下两位厨娘,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特殊情况。
她非要图省钱只留下一位,现在好了,没人做饭了吧?
当然这句话,他也能只能在心里吐槽。
现在去临时招厨娘也来不及了,下衙的锣声刚响,阿萝和田青鸾还在家里嗷嗷待哺,他也不能给她做完饭再回去。
仔细考虑之后,林宣觉得,还是带她一起回去,最简单也最方便。
林宣看着她,试探问道:“属下正要回家做饭,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
闻人月微微点头,轻声道:“那就打扰了……”
……
林宣家门口。
阿萝和田青鸾各自站在一边,已经保持了许久的沉默。
林宣不在的时候,她们是没有什么话说的。
虽然以前有,但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已经回不去从前了。
某一刻,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出现在巷口。
阿萝和田青鸾对视一眼,她怎么又来了?
林宣走到门口时,先对她们解释道:“今天靖边司的厨娘请假了,所以……”
阿萝和田青鸾对闻人月微微见礼。
此刻,两人的心中,涌现出同一种念头。
不止今天,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恐怕都会是四个人一起吃饭了。
片刻后,田青鸾和闻人月在院中说话。
阿萝在林宣身边帮厨,神情恍惚,明显心不在焉。
先是田青鸾,后有闻人月。
她觉得,自己距离那个任务,越来越远了……
吃过饭后,闻人月和田青鸾陆续离开。
林宣见阿萝坐在石凳上发呆,缓步走上前,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说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你的人生还很长……”
阿萝抬起头,看向林宣,轻声道:“林大哥,我知道了……”
林宣拿起桌上的碗碟,说道:“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来收拾。”
阿萝站起身,说道:“没事,我帮你。”
林宣摇头道:“这几天给你放假,你好好休息。”
阿萝温柔的看着他,说道:“可是,我喜欢和你一起做这些,这样我才会开心……”
林宣微微一怔。
他迎着阿萝柔情的目光,轻轻点头:“好。”
以往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阿萝总是会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但今天,她却格外的沉默。
林宣同样没有说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他虽然没什么感情经历,但又不是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女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和表白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再联想到她这些日子的举动,林宣终于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认真考虑考虑,张虎问过的那个问题了。
阿萝和青鸾,他到底应该选谁?
不久之前,林宣心中还偏向阿萝一点。
但回想起青鸾为他所做的一切,林宣发现,他根本无法对这些视而不见。
几个月前,他还是被父母催婚的单身人士。
没想到,命运如此离奇。
几个月后的另一个世界,他却要面临在两个美人之间做选择的问题。
就在这时,曼陀罗的身影,再次在林宣脑海中浮现。
如同一盆冷水,狠狠的浇在他的头上。
以那个女人的狠辣无情,林宣很是怀疑,一旦他在阿萝和青鸾之间做出选择,她会毫不犹豫的除掉她们,从而让他彻底的断掉感情……
这个险,林宣不可能冒,也不敢冒。
除非先解决掉那个女人,否则,在阿萝和青鸾之间,他只能继续装糊涂下去。
林宣轻轻吐出口气,换上练功服,来到院中,开始镇岳功第三层的初次修炼。
此时,隔壁院落的一处房间。
阿萝坐在镜前,长长的吐了口气。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以阿萝的身份,她可能真的争不过那个女人。
论容貌,田青鸾不输于自己,论身材,对方似乎也略胜一筹。
论财力,她更是无法与其相比。
可是,她有绝对不能输的理由。
虽然和田青鸾说好了公平竞争,但她本就不是君子,也不擅长遵守承诺,她只要结果。
至于过程有没有作弊,她不在乎。
既然阿萝斗不过她,那只好换个人了……
隔壁。
林宣修行了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回到房间,又准备开始观想。
现在的他,还是太弱了。
他必须足够努力,才能尽快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
林宣从瓷瓶中倒出一颗宁心丸,正要送进口中,神色忽然一变,将那粒宁心丸连同瓷瓶一起,瞬间收入袖中。
房门的门闩自己打开,一道黑袍身影,缓缓走进房间。
林宣立刻下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抱拳道:“大人,您不是回南诏了吗……”
黑袍之下,传来曼陀罗那熟悉的声音:“刚刚处理完西南的一些事情,回去之前,再来看看你,你最近怎么样?”
观想差点被她发现,林宣一颗心狂跳不止,强行保持镇定,开口道:“回大人,一切都好,属下已经突破到七品境界,不久之后,应该就能晋升总旗,靖边司近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报……”
曼陀罗上前一步,几乎快要贴上林宣的身体,忽然问道:“你心跳怎么这么快,你在慌什么?”
林宣长舒了口气,说道:“大人深夜忽然出现,属下还以为有刺客……”
曼陀罗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淡淡道:“我不在这些日子,你过的很滋润啊,日日两位美人相伴,一定很惬意吧?”
林宣心中一惊,这女人到底有多少眼线?
郑飚已经死了,她也不在思州,怎么还是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
曼陀罗走到椅子旁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坐下说。”
林宣在她对面坐下,曼陀罗再次开口,语气柔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这个年纪,血气方刚,对女子有所爱慕,也是常事,放心,我不会怪你。”
林宣心道这女人还真是反复无常,不久之前,才和他强调过多次,感情是密谍大忌,这才过了多久,却又换了一套说辞。
这也让林宣更加坚定,她的话绝不能当真。
曼陀罗接着说道:“洗髓液价值连城,上一次黑市上的成交价格,足足一万五千两,如此珍贵的东西,田青鸾竟然这么轻易的送给了你,并且搬到了你的隔壁,我看,她八成是看上你了……”
为了避免说错话,林宣继续保持沉默。
曼陀罗望向她,语气有些不悦:“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林宣看向她,道:“大人想要属下说什么?”
曼陀罗清了清嗓子,说道:“男女之情,再也正常不过,你若有心仪的女子,可以顺应内心,我允许你们执手相伴,到时候,我会让你们一起回到南诏……”
曼陀罗的话,不仅没有让林宣松一口气,反而让他警惕起来。
这个女人,今夜十分不对劲。
她不会是想田青鸾动手吧?
虽然黑石寨强者众多,但如果这个女人想对青鸾不利,林宣丝毫不怀疑她的能力。
出于保护她的目的,林宣摇头道:“大人误会了,我对田家大小姐,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将她当姐姐看待。”
曼陀罗心中微喜,点头说道:“我倒是忘了,你说过,不喜欢太过精明的女子,那田青鸾的确不太适合你,还是那个阿萝与你更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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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林宣的告白【求首订】
听她提起阿萝,林宣心中不由一紧。
这个女人,又将主意打到阿萝身上了吗?
他没有任何犹豫,继续说道:“大人又误会了,属下只是将阿萝当成妹妹看待,对她同样没有男女之情。”
“什么?”
曼陀罗一掌拍在桌上,怒道:“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不喜欢,你到底喜欢谁?”
林宣见她忽然翻脸,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女人,绝对没安好心!
曼陀罗见林宣直勾勾的盯着她,脑海中忽然间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难道他喜欢自己?
不可能,他都没有看过她的脸!
更何况,自己对他的态度,向来都不好!
但是……
她忽然想起来,在密谍司中,一些密谍,的确会对上司产生男女之情。
即便他们一开始,是被逼迫威胁,甚至受尽折磨才成为密谍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最终却会爱上威胁折磨他们的人……
负责审讯的荨麻,曾经和她提到过这种事情。
荨麻认为这是一种病,为之取名“心囚症”。
据她所说,这是那些密谍在长期的威胁和折磨中,出于求生的驱使,对强者的崇敬,以及死亡威胁下的臣服,内心发生了扭曲,从而产生的一种奇怪病症。
曼陀罗不禁开始思考。
自己有折磨过他吗?
有威胁过他吗?
回想起她以往的作为和态度,她心中暗道不好,脱口道:“不行,你不能喜欢我!”
林宣被她忽然的尖叫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看着对面一袭黑袍。
喜欢她?
这个自恋的女人,当自己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是阿萝不乖还是青鸾对他不好,放着她们两个好女孩不喜欢,反而去喜欢一个折磨他威胁他,连脸都不敢露的恶毒女人……
多贱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情?
忽然间,林宣心中一动,想到一个好办法。
他看着曼陀罗,目光逐渐变的深情,随后又低下头,说道:“属下知道,不该对大人产生非分之想,但却无法控制对大人的感情,属下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大人的,或许是那次在黑风洞,大人救了属下性命的时候,又或许是大人为属下考虑,没有将精糖秘方交上去的时候……”
曼陀罗猛然站起身,疾声道:“够了,别说了!”
她的语气,明显变的慌乱起来。
林宣的忽然告白,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她现在脑海一片乱麻,急需一个人静静……
她匆忙的向门外走去,林宣刚刚踏出一步,她立刻向后摆手,说道:“别跟过来!”
下一刻,她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林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关上房门,回到桌旁坐下,长长的吐出口气。
手中的那颗宁心丸,已经被汗水浸湿。
虽说他进入观想之后,能够随时察觉到有人靠近,但服用宁心丸之后,在药效之内会进入一种贤者状态,有可能被那个女人察觉到异常。
保险起见,他还是在靖边司观想的好。
那个女人再神出鬼没,也不可能大白天去靖边司找他。
到现在为止,林宣还没有弄清楚,曼陀罗为什么这么关心他的人生大事。
但有一点林宣是很确定的。
她定然有着某种图谋。
她越要自己做什么,林宣便越不能做什么。
不知道那个女人还会不会回来,林宣没有继续观想,干脆来到院子里,继续练功。
镇岳功修行到第三层之后,体内会出现一道镇岳真气。
目前,这道真气还很弱小,大概只能覆盖一条手臂。
等到这道真气壮大到能够覆盖全身,差不多就到七品巅峰了。
跨过七品的门槛,迈入中三品之后,真气便能离体形成罡气,也就是曼陀罗,闻人月,以及田青鸾现在的境界。
靖边司大部分百户,也在这一境界。
又修行了几个周天,直至感觉身体到了极限,林宣才脱掉被汗水打湿的衣服,走到井边冲了个澡,只裹着一个兜裆布,重新回到房间。
曼陀罗坐在桌前,看了林宣一眼,立刻背过身,语气冰冷的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林宣走到床前,穿好衣服,然后平静的说道:“我知道,我也没想着和大人发生些什么,这辈子只要能跟在大人身边就足够了。”
曼陀罗沉声道:“我不用你跟在我身边,那个阿萝哪里不好,她长得漂亮,身段好,性子温柔,还做的一手好糕点,连我都看出来她喜欢你,你若是和她在一起,我是不会反对的……”
林宣坚定的说道:“属下的心里只有曼陀罗大人,容不下第二名女子。”
曼陀罗抽出林宣放在桌上的腰刀,怒道:“你再说这样的话,信不信我杀了你!”
林宣有很多事情都不确定。
但他确信的是,这个女人不会杀他。
至少不会因为这个理由杀他。
林宣闭上眼睛,平静的说道:“能够死在大人的刀下,属下死而无憾……”
曼陀罗看着他,面纱之下,满是无奈。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正如她最开始计划的那样,林宣的确爱上了她。
但她要他爱上的是阿萝,不是曼陀罗。
到时候,当他亲手埋葬阿萝,也埋葬掉这段感情的时候,曼陀罗再出现,给予他正确的引导,帮他成为不会被感情所累的顶级密谍……
一个田青鸾,就够她烦的了。
她从未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现在她该怎么办?
夜已深。
曼陀罗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林宣关上房门,上床睡觉。
和那个女人斗智斗勇了这么久,他已经总结出来了一点小小的经验。
化被动为主动,将问题抛给她,让她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长时间的修行,他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林宣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中。
而此时,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张床上。
一道身影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没有丝毫睡意。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呢?
她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心头思绪万千,不知从何处开始整理。
片刻之后,她从床上爬起来,在柜子夹层中取出一面银镜,用蘸了朱砂的毛笔,在镜面上快速书写。
“荨麻,有重要事情请教,看到速速回信——曼陀罗。”
第89章 各怀心思
清晨。
林宣推开房门,舒展了一下身体,全身骨骼发出一声爆响。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桩,阿萝便在外面敲门了。
林宣打开院门,阿萝如往常一样,拎着早饭站在门外。
林宣从她手上接过早饭,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
阿萝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说道:“昨天很晚才睡着。”
林宣以为她还沉浸在父母的事情中,也只能等时间去慢慢抹平了。
吃过早饭后,他来到靖边司。
刚刚服用了一颗宁心丸,正准备观想时,吴百户从外面走进来,说道:“你的晋升报告已经批准了,恭喜你啊,林总旗!”
通常来说,总旗的晋升是没有这么快的。
旗官的晋升,只需百户同意。
但对总旗,百户只有提名权,最终还需要千户点头。
按照惯例,旗官晋升总旗,至少需要两千两银子的孝敬,其中他抽一部分,大部分交给上面。
林宣这次晋升,一两银子没花,昨天才打的晋升报告,今天千户所就传来了消息。
作为靖边司的标杆,身具三等靖安勋章,没有人敢卡他的晋升。
林宣起身抱拳,说道:“多谢大人。”
吴百户轻拍他的肩膀:“是你自己努力,千户所正式的委任令,应该还要几天才下来,本官提前告诉你一声,你好有个准备……”
林宣道:“属下知道了。”
晋升总旗,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开心的。
只要解了体内的噬心蛊,他便会离开靖边司,就算是现在当上百户也没有太大意义。
吴百户离开之后,林宣重新进入观想。
武道和精神力,虽然是两种不同的修行方向,但也能相辅相成,突破到七品之后,他明显察觉到,他对精神力多了几分掌控。
观想的时间过的很快,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间已近中午。
回家之前,林宣先去厨房看了看。
厨娘请假还没有回来。
他来到内衙,敲响闻人月的院门。
闻人月开门之后,林宣道:“大人,厨娘还没有回来,您今天还是和属下一起回去吧……”
闻人月微微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靖边司时,林宣问道:“大人,用不用再招一个厨娘,这样以后若有事情,她们两人也能轮换,不至于耽误大人吃饭……”
闻人月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司库本来就紧张,多请一位厨娘,便要多发一份俸禄,况且,我只有一个人,却要请两个厨娘做饭,会助长司内的骄奢之风……”
林宣闻言,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如闻人百户这般的,才是真正的清流,她有自己的风骨,林宣也遵从她的决定。
林家。
阿萝和田青鸾看到闻人月和林宣一起出现,脸上的表情并不意外。
她们对闻人月微笑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林宣第一时间来到厨房,准备做菜。
以前,只有她和阿萝的时候,两道菜或者三道菜就可以。
后来有了田青鸾,大多数时候都是四个菜。
如今又有了闻人月的加入,至少要再加一道。
虽然四人餐的菜量更容易把控,可需要耗费的时间也更多了。
阿萝走进厨房,见林宣拿起了围裙,主动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林大哥,我帮你系。”
林宣站在原地,阿萝站在他身后,默默的帮他系好围裙。
林宣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面对这么温柔乖巧的姑娘,他又怎么会迟迟不回应?
整理好心情之后,林宣开始做菜。
阿萝默默的在他身边帮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两人在厨房中,已经形成了极高的默契。
林宣需要什么时,无需开口,阿萝便已经帮他准备好了。
今天中午,林宣准备了六道菜。
两道阿萝喜欢的,两道青鸾喜欢的,还有两道口味清淡,是为了照顾闻人月的口味。
那个女人神出鬼没,林宣怀疑,他每天做什么菜,她可能都知道。
所以对阿萝和青鸾,他一碗水端平,哪个都不偏向。
院内的石桌旁,四人分别落座,各有心思。
林宣还在想着曼陀罗的事情,昨天晚上反将她一军之后,那个女人扔下刀跑了,不知道今天晚上还过不过来?
闻人月夹了一片竹笋,鲜甜的味道充满口腔。
林宣的厨艺,比那厨娘好多了。
离开京城之后,她一点儿都不习惯这里的饭菜,直到尝过那一碗面。
她应该怎么做,才能像田青鸾和阿萝一样,每天来这里吃饭?
总让厨娘告假,也不是长久之计……
田青鸾尝了口菌蔬汤,目光在阿萝的脸上扫过,随后又移开。
这个小丫头,虽然天真单纯,但对于男子而言,这样的姑娘,更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再加上,她和林宣早就认识,抢占了一步先机,她其实并没有胜过她的把握……
阿萝看着那两道自己喜欢吃的菜,嘴角微微漾起一丝笑意。
看来,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虽然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了她的预料,但她至少知道,他对田青鸾也没有那种心思,她还没有输,也未必会输……
如今最重要的,是治好他的‘心囚症’。
荨麻告诉她,心囚症并非无药可救,他对曼陀罗的喜欢,是在生死威胁的重压之下,产生的一种病态扭曲心理。
只要让曼陀罗消失一段时间,自己留在他身边,关心他爱护他,让他忘却那些黑暗的日子,他对曼陀罗的爱,便会慢慢的转移到她的身上……
这反而是她的机会。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也只能这样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永远不要发现她的身份……
四人各有心思,这一顿饭,吃的非常安静,从始至终,竟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吃过饭,林宣主动的收拾起碗碟。
闻人月是直属领导,田青鸾是富家小姐,虽然这些本是阿萝的活,但她这几日心情不佳,还是让她休息休息吧。
他刚刚收起筷子,阿萝便从他手中接过,微笑说道:“林大哥,我来吧。”
林宣正要拒绝,阿萝微微摇头,目光柔情且坚定:“林大哥每天又要忙公差,又要修行,还要给我们做饭,已经很辛苦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洗碗呢,还是我来吧,你去休息休息……”
说完,她就自顾自的收拾起来。
走到院子中间的田青鸾,脚步一顿,又转身走回来,瞥了阿萝一眼,说道:“我也来帮忙吧……”
闻人月已经走到了院门口,闻言也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该留……
第90章 曼陀罗的信
林宣拗不过阿萝,只能让她洗碗。
田青鸾今天破天荒的去厨房帮忙。
林宣见闻人月站在门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主动走上前,说道:“大人,时间不早了,我们回衙门吧……”
闻人月终于不再纠结,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走出门。
厨房内。
正在洗碗的田青鸾瞥了阿萝一眼,淡淡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心机的……”
阿萝转过头,微微一笑:“我只是心疼林大哥而已,能有什么心机呢?”
……
和闻人月回到靖边司之后,林宣先将一些情报处理归档。
回到值房,准备观想时,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林宣站起身,看向闻人月,问道:“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闻人月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林宣面前的桌上,说道:“这是这两日在你家吃饭的饭钱,你收下吧。”
林宣连忙道:“大人,这万万不可!”
不过是在家中吃了两顿便饭,哪有收领导饭钱的道理?
更何况,这锭银子足有十两,哪怕一顿饭一百文,也够她每天两顿,吃上小半年了。
闻人月认定的事情,便不会改变,她摇头说道:“让你收下,你便收下吧。”
林宣看了看她,见她态度坚决,只能道:“大人吃的,都是些家常菜,用不了这么多银子,这锭银子,都够大人半年的饭钱了……”
闻人月思忖片刻,再次开口:“既然如此,这便算是我预付你的饭钱吧,单独请厨娘为我一人做饭,有些不值,不如午、晚与你一起回去,不知道方不方便……”
林宣愣了愣,然后道:“当然可以。”
闻人月微微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林宣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似乎是被闻人月给套路了。
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就是想蹭饭。
只不过,她不像青鸾那样厚脸皮,没有直接开口而已。
其实她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件事对林宣来说,不过就是再添一双筷子的事情。
况且,四个人的饭,比三个人的更好做。
整个下午,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林宣一直都处在观想中。
下衙的锣声响起后,没有等林宣去叫她,闻人月已经出现在值房门口了。
两人走出靖边司大门之后,靖边司各值房内,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闻人百户怎么和林小旗走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今天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就是一起出门的。”
“昨天下午,我也看到他们一起走了。”
“你们才知道啊,中秋那天,我就在街上撞到过他们……”
“嘶,你们说,林小旗和闻人百户会不会……”
“别胡说,林小旗不是和田家大小姐好了吗?”
“你要这么说,还有那天给我们送糕点那姑娘呢,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更不一般!”
“我听说,林小旗马上就要升总旗了,你们说,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遇到了……”
……
今天下午,林宣只准备了四道菜。
晚上不用吃的太饱,而且每顿饭都做五六道菜,实在是太过费时费力,就算是有阿萝在旁边帮忙,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林宣最多也就只能顾得上四个人的饭菜了,再多的话,本来挺享受的过程,则会变成一种负担。
而且人再多,院子里的小桌子也坐不下了。
闻人月吃过饭就离开了,她是付过银子的,也不用再纠结洗碗的问题。
田青鸾和阿萝一起洗了碗,看着阿萝离开她才离开。
家中只剩下他一人之后,林宣回到房间,打算休息片刻后开始练功。
他走到桌前,准备给自己倒杯茶。
拎起茶壶时,林宣的动作微微一顿。
茶壶之下,压着一张迭起来的纸。
林宣放下茶壶,拿起这张纸,缓缓打开。
纸上是几行熟悉的字迹。
“我回南诏了。”
这是第一句。
“我生的奇丑无比,因此才不敢见人,你不要喜欢我,我已经决定将此生都献给南诏,你我之间,亦不会有结果……”
这是第二句。
“希望下次再见时,你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子,我会祝福你们的。”
这是最后一句。
这封信虽然没有署名,但字迹林宣很熟悉,正是曼陀罗的笔迹。
看完之后,林宣将这张纸点燃,投入了地上的铜盆之中。
她似乎真的相信自己喜欢她。
她生的是美是丑,并不重要。
至于再见?
如果不久之后的九黎族之行顺利的话,他们恐怕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根据幽梦所说,精神力越是强大,起到的作用便越大。
这三个月,他得将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修行《星辰决》上。
上次从幽梦口中确认,他的精神力,已经达到了五品中期。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八品。
如今,他已经成功晋入七品,精神力又有提升,但好像并未突破瓶颈。
星辰决的修行,倒是很顺利,他已经可以做到部分精神力外放,只是离体的距离并不远,也无法形成攻击手段。
好在林宣每天都能够多掌控一些精神力,三个月后,应该就能释放简单的精神冲击了。
《万相真解》的修行,也十分顺利。
这门功法,本来就是辅助性质的,功法本身并不难,难在苛刻的修行条件。
林宣来到镜前,集中他目前能够掌控的精神力,尝试着改变面容。
随着脸上的肌肉一阵颤动,林宣望向铜镜,看到的是一张陌生中透着些许熟悉的脸。
这张脸乍一看,和他有两分相像,但即便是熟悉的人,也不会认为这是他。
这门功法的方便之处,在于不用化妆。
通过化妆来易容,需要充足的前期准备时间。
而学会《万相真解》,可以随时随地,瞬间改变面貌,实用性不知道高了多少。
若想改变声音,也只需调整一下喉咙处的肌肉。
以林宣目前的精神力,不仅能进行面部肌肉的调整,甚至还能小幅度的改变体型和身高。
这意味着,他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和他身高体型相仿的任何人。
若不是上次立下大功,恐怕南诏还不会将此功法给他。
……
第二天一早,林宣来到靖边司没多久,田青鸾忽然造访。
值房内,她看向林宣,说道:“九黎族的人要走了,你若还有什么事情,现在还能再见幽梦姐姐一面。”
林宣和幽梦已经敲定了合作事宜,倒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不过,他解蛊的希望,全都在对方身上,林宣觉得,还是有必要去送一送她的。
和田青鸾来到黑石寨,林宣再次见到了幽梦。
某处院内,幽梦看向林宣,说道:“恭喜公子,修为更上一层。”
林宣微微一笑:“若非青鸾送我九黎族的灵液,恐怕突破还遥遥无期。”
幽梦再次开口:“希望公子到时提醒那位朋友,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林宣抱拳道:“圣女放心,此事他定然不会忘。”
这时,一道身影从院外走进来,说道:“圣女,我们该出发了。”
幽梦微微点头,最后看了林宣一眼,缓步走出院门。
幽泽并未第一时间离开,他的目光,在林宣和田青鸾身上打量了一番,只觉得这小白脸十分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看向田青鸾,问道:“青鸾,这位是……”
第91章 求助青鸾
幽泽又一次被九黎族的人抬走了。
林宣从他的身上,学到了很重要的一点。
武者越阶挑战或者偷袭,可能只是受些外伤,甚至可能不受伤。
术士越阶偷袭,后果则要严重的多,一旦伤到脑子,很有可能会变成鱼的记忆,就像幽泽这样。
田青鸾默默的看了林宣一眼,之前她以为幽泽是修行出了岔子,但巧合太多,就一定不是巧合了。
聪明的她,并没有开口询问。
他越是神秘,对她便越是增添了几分吸引。
她挽着林宣的手臂,微笑道:“我们回去吧……”
……
清晨。
林宣走出房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曼陀罗这次是应该是真的离开了,自从留下那封信后,就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林宣也难得的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值得一提的是,两天之前,千户大人再次来到思州靖边司,亲自主持了林宣的总旗晋升仪式。
至此,林宣就正式成为了思州靖边司的三号人物。
名为总旗,但其实,司内的大小事务,都是他一个人在处理。
吴百户平日里根本不会出现。
而闻人月,她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离开后衙。
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这份对于修行的坚持和毅力,便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在靖边司观想了一个早上,吃过午饭后,林宣和闻人月一起回靖边司。
为了不久后的九黎族之行,他得抓紧时间锤炼精神力,为此,他连武道的修行都暂时放下了,几乎将全部的修行时间都用在了观想上。
甚至每天吃过晚饭后,他还会来到靖边司,用最快的时间处理完两位百户的公务,然后进入观想。
快要走到靖边司时,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林宣和闻人月的目光同时望过去。
靖边司门口。
一位老妇人跪在台阶前,哭诉道:“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一名旗官无奈的看着她,说道:“老人家,这里是靖边司,不是告状的地方,你有什么冤屈,去县令衙门,或者知府衙门诉,如果你不认识路,我让人带你去……”
老妇人道:“去过了,都去过了,县令衙门让找知府衙门,知府衙门让找你们,你们又让我们去找他们,我到底应该找谁啊……”
那旗官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他们管不了,那我们也管不了,你要不再去知府衙门问问?”
他心中暗骂了两个衙门几句,这些家伙,一有麻烦事,都推到靖边司来,他们靖边司难道就愿意当冤大头吗?
两道身影从远处走过来,林宣看着那旗官,问道:“怎么回事?”
那旗官看到两人,立刻站直了身体,恭敬道:“闻人百户,林总旗!”
然后,他立刻解释道:“这位老人家,想要告状,这不在我们靖边司的职责范围之内,属下刚才建议她去知府衙门。”
这旗官说的话并没有错,靖边司属于情报和维稳机构,寻常的小案子,是地方衙门的事情。
不过,靖边司的定位特殊,按理说,思州境内发生的大小事情,只要靖边司想管,就都能管。
林宣将这老人扶起来,还没有说什么,闻人月便开口道:“让这位老人家进来吧。”
林宣搀扶着着这位老人,将她扶进了门房之中,搬了张椅子让她坐下。
闻人月看着这老人,说道:“我是靖边司百户,老人家,你有什么冤屈?”
老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大人,求你帮帮老婆子……”
老妇人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完了事情的经过。
她与女儿来思州探访亲戚,但在到了思州之后,还没见着亲戚,女儿就先失踪了。
为了找回女儿,思州的各大衙门,她都跑过了,结果县衙推府衙,府衙推靖边司,没有一个人愿意管这件事情。
闻人月看向林宣,说道:“帮这位老人家查一查吧。”
靖边司情报网遍布思州,查一件普通的失踪案并不难。
很快便有一名旗官来报:“回百户大人,那姑娘应该是被暗娼馆掳走了,这些地方,经常掳掠外乡女子,但是具体是哪一家暗娼馆,就不知道了……”
“我可怜的女儿啊!”
老妇人闻言,当即软倒在地。
闻人月沉声道:“那就一个一个去找!”
这旗官面露难色,轻咳一声,提醒道:“大人,思州城内的暗娼馆和青楼,大都是石家的,石家在思州的势力不小,和知府大人更是有很深的私交,大人是否要三思……”
闻人月陷入沉默,并没有立刻开口。
如今她早已不是初来思州,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了。
石家是思州的地方土司之一,实力不比杨家弱,甚至还尤有胜之,若是激怒了他们,再发生像上次那样,靖边司被土司堵门的事情,最终下不来台的,将会是她。
就像是当初的表哥一样。
若是引起土司哗变,朝廷不会问缘由,给她一个重大失职是免不了的。
虽然她不怕朝廷降罪,但即便这样,也救不出那姑娘。
她吩咐那旗官道:“先扶这位老人家下去休息。”
那旗官扶着老人离开后,闻人月长舒了口气,然后看向林宣,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林宣还以为,她会冲动的带人全城搜查。
看来,她比以前成长了些。
林宣思忖片刻,说道:“我去找青鸾姑娘试试吧……”
这件事,靖边司是不方便出手的。
对普通百姓,靖边司是强势的一方,但对土司,靖边司则完全处于弱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朝廷的精力,主要在北边和东南沿海,只要西南不乱,什么都可以谈,这便使得,土司们一有不满,就大闹衙门,最后朝廷还要反过来安抚他们。
在这里,能治土司的,只有土司。
以前的田家,和石家差不多体量。
但如今,石家已被田家远远甩开。
田家之前通过精盐赚了不少银子,有了银子,他们就可以招更多的人,招更多的人,又可以开更多的店铺,赚更多的银子,从而招更多的人……
如此循环,思州本地的几个土司,已经被田家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在思州地界,田家大小姐的话,可比她这个靖边司百户有用的多。
不多时。
田记盐铺。
田青鸾原本在和几个分铺的管事议事,听伙计说林宣来了,心中微微一动。
他有什么事情,刚才吃饭的时候不说,非要现在找她?
她看向几位管事,说道:“你们先等一下,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先离开一会。”
她匆匆离开议事厅,来到店铺内室,开心道:“你怎么来了?”
林宣放下茶杯,反问道:“怎么,你能去靖边司,我不能来这里啊?”
田青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以她对林宣的了解,他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来找她的。
林宣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是有件事情,需要田家帮忙。”
田青鸾听完之后,对门口招了招手,一道身影快步跑过来,躬身问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田青鸾淡淡道:“你去石家一趟,问问他们,他们手上有没有一个叫刘小倩的姑娘,就说她是我们田家的亲戚,如果有的话,让他们把人送过来。”
“是。”
那伙计应了一声,就飞快的跑开了。
林宣看着田青鸾,仿佛又看到了初次相识时,那个雷厉风行的田家大小姐。
随着两人关系的加深,她的这一副面孔,便极少再出现了。
不得不说,她冷静果决的这一面,别有一番魅力。
第92章 温柔攻势
林宣在盐铺坐了一会儿,一杯茶都没有喝完,田家那位伙计就去而复返。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恐惧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茫然。
被那些人掳走之后,她本以为,等待她的,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被放了出来。
直到此刻,他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林宣站起身,轻声问道:“可是刘小倩刘姑娘,你的母亲找到靖边司,托我们寻你。”
那女子连连点头:“我是,我是刘小倩,我娘现在在哪里,她怎么样?”
林宣安慰她道:“你娘很好,现在在靖边司休息,我一会儿带你去找她。”
那伙计双手奉上一张银票,对田青鸾说道:“大小姐,石家的人说,都是一场误会,这一百两,是给刘姑娘压惊的,稍后石家会另有厚礼奉上,希望我们田家不要怪罪……”
田青鸾微微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
那伙计躬身告退。
林宣轻舒口气,来找田青鸾果然是对的。
除了田家,无论是哪个衙门插手,都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效率。
还是要用土司来治土司。
田青鸾将那张银票递给那女子,那女子连连摇头:“我,我不要……”
田青鸾强行将银票塞进她手里,说道:“这本来就是给你的,收下吧。”
林宣看向田青鸾,轻声道:“谢了。”
算上这一次,欠她的人情好像越来越多了。
田青鸾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谢别人就动动嘴啊?”
林宣和她的关系早已没有那么生分,反问道:“那你还要我动什么?”
田青鸾想了想,说道:“晚上多做一道我喜欢吃的菜吧。”
林宣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田青鸾挥了挥手,说道:“快点带这位姑娘回去吧,别让那位老人家等急了。”
和田青鸾告辞,林宣便带着刘小倩回到靖边司。
“倩倩!”
“娘!”
母女两人再次相见,忍不住抱头痛哭。
哭过之后,母女俩齐齐对闻人月跪下。
“多谢大人!”
“大人好人有好报,一定能长命百岁……”
闻人月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目光看向林宣。
林宣将这对母女扶起来,询问了她们一些信息。
她们家住定州,过两日,正好有一趟商队护送任务,目的地便是定州。
林宣安排她们暂时在靖边司住下,到时候跟随商队一起回去。
安顿好这对母女后,闻人月静静的站在值房门口,忽然问道:“我这个靖边司百户,是不是很没用?”
在其位,谋其职。
身为靖边司百户,遇到事情,却只能求助土司,这让她心中升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林宣开口道:“倘若是沈百户,这一对母女,恐怕这辈子再也不能相见了,大人宅心仁厚,愿意体恤百姓,能成为靖边司百户,是这里的百姓之福。”
林宣的安慰,让她心里好受了些。
同时,她也深切的明白,朝廷在西南推行改土归流的重要性。
这些扎根这片土地的毒瘤一日不除,西南的百姓,便永无宁日。
帮那对母女安排好一切,林宣在值房内观想到下衙,然后和闻人月一起回家。
靖边司众人,对此一开始还会议论议论,如今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差当到林总旗这份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一千两银子一瓶的淬骨液,吴百户说送就送。
闻人百户和他,更是形影不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家子……
林家。
闻人月走到田青鸾身边,轻声道:“今天的事情,多谢田姑娘了。”
田青鸾微微一笑,说道:“闻人大人客气了。”
闻人月罕见的露出一抹笑容,说道:“以后恐怕还有不少麻烦田姑娘的地方。”
田青鸾也以笑容回应:“田家在思州还算是有些人脉,闻人大人若是有什么事情用到田家的,尽可开口……”
厨房内,正在切菜的阿萝,回头看了一眼。
见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她脸上浮现出些许疑色,她什么时候和闻人月这么熟了?
随后,她又回过头,看着案板上备齐的食材。
今天的四道菜里面,有两道都是田青鸾喜欢吃的,她喜欢吃的,只有一道……
在他心里,自己终究还是不如田青鸾吗?
设身处地的想想,倘若她是男人,一个是一无所有的穷丫头,另一个是身家丰厚的未来女土司,正常人都会选择后者。
罢了。
不管他最终选择的是谁,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只是她的心里,难免浮现出几分酸涩。
明明是她先来的……
深吸口气之后,她重新调整心情。
不到最后时刻,她是不会认输的。
晚饭过后,田青鸾和闻人月先后离开。
阿萝洗完了碗筷,见林宣正在站桩,便坐在石桌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站起身,走到井边,将手帕打湿,然后走到林宣身旁,轻轻帮他擦掉脸上的汗水。
随后,她收起手帕,又问道:“林大哥,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林宣微微点头。
阿萝开心的跑开,很快就从厨房端了一碗水出来。
林宣喝过水后,她将碗放回去,又坐回石桌旁,单手撑起下巴,看着林宣练功。
林宣虽然在站桩,但其实心思并不在练功上。
阿萝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两世为人,除了母亲以外,他还从来没有被女孩子这么温柔的对待过。
若是错过了她,他可能再也不会遇到一个满眼都是他的姑娘了。
修行了一个周天之后,林宣走到阿萝身旁,问道:“阿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阿萝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打算啊,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比以前卖糕点要轻松的多,如果林大哥不嫌弃,就当我是你家的丫鬟好了……”
林宣问道:“那如果以后我不在思州了,你怎么办?”
阿萝诧异问道:“你去哪?”
林宣解释道:“在靖边司当差,居无定所,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面一纸调令,我们就得去其他地方,就像前些日子来的那些新旗官一样……”
阿萝不假思索的回道:“我是你家的丫鬟,当然林大哥去哪我就去哪了!”
随后,她又低下头,小声说道:“除非你有新丫鬟了……”
林宣笑了笑,说道:“只要你愿意,我去哪里都带着你。”
阿萝抬起头,开心道:“那我们拉钩!”
林宣伸出小指,和她滑腻纤细的手指勾在一起。
阿萝目光灼灼的看着林宣,说道:“说好的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许抛下我,一百年不许变!”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一百年不许变……”
忽然间,从对面墙头探出一个脑袋。
田青鸾狐疑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第93章 闻人月的邀请
林宣和阿萝以及田青鸾之间,有一条颠扑不破的铁律。
只要他和田青鸾单独相处超过一刻钟,阿萝必然会出现。
同样的,他和阿萝单独相处一会儿,田青鸾的身影,也必然会从某个地方冒出来。
被田青鸾捣乱之后,刚才那种隐约浮动的暧昧氛围,霎时烟消云散。
林宣起身走到院子里,继续修行。
阿萝转头看向墙头的田青鸾,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下一刻便又各自移开。
次日一早,林宣吃过早饭,早早的来到靖边司。
这些日子,他在精神力上的修行,颇有成效。
如今,利用精神力隔空取一些轻物,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难事。
不仅如此,‘惊神术’他也已经初步入门。
隔空取物,意味着精神力已经可以离体,而术士的所有攻击手段,都是基于精神力离体的手段。
他之所以进步这么快,一方面是他勤勉修行的原因,另一方面,则要归功于幽梦给他的完整版《星辰决》,以及详尽注解。
来到靖边司后,林宣打算先归档一些情报,然后回到值房观想。
简单处理了几条不太重要的情报,一道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吴百户红光满面,步履生风,脸上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
林宣站起身,笑着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喜事?”
吴百户大笑了两声,道:“哈哈,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他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说道:“上面来信了,说是要调我回京城,调令已经在路上,老夫在这思州蹉跎了十几年,终于可以回去了!”
林宣对他抱了抱拳,说道:“恭喜大人高升!”
吴百户笑道:“这都得谢谢你啊……”
他心里很清楚,他在思州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升迁,说明上面根本不重视他。
林宣帮他斗赢沈青崖之后,他才正式进入了上面的眼中。
之后沈青崖办砸了差事,他终于得偿所愿,成为正百户。
一个正七品的百户,已经值得上面稍微费些心思了。
这次调他回京,便是让他补京畿某卫所一个百户的缺。
吴百户看向林宣,问道:“你愿不愿意和本官一起去京城,继续在本官手下做事,京城的机会,可比思州多的多,以你的能力,去了京城,前途不可限量……”
邀请林宣一起前往京城,一是对他的报答。
二来,他也希望到京城之后,仍然能有这么一位得力的手下。
吴百户话音落下,值房外的一道身影,心中不由紧张起来。
林宣看着吴百户,并没有立刻回答。
如果他的目的是升官,那么跟着吴百户去京城,的确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毕竟,自己是他的嫡系,领导高升,他理应跟随。
要不然,等他走了,靖边司新来一位一把手,自己作为前一把手的嫡系,可能又要经历一番前两次所经历的事情。
但林宣的目的,并非升官。
和幽梦的约定,还有两个多月,这个时候,他是不可能离开西南的。
他也不可能背着曼陀罗,跑那么远。
万一到时候蛊虫复苏,曼陀罗不在身边,他岂不是死定了?
林宣再次对吴百户抱了抱拳,歉意道:“吴大人抬爱,属下感激不尽,只是,属下在思州还有着诸多牵挂,实在是没办法跟随大人离开,还请大人见谅……”
值房之外,闻人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吴百户轻叹口气,说道:“可惜了,既然你无心离开,本官也不勉强。”
林宣做事,深得他心,到了京城,可就未必能遇得到这么贴心的属下了。
不过,既然林宣不愿,他也没法勉强。
这一点小小的遗憾,很快就被升迁的喜悦所替代。
他轻轻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本官走后,就没法再护着你了,你自己保重……”
林宣抱拳回礼:“这些日子,多谢大人照拂。”
吴百户离开之后,林宣走出值房,正好看到一抹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吴百户走了,还有闻人百户。
虽然以林宣的猜测,她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但林宣同样也没打算久留。
等到幽梦帮他解决了蛊虫的麻烦,这天下之大,他尽可去得,便不用再回思州了。
吴百户的消息很准,仅仅三日后,他的调令就到思州了。
他将出任京畿某卫所的百户,虽然职级没有变,但从偏僻的西南,到京畿核心之地,属于升迁中的升迁了。
思州城门口,林宣目送吴百户一家离开。
虽说一开始,两人之间并不愉快。
但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林宣都是靠他庇护,才能在靖边司立足。
沈青崖称他为奸党,可在官场之上,吴百户这样的,才是真正能靠得住的上司。
回到靖边司后,林宣刚刚坐下,便有一名文书走进值房,恭敬道:“林总旗,闻人百户请您过去。”
林宣只好起身,来到闻人月的值房。
他还没来得及行礼,闻人月便开口道:“坐吧。”
林宣在她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看着她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闻人月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也要走了。”
林宣微微一愣,惊讶道:“大人也要回京了?”
他想到闻人月不会在思州久留,但也没料到,她才来两个月就走,就算是镀金,也未免有些太快了。
闻人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回京,是调任播州。”
林宣闻言再次一怔。
身在西南,不可能没听过播州之名。
大雍西南,土司割据,朝廷对地方的掌控不强,而这种掌控,也是有等级的。
像是思州这种,朝廷在此设立有县衙,府衙,卫所,地方官员,也是由朝廷派遣,已经算是朝廷掌控较高的地方。
而像田家、杨家这样的土司们,也愿意承认朝廷对这里的统治,相应的,朝廷允诺他们一部分特权,作为回报。
播州则全然不同。
整个播州及其附近几州,完全是土司的地盘,这些土司不允许朝廷设立州府,他们自立衙门,自己制定律法,官员由土司家族之人担任,朝廷根本无法插手。
每个土司家族,在他们自己的地盘,就是完完全全的土皇帝。
中小土司,能够随便召集几百上千人,大的土司,如播州杨家这种,更是常备数万兵力,且随时可以扩充到十万以上,是连朝廷也十分头疼的存在。
田家在思州也算大土司了,但在播州,随便一个土司,就有田家数倍的规模。
朝廷在播州这些地方,虽然也设立有靖边司,可基本就是摆设。
连思州的小土司,都可以对着靖边司骑脸输出,更何况是那些真正的土皇帝?
闻人月不是背景深厚吗,他的家族,怎么会让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闻人月看出了他的疑惑,沉默片刻后,开口道:“这原本是朝廷机密,不过对你,倒是没有什么不好透露的,因为这件事情,本就因你而起,我也是因你才来西南的……”
林宣微微一愣:“我?”
闻人月看着林宣,轻声道:“西南土司割据,不服朝廷管教,播州杨氏,水东宋氏,水西安氏,更是有叛变之心,朝廷早欲安定西南,改土归流,你献出新盐法,正好给了朝廷重整西南的机会,京中各大家族将子弟送到西南,无非是想从中分一份功劳,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是因为你到此……”
林宣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他一开始就知道,新盐法兹事体大,却也没想到,当初只是为了应对上司刁难的无奈之举,竟然成为了那只煽动翅膀的蝴蝶,引发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闻人月继续说道:“如今三大土司,因为盐利之事,冲突不断,西南盐政遭逢大变,朝廷借机收服了众多中小土司,相信对三大土司动手的日子也不会远,家里让我去播州,目的便是收集播州杨家的情报……”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看向林宣,问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林宣没想到,他昨天对阿萝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第94章 选择
闻人月看着林宣,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她已经习惯了林宣在身边为她打点好一切,一个人去播州,她只是想想,便有些无所适从。
他几天前才拒绝了吴百户,如果同样拒绝了她,她应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衣袖,心中微微有些紧张。
她不想勉强他,但她真的很需要他。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值房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林宣率先打破平静,他看向闻人月,说道:“大人,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闻人月轻轻点头,说道:“我三天之后启程,你可以认真考虑,不用担心播州有什么危险,我们只是收集情报,不会有什么危险任务,就算有,我也会保护你的……”
林宣抱拳道:“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回到值房之后,林宣陷入思索。
倘若闻人百户是回京城,林宣肯定不会和她一起去。
不过,去播州的话……
两个多月后,幽梦让他去的汇合之地,就在播州附近,对林宣来说,倒是更方便了一些。
播州距离思州不远,曼陀罗回来了,也不至于找不到他。
况且,吴百户走了,如今她也要离开。
这对林宣来说,是一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
新来的百户会是什么样的,他现在还不知道,但林宣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绝对不会像吴百户和闻人百户这样对他。
按照官场惯例,自己极有可能是他们掌控权力过程中,被拿来立威的对象。
可播州的局势,又远不如思州安稳。
去或者不去,各利弊。
林宣稍做权衡,心中便有了决定。
对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两个多月后的九黎族之行。
播州距离接头地点更近,届时更方便他行事。
跟着闻人月一起离开,抱着她的大腿,也不怕受到新上司的刁难。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跟着她一起走,似乎都是最好的选择。
“你想好了没有?”
林宣刚刚做出决定,耳边就传来闻人月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到她站在值房门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
她刚才说有三天的时间考虑,才过了不到一刻钟,居然就来催自己了……
林宣站起身,说道:“想好了,我跟大人走。”
闻人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清冷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点头说道:“那你这两天收拾收拾,三日之后,我们一起出发。”
说完,她就转身离去,脚步格外轻快。
说来奇怪,表哥和她一起来思州的时候,她心中还有些不安。
但这次去播州,她内心却十分安定。
林宣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他的东西本就不多,简单两个包袱就能装完。
需要考虑的,是别的事情。
倘若这次的九黎族之行顺利,体内的噬心蛊成功解除,他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为了甩掉曼陀罗,以林宣身份所拥有的一切,也将成为过去。
阿萝和青鸾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这一刻,林宣的心中,竟然有一丝的犹豫。
这份犹豫,本不该出现。
若是三个月前,面对这样的机会,他会果断接受。
为了彻底的自由,他随时可以抛弃现在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所拥有的一切。
但现在,他的心中,却多了一些让他牵挂的人和事。
《万相真解》中,有一句和修炼无关的箴言。
面具戴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这是对修炼《万相真解》之人的提醒,他们凭借此功法,可以变成不同的人,扮演不同的角色,用不同的身份生活。
这固然是一种不凡的能力,但别人的身份,一旦扮演的久了,自己也可能深陷其中,无法抽离。
某种程度上说,他现在的身份,又何尝不是扮演的角色?
他并非那个出卖同僚的旗官林宣,既不忠于南诏,也不心向大雍。
他只想活着,不受任何人胁迫,自由的活着。
……
林家。
午饭过后。
阿萝正在厨房洗碗,林宣走进厨房,帮她一起收拾的时候,忽而说道:“有件事情要告诉你,闻人百户要被调去播州了。”
阿萝闻言,洗碗的动作一顿。
她的眼中,一丝喜色飞快闪过。
太好了!
她终于要走了……
一个田青鸾,就够她对付的了,再加上一个闻人月,她实在是没有信心。
林宣接着说道:“吴百户走了,闻人百户也要走,我继续留在思州,有可能会被新百户刁难,所以,我打算和闻人百户一起走……”
阿萝怔怔的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和田青鸾还没有分出胜负呢,人就被闻人月拐走了!
她们两个,岂不是成了笑话?
这比输给田青鸾更让她不能接受!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林宣看着她,认真说道:“播州不比思州,那里很危险,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吗?”
阿萝目光坚定,重重点头:“我们拉过钩的,你说去哪里都会带着我——你去哪,我就去哪!”
林宣看着她的眼睛,片刻后,微微点头道:“好。”
……
田青鸾坐在房间里,翻了几页账本后,又将其合上。
不知为何,今天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林宣敲了敲门,从外面走进来。
田青鸾站起身,诧异道:“你怎么来我这里了?”
面对她,林宣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了片刻,还是先说道:“闻人百户要离开思州了,去播州靖边司担任百户。”
田青鸾心中一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比起阿萝,她虽然有身份和身家上的优势,但面对身份更加尊贵的闻人月,她可半点优势都没有。
这时,林宣再次开口。
“我也会和闻人百户一起去播州。”
田青鸾怔了怔,她和阿萝还没有分出胜负,他却要跟着闻人月走了?
她心里有种预感,林宣的这一走,恐怕会很难回来了。
她抬头看向林宣,问道:“你……一定要走吗?”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吴百户已经走了,闻人百户也要离开,思州靖边司,未来很难有我的立足之地。”
田青鸾沉默片刻,问道:“不能留下来吗?”
林宣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轻叹一声,摇头道:“不能……,这次去播州,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田青鸾上前几步,几乎快要贴上林宣的身体。
她抬起头,直视着林宣的眼睛,吐气如兰:“为了我,留下好吗?”
她不知道自己在林宣心中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一墙之隔的另一处房间,阿萝将耳朵紧紧的贴在墙壁上,同样在等林宣的回答。
第95章 输赢【感谢盟主“不管不顧不理”】
林宣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的就要点头。
这些时日的相处,要说心中没有她的位置,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林宣不能为了她留下,正如她不会跟着自己离开一样。
他的这个身份,终究是要舍弃的。
留在思州,和她在一起,意味着他永远无法摆脱曼陀罗。
况且,那个女人也不会允许他留在思州,过普通人的安稳日子。
田青鸾低下头,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
林宣虽未言语,但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想到了什么,她再次开口,问道:“你走了,阿萝呢?”
林宣道:“她和我一起走。”
田青鸾陷入沉默,她知道自己输的不冤。
他要走,阿萝会跟着他走,她只却希望他留。
那个丫头,满眼都是她的林大哥,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
但她不能。
她的身后,有一整个家族。
田家几百口人,商行数千张嘴,都指望着她。
她不可能像阿萝一样,不顾一切的为爱奔赴,也不会那么做。
甚至直到现在,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对于林宣,到底是抱着怎么样的感情。
这其中,或许包含了对他的喜欢与倾慕,但也夹杂着家族利益的考量。
她的喜欢,远远没有阿萝的纯粹。
心中虽然充斥着浓浓的失落,但她还是打起精神,笑着说道:“阿萝是个好姑娘,她很喜欢你,一定不要辜负她。”
一墙之隔处,阿萝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有钱又如何,笑到最后的,还不是自己?
田青鸾笑看着林宣,问道:“问你一个问题,我希望你真心回答我。”
林宣点了点头。
田青鸾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我和阿萝,你更喜欢哪一个?”
这个问题,已经有很多人问过他了。
曼陀罗,张虎陈豹,闻人月……
但被当事人当面询问,还是第一次。
林宣最喜欢她的,恰恰是这份直爽。
曼陀罗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时,他的答案毫无疑问是阿萝。
但当她问出口的时候,林宣扪心自问,这个问题,已经没有答案了。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
田青鸾脸上绽放出笑容。
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至少她明白,她输给了自己,并非输给了阿萝。
她看向林宣,再次问道:“以后还会回思州吗?”
林宣想了想,轻声道:“或许会吧。”
田青鸾深吸口气,唇角弯起一抹倔强的弧度,缓缓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临走之前,留个纪念吧……”
说罢,她便踮起脚尖,仰头吻了上来。
这一次,她吻上的,并不是林宣的脸。
笨拙生涩而又热烈绵长的一吻之后,她掂起的脚尖缓缓放下,抬头看着林宣,问道:“你以前吻过别的女子吗?”
林宣摇摇头:“没有。”
田青鸾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低声道:“至少,我是你第一个吻过的女子,记得不要告诉阿萝,她最喜欢吃醋了……”
片刻后,看着林宣离去的背影,她在原地怔立许久。
没想到,她人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竟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心中除了失落,更多的是说不清的怅然。
林宣走进自家小院,心中同样怅然若失。
刚才青鸾吻上来的时候,他差点就改变了主意。
但一想到,那个女人随时会回来,接受她很有可能害了她,他又生生的压住了那种心思。
阿萝与青鸾不同。
她没有显赫的身份,父母早亡,一个人无牵无挂。
林宣有信心,也有能力照顾好她。
等到解决了蛊虫,他可以带着阿萝,去一个南诏找不到他们的地方,隐姓埋名,开始新的生活。
但这件事情,不可能在青鸾身上发生。
他很清楚这一点。
阿萝拿着扫帚,从林宣的房间走出来,对他嘴唇上残留的唇脂视而不见。
田青鸾已经出局,自己不是小气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自然不会和她计较这些。
她放下扫帚,开心的问道:“林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林宣道:“三天之后。”
阿萝想了想,说道:“那我们这两天请张大哥和陈大哥来家里吃饭吧,这一走,可能很久都见不到他们了……”
林宣点了点头:“好。”
看似是一次长久的别离,其实已经是永别。
田青鸾上次说让他们去挖矿,其实只是玩笑,张虎和陈豹最终被安排在思州城内的铺子,而且距离他们各自的家都很近。
今日下衙之后,林宣让闻人月先回去,自己则分别去了张虎和陈豹家里一趟,约他们明天来家里吃饭。
晚饭的时候,田青鸾已经恢复如常,和闻人月有说有笑。
今天的饭菜,全是田青鸾喜欢吃的,阿萝一点儿都不介意,并且破天荒的给她夹菜,微笑道:“青鸾姐姐,多吃点……”
田青鸾是想多吃一些,毕竟,以后恐怕再也尝不到他做的饭菜了。
但面对满桌她喜欢的美食,她却并没有多少胃口。
人生第一段朦胧的感情,还未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她表面的平静,也不过是强撑的体面而已。
……
第二日。
小院之内。
张虎端起酒碗,和林宣碰了碰,问道:“这次去播州待多久?”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要看闻人大人在那里待多久。”
陈豹默默的和林宣碰了碰酒碗,知道他这次离开之后,可能不会再回思州了。
张虎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笑道:“你好好跟着闻人大人,前途无量,到时候,再回思州当个百户,我和陈豹就能跟着你混了……”
林宣笑了笑:“那你们好好修行,等我回来,到时候给你们个总旗当当……”
隔壁阿萝的院子里。
田青鸾看着阿萝,轻声道:“你赢了。”
阿萝面带微笑,谦逊的说道:“我只是运气好而已,如果不是林大哥要走,青鸾姐姐未必会输……”
田青鸾微微摇头:“输了就是输了,祝你们幸福……”
昨天彻夜未眠,她也终于释然。
也罢……
比起成婚,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算是没有他相助,早晚有一天,她也会让田家成为西南最大的土司……
……
送走了张虎和陈豹之后,林宣开始收拾东西。
他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物,银子和银票,以及他自己调配的秘制调料。
其他的东西,到了播州再添置。
田青鸾从门外走进来,看着林宣,说道:“你放在田家的银子,我明天让人送来,店铺的利润分成,以后怎么给你?”
林宣回头看着她,说道:“那些银子,暂时先放在你那里吧,每个月的利润分成,你也先帮我收着,以后再回来取。”
他平时的花销并不多,除了买菜,甚至可以说没有其他花钱的地方。
再多的银子,对他来说别无用处。
带在身上,反而不方便。
就算以后缺钱了,他还有别的赚钱之法。
田青鸾并未再说什么,默默的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又忽然顿住。
随后,她转过身,说道:“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再留个纪念吧……”
说完,她快步走过来,紧紧的抱着林宣。
林宣低头看着她,她微微抬起头,脚尖再次踮起。
院子里,阿萝握紧了扫帚,很快又无奈的松开。
算了算了……
她都这么可怜了,就再让她一次吧……
第96章 初到播州
思州。
城门口。
闻人月和林宣走出城门,身后跟着两名中年男子,走在前面的一位,笑着说道:“闻人大人和林总旗的离开,真是我思州靖边司的一大损失啊……”
这两人,是昨日刚到的靖边司新百户。
闻人月没有言语,林宣则是对他们微微一笑:“以后思州的百姓,就靠张大人和赵大人护佑了。”
刚才开口的那名中年人点头道:“放心吧,本官身为一司之主,护佑地方,是本官的职责。”
另一名男子则是笑了笑,同样说道:“数年之前,本官曾在思州当了两年总旗,如今重回故地,自当尽职尽责……”
林宣自然能听出,这一正一副两位百户言语中的深意。
看来,未来一段时间之内,靖边司内,少不了一番明争暗斗。
沈百户和吴百户的斗争,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进场的,是张百户和赵百户。
这小小的衙门,似乎从来没有平静过。
但这,都与他无关了……
阿萝背着小包袱,已经在马车旁等着。
闻人月和阿萝都上了马车,林宣和张虎陈豹挥手告别,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那道身影。
他上了马车,坐在车前,车夫甩了甩鞭子,马车缓缓启动。
靠在车厢上,望着前方郁郁葱葱的群山,他一时默然。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几个月。
这次播州之行,是他尝试掌控自己命运的重要一步。
但能否成功,他并不能确定……
此时,思州城墙之上。
一道身影望着那辆马车远去,直到它消失在视线尽头,她的目光,依旧望着那个方向。
……
播州。
东城门口。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和前方的车队一起,排队进入城门。
林宣跳下马车,舒展了一下身体,抬头仰望着面前高大的城墙。
一眼望去,播州的城墙,比思州厚重了一倍有余,无论是城墙内外,还是城墙之上,都可以看到许多披甲持械的士兵,这也是在思州见不到的。
思州到播州近五百里,且多为崎岖山路,他们一路之上,走的是通畅的商路,虽然平稳,但却绕了不少路程,花了近十日才到。
城门口的守卫,数清了他们的人数之后,说道:“四个人,入城费四两,一个月内有效。”
那靖边司车夫道:“大人,我是送人的车夫,送了人就出来,这入城费,可不可以免了?”
那守卫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道:“我管你这那的,交几两银子,进几个人,上面的规矩就是这样,爱交不交,不交的话一边待着去,别挡着后面的人……”
林宣取出一锭银子,约有五两,交给那守卫,那守卫收下之后,脸上露出笑容,给了他们四张盖着红印的纸,说道:“这是入城券,你们收好了,一个月内进城都有效,一个月后,就要再交入城费了……”
马车缓缓的驶入播州城,阿萝掀开车帘,小声道:“怎么进城还要交钱呢?”
那车夫有些无奈的说道:“播州城是杨家建的,外人进城都要收钱,就连朝廷都没有办法……”
到了播州,林宣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土司。
田家号称思州第一土司,也不可能堵在思州城门口收钱。
播州虽地处西南山区,但占据的是一片平原地带,城中地势平坦,马车可畅通无阻的通行。
进城一刻钟后,马车便在一处衙门前停下。
靖边司的大门,都是统一的规格。
这几日看惯了山山水水,站在靖边司大门前,竟有一丝亲切的感觉。
门房通报之后,很快就有几道身影,从靖边司内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俊朗,气宇轩昂的青年,看到闻人月,脸上露出笑容,走上前道:“早听说世妹要来播州,如今总算是到了……”
走进靖边司后,他才看向林宣,问道:“这位就是林总旗了吧,我已经收到上面的传讯了,看来闻人世妹很看重你,调任播州也要带你一起过来。”
闻人月对林宣介绍道:“这是杜云州杜百户。”
林宣微微抱拳,道:“见过杜百户。”
看样子,这位杜百户和闻人月之前就认识,应该也是从京城调来西南的世家子弟。
三人刚到播州,首先要解决的是安顿问题。
闻人月是作为副百户调任的,靖边司前衙办公,后衙居住,她的住处无需考虑。
杜云州看向林宣,说道:“林总旗可以住在司内安排的居所,那里是免费的,不过司内居所条件简陋,你或许住不习惯,你也可以选择自己租住在外,司里每月会额外给你两百文的租住补贴……”
林宣没有犹豫,说道:“不劳杜百户费心,我还是在外面租住吧。”
他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太多,自然不可能和其他人混住。
再说,他住在靖边司,阿萝怎么办?
这时,闻人月开口道:“我的住处,也不劳司里费心了。”
认真想了想,她也决定在和林宣一起外面租住。
这样一来,不仅三餐方便,也能保证不被打扰。
杜云州点了点头,靖边司的居住条件,当然没办法和外面相比,他自己也在外租住的大房子,闻言道:“我让人去叫牙行的管事过来……”
林宣三人在靖边司歇息了片刻,不一会儿,一名卫士,就带了一位身穿麻衣的男子进来。
杜云州看着他,说道:“你对播州熟悉,靖边司附近,哪里有上等的房屋出租,银子不是问题,这件事办好了,少不了你的赏赐……”
今天显然是来大活了,这牙行管事拍了拍胸膛,说道:“大人放心,没有人比小的更熟悉这一带了,无论您有什么要求,小的都能帮您找到……”
杜云州看向闻人月,说道:“世妹有什么要求,尽管和她提。”
闻人月想了想,说道:“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最好能清净一些,干净一些,连在一起的三座宅院最好。”
那管事陷入了思索。
清净一些,干净一些的房源好找,但连着出租的三座宅院,还真有点难度。
他将自己知道的房源都筛选了一遍,也没有符合要求的。
闻人月见他迟迟没有回答,又补充道:“没有连在一起,相近的也可以。”
那管事立刻点头,说道:“有有有,这样的宅院有不少,小的现在就可以带领大人去看……”
林宣三人,跟着这牙行管事看了好几个地方,最终选定了一处。
这里远离主街,符合闻人月清净的要求。
三座一进院,虽然没有连在一起,但也相隔不远,互相走几步路就能到。
林宣对此地很满意。
阿萝住在他的对面,闻人月和他隔了两个宅院。
这个距离正好,既能保证隐私,也能相互照顾。
杜云州走到闻人月身边,说道:“世妹,我在酒楼为你准备了接风宴……”
闻人月摇了摇头,说道:“杜百户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一路舟车劳顿,我想好好休息。”
杜云州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你们先休息两日,然后我再带你们熟悉熟悉播州靖边司,今日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抱拳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林宣身上,眼中充满诧异。
他一开始以为,那个性格腼腆的漂亮姑娘,是闻人月的侍女。
经过短暂的观察,他发现这姑娘和林宣的关系,似乎有些不正常。
不仅是她,就连闻人家的天之骄女,对这位林总旗的态度,也有些不一样。
她在来播州之前,竟然主动向上面申请,将这位林总旗也一起调了过来。
而她们三个给他的感觉,像是一家人一样……
他承认这小子生的一副好皮囊。
但比他长相更俊,实力更强的,京城世家子弟中一抓一大把,闻人家的天之骄女,可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如此这般过……
第97章 追到播州
选定了宅院之后,林宣当即和牙行签下契约。
这三处宅院的环境和地段都不错,每处宅院,月租一两银子,押一付三。
同时,租户和宅院的主人,还要各自付给牙行五百文,作为中介费用。
这五百文也不是白交的,契约签订之后,那牙行管事就找来了几个大娘,将宅院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并且告知林宣,在租住的期间,遇到任何有关房屋的问题,都可以找他们。
将行李整理好之后,林宣又出了一趟门,买了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品。
至于其他的东西,以后再慢慢添置。
等到三人都收拾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来到播州之后的第一顿饭,并没有多么丰盛,林宣只简单的煮了三碗面。
刚才外出采买的时候,他看到街边有人卖的菌子还不错,于是便买了些,加上一只整鸡,炖了一锅菌汤。
用新鲜的菌汤来煮面,只需点缀上几根青菜,几颗葱花,便是难得的人间美味。
闻人月满足的靠在椅子上,带林宣一起来播州,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阿萝的目光,从闻人月身上一扫而过。
本来她都以为自己输定了,准备用一些盘外招,没想到一夜之间就反败为胜。
说起来,她真得感谢闻人月。
如果不是她,她现在还在还在思州,和那个有钱的女人斗……
林宣靠着椅子,心中想着别的。
曼陀罗回南诏了,自己跟着闻人月来播州,没办法通知她。
不过林宣也并不担心,以那个女人的情报能力,这件事情根本瞒不过她。
就算是九黎族解蛊失败,回来还能继续攻略她。
他的目光,从闻人月和阿萝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身体左侧。
那张本该属于某个人的椅子上,空空如也。
思州。
某间店铺之中,田青鸾正在清点账册,一名侍女端着托盘走进来,说道:“大小姐,吃点东西吧,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
田青鸾目光没有离开账册,摇头道:“先放着吧,我不饿。”
那侍女放下托盘,无奈的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田青鸾合上手中的账册,才察觉到腹中有些饥饿,她看向那碗已经放凉了的面,拿起筷子,夹了几口之后,便没了食欲。
以前,她深夜饿了的时候,林宣也会为她煮一碗面。
她至今都觉得奇怪,明明是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食材,到了他的手中,就能变得如此美味。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播州了吧?
这些天,她以为自己释怀了,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发现那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她可以输,但不甘心以这种方式输。
这段时间,她常常会想,十年后,二十年后,当她再次回首往事的时候,会不会为这一次的决定而后悔?
答案恐怕是肯定的。
她站起身,长长的舒了口气,眼中的那一丝犹豫,逐渐消失。
人生短暂,不过区区数十年,这辈子,除了家族之外,她也得为自己做点什么……
……
播州。
林宣和闻人月走出靖边司,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了今天做饭的食材。
在家休息了两日后,杜云州杜百户带他们熟悉了一下播州靖边司的情况,也顺便让一众旗官和卫士认识了一下他们。
当然,主要是让林宣和他们互相认识。
林宣发现,播州靖边司十名旗官以及一名总旗,有一半以上都认识闻人月。
他们无一例外,都来自京城。
从她们对闻人月的态度来看,应该都是清流一脉的官宦子弟。
这些朝廷大员,知道朝廷将来会有大动作,这是在提前为他们铺路。
到时候,一旦开始真正对这些大土司动手,他们就算没有直接参与,也会有功劳自动落到他们头上。
他们应该也不会直接参与,大概率会在真正的危险到来之前,便已经回到京城了。
林宣甚至都想好了他们以后的升迁之路。
这些人的实力,没有一个是低于七品的,一旦突破六品,凭借在西南的功劳,可能很快升职为副百户或者百户,到时候,先将他们调到京城,在靖夜司或者卫所在职一段时间,就可以由武转文,绕过科举,成功入朝廷为官……
当然,这与林宣没什么关系。
没有强大的背景,这条路是没办法走通的。
不过通过这些人,他可以确定,播州应该暂时没什么危险。
要不然,那些大人物们,也不会将自家子嗣安排在这里。
事实上,刚才杜百户几乎已经对他们明言了,播州靖边司,和思州靖边司的情况不同。
在这里,卫士不用巡逻,旗官也没有辖区,平日里他们甚至可以不用去靖边司,只要不招惹当地土司,想干什么干什么……
土司们知道,朝廷在这里设立靖边司,是为了监视他们。
朝廷也知道,土司知道靖边司在监视他们。
但只要土司们不公开造反,就不会动靖边司。
他们不造反,朝廷也不管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播州的土司和靖边司,便形成了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微妙平衡。
两人一起回家的路上,闻人月忽然问林宣道:“你以后想去京城吗,你若是愿意去京城,我让家里将你一起调过去。”
林宣想了想,笑道:“多谢大人,这件事情,等到时候再说吧。”
未来会发生什么,林宣暂时还无法预料。
不过,相比于京城,他还是想找一个小地方隐居。
京城虽然繁华,但也危险。
万一被曼陀罗和南诏的人发现,他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还会陷入更加危险的漩涡之中。
回到家中,阿萝自然的挽住了他的手臂,笑着说道:“林大哥,你来教我做菜吧,我学会了,就能帮你更多了……”
这些天,除了睡觉,阿萝几乎和他形影不离。
两个人之间,虽然还没有正式的挑明关系,但也只差那薄薄的一层膜了。
这最后一层膜,林宣并不急着捅破。
他不知道曼陀罗什么时候会找过来,在彻底摆脱她的控制之前,他只能维持这种关系。
更何况,这种朦胧的暧昧感觉,让人不由沉浸其中。
阿萝有做糕点的基础,学起做菜,自然十分简单。
这里的厨房,比思州家中的还小。
两个人一起忙活,便显得有些拥挤,也避免不了身体的触碰。
不过两人对此早已习惯。
闻人月走进院内,看着厨房内你侬我侬的两人,也早已司空见惯。
看来,他在田家大小姐和阿萝之间,已经做出了选择。
吃过午饭后,林宣和闻人月一起前往靖边司。
虽说现在的差事,可以随便摸鱼,但谁让他遇到了一个负责的上司。
闻人月初来播州,想要详细的了解播州的情报,林宣只能陪同。
阿萝在厨房内,一边洗碗,一边哼着歌。
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她的心情很不错。
荨麻教她的办法,果然有用。
对于患上“心囚症”的人,要关心他爱护他,用温柔和爱去感化他,她觉得,距离成功,已经不远了……
当然,这件事情,也不能操之过急。
得到的过程越是不容易,失去的时候,就越是痛苦。
没有了田青鸾,她有足够的时间……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擦了擦手,飞快的跑到门口,打开房门,开心道:“林……”
刚刚说出一个字,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她看着站在门口的身影,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你,你怎么来了!”
第98章 再相见【感谢盟主“keyhalo”】
一整个下午,林宣都在靖边司帮助闻人月整理情报。
这让他对西南的大土司,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杨家不愧是西南第一大土司,家族之中,武道上三品的老祖,就有两位。
虽然这两人,只是初入三品,却也称得上是当世顶尖强者了。
靖夜司指挥使,也不过三品。
大雍的二品强者,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更何况,杨家除了两位三品老祖之外,还有数万的兵力,战时可以轻松的扩充到十万,这些人中,不乏杨家招揽的中三品强者。
个人的武力,永远不可能和庞大的军队抗衡。
哪怕是武道二品,面对数千重甲大军,也无法正面抗衡。
整个播州,大大小小的土司无数,都是杨家的附庸,在这里,杨家才是真正的皇族。
除了杨家之外,西南还有两大土司,实力虽然比杨家稍弱一些,但也不容小觑。
这两家,分别是宋家与安家。
两家也都有三品老祖,但却只有一位。
宋、安两家任何一家的实力,都不如杨家,可若是两家联手,实力又稳压杨家一头。
几百年来,三家都想扩充实力,统治西南。
但西南资源有限,一家的实力扩张,必然伴随着另一家的势力收缩。
因此,在争地盘,抢人手上,三家斗了几百年,时而杨家联合安家斗宋家,时而安家联合宋家斗杨家,某些时候,杨家和宋家又联合起来斗安家。
更多的时候,则是三家乱战,谁也不让谁。
原本三家已经安分了几十年,但新盐法的出现,使得西南盐业重新洗牌,除了这三家之外,技术落后,产能低下的中小盐商,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不是被三家吞并,就是归顺了朝廷。
唯有思州田家,因为抢占了先机,不仅没有受到冲击,生意反而还越做越大。
盐利占据国库收入近半,对这些土司也是一样。
失去了盐利或者盐利降低,他们便无法维持庞大的军队,三大家族为了争利,斗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短短几个月,三家都损失惨重,各家死伤已达数百……
林宣默默合上这份情报。
这也不能怪他,他只是想摸鱼上班,谁让吴百户非要逼他……
下午,两人一起结伴回家。
林宣推开院门,看到站在院内的一道身影时,整个人呆立原地。
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是中午的菌子没炒熟,他中毒产生幻觉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在播州看到田青鸾!
他走到田青鸾身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软软的,弹弹的,不像是幻觉。
林宣怀疑,站在她面前的是不是阿萝,他因为菌子中毒,错将阿萝看成了青鸾。
“咳咳!”
一声咳嗽从他身后传来,林宣转头望去,看到阿萝俏生生的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看来不是菌子没熟。
反应过来后,林宣转头看着田青鸾,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喜:“你怎么来播州了?”
田青鸾白了他一眼,道:“田家在播州也有生意,我来看看,不可以吗?”
片刻后。
林宣看着左右两侧的阿萝和田青鸾,又看了看对面的闻人月。
一张桌子,终于又坐满了。
林宣看向田青鸾,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发的?”
田青鸾没有立刻回答林宣,而是先夹了几口菜,细细的品味这熟悉的味道之后,才开口道:“三天前吧。”
担心阿萝和林宣在这段时间发生什么,她孤身离开思州,一个人日夜兼程,走正常商路需要十天的路程,她三天就到了。
阿萝低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田青鸾微微一笑:“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
随后,她看向林宣,说道:“田家在播州的生意刚刚起步,我没有地方落脚,你这里还有空房间,我先住在你这里吧……”
林宣还没有开口,阿萝便抢着说道:“我那里也有空房间,青鸾姐姐,你和我一起住吧。”
田青鸾瞥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再坚持,点头道:“那就打扰阿萝妹妹了。”
阿萝强颜欢笑:“不打扰……”
直到现在,她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不是已经自己认输了吗,怎么还能反悔呢?
如果现在的情况,和思州没有任何改变,那田青鸾不是白白的亲了他——还是两次!
当初是看她可怜,才没有和她计较的。
谁想到,她说话不算话,不久前才祝福过他们,没几天就又追过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
田青鸾吃到一半,便先去林宣的房间休息了。
这三天,她除了每隔两个时辰,会短暂的休息一刻钟,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赶路上。
见到林宣,吃到心心念念的饭菜之后,整个人松懈下来,便觉得疲惫一阵一阵的袭来。
林宣走进房间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疲态,嘴角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林宣走到床边,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她。
他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跟过来。
比起阿萝的无牵无挂,她的身后,还有着整个家族,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心理挣扎。
虽然她嘴上说是为了店铺,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三天赶路五百里,林宣不至于连这点借口都看不穿。
一辈子能遇到一个这样的姑娘,就已经算得上圆满了,他的身边却有两个,这难道是老天对他上辈子的补偿?
身为女子的她,尚且如此勇敢,他又岂能退缩?
林宣看着睡梦中的田青鸾,伸出手,轻轻帮她整理了额前的几丝乱发。
这一刻,他心底彻底认可和接受了她。
阿萝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这一幕,连忙加快脚步,说道:“林大哥,青鸾姐姐睡着了,我抱她回我那里睡吧……”
林宣看了看她,说道:“你能抱得动她吗,还是我来吧……”
阿萝挺起胸脯,说道:“林大哥不要小瞧我,我其实很有力气的呢……”
说完,她便弯下腰,将田青鸾横抱起来,对林宣微微一笑,说道:“林大哥,我们走了……”
看着她大步离开的背影,林宣发现,他还真是小瞧了阿萝……
阿萝抱着田青鸾,回到自己的住处,将她随意的丢在床上,脸上露出气恼之色。
女人都是骗子!
既然承认自己输了,为什么还要追到播州,给自己添乱?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掀开田青鸾的裙子,在那浑圆雪白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咬牙道:“不讲信用的女人!”
睡梦中的田青鸾微微蹙起眉头,翻了个身,抱着阿萝的被子,继续睡了……
第99章 塑料姐妹
清晨。
播州靖边司是没有什么差事的,甚至不用去衙门点卯。
林宣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早饭。
闻人月口味清淡,林宣为她准备了菌汤面。
阿萝昨天就说想吃馄饨了,田青鸾还没有醒,为图方便,林宣便替她做主,三个人一起吃馄饨。
吃饭的时候,田青鸾还和往常一样。
但有些事情,两人都已心照不宣。
吃过早饭后,她看向林宣,说道:“待会儿陪我去店铺看看吧。”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好。”
阿萝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也去!”
闻人月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知道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又有热闹看了。
阿萝住的院子虽然只有一进,但空房间还有两个,田青鸾干脆和她同住一院,等到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林宣便陪着她一起出门。
两人出门,当然也少不了阿萝。
这一次,林宣坚决没有让她们一左一右的挽着他。
被两位大美人这么挽着招摇过市,过于拉仇恨了,这里也不是思州,他们初来乍到的,还是低调行事为妙。
田家在播州城内,拥有一间盐铺。
原本以田家的实力,是没有资格插足播州盐业的,整个播州的盐业,都被杨家垄断了,朝廷和其他盐商,根本插不了手。
田家之所以例外,是因为上次将新盐法卖给杨家,杨家特意允许他们在播州分一杯盐利的羹。
田家盐铺的生意还不错,他们掌握的,是完整的提纯方法,产出的精盐品质,比杨家的还要高上些许,保证了高端市场的竞争力。
在田氏盐铺门口排队的,大都是一些大家族的仆人或管事。
生意上的事情,林宣不得不佩服田青鸾。
在西南大部分中小盐商都遭受重创,或被大土司吞并,或归顺朝廷的情况下,田家却闯出了一番新的天地,这其中,一多半都是她的功劳。
“大小姐!”
“见过大小姐!”
在田家下人面前,田青鸾又恢复了她家族话事人的那一面,林宣看的出来,田家下人对她,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巡视了一遍店铺之后,田青鸾笑看着众人,说道:“大家辛苦了,这个月工钱翻倍,从下个月开始,所有人的工钱再涨两成……”
“谢大小姐!”
众人闻言,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走出田氏盐铺后,田青鸾看向林宣,又道:“我们去逛一逛胭脂铺吧,这次出门走的急,没有带胭脂水粉,得去胭脂铺买一些。”
林宣点了点头,他记得刚才来盐铺的路上,便经过了一家胭脂铺。
片刻后,站在这家名为“凝香斋”的胭脂铺前,林宣有些意外的说道:“这间店铺,思州似乎也有一家。”
田青鸾点了点头,说道:“凝香斋是杨家的产业,除了宋家和安家的地盘外,几乎所有州城县城,都有凝香斋的分铺,不仅仅是盐铺,胭脂铺,杨家还有药铺,酒楼,青楼,牙行,漕运,西南几乎所有的生意,他们都有所涉足……”
说起这些,她的眼中,有一丝光芒闪动。
总有一天,她也会带领田家,走到这一步……
林宣原本打算在外面等候,但见胭脂铺中的男子不少,也便跟着走了进去。
播州的民风,比起思州还要开放。
这间胭脂铺中,男人的数量,并不比女人少。
不过他们的身边都有女伴,应该也是陪同女伴进来的。
田青鸾和阿萝走进胭脂铺后,原本嘈杂的店铺,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随后,从各处柜台旁,就传来了一阵吸气和痛呼的声音。
店铺内的男人们,不是被女伴掐腰就是拧耳朵,即便如此,他们也有些舍不得将视线从那两名美人身上挪开。
不过很快,他们对美人的欣赏,就转变为了对那男人的嫉妒。
这个家伙,何德何能,竟能有两位绝色美人作陪?
看他的样子,莫非是哪家土司的公子?
就算他是哪家土司的公子,但这里可是播州,一山更有一山高,敢带着这样的美人招摇过市,他是真不怕被人盯上……
田青鸾挑选了一些女子的梳妆用品,林宣见阿萝乖乖的站在他身旁,转头对她说道:“你也挑一些喜欢的吧,我送你。”
阿萝摇了摇头,说道:“我家里还有,不用林大哥破费了。”
这时,田青鸾拎着两个小巧的竹筐走过来,将其中一个递给阿萝,说道:“这是给阿萝妹妹的,感谢你愿意收留我。”
林宣注意到,所有的东西,她都买了双份的。
阿萝再次摇头,说道:“这些东西,都够住在那里十年了,我不能要……”
林宣则是替她接过竹筐,说道:“青鸾送你你就收下吧,这是她的一片心意,不能用银子来衡量。”
日后还要同在一个屋檐下很久,林宣当然希望她们之间能够和和睦睦的。
阿萝闻言,对田青鸾甜甜一笑:“谢谢青鸾姐姐。”
田青鸾同样微笑回道:“不客气,我们是好姐妹嘛,有福同享……”
两人互相对视,虽然心里都将对方当成是最大的竞争对手,表面上却依旧表现出了一副姐妹和睦的样子。
三人离开之后,凝香斋内,才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哼,你刚才盯着那两个女人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们了!”
“冤枉啊,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嘶,播州什么时候出了如此美人……”
“跟着他,看看他们去哪儿,回去告诉少爷一声,这两个美人,少爷一定喜欢……”
……
林宣走在街道上,某一刻,脚步微微一顿。
他似是不经意的侧过头,目光望向后方。
有人在跟着他们。
虽然是被曼陀罗强迫入行的,但密谍的本事,林宣学的一个不落。
因为有精神力的加成,他的感知异常强大,两个跟了他们一路的小尾巴,当然不可能瞒过他。
林宣看向田青鸾和阿萝,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去买些碗碟,家里的碗碟不太够用。”
田青鸾道:“我和你一起去……”
阿萝目光撇了眼身后,然后拽着田青鸾的手臂,说道:“让林大哥去吧,我们先回去准备午饭,拎着这些东西怪累的……”
田青鸾被阿萝拽走了,林宣在街边的某个摊位前站了一会儿。
不远处的两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
“他们分开了,现在怎么办?”
“废话,当然是跟那两名女子啊!”
两人放弃了林宣,快步向田青鸾和阿萝的方向追去。
快速穿过人群的时候,他们忽然觉得背后一痛,整个人瞬间失去意识,晕倒在地。
闹市之中,发生这一幕,人群纷纷散开。
他们只是远远的围观着,并不怎么敢靠近。
看这两人的衣着,应该是哪家土司家中的下人,离的近了,万一被他们讹上,可能就要倾家荡产了。
唯有一名样貌俊秀的年轻人,站在两人身边,转头道:“这里有人晕倒了,快去请大夫!”
“嘘,不关你的事情,快点走吧!”
“你是外乡来的吧,离他们远一点,小心被赖上!”
“快走快走,一会他们醒了就走不了了!”
一些热心的百姓,纷纷出言提醒。
年轻人听了众人提醒,这才快步离开,有人感叹道:“那年轻人,心肠还挺好的,可惜这世道,好心没好报啊……”
第100章 被盯上了
解决了那两个尾巴,林宣又在街头逛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到家中。
除了买了一套碗碟外,他还买了两顶幕离。
他将两顶一模一样的幕离递给田青鸾和阿萝,说道:“你们出门的时候,戴上这个。”
阿萝接过幕离,疑惑道:“为什么?”
林宣解释道:“播州鱼龙混杂,你们太漂亮了,我担心引起坏人的觊觎。”
播州不是思州,别说阿萝了,就连田青鸾都有些危险。
林宣带她们第一次出门,就生出了些许波折,若是不注意着点,以后恐怕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阿萝拿着幕离,笑嘻嘻道:“谢谢林大哥。”
田青鸾也接过幕离,林宣的担心不无道理。
田家在思州还算有些势力,但在播州,却根本算不得什么,即便是她,也得小心行事。
发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林宣一转头,正好和闻人月的视线对上。
他立刻反应过来,给阿萝和田青鸾买了幕离,唯独没有给闻人月买,她会不会以为自己觉得她不漂亮?
闻人百户当然漂亮,只不过,她平时剑不离身,在外总是板着脸,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一看就不好惹,又是靖边司百户,安全的不能再安全。
为免她误会,林宣立刻解释道:“那家店铺只剩下两顶幕离了,下午我再去其他店铺逛逛,给闻人大人也买一顶……”
闻人月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
朝廷虽然对播州没什么掌控,但即便是杨家,也不敢对她做些什么。
嘱咐好阿萝和田青鸾,出门一定要戴着幕离,林宣才开始修行。
美貌在很多情况下都具有优势,但若只有美貌,优势很有可能会变成灾难。
尤其是在朝廷的王法管不到的地方,更是要倍加小心。
林宣关上院门,回到房间,取出一颗宁心丸,开始了观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止观想,眼睛忽然睁开。
两道身影,出现在外面的小巷中。
“打听清楚了没有,是不是这里?”
“哎呀,放心吧,我一路问过来,那两个姑娘就是新来的。”
“那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告诉少爷。”
“还是一起去吧,人住在这里,又跑不了,你小子休想独吞功劳!”
“嗨,看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你他娘的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他娘的,现在后颈还疼着,别让我抓到那个偷袭的家伙!”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很快来到了城内的一处宅院前。
走进宅院,穿过几道门后,从一处院子里,传来一阵女子的呼声与笑声。
“咯咯咯……”
“夫君,我在这儿呢!”
“来抓我们呀!”
“要是抓到了奴家,夫君说什么,奴家就做什么……”
院内,一名年轻男子用白布蒙着眼睛,张开双臂,不断的挥舞扑抱着。
几名女子围绕着他,灵巧的闪躲,那男人又一次前扑,终于抱住了一道身影,他迫不及待的吻上去,发现有些扎嘴,摘下眼罩一看,顿时怒道:“混账东西,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一名矮瘦男子立刻说道:“少爷,您让我们给夫人们挑胭脂,我们在胭脂铺里,见到了两位绝世美人,那容貌,那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好……”
男人闻言,怒气消散了些。
这两个家伙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也算是见多识广,他们给自己物色的美人,还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他将眼罩丢在地上,问道:“查清楚他们的底细了吗?”
那矮瘦男人道:“查清楚了,那两个姑娘都是刚刚搬来的,住的地方也一般,应该没什么背景。”
他身旁的高个子男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说的这是什么屁话,他再有背景,难道还能有我们家少爷有背景吗?”
又在少爷面前拆他的台,矮瘦男人心中将这家伙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却也只能赔笑道:“是是是,管他什么背景,都不能和少爷比……”
对于两人的马屁,年轻男子并未说什么。
他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哪怕是身后有杨家撑腰,播州还是有少部分人,是他惹不起,也不能惹的。
虽然这家伙对那两位绝世美人的形容,让他心痒难耐,但还是先调查清楚他们的底细再说。
他不再理会院内这些女子,看向两人,说道:“带我去看看。”
……
结束了下午的修行之后,林宣和阿萝一起出门。
这个世界没有冰箱,他习惯每一顿都买最新鲜的食材。
走出巷子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街边的茶摊。
两人刚走,茶摊之上,那矮个子男人便道:“就是她就是她,哎,那姑娘怎么把脸遮起来了,不过我保证,她绝对比少爷府上的所有女人都漂亮……”
年轻男子合上手中的折扇,虽然看不清那女子的脸,但仅从她的身段来看,便已经极具诱惑了,他更加好奇她的容貌到底有多美。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不急,先查查他们的底细……”
林宣和阿萝买菜回来的时候,那三人还坐在茶摊上。
回到家中,他将食材交给阿萝处理,告诉她自己要出门买些香料。
茶摊上的三人又坐了一会儿,见无人出来,这才慢悠悠的起身离开。
片刻后,播州街头某处。
林宣看着他们走进了一座府邸,府邸的大门之上,挂着“罗府”的牌匾。
靖边司关于播州的情报,他看过一遍之后,就全都记住了。
罗氏是播州的土司之一,体量和田家相差仿佛,不过实际掌握的权力,就不是田家能比的。
播州下辖的罗县,自古是罗氏的领地。
千百年来,罗氏都是那里的土县令,掌管一县的军政要务,说是土县令,其实就是土皇帝。
如今的罗家,正处于家族实力的巅峰。
因为罗家的某位女子,嫁入了西南第一大土司杨家,哪怕是实力强于罗家的土司,也要给他们几分面子。
前面的这处宅邸,是罗家四公子罗威,在播州的私宅。
因为不是嫡长子,所以他不能继承土司之位,但依靠家族的权势,一辈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罗威本人武道天赋不高,勉强有个八品实力。
他没有什么别的爱好,生平唯独好色。
他的家中,妻妾十余人,并且每隔几个月,都会增加一两个。
这其中,只有两三位,是他明媒正娶的。
其余之人,都是他以各种手段,或抢或骗,强行得手。
播州府衙,是杨家的私衙。
因为罗家和杨家的关系,他的这些事情,也没有人管。
也正因此,罗家的下人,非常热衷于帮他物色美女。
一旦罗威看重,就会给他们丰厚的赏赐。
对于播州的混乱和危险,林宣是有心理预设的。
但他还是没想到,他们才来播州没几天,就被人盯上了。
林宣抬头看了眼罗府,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阿萝和青鸾从思州跟他到这里,这份情意,他虽然暂时还不能明着接受,但心中又怎么能不动容?
任何对她们不利的因素,都要被扼杀在萌芽之中。
希望这位罗家四公子,可以理智一些……
第101章 先下手为强【感谢所有读者】
罗府。
罗威正在和妻妾们嬉戏作乐。
一个矮个子男人飞快的跑进来,躬身禀报:“公子,您吩咐小的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罗威咽下小妾从嘴里渡过来的葡萄,吩咐她们退下之后,这才问道:“那些人什么来历?”
那矮个子男人道:“属下这两天跟踪他们发现,那个男的,是播州靖边司总旗,其中一位美人,来自思州的一个土司家族,他们在播州有家盐铺,另一位美人,是那靖边司总旗家里的丫鬟……”
罗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酸意:“家里的丫鬟都那么标志,这家伙,艳福不浅啊……”
他虽然家里妻妾成群,但却没有一个能和那两位女子相提并论。
这时,那矮个子男人又道:“对了少爷,小的这两天跟踪他们,发现那总旗身边,还有一位绝色美人,不过她长的虽然漂亮,但是身材平平,想来少爷应该不喜欢……”
又一位美人,罗威本打算细问,听说她身材平平,顿时兴致全无。
他指节轻轻叩击桌面,陷入了思索之中。
思州的土司,在播州什么都不是。
至于那靖边司总旗,别说他是总旗,哪怕他是百户千户,在播州城里,也得把脑袋缩起来做人。
思虑片刻,他凑到矮个子耳边,说道:“和以前一样,你带几个人,在附近守着,找机会把那两个美人带回来……”
矮个子会意一笑:“小的明白……”
……
林宣和阿萝买菜回来,途径巷口的时候,余光扫过四周。
东边墙角的两个乞丐,西边茶楼旁的两个货郎,还有茶摊上的两个客人,这两天一直守在这里。
他给过姓罗的机会。
可他不珍惜。
那他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回到家中,林宣如往常一样做好了饭,将一大袋黄豆拿到阿萝和田青鸾的院子,拜托她们下午将好的豆子挑出来,他明天做豆腐要用。
这件事情,足够她们忙活一个下午了。
小巷之外。
几道人影,正在耐心的等待。
他们的任务,是将那两位美人带回罗府,但她们每次出门,那个靖边司总旗都跟着,靖边司的总旗,最起码有七品的实力。
除非将少爷的两个贴身护卫叫来,否则他们可没办法当着七品武者的面抢人。
两名伪装成货郎的罗府护卫,正盯着那巷口的动静,忽然间,其中一人看向街道某处,说道:“快看快看!”
另一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表情不由一怔。
好美的女子!
只见一个身姿高挑,容貌明艳的女子走在街道上。
她身上穿着粗布拙裙,裙子上还打了几个补丁,家境应该不怎么好。
一个同样打着补丁的小包袱,斜斜的挎在她的肩上,她缓慢的走在街头,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包袱,目光怯怯的打量着四周,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外地来的,没有背景,家境贫寒的美人……
这简直是天赐的猎物!
那两名女子暂时跑不了,若是将这美人献给少爷,定然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赏赐。
就在这时,那美人竟然缓步向他们走来。
她在一名货郎身边站定,怯怯的问道:“这位大哥,我是来播州找我表哥的,但是我对这里不熟悉,也不识字,找不到表哥家住哪里,你们能不能帮我看看,这是哪里……”
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听得那两名罗府护卫骨头都酥麻了。
她从怀里取出一张写着人名和地址的纸笺,递给这护卫。
名叫李忠的护卫扫了一眼之后,说道:“你表哥原来是张虎啊,张虎我认识,他现在搬家了,我送你过去!”
女子感激道:“多谢这位大哥……”
李忠摆了摆手,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
他对另一名同伴眨了眨眼,说道:“我先送这位姑娘过去,你帮我看着摊子,今天赚的银子,分你一半……”
另一人心领神会,他的意思是少爷的赏赐,会分一半给他,他果断的拍了拍胸膛,说道:“去吧。”
李忠看向这问路的女子,说道:“姑娘,我们走吧……”
他是真没想到,居然还有送上门的美人。
这姑娘看着呆呆傻傻,还不识字,骗她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
他一路将她带到少爷在城里的一处别院,那女子四下里望了望,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这位大哥,这里就是我表哥的家吗?”
李忠连连点头,说道:“是的,你先在厢房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你表哥。”
女子对他盈盈施了一礼,道:“多谢大哥……”
李忠摆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助人为乐嘛……”
将这女子带到厢房之后,他便退了出去,然后飞快的跑出大门,直奔罗府。
片刻后,罗府之中。
罗威打量着李忠,诧异道:“当真?”
李忠忙不迭点头:“千真万确,小的哪敢骗少爷,那小娘子容貌与身材俱佳,人现在就在别院等着,少爷您快过去吧,去晚了我怕她起疑……”
罗威收起手中的折扇,说道:“去看看,要是那女子真有你说的那么美,该有的赏赐少不了你的……”
不多时,别院之内。
罗威站在厢房窗前,用手指捅破窗纸,向里面望了一眼之后,整个人顿时呆住。
好一位美人!
简陋的衣着,难掩她的美貌和气质,这副打扮,更是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李忠,赞许道:“不错,赏你的!”
李忠接过一百两银票,顿时喜形于色,抱拳道:“谢少爷!”
罗威走到门口,推门而入。
房间之内,很快传来那女子的惊呼声。
“你,你不是我表哥!”
“你想干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
那女子呼叫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李忠刚刚凑上前,罗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去大门外守着。”
李忠本来还想听听床,闻言只好转身向外面走去。
他心中无比感慨,少爷睡过的美人,比很多人见过的都多,同样都是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从院内走出来。
李忠立刻躬身:“少爷!”
他面上尊敬,心中却在嘀咕,少爷这也太快了,这美人归了他,简直是暴殄天物。
罗威回头看了一眼,说道:“那女子晕过去了,你在门口守着,等她醒来了,再回去通知我。”
李忠抱拳道:“是!”
看着少爷离开的背影,他挠了挠脑袋,总觉得刚才的少爷有些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他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遵照少爷的吩咐,等着那女子醒来。
此时,播州街头。
林宣从一处小巷走出,在街边卖鱼的小贩那里买了两条鲜活的鲈鱼,用草绳穿起拎着,不急不缓向家的方向走去……
第102章 林宣的推理
家里人多,且口味不同,买鱼林宣都得买两条。
一条清蒸,一条水煮。
清蒸鱼闻人月喜欢。
阿萝和青鸾则都喜欢配菜丰富的麻辣水煮鱼。
晚饭还没吃完,便有一靖边司卫士来报,杜百户请他们去靖边司一趟。
林宣放下筷子,和闻人月一起前往靖边司。
远远的,两人就看到靖边司外围了不少人,这些人身上穿着某种制服,但又和朝廷的制服不一样,像是土司衙门的人。
靖边司院内。
杜云州揉了揉眉心,顿感头疼。
这些土官,平日里好事想不到靖边司,有什么坏事,第一个就会找到靖边司衙门。
对此,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播州靖边司什么实权都没有,这里不能管,那里管不到,但发生了和土司有关的案子,人家找上来,他们却不能不理。
罗家下人刚才来报案,罗家四公子,死在了自己别院的床上。
在播州,罗家不是什么小势力。
更别说,罗家背后,还有杨家。
一个处理不好,他们少不了要借题发挥。
但根据罗家下人的描述,这案子极其离奇,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查……
他再次看向那罗家护卫,问道:“你是说,你看着你们家少爷走出去,然后过了半个时辰,又发现他死在了家里的床上?”
李忠茫然的点了点头,直到现在,他整个人也都是懵的。
他明明看到,少爷当着他的面走的。
他本来遵照少爷的吩咐,想要等那美人醒来。
后来他想着,趁那美人昏迷,自己不如进去占一占便宜,反正少爷也不知道。
悄悄溜进房间之后,见那美人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面,他也不敢掀开被子,只是将手探进去摸索,没想到摸到的东西,他自己也有……
他吓得手一抖,掀开被子才发现,床上睡着的,居然是自家少爷。
少爷脖子上两道紫色的印子,喉咙被人捏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更让他惊恐的是,他明明亲眼看到,少爷当着面走出别院,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他,在门口好好守着那女子……
难道他看到的,是少爷的鬼魂?
又或者是以前被少爷害死的女子,变成冤鬼,回来索命了?
害死少爷之后,她还变成了少爷的样子……
李忠越想越怕,整个人瘫软在地,颤抖道:“有鬼,一定是有鬼……”
这罗府护卫的表现,让杜云州很无语,他目光一撇,见闻人月和林宣走进来,立刻走上前,说道:“世妹,林总旗,你们总算来了,这里有桩奇怪的案子,你们来看看……”
闻人月听完他的描述,看向罗家人,说道:“去现场看看。”
家中少爷死了,罗家的人明白,报播州府衙是没用的。
杨家那些官差,欺压百姓有一套,查案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凶手自己跳出来。
反倒是朝廷安插在播州这些人,稍微能靠谱一些。
一行人离开靖边司,很快来到了罗家别院。
罗威的尸体,被摆在院中。
一群女子,正跪在他身边哭个不停,其中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哭的最为伤心:“我可怜的威儿,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面色铁青的站在院中。
他冷冷的看了李忠一眼,怒道:“滚过来!”
李忠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老,老爷……”
罗家家主罗震盯着他,沉声道:“你再说一遍,少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忠身体抖个不停,声音发颤:“小的和赵二在街上看到了一个外乡来的美人儿,想将她献给少爷,于是将她骗来这里……,老爷,小的真的亲眼看到,少爷从这里走出去的,冤鬼索命,这一定是冤鬼索命,后来走出去的少爷,是那冤鬼变的!”
砰!
罗震一脚将他踹飞,这种离奇的故事,有谁会信!
莫不是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勾结罗家的仇家,害了他的儿子?
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看向杜云州,说道:“杜百户,你们靖边司可要好好查这件案子,给罗家一个交代。”
杜云州抱了抱拳,说道:“本官自会尽力。”
那男人道:“只是尽力可不行啊,堂堂靖边司,如果连这点案子都查不明白,那还有什么设立的必要,不如让朝廷裁撤算了……”
面对他的故意挑衅,杜云州没有说话。
这并不是杨家的土知府第一次说这种话,他们早就想逼走靖边司了。
闻人月已经看过了罗威的尸体,他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罗威本人,有着八品的实力。
掐死他的人,实力最少在七品。
但重要的不是实力。
如果这罗家护卫说的不是假话,那女子是怎么在杀了罗威之后,变成他的样子逃离的?
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她下意识的看向林宣。
林宣走到罗震面前,问道:“敢问罗家家主,罗威少爷,是否得罪过南诏之人?”
李忠悄悄抬头看了眼林宣,这位靖边司总旗到现在还不知道,少爷这几天,一直在打他女人的主意。
罗震皱起眉头,看向林宣,问道:“你怀疑是南诏的人杀了我儿?”
刚才开口的杨姓土官立刻开口:“你们靖边司,可别什么帽子,都扣到南诏头上!”
林宣解释道:“我只是怀疑而已,一个月前,思州某青楼,从南诏抢来了几名女子,逼迫她们卖身,后来被南诏某位高级密谍一夜之间灭掉满门,这件事情,你们可以随时派人去思州求证……”
他继续说道:“倘若罗威少爷曾经得罪过南诏之人,便不能排除南诏密谍司动手的可能,据我所知,南诏密谍司,对于强抢本国女子的事情,几乎不会容忍……”
罗震一时陷入沉默。
他的儿子是什么德性,他比谁都清楚。
被罗威糟蹋过的女子,不计其数,其中闹出人命的也不少,不乏有到死都不知道她们身份的,播州人员混杂,有来自南诏国的女子,也并不奇怪……
他看向林宣,问道:“你是说,南诏密谍司的人,假扮成那外来女子,杀了我儿之后,又变成我儿的样子脱身?”
林宣摇头道:“事实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晓,南诏密谍司,有一绝密功法,名为《万相真解》,练成之后,可以幻化成任何人的样子,故而有此猜测……”
罗震怀疑道:“有这种功法?”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这在靖边司的情报中有记载,罗家主若是不信,可以让杜大人从靖边司将相关卷宗调出来。”
杜云州立刻道:“我这就派人去。”
没多久,杜云州就让人送来了南诏密谍司的卷宗。
卷宗之内,果然有关于万相真解的记载。
卷宗的纸张,已经有些发黄,字迹也不是新的,不可能是他们刚才伪造之物。
林宣继续说道:“南诏密谍司行动司,有一高级密谍,代号‘守宫’,此人修行的便是万相真解,精通易容变化之术,我听说,此人的妹妹,曾经被人掳去,下落不明,因此他极其痛恨掳掠女子的行为,不知道令公子的死,是不是他所为……”
罗震陷入沉思。
虽然这一切都是猜测,但这靖边司总旗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一条条线索汇集起来,他越听越觉得南诏密谍司的嫌疑很大。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情?
他对于南诏密谍司有所耳闻,据说他们分为情报司与行动司,情报司的代号,以花草树木为主,行动司则多以虫兽为名。
守宫此虫,善于变换身体色彩迷惑于人,正好对应易容变化之术。
听起来,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罗震望向林宣,杨家和靖边司的恩怨,他不想掺和。
但他的儿子死了,不能死的不明不白,至少得让他知道,以后找谁报仇。
他对林宣抱了抱拳,说道:“多谢。”
林宣抱拳回道:“不客气……”
第103章 画眉
罗府别院之内,杜云州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没有抓到凶手,但凶手的身份,却被林总旗推测出来了。
能变成罗威的样子离开,必定是精通易容的南诏密谍无疑。
这样一来,靖边司对罗家,也算有了交代。
那杨家的土官见此,也没办法再借题发挥,对罗震说了两句“节哀”之后,就带着土司衙门的人离开。
“节哀。”
林宣安慰过后,正欲告辞,一名罗家下人,托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木盘走过来。
罗震掀开红布,托盘之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排银锭。
他对林宣微微颔首,说道:“多谢靖边司这位小兄弟,没有让我儿死的不明不白,一点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请务必收下……”
林宣叹了口气,说道:“查案乃靖边司分内之事,银子我就不收了,罗家主还请节哀……”
这些银子,林宣最终还是没能推辞得了。
罗震坚持要给,他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临走之时,他还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我罗家在播州,也算有些实力,林总旗以后若是在播州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罗府找我。”
林宣抱拳道:“那就先谢过罗家主了。”
不多时,靖边司众人离开罗家的别院。
跨过院门时,杜云州不由多看了林宣两眼。
难怪闻人月要带他来播州,这位林总旗,果然有几分本事。
包括杜云州自己在内,播州靖边司的旗官,都是从京城来的的关系户,要论对南诏密谍司的了解,远远不如他,若是没有他,今日怕是要被那土官缠上了……
身边都是些混功劳的官宦子弟,难堪大用,有了这么一位干实事的总旗,自己倒是能省心许多。
此时。
罗府别院。
李忠和赵二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罗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目光在罗威的尸体上一扫而过,淡淡道:“少爷因你们而死,你们就下去陪少爷吧,来人,把他们两个拖下去,埋了。”
李忠和赵二疯狂的磕头,脑袋在地上撞的砰砰直响,额头血流如注。
“老爷饶命!”
“这不能全怪我们啊!”
“是少爷让我们给他寻找美人的!”
罗震不再看他们,只是挥了挥手,道:“拖下去吧……”
知道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两人不再哀求,转而破口大骂。
“老东西,你儿子该死!”
“你们罗家坏事做尽,以后一定断子绝孙!”
“我呸,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咒骂声逐渐远去,罗震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将死之人,没必要和他们计较这些。
他微微眯起眼睛,深吸口气,从喉咙挤出两个字:“南诏!”
……
离开罗家别院之后,林宣和闻人月径直回家。
路上,闻人月看向林宣,问道:“《万相真解》我听说过,这门功法是南诏密谍司的不传之秘,难道杀罗威的,真的是南诏密谍?”
毕竟是术武双修,她很早就听说过万相真解,只是刚才没有想起来。
林宣耸了耸肩,说道:“不知道,我瞎说的,不然他们又得怪我们靖边司办事不力……”
闻人月闻言一怔,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南诏高级密谍‘守宫’,也是你编的?”
林宣笑了笑,说道:“‘守宫’真的存在,我在思州的卷宗上看到过,但他的故事是我编的,半真半假,他们才会相信……”
其实‘守宫’是他从曼陀罗嘴里听说的,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临时请他背个锅,他应该不会介意。
闻人月偏头看了林宣一眼,他这个人……,有时候真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两人回到家中后,阿萝将热好的饭菜端出来。
林宣见几道菜还是刚才离开时的样子,问道:“你们没有吃吗?”
阿萝道:“我们想等你们回来一起吃。”
田青鸾看到林宣和闻人月去了这么久,回来的时候,还拿了一包银子,疑惑道:“你们干什么去了?”
林宣重新拿起筷子,说道:“有件案子……”
他将刚才的事情,简要的和她们叙述了一遍。
田青鸾惊奇道:“还有这种神奇的功法?”
林宣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阿萝轻哼了一声:“这样的坏人,死了活该,他要是活着,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姑娘被他祸害!”
林宣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吃饭。
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即便是有曼陀罗陪同,他也还是有些紧张。
但这一次,他全程都极其冷静。
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足够的冷静,这是一个密谍的专业素养。
如果那个女人在这里,肯定会夸他。
算了,这辈子,最好还是不要再见到她的好。
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林宣,并未察觉到,身旁阿萝看他的眼神,和以往有些不同。
阿萝将挑好刺的一大块鱼肉夹到林宣的碗里,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次任务,他完成的很好。
不愧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
学会了万相真解的他,在暗杀一道,拥有任何密谍都比不上的优势。
这门功法对精神力的要求太过苛刻,整个南诏密谍司,除了‘守宫’之外,便只有他一人会了。
她亲眼看着,他正在一点点的成为她希望他成为的样子。
吃过饭后,闻人月回她自己的住处,阿萝乖巧的去厨房洗碗。
林宣的目光,从田青鸾脸上扫过,然后又移到她脸上。
田青鸾见林宣盯着她看,脸色一红,轻声嗔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林宣摇头道:“你脸上没有花,但是你的眉毛画歪了……”
田青鸾闻言一怔,随即有些慌乱的从怀里掏出一面小巧的铜镜,仔细端详起来。
她在思州的时候,梳妆打扮,都是有丫鬟悉心伺候的。
这次一个人来播州,身边没有人照顾,一切都得亲力亲为。
她望着铜镜,发现左边的眉毛果然画歪了,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眉笔,想要修补一下,但描了几次都不满意。
平日里看着十分简单的事情,真正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林宣起身走近,自然的从她手里接过眉笔,说道:“我来帮你吧。”
田青鸾抬眼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怀疑,不确信道:“你行吗?”
林宣扬起唇角:“行不行,你试试就知道了。”
毫不客气的说,绝大多数女子的化妆水平,都不如他。
这项技艺对她们来说是爱好,但却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
虽然有了万相真解,对这项技艺的依赖没有那么高了,他手上的功夫,可从未生疏。
林宣左手轻轻托着她的下巴,防止她乱动,右手握着眉笔,在她的眉间轻轻勾勒。
田青鸾起初有些忐忑,但看到林宣神色专注,认真帮她画眉的样子,一颗心渐渐安稳下来,同时泛起一丝甜意。
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子为她画眉呢。
阿萝从厨房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笑容当即僵在脸上。
好啊,用她教的本事,去取悦别的女人……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教他易容!
第104章 调萝离家
林宣为田青鸾画好了眉,放下眉笔,将那面铜镜递给她,说道:“看看吧。”
田青鸾迫不及待的望向铜镜,一时呆住。
镜中的双眉修长如新月,他不仅帮她修正了歪斜之处,还依照她眉眼的特点,勾勒出更为柔美灵动的弧度,比梳妆丫鬟为她画的眉毛更好看。
她嘴角漾起笑意,欣赏了自己好一会儿,忽而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林宣,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手艺,以前是不是经常给别的女子画眉?”
林宣耸了耸肩,说道:“这是我第一次为女子画眉。”
田青鸾一脸怀疑:“我不信。”
林宣无所谓道:“爱信不信。”
田青鸾脸上的怀疑之色消失,她相信林宣不会骗他.
这么说,他第一次吻的人,第一次画眉的人,都是自己了?
阿萝这个小丫头,处处都慢自己一步。
她眼珠转了转,抬头看向林宣,说道:“早知你眉画的这么好,我就不自己折腾了,不如……以后你都帮我画吧。”
林宣还未回答,一道身影快步从旁走来。
阿萝面带微笑,说道:“青鸾姐姐不会画眉早说啊,我画眉的手艺可好了,以后我帮你画吧!”
田青鸾连连摇头:“这多不好意思,还是算了吧。”
阿萝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这么熟悉了,画个眉而已,没什么麻烦的……”
田青鸾没有再接话,拿起铜镜,默默欣赏林宣为她画的眉毛。
两女目光对视,互相斗了这么久,当然知晓对方的心思。
林宣回房换了身衣服,开始修行。
田青鸾坐在院子里,见她不走,阿萝也不走。
田青鸾瞥了阿萝一眼,问林宣道:“罗家那里,你能说得上话吗?”
林宣问道:“你要做什么?”
田青鸾道:“播州人口是思州的五倍,田家目前在播州,只有一间店铺,我想再多开几间,不过这里的势力太过复杂,最好能找一家土司合作……”
林宣想了想,说道:“等过几天,我帮你问问。”
人家刚刚死了儿子,就去跟人家谈生意,未免有些过分了。
最起码,也得等到罗家公子过了头七。
田青鸾点头道:“好。”
她看了阿萝一眼,起身离去。
阿萝这才放心的离开。
林宣关上院门,取出一颗宁心丸,送入口中。
他现在能够掌控的精神力,已经达到了六品,具备了施展惊神术的基础。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他可以在近距离内,发起一次精神冲击。
没有特意修炼精神力的六品武者,中了惊神术,大脑也得宕机一瞬。
那一瞬间,护体罡气散去,他们的肉体是不设防的。
若是被攻击到要害部位,杀死他们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林宣只有一次出手机会。
使用惊神术之后,至少需要两个时辰,才能重新凝聚精神力。
也不知道幽梦让他帮忙,到底是怎么个帮法。
观想两个时辰之后,林宣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
出去买菜时,林宣特别留意了一番,发现巷口盯梢的那些人已经不见了。
巷外的墙上,则是贴出了告示,有人能提供南诏密谍‘守宫’线索的,赏银百两,能提供他人头的,赏银千两,引得不少人在告示下围观。
阿萝也凑过去看了一下热闹。
在林宣的叮嘱下,她只要出门,必定戴着幕离,幕离之下,还有面纱遮掩。
播州街头,戴幕离的女子不少,倒也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之后的数日,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靖边司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林宣甚至都没有去过几次,每天除了做饭,就是修行。
不知不觉间,距离和幽梦的约定,只剩下不到两个月。
林宣已经开始思考,到时候,应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让阿萝和青鸾先回思州。
这一去,算上来回路程,至少得半个月。
将她们留在播州半个月,他有些不太放心。
他还得想一个理由,和闻人月请个长假。
这些还都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此行如果顺利,他现在的身份,便不能再用了。
到时候,应该如何向她们解释?
林宣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方案,但都觉得不完美,最终会选择哪一个,暂时还没有决定。
今日,和田青鸾刚刚回家,阿萝就从厨房走出来,问道:“林大哥,你们去哪里了?”
林宣道:“去一个土司家里谈生意了。”
他和田青鸾,刚刚从罗家回来。
罗威的头七刚过,林宣带着青鸾去罗家,给他上了一炷香,顺便和他们谈了谈生意上的合作。
田家的生意,过于单一。
罗家是西南几大茶商之一,同时还经营酿酒的生意,田家想用一部分精糖的生意作为交换,换取茶叶和酒坊的经营权。
对此,罗震爽快的答应了。
或许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在合作过程中,他还对田家做了一部分的让利。
走出罗家的时候,林宣都有些不好意思。
阿萝闻言,也没有再多问。
谈生意没什么,只要他们不是背着她出去谈情,她都可以接受。
这时,田青鸾看向阿萝,说道:“阿萝妹妹,辛苦你这几天为我画眉,我昨天买首饰的时候,给你也买了一份,忘记告诉你了,就放在我房间梳妆桌上,你去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们就拿去换掉……”
阿萝瞥了田青鸾一眼,想用首饰来收买她吗?
这是原则问题,无论送她什么,她都不会让的。
出于礼貌,她还是做出感动的样子:“谢谢青鸾姐姐……”
等到阿萝离开之后,她匆匆拉着林宣来到房间,关上房门,取出眉笔,说道:“阿萝画的眉没有你画的好看,还是你帮我画吧……”
这些天,阿萝盯她盯的死死的,她根本没机会和林宣单独相处。
唯一一起出门,还是有正事商谈。
无奈之下,她只能见缝插针。
此时,另一处院内。
阿萝看着田青鸾梳妆台上满满一盒首饰,想用这些东西收买她,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要不是田青鸾捣乱,她的计划早就成功了,这些,就当是她的赔礼吧。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饶有兴趣的试了起来。
田青鸾送她的东西还挺多,发钗,耳坠,簪子,花钿……,这些东西,没有几个女子不喜欢。
只不过她两重身份,都不适合穿戴的太过招摇,许久没有认真打扮过自己,好不容易有机会,坐在镜前,一时有些爱不释手,将这些首饰试了又试……
某一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脸色一变,大声道:“不好!”
话音落下,她便匆忙起身,飞快的跑向外面。
林宣的房间之内。
林宣为田青鸾画好了眉,她却没有第一时间照镜子,林宣手里还握着眉笔,她就站了起来,踮起脚尖,双臂勾着林宣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一吻,说道:“谢谢……”
她说话喷出的气息,弄得林宣脖子痒痒的。
以前的她虽然直爽,但在感情之上,还是十分含蓄的。
自从上次主动过一次之后,她就变的越来越主动了。
苗家女子的率真,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好不容易支开了阿萝,田青鸾本来还想有进一步的动作,外面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阿萝站在门外,大声问道:“林大哥,你在吗……”
田青鸾松开林宣,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房门打开,她看着阿萝,笑问道:“那些首饰还喜欢吗?”
阿萝看着林宣嘴唇上一抹红色,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喜欢,谢谢青鸾姐姐……”
林宣走到门口,看着阿萝:“怎么了?”
阿萝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晚上吃什么……”
第105章 摊牌!
!
阿萝和青鸾回去了。
林宣抿了抿嘴唇,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的恋爱经历,几近为零。
原来被女孩子倒追,是这种感觉……
和阿萝那种淡淡的暧昧,固然让人眷恋,可青鸾的率真和热情,更让人觉得刺激和留恋。
这一刻,他真的不想选了。
阿萝有阿萝的好,青鸾有青鸾的好,无论放弃哪一个,必定终生后悔。
脑海中刚刚升起一丝幻想,林宣忽然警醒。
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
曼陀罗走后,他每天都沉浸在阿萝和青鸾的温柔攻势中,生死危机还没有解除,竟然开始考虑左拥右抱的事情了……
同一时间。
阿萝将自己关在房间之内,坐在桌前,露出一脸的懊恼。
好不容易用关心和温暖,治好了他心囚症的问题,胜利的果实,却被那个女人抢去了。
她现在敢偷偷吻他,以后还不知道会做什么。
她有些烦恼的抓了抓头发。
本想着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让他沦陷,被那个女人这么一捣乱,她的节奏,完全被打乱了。
杀人她有无数种方法。
但争人……真不是她擅长的。
她从抽屉夹层中取出千里镜,蘸上朱砂,提笔写道:“荨麻,有事请教,速速回信……”
……
晚饭之时,田青鸾房间走出来。
同一时间,阿萝也从房间走出。
两个人的目光,在院子中间交汇。
田青鸾正要去林宣那里,视线从阿萝胸前扫过,脚步微微一顿,又转身走了回去。
片刻后,换了一身衣服的她,再次从房间走出来。
阿萝目光撇过她胸前,那一道深深的沟壑极为惹眼,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遭了,好像比不过……
这个学人精!
林宣刚刚结束修行,简单的洗了个澡,准备做饭。
阿萝中午说想吃火锅,只要备好菜就行,省去了炒菜的麻烦。
林宣准备了两种锅底,一种麻辣,一种菌汤。
辣锅是给阿萝和青鸾准备的,闻人月口味清淡,和她们吃不到一起,林宣来播州没几天,就在铁匠铺打造了一口鸳鸯锅。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进小院。
林宣目光一扫,喉咙不由的动了动。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穿了一件低胸襦裙,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事业线深不见底,说心里话,这一幕林宣看着,倒是挺赏心悦目的,但对别人来说,就有些残忍了。
闻人月从外面走进来,第一时间也被田青鸾与阿萝吸引。
只看了一眼,她便低下了头,快速与她们拉开了距离。
阿萝快步上前,说道:“林大哥,我来帮你……”
田青鸾不甘落后:“我也一起……”
小小的厨房,不是没有挤过三个人。
但林宣从来没有觉得,三个人的空间,像今天这么挤过。
炒制好底料之后,林宣就离开了厨房,将接下来的步骤交给她们。
他来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连喝两杯茶,才觉得没那么口渴了。
林宣的目光,不经意间从闻人月的胸口扫过。
上天还是挺公平的。
给了阿萝美貌和身材,没有给她武学天赋。
给了闻人月实力和武学天赋,没有给她身材。
综合来看,青鸾才是上天的宠儿,虽然天赋不如闻人月,但兼具美貌与身材,还很会赚钱做生意,这种姑娘,娶到就是赚到。
闻人月敏锐的察觉到了林宣的视线。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之色,他这是在拿自己和她们比较吗?
这有什么好比的,那样的身材,练剑的时候,难道不会跳来跳去,影响修行吗?
就算是给她她也不要。
她瞪了林宣一眼,林宣立刻意识到,刚才不经意瞄那一眼被她发现了……
这一顿饭,林宣吃的十分难受。
田青鸾坐在她左边,阿萝坐在他右边,他的眼睛,既不能向左看,也不能向右看,看对面的闻人月,似乎更不合适,唯一能做的,只有埋头夹菜。
吃过饭后,林宣主动收拾。
阿萝和田青鸾先后走进她们居住的院子,阿萝停下脚步,回头说道:“你说话不算数。”
田青鸾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我并没有违背我们当初的约定,不是吗?”
随后,她又道:“说起来,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是时候让他做出选择了。”
阿萝立刻道:“不行!”
本来他们之间,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膜不曾捅破。
她若是表白,他定然会答应。
可就在这关键的时候,田青鸾来了。
她之前的信心,已经被她彻底摧毁。
她想了想,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亲林大哥了,你这是作弊,之前的约定,再延后半个月……”
田青鸾笑了笑,说道:“半个月便半个月。”
阿萝看了她一眼,大步的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从门缝中偷看了田青鸾一眼,发现她也回房之后,她才回到梳妆台前,将所有的胭脂水粉,以及田青鸾送的首饰全都拿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本事。
那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
她必须抢先下手。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再次确认田青鸾已经回房,这才重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开始梳妆。
……
林宣刚刚收拾好厨房,准备练功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他走到门口,打开院门。
看着俏生生站在门口的阿萝,林宣的视线,一时无法移开。
虽然已经见过她无数次了,但这一眼,仍旧给林宣十分惊艳的感觉。
她平日都是素面朝天,偶尔也会施些浅妆。
此刻的她,换上了一副全新的妆容,衬的她越发明艳动人。
林宣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走出门外,轻声问道:“怎么了?”
阿萝抬头看着林宣,深情款款:“林大哥,我……”
她话未说完,便被从一旁冲出来的田青鸾抓住了手腕,在林宣茫然的眼神中,田青鸾将阿萝拽进了院子里,随后,院门“砰”的一声关上,林宣被关在了外面。
院内,田青鸾松开阿萝的手,生气的看着她,问道:“你想做什么?”
阿萝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说道:“没做什么啊,我就是想问问林大哥,我的新妆容怎么样……”
田青鸾看了她一眼。
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会只为了这个?
她开门见山的说道:“这样就没意思了,我知道你精心打扮,是想抢先一步告白,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阿萝挺起胸脯,理直气壮道:“是你先违反的!”
田青鸾深吸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摊牌吧……”
她走到门口,打开院门,握着林宣的手腕,将他带到阿萝面前。
然后,她看向阿萝,干脆道:“你先来的,我让你先说。”
阿萝深吸口气,抬头看向林宣,说道:“林大哥,我,我喜欢你,我知道,青鸾姐姐也喜欢你,你在我们之间选一个吧……”
明明只是在演戏,但此刻,她的心,却猛烈的跳了起来。
万一他选了田青鸾怎么办?
阿萝说完之后,田青鸾看着林宣,缓缓开口:“我知道,在我们两个之间,你很难做出抉择,我不会逼你放弃阿萝,我们成婚以后,我可以在外面买一座大宅子,我们三个一起生活……”
她已经逼他做过一次选择,不会逼他第二次。
相处这么多天,她怎么可能看不出,阿萝在他心中,占据着十分特殊的位置。
一味的逼他做选择,只会更快的失去他。
生意场上这么多年,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如何得到她想要的。
阿萝怔怔的看着田青鸾。
她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
这一副宽容的大妇口吻,算是怎么回事?
她还没赢呢!
而且,她这么说,不仅显得自己很没气度,还很清楚的告诉他——选自己,他只能得到一个,选她田青鸾,他可以得到两个……
人怎么可以这么有心机!
第106章 三个人过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林宣没料到,事情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一步。
虽然他想两不相负,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青鸾和阿萝,未必愿意。
现在的情况是,青鸾愿意,阿萝不愿意。
体内蛊毒未解,身份危机也不曾解除,又要面临这艰难的选择,万千思绪在他脑海中闪过,犹如一团乱麻,根本无法理清。
他并未立刻做出答复,只是道:“可不可以给我些时间考虑……”
田青鸾微微点头,说道:“无论多久,我等你。”
阿萝看了看她,银牙紧咬。
回到对面的院子,她愤怒的看向田青鸾:“你,你卑鄙!”
经此一事,她算是彻底明白。
她根本斗不过这个心机的女人!
面对她的指责,田青鸾只是轻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想只让他为我一个人做饭,但我不会逼他做选择,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他,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阿萝生气的看着田青鸾。
这个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为她好。
为了让他斩断感情,他喜欢的女子,只有一个结局。
阿萝假死就能做到的事情,没必要再搭上一条命。
她虽然不喜欢田青鸾,但也不想害她。
因为田青鸾的加入,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若是她们两个人都和他在一起,阿萝假死之后,还有一个田青鸾,阿萝的死,便没有任何意义。
可田青鸾已经做出如此让步了,若是她还坚持之前的计划,岂不是显得她没有容人之心?
这也不是阿萝会做出的事情。
最终,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选择。
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她的原因,到时候,田青鸾也不能怪她。
想必这段三个人的感情,会让他更加的刻骨铭心……
心中很快做了决定,她拉起田青鸾的手,轻叹口气,无奈说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呢?”
田青鸾欣喜的看着她:“你答应了?”
阿萝低下头,小声说道:“我们三个人过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她走出小院,敲响了对面的院门。
林宣刚刚打开门,一道身影就扑进了他怀里。
阿萝紧紧的抱着他,脑袋靠在林宣的肩头,说道:“林大哥,我这辈子都不想离开你,青鸾姐姐刚才说的,我,我愿意……”
田青鸾缓步走过来,阿萝乖巧给她让开位置。
另一处院门口,正在看热闹的闻人月,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
她一直在想,阿萝和田青鸾,他会选择哪一个。
她猜过阿萝,也猜过田青鸾,就是没有猜到,他居然可以同时选两个……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林宣低头看着靠在他两边肩头的青鸾和阿萝,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青鸾的通情达理,阿萝这么快的妥协,似乎有什么地方,让林宣隐隐觉得有些异样,这种感觉在他心头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轻轻舒了口气,抱着她们的手臂,微微用力。
九黎之约临近,阿萝和青鸾双双在怀,一直以来,他所期待的自由和幸福,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
将所有的事情挑明之后,家里的氛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最大的变化是,阿萝和田青鸾不再针锋相对,一夜之间,就变的亲如姐妹,干什么都是手挽着手。
闻人月坐在院中,看着三人在小小的厨房中忙碌,有一种局外人般的感受。
和她们相比,她的确是外人。
吃饭的时候,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看着她们三个人眉来眼去,互相投喂,她坐在那里,别扭无比。
不想留在这里碍事,她只吃了个半饱,就匆匆离去。
小院之内,便只剩下林宣三人了。
林宣看了看阿萝,又看了看青鸾。
幸福看似近在咫尺,但只有他知道,这只能算是迈出了第一步,真正的困难,还没有开始。
刚才杜百户派人过来,让林宣和闻人月去靖边司一趟。
去往靖边司的路上,闻人月偏头看了林宣一眼,说道:“恭喜啊,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宣微微一笑:“多谢大人。”
闻人月又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她是亲眼看着他们三个人,一点一点,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有一种看了许久的大戏,终于落幕的感觉。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想好。”
这一切,都要等他摆脱眼前的困境之后再说了。
来到靖边司后,林宣先回值房整理情报。
推开值房的门,林宣看到,一道身影,早已坐在了他的椅子上。
林宣怔了一瞬,看清他的面容之后,立刻抱拳道:“参见陆统领!”
在他椅子上坐着的,正是靖夜司统领陆风。
这一刻,林宣心中有些忐忑。
“君子竹”事件虽然过去了,但依旧没有结果。
本该在京城的陆风,出现在播州,而且无声无息的在他的值房中等他,这让林宣不得不多想。
陆风站起身,走到林宣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们又见面了,想不到,你居然和闻人小姐来播州了。”
他的语气很是轻松,这让林宣稍稍放下了心。
林宣微微抱拳,说道:“都是闻人大人抬爱。”
陆风赞赏道:“罗家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处理的不错,播州靖边司,也不能净是些等着混功劳的二世祖,还是要有会办事的人才的……”
林宣谦虚道:“谢陆统领夸奖。”
陆风转身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又指了指另一张,说道:“坐下说。”
林宣落座之后,陆风再次开口:“这次来播州,意外听说你也被调来了,于是便过来看看,上次见你,还只是八品,这么快就七品了,而且还升了总旗,真是让人意外……”
林宣解释道:“属下只是运气好,得到了一瓶洗髓液。”
陆风笑了笑,说道:“不必谦虚,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在靖边司做事,空有实力,没有运气,也不长久……”
短暂的寒暄了几句之后,陆风站起身,关上值房的门,然后看向林宣,说道:“其实本官找你,还有件重要的事情。”
林宣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堂堂靖夜司统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找他一个小小的总旗?
陆风看着林宣,说道:“你在西南这么久,想必也知道,西南土司,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尤其杨氏,宋氏,安氏三家,不仅勾结敌国,扰乱西南,还妄图自立,分裂我大雍疆土,朝廷早有意除之,正值你献上新盐法,这三家因盐利争的不可开交,朝廷欲借此机会,除掉三家中最具野心的杨氏……”
林宣听陆风所言,表情变的凝重。
他其实并不想听到这些国家大事,也不想掺和朝廷和土司的斗争,他只想摆脱曼陀罗和南诏之后,和青鸾阿萝过安稳日子。
陆统领告诉他这等机密,绝对不是单纯找他聊天的。
果然,陆风话音一转,再次说道:“杨氏不是寻常土司,家族招揽的强者无数,其据点更是固若金汤,若是贸然行动,必然会增添许多不必要的损失,指挥使这次派我来播州,便是筛选一些人,作为卧底,打入杨氏内部,提前帮朝廷搜集情报,为日后剿灭杨家做准备……”
第107章 卧底任务
陆风说完之后,林宣陷入了沉默。
卧底,又是卧底……
难道他天生就是卧底的命?
南诏卧底的身份,还没有解决,大雍朝廷又找上来了。
杨氏可不是什么善类,在那里做卧底,要比靖边司更加危险。
陆风看出了他的顾虑,微微一笑,说道:“你不必有什么负担,这个任务虽然极具危险,但也不是强制的,你完全可以拒绝,本官也是觉得你的能力和忠诚足够,所以才来问问你……”
这项任务,其实是很重要的机密。
卧底的选择,也不会这么随意。
林宣经过问心镜的考验,三等靖安勋章,也肯定了他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朝廷这一系列的行动,皆是因他而起,对他也没什么保密的。
林宣并没有直接拒绝,想了想,说道:“属下上次,已经在罗家之前露面,罗家又是杨家的附庸,属下担心,到时候被罗家的人认出来……”
陆风轻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若是接下这个任务,靖夜司会给你新的身份,新的容貌,便是最熟悉的人,站在你的面前也认不出你……,事成之后,还能再帮你恢复身份和容貌。”
林宣目光微微一动。
新的身份,新的容貌……
这岂不正是他目前需要的?
如果能借助朝廷的力量,帮他洗白身份,自然最好。
只要解除了噬心蛊,到时候,他就可以用新的身份,和阿萝青鸾在一起,再也不用担心被那个女人认出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此事,几乎瞬间就有了计划。
他根本不用恢复身份和容貌,反而可以借此机会,安排现在的林宣假死,等到那个女人从南诏回来,已经死无对证,他以后便可以用新身份来生活。
陆风见林宣陷入沉默,再次说道:“这次的任务,风险与机遇并存,本官也没办法替你做决定,本官只能说,若是失败,你可能会死,但若是成功,你能得到的好处,也是难以估量的,无论是地位,还是实力,都会有你想象不到的提升,具体如何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林宣看向陆风,问道:“敢问陆统领,容貌如何改变?”
《万相真解》虽然也能改变容貌,但却需要精神力维持,一旦散去精神力,立刻就会恢复原貌。
陆风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京中最擅长易容的名医,已经到了播州,他号称‘千面神手’,经他之手易容成功的,不下百人……”
林宣深吸口气,看来朝廷对此,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林宣再次看向陆风,问道:“陆统领,可否让我考虑考虑?”
陆风点了点头,说道:“此事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未来半年内,本官一直都在播州……”
陆风离开之后,林宣坐回椅子,陷入了思索。
这些日子,他似乎一直在做选择。
选择留在思州,还是跟闻人月走。
选择青鸾,还是选择阿萝。
如今,他又在面临人生的重大选择。
他可以选择做朝廷的卧底,借助朝廷的力量,彻底洗白身份,以后光明正大的和阿萝在一起。
他也可以在解除蛊虫之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带着阿萝隐居,暗中和青鸾联系。
前者可以满足他最为渴望的生活。
后者虽不自由,但风险要小得多。
就看他怎么选了……
这一次,林宣并未考虑多久,便已经有了答案。
成为南诏密谍,他没有选择。
这几个月的经历,让他对卧底的身份,充满了厌恶和抗拒。
这条路,他不想再走第二遍。
哪怕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和她们在一起,他也不愿意再冒此风险。
等到陆统领下次来的时候,再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吧。
……
林宣租住的小院中。
田青鸾坐在院内的石桌旁,拿着一面银镜,不时在上面写着什么东西。
她不在思州,只能用这种方式处理家族的事情。
林宣看着她认真专注的样子,想了想,说道:“青鸾,你要不和阿萝先回思州吧,过不了多久,我应该也会回去的。”
让她们离开播州,是林宣思索数日后的决定。
一来,林宣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全问题。
二来,他也可以一心准备九黎族之行。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不久之后,朝廷将会对杨家有大动作,到时候,作为杨家的老巢,播州一定会成为漩涡的最中心。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越早离开播州越好。
田青鸾放下千里镜,一时陷入思索。
她来播州已经有些时日了,家族的生意,正在飞速扩张期,仅仅依靠千里镜,不足以处理繁多的家族事务。
反正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先回思州,倒也可以。
如果带阿萝一起回去的话,她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一旁的阿萝看着林宣,说道:“我不想回思州,我要留下来,和林大哥一起。”
林宣望向她,轻声说道:“听话,你先和青鸾姐姐回去,过些时候,我会回思州找你们的。”
阿萝看向他,问道:“过些时候是什么时候啊?”
林宣道:“过年之前吧……”
顺利的话,腊月之前,他就能从九黎族回来。
阿萝看了看他,见他态度坚决,只能点头道:“那好吧……”
林宣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排好青鸾和阿萝,他便再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离开播州,即便是不回来,靖边司也只会以为他遇到了不测。
播州这么乱,这种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
明日就要启程,阿萝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林宣从外面走进来,阿萝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问道:“林大哥,我可不可以不走啊?”
林宣摇头道:“不可以。”
他握着阿萝的手,说道:“这里太危险了,我保护不了你们,你们回到思州,我才放心,你乖乖和青鸾姐姐回去,最晚过年之前,我会回去找你们的。”
阿萝闻言,终于不再坚持了。
她踮起脚尖,在林宣脸上轻轻一吻,低声说道:“那我等你。”
即便是已经表明心意,阿萝也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含蓄。
两人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在脸上轻轻一吻。
相较而言,青鸾就率真的多。
同样是吻,还在思州的时候,她就已经会伸舌头了。
这些日子,更是每天都会偷偷摸摸的过来和他缠绵片刻。
如果不是阿萝总是在关键时候捣乱,他们的进展还会更快。
阿萝和青鸾性格不同,和她们在一起的感觉,也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阿萝是刚刚确定关系的暧昧,青鸾就是热恋期的缠绵,同一时间,和两个人拥有两段不同进度的感情,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受……
第108章 阿萝&曼陀罗
在来播州之前,林宣其实未曾想到,和她们的感情进展,会如此之快。
他看着阿萝,想到一事,有些欲言又止。
思忖片刻之后,他还是开口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害死你父母的,到底是谁了吗?”
他并非有意要她想起伤心事,只有清楚她的仇人是谁,林宣才能为他报仇。
这些事情,他不想阿萝一个人背负。
阿萝闻言,表情先是一怔,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害死他们的,是雍国镇南王。”
镇南王?
林宣目中闪过一丝惊色。
他原以为,阿萝的仇人,是西南某位地方土司。
等到从九黎族归来,他的实力,很快就能到六品。
到时候,他能够掌控的精神力必然更多,凭借超出六品的精神力,哪怕阿萝的仇人是六品巅峰,他也有信心帮她报仇。
但让林宣没想到的是,她的仇人,来头居然如此之大。
任何在西南长大的人,都不可能没听说过镇南王的名头。
十多年前,西南土司叛乱不断,便是镇南王率军镇压,以铁血手段,平定了不少土司的叛乱,有些土司家族,甚至被他直接灭族。
如今朝廷在思州、黔州等地,能有较大的话语权,便是镇南王奠定的基础。
镇南王不仅对土司手段铁血,对南诏同样持强硬态度。
他认为,只有吞并南诏,大雍西南才能有长久的安稳。
他率领的‘安南军’,曾多次攻入南诏,带回俘虏数以万计。
这些故事,林宣从小就耳熟能详。
早年间,朝中支持镇南王的人不少。
但这些年,大雍外部压力巨大,北边要应对草原强敌的入侵,东边要防御倭寇,实在是无力在西南又开一条战线,对于土司以安抚为主,对南诏也处处妥协。
如此环境之下,自然不能让镇南王再留在西南。
为了安抚土司和南诏,朝廷甚至将镇南王调回了京城。
对于镇南王,西南百姓的评价不一,甚至出现了两个极端。
最近这些年才定居西南的大雍百姓认为,镇南王是国之英雄,平定叛乱,守卫边疆,立下赫赫战功。
但对于世代居住在这里的西南百姓来说,镇南王给他们带来的,更多的是杀戮。
为了平定土司叛乱,征伐南诏,镇南王在西南以暴力强行征调了无数的兵力,使得许多当地百姓妻离子散,家毁人亡,他们自然恨镇南王入骨。
大雍朝廷之中,对镇南王的评价,也是褒贬参半。
不过,即便镇南王政敌颇多,也没有人能奈何他。
一是因为,他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身份尊贵无比。
二是镇南王自身实力极强,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迈入上三品,跻身当世顶级强者之列。
阿萝低着头,声音沉重:“当年,镇南王为了战功,污蔑我们造反,将我们整个村子屠杀殆尽,娘将我放在木盆里,顺着水流飘下,我才侥幸活了下来,被一户人家捡到收养……”
她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时,脸上又绽放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没事的,林大哥,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以后好好的过日子,不再想这些事情了……”
林宣深吸口气,将阿萝拥入怀中,轻声说道:“或许我现在帮不了你,但我答应你,等我有了足够的实力,一定让当年害死你父母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是林宣第二次对阿萝做出这样的承诺。
上一次,他还不知道她的仇人是谁。
虽然知晓了她仇敌的强大,但林宣对自己同样有信心。
上三品又如何?
虽然他现在还在下三品,但终有一天,他也会踏入那个境界。
以他的修行速度,这一天,并不会太远。
阿萝抬头看着林宣,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
镇南王有多么强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些年,包括她最信任的黑莲姐姐在内,无数人劝她放弃报仇。
因为他们知道,哪怕是倾尽整个南诏之力,也奈何不了雍国镇南王。
他只有七品的实力,在明知她的仇人是谁的情况下,依然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曼陀罗和阿萝有太多的不同之处。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
她们不共戴天的仇人,都是雍国镇南王。
抬头望着他真诚的眼神,她的目光有些迷离。
这一刻,她似乎已经分不清,她到底是阿萝,还是曼陀罗了……
她伸出手,捧着林宣的脸,缓缓闭上了眼睛。
嘴唇传来冰凉的触感,林宣瞳孔微张。
阿萝虽然平日里更加矜持,但她热情起来,似乎连青鸾都有所不及。
……
夜。
林宣躺在床上,还在回味白天那个悠长的吻。
他真应该好好感谢闻人月。
如果不是她带他来播州,阿萝就不会跟过来,阿萝不会跟过来,青鸾就不会追过来,这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明天早上,她们就会启程回思州。
等到林宣下一次回去的时候,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他从床上下来,为阿萝和青鸾各自准备了一封信。
明天分别的时候,再交给她们。
他并没有提九黎之行,也没有提南诏,只是告诉她们,未来他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
到时候,就算是听到什么消息,她们也不用惊慌。
做完这一切,林宣再次上床,取出一颗宁心丸,服用之后,开始观想。
修为突破之后,他的感知,较之前又敏锐了许多。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万籁俱寂,但林宣的耳中,却格外热闹。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夜风吹过树叶,发出婆娑的声响。
隔壁的小夫妻,又开始温存了,虽然他们没有发出声音,但木床富有韵律的轻微响声,却格外的清晰。
对面的院子,一片安静。
阿萝和青鸾,应该也已经睡了。
忽然间,一声极其轻微的,木门转动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声音是从对面院子传来的,根据声音的方位,林宣甚至判断的出,这声音来自阿萝的房间。
林宣缓缓睁开眼睛。
这么晚了,她干嘛去?
下一刻,林宣的脸上,便露出了震惊之色。
有人离开了阿萝的房间,此人的实力极强,只是几个纵跃,便来到了他的院内。
以他七品的实力,也没有这种轻身功夫。
林宣心中一紧,瞬间担心起阿萝的安危来。
他的目光,望向放在桌上的佩刀,精神力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应战。
他不需要拖太久,只要制造出足够的动静,并且坚持几息,就能等到闻人月。
下一刻,房门处传来一道声响。
门闩自己打开,那道熟悉的黑袍,出现在林宣的眼前。
看着那身黑袍,林宣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茫然。
曼陀罗为什么会从阿萝的房间出来?
第109章 信念崩塌
这一瞬间,万千思绪从林宣的脑海中转过,他直勾勾的盯着曼陀罗,一时竟没有任何反应。
曼陀罗关上房门,走到桌前坐下,看向林宣,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林宣身体一震,从床上下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大人,您怎么来这里了?”
曼陀罗淡淡道:“南诏的事情,已经忙完了,没想到,闻人月居然带你到了播州,于是过来看看。”
她也不知道,今夜为什么会以曼陀罗的身份出现。
阿萝和曼陀罗明明是一个人,这些日子,阿萝和他形影不离,但当以曼陀罗的身份再见他时,她还是有一种许久不见的感觉。
或许,她只是想临走之前,以曼陀罗的身份,再见他一面吧。
她罕见的没有询问情报,而是问道:“你最近还好吧?”
林宣平静道:“多谢大人惦念,一切都好。”
曼陀罗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上次的事情,你想通了吧?”
林宣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情,点头道:“回大人,想通了,属下身份低微,不该对大人有非分之想,还请大人原谅属下的冒犯……”
曼陀罗舒了口气,心中又隐隐有些失落。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他喜欢的是曼陀罗也好,阿萝也罢,本质是没有区别的。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曼陀罗与阿萝的身份之间,陷入了一种认知的混乱……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再次开口:“让我看看,我教你的本事,你有没有好好练习……”
名为考校,但她心里清楚。
明天就要走了,她只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片刻后。
曼陀罗微微点头:“不错,这些本事,你倒是没有落下。”
林宣并没有说什么。
脑海一片乱麻,从刚才开始,他就以沉默居多。
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曼陀罗站起身,说道:“我走了。”
林宣终于开口:“大人去哪里?”
曼陀罗道:“这次离开那么久,黔州思州等地,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林宣想了想,忽然道:“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我可以抱一抱大人吗?”
曼陀罗并没有回应他,但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林宣走上前,伸出双臂,缓缓抱住了她。
曼陀罗身体轻微一颤,却并未抗拒。
很快,林宣就松开了手臂,后退一步,说道:“大人保重。”
曼陀罗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消失在黑夜之中。
林宣闭上眼睛,继续观想。
她轻轻一跃,便飞出了小院,疾速向巷外掠去。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巷口。
片刻之后,对面的院内,再次传来一道轻微的响声。
阿萝房间的方向,木门转过微小的弧度,又缓缓关上。
房间之中,响过一些细微的声音,随后便归于平静。
林宣关上房门,转身走向桌旁的时候,身体晃了晃,扶着桌子才站稳。
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拎起桌上的茶壶,想要倒杯茶水,手臂却抖的厉害,刚才在曼陀罗面前强装的镇定,此刻再也无法保持。
与阿萝相处那温情而幸福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不断闪过。
与此同时,曼陀罗带给他的巨大压迫和绝望,噬心蛊发作时的刻骨痛楚,也在他心中清晰的浮现。
她们一个人,带给他极致的黑暗。
另一个人,则是他的光明与救赎。
但此刻,这两道身影,在他的脑海中,却在逐渐重合。
他不敢相信那个猜测,也不愿意相信。
阿萝是曼陀罗……
阿萝怎么可能是曼陀罗!
林宣尝试欺骗自己,但宁心丸的药效还在,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自我欺骗。
曼陀罗,阿萝……
她甚至连名字都毫不掩饰,他却从未向那个方向联想过,哪怕一次!
他怎么可能联想,一个是给他带来折磨与苦难的恶毒女人,一个是温柔乖巧的邻家白月光,他怎么可能会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这一刻,黄岳的脸,莫名的在林宣脑海中浮现。
“南诏间谍又不会把间谍两个字写在脸上,你们怎么知道她不是,此人来历不明,思州这么多空宅,她偏偏租了林小旗隔壁的,我有理由怀疑,她是为了接近林小旗,打探靖边司的机密情报……”
当时,林宣只以为黄岳是为了报复栽赃陷害。
虽然他真的是想栽赃陷害。
但作为靖边司旗官,有这样的怀疑,其实是合理的事情。
只是当时,无论是林宣还是张虎陈豹,都身在局中,当局者迷……
林宣靠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长久以来幻想的美好生活,解除噬心蛊,摆脱曼陀罗之后,和阿萝一起的美好生活,被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彻底击碎!
原来从始至终,曼陀罗从未离开!
可以想象,当他从九黎族归来,再次出现在阿萝身边时,等待他的,究竟会是什么……
震惊、愤怒、无措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
自来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一刻,他有这么的无助过。
再次服用一颗宁心丸,他剧烈跳动的心脏,才放缓了许多。
将刚才写给她们的信丢入火盆,直至火焰完全熄灭,他才重新坐回椅子。
他靠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不愧是南诏顶级密谍,连喜欢都可以伪装出来。
他想到晚上被曼陀罗恐吓,白天又被阿萝安慰,他就像是一个小丑,被她肆意的玩弄,她不仅玩弄他的身体,还要玩弄他的感情……
林宣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这样的事实,他无法接受。
他无法接受,陪他度过最黑暗这些日子的姑娘,便是那黑暗本身。
他就这样怔怔的坐着,直到天明。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许久,林宣才站起身,走到外面,打开院门。
阿萝和田青鸾站在外面。
田青鸾正想说什么,见林宣脸色苍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关心问道:“你怎么了,昨晚没有睡好吗?”
林宣打起精神,将她拥入怀中,说道:“想到你们今天就要走了,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田青鸾不再担心,心中涌起一阵甜蜜。
她在林宣脸上轻轻一吻,说道:“那我们晚几天再走。”
林宣松开手,摇头道:“再晚几天,我就更舍不得你们走了,不能因为我,让你耽误了家族的事情。”
说完,他又对阿萝伸出双臂。
阿萝羞涩的一笑,走进林宣的怀抱。
林宣轻轻的抱住她,许久都没有松开。
他表面平静,一颗心却已经沉入深渊。
虽然她们的体香不同,但抱着曼陀罗和抱着阿萝的感觉是一样的。
即便他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阿萝,就是曼陀罗。
一直以来,支撑他的某种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第110章 决定
见林宣抱阿萝抱了那么久,田青鸾看的有些吃醋,不满道:“你刚才抱我都没有这么久……”
林宣松开阿萝,再次抱住她,无奈说道:“好了好了,再补偿你一会儿……”
田青鸾察觉到林宣的情绪不太对,只以为他是不舍得与他们分别,想了想之后,终于下决心道:“要不,让阿萝留下来陪你吧……”
阿萝眼中微微一亮。
林宣则是微微摇头,说道:“播州太危险了,还是让她和你回思州吧,她留在这里,我更放心不下。”
田青鸾闻言,也不再坚持。
田家的商队,一大早就要启程,林宣送她们到城门口,田青鸾和阿萝分别送上临别之吻后,才依依不舍的跟着商队离开。
林宣望着马车远去,在原地驻足许久。
闻人月站在他的身后,轻轻舒了口气。
终于不用夹在他们三个人之间碍事了……
马车彻底消失在林宣的视线中后,他和闻人月一起走回去。
林宣一路都没有说话,闻人月则是习惯性的沉默。
不过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今天的林宣有些不太一样。
她只当这是和心上人分别的正常表现,回到自己的住处。
观想到午饭时间,刚刚走进林宣的小院,便看到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目光失神的望着空处。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宣,心中不由讶异,感情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难怪师傅说,习武之人,不应该被感情左右……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林宣稍稍回神。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给闻人月做饭了。
没什么做菜的心思,他只是简单的煮了碗面。
闻人月看着桌上仅有的一碗面条,目光望向林宣。
就算是他的两个心上人都走了,他也不能这么敷衍自己吧,她可是付过钱的……
她看着林宣,问道:“你不吃饭吗?”
林宣道:“大人吃吧,我没有胃口。”
闻人月站起身,走进厨房,取了一副碗筷出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将那碗面分了一半给林宣。
林宣看向闻人月,忽然说道:“大人,我教你做菌汤面吧,毕竟,我不可能一直都跟在大人身边,以后你回到京城,若是想吃这碗面,自己就能做了……”
闻人月手上的筷子微微一顿。
这个话题,听起来有些伤感。
但她也清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等她回到京城,她们此生,恐怕很难再见了。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
小院之中。
林宣先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菌汤,然后挑起几根面条尝了尝。
闻人月坐在他的对面,双手迭放在一起,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
她的脸颊之上,沾上了些许面粉,却浑然不觉。
林宣放下筷子,笑着说道:“可以出师了。”
她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会,到现在能自己成功的煮一碗面,并且味道不出太大的差错,已经算是很可以了。
闻人月瞬间放松下来,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以前只顾着修行,这两日在林宣的指点之下,她尝试着自己下厨,从一开始的毫无头绪,到现在,她已经能将面粉变成一碗她喜欢的菌汤面了……
这对她来说,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心中涌起一种特别的成就感。
林宣想了想,又道:“要不,我再教你两道你喜欢吃的菜吧。”
闻人月已经尝到了些许甜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啊……”
最近几日,两人都没怎么去过靖边司。
大部分时间,是在厨房中度过的。
期间,林宣给青鸾和阿萝写了两封信,交给田家的店铺掌柜,让他们下次回去的时候带上。
这几天,闻人月跟着林宣,学到了不少厨艺的基础。
一道清炒竹笋,一道清蒸鱼,她学的很快。
这两道菜,本就没有什么难度。
为闻人月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菜,今天,林宣终于尝到了她的手艺。
院内的石桌旁,两人相对而坐。
虽然只有简单的两道菜,两碗面,但却是她亲手做的,从始至终,林宣都没有插手,闻人月心中满满的都是成就感。
吃完了这顿意义非凡的午餐之后,两人一起前往靖边司。
林宣在值房内帮着闻人月整理情报时,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林宣抬头望了一眼,目光产生了一丝波动。
他第一时间起身,抱拳道:“见过陆统领。”
陆风笑问道:“考虑的怎么样了?”
林宣道:“回陆统领,考虑清楚了,属下愿意接下卧底任务。”
陆风眼中浮现出一丝欣赏之色,点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他挥了挥手,林宣值房的门自动关上。
他走到林宣面前,轻声说道:“这项任务,事关重大,即便是你身边最亲密的人,也不能告诉,你可想好了?”
林宣沉默片刻,说道:“回陆统领,想好了,属下更希望,朝廷能够清除杨家这颗毒瘤,还我大雍西南边境安静,为此,属下做些牺牲,没什么的……”
陆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倒也不必这么悲观,任务完成之后,你的身份,随时可以恢复,到时候,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还可以继续拥有……”
林宣径直问道:“属下要如何卧底杨家?”
陆风道:“这个简单,三家土司为争盐利,斗的难解难分,都在大力招揽人手,朝廷会为你准备一个新的身份,你可趁机混入杨家,见机行事……”
林宣问道:“那我现在的身份?”
陆风想了想,说道:“上面可以为你安排一个任务作为掩护,将你调离播州,你再暗中潜回来,不会有人怀疑的。”
林宣道:“属下有更稳妥的办法。”
陆风来了兴趣,道:“哦,什么办法,说说看。”
林宣低声说了几句。
陆风挑了挑眉,随后道:“你说的办法,虽然更为稳妥,但事成之后,你想要恢复现在的身份,可就有些麻烦了,你真的想好了?”
林宣道:“属下只求稳妥,这件事情,还望陆统领保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包括闻人百户。”
陆风微微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届时,你的卷宗将会被封存,整个靖夜司,包括指挥使在内,有资格查阅的,不足五人……”
他再次看向林宣,问道:“本官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
林宣郑重的点了点头:“为了朝廷大计,属下万死不辞!”
陆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感慨道:“朝中若都是你这样舍生忘死的勇士,何愁大雍不兴,你放心,朝廷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第111章 噩耗
两人在值房内密谈许久,某一刻,林宣值房的门打开。
陆风从中走出,大步离开。
闻人月从外面走进来,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问林宣道:“陆统领找你什么事情?”
林宣解释道:“朝廷从九黎族采购了一批千里镜,不日将路过播州,陆统领安排我护送一段路程。”
闻人月微微点头,并未多想。
朝廷采购之物,从西南到京城,沿途会安排当地靖边司之人护送,这是惯例了。
她犹豫片刻,看向林宣,再次开口:“你……再教我做几个菜吧。”
林宣笑道:“好啊,你想学什么菜,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们去买些食材。”
闻人月轻轻点头:“我想想,一会告诉你。”
这两天她意识到,人生除了修行,还有一些别的有意思的事情。
她也稍稍能够体会到,他为什么如此热衷于下厨。
看着那些普通的食材,在自己的手中变成美味,那种收获与满足感,是其他事情无法代替的。
回家的途中,林宣陪闻人月去菜场买了些食材。
接下来的几日,他都在家里教闻人月做菜。
对她,林宣可谓是倾囊相授。
即便是知道,以她的记忆力,每道菜的每一个步骤,她都能记住。
林宣还是将他这些年的收集和总结的厨艺要点,写在了一本册子上,交给闻人月。
闻人月看着林宣,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似乎很迫切的想要自己尽快学会这些。
通过这些日子的学习,闻人月意识到,厨艺看似简单,但其中的诸多细节,一点儿都不比修行少。
她收起册子,问道:“这次护送千里镜的任务,什么时候出发?”
林宣道:“今天下午就走。”
闻人月叮嘱道:“一切小心。”
林宣笑了笑,说道:“放心吧,等我回来,再教你新的菜。”
闻人月点了点头,说道:“好。”
吃过饭后,目送林宣离开,她转身走回小院。
还好自己这些天,和他学到了很多。
就算是他离开几天,她也可以自己做饭吃。
林宣走到巷口,脚步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的是她的最后一抹背影。
原地驻足许久,林宣转身大步离开,很快便消失在街头拥挤的人流中。
……
三日后。
林宣的小院内。
闻人月坐在石桌旁,桌上一道清炒竹笋,一道红烧排骨,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午饭。
算算日子,林宣应该这两日就回来了。
习惯了有他在的日子,这三天,她一个人过的有些不太习惯。
刚刚拿起筷子,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她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立刻放下筷子,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院门,看到站在外面的杜云州时,脸上的笑容收敛,客气问道:“杜百户,有什么事吗?”
杜云州看着闻人月,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许久,他才叹了口气,说道:“世妹,有个坏消息,希望你听了,不要太难过……”
闻人月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杜云州低下头,沉声说道:“镇府司刚刚传讯,朝廷采购的那一批千里镜,在护送途中,被不明势力的人抢走,林总旗在和那伙匪徒的搏斗中,不幸殉职……”
闻人月的脑海一片空白,瞬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扶着院门才站稳。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
思州。
虽然林宣不在,但田青鸾还是住回了之前的小院。
没有人为她们做饭,她便让附近的酒楼每日按时送来两餐,和阿萝一起吃饭。
魏掌柜从播州回来,为她们带回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阿萝的,一封是给她的。
这封信的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她的思念,田青鸾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又翻开了一个随信的小册子。
看到册子第一页上记载的内容,她的眼睛便猛然睁大。
翻开下一页,她连呼吸都放缓了一些。
随着一页一页的翻动,她的内心,也越来越激动。
这薄薄的册子上,每一页都记载了一门赚钱之法。
桩桩件件,都是一本万利的暴利生意。
倘若田家能将这册子上记载的生意,都变成现实……,她有信心,让田家成为这个大陆上最有钱的家族。
当然,前提是田家守的住这份财富。
她将这册子贴在胸口,面露幸福之色。
这是她的心上人给她的。
即便这册子中没有一句甜言蜜语,但每一页,每一行,每一个字,每一笔每一划,都蕴藏着他的心意。
阿萝从外面走进来,好奇问道:“青鸾姐姐,林大哥给你的信里写什么了?”
田青鸾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先给我看你的,我再给你看我的。”
阿萝想了想,点头道:“行!”
两人交换了信件,互相看了许久,才将之还给对方。
两封信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让田青鸾照顾好阿萝,让阿萝听田青鸾的话,感情上不偏不倚,谁也挑不出什么。
田青鸾收起信,有些期待的说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最好是在过年之前……”
阿萝的脸上,同样露出期待之色。
等他这次回来,就为他解除噬心蛊吧。
她已经不想再用蛊虫控制他了……
两人正打算一起去吃饭,一道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闻人月风尘仆仆,脸上有着深深的疲惫。
五百里崎岖山路,她只用了不到两日。
纵使她不敢面对阿萝和田青鸾,但她还是选择,亲口将这个消息告知她们。
阿萝第一个看到闻人月。
她飞快的跑过来,在她身后张望了许久,才有些好奇的问道:“闻人大人,林大哥呢?”
田青鸾也满面期待的走过来。
闻人月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声音沙哑道:“对不起……”
田青鸾看着闻人月,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变了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闻人大人,怎,怎么了,林宣呢?”
闻人月低着头,愧疚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田青鸾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闻人月立刻扶住了她。
田青鸾拒绝了她的搀扶,强撑着身体站定,再次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闻人月头埋的更低,沉声道:“林宣他,殉职了……”
田青鸾身体一颤,终于彻底晕了过去,闻人月及时将她抱住。
阿萝怔怔的站在原地,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住。
她宁愿相信,这是闻人月为了独占林宣,用来欺骗她们的谎言,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席卷而来,她只觉得全身冰冷,茫然的看着闻人月,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闻人月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一个被软布层层包裹的木盒,悲伤的说道:“他参加护送千里镜任务时遇袭……,他们没办法带回他的遗体,这是他的骨灰,还有……”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染血的香囊,说道:“这个,他一直攥在手心……”
阿萝接过这只她亲手缝制的香囊,脑海一片空白。
在她的计划中,应该是用阿萝的死,来让他完成感情上的蜕变,助力他成为顶级密谍的最后一步……
他怎么能死,他怎么可以先死呢?
第112章 赶赴九黎
思州。
靖边司。
刚刚从千户所传来的一则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使得整个靖边司都炸开了锅。
“什么!”
“林总旗……殉职了?”
“这怎么可能,林总旗那么好的人,怎么会……”
“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啊!”
林宣虽然早已离开思州,但思州靖边司,依旧有着他的传说。
这一个多月,新来的两位百户,争权夺利,斗的不可开交。
一众旗官,被逼无奈,只能在两人之间站队。
护送商队的任务,被两位百户瓜分,商队的孝敬和酬劳,也都被他们尽数收入囊中。
两位百户吃肉,一众旗官和卫士,只能跟在他们身后,吃点残羹剩饭,日子过的远没有林总旗在的时候滋润。
靖边司下到卫士,上到旗官总旗,无一不怀念林宣在的日子。
没想到,当他们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居然是这样的噩耗。
——
林家隔壁的院落。
田青鸾已经醒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阿萝在院内枯坐良久,终于缓缓起身,看向一旁闻人月,问道:“袭击他们的,是什么人?”
站在阿萝面前,闻人月不敢和她对视。
她低声说道:“不是南诏,便是杨家。”
阿萝一言不发的离开。
院外,张虎和陈豹一脸悲怆。
看到阿萝走出来,张虎张了张嘴:“阿萝妹子……”
阿萝仿佛没有看到他们,径直走进了自己的院子。
张虎和陈豹对视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如果林宣当时和他们一起离开靖边司,那该有多好……
若是那样,他现在和阿萝,应该已经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不多时,当两人走进阿萝的院子,打算再安慰安慰她时,发现这里已经人去院空。
思州城中。
一名戴着面纱的黑衣女子,缓步走在长街之上。
女子身段窈窕,黑色镂空的面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但从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便能看出,这面纱之下,应是何等的绝色。
只是这双眼睛虽然漂亮,但却并无情绪,唯有冰封般的漠然与空洞。
几名市井闲汉已经跟踪了她两条街,心中早已对这位背着包袱,明显是外来的美貌女子,产生了些许邪念。
又转过了一条街巷,他们中的一人终于壮着胆子,快步追到那美人身前,笑道:“姑娘,一个人啊,要不要……呃……”
话未说完,他忽然一头栽倒在地,身体不停的抽搐,口吐白沫……
从始至终,那女子都没有看他一眼,从他身旁走过,径直走出了城门。
在城门口的马市买了匹马,她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而她所去的,正是播州方向……
……
播州城外。
龙崖山。
一座巍峨的堡垒,屹立于某处山头。
龙崖山居于群山之巅,三面临江,周围全是刀削斧劈的百丈绝壁,仅东南面一条小道通往山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杨家世居于此,他们在龙崖山上建造了龙崖堡,几百年来,早已将这一堡垒打造的固若金汤。
通往山顶的唯一道路,被设下了九重关隘,每一重关隘,都有重兵把守。
当年镇南王亲率十万大军,也没能攻上龙崖山。
此时,龙崖堡内,一座空旷的大殿中。
杨家家主杨应天,这位西南最具权势的男人,此刻眉头却拧了起来。
这几个月,杨家可谓是诸事不顺。
新盐法的出现,重创了家族的盐利。
宋家和安家趁虚而入,抢占了杨家不少份额,这些天,三家因为利益之争,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手。
更让他生气的,最近一些时日,杨家之人,在播州频频遭到暗杀。
仅仅半个月,被暗杀的六品高手,就有五位。
其中两人,修为更是臻至六品巅峰,是他寄予厚望的家族天才。
若是从外面招揽的人,也就罢了。
但死的那些人,全都是杨氏的族人。
在杨家的地盘,杀杨氏族人,这是对杨家最大的挑衅。
家族的小辈被吓破了胆,不敢离开龙崖堡,他已经安排了家族强者下山,势必要将那刺客抓住,碎尸万段!
一道身影站在殿中,想起一事,说道:“家主,不久之前,雍国靖夜司的一批千里镜被劫,他们似乎死了不少人,外面有些传言,说是我们杨家抢的……”
杨应天蹙眉道:“杨家抢他们的千里镜做什么?”
千里镜又不是玄光甲,杨家根本不缺,若是想要,随时可以从九黎族购买,用得着抢他靖夜司的?
那男子道:“属下的意思是,雍国靖夜司会不会这么认为,针对我杨氏族人的刺杀,就是他们的报复。”
杨应天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是,那暗杀之人,用的全是南诏密谍司的手段,我杨家什么时候得罪上这些瘟神了?”
那男子想了想,再次开口:“南诏密谍司……难道是安家?”
安家背后,便是南诏在支持,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秘密。
但杨应天觉得,安家应该没有这个胆子。
他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再加派一些人手,一定要将那刺客抓住,问出幕后主使!”
那男人点头称是。
杨应天舒了口气,又道:“再多招揽一些一些外来强者,不要吝啬银子,我倒要看看,安家和宋家,能撑到什么时候……”
……
播州城内。
某处宅院中。
一道黑衣身影,静静的站在院子里。
院内曾经的热闹,早已消逝。
与林宣在这里相处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闪过。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但却是她整个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开心时日。
林宣已死。
阿萝也将不复存在。
此后,这世上只有曼陀罗。
她转头环顾四周,将这里的一切,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大步离开。
走出巷口,她望向远处高耸如云的山中堡垒,低声道:“这只是个开始,你们,都要给他陪葬……”
……
郎县位于播州城西三十里,古来为郎氏土司所占据。
郎县县城。
某间药铺之中。
一个头戴斗笠的身影走进药铺,正在柜台内拨弄算盘的掌柜抬起头,笑问道:“这位客人是来抓药,还是看病?”
“既不抓药,也不看病。”
斗笠之下,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
掌柜的目光动了动,从柜台中走出来,问道:“这里是药铺,客人既不抓药,也不看病,为何要来此处?”
年轻人淡淡道:“赴约。”
掌柜的闻言,神色一动,问道:“赴什么约?”
年轻人道:“圣女之约。”
掌柜的立刻抱拳,恭敬道:“贵客,这边请。”
他走在前方,将那年轻人带到了药铺后院。
随后,他匆匆走进某处房间。
很快,一道身影从那处房间走出来。
幽泽对那头戴斗笠的年轻人微微抱拳,说道:“我等阁下很久了。”
他上下打量了这年轻人几眼,虽然对方戴着斗笠,但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挠了挠脑袋,问道:“那个……,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年轻人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幽泽面露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我的记忆不太好,可能是认错了……”
他正色道:“圣女让我在这里接你,如果阁下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从这里到族中,还有两日的路程……”
年轻人微微颔首:“有劳带路。”
幽泽回房取出一只行囊,转身推开药铺后院一扇不起眼的侧门。
门外并非预想中的巷弄,而是一条直通城外荒僻山野的小径。
另有两道苗裔打扮的男子,早已在门口等待了。
四人沿着小径一路前行,很快便将郎县的矮墙炊烟抛在身后,消失在莽莽苍苍的山野中……
第113章 再见幽梦
十万大山。
四道身影,在山间徐徐而行。
入山之初,还能见到一些由猎户和樵夫等日常进山之人踩出的羊肠小道,但随着几人的不断深入,连这样的小道也彻底消失。
山中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脚下是堆积的厚厚的腐叶,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一般纵横交错,横亘在他们的前路之上。
那两名玄巫族人,手持两把短剑,走在前方开路。
他们手中的短剑削铁如泥,异常锋利,只是轻轻的挥动,那些拦路的藤蔓枝条,便纷纷被斩落在地。
林宣和幽泽,跟在他们的身后。
山路虽然崎岖难行,但四人都是武者,即便是已经接连赶路数个时辰,也并不觉得疲惫。
头顶到处都是藤蔓和树枝,林宣头上的斗笠,戴着实在碍事,进山没多久就丢掉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太阳落山之后,被古木遮盖的山林,更显得阴暗。
一声声野兽的嘶吼,从四周传来。
夜幕彻底降临之前,几人寻了一处背风的石崖歇脚。
篝火升起,几只沿途打到的野兔山鸡,在火焰的舔舐之下,滋滋冒油。
幽泽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林宣,问道:“阁下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又有些记不起来了……”
林宣道:“陈雨。”
一路之上,这已经是幽泽第七次问他的名字了。
幽泽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好,你知道的……”
林宣咬了一口鸡腿,幽泽等人明显早有准备,居然还随身带了盐。
这种山中的野味,即便只撒些盐,味道也足够鲜美。
林宣看向幽泽,问道:“幽泽统领,圣女请我前去,到底所为何事?”
幽泽正在啃一只兔腿,闻言摇了摇头,说道:“等到了部落,圣女会告诉你的。”
林宣见此,也不再多言,吃完这根鸡腿,便靠在身后的石壁上休息。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亮,四人便动身启程。
又是一天一夜之后。
不知道翻越了多少崎岖的山脊,攀爬了多少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
又一次站在某座山巅时,幽泽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指向下方的山谷,长长的舒了口气:“我们到了。”
林宣站在山顶,举目望去。
巨大的山谷盆地,宛如世外桃源,缓缓展现在眼前。
山谷四周是刀削斧劈般的险峻山峰,如同天然的屏障,将此地与外界彻底隔绝。
山谷中央,是一片较为平坦开阔的地带,一座座房屋拔地而起,形成了一座小型城池,隐隐可以看到有人影穿梭其间。
很难想象,在西南的大山深处,竟然有这样的山中之城。
这里,便是九黎之一的玄巫部。
林宣跟随幽泽,沿着一条几乎被山藤完全遮蔽的狭窄石阶向下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谷底。
“幽泽大哥!”
“幽泽统领!”
“幽泽回来了……”
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和幽泽打着招呼。
林宣默默的跟在幽泽身后,他能够感受到,周围的从许多房屋中,都传出让他心悸的力量。
九黎族人口并不多,九个部落加起来,不过也才几万人,还不如杨家一个土司家族人多。
但就是这几万人中,上三品的强者,就有十余位,四品五品,更是不计其数。
大陆之上,没有一个国家或者势力,愿意和九黎族成为敌人。
幽泽将林宣带到一处宽敞的木屋内,说道:“这是圣女为阁下安排的住所,劳烦阁下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去禀报圣女。”
林宣微微点头,幽泽走后,他坐在屋内的一张椅子上等待。
他看似平静,心中却无比紧张。
这次借朝廷之力假死,他几乎赌上了一切,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幽梦身上。
倘若她最终没能帮他解蛊,他还得灰溜溜的回去找那个女人。
那样的话,他这辈子,便再也逃不出她的掌心了。
林宣没有等待多久,一道熟悉的身影,便从屋外走了进来。
幽梦依旧戴着面纱,看向林宣的目光中,先是闪过一丝讶色,随后便道:“林公子,许久不见。”
虽然他改变了面貌,但她不会认错他体内的蛊虫。
林宣微微抱拳:“见过圣女。”
幽梦问道:“青鸾最近可好?”
一道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林宣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说道:“她很好。”
随后,他看向幽梦,说道:“我来玄巫族的事情,希望圣女可以保密,包括对青鸾,也不要提起。”
幽梦看了林宣一眼,微微点头。
林宣又补充说道:“还有,我现在的名字是陈雨。”
幽梦并未细问,微笑道:“好的,陈公子。”
林宣再次开口:“圣女现在可以告诉我,需要我帮你什么忙了吧?”
幽梦注视着他,问道:“公子可知,九黎族圣女圣子试炼?”
林宣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幽梦解释道:“实不相瞒,这次请公子过来,便是希望公子可以与我一起参与试炼。”
林宣问道:“外人可以与圣女一起参与试炼吗?”
幽梦点头道:“每一位圣女和圣子,可以选择两人作为护道者相随,无论是九黎族还是外人,只要年纪不满二十五岁,都可成为护道者。”
林宣这一世的年龄,才刚满十九,自然符合要求。
他直接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那噬心蛊……”
幽梦轻声道:“幽梦以巫神发誓,若公子真心相助,试炼结束之后,我定会为你解除体内的噬心蛊。”
林宣正色道:“林某一定全力以赴。”
随后,两人又在屋内商谈了片刻。
主要是幽梦在为他讲述试炼的内容,九黎族九大部族,虽然可以内部选出圣女和圣子,但要得到整个九黎族的认可,还需通过层层试炼。
林宣需要做的,就是用他强大的精神力,帮她度过试炼的最后一关。
幽梦看向林宣,说道:“这次试炼,也是一次磨练,试炼的过程,对公子大有裨益,希望公子能从中有所收获。”
随后,她便再次说道:“公子一路奔波,先在族中休息两日,三日之后,便是试炼之期,到时候,我们一起前往祖地……”
幽梦离开后,林宣关上树屋的门,坐在椅子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接下卧底杨家的任务后,他向陆风申请了两个月的假。
只有彻底解决了噬心蛊的威胁,他才有心思去做别的。
最早得到消息的,应该是闻人月。
她的厨艺大有长进,就算是没有他,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青鸾应该已经得知了他的死讯,虽然林宣不愿她伤心,但他别无选择。
不这么做,他将永远受制于人。
他留给她的那本册子,应该能够帮她打造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林宣相信,以青鸾的能力,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他的脑海中,最终浮现出一道身影。
至今,他依旧不能接受,掀开那黑袍的兜帽,露出的会是阿萝那甜美的笑脸。
她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丝的悲伤?
算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整理好心情之后,林宣打算先休息。
两日的山路奔波,即便是以他的体质,也有些疲惫。
他走到床边,刚要躺下,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我不服!”
“凭什么说换我就换我?”
“我倒要看看,那人有什么本事,能陪伴圣女一同试炼!”
“开门!”
“你有本事抢位置,你有本事开门呀!”
房门被人猛烈的拍打,林宣还没走到门口,门闩就应声而断。
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体型壮硕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穿某种兽皮缝制的短衫,头发编成了许多细辫,额头上还有用某种颜料绘制成的玄妙纹路,此刻满脸怒气,看上去压迫感十足。
幽泽和另外两人,跟在他的身后走进来。
幽泽抓着壮汉的手腕,沉声道:“幽蛮,不得对圣女的客人无礼!”
被称为幽蛮的汉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林宣,一脸的不服气,吼道:“圣女说你精神力很强大,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话音落下,他便将精神力凝聚为一柄无形的巨锤,向林宣的脑袋砸去。
林宣站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
下一刻,幽蛮的两眼猛然翻白,身体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幽泽看到这一幕,表情不由一怔。
幽蛮的精神力,可是比他还强大一些。
他居然一瞬间就被震晕了过去,岂不是说,圣女请来的这位客人,有着五品的精神力?
难怪圣女要他取代幽蛮的位置。
不过,此情此景,他为什么觉得有些熟悉……
第114章 阿雅
幽蛮睁开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他就想起来,他是来找那外来者理论的。
三年之前,他就被选为圣女试炼的护道者,他的父母亲人,都以此为荣。
幽蛮自己,也十分珍惜这次机会,这三年里刻苦修行,为的就是到时候能帮到圣女。
但就在试炼开始之前,族里却告诉他,他的位置,被一个外来者取代了。
三年的期待化为泡影,他当然不服气,于是来找那外来者理论。
对面这个小白脸,显然就是抢他位置的外来者。
他满脸不服气,大声道:“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本……”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脑袋上就挨了重重一下。
幽泽黑着脸,说道:“幽蛮,别闹了,你刚才丢脸丢的还不够吗,快点回去,不然一会儿圣女怪罪下来,关你半个月小黑屋,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猖狂……”
幽蛮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脑袋,茫然道:“我刚才怎么了?”
直到被幽泽生拉硬拽的拖到外面,他才从幽泽的嘴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什,什么?”
听说他被瞬间震晕,而那人的身体都没有晃动一下,幽蛮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这一丝难以置信,很快就变为了畏惧。
幸亏他刚才没有尽全力,否则,恐怕就不是晕过去那么简单了……
……
林宣一觉睡醒,时间已至下午。
一位全身戴满银饰的玄巫族少女,为他送来了晚饭。
晚饭十分简单,一碗糯米饭,一条熏鱼,以及一小盘不知名的野菜。
九黎族避世而居,物产贫瘠,林宣对他们的饭食,自然也没有特殊的要求。
吃完饭,他缓步迈出房门。
他所处的位置,位于山谷中的一座高地。
站在这里向下望去,整个山谷,尽收眼底。
九黎族在人们心中,一直是极其神秘的,但真正来到这里之后便会发现,这里和普通的苗寨,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林宣的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道身影。
他走上街头,这两位玄巫族人也跟着来到街上,和他保持三步左右的距离。
玄巫部中,很少有外人出现。
林宣缓步走在街巷之上,不少玄巫部的族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玄巫部的一切,对林宣来说,也挺新奇的。
各种林宣叫不上名字的毒虫,被摆在街道两旁售卖。
他们使用的货币,也不是外面的铜钱银两,而是一种刻有铭文的骨币。
外面一瓶难求的淬骨液,被随意的摆在地上。
林宣甚至还看到了几瓶洗髓液。
各种功效的丹药,更是看的人目不暇接。
还有一些铭刻着玄奥纹路的兵器,类似的纹路,林宣在问心镜和千里镜上见过。
这是九黎族独有的灵纹之术,不同的灵纹,有着不同的作用。
千里镜可以远距离传讯,问心镜能够用来测谎。
将灵纹刻在兵器上,灌注真气之后,能让寻常的兵器,变的削铁如泥。
六品武者的护体罡气,可以硬接强弓而不伤。
九黎族的灵纹弓,可以让武道罡气变的像纸糊一样。
若不是九黎族的人太少,他们怕是早就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了。
历朝历代,都有无数人想得到九黎族的灵纹之术。
但灵纹之术,需要精神力五品以上的术士才能施展,术士本就极其稀少,高阶术士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就算懂得灵纹之术,也没办法大规模的制造灵纹武器。
更何况,也没有人能从九黎族手中抢走他们的秘术。
夜幕降临之前,林宣回到自己的房间。
周围万籁俱寂,耳边只有不知名的虫鸣环绕。
白天已经睡了一觉,此刻的他,毫无睡意。
未来几天,关乎他的人生,他也不可能睡着。
林宣取出一颗宁心丸,开始观想。
这些天,他隐隐能够感受到,他的精神力,已经到了一个瓶颈。
观想的过程,虽然不能让他的精神力有所增长,但每一次能够掌控的力量,都会更多一些。
将精神力靠近胸口,林宣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里存在着一道生命气息。
即便是名字起的再厉害,噬心蛊的本质,也不过是虫子而已。
母蛊和子蛊的感应距离,极其有限。
超过百丈,母蛊便难以控制子蛊。
千丈之外,母蛊根本感应不到子蛊的存在。
超出感应距离,哪怕是子蛊死亡,母蛊也无法感知,只是子母长时间不相见,子蛊会苏醒暴动,完全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他曾经详细的搜集过噬心蛊的信息,因此才敢假死脱身。
在彻底解决掉子蛊之前,他不能出现在曼陀罗附近。
林宣轻轻舒了口气。
他能否获得自由,就看幽梦了……
三日时间,晃眼而过。
这三天里,林宣极少出门,玄巫部每天会按时为他送来三顿饭菜。
今天便是试炼之期,吃过早饭之后,又有两名少女,为林宣送来了一套颜色鲜艳的衣服。
玄巫部的男子,大都穿着类似的衣服。
林宣换上衣服,一名少女走上前,在他的额头上,画上了一些符文。
林宣站在铜镜前看了看,换上他们的装扮后,他看起来和这里的九黎族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那少女对他微微颔首:“请随我们来。”
林宣跟着她们,走出房间,被带到了一座大殿内。
幽梦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少女。
少女个头不高,皮肤呈现出小麦色,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林宣。
幽梦对林宣微微颔首,轻声道:“稍等片刻,我们很快出发。”
林宣点了点头,和那少女一左一右的站在她的身边。
大殿两侧,还站着许多人影。
不少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比周千户弱。
这些人至少有五品的实力。
而即便是是他们,也只能站在两侧靠后的位置。
而他们之前的几道身影,林宣根本感知不到任何气息波动。
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林宣转头望了一眼,和站在角落里的一名壮汉视线对上。
幽蛮立刻低下头,不敢和林宣对视。
圣女试炼,对九黎每一个部落都是大事。
这次前往祖地,除了大祭司坐镇部落,玄巫部众多强者都会陪同。
某一刻,殿外响起沉闷的鼓声。
幽梦坐上了一顶四面布置有帷幔的轿子,由四名壮汉抬着,缓缓走出大殿。
林宣和那少女,则紧紧的跟在轿子之后。
众人走出大殿后,殿外的玄巫部族人跪倒在地,异口同声:“恭送圣女!”
一行数十人,很快离开玄巫部,向着群山更深处行进。
九黎族九大部落,虽然并未聚居在一起,但相隔也不远。
各大部落,围绕九黎祖地,呈星罗状分布。
相邻的两个部落之间,距离并不远。
如此一来,任何一个部落遇袭,其余部落,便能以最快的时间赶来支援。
林宣跟在幽梦的轿子之后,脚下是平整的石板路面。
和来玄巫部时不同,从玄巫部到祖地的路,被修建的十分平整。
此行意义重大,林宣心事重重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林宣转过头,身旁那少女,正歪头看着他。
没等林宣回答,她自己就先介绍道:“我叫阿雅,你呢?”
林宣道:“陈雨。”
这是靖夜司为他准备的新身份。
阿雅看着林宣,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你是从外面来的吗,能不能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我还没有去过外面呢……”
这少女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林宣问道:“你从小到大,就一直待在部落吗?”
阿雅点了点头,说道:“圣女说,明年让我跟着去外面采买,还要等好久好久呢……”
林宣想起来,玄巫族本就是九个部落中相对封闭的,许多玄巫族人,恐怕一辈子也没有踏出过部落一步。
他看着少女期待又好奇的脸庞,微微一笑,说道:“好啊……”
第115章 试炼开始
“外面的城市里,房子一栋挨着一栋,有些街道宽阔的,能同时走十几辆马车,街道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店铺,卖什么东西的都有……”
“有卖蛊虫的吗?”
“那没有……”
“听他们说,外面有很多好吃的……”
和物资贫瘠的九黎族相比,外面的好吃的自然不少,林宣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街上有卖糖葫芦,有吹糖人,还有各种各样的糕点……”
阿雅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我听他们说,糕点很好吃,你会做吗?”
林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会做很多种糕点,都是阿萝手把手教的。
“你怎么不说话了?”
“会一点。”
“等我们回去了,你可不可以做一些糕点啊,我还没吃过呢!”
“可以。”
“那我们拉钩!”
林宣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会骗你的。”
拉钩这种事情,小孩子才信。
很多事情,就算是拉过勾,也不代表永远不变。
跟随玄巫部的队伍,沿着青石铺就的路面深入,周遭的山势愈发奇崛险峻。
林宣注意到,队伍里面的玄巫族人,脸色都变的严肃凝重起来。
叽叽喳喳了一路的阿雅,也闭上了嘴,很久没有说话了。
青石道路的尽头,是一座云雾环绕的高山。
一排排石阶,从山脚直通山顶。
石阶尽处,一座宏伟的石殿,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山脚下,是一座宽阔的广场。
广场最中心,矗立着一座完全由青铜浇筑而成的巨大祭坛,熊熊的火焰,正在祭坛中心燃烧。
祭坛周围,是九座丈许高的白银雕像。
这些雕像,有的人面鸟身,有的人身蛇尾,有的兽面人身,看上去狰狞可怖。
林宣在靖边司查过资料,知晓这些就是九黎族人信奉的巫神。
几座雕像之下,分别盘坐着数十道人影,应该是其他部落的人。
玄巫部众人,来到一座人面鸟身的雕像之下,默默盘坐。
陆续有其他队伍赶来,各自选择了一座雕像下盘坐,不出一个时辰,八座雕像之下,都坐满了人影,只剩下一座雕像下,依旧空空如也。
玄巫部一位老者冷哼一声:“灵巫部之人,又是最后一个到!”
林宣看向最后一座雕像,靖边司卷宗中说,九黎各部十分松散,看来也是真的。
又过了两刻钟,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才从薄雾中出现。
其他各部护送圣女圣子的人数,少则三四十人,多则五六十人,灵巫部的人数最多,一眼望去,便知超过百人。
灵巫部众人到来之后,其他几部的族人缓缓起身。
一名身穿白袍的老者走出人群,笑道:“抱歉诸位,途中有事耽搁,耽误了些时间,还好没有错过时辰。”
诸部皆知,这不过是他们的借口。
试炼在即,他们没时间,也没心思和灵巫部计较这些。
从暗巫部中,走出了一位身穿黑袍的老者,淡淡说道:“时候不早,既然到了,就开始吧。”
白袍老者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黑袍老者点了点头,说道:“试炼之路,已经准备完毕,可以开始祭祀巫神了。”
各部之人,跪在部落信奉的巫神之前,林宣入乡随俗,和阿雅并排跪着,小姑娘的表情十分虔诚,嘴里念念有词,林宣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队伍最前面,一位玄巫部的祭司,手持一柄蛇形权杖,手舞足蹈的蹦蹦跳跳,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足足过了一刻多钟,他才终于停下了动作。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外几个部落的祭司,也完成了祭祀。
九人缓步走到祭坛之上,彼此低声交流了几句,灵巫部的白袍祭祀上前两步,目光扫过在场九部众人,声音响彻广场。
“巫神见证,试炼开启!”
他伸手指向那通往山顶石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沉声道:“闯试炼路,踏登天阶,一个时辰内,未能登阶七百者,试炼失败!”
幽梦回过头,看向林宣和阿雅,说道:“我们走吧。”
林宣跟着幽梦,走到那石阶之前。
其余八个部落的圣子圣女,也聚集于此。
他们的身后,同样跟着两位护道者。
林宣扫了一眼,发现九黎族这一代有五位圣女,四位圣子。
包括幽梦在内,五位圣女,都戴着面纱。
而那四位圣子,并没有遮掩面目。
正如幽梦所说,九黎族的祭司们,并没有询问林宣的身份,只是让他在一面银镜上照了照,便没有再理会他了。
幽梦和他提过,这面银镜,是为了确认他的年龄。
一开始,各部的圣女试炼,只允许各部的族人护道。
但这对于一些实力弱小的部落,极其不公平,后来也就放宽了这一限制,允许他们在外寻找帮手。
九黎族本就是大陆上天赋最强的种族,外界的所谓天才,在九黎部落,也不过是平庸之辈,各部根本不在意。
而无论是圣女圣子还是护道者,年纪需在二十五岁之下。
林宣目光望向山顶的大殿。
山脚之下,共有九条登山之路,也是试炼之路。
这九条路,会在山腰汇聚,最终形成一条宽广的石阶,直通山顶的大殿。
九个部落的圣子圣女们,各自选了一条路。
林宣和阿雅一起,跟着幽梦,踏入最左侧的一条石阶。
幽梦回头看向林宣,提醒道:“你跟在我和阿雅的身后。”
林宣微微点头。
走了大约百余石阶,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开阔的平台。
幽梦和阿雅,并没有第一时间踏上平台。
林宣跟在他们身后,只是看了一眼那平台,便不由感到头皮发麻。
只见那平台之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蜘蛛,毒蝎,还有一些林宣叫不上名字的蛇虫,几乎爬满了整个平台。
想要绕过它们上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时,只见幽梦从袖中取出一根短笛。
她将短笛放在嘴边,吹动起了某种旋律。
这旋律响起之后,平台上的一些蛇类,像是受到了某种驱使,立刻离开了这处平台,隐没在两旁的草丛中。
幽梦随即变幻了旋律,随着她旋律的变幻,平台上的那些毒虫,各自散开。
很快那处平台就变的干干净净。
九黎族擅长练蛊,自然也懂得驱虫之术。
驱散了这些毒虫,三人沿着石阶,继续前行。
又向上攀爬了几十阶,前方再次出现一个平台。
不同于刚才的毒虫,平台的地面上,刻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灵纹,一根根巨大的石柱伫立其上,显然又是试炼的某一关。
幽梦将林宣和阿雅护在身后,轻声道:“这是灵纹大阵,跟在我身后,千万不可随意走动,否则可能会受伤……”
林宣牵着阿雅的手,紧紧的跟在幽梦身后。
此时。
山脚之下,各部的族人,都在耐心的等待。
战巫部的一名祭司,望着一条条石阶,开口道:“不知道,这次的试炼,谁会是第一……”
第一个登顶的部落,在未来十年内,都将获得更多的洗髓池名额。
这可以让族中的天才,节省很多修行时间。
咒巫部的祭司道:“灵天的可能很大,他的实力,本就是圣子圣女中最强的,灵巫部又从外面给他找了一位年轻的天才术师,听说灵巫部这次的目的,不是试炼第一,而是祖灵传承……”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祖灵传承?”
“难道他想进入巫神殿?”
“应该有三百年,没有人得到过祖灵传承了……”
“看来灵巫部这次信心十足,祖灵传承虽然是天大的机缘,可若是承受不住,灵巫部几十年来第一天才,怕是会就此毁掉……”
灵巫部的白袍祭祀,望着一条笔直的山道,面露希冀。
灵巫部准备了这么久,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就不是为了试炼。
以灵天的天赋,若是能进入巫神殿,获得祖灵传承,未来极有可能突破一品,带领九黎族走出十万大山,重现祖辈荣光!
到时候,整片大陆,都将臣服于九黎之下!
沉浸在自我世界的他,并未察觉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玄巫部祭司,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第116章 祖灵传承【7000字合章】
祖灵山。
某处平台之上。
十余根数丈高的石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之中,迅速移动。
每一根石柱,都重逾万斤,若是不慎被撞到,哪怕六品武者,怕是也得重伤。
幽梦一手牵着林宣,一手牵着阿雅,脚下的步伐,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总能在关键时刻,带着两人险之又险的避开石柱的移动轨迹。
不久,三人终于穿过此处平台,踏上新的石阶。
身后,那些石柱缓缓归位,发出沉重的闷响。
林宣看着那些石柱,长舒口气。
虽说他修炼的是镇岳功,肉身强横,可也是肉体凡胎,若是正面撞到那些石柱,或者被夹在两根石柱之间,怕是就得永远长眠这片青山绿水之间了。
这根本不像幽梦说的,仅仅是有点危险……
还好她足够可靠,这一关,总算是险而又险的过去了。
此刻。
就在他们身侧的另一条石阶平台上。
暗巫部圣子以及两名护道者,正艰难的走在一段石阶上。
每一条石阶上,都刻着灵纹,他们每上一步,都像是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越是往上,这枷锁便越是沉重,三人只能将真气灌注在双腿之上,艰难的向上移动……
轰隆隆!
从他们斜上方的某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
三道白衣身影,正在和几尊身上刻满灵纹的石人傀儡交战。
一名全身肌肉虬起的壮汉,和傀儡拳拳对轰,丝毫不落下风,另外两人,则凭借灵活的步法,闪转挪腾,但每当他们想要离开此地时,石人傀儡便会拦在他们面前。
灵天扫了一眼这些傀儡,知道硬闯行不通,开始仔细观察石人身上的灵纹。
某一刻,他指尖倏然弹出一道道细微的真气,精准地击中其中一尊石人眉心某处灵纹。
眉心灵纹被击中后,那石人全身灵纹闪烁,随后便呆呆的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他再次弹出几道真气,瞬息之后,所有的石人便都失去了行动之力。
三人快步离开此处,继续向上。
……
祖灵山。
某条石阶之上。
三道身影,从石阶尽头出现,来到了山腰一处宽广的平台上。
林宣再次长舒口气。
这条路虽然并不长,但其中的过程,却十分的惊险。
九黎族的人,提前在石阶沿途设置了重重关卡。
毒物,蛊虫,机关傀儡,灵纹大阵,还有让人防不胜防的毒烟……
如果不是有幽梦护着,他和阿雅是绝对不可能走到这里的。
这一路爬上来,林宣深切的体会到,九黎族的圣女和圣子,不是那么好当的。
幽梦比林宣大不了几岁,无论是武道还是精神力,都达到了五品。
不仅如此,她还精通蛊术,机关,阵法,毒术……
但凡她哪一道不精,都不可能通过试炼。
林宣环顾四周,山腰的这处平台,暂时只有他们三人。
而下方的几条石阶路上,隐隐可以看到,有人影正在向上攀登。
看来他们的速度算是快的。
当他的目光看向唯一一条通往山顶的石阶时,脸上浮现出一丝讶色。
竟然有人比他们更快,三道白衣身影,已经在上方几十阶开外了。
阿雅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是灵巫部的人!”
幽梦胸口微微起伏,发丝有些凌乱,看向两人,说道:“休息一会再继续登阶吧。”
林宣微微点头,三人原地休息片刻,然后并肩走到广场尽头的石阶前。
脚步落上石阶的瞬间,林宣便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全身。
刚才攀登某条石阶时,也遇到过类型的情况。
但那道压力,针对的是肉体。
此刻的威压,却是作用于精神力。
想要向上攀登,便不得不分出精神力来抵抗。
不过对林宣来说,这点压力,只是稍稍有些阻碍,并没有太多的影响。
他察觉到,从阿雅的身上,竟然散发出一道六品之上的精神力波动。
这道精神力,比幽泽的还要强大,差不多到六品中期了。
难怪幽梦会带她一起来。
九黎族果真卧虎藏龙,小丫头看着天真好欺负,竟然是一位六品术士。
林宣此刻能够直接掌控的精神力,还不如这小丫头。
三人各自释放出精神力,顶着来自上方的压迫,缓缓前行。
林宣敏锐的发现,每走一步,需要面临的压力,便会增长那么一丝。
但那道压力所带来的,也不全是坏处。
他的精神力,在这种压迫之下,似乎更为凝练了一些。
只是走了十几步石阶,就比得上他好几天的观想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幽梦说的磨练和好处是什么了。
从这里到山顶,足足有一千石阶。
可以想象,如果他一阶一阶的爬上去,他的精神力得凝练到何等地步。
这条登天阶,简直是锤炼精神力的绝佳之地。
越是凝练的精神力,越容易掌控,到时候,他或许能完全掌控体内潜藏的精神力。
到那时候,他就是货真价实的五品巅峰术士了。
想到这里,林宣顿时觉得干劲满满,连脚下的步子都快了许多。
阿雅跟在他的身后,气喘吁吁道:“大哥哥,你慢点,你不累吗……”
林宣还真的不累。
按照常理,越向上爬,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大,应该越来越累。
可他九成以上的精神力,都潜藏在身体之中。
压力越大,他的精神力就被压缩的越凝练。
而精神力越凝练,便越容易抵抗这种压力。
所以他越爬越轻松。
这点压力,对于有着五品精神力的幽梦来说,自然也不是问题。
只有阿雅实力不足,喘息声越来越粗重。
林宣看着她一副累得够呛的样子,问道:“你累的话,要不要我背你?”
阿雅咬咬牙,说道:“不用了,我还可以。”
这时,幽梦看向她,说道:“让陈公子背着你吧,你正好可以恢复精神力,最上面的路,会更加艰难。”
圣女开口,阿雅才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林宣蹲下身,她乖乖的趴在林宣的背上。
小姑娘虽然很轻,但背上她之后,来自上方的压力瞬间倍增。
这反倒是林宣需要的。
如此一来,精神力凝练的效率反而更高了。
如果不是只能背一个,他甚至想将幽梦也背上。
数不清走过了多少石阶,当他们踏入一个新的平台时,那种对精神力的压迫,瞬间消失。
林宣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摔倒。
阿雅从他的背上跳下来,开心道:“我们完成试炼了!”
林宣微微一愣。
这就完了?
他还没尽兴呢……
精神力只压缩了五分之一不到,距离他的目标还差的很远。
幽梦轻轻舒了口气,看向身后最后的三百石阶。
从山腰到巫神殿,共需登上一千石阶。
登上七百石阶,便算是通过试炼。
圣女试炼对她来说并不难,她请林宣来九黎族,从来就不是为了完成试炼。
她看向林宣,说道:“还有最后的三百阶,接下来的路,便要依靠公子了,若是能登上巫神殿,幽梦答应公子的事情,自然会做到。”
林宣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登上巫神殿,她才会遵守承诺。
若是不能登上巫神殿,他这一趟九黎族就白来了。
林宣倒也有这样的准备,毕竟,从刚才开始,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做,从头到尾跟在她身后,寸功未立,主打一个陪伴。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这样就想解除噬心蛊,似乎也太过容易了。
林宣抬头看了一眼,灵巫族的三人,已经在几十阶之外了。
三人没有过多休息,走到最后一段石阶旁。
幽梦递给林宣和阿雅两颗宁心丸,提醒道:“巫神殿最后三百阶,极难攀登,服用宁心丸后,调动所有精神力,抵抗那道威压……”
踏上第一个石阶,林宣就察觉到了明显的不同。
这一阶的压力,至少是刚才最后一阶的三倍。
他能够掌控的精神力,被极致到压缩,空余出来的那部分,又会被迅速补上,然后再压缩,再补上……
幽梦一手牵着阿雅,一手牵着林宣,三人将精神力汇聚在一起,联手抵抗着上方的压力,一步一步,缓缓向前。
林宣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三人,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攀登。
阿雅每挪动一步,都显得尤为吃力。
如此攀登了百余阶之后,她抬起脚,但却始终没有落下。
她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打湿,紧紧的贴在额头。
阿雅面色苍白的看着幽梦,说道:“圣女,我,我走不动了……”
幽梦的发丝,同样有些凌乱,她微微点头,说道:“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去七百阶处等我们吧……”
祖灵山的压迫,只限于向上攀登。
若是下山,这便不过是普通的石阶而已。
看着阿雅脚步轻快的离开,幽梦看向额头微微见汗的林宣,问道:“还可以继续吧?”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虽然爬到这里,对他来说也不轻松,但为了解蛊,他别无选择。
就算是带着她爬,也要爬到山顶。
况且,登山的过程,对他来说,有着巨大的好处。
此刻,他能够掌控的精神力,已经是刚才的数倍。
累是累了点,但收获同样巨大。
两人手牵着手,继续向前攀登。
又登上几个台阶后,林宣看到,一个灵巫部的男子,从山上缓缓走下来。
灵岳看着幽梦和林宣,脸上浮现出一丝讶色。
没想到,这次试炼,居然还有想要登巫神殿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圣子足足领先了他们百阶。
玄巫部的圣女,注定是徒劳而已。
没有再关注两人,他继续向山下走去。
祖灵山。
七百阶处。
来自九个部落的十余道人影,盘坐在平台各处休息。
一个时辰已到,出现在这处平台的,有五位圣子圣女。
医巫部圣子和毒巫部圣女,没有在一个时辰之内登上七百阶,此次试炼失败,即将失去圣子和圣女的资格。
众人的目光,转而望向通往山顶的石阶。
还有四道身影,正在石阶上缓慢的移动。
以往登上七百阶,便算是通过试炼,这最后的三百阶,虽然直通巫神殿,能够得到祖灵的传承,但因为登阶太难,且祖灵传承太危险,很少有人会尝试。
没想到这次试炼,灵巫部圣子和玄巫部圣女,竟然都选择了继续攀登巫神殿。
想要攀登到山顶,至少需要五品巅峰的精神力。
无论是灵天还是幽梦,都远远达不到这一要求。
这也是接受祖灵传承的最低要求。
九黎族人天赋卓绝,千百年来,达到这一要求的族人,也不过一手之数。
即便已经通过了试炼,但他们也不急着下山,而是选择留在这里观望。
巫神殿建立之初,就是为了祖灵传承。
任何一个九黎族人,想要进入巫神殿,只有一种方法。
那就是先成为部落圣子或圣女,然后在试炼之时,登上这最后的三百登天阶。
除此之外,哪怕是日后成为祭司,大祭司,也不能再进入祖灵殿。
当然也没办法进入。
年过二十五岁,即便修为再强,也无法踏上登天阶。
巫神殿内,布置有威力强大的灵纹大阵,借四周群山之力,除非九部大祭司联手开启,否则上三品修为也无法闯入。
当九黎族面临生死存亡时,巫神殿也是他们的最后一片庇护之地。
登天阶上。
林宣和幽梦的十指,紧紧的扣在一起。
他牵青鸾的手,都没有这么久过。
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只有牢牢的牵着她,幽梦才能继续走下去。
阿雅下山之后,两人又向前走了百余阶。
幽梦差不多到了极限。
她的精神力,只是初入五品。
林宣的精神力,则是达到了五品巅峰,只差一步,便能突破四品。
一个时辰前,他还只能掌控六品的精神力。
但随着一步步的登阶,他的精神力越来越凝练,能够掌控的力量也越来越多,距离山顶还有一百阶时,精神力已经成功的突破了五品。
看似每走一步,都是他的极限。
但迈出这一步,他的极限又会再次刷新。
这九黎族的登天阶,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噬心蛊还没有解开,他的收获,已经不虚此行了。
幽梦的面纱,完全被汗水湿透。
以她自己的能力,最多走到这里。
她的目光望向林宣。
林宣思忖片刻,问道:“要不,我背你?”
幽梦微微颔首。
两人前方数十阶处。
灵天和西蕃第一天才术师十指紧扣,两人此刻已经调动了所有的精神力,全力抵抗巫神殿传来的威压。
下一级石阶,明明只有一步之遥,但他们抬起的脚,却无法落下。
攀登巫神殿的艰难,远在他的预料之上。
即便是他以灵纹之术,将两人的精神力合二为一,也只能坚持到这里了。
这最后的三十阶,是他永远都跨不过去的天堑。
即便心中极不甘心,灵天也只能深深的吐了口气,就此放弃。
他松开这西蕃天才术师的手,叹息道:“回去吧……”
两人转过身,正要下山,却同时一怔。
只见他们的身后,两道身影,正在沿着石阶,缓缓前行。
除了他们之外,有人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让灵天震惊了。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人背着玄巫部圣女,竟然还能继续向前。
他虽然走的很慢,每走一步,便要站在原地歇上一会儿,但却没有停下脚步。
灵天想要退却的心,又暂时收了回来。
他看向那西蕃术师,对方却毫不犹豫的连连摇头:“我背不动你……”
灵天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再合力试试……”
作为灵巫部百年来第一天才,他不相信,同龄人做到的事情,他做不到……
更何况,那背着幽梦的人,明显还不到弱冠。
然而,当两人服下恢复体力的丹药,再次尝试时,发现那一步,他们依旧迈不出去。
体力可以恢复,但精神力却依旧没有增长。
灵天终于彻底放弃,干脆等在原地。
他想要看看,他们到底能走到哪里。
林宣背着幽梦,抬起的脚,许久才迈了出去。
自己慢慢攀登,他尚有余力。
背着幽梦,每上一阶,都要调动起所有的精神力。
等到精神力被进一步压缩,他才能迈出下一步。
汗水一滴滴的从他脸上滑落。
这大概是他两辈子爬的最累的一次山了。
可他不能放弃。
别人有退路,他没有。
休息片刻,林宣再次迈出一步。
一阶。
两阶。
十阶。
林宣背着幽梦,从灵天的身旁走过。
灵天呆呆的看着这一幕,那位西蕃的天才术士,眼中亦有震撼之色。
他以为自己的天赋,已然举世无双了,没想到,九黎族中,还有如此天才。
他与灵天联手,才堪堪走到这里。
此人背着一人,竟然还能超越他们,他的精神力,恐怕已经接近五品巅峰了。
这个年纪,五品巅峰的精神力……
堪称妖孽!
倘若他是玄巫部的人,那么来参加试炼的,不应该是幽梦,而是他!
这种妖孽,玄巫部是从哪里找来的?
两人眼睁睁看着那人背着玄巫族圣女,走完了最后三十阶,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石阶尽头。
林宣不知道他是怎么上来的,当那道如山般的压力消失,他便双腿一软,重重的跪在地上,随后被背上的幽梦压在身下。
这一刻,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那几阶,他完全是凭借求生的意志。
还好他修炼的是镇岳功,本来就以身体强悍而著称,换做别的功法,他怕是累死也上不来。
幽梦从林宣身上爬起来,坐在林宣身旁,轻声说道:“辛苦了,等回到玄巫部,我会为你解除噬心蛊。”
林宣松了口气,只要她能信守承诺,自己苦点累点也没什么。
幽梦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两枚丹药,一枚自己服下,一枚递给林宣。
这是恢复体力的丹药,一路之上,两人已经服用过不少了。
林宣想要伸手去接,手臂抬起一半,又重重的落了下去。
幽梦将丹药送到林宣嘴边,林宣张开嘴,随着丹药入口,一道暖流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失去的体力在快速恢复。
体力可以快速恢复,但精神力的透支,只能通过休息。
林宣爬起来,和幽梦并肩坐在一起,欣赏着山下的风景。
还别说,坐在这里向下望去,风景格外的漂亮。
陪她闯过试炼,不仅彻底掌控了所有的精神力,几个月来,困扰他最大的蛊虫难题也即将解决,吹着山风,欣赏着美景,林宣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幽梦轻轻舒了口气,说道:“谢谢。”
没有林宣,她不可能走到这里。
林宣笑道:“不客气,只要圣女遵守我们的约定就行。”
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林宣帮她登顶,她帮林宣解蛊,各取所需,互利共赢。
目前,林宣的收获,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巫神殿的威压,帮助他彻底的掌控了所有的精神力,虽然他的武道实力只有七品,但精神力却是五品巅峰,真正的五品巅峰。
曾经高不可攀的六品武者,如今他挥手间便能抹杀。
甚至不用挥手。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拥有这道力量。
但直到今天,他才将这道属于自己的力量,彻底掌控。
两个人各有心事,就这样看着山下的风景,都没有再开口。
半个时辰之后。
幽梦首先打破沉寂,问道:“精神力恢复的如何了?”
林宣闭目感受一番,说道:“九成以上了吧。”
幽梦道:“那再等一刻钟吧。”
林宣想了想,问道:“圣女,祖灵传承,不会有危险吧?”
幽梦微微一笑,说道:“放心,我只是借用你的精神力,就算有危险,也是我有危险,不会伤及到你。”
刚才,林宣已经得知了幽梦非要登上山顶的原因。
从她寻求林宣的帮助开始,目的便只有一个,那便是祖灵传承。
九黎族历代绝顶强者,会在寿终之时,回到巫神殿,以灵纹之法,将自己的意识封印入巫神雕像,留给有天赋的后人传承。
这些意识中,包含着他们毕生的修行感悟。
祖灵传承,虽然不能直接提升修为,但能将意识封印入巫神雕像的,无一不是可以神游物外的一品大能,这些强者毕生的修行感悟,比任何直接提升修为的灵药都珍贵。
为了让最有天赋的九黎晚辈得到传承,他们才创造了登天阶。
可能九黎族的先辈也没有想到,九黎族会不断没落,以至于这几百年,都没有一位族人能爬到山顶。
九黎族无奈之下,才想到了用护道者的方法,甚至允许外人护道,为的便是让族中天才再次获得传承。
又过了一刻多钟,林宣感觉精神力已经恢复到巅峰。
两人站起身,缓缓走向身后的大殿。
此处山顶,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过,地上堆满了落叶。
走到巫神殿前,两人用尽力气,才将大殿厚重的石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侧身从缝隙进入大殿,镶嵌在大殿四周的银镜忽然亮起光芒,将整座大殿彻底照亮。
借着这些光芒,林宣看到,九尊和山下一模一样,但足有数丈高的白银雕像,矗立在大殿四周。
大殿中央,是一座圆形的祭台。
密密麻麻的灵纹,向着祭台四周延伸,直至那九座雕像脚下。
细看便会发现,这些巫神雕像之上,也被刻满了灵纹。
大殿一片寂静,除了林宣和幽梦,就是这几尊巨大而狰狞的雕像,看着有些阴森恐怖。
幽梦从袖中取出一支朱砂笔,在自己的手心画上了一道灵纹,随后看向林宣,说道:“公子的手给我。”
林宣伸出手,看着幽梦在他的手心画上了一道一模一样的灵纹。
当幽梦握着他的手,两道灵纹重合的那一刻,林宣察觉到,他和幽梦之间,建立了一种奇异的联系。
幽梦解释道:“这是同心纹,可使你我的精神力联结在一起,如此,我才能承受祖灵传承。”
登天阶的设立,本就是为了筛选。
能够独自走完登天阶,才能满足祖灵传承的精神力。
她并不是凭借自己的力量走上来的,自然也无法独自完成祖灵传承。
为了让修为不足的族人完成传承,族中的先辈才创造出了同心纹。
事已至此,林宣早已没了退路,只能任由她摆布了。
幽梦盘膝坐于祭坛中间的灵纹交汇之处,林宣则盘坐在她的对面,两人的十指紧紧相扣。
随后,她取下头上的发簪,划破手腕。
一滴滴殷红的鲜血,滴在了祭坛的灵纹之上。
整座祭坛的灵纹,瞬间亮起,这些微光迅速的向外蔓延,很快便蔓延到巫神雕像脚下,而后继续向上,直至所有的巫神雕像都被点亮。
一道道光芒,从他们的眼中射出,落在祭坛中心的幽梦身上。
林宣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压,从上方传来。
在承受这道巨大压力的同时,林宣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灵魂仿佛也已经离体,下一刻,周围的景象骤然变幻,大殿、祭坛、雕像尽数消失。
他发现自己立于一片虚无之中,身旁的幽梦早已消失,但手上那真实的触感还在,这应该是他的意识空间。
忽然,一点光芒在他前方亮起,随后迅速扩大,化作一个清晰的身影。
那是一位身着九黎服饰的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古朴,双眼却亮如星辰。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林宣耳边回荡。
“吾名幽玄,既见吾身,即为缘法……”
林宣怔怔的看着这老者。
这不对吧!
九黎族的祖灵传承,怎么传承到他的身上了?
第117章 传承异变,噬心蛊除
看着眼前的老者,林宣心中一片迷茫。
说完那句之后,老者便不再看林宣,而是自顾自地抬起手,掌心向上。
他干枯的掌心上方,空间微微扭曲,一点莹绿的光芒诞生,随后化作一只通体剔透、宛如翡翠雕琢而成的奇异小虫。
小虫震动翅膀,发出细微的嗡鸣,周身散发出勃勃生机,又隐含着令人心悸的奇异波动。
老者手指轻弹,翡翠小虫飞入虚空,身形陡然暴涨,化为一条翠绿的小蛇,口中喷出道道毒雾,下一刻,小蛇又骤然崩溃,化为一只巨大的蜈蚣,步足舞动不止……
林宣眼前,各种蛊虫轮流变幻,最终分解为无数微光,飞入他的身体。
整个过程,没有声音,没有言语。
微光入体之后,关于各种蛊虫的培育、操控、变化,直接烙印进林宣的意识深处。
林宣心中一惊,九黎族的祖灵传承,还真的传承到他身上了!
这让他怎么和幽梦,和玄巫部交代?
他只是来帮忙的啊!
九黎族核心机密从不外传,这要是让九黎族知道了,还不得用他祭奠巫神……
没等林宣想通其中缘由,这老者的身影便化作无数光点消失。
而随着老者身影的消失,另一道身影瞬间凝聚。
这是一位身材矮壮、披着兽皮的大汉,他面容粗犷,全身肌肉虬起,周身悬浮着无数机关部件。
在林宣的注视之下,这些部件飞速组合,眨眼间变成一只矫健的猎豹,猎豹无声咆哮,四足发力,在虚空中奔腾跳跃,动作灵活无比。
辗转腾挪间,那猎豹又化作一只盘旋的钢铁巨鹰,利爪闪烁着寒光,巨鹰振翅盘旋一圈,轰然溃散,又凝聚成一尊手持巨斧、威武雄壮的金甲战士……
最后的金甲战士,同样化为微光,飞入林宣的身体。
机关傀儡,灵纹铭刻,……一段段知识碎片,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那老者传承给他的是蛊术,这大汉传承的,则是机关傀儡与灵纹之法。
就在这时,大汉的身体消失,第三道身影浮现。
他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紫黑色雾气中,看不清具体面容。
黑雾中的人影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黑气,对着虚空轻轻一点,只见那一片空间仿佛被腐蚀,色彩迅速褪去,变得灰败、崩坏,最终化为一片绝对的虚无。
随即,他掌心一翻,一朵妖艳无比、色彩斑斓的花朵凭空出现,花瓣娇艳欲滴,散发着浓烈的馨香,但林宣却从这馨香中,感知到了一种恐怖的死寂……
随着花朵化为的光点入体,他的脑海中,莫名的出现了许多关于毒术的知识。
而那团黑雾消失后,一名妖媚的女子,接着出现在他眼前。
她身段窈窕,表情妩媚,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眼睛。
林宣和她目光对视,瞬间便无法移开了。
在两人的视线交汇中,无数关于媚功以及双修的知识,疯狂涌入他的脑海,林宣的眼神有些迷离,内心的某种防线,在快速崩塌……
身旁幽梦的体香,忽然变的无比清晰。
林宣的心里,不受控制的涌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扑倒她,扑倒她!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便开始疯狂的滋生。
好在他自身精神力强大,强行抵挡住了那种诱惑。
九黎族的祖灵传承,还真的什么都有。
还好他意志力坚定……
正当他松了口气时,忽然间,林宣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掌,探入了他的胸口。
他低头看了看,但什么都没有。
这感觉来自外面!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暗道不妙。
幽梦显然也被这道力量影响了。
难道是因为同心纹的原因,两人精神力联结在一起,就连传承也开启了共享?
如果两个人是同时接受传承的,那么幽梦岂不是也在面临和他相同的情况?
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诱惑,林宣以五品巅峰的精神力,才能勉强抵御,她的精神力,只有五品初期,莫非她被迷惑了?
这段传承还在继续,现实之中,幽梦的动作,也越来越大胆。
林宣整个人,都被她扑倒在祭坛上。
虽然看不到幽梦,可身体上的感受,却无比清晰。
林宣试图反抗,但在所有的精神力,都用来接受祖灵传承的情况下,他区区七品的武道力量,怎么反抗的过五品的幽梦?
他只能期待着这段传承快点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宣只觉得,这段传承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段都久……
他被幽梦压在身下,唇印如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脸上。
重点是,当幽梦的动作越来越开放,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诱惑,也变的越发强大,他开始有些抵抗不住了。
撕拉!
林宣的腰带,被幽梦暴力扯断。
这一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他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沉沦在无尽的欲望之中。
……
林宣的意识空间之中。
一道又一道九黎先辈的身影,接连出现。
九黎族的各种不传秘术,以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强行灌注给他。
蛊术,毒术,灵纹,机关,武道……
他的意识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地吸收、理解、整合着这一切,以往修行中许多晦涩难懂之处,此刻竟豁然开朗。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道道身影终于不再出现。
随即,一切景象彻底消散。
林宣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坐在冰冷的祭坛之上,和幽梦十指紧扣。
周围巫神雕像眼中的光芒已经熄灭,祭坛上的灵纹也黯淡下去,只有大殿墙壁上的银镜依旧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看似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他的脑海中却多了无数庞杂而玄奥的知识,只要心念一动,那些关于蛊术、机关、毒术、炼器等等的感悟便会浮现,仿佛与生俱来一般。
林宣转头看向幽梦,幽梦的眼睛,也缓缓睁开。
原来只是幻觉……
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看向幽梦,问道:“结束了吗?”
幽梦松开和他紧紧相握的手,微微点头:“结束了。”
林宣缓缓站起身,没有腰带的束缚,他的裤子松松垮垮的掉了下来……
林宣飞快的提起裤子,怔怔道:“刚才……”
幽梦伸出食指,抵住林宣的嘴唇,平静道:“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宣沉默良久,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幽梦从袖中取出手帕,递给林宣,随后指了指他的脸。
林宣接过手帕,擦了擦脸,洁白的手帕之上,留下了许多红色的唇脂痕迹。
幽梦看向巫神殿外,说道:“走吧。”
林宣跟在她的身后,整个人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
他想过阿萝。
也想过青鸾。
但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第一次,会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给了幽梦……
走出巫神殿,幽梦的脚步忽然停住。
林宣猝不及防,撞在了她的身上。
幽梦没有回头,轻声说道:“巫神殿的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人。”
林宣微微点头:“好。”
祖灵山。
七百阶平台处。
灵天和其他几部的圣子圣女,在这里已经等了许久,众人望着山顶,议论纷纷。
“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下来?”
“难道幽梦真的得到祖灵传承了?”
“不会是出事了吧?”
阿雅眼巴巴的望着山顶,一脸担忧。
很快,他脸上就露出了喜色,猛然站起身,高兴道:“圣女!”
两道身影,从石阶尽头出现。
林宣和幽梦走下这三百石阶,灵天第一个走上前,目光死死的盯着幽梦,声音有些颤抖:“你,你得到祖灵传承了?”
每一位祖灵的意识,只能传承一次。
几百年间,从来没有人传承过。
倘若幽梦得到了传承,其他人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只能等到族中有新的强者在临终之前献出神魂,传承才会再次开启……
这一次祖灵传承,蕴含了九黎族三百年的积累。
幽梦看着灵天,微微点头。
从她口中确认此事,灵天终于死心。
其余诸部的圣子圣女,看向幽梦的目光,也变的尊敬起来。
从此刻起,幽梦已经不仅仅是玄巫部圣女,而是整个九黎族的圣女……
……
玄巫部。
自圣女回到部落,整个玄巫部,便彻底沸腾。
圣女不仅成功的完成了试炼,还登上巫神殿,完成了祖灵传承。
三百年来,她是九黎族唯一一个获得祖灵传承的。
历来获得祖灵传承之人,无一例外,全都在后来晋入了上三品,甚至有人登临一品,屹立于大陆之巅。
圣女获得祖灵传承,对整个九黎族,都是喜事。
其他几个部落的祭司,已经奉大祭司之命,带上了礼物,前来玄巫部祝贺。
整个玄巫部载歌载舞,一片欢腾。
玄巫部,某处木屋之内。
试炼已经结束三天了,林宣也在这木屋内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幽梦并没有提及帮他解蛊的事情。
他也不敢去问。
谁能想到,祖灵传承的过程中,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林宣觉得这不能怪他,纵观整个过程,他都是被迫的那一个。
但这种事情,他似乎无处说理。
更让林宣心里没底的是,如今的他,脑海之中,关于蛊术的知识无比丰富,但他却拿噬心蛊没有办法。
蛊术自诞生之日起,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不断的推陈出新。
九黎族三百年没有出现过一品强者了,也就是说,他传承的蛊术知识,已经三百年不曾更新。
他的脑海中,有几百种蛊虫的培养之法,也有几百种解蛊之法。
可却不包含噬心蛊。
这显然是三百年内诞生的一种新蛊。
林宣已经想好,如果幽梦不帮他解蛊,他就再回去找曼陀罗。
到时候,就说这是朝廷的机密任务,不让他告知任何人,最多胸口挨两拳,也就过去了……
但这样的话,他此生怕是都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还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林宣三天。
幽梦说过,只有九黎族人,才能获得祖灵传承。
林宣不是九黎族人,但脑海中的各种九黎秘术,却真实存在。
以他现在的境界,以及那些九黎前辈的经验,他甚至可以手搓千里镜和玄光甲,也可以给武器镌刻灵纹,只要有材料,淬骨液和洗髓液他也能炼制。
九黎族所走的道路,与大陆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在这片以武为尊的天地,他们凭借精妙的灵纹之术,另辟蹊径,走出了另一条通天大道。
关于自己也接受了祖灵传承的事情,林宣决定暂不透露。
他们似乎还不知道,用同心纹联结精神力的两人,会同时接受传承。
九黎族对于他们的核心技艺,向来严防死守,从不外传。
若是被他们知晓,他恐怕难以离开这里。
门口传来脚步声,一道身影走进房间。
林宣以为是送饭的姑娘,一抬头,便看到了那道戴着面纱的身影。
幽梦看着他,平静说道:“我来兑现解蛊的承诺。”
林宣松了口气,抱拳道:“多谢。”
幽梦关上房门,转身走到了林宣面前,沉默片刻之后,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一句,你体内的噬心蛊,是何人种下的?”
林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虽然不是大雍朝廷的人,但被南诏下蛊的事情,他还是不想其他人知道。
见他沉默不语,幽梦也不再追问,淡淡道:“我只是好奇,你不愿回答便算了,噬心蛊乃是蛊巫部三十年前培育的一种新蛊,子蛊由母蛊所产,受母蛊掌控,非母蛊命令,强行祛除,会使得子蛊癫狂,令中蛊者痛苦万分的死去,想要解除,唯有一种办法……”
林宣忙问道:“什么办法?”
幽梦看向林宣,说道:“闭上眼睛。”
林宣乖乖的闭上眼睛。
幽梦掀开面纱,缓步上前,脚尖微微踮起。
林宣眼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睁眼。
这也不是两人的第一次了,幽梦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用意。
他的唇齿间迎来一抹温软的探入,带着一丝清冽的异香,气息交缠的瞬间,林宣察觉到,他胸中的噬心蛊,立刻有了动作。
它离开林宣的心脏,沿着血管,迅速向上游走,最终从他的嘴里,进入了幽梦的口中。
似乎待在幽梦的身体里,比待在林宣的体内,对它更具诱惑。
幽梦后退两步,轻声道:“办法就是,让它换一个宿主。”
她的语气没有多少波澜,似乎刚才只不过是做了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林宣心中一惊,立刻问道:“可是你……”
幽梦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担心,区区噬心蛊,还奈何不了我。”
林宣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什么。
九黎族是玩蛊的祖宗,她又是九黎圣女,既然她这么说,想必是有信心压制此蛊。
这时,幽梦看着他,再次开口:“两日之后,洗髓池开启,依照我们当初的约定,玄巫部会给你一个名额。”
林宣微微点头:“谢谢。”
这次九黎之行,他虽然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但得到的更多。
去除了噬心蛊,完全掌控了精神力,获得了无数九黎族的秘术传承,还能大幅提升武道修为,和这些相比,失去的那些,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幽梦摇头道:“不用谢,因为你的相助,玄巫部此次多了三个洗髓池名额,要谢也是我们谢你。”
幽梦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转身离去。
回到一座大殿,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妪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你竟然将噬心蛊引到了你的体内?”
幽梦轻轻点头,说道:“这是我答应他的,答应别人的事情便要做到,况且,子母噬心蛊,母强则子恭,子强亦能噬母,我很期待,见到母蛊的那一天……”
银发老妪没有再提噬心蛊之事,噬心蛊虽然难缠,但以幽梦的实力与控蛊之术,便是遇到拥有母蛊之人也不惧。
她看向幽梦,再次开口:“可是此人夺了你的身子,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幽梦再次摇头:“不是他夺了我的身子,是我被祖灵传承影响,怪不得他。”
老妪揉了揉眉心,叹息道:“怎么会这样!”
以前的祖灵传承,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
当然,也不可能出这样的事情。
因为之前的祖灵传承,都是一个人。
哪怕是两个女人,又或者是两个男人,都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但偏偏是一男一女……
她的计划,已然十分周密了,可还是百密一疏……
想到他们在巫神殿做的事情——真是亵渎巫神啊!
偏偏当时主动的,还是幽梦……
这件事情,绝不能让其他几个部落知道。
否则,玄巫部丢掉的脸面,怕是几百年都找不回来……
她看向幽梦,说道:“既然你不同意杀他,就将他留下来吧,此人天赋绝佳,杀了是有些可惜,将他留在玄巫部,未来我们或许会多一位大祭司……”
幽梦点了点头:“我会试着留他,但他若是不愿留下,也不必勉强。”
玄巫部大祭司看了她一眼,无奈道:“随你吧……”
第118章 洗髓
玄巫部。
林宣的木屋之中。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心情从未如此刻这般舒畅。
体内没有了噬心蛊,他如同卸下了一座背负许久的大山,整个人无比的轻松。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受南诏和曼陀罗的威胁,天大地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哪怕他出现在曼陀罗的面前,她也无法认出自己。
噬心蛊离体,就连他呼吸的空气,似乎都变的自由起来。
这时,一道轻快的身影,蹦蹦跳跳的从外面跑进来。
阿雅仰起脸,看着林宣,一脸期待的说道:“大哥哥,你说过,回来会做好吃的糕点给我……”
林宣此刻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笑道:“好,我现在就给你做。”
玄巫部虽然物产贫瘠,但糯米和蜂蜜还是能够轻松找到的,这里甚至还有田家的精糖,林宣又让她找了些红枣,葡萄干,用这些食材,为她做了些糯米糖糕。
不一会儿,清甜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林宣将蒸好的糖糕取出,热气裹着蜜香、枣香,软糯晶莹的糕点上点缀着深红的枣肉和金黄的葡萄干,看得阿雅不时的吞咽口水。
她正要伸手,林宣握住她的手腕,笑着说道:“要放凉了才好吃。”
还有两天就是腊月了,山中虽然没有下雪,但温度已经很低了。
林宣将糖糕晾在外面,阿雅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把扇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这些糖糕,手上快速的扇风。
她盯着糖糕,似是无意的问道:“好香啊,大哥哥,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本事啊?”
林宣望向远处,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是阿萝教他的,最简单的糕点。
他没有回答,阿雅也没有追问。
直到糖糕上热气全无,她才看向林宣,问道:“可以吃了吗?”
看着她垂涎欲滴的样子,林宣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了。”
阿雅扔下扇子,迫不及待的捏起一块糖糕,送进口中。
甜而不腻的蜜糖味在舌尖化开,糯米的软韧与果干的香甜交织在一起,她的眼睛顿时睁得圆圆的,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好吃!”
吃了两块之后,她端起放着糖糕的竹盘,说道:“我去让圣女也尝尝!”
看着她抱着竹盘飞快跑开,林宣转身走回木屋。
想起幽梦,林宣心中有些复杂。
两人其实并不熟悉,一共才只见过几面,林宣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可他们之间,偏偏发生了最亲密的人才会发生的关系。
此次九黎之行,虽然目的已经达到,但却发生了太多始料不及的事情……
圣女殿中。
阿雅献宝似的捧着竹盘,说道:“圣女,这是那位大哥哥给我做的糕点,你尝尝,可甜可好吃了!”
幽梦摇了摇头,说道:“你吃吧。”
阿雅坚持道:“圣女,你尝尝吧,真的可好吃了!”
幽梦默然片刻,还是伸出手,捏了一块糕点,轻轻送入口中。
糕点很甜很好吃,但她的心中,却一片苦涩。
他是青鸾的心上人。
她却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
她以后应该如何面对青鸾?
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
时间很快过去两日。
这两日,林宣并未离开木屋一步。
虽然他也想早点离开,以免面对幽梦时尴尬,但进入洗髓池的机会,他不能错过。
一个时辰,便能抵得上数年苦修,哪怕是再尴尬,也得忍着。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林宣精神力扫过,便知来人是谁。
他打开房门,阿雅正好走到门前,愣了一下之后,对林宣说道:“大哥哥,圣女让我通知你,准备出发去洗髓池了……”
林宣早已准备好了,点头道:“走吧。”
他此前听幽梦提起过,洗髓池是九黎九部合力打造的修炼圣地,专为族中年轻天才提升境界所用,每年仅开放一次,且只有二十个进入洗髓池的名额。
因为幽梦成功登上巫神殿,并且获得祖灵传承,今年的二十个名额中,玄巫部获得了五个。
其余十五个名额,则由其他八个部落分配。
玄巫部的五个名额,林宣分到了一个,阿雅也是其中之一。
阿雅雀跃不已,叽叽喳喳的说道:“圣女获得了祖灵传承,我们玄巫部的人,可以先进洗髓池,越早洗髓,效果越好,希望我可以突破到六品……”
两人走到部落之外。
三辆造型奇特的马车,停在部落之外的青石道路上。
这些车辆和马车类似,但是没有车辕,车身之上,刻有复杂的灵纹。
林宣只是扫了一眼,脑海中便已经呈现出此车的内部结构。
这种机关车,以灵纹为引,无需畜力,用真气便能催动。
后方的马车旁,站着两位少年,一位少女,应该是另外三位获得洗髓池名额的。
林宣和阿雅上了最前面的一辆马车,掀开车帘,整个人不由一怔。
幽梦也坐在车内。
林宣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幽梦的对面。
阿雅全然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奇怪,还在叽叽喳喳的的说着昨天外出捕猎的事情,幽梦忽然开口:“洗髓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林宣没想到她会主动和他说话,思忖片刻,摇头说道:“还没想好……”
噬心蛊已经解除,南诏以为他死了,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再回靖边司,也不必再去杨家卧底。
西南这么乱,朝廷大概也会以为他遇到了什么意外。
但这个选择,意味着他彻底放弃了武道修行。
不回靖边司,他便得不到镇岳功的后续功法。
不同于土司只会砸银子,朝廷用一部顶级功法,便让众多强者不得不为他们效力。
只有修为突破,才能得到下一层的功法。
想要继续修行,就得一直留在朝廷。
虽然也可以转修次等功法,但镇岳功只能转磐石功,而磐石功的上限是六品,一旦林宣转修,他的武道修为,将会止步六品巅峰……
当然,他也可以回思州,绑了那两位百户,从他们口中逼问六品的功法。
但等到突破六品,他还得同样的方法,逼问某位千户。
最终,随着修为的提升,他得逼问到指挥使头上。
且不说能不能问到真正的功法,这样一来,他也将会面临靖夜司无休止的追杀。
对于未来,林宣暂时还没有决定。
幽梦目光望向别处,说道:“若是还没想好的话,不如先留在玄巫部吧,这次你帮了玄巫部大忙,大祭司说要好好谢谢你……”
林宣还在犹豫,阿雅就抱着他的胳膊,说道:“大哥哥,马上要过年了,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吧!”
她没有别的心思,单纯想让林宣多给她做些好吃的。
按照林宣原本的计划,这个年,应该是和阿萝青鸾一起过的。
这个愿望,怕是永远不会实现了。
仔细思忖之后,他微微点头:“那就打扰了。”
他现在是没有身份的人,离开玄巫部,实在是不知道能去哪里。
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先稳固修为,消化九黎传承。
虽然他的理论知识已经十分充足,但要将之化为己用,还需要些时间。
到时候,就算是去杨家卧底,也能多些自保之力。
幽梦看着林宣的脸,问道:“你的脸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林宣解释道:“靖边司有个任务,需要我暂时改变容貌。”
幽梦看着他,说道:“还是你以前那张脸看着习惯,幻巫部有一门秘术,名为‘千幻变’,你应该很快就能学会,在玄巫部的时候,还是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她伸出右手,食指微屈,轻轻点在林宣额头。
一段信息,瞬间传入林宣脑海。
这种直接依靠精神力传递信息的方式,也是一种九黎秘术,林宣其实也会,包括这‘千幻变’,他在巫神殿中也得到了传承。
他默默看了幽梦一眼。
两人之间的相处,无形中似乎发生了某些改变。
以前她是很客气的,言必称公子。
自从试炼过后,公子也不叫了,而是用简单的‘你’‘我’代替,语气也颇为随意,这种决定,更是随随便便的就替他做了……
而他潜意识里,也觉得这似乎没什么问题……
机关车沿着青石路面平稳前行,车身灵纹微光流转,车内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不过半个时辰,一片笼罩在朦胧白雾中的山谷便映入眼帘。
林宣想起来,前几天去九黎祖地的时候,曾经路过这里,但那个时候,队伍并没有在此处停留。
谷口早已有几道人影等候。
林宣和阿雅跳下马车。
他站在车下,对幽梦伸出手。
幽梦自然的握着林宣的手,姿态优雅的从车上下来。
一位穿着白袍的老者缓步上前,拱手道:“见过玄巫圣女。”
其余几人也纷纷抱拳:“见过圣女。”
三百年来,玄巫部圣女,是唯一一位获得祖灵传承的。
假以时日,她必定会成为九黎支柱,即便他们此刻的修为高过她,也对她无比尊敬。
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亲自来了。
幽梦微微点头,轻声道:“久等了。”
老者看了看众人,再次开口:“诸位请随我来。”
说罢,他转身引路,众人随之踏入谷中。
越往里走,雾气愈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清香,沁人心脾。
这香味林宣并不陌生,淬骨液与洗髓液,便是这种味道,只不过这香气更加淡雅。
穿过一片天然形成的石廊,眼前豁然开朗。
一池氤氲着白色烟气的泉水静静躺在山谷中央,池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如同融化的玉髓,晶莹而粘稠,隔着数丈,林宣也能感受到其中的能量波动。
池边岩石上铭刻着无数深奥的灵纹,此刻正微微发光,与池水交相辉映。
那白袍老者站在池水之前,看着玄巫部几人,说道:“这便是洗髓池,每人只能浸泡一个时辰,穿衣进入池中,全力运转功法,这一个时辰之内,能够吸收多少药力,就看你们自己了。”
幽梦看向林宣和阿雅,说道:“进去吧。”
阿雅兴奋地拉着林宣的衣袖:“大哥哥,我们快进去!”
林宣被阿雅拽着,走入洗髓池中。
玄巫部另外三人,也缓步进入池中。
踏入池水的瞬间,一丝丝柔和的力量,便从周围的池水中,开始不断涌入他的身体,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欢呼雀跃,贪婪地吸收着这纯净而温和的能量。
这种感觉,与他之前使用洗髓液和淬骨液时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完全是两个极端。
既不用脱光衣服,也不用承受痛苦。
果然,真正的好东西,是九黎族用来给自己人的。
当他开始运转镇岳功,池水中的那道力量,涌入他身体的速度明显加快,他的经脉、血肉、骨骼,在这道力量的滋养之下,变的更加坚韧。
在强大精神力的加持下,镇岳真气在他的体内快速运转,以一种平稳而快速的方式,迅速增长。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林宣全身心的投入在这美妙的感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体内的真气,已经充满了各条经脉,逐渐在经脉中开始压缩。
经过药力的滋养之后,他的经脉,已经变的异常坚韧。
时间继续流逝。
随着镇岳功的不断运转,当那道真气在经脉中压缩到极限,林宣似乎听到了体内传来一道轻响,随着修为的突破,他的精神力,似乎也突破了某种壁障。
林宣缓缓睁开眼睛。
他伸出手掌,无形的罡气透体而出。
镇岳功第四层,罡气外显,护体初成。
这一次的突破,是如此的简单。
突破镇岳功第四层,也意味着他在武道上,终于晋入了中三品。
更重要的是,武道修为突破之后,他的精神力,也再次迎来暴涨,一举突破了五品的瓶颈,达到了四品。
哪怕是幽梦,在精神力上,也落后他一个大境界。
倘若他的精神力再突破一层境界,就能成为上三品术士,到时候,仅凭精神力,便能和三品武者分庭抗礼。
不过,这一品的差距,并不容易突破。
他武道九品之时,便已经拥有五品的精神力。
如今武道修为已经六品,精神力才堪堪提升到四品。
不过即便如此,四品的精神力也够用了,只要不遇到上三品的强大存在,不被四品武者近身,至少自保没有问题。
这时,林宣的身旁,也传来了一道精神力波动。
他转头看向阿雅,没想到第二个突破的,居然是这个小丫头。
她的精神力,瞬间暴涨到六品巅峰。
武道修为,也从七品攀升到六品。
武道修为突破到六品之后,肉体已经修行到了极限,身体无法继续吸收洗髓池的药力,没有继续泡在池中的必要。
林宣和阿雅一起离开洗髓池。
洗髓池边,那白袍老者面露震惊。
在洗髓池中,修为突破的速度越快,代表着修行天赋越高。
玄巫部的这位小丫头,他早有听说,她的武道天赋和精神力天赋俱佳,精神力天赋更是尤为出众,若不是年纪太小,玄巫部的圣女之位,她甚至能和幽梦争一争。
但他身边那位年轻人,却比她提升的速度还快。
这说明他的修行速度,还在那小丫头之上。
玄巫部这一代,当真是人才辈出,不出三十年,怕是就要成为九黎第一部落了。
一个时辰很快便到。
玄巫部的另外三人,也从洗髓池中走出。
他们虽然并没有像林宣和阿雅一样突破境界,但每个人的修为,都有极大的提升,有两人都达到了七品后期,那位少女,则是一举提升到七品巅峰。
感受到自己体内充盈的真气,林宣心中甚至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受。
绝大多数武者,终其一生,都被困在下三品。
七品到六品,这一个境界,有人要蹉跎十年以上。
但在这里,只需不到一个时辰。
明明头顶的是同一片天,却仿佛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回城的途中,林宣靠在车厢上,一时思绪万千。
噬心蛊已除。
武道修为突破六品。
精神力更是迈入四品,并且还意外的得到了九黎族的传承。
这一趟九黎之行带给他的惊喜,太多太多。
然而此刻,也是他最迷茫之时。
他本就是无家之人。
当卸下了所有的枷锁,获得彻底的自由时,反倒不知道该去哪。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
就算是他不回朝廷,他也得想办法拿到镇岳功的后续功法。
这片大陆,到底是以武为尊。
术士的手段诡异莫测,可却缺乏正面抗衡的手段。
若是被强大的武者近身,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因此,绝大多数术士,都是如闻人月那般,术武双修。
精神力可以辅助武道,武道同样可以反哺精神力。
这些,等到过完年后再说吧。
林宣不经意抬头,恰好和幽梦的眸子对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下一刻又各自移开。
林宣想到了什么,缓缓低下头,再次抬头时,已经恢复了他原本的脸。
他有着四品的精神力,却只有六品肉体,瞬息之间,便能易容换面。
只不过,经过朝廷那神医的手术,他原本的脸,反而需要精神力维持。
得到九黎族传承之后,林宣逐渐意识到,南诏的《万相真解》,似乎也是源自九黎秘术。
幽梦望着林宣,还是他原本的脸,她看着习惯。
阿雅惊讶的看向林宣,伸手在他脸上扯了扯,惊奇道:“大哥哥,你会变戏法吗!”
林宣点了点头,笑道:“想学吗,我教你……”
第119章 离去
玄巫部。
林宣的小屋前。
刚刚回到部落,阿雅就兴奋的跑回家,告诉父母她突破的喜讯。
幽梦则是看向林宣,轻声说道:“这段时间,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开口。”
林宣思索片刻,说道:“可不可以帮我准备一些做饭的用具?”
九黎族的饭菜,他有些吃不惯。
如果只是短暂的待几天,倒也罢了。
但接下来,他至少还要在这里待一个月,天天吃那些,就有些受不了了。
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
幽梦微微颔首,说道:“我一会儿让人送来,还有其他事情吗?”
林宣道:“没有了。”
目送幽梦离开,林宣回到小屋。
小屋没有厨房,他准备在后屋垒一个简单的灶台。
九黎族对于食物,似乎并没有多少追求。
幽梦给林宣送的饭,已经算是很精致了。
林宣注意到,这里的大部分人家,连灶台都没有,几块石头支起一口锅,将所有的食材放在锅里加些盐炖熟,能填饱肚子就行。
幽梦离开没多久,就有人为他送来了锅碗等物品。
他们还留下了一袋精米,一袋面粉,一些风干的野味干货,还有一捆新鲜的野菜。
小屋的桌上,多了两套崭新的衣服。
墙角处添了一个小陶罐,里面插着几支不知名的山花,散发着淡雅的香气,为这简陋的木屋增添了一抹亮色和生机,更是多了两分生活的气息。
林宣知道,这应该都是幽梦的安排。
想到幽梦,林宣心中泛起一丝复杂。
作为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过亲密接触的女子,他却连她的脸都没有看到过。
但即便见了又如何?
她是尊贵的九黎圣女,离开玄巫部之后,两人恐怕就再也没有什么交集了。
从她的反应来看,显然也是这样的意思。
林宣曾经以为,身边美人环绕,是老天对他上辈子的补偿。
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他的劫难。
他最渴求的,不过是一段正常的感情。
但这个小小的要求,对他来说也是奢望。
阿萝居心叵测,幽梦露水情缘,最正常的青鸾,他也不能以正常身份在她面前出现。
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林宣开始专心做饭。
他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吃到称心的饭菜了。
玄巫部物资匮乏,就算是他想做的丰盛一些,也没有食材。
林宣在那些物资中,找到了一些干菌,配上那些野菜,煮了一碗野菜菌汤面。
将一大碗面端回房间,刚刚准备动筷,阿雅便飞快的跑了进来。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问道:“大哥哥,什么味道这么香?”
林宣只好将自己的面分了一半给她。
阿雅似乎不知道什么是客气,三两口就将所有的面吸溜了个精光,然后放下筷子捧起碗,将所有的汤都喝的一滴不剩,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林宣的筷子还悬在空中,见状问道:“用不用我再分你点?”
一碗野菜菌汤面就香成这样,这孩子,以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阿雅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虽然她从来没有吃过这般美味,但是从小爹娘就教她,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再吃的话,大哥哥就不够吃了。
于是她坐在对面,撑起下巴,看着林宣吃饭。
在她的心中,大哥哥是非常非常厉害的。
他不仅帮助圣女成功获得了祖灵传承,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还会变戏法,这让她不由的好奇,难道外面的人,都这么厉害吗?
自从林宣分过阿雅半碗面之后,她就成了小屋固定时间刷新的NPC。
每天的饭点,她必然准时出现。
有时候她会带来两只山鸡,有时候会带来一只兔子,几条鱼,昨天还扛来了一条鹿腿,林宣烤了之后,她吃的肚皮滚圆才走。
林宣也默许了她的蹭饭。
毕竟,经验表明,两个人的饭更好做。
而且,自己的厨艺被别人认可,对他来说,也是颇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早上的时候,阿雅送来了两条鱼,林宣干脆一锅炖了。
当然不是部落清水加盐的炖法,林宣自己炒制了炖料,再加上他能搜集到的所有配菜,上次阿雅足足吃了五碗大米饭。
他的鱼刚刚炖好端上桌,阿雅就准时的出现在了门口。
但这次,她不是一个人。
阿雅拽着幽梦的手,兴奋说道:“圣女,我没有骗你吧,大哥哥烧的菜可香了,不信你闻!”
自从上次从洗髓池回来,林宣就再也没有见过幽梦。
这也很好的避免了两人的尴尬。
虽然幽梦并没有明确表示,她会留下来吃饭,但林宣还是默默的盛了三碗饭。
幽梦坐在林宣的对面,做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纤细白皙的指尖抬至耳侧,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林宣微微一怔。
这是幽梦第一次在他面前摘下面纱。
他并非没有想象过幽梦的容貌。
即便她戴着面纱,只凭那双眉眼,也能窥得她三分美貌。
然而当面纱真正落下那一刻,林宣才意识到,他的想象还是过于贫瘠。
肌肤雪白如凝脂,在昏暗的木屋中仿佛自带柔光,细腻得看不见一丝瑕疵,一双眸子清澈如水,眼尾微翘,勾勒出几分说不出的媚意,偏偏眼神又纯净得不染尘埃,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脸上完美交融。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精准捕捉的美丽,清纯中带着一丝圣洁,眼波流转间,却又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与灵动,那是一种林宣从未见过的美。
想到他和这样的女子在巫神殿发生的事情,林宣心中,不由的生出些许罪恶感。
阿雅看着林宣,笑嘻嘻的说道:“大哥哥,圣女姐姐漂亮吧,偷偷告诉你,别的部落的圣女,都没有我们的圣女漂亮!”
即便她不说,林宣也知道。
其他几个部落的圣女,他又不是没见过。
有些气质与美貌,是面纱遮不住的。
幽梦眼帘低垂,轻声问道:“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林宣回了回神,说道:“很习惯,多谢圣女关照。”
虽然外面将九黎族传的神秘至极,不过亲身体验后,林宣觉得,抛开那些蛊术,灵纹之类的,这里也不过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部落。
在这里只有短短半月,但这半个月,是林宣两辈子以来,过的最舒心最惬意的日子了。
不用担心工作,没有任务指标,不受人威胁,没有上司为难……
他每天大概只需要考虑吃什么。
这些天,林宣甚至都不曾修行,跟着阿雅外出打猎,钓鱼,顺便游山玩水,过上了他一直以来梦想中的生活。
幽梦接着说道:“既然习惯,不如多待一些时日。”
她没有看林宣,目光落在别处,似乎只是寻常的客气。
林宣也客气的回道:“多谢圣女,到时候再说吧。”
这里虽然惬意,但十万大山之外,还有他放心不下的人。
不知道青鸾怎么样了。
以林宣对曼陀罗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对青鸾不利。
就算她之前抱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他假死之后,她也没有了对青鸾出手的理由。
但他还是要亲眼看到才安心。
幽梦没有再开口,小口的吃着饭。
她的安静与淡雅,倒是和闻人月性格中的某些东西有些相似。
临走之前,林宣教了闻人月做她自己喜欢吃的饭菜,她应该不至于像以前那样,馒头配咸菜了。
吃过饭后,幽梦牵着阿雅离开。
走出小屋很远,阿雅忽然抬头说道:“圣女姐姐,我们让大哥哥留在玄巫部好不好?”
幽梦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
阿雅满眼期待:“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吃到好吃的了,而且他还会讲外面的故事,圣女姐姐,你也不想他走吧?”
幽梦看了看她,轻声说道:“是走是留,都是他自己的决定,你若能让他留下,族里也不会反对……”
……
清晨。
林宣推开木屋的门,舒展了一下身体。
临近年关,部落里的氛围,也日渐热闹起来。
这是林宣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将要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对于年节,九黎族有着自己独特的习俗和仪式。
这些天,林宣被阿雅拉着,没少参与他们的活动。
世人都说九黎族排外,玄巫部更是九部中较为封闭的,但在这里,林宣却从未受到任何排挤。
他跟着他们一起去祭祀巫神,去其他部落传递圣火,与他们共饮同心酒,分食百味羹……
虽然那羹并不怎么好吃,酒的味道也一般,但却象征着部落团结一心,他们是真的将他当成了部落的一份子。
“幽石大叔,早啊!”
“幽兰大婶,今天的山鸡给我留一只,我一会来取。”
“今天没有糕点卖,等过两天吧……”
……
这段日子,林宣彻底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他没有让幽梦继续接济,偶尔将自己做的糕点拿出来售卖,也获得了一些这里的货币。
那些糕点,很受部落里面的孩子喜欢。
虽然一开始他们是被阿雅逼着买的,可第一次之后,林宣的糕点刚刚摆出来,就会被他们哄抢一空。
阿雅蹦蹦跳跳的从远处走过来,说道:“大哥哥,今天要打扫屋子,我来帮你!”
依照九黎习俗,除夕前一日需彻底清扫房屋,祛除旧尘,再由部落的灵纹师以银粉在门楣窗棂上绘制灵纹,寓意辟邪祈福。
阿雅打了盆水,又拿起一块麻布,干净利落地爬上了房梁,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林宣则负责打扫地面和墙壁。
阿雅一边擦拭,一边问道:“大哥哥,你过年不回家,你家人不会难过吗?”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家人。”
阿雅问道:“你爹娘呢?”
林宣道:“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回答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两道身影。
并非是这个世界林宣的爹娘,而是他的父母。
每次过年的时候,哪怕相隔再远,他都会回家陪他们一起过。
他不敢想象,这一个年,他们是如何度过的。
阿雅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娘子呢?”
一道已经走到门口的身影,脚步微微一顿。
林宣摇头道:“我没有娘子。”
阿雅有些可怜的看着他,大哥哥没有爹娘,也没有娘子,他一个人该有多孤独……
她擦完屋梁,从上面跳下来,说道:“大哥哥,你就留在我们玄巫部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林宣看着她期待的小脸,心中浮现出一些暖意,笑着说道:“我在外面还有些事情要做,等我办完了那些事情,就回来看你。”
阿雅伸出小指,立刻道:“那我们拉钩哦!”
林宣伸出小指,和她的指头勾在一起。
这时,幽梦从外面走进来,看向林宣,问道:“打算离开了吗?”
林宣微微点头,解释道:“这段日子,多谢圣女照顾。”
他终究不像他们一样无牵无挂。
镇岳功的后续功法,林宣必须得拿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实力的重要。
无论身处何地,没有足够的实力,便只能任人宰割。
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散功重修,付出的代价太大。
幽梦没有多言,取出银粉与特质的符笔,默默的走到屋外,在大门上绘制灵纹。
外面路过的玄巫部族人看到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了羡慕之色。
圣女亲手绘制灵纹,代表着圣女的赐福与祈祷,对他们而言,是无上的荣光。
为了感谢阿雅和幽梦的帮助,林宣今天特意多准备了几道菜。
四菜一汤,虽然在外面略显寒酸,但在这里,已经算得上非常丰盛了。
吃饭的时候,向来都叽叽喳喳个不停的阿雅,甚至连说话的空闲都没有。
幽梦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这一次,在吃完饭走出小屋之前,她的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开口道:“离开之前,提前告知一声。”
林宣点了点头:“好。”
……
夜幕降临,缓缓覆盖了整个玄巫部。
然而,今夜的山谷却不像往日那般沉寂。
家家户户门楣窗棂上,灵纹微微闪烁,散发出柔和的、如水银般流淌的辉光,这些光点连成一片,宛如在地上铺开了一条闪烁的星河,与夜空中的真实星辰交相辉映。
山谷中央的青铜祭坛上,那簇由圣女亲手点燃的圣火正熊熊燃烧。
部落年轻的男女们,手牵手围在祭坛周围,高声唱着部落古老流传的歌谣,整个玄巫部,一片欢腾气象。
林宣坐在自己的小屋屋顶,看着这一片热闹景象。
他在这里生活已有月余,平日还好,但每每遇到这种盛大的节日,他便会清晰的察觉到,他与这里的一切,终究格格不入。
他已经告知幽梦,明天便会离开这里。
山谷最高处的大殿之前。
幽梦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已经在下方屋顶的一道身影上停留了许久。
自由的鸟儿,是不会困在这片山谷之中的。
她轻轻的舒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大殿。
第二日。
清晨。
林宣换上了自己来时的衣服,那几套玄巫部为他准备的九黎服饰,他已经洗的干干净净,整齐的迭放在床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几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阿雅不舍的看着林宣,喃喃道:“大哥哥,你要走了吗?”
林宣背上包袱,走上前,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道:“我会回来看你的。”
幽梦从身后一名侍女的手中接过一把五尺苗刀,递给林宣,说道:“这次试炼,你帮了玄巫部大忙,这是大祭司送你的谢礼。”
林宣伸手接过,此刀虽长,但入手极轻。
刀柄处刻有复杂的灵纹,林宣拔出刀鞘,尝试着输入了一道真气,刀身一阵嗡鸣,瞬间亮起一道道灵纹,刀刃上散发出的一道气息,让林宣不寒而栗。
他毫不怀疑,即便是他运转全身真气,也挡不住此刀一击。
他刚收刀入鞘,幽梦又递了一件软甲过来:“这件软甲,你贴身穿着,它可以帮你当下四品武者全力一击。”
林宣有一件二手软甲,是周千户送的,只能抵挡六品武者一击。
这件软甲的防御,比那件足足高了两个等级。
他并未推辞,收下软甲,说道:“替我谢谢大祭司。”
幽梦没有回应,又递过来一个木盒,林宣打开之后,看到了一堆瓶瓶罐罐。
幽梦继续说道:“这是一些丹药,有些是疗伤的,有些是解毒的,有些是恢复真气的,每种丹药的功效,瓶身上都有写,你也带着吧。”
林宣默默收起木盒,看向幽梦,开口道:“多谢圣女。”
幽梦看着他,轻声说道:“我便不送你了。”
她看向身后,开口道:“幽泽,你送公子出谷。”
幽泽恭敬抱拳:“是。”
林宣换上软甲,将那些丹药收进包袱,握着苗刀,对幽梦微微抱拳:“告辞了……”
他和幽泽走出部落的时候,阿雅依旧跟在林宣身旁,她拉着他的手,小声说道:“大哥哥,悄悄告诉你,那些东西不是大祭司送的,是圣女送你的,大祭司不让她送,她还和大祭司吵了一架……”
林宣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那道身影,依旧站在木屋门口。
他望了望手中的宝刀,心中泛起一丝复杂。
阿雅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大哥哥,你要早点回来啊,我和圣女都会等你的……”
林宣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说道:“下次来,我会给你带好多好多好吃的……”
阿雅高兴的跳起来:“好耶!”
……
山谷上方。
幽泽指了指某个方向,说道:“这是回播州的路。”
林宣问道:“思州在哪个方向?”
幽泽略感意外,伸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说道:“你要去思州啊,从这里一直走,大概两天时间就到思州了,不过山里容易迷路,要不要我送你去……”
林宣微微摇头,说道:“不用了。”
说完,他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影疾速掠过林梢,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幽泽的视野尽头。
幽泽瞪大眼睛,震惊道:“四,四品术师!”
震惊过后,他的心里就是满满的庆幸。
幽蛮这个家伙,居然敢对四品术师用惊神术,没让他变成傻子,已经是这位大人手下留情了,还好自己没有得罪他……
第120章 相见不相识
思州。
新年伊始,思州城爆竹未歇,檐下新桃映着残雪。
街上飘散着酒气,一群孩童举着糖人在巷口追逐嬉闹,商贩的吆喝声混着鼓乐喧嚣,边陲小城的年节亦是无比热闹。
城南某条旧巷深处,却安静异常,外面的热闹,不曾渗透进来半分。
张虎与陈豹蹲在堆满落叶的院落中,青石板上摆着半碗浊酒,几张未烧尽的纸钱灰烬被寒风卷起,落入酒碗之中。
张虎喉咙滚了滚,眼睛有些发红,语气更是充满懊悔:“当初要是逼着林老弟跟我们一起辞职,那该有多好,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唉,他走了,阿萝也不见了,那以后,我就没见大小姐笑过……”
陈豹拨弄着火盆里将熄的炭块,并未开口。
他只是默默的起身,拿着扫帚,将院内的枯枝落叶扫在一起。
林宣喜好整洁,应该不希望看到如此凌乱的院落。
将院内的落叶尽数打扫,两人又蹲下身,清理掉几根从石缝中冒出来的杂草。
随后,张虎端起酒碗,将那半碗酒洒在院子里,沉声道:“林老弟,我们走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随着院门缓缓关上,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院中。
林宣轻轻吐出一口气,初来这个世界之时,和张虎陈豹阿萝在这院内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
片刻后,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熟悉的院落,转身离开。
田记货铺。
短短半年,田龙已经从跑堂的伙计,变成了掌柜。
田家生意在这半年内,飞速扩张。
田记盐铺,变成了田记货铺。
这间分铺隔壁的几家店铺,都被田家盘下,铺子里也不止卖盐,囊括了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每天的客人络绎不绝。
当上掌柜之后,田龙便不再像以前那么辛苦,稳坐柜台之内,其他的杂活,自有伙计去办。
他正无聊的摆弄着算盘,忽有一名伙计跑过来,说道:“掌柜的,有位客人要见您。”
田龙走出柜台,看到一个背着包袱,手持苗刀的年轻人,坐在店内的一张椅子上。
田龙不敢怠慢,快步上前,小声的问道:“这位客人,您有何事?”
年轻人道:“我有一桩生意,想要和你们田家谈谈。”
田龙立刻问道:“什么生意?”
田家能有今天,就是始于大小姐和那人谈成了精盐的生意。
当时就是他去请大小姐的。
年轻人表情平静,说道:“这桩生意,你做不了主,请你们的大小姐来吧。”
田龙摇了摇头,说道:“这位客人要是想见家主或是长老,我还能为你请来,但是大小姐现在不在思州,您是见不到她的……”
年轻人目光望向他,问道:“她去哪里了?”
田龙道:“大小姐一个月前就去了播州,过年都没回来,您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们会用千里镜请示大小姐……”
年轻人缓缓站起身,说道:“不必了。”
说罢,他就径直起身离开。
田龙追到殿门口,那人已经消失在人流中了。
他挠了挠脑袋,只觉得莫名其妙,又转身走回了店铺。
离开田记货铺,林宣走在思州街头。
几个月没有回来,思州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两旁许多店铺,都挂上了田记的招牌。
他径直走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走了一段距离,整个人便凌空而起,很快消失在山林之巅。
官道之上,有人看到这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颤声道:“他,他会飞,我们遇到上三品强者了!”
武者想要御空飞行,至少也要三品修为。
上三品的强者,整个西南也没有几位。
他身旁有人道:“也可能不是上三品的武者,我记得,四品的术师,就能凭借精神力御空飞行了,这老怪物,是不是有什么驻颜的秘术,看起来这么年轻……”
“嘘,小声点,小心被他听到!”
“嘁,看你的胆子,他就算是四品术师和三品武者,隔着这么远,也听不到我们说话……”
他鄙视的看着身边的同伴,说话的声音,却还是比刚才小了许多。
……
播州。
虽然还处在年节,可整个播州,都没有多少喜庆的气氛。
这一个月来,安家与宋家,对杨家可谓是步步紧逼,杨家许多地盘,都被他们抢了去,为了抵抗安、宋两家,杨家大力招揽人手,给出的报酬极为丰厚,吸引了不少武者前来播州。
不仅如此,杨家的族人,这些日子,频频遭到暗杀。
在播州杀杨家的族人,这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
可这都快两个月了,杨家不仅没有抓到凶手,派去抓凶手的人,反而损失惨重。
播州城内,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贴出通缉令。
仅仅是提供那刺客的可靠消息,便能得到千两赏银。
能提供她的准确行踪,让杨家成功抓到刺客者,赏银五千两。
直接抓到刺客,送往杨家,赏银万两。
告示之上,是一位蒙面女子的画像。
每日都会有百姓在告示之下围观,虽说杨家人在播州作威作福惯了,那刺客杀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播州百姓甚至是中小土司都深受其害,可这笔赏银属实不是小数目。
哪怕是最低的赏银,也足够一个五口之家,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因为蒙面刺客的出现,使得最近一些时日,播州街头,再也没有女子敢戴面纱或是幕离,生怕别人将她们当成那女刺客。
这直接使得,街头养眼美人的数量,比之前多了许多。
林宣站在一幅通缉令下,看着通缉令上的女子画像。
即便只是带着面纱的画像,林宣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
她是在为自己报仇吗?
这可不是一个合格密谍应该有的行为。
她教过他的,作为密谍,不该有私人恩怨,更不能被冲动控制头脑,去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看来她自己也做不到。
他转身走出人群,走在播州拥挤的街道上。
在某处茶摊前,他的脚步缓缓停下。
看了一眼那熟悉的小巷,林宣并没有走进去,而是在巷口的茶摊旁坐下,说道:“老板,来壶茶。”
茶摊后的中年老板笑着迎上来:“好嘞客官,茶有十文钱一壶的,也有二十文三十文一壶的,您要哪种?”
“最好的那种。”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林宣坐在茶摊上,慢悠悠的喝着茶。
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那条小巷。
某一刻,一道身影,从巷中走了出来。
他刚刚端起茶杯的手,猛然一顿。
两个月不见,她似乎瘦了些。
林宣望着那道身影,缓缓站起身,但下一刻,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又重新坐下。
阿萝从巷内追出来,挽着田青鸾的手臂,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田青鸾微微摇头:“我去谈生意,你去做什么……”
阿萝道:“我在家也没意思,还是和你一起去吧,我想看看你是怎么谈生意的。”
田青鸾无可奈何,只能道:“那好吧……”
看着两人的身影远去,林宣才缓缓站起身。
没想到,她们居然还在一起。
他站起身,付了茶钱,正要离开。
一道拎着菜篮的身影,从巷口走出来。
闻人月正要去买菜,忽然心有所感,目光望向街边的茶摊。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
林宣收回视线,默默离开。
闻人月盯着那道背影,有刹那的失神。
刚才那一瞬,她仿佛产生了幻觉。
那个人,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那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即便如此,她还是盯着某个方向,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才缓步离开……
……
播州。
某处客栈之内。
林宣在房间坐了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声三长两短,是他和陆风约定的暗号。
这处客栈,是靖夜司在播州的秘密据点。
林宣打开门,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陆风关上房门,随手布置了一个用来隔音的精神屏障,然后才道:“你消失了这么久,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
林宣抱拳道:“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劳烦陆统领担心。”
陆风挥了挥手,道:“无妨,你能回来便好。”
林宣道:“属下的私事已经处理完了,可以开始这次的任务了。”
他并没有表明自己的真实实力,向陆风索要镇岳功下一层的功法。
毕竟,他突破七品才没多久,一个月不见,便再次突破六品,是用任何理由都搪塞不过去的。
九黎族的事情,最好不要让他知道。
以他的精神力,配合九黎秘术,只要不主动暴露,哪怕是三品武者也看不出他的真实修为。
陆风点了点头,说道:“你回来的倒也是时候,杨家在安家和宋家手上吃了亏,又不知道怎么的,招惹上了南诏密谍司,最近在疯狂招揽武者,正是混入杨家的大好时机……”
他看向林宣,问道:“你还记得你现在的身份吧?”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我叫陈雨,十九岁,并州滦县陈家村人士,家中独子,父母被当地的狗官害死,一怒之下杀了狗官,被朝廷通缉,逃到了西南,我修行的是《磐石功》,家乡还有一个姑姑,两个舅舅……”
关于他的身份,靖夜司为他安排的十分详尽。
他所说的,全都是真的。
陈雨此人,也确实存在。
只不过,他杀害朝廷命官,早已被朝廷抓住秘密处决。
林宣和他年纪相仿,修为相仿,就连修炼的功法,也极其相似,事实上,《磐石功》本来就是低配版的《镇岳功》,磐石真气与镇岳真气同根同源,根本无法分辨。
不仅如此,并州位于京城附近。
林宣的父母都是从京城迁来的,他从小耳濡目染,口音也和京城相近。
靖夜司在卧底人选的选择上,将细节做到了极致。
就算是杨家特意派人去数千里外的并州去查,也查不到任何的破绽。
作为大陆上最庞大的密谍机构,靖夜司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
陆风又问了林宣一些问题,他都对答如流。
他微微点头,说道:“虽然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你还是要万分谨慎,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主,若是察觉危险,随时放弃任务,保全自己……”
林宣抱拳道:“谢陆统领,属下明白。”
陆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保重……”
……
播州。
某处城门口。
数十道人影,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龙。
这些日子,杨家重金招揽武者,告示贴的到处都是。
九品修为,便能每月拿到五两银子,八品十两,七品二十两,中三品的武者更高,六品武者月俸五十两,五品更是足有二百两……
播州附近的武者,几乎都被这丰厚的报酬所吸引。
不过其中的大多数,都是九品武者。
九品的实力,担当不了什么大任,自然也没有什么危险。
至于九品之上,虽然报酬更为丰厚,但杨家近来不太安稳,再高的报酬,有命赚没命花也不行。
接连赶走了几个滥竽充数的家伙,一个背着包袱的年轻人走上前,负责登记的杨景打了个哈欠,习惯性的问道:“你什么实力?”
年轻人道:“七品。”
杨景顿时振奋起精神来,家族虽然舍得重金招人,但中三品的武者,在哪里都吃的香,根本不会为了银子冒险,有时候一天都遇不到一个六品。
七品的实力,已经不算弱了,在靖边司都能当个总旗。
每招揽一位七品的武者,他也能获得二两银子的奖赏。
他立刻站起身,笑道:“这位少侠,里面谈,里面谈!”
他带着这年轻人走到旁边一处院子,先是客气的说道:“少侠可否先展示一番实力?”
年轻人右手握拳,轰向前方。
空气中传来一阵爆响。
他看着杨景,问道:“够了吗?”
九品和八品的武者,可弄不出这番动静,杨景连连点头,说道:“够了够了,少侠这边请。”
走进房间之后,他先请这年轻人坐下,为他倒了杯茶,随后问道:“少侠怎么称呼?”
年轻人道:“陈雨。”
“听陈少侠的口音,不像是西南人士,你来西南是做什么的,怎么会想到来杨家……”
“你们给的钱多。”
杨景又问道:“少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
年轻人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不客气道:“怎么这么多问题,婆婆妈妈的,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别耽误我找别的去处……”
杨景连忙起身,抓着年轻人的衣袖,说道:“陈少侠息怒,息怒,这都是家族要求问的,您不知道,杨家正值多事之秋,这是为了避免有居心叵测之人混入杨家,不是有意盘问少侠……”
年轻人重新坐下,语气还是有些不耐:“我修行的磐石功,老家在并州,爹娘被当地的狗官害了,我潜入那狗官家里,砍了他的脑袋,被朝廷通缉,无处可去,想着来西南避一避,刚入城就看到你们在招人,于是来碰碰运气……”
说完这句,他的手缓缓按在了腰间的刀上,眼睛死死的盯着杨景。
似乎杨景若有什么异动,下一刻他的刀就会砍过来。
杨景连忙道:“少侠别紧张,这里是播州,我们这里的官,不归朝廷管,也不管您砍了那狗官脑袋的事情,少侠性情,杨某十分佩服……”
他盘问的这么仔细,一怕对方是安家或者宋家派来捣乱的,二怕他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这种犯下死罪的亡命之徒,对杨家来说,反而算是身家清白。
杨家目前,就需要这样的人。
千方百计想进入杨家的,他越是怀疑。
像这种一言不合就要走的,必须留下。
他脸上露出笑容,说道:“陈少侠,我的问题问完了,欢迎您加入杨家,您是七品修为,每个月二十两银子的俸禄,杨家会为您提供住所,如果您想自己在外居住,还会有二两银子的补贴……”
不得不说,杨家的待遇确实丰厚。
至少比朝廷舍得,靖边司的总旗,一个月才四两,补贴也没有那么多。
他想了想,说道:“我自己在外面住,另外……,杨家需要我做些什么?”
杨景笑着说道:“这个要看少侠的选择,您可以选择押送货物,看守矿场,也可以担任护卫,保护杨家的重要人物……”
林宣想了想,说道:“我选护卫。”
杨景道:“您可以先寻找住处,明日直接去知府衙门,那里会有人为您安排差事的。”
林宣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杨景送他出门,一道身影从远处走来,他立刻走上前,恭敬道:“管事大人,刚才又招揽到一位七品武者……”
中年管事问道:“来路清楚吗?”
杨景道:“他说是从被朝廷通缉,从并州逃来的,我觉得他应该没有说谎。”
中年管事摆了摆手,说道:“哪里来的不重要,只要不是宋家安家或者靖边司安插进来的人就好,你该问的问清楚,所有人的来路身份都记下来,方便以后查证,做事仔细些……”
杨景抱拳道:“是……”
……
播州,某条巷口。
阿萝和田青鸾从一辆马车下来,她挽着田青鸾的手,生气道:“那个家伙看你的眼神,色眯眯的,真想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田青鸾并未说什么,她操持家族生意这么多年,遇到过很多垂涎她美色的人,对于那样的目光,已然习惯。
看着阿萝,她的心中有些哀伤。
自他离开之后,以前那个温柔乖巧,说话总是细声细语的阿萝,脾气变的暴躁了许多。
两人回家之时,发现巷口处的一座院门打开了。
一些牙行的人,正在打扫庭院。
这里以前是没有住人的,应该是今天租住出去了。
播州这些日子,多了不少外来人,大都是被杨家的重利吸引而来。
一道身影,从院中经过。
两人只是扫了一眼,便径直离开。
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宣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重回故地,他却已不能回到原来的位置。
曼陀罗没有走。
他也不能以真面目出现在青鸾面前,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了徒劳。
在她离开之前,林宣只能默默等待……
第121章 暗中出手
牙行的人收拾好院落和房间之后,便告辞离开。
林宣关上院门,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幽梦送他的宝刀和护甲,他并没有带进城,大部分丹药,他也一同埋在了城外某个隐秘之地。
以他逃犯的身份,不应该拥有九黎族的这些宝贝。
他闭上眼睛,无需进入观想,精神力便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铺开。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眼中浮现出一丝讶色。
她们三个……
原林宣居住的小院之内。
闻人月在厨房忙碌,阿萝和田青鸾在一旁帮忙。
很快,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便摆上了石桌。
田青鸾夹了口菜,看向闻人月,赞叹道:“阿月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闻人月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你们喜欢便好。”
桌上的四道菜,只有一道是她喜欢的。
另外三道,一道是阿萝喜欢的,一道是青鸾喜欢的,最后一道,是她们两个都喜欢的。
如果不是她让林宣来播州,他便不会出事。
她心中始终觉得,亏欠她们许多。
她看向田青鸾,问道:“今天生意谈的怎么样?”
田青鸾微微点头,说道:“还算顺利,你怎么样,杜百户已经被调回京城了,你什么时候走?”
数日之前,播州靖边司百户杜云州被调回京,闻人月已经是播州靖边司的正百户。
闻人月摇了摇头,说道:“我还不走。”
其实她本应该走,朝廷在西南铺下的那张大网,已经开始收拢,播州不再安全,被安排在西南的权贵子弟们,也都陆续回京,等待论功。
她是主动要求留下的。
她要亲眼看到杨家倒下。
田青鸾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朝廷是不是准备剿灭杨家?”
闻人月看着她,片刻后,微微点头,随后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相信,林宣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他。
田青鸾放下筷子,说道:“田家施行新盐法后没多久,宋氏也推出了精盐,显然是朝廷给的,京中这么多官宦子弟,忽然大批来到西南,总不至于是为了游玩的,杨家一乱,他们便立刻回京,朝廷的目的并不难猜……”
闻人月默然无语。
朝廷的这次行动,本应该是极其隐秘的,他们这些官宦子弟反常的来到西南,反倒是一大破绽。
她早已不是只知修行的闻人家大小姐,如此大的功劳,内阁那些掌权者,包括她的家族在内,定然不会放过。
宁愿被人察觉朝廷的计划,他们也要争这份功劳。
她没有否认,说道:“宋氏背后,的确是朝廷在支持,杨家勾结西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朝廷在西南的所有布局,都是为了剿灭杨家……”
午饭过后,三人一起收拾完碗筷,便各自回房。
阿萝的房间内。
她手握朱砂笔,在一面千里镜上快速书写。
【雍国朝廷暗中扶持宋家,欲剿灭杨家,这是安家的好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安家背后,一直是南诏在扶持。
杨家背靠西蕃,此国和雍国历史上有所摩擦,却是南诏的生死大敌。
毕竟,南诏和雍国之间,还隔着西南一众土司,但和西蕃,却是直接接壤。
南诏防西蕃,远甚于防雍国。
几百年来,南诏数次险些被西蕃灭国。
一旦杨家强大,彻底掌控雍国西南,南诏在两面夹击之下,必然难以支撑。
剿灭西蕃在西南扶持的势力,对南诏有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她这么做,除了为南诏之外,也为了自己的私仇。
他们害死了他,她便要整个杨家为他陪葬!
与此同时,田青鸾的房中。
她手握朱砂笔,在千里镜上缓缓书写。
杨家是大雍最大的土司,生意遍布整个西南。
这只巨兽一旦倒下,必定引来无数人的吞噬。
这是田家最好的机会,即便只能吞下杨家一成的生意,也足够家族的实力再翻一番,必须得早做准备。
千里镜中,传来父亲的问询。
失神片刻之后,她再次落笔。
未来几年,是家族壮大的最好时机,她不打算,也不会考虑婚事……
巷口的一处院落。
林宣的眼睛缓缓睁开。
他走之后,她们的关系似乎变的更好了。
最让林宣没想到的是,身为世家千金的闻人月,居然会承担起做饭的责任。
这些日子,她们都变了许多。
他整理好心情,开始观想。
武道暂时没办法修行,只能专注精神力。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需要宁心丹。
而他的脑海之中,再也不是简单的两颗星球。
一个复杂的恒星系,正在缓慢的运转。
观想的同时,林宣也在默默的关注她们的一切。
……
第二日一早,林宣来到播州知府衙门。
杨家是播州的土皇帝,播州知府衙门,也是他们的私衙。
表明身份之后,一名衙役领着林宣进去,在这里等待任务安排的,还有一些武者,他们的修为大都是八品,算上林宣在内,七品武者只有三位。
一个身材消瘦的青年,看了看林宣,问道:“兄弟,我叫徐宫,你怎么称呼?”
林宣淡淡道:“陈雨。”
徐宫笑了笑,开口道:“陈兄弟好,听你的口音,应该是京城那边来的,距离我家乡不远,陈兄弟打算选什么差事,大家一起,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林宣道:“护卫。”
徐宫闻言,愣了一下,随后道:“陈老弟,不是兄弟我说,你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押货,就算是遇到危险,也能弃货保命,杨家的护卫,可不好当……”
林宣看着他,问道:“怎么说?”
徐宫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陈老弟应该是刚来播州,你不知道,杨家的人,被南诏杀手盯上了,这两个月,死的杨家直系就有十几个,六品巅峰的护卫,都死了三个,咱们这实力凑上去,不是给人家送人头的吗……”
林宣露出不在意的表情,说道:“我不太喜欢奔走,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我没有招惹南诏杀手,他们也没必要为难我一个七品护卫……”
这时,另一位七品实力的男子凑过来,说道:“我听说,杨家这次是铁了心要抓住那女刺客,龙崖堡的五品高手,有一半都下山了,杨家还请了两位五品术师,就等着那女刺客自投罗网,她若是再敢出手,可就插翅难逃了……”
徐宫愣了一下,问道:“真的假的?”
那身材壮硕的男子道:“信不信由你,我也选护卫,说不定抓那女刺客的时候,还能立个小功,到时候赏钱少不了……”
徐宫看了看林宣,不满道:“陈兄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消息,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兄弟对你可是掏心掏肺,你跟兄弟还藏着掖着,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当护卫吧,一会儿出去喝酒,我请客……”
对于徐宫的邀请,两人都没有拒绝。
杨家最近不太平,他们这些新来的,唯有一起抱团才安全。
在分配任务之时,徐宫特意要求,将他们三人分在一起。
酒席之上,林宣得知,另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叫卫朗。
说起来凑巧,两人也都是在家乡犯了事情,逼不得已才来到西南的。
卫朗的妹妹经常被妹夫殴打,他盛怒之下,失手打死了妹夫,一路逃到这里。
徐宫则是撞见妻子和情夫偷情,热血上涌,当场送两人见了阎王,也逃到了播州。
这里山高皇帝远,是大雍境内,为数不多朝廷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卫朗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感叹道:“想不到,徐兄竟有如此伤心事……”
徐宫摆了摆手,说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卫兄性情,徐某佩服,这碗敬你!”
卫朗则是看向林宣,说道:“我这不算什么,陈老弟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连七品官都敢杀,还能从靖夜司手里逃脱,佩服佩服……”
——
林宣、徐宫、卫朗三人,被安排保护一名杨家子弟。
这位公子名为杨霄,他虽然没有武道天赋,但却颇具商业才能。
杨家的许多产业,都是他在打理。
杨家对他很是看重,因此,他身边的护卫力量,也远比普通的杨家子弟要强。
十二名七品护卫,日夜轮守。
还有两位六品武者,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即便是夜里,都会有一人与他同睡。
林宣三人,第一天就被安排守夜。
徐宫对此颇有微词,暗地里不知道骂了杨家多少次。
和白天值守相比,夜里自然更加危险。
因为那南诏女刺客,都是晚上行动。
杨家是一点都不拿他们这些外人的命当命。
六名护卫,两位守在杨霄的门口,其余四人,两人守前院,两人守后院。
此外,还有八品及九品的武者,彻夜巡逻警戒。
这只是明面上的护卫力量。
林宣还知道,一位五品武者,一位五品术师,分别住在杨霄隔壁。
杨家为了抓她,可谓是兴师动众。
林宣并不希望她来这里。
他对曼陀罗的感情很复杂。
两人亦师亦敌,她在他体内种下噬心蛊,逼他为南诏做事,却又的的确确教会了他许多本事。
为了帮他“报仇”,她更是直接对上了杨家。
只是他接受不了这种欺骗。
自由于他更加重要。
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无事发生。
林宣在杨府正常值守,也没有什么获得重要情报的机会。
清晨。
杨府院内。
一名年轻公子看着林宣等人,脸上露出一丝歉意,说道:“兄弟们这些天辛苦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大家收下……”
他的身后,一位杨家下人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六锭银子。
每一锭,都有十两。
“多谢公子!”
“公子大气!”
“不辛苦,不辛苦……”
众人原本对每天守夜颇有微词,看到这些银子,顿时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各自取了银锭之后,杨霄道:“诸位回去休息吧,今天好好休息,从明天开始,换诸位白天值守。”
走出宅院,徐宫搭着林宣和卫朗的肩膀,说道:“陈老弟,卫兄,这几天累坏了,一起去找几个姑娘,听听曲,放松放松?”
林宣道:“你和卫兄去吧,我要回去睡觉。”
徐宫摇头道:“一个人睡觉多没意思……”
卫朗也摆了摆手,说道:“我也不去,我不爱听曲……”
徐宫叹道:“你们两个,真没意思……”
和两人告别之后,林宣径直回家。
虽然成功的打入了杨家,但眼下这份差事,根本没什么用。
一个小小的护卫,根本接触不到什么杨家的核心机密。
不过,这样倒也挺好。
卧底进杨家的,不止他一个,混到朝廷对杨家动手,他的任务就可以圆满完成,虽然可能没什么大的功劳,但能平稳落地也不错。
他从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走到巷口时,一道身影迎面走了出来。
林宣的目光,从她的脸上一扫而过,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
他走到自己租住的小院门前,取出钥匙,打开院门走进去,又将院门关上。
阿萝走出巷口,回头看了一眼,目中闪过一丝疑色。
此人之前就在这处巷口出现过。
租下这间小院的,也是他。
原本这倒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或许那个时候,他本就在找住处。
但刚才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只是平淡的看了她一眼。
正常男子,都不会只看她一眼。
虽然不排除他喜欢男人,可她还是对其多了几分留意。
播州越来越乱了,她不允许任何危险接近田青鸾,他走了,她会替他继续保护她……
回到住处,林宣吃完了两个包子,继续观想。
四品的精神力,就算是三天不睡觉,也不会有任何疲惫的感觉。
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直到一阵香味,飘进了他的院子。
林宣缓缓睁开眼睛。
他离开这段时间,闻人月的厨艺又有提升,谁能想到,两个月前,她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千金……
重新回到这里之后,林宣并没有添置锅碗瓢盆这些。
他的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
靖边司的情报中,没有提过陈雨会做饭。
夜。
时间已过子时,万籁俱寂。
躺在床上的林宣,缓缓睁开眼睛。
他从床上坐起来,目光望向外面。
她又开始行动了吗?
林宣重新躺下。
三息之后,他又再次坐起……
播州城内,某处府邸。
夜已深,府邸门口的守卫,也都放松了警惕,靠在墙上打盹。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为了防备那女刺客,他们已经极度紧张的度过了大半个月,换谁谁都受不了,时间已至后半夜,就连某间房门口的两名七品守卫,都开始昏昏欲睡。
一阵不知名的微弱虫鸣,从院子角落传来。
听着这虫鸣,门口的那两人再也抑制不住睡意,靠着柱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院内。
她轻轻抬手,两只飞虫,从那两人的颈间,飞入她的袖中。
这里,是杨家一位边缘族人的住处。
随着她的不断出手,杨家大大增强了对重要族人的保护,她没有暗杀的机会,只能挑选一些不太受重视的边缘族人下手。
此人虽是杨家边缘族人,但也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她缓步走到房门口。
这两人被睡蛊叮咬,天亮之前都不会苏醒。
她的手放在房门上,门闩自动打开。
房间深处的一张床上,传来轻微的鼾声。
她关上房门,无声无息的走到床前,一抹寒光,出现在她手中。
下一刻,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森然的声音。
“等了这么多天,你终于来了!”
与此同时,从她面前的床上,猛然爆发出一道真气波动。
一道裹挟着罡气的拳头,迎面而来。
砰!
她抬起双臂阻挡,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震飞出去,撞碎了身后的房门,重重的落在院中。
噗!
她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手臂全然失去了知觉。
她的眼中,涌现出一丝惊色。
五品!
这里居然藏了一位五品高手!
一个穿着内衬的中年男人,从房间内大步走出来,看着院中的黑衣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想不到这一万两,居然能落到我的手里,倒也不白等这么多天……”
此时,外面的护卫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涌入院子,将那黑衣女子团团围住。
黑衣女子勉强站起身,这些八九品的护卫,即便是她受了不轻的伤,解决他们也并不难。
但遇到武道五品的强者,她不可能是对手。
杨家为了抓她,准备的还真的周全。
一个不起眼的边缘族人,竟然也有五品强者守护。
她轻轻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这一刻,心情竟然无比的平静。
她们本就行走在深渊之上,随时都有可能坠入深渊。
密谍司的第一课,就是如何面对死亡。
她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密谍。
杀了杨家这么多人,她心中清楚,杨家不会轻易放过她,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再出现,但她依然这么做了……
黑莲姐姐说的对,感情用事,是她最大的弱点。
这一刻,她的心中,竟然莫名的有些释然。
人们说,死后会有另一个世界。
到了那里,她就能见到爹娘了……
或许,也能再见到他了。
心中虽这样想着,她手中的短刃,却还是凌厉的刺向那男子的胸口。
望着这女刺客刺来的匕首,屠千城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金刚功虽然不如镇岳功,但也是一等一的防御功法,区区六品刺客,他就算站在这里不动,她也破不开他的罡气护罩。
他心中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脑海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源自灵魂的痛楚,让他脑海一片空白,失神了一瞬间。
也正是这一瞬间,他失去了对真气的控制。
刚刚撑起的罡气护罩,瞬间溃散。
噗!
那把淬了毒的短刀,精准无误的插入了他的心脏。
屠千城低头看着那把短刀,胸前很快被心脏泵出的鲜血染红,他嘴唇动了动,一阵麻木感传遍全身,随后双膝一软,重重的跪了下去。
临死之前,他的脑海中,依旧充满迷茫。
为什么会这样……
院内。
杨家重金请来的五品强者,身体无力的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哗啦!
那十几名护卫见此,纷纷惊恐的后退。
那可是五品武者啊,就这么被杀了?
这女刺客竟然如此强大!
染血的面纱之下,那张俏脸上,同样传来了难以置信之色。
他为什么不防御?
自己刚才杀死了一位五品武者?
来不及想那么多,她想要离开,身体却晃了晃,险些摔倒……
她本就受了重伤,刚才那一刺,也是拼死一击,用上了所有真气,此刻身体透支严重,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眼睁睁看着五品强者被杀,那些护卫本来已经被吓破了胆,看到这一幕,瞬间振奋起来。
“她没力气了!”
“一人一刀砍死她!”
“赏钱我们平分!”
……
几声大喝之后,院中瞬间亮起十几道刀光。
但下一刻,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他们的兵器便从手中脱落,重重的砸在地上。
那十几名护卫,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眼睛却已尽数翻白。
噗通!
噗通,噗通!
瞬息之后,他们就一个个的栽倒在地,瞬间昏死过去。
曼陀罗怔怔的看着这一幕,整个人愣在原地。
今晚她所遇到的所有事情,处处都透着诡异。
她尝试离开,险些再次摔倒。
下一刻,她便觉得,一道柔和的力量托起了她,将她带到了数丈高的空中,飞出了这座宅院,穿过几条街道,最终落入了一条暗巷之中。
联想到刚才的情形,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四品术师!
有一位四品术师救了她!
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对方既然肯救她,定然是友非敌,她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抱拳道:“多谢前辈相救,前辈可否现身相见……”
周围没有任何回应。
正当她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时,从巷口的方向,忽然飞来一物。
她伸手接过,发现是一枚丹药。
仅仅是闻到丹香,便让她浑身振奋,她思索片刻,缓缓将丹药送进口中。
此丹入口即化,立刻化作一道道暖流,涌入她身体各处。
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刚才所受的伤势,在快速的恢复。
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她便感觉身体已经恢复如初。
这么厉害的疗伤丹药,她从未见过!
她压下心中的震撼,再次抱拳:“多谢前辈!”
她在原地等了许久,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了。
她这才缓缓走出暗巷,四下里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轻舒了口气之后,她带着满心的疑惑,几个纵掠,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某处巷口的宅院中。
林宣感知到她回了房间,才再次躺下。
半年之前,第一次见她时,她带给他的压迫和恐惧,他还记忆犹新。
时隔半年,林宣也能中肯的评价一句,她既不是优秀的密谍,实力也不过如此。
明知任务危险重重,她还是如此感情用事。
几次三番提醒他的事情,她自己根本做不到……
第122章 神秘前辈
夜已深。
阿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今夜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如果不是那位前辈出手相救,她已经落在了杨家手里。
但那位前辈究竟是谁呢?
四品术师,密谍司根本没有。
就连黑莲姐姐,也仅仅是五品而已。
整个南诏的四品术师屈指可数,他们也都不可能出现在播州。
还有那枚疗伤的丹药……
他十分确信,这种品级的丹药,南诏没有一位炼丹师能炼制出来。
难道是雍国朝廷的强者?
雍国朝廷也想剿灭杨家,自己今夜的刺杀,恰好被他遇到,于是便顺手救了她……
可那丹药,根本不像是顺手的事情。
她的脑海一片迷茫,既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又有对那神秘人身份的猜疑……
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她才意识到,作为密谍,自己有多么的不合格。
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她还是感谢那位前辈,以后,她一定不会再感情用事了……
躺在床上,想到刚才的凶险,她久久难眠。
播州城外。
龙崖堡。
深更半夜,杨应天看着千里镜上的内容,脸色阴沉无比。
屠千城居然死了,这是死在那女子手中的第一个五品武者。
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她的实力。
虽然死的不是杨家人,但这意味着,杨家的五品武者,也不再安全。
他从来都没想过,他们杨家,会被一个刺客闹得如此鸡犬不宁。
他拳头紧握,沉声吩咐道:“告诉三爷,让他下山一趟,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将那刺客擒回来,不论死活!”
……
第二日。
清晨。
早饭之时,田青鸾看着阿萝,关心问道:“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昨晚没有睡好吗?”
阿萝微微点头。
她昨晚一直在猜测那前辈的身份,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田青鸾道:“那你一会儿回房休息吧,我一个人去谈生意。”
阿萝摇了摇头,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睡不着了。”
田青鸾也并未再劝。
吃过饭后,两人告别闻人月,一起出门。
这些日子,她们出门的时候,并未佩戴幕离。
那女刺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女子遮掩面目上街,一路会遭到很多盘问。
两人即将走出巷口的时候,一个年轻人,从巷口的院落走出来。
田青鸾没有看他,径直离开。
阿萝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有一瞬的停留,却也并未在意。
不过,当两人走在街上时,却发现那人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她们的身后。
阿萝回头看了一眼,对田青鸾道:“那个人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
田青鸾平静道:“先看看他会跟到哪里。”
两人走了片刻,在一处府邸前停了下来。
身后之人,也来到了这府邸前。
徐宫手拿两个包子,正要进门,一转头看到林宣,笑着道:“陈老弟,吃饭了没有,要不要来个包子?”
林宣从两女身旁走过,走进杨府,说道:“吃过了,你给卫朗留着吧。”
阿萝和田青鸾对视一眼,意识到她们误会了。
那人不是跟着她们,而是他本就要来这里。
两人走到门房处,说明来意。
门房看了看桌上的一个小册子,确定她们有预约,点头道:“稍等片刻,我先去通报少爷。”
片刻后。
杨府之内。
杨霄对田青鸾抱了抱拳,笑道:“田大小姐之名,杨某久仰了……”
田青鸾客气回礼:“杨霄公子大名,如雷贯耳。”
阿萝的目光,则是在杨霄背后的一道身影上扫过。
原来他是杨家的护卫。
“两位请坐。”
杨霄伸手示意,随后又道:“新盐法一事,还要感谢田家,否则,西南盐业,早就是宋家的天下了。”
随后,他再次问道:“田大小姐刚才说,想要和杨家谈生意?”
田青鸾微微点头,说道:“田家还有两桩生意,想要和杨家合作。”
杨霄道:“田大小姐但说无妨。”
田家虽远在思州,但他对这位青鸾小姐,可是早就听说了。
比她的美貌更出名的,是她的商业才能,田家能从偏居一隅的小土司,迅速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她功不可没。
片刻后,听完田青鸾的讲述,杨霄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桌上一撮雪白的糖霜,以及一颗水灵灵的青菜,陷入了思索。
田家的精糖,他早已听说。
此物的价格,远贵于精盐,在土司之中,极受欢迎。
这个冬天,田家所售卖的新鲜蔬菜,更是在西南引起了轰动。
他早就看重了这两桩生意,打算和田家合作,但是杨家这些日子并不太平,根本顾不上这些,没想到田家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杨霄抿了口茶水,问道:“田家有什么要求?”
田青鸾道:“没有杨家的帮助,这两桩生意,走不出思州,田家愿意无偿献出配方,请人经营店铺,所获利润,田家只取五成,只要杨家允许我们在播州附近经营,并在必要的时候,给于田家的一定的帮助……”
杨霄放下茶杯,目光微动。
无偿献出配方,自己经营店铺,利润分给杨家五成。
对杨家来说,这几乎是白白捡钱的生意。
不过,田家也不算吃亏。
没有杨家点头,他们的店铺,在播州以及附近几州,一家都开不起来。
说是利润分成,其实是他们的孝敬。
杨家正需要用钱之时,没理由拒绝此事。
虽然杨家自己做,可以赚的更多,但家族正值多事之秋,根本腾不出那么多的人手,所有的店铺,田家自己经营,杨家只取利润,也正中杨家下怀。
不过,他并未立刻答应,思忖片刻后,说道:“还请田大小姐容我考虑两日。”
田青鸾微微点头,又浅聊几句之后,和阿萝起身告辞。
徐宫走到院子里,和林宣小声嘀咕道:“什么都不用干,白拿一半的利润,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杨家赚钱也太容易了……”
卫朗开口道:“事情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没有杨家点头,别人想在播州附近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是杨家不找他们的麻烦,还有大大小小的土司们,杨家需要田家的利,田家需要杨家的势,各取所需罢了……”
回家的路上。
阿萝挽着田青鸾的手,不解道:“青鸾姐姐你傻了吗,这跟白送他们银子有什么区别?”
田青鸾微微一笑,并未解释。
若是杨家不倒,这的确是白送他们银子。
即便如此,田家依然也有的赚。
毕竟,无论是精糖还是冬日的鲜蔬,利润都极其之高。
若有朝一日,杨家崩塌,这些生意,便完完全全是田家的。
到时候,其他人再想入局,已经为时晚矣。
田家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最大程度的让利杨家,换取杨家的帮助,尽快在杨家的势力范围内,站稳脚跟。
或许根本等不到分钱的时候,杨家便已经不复存在。
他虽然已经走了,田家依然在他的帮助下不断前行。
这让她有一种感觉,仿佛他一直在她身边,从未离开……
两人路过一处酒楼时,阿萝习惯的扫了一眼。
酒楼门外的招牌上,“女儿红”的“女”字,中间多了一道淡淡的墨迹。
她的目光微微一动,并未表露出什么。
夜。
林宣盘膝坐在床上观想。
昨夜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使用‘惊神术’。
比起武者,术士的稀少,不仅仅是因为修行门槛高,还有其自身的缺陷。
对于术士而言,距离越近,精神力的威力越强。
随着距离增加,精神力会有不同程度的衰弱。
但偏偏术士又最怕同阶武者近身。
林宣的精神力,比五品武者高出一个大境界,而且要凝练的多,但他很难直接杀死一位五品武者,在昨夜那种距离下,只能让他恍惚一瞬。
这个时候,便需要一位武者近距离补刀。
术士与武者的组合,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当然,若是术武双修,自然最好。
远可攻,近可守,同阶之中,近乎无敌。
他的武道修为,还得慢慢提升上去。
某一刻,林宣缓缓睁开眼睛。
她又干什么去?
播州城内。
醉云楼。
播州形势复杂,各方势力角逐,极少有人知道,这醉云楼,是南诏密谍司在播州的一处秘密据点。
深夜,酒楼之中,客人早已散尽,只有楼上一处房间还亮着灯。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酒楼后院。
她轻轻一跃,便上了二楼。
推开那扇亮着灯的房门,一道黑衣身影,安静的坐在桌前。
她满头黑丝如瀑,拥有一张近乎完美的鹅蛋脸,肌肤呈现出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色,鼻梁高挺且直,眉形优雅纤长,颜色略深,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女子的一双眸子最引人注目,浅蓝的瞳色,如同一汪深潭,深邃且神秘。
“黑莲姐姐!”
阿萝刚刚走进房间,便迫不及待的投入了这女子的怀抱。
黑莲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嘴角罕见的浮现出一抹柔和的暖意,许久才问道:“你说雍国朝廷欲要剿灭杨家,消息有几分可信?”
阿萝抬头看着她,认真说道:“千真万确,我有极其可信的情报来源。”
她看向黑莲,问道:“黑莲姐姐,就你一个人来了吗?”
黑莲道:“他们还在路上,朝廷对你的情报很重视,此次密谍司几乎倾巢出动,倘若真正铲除杨家,你的功劳不小……”
对于南诏而言,西蕃才是生死大敌。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和雍国朝廷的目标是一致的。
阿萝想起一事,忽然问道:“黑莲姐姐,朝廷有四品术师来到播州了吗?”
黑莲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阿萝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她。
黑莲听后,并未追问那四品术师,而是猛然站起身,蹙起眉头道:“你杀了杨家那么多人,明知他们会布下天罗地网抓你,你竟然还敢一个人擅自行动,我以前就教你了这些吗?”
她的话语中,带着严厉的斥责。
阿萝低着头,不敢说话。
黑莲轻舒口气之后,终于做了一个决定,语气决绝的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只负责收集情报,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私自展开任何行动,听清楚了吗?”
阿萝声音细弱蚊蝇:“听清楚了……”
黑莲不仅是姐姐,也是她的师父,同时还是她的上司。
她对她,又爱又怕又敬。
房间内的气氛沉寂片刻之后,黑莲才缓缓说道:“朝中的四品术师,没有来播州的,你说的丹药,能让那种程度的伤势迅速愈合,我们的炼丹师也无法炼制,只有雍国朝廷和九黎的炼丹师有这种能力……”
阿萝怔了怔,难以置信道:“难道真的是雍国朝廷的人救了我?”
黑莲沉声道:“你应该庆幸遇到了一位心善的雍国术师,否则,你今天不会见到我。”
阿萝的头又低了下来。
黑莲没有再继续训斥她,语气稍有缓和,问道:“君子竹怎么样了,你说要将他培养成最顶级的密谍,你作为老师,距离顶级的密谍还差的很远,我倒要看看,你教出来的人是什么样……”
阿萝的头低的更深。
她还没有将这件事情报上去。
至今,她依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黑莲正要再问,却发现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落。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怎么了?”
阿萝猛地扑进她的怀里。
在最亲密,最信任的人面前,这些日子以来,她心中强压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尽情的释放出来。
她的脑袋埋在黑莲的胸口,哭的泣不成声。
“我是要将他培养成最厉害的密谍,我想先让他爱上我,再让他失去我,这样他以后就不会被感情所拖累……”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啊,他明知道我的仇人是镇南王,还愿意为我报仇,除了你之外,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不想他变成没有感情的密谍……”
“我想等他回来,就解开他体内的蛊虫……”
“可是他没有回来……”
“杨家的人害死了他。”
“黑莲姐姐,我每天都会想他,我的心好痛,我该怎么办……”
……
黑莲看着她一脸梨花带雨,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自己叮嘱她的话,她从来都没有听过。
阿萝的面具戴久了,她便不再是曼陀罗了。
她本来用来成就别人的办法,最终却反噬了她自己。
或许,这本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房间之内,许久都没有说话声传来,有的只是阿萝止不住的啜泣声。
醉云楼外。
街角一处暗巷,黑暗遮盖之处,一道身影靠在墙壁上,默然良久……
——
清晨。
田青鸾起床之后,看到阿萝肿着的的眼睛,微微一愣,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阿萝揉了揉眼睛,摇头道:“没什么,可能这两天没睡好。”
田青鸾闻言,也没有多问。
她的心中,还想着和杨家合作的事情。
田家在播州的实力,远远不如其他土司,更不如宋、安两家。
想要在杨家倒塌后分一杯羹,只有提前入局。
希望杨家能够允许。
此时,杨霄的府邸中。
他看着桌上汇总的一条条消息,长长的吐了口气。
杨家的生意遍布西南,家族强盛之时,自然无人敢惹,哪怕是在安家的宋家的地盘,他们也得给杨家几分面子。
但这些日子,他们在这两家实力范围内的店铺,许多都遭到了打砸,甚至被这两家直接侵占。
未来一段时间之内,杨家的产业,须得从扩张转为收缩。
如此一来,必然会影响到家族的收益。
这些日子,家族为了招揽人手,更是入不敷出。
利用杨家在播州附近的影响力,帮助田家拓展生意,杨家坐地收钱,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拒绝的。
他走出房间,招来一名下人,说道:“去一趟田记盐铺,将田家大小姐请来,就说上次她说的事情,我考虑好了……”
这时,一道身影站了出来。
林宣开口道:“少爷,那位田家大小姐,与我住在同一条巷子,不如我去请她吧。”
杨霄也并未多想,点了点头,说道:“也行,那就麻烦陈护卫了。”
林宣微微抱拳,转身走出府邸。
……
小院之内。
田青鸾、闻人月以及阿萝正在吃饭,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阿萝走到门口,打开院门,看到杨家那位护卫站在门外。
她轻声开口:“请问有什么事?”
林宣道:“杨霄公子请田姑娘过去一趟,他说田姑娘上次说的事情,他考虑好了……”
田青鸾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走到门口,说道:“走吧。”
阿萝挽起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林宣伸出手,说道:“两位请。”
两缕熟悉的幽香,从他面前飘过。
时隔两月,林宣再一次出现在她们身边。
只可惜,原本最亲密的彼此,即便是面对面也不能相认。
他走在前面带路,和两人保持约五步的距离。
田青鸾并没有额外关注杨家这位传递消息的护卫,但不经意间抬头的一撇,看到那陌生中又隐隐有些熟悉的背影,一时有些失神。
但很快,她就整理好心情。
只是一个相像的背影而已,她心里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阿萝的目光,也从这道背影上移开。
这位杨家的护卫,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她们两人一眼。
虽然只见过几面,但她可以推断出,他应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住在那里也只是一个巧合,并不是刻意接近她们。
第123章 杀心
杨府之内。
杨霄看向田青鸾,说道:“田姑娘上次说的事情,杨家答应了,播州及附近几州,你们想开多少间店铺都可以,若是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和杨家提,不用客气……”
田青鸾对他盈盈施了一礼:“多谢公子。”
杨霄微微一笑,说道:“田杨两家各取所需,不必称谢……”
两人又商谈了半个时辰,杨家允许田家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开设店铺,所有店铺的租金,由杨家提供,人手及店铺运营,则由田家负责。
杨家只出租金,无需付出其他成本,便能平白获得五分利。
播州和其他几州,他们本来就有许多空着的商铺,这一项成本,也能压到最低。
虽然杨家可以连租金也不出,但杨霄深知,这不是做生意之道,想要获得长远的利益,便不能只盯着眼前一点蝇头小利。
田青鸾道:“田家会立刻筹备店铺事宜,到时候,还请杨家多多照拂。”
杨霄点头道:“田姑娘放心,各地的土司,杨家会和他们打好招呼的。”
田青鸾起身行礼:“今日,青鸾就先告辞了。”
杨霄伸出手:“我送送两位姑娘……”
片刻后,杨府门口。
田青鸾对杨霄微微颔首,挽着阿萝离开。
两人刚刚走出两步,阿萝神色忽然微微一动。
田青鸾也察觉到了什么,迅速将阿萝护至身后。
也正是在这时,杨霄身旁的两名六品武者,面色猛然一变,大声道:“少爷小心!”
一人手中的长刀猛然出鞘,劈落了从远处射来的一根弩箭。
另一人则是怒喝一声,迅速出手,抓住另一支射向杨霄的弩箭,但他自己也被弩箭的力道逼退数步。
咻!咻!咻!
这时,前方再次传来几道破风之声。
包括徐宫在内的几名七品护卫,第一时间就躲到了门后。
哪怕是修行防御功法的七品武者,可以用肉身硬接寻常兵刃,也抵挡不了强弓和弩箭。
趁着两位六品武者出手的空挡,一根弩箭直射杨霄的胸口。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没有任何武道修为的杨霄呆呆的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那支弩箭将要贯穿他的胸口时,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噗!
徐宫躲在门后,看着那弩箭没入陈雨的肩膀,心中又急又恼。
陈老弟怎么这么冲动,每个月二十两银子,犯得着这么拼吗?
他伸出手,将杨霄和林宣同时拉到院内,关上院门。
笃!笃!笃!
再次飞来的几根弩箭,钉在了大门之上。
杨霄回过神来,担忧的看向林宣,关切道:“陈护卫,你没事吧?”
林宣脸色苍白,摇头道:“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
杨霄匆忙的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说道:“小心这箭有毒,我这里有解毒丹……”
南诏密谍司擅长用毒,为了提防那女刺客,杨家之人身上都备了解毒丹。
林宣将那支弩箭拔下来,摇头道:“谢少爷,不过这一箭应该没毒。”
杨霄又取出另一个瓷瓶,说道:“我这里还有疗伤的丹药,你快些服下……”
林宣服下了一颗疗伤的丹药,伤口瞬间止血,并且开始缓慢的愈合。
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杨霄退至宅院深处的房间。
他扫了眼在场的几名护卫。
杨家付给他们二十两银子一个月,保护他的安全,自己对他们更是经常赏赐。
当他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却只有陈护卫一个人尽到了保护他的职责。
一个实力高强的六品护卫,也抵不过一个在关键时刻会为他挡箭的七品护卫。
徐宫等人面面相觑,杨家只给他们二十两,又不是二百两,总不能让他们把命都留在杨家。
再说,陈雨修行的是防御功法,他们可不是。
不多时,那两位六品武者走进房间,其中一位对杨霄道:“少爷,弓手的位置距离很远,我们没有抓到他,只在原地发现了一把连弩……”
另一人则是气愤道:“这些南诏的老鼠,就只会背地里暗箭伤人!”
杨霄却摇了摇头,低声道:“未必是南诏……”
他不是杨家嫡系,父亲在家族不受重视,母亲也只是一个小妾,一个旁系妾室生的边缘人,却掌管着家族庞大的商业大权,家中某些人,比南诏刺客更希望他死。
他并没有解释更多,看向林宣,问道:“怎么样了?”
林宣道:“无碍,多谢少爷的丹药。”
杨霄道:“你为救我受伤,这是应该的。”
随后,他再次开口道:“你先回家养伤,等到彻底无碍再回来,这个月开始,你的报酬涨到五十两银子一个月……”
林宣抱拳道:“谢少爷!”
其他护卫见此,心中虽然羡慕,但却没有一点嫉妒。
谁都知道,那另外的三十两银子,是陈雨用命换来的。
他们要是杨霄少爷,肯定也会区别对待他。
林宣肩膀上还染着血,走到院子时,看到田青鸾和阿萝还在那里站着。
田青鸾看向杨霄,问道:“杨霄公子,你没事吧?”
杨霄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倒是让两位姑娘受怕了。”
田青鸾微微颔首:“既然杨公子没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她目光扫了林宣一眼,只觉得这护卫当真尽责,在所有人都退避之时,唯有他站了出来,纵使她与杨家有仇,也很佩服此人的勇气。
两人走出杨府,向家的方向走去。
林宣跟在她们身后,和她们保持三丈以外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们。
他了解青鸾,自然也能猜出她想做什么。
她想趁着杨家还没有倒下,趁机在播州布局,等到杨家崩溃之后,田家便能立刻抢占属于杨家的市场。
她总是喜欢冒险,而且胆子不小,连杨家都敢算计。
这么做,虽然的确能抢占先机,但等到杨家真正倒下,安家以及宋家,又岂会放弃这片好不容易才啃下来的肥肉,播州当地的大小土司,也不会轻易允许他们的利益被人染指。
为了青鸾,届时他在靖夜司内,必须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而这一切,都要通过功劳和价值来换取。
他需要先取信杨家,才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消息和情报。
这次针对杨霄的突然袭击,正好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
龙崖堡。
杨应天正在查看从各地传回来的消息,一道人影缓步走进殿内,低声道:“家主,杨霄公子刚刚遭到刺杀,幸好一名护卫替他挡住了致命的弩箭,公子才没有受伤……”
杨应天沉默片刻,没有看那人,语气有些严厉的说道:“去告诉那几个废物,他们若是再敢对杨霄动手,家法处置。”
那人怔了怔,随后道:“会是那几位少爷干的吗,也有可能是南诏……”
杨应天冷冷道:“南诏密谍司,不会无能到连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都会失手,他们若是有杨霄的本事,家族生意交给他们又何妨,一群废物,没本事争权,刺杀都刺杀不明白,还想玩浑水摸鱼那一套……”
顿了顿之后,他再次开口:“给那位为杨霄挡箭的护卫赏银百两,这么尽职尽责的护卫不多了,若是他足够可靠,可以吸纳他入龙崖军。”
龙崖军是杨家的私军,其中大部分人,世代都忠于杨家。
唯有实力和忠诚足够,才会被吸纳入龙崖军。
杨家这些日子,虽然招揽了不少武者,但他们中的九成以上,都是为了银子,真正遇到关乎家族存亡的大事,并不能指望他们。
“是。”
那人回应一声,很快退了出去。
杨应天一个人站在殿中,望向殿外郁郁葱葱的群山。
山中乌云卷集,像是一张厚重的大网,压得人喘不过气。
安宋两家联手对付杨家,他承认杨家有些应接不暇。
龙崖堡在此屹立数百年,比这更艰难的时刻,杨家遇到了不知道多少次,当年镇南王率领十万大军,也没能攻下龙崖山。
这一次,也不过是些许风雨罢了……
……
一场春雨过后,播州城焕然一新。
之前城中那种紧张的氛围,有所缓解。
这段时间,那名南诏女刺客,再也没有出现过。
接连多日相安无事,也让播州城的杨家子弟松了口气,从护卫森严的龙崖堡走出,在播州城内继续逍遥快活。
杨霄府上。
正堂厅内。
一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一只脚踩着椅子,斜靠在主位之上,抿了一口茶后,蹙眉道:“这什么破茶……”
他身侧的另一名年轻人看向杨霄,不悦道:“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才来一次,你就用这种茶招待我们?”
杨霄抱拳道:“三哥,九哥,这已经是我这里最好的茶了。”
坐在主位上的年轻男子摆了摆手,说道:“茶的事情先不说了,给我们支三千两银子,我们有用。”
杨霄再次抱拳,不卑不亢道:“你们若能出示家主或是几位叔伯的手令,我立刻让人去账房支取。”
杨玉拍着桌子站起身,不耐烦道:“让你拿你就拿,哪来这么多的废话,你这里的钱都是家族的,我们用点家族的银子怎么了?”
如果有家主和父亲的手令,他们两个又何必亲自过来?
杨霄重复道:“不好意思,我只看手令。”
另一名年轻人猛然站起身,一巴掌甩过来,怒道:“你一个妾生的杂种,别给脸不要脸!”
他们本就对杨霄这个野种掌管家族生意不满已久,上次又被家族长辈训斥,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只不过,这一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杨森表情瞬间扭曲,痛呼道:“哎呦,疼疼疼!”
杨霄开口道:“陈护卫,放开他吧。”
林宣松开手,杨森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淤青。
他抱着手腕,怒视林宣:“你敢拦我!”
林宣淡淡道:“我的职责是保护杨霄公子的安全,不管谁想伤害他,我都会阻拦。”
差点捏断他骨头的,居然只是杨家的一个护卫,这让杨森更是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立刻跑到门外,对自己的护卫道:“你们几个废物,没看到我被人打了吗,给我废了他的胳膊!”
几名护卫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动手。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杨森。
只要那护卫不主动攻击杨森,其他的事情,他们一概不掺和。
暴怒的杨森还想再说什么,杨玉站起身,抬手制止了他,看向那名护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护卫平淡道:“陈雨。”
杨玉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记住你了。”
他最后看了杨霄一眼,对杨森道:“我们走。”
杨森还没有报仇,顿时急了:“三哥,我……”
但在杨玉的一个眼神之下,他还是老实的跟着他离开。
走出府门,杨玉才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你那么冲动做什么,事情闹大,被大伯知道,我们又得挨训,说不定还要关禁闭……”
杨森梗着脖子道:“我咽不下这口气,区区一个护卫,也敢跟我动手,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
杨玉给了他一个眼神,说道:“你让你爹把他安排到你身边不就行了,到时候,你不是想怎么整他就怎么整他?”
杨森闻言一愣,想了想之后,又道:“那他要是不干了怎么办?”
杨玉笑道:“他不干了岂不是更好,他都不干了,你还有什么顾忌的?”
杨森想了想,觉得三哥说的很对。
那人为杨家做事,他还真不敢随便乱来。
他一旦离开杨家,在这播州,一个小小的七品武者,还不是他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杨玉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恼色。
他们两个人亲自来,杨霄居然一点都不给面子,可惜前几次都没能弄死他,否则,家中的生意,早就落在他们手中了,不至于连三千两银子都要看他的脸色。
两人正要离开,另想办法。
杨玉的目光忽而一挑,杨森的眼前,也猛然一亮。
只见两位身段窈窕,容貌极美的女子,携手走进了杨霄的府上。
两人对视一眼,又转身走回了杨霄府上。
杨府正堂。
杨霄看向林宣,轻叹口气,摇头说道:“你刚才不应该出手,杨森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你让他当众丢了面子,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宣道:“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杨霄心中有些欣慰,随后有些自嘲的说道:“没关系,他们又不敢杀了我,最多像以前一样,打我几个巴掌而已……”
他的话音落下,有一位下人来报,田家大小姐拜访。
这些天,两人时常会洽谈生意,杨霄整理好心情,说道:“请她进来吧。”
很快,两道身影携手走进来。
杨霄还未开口,便看到杨玉和杨森去而复返,心中微微一沉。
杨玉脸上满是笑容,丝毫不见刚才的不快,他看向杨霄,说道:“十五弟,家里有客人啊,这两位姑娘是……”
杨霄知道两人的居心,但也只能介绍道:“这位是思州田家的大小姐,这位是田小姐的朋友,田家和杨家近来有很多生意上的合作,她是来和我商谈生意的。”
随后,他又对田青鸾介绍道:“这位是杨玉,这位是杨森,是在下三叔和五叔的嫡子。”
田青鸾客气道:“见过两位公子。”
杨玉重新坐回主位上,说道:“你们谈你们的,不用管我们,这茶还挺好喝的,就是有些凉了,快点给我们续上……”
杨霄吩咐下人好好招待两人,随后对田青鸾道:“田姑娘,我们去偏厅商谈。”
阿萝跟着田青鸾一起离开。
林宣则是跟在杨霄身后。
正厅之内,很快便只剩下杨家兄弟二人。
沉默许久,杨玉抿了口茶,忽然说道:“我要那位田家大小姐。”
杨森笑着说道:“那我要另一个,等玩腻了,我们再换一换……”
偏厅之中。
田青鸾正在和杨霄商谈合作,阿萝站在她身后。
某一刻,她缩在袖中的拳头,不由的握了握。
但很快,她的目光一动,抬头看向对面。
有杀气。
虽然这道杀气极其隐晦,只出现了短暂的一瞬,就被他很好的隐藏了,但她天生对于杀气有着非常敏锐的感知,绝对不会弄错……
她看着那位名叫陈雨的护卫。
那道杀气,便是从他身上出现的。
普通的武者,难以形成杀气。
这种凝练的杀气,只有经常练习刺杀之术的密谍身上会出现。
只是一瞬间的感知,她便断定,此人绝不是普通的护卫。
他的手中,至少沾染了数十条人命……
就在刚才,林宣心中,已经对杨玉和杨森兄弟宣判死刑。
他对曼陀罗感情复杂,但青鸾,是他绝对不容别人触碰的逆鳞。
这个念头刚刚触动,他忽然感知到,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林宣抬起头,和阿萝的视线对上。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
阿萝心头微微一颤。
刚才那种感觉,分外的熟悉……
第124章 一夜五杀
和阿萝对视一眼之后,林宣便不再看她。
没了噬心蛊的联系,他笃定她不可能认出自己。
阿萝看着林宣,目光微微失神。
那一瞬间,她在那人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林宣的影子。
但他不可能是他。
倘若他还活着,只要他出现在她千丈之内,她体内的母蛊便会感知到。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涌上心头。
她多么希望他活着。
哪怕他因为某种原因,改变面容,不再认她,她也希望他活着……
可惜,这终究只是她的幻想。
田青鸾与杨霄谈完生意,便和阿萝告辞离开。
阿萝低着头,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两人走出偏厅,杨玉杨森兄弟,也从正厅走出来。
杨玉面带笑容的看着二人,说道:“两位姑娘,可否赏脸,一起吃个便饭?”
田青鸾礼貌的说道:“多谢两位公子好意,我们已经有约了。”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两人,拉着阿萝径直离开。
杨玉望着她们的背影,脸色阴沉下来,低声道:“贱女人,不识抬举!”
杨森则是看了林宣一眼,冷声道:“你小子,给我等着!”
随后,两人便大步离开。
杨霄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放心吧,他若想对你怎么样,我会禀明家主,他们也不敢太乱来。”
林宣抱拳道:“多谢公子。”
杨玉杨森兄弟出了杨霄府上,立刻遣了一名护卫,远远的跟着那两名女子,打算先摸清她们住在哪里。
播州多少女子,赶着爬上他们的床,思州区区一个小土司家中的小姐,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总有一天,她们得求着进他们的府门。
杨森回头看了一眼,冷冷道:“等过两天,我就让我爹把他调到我的身边,到时候,看老子怎么整死他!”
杨玉吐出口气,道:“走,先去吃饭,然后去风月楼找点乐子,不行就先赊着,下个月再结……”
杨家的生意遍布播州,他们玩乐都在自家店铺,本来不用花银子。
奈何家族有规矩,即便是在自家店铺消费,也得付真金白银,他们的月例虽然不少,可也禁不住挥霍,经常撑不到月底就用尽了。
想从杨霄这里搞点银子,也没能成功。
一个被区区七品护卫落了面子,一个被小土司之女当众拒绝邀请,两人心中都憋着一团火,急需发泄……
……
夜。
阿萝的房间之内。
她已经将那件黑袍拿了出来,最终又放回了衣柜夹层。
依照她以往的性子,那两兄弟,绝对活不过明天。
但这次,黑莲姐姐不让她私自开展行动。
况且,那两兄弟,也不像她之前杀的那些杨家边缘子弟。
他们是杨家的核心族人,身边必定有五品高手护卫,她没办法刺杀他们,反而很有可能将自己搭进去。
想起那晚的遭遇,她心中的愤怒,很快就被理智所代替。
此时,她的心里,却莫名的冒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林宣还在的话,又会怎么做?
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两人。
就像他没有放过那位罗家公子一样。
他大抵会在她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想办法除掉那两人。
虽然她自己也做不到,可她依然对他充满信心。
她从枕头之下取出一个香囊,握在手中良久……
同一时间。
播州某处宅邸。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翻过高墙,避开巡逻的护院,在黑暗和阴影中移动,他身形飘忽,落地无声,仿佛本身就是夜色的一部分。
书房之内,杨恭正在独自饮酒。
前些日子,那南诏女刺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在龙崖堡躲了好多天,直到最近两天才敢下来。
龙崖堡虽然安全,但也只有安全。
那里守卫森严,约束极多,连饮酒都是不允许的。
哪怕身为杨家人的他,也只能在一小片范围内活动,甚至没有自己独立的院子,只能和家族其他子弟合住。
那南诏女刺客已经多日没有出现,他和早就受不了龙崖堡生活的众人,第一时间就回到了播州城。
滴答……
一滴绿色的液体,从头顶滴入了酒杯之中,微醺的杨恭,并没有注意到。
他举起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随后,他便察觉到一阵倦意袭来,趴在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永远不会醒来。
高墙的阴影中,一道身影悄然隐去。
林宣的第一个目标,并非杨玉或杨森,而是一名平日里劣迹斑斑、护卫相对松懈的杨家旁系子弟。
选择他下手,主要是为了混淆视听。
白天他刚刚和杨森发生了冲突,晚上那两兄弟就被人刺杀,即便杨家人不太可能怀疑到一个七品的护卫身上,但既然选择出手,最好还是周全一些。
反正有那南诏女刺客背锅。
不多时,林宣已经来到另一处别院。
他隐藏在黑暗中,精神力铺开,没有感知到五品高手,倒是有一名六品武者,四名七品,守护在一处房间周围。
房间前门以及后门,都有两位七品护卫值守。
林宣从袖中取出一根长针,闭上眼睛,以精神力操控。
毒针无声无息间,刺破窗纸而入,周围的守卫无一发现。
躺在床上,处在酣睡中的某位杨家子弟,闷哼一声之后,便脑袋一歪,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毒针从他颈间飞出,再次刺破窗纸飞回,被林宣收起。
虽然他的潜行刺杀之术,都是曼陀罗教的。
但融合了九黎族的毒术之后,他根据自身的特点,已经走出了属于自己的路。
精神力是他最大的依仗,刺杀这种小人物,再也不用女装易容,以身犯险,不敢说千丈之外取人性命,但十丈之内,轻松解决目标,并不是难事。
用同样的方法,林宣又解决了一位恶名在外的杨家子弟。
有这三人的死作为铺垫,他真正的目标,便不那么明显了。
片刻后。
另一处比刚才三座明显奢华了许多的府邸。
林宣并未接近府邸,远远的铺开精神力。
某处院落内。
十几名七品护卫,各自在前后院巡逻。
四名六品护卫,分别守在门口。
房间之内,躺在床上的那人身上,林宣却并未感受到杨森的气息。
对于四品术师而言,精神力便是他们的眼睛。
眼睛可能认错,但精神力的感知不会。
这杨森倒也谨慎,府中护卫最森严的院落,并不是他的住所,而是藏了一位五品武者,就算有顶级刺客能成功潜入,也不过是自投罗网。
就像曼陀罗那样。
而他自己,居然睡在了下人的房间,房门口一个守卫都没有。
房间之内,另有一位五品武者,与他同睡。
睡梦中的杨森,口中含糊的嘀咕:“姓陈的,弄不死你,老子就不姓杨……”
房间内的另一张床上,杨家聘请的五品护卫睁开眼,向杨森的方向望了一眼,见他在说梦话,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一缕极淡的烟气,从窗棂的缝隙中,飘进了房间。
在精神力的精准控制下,这道烟气,很快被杨森吸入口鼻。
他的梦话声,逐渐小了下去。
不远处的五品护卫松了口气,终于安静了……
黑夜之中,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离开,继续奔赴下一处……
……
清晨。
阿萝和田青鸾在家里吃过早饭,准备去田家的铺子看看时,发现今日城中的气氛有些异常。
一队队披甲的卫士,从街道上匆匆走过。
平日里,街上不会出现这么多杨家的私兵。
街上的百姓,也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那女刺客又出手了!”
“昨天晚上,杨家又有五个人被刺杀了!”
“不得了哇,杨家三爷和五爷的嫡子,杨森和杨玉,身边有五品高手护着,竟然都死了,听说还都死的无声无息,早上才被人发现……”
“那女刺客这么厉害吗?”
“你以为呢,前段时间,连杨家招揽的一位五品高手,都死在了她的手里!”
“杨家这是得罪了什么活阎王啊!”
……
听着百姓的议论,阿萝一脸茫然。
昨天晚上,她连家门都没有出。
她也没有这种本事。
莫非是黑莲姐姐出手了?
在五品强者的守护下杀人,黑莲姐姐都不一定能做到。
难道是司主来了?
杨家三爷和五爷的嫡子……,不就是昨天在杨霄家里遇到的那两个家伙?
她想起来那一闪而逝的杀意,下一刻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是他。
一个下三品的武者,不具备这种能力。
自己好像无形中,给什么厉害的人物背了锅……
此刻,醉云楼内。
黑莲面露疑惑,她刚刚得到消息,一夜之间,杨家又有五名族人身死。
其中还包括两位身边有五品护卫的核心子弟,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人以一种极其高明的手段毒杀……
从那五人的死亡时间和刺客的杀人手法推断,那刺客在先杀了一人之后,又挨个杀了其余四人。
如果只是杀死其中一人,她是有可能做到的。
但一夜五杀,这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
更不可能是阿萝。
对方是一位实力极强的刺客,并且至少拥有四品的精神力,才可以在五品武者的眼皮之下,成功完成刺杀而不被发觉……
莫非是雍国靖夜司所为?
这种能力的刺客,也只有雍国靖夜司才有了……
靖边司内。
陆风看着早上刚刚拿到的情报,脸上的表情有些愕然。
一夜五杀,莫非是南诏密谍司司主来了?
杨家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居然迎来了他们如此激烈的报复?
不过,对靖边司来说,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南诏密谍司,虽然是靖边司的劲敌,但在覆灭杨家上,他们未必不能合作。
即便不久之前,南诏密谍司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杀了一位指挥使寄予厚望的密谍司叛徒。
虽然当时他很气愤,但当这种手段用在杨家身上时,他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能力。
杀人容易,可这种无声无息的暗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办到的。
整个靖夜司,有这种能力的,只有寥寥数人。
杨家的敌人,还真是不少啊……
闻人月站在陆风的身旁,思忖片刻后,问道:“是我们的人做的吗?”
陆风摇了摇头:“不是,涉及西南土司,此次行动,朝廷不会明着参与,应该是南诏密谍司所为,也不知道杨家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们的……”
顿了顿,他看向闻人月,问道:“闻人小姐,您真的不回京城?”
京中权贵子弟来西南的目的,他很清楚。
按理说,播州已经变的危险,她应该和其他人一起回去。
没想到,她却坚持留了下来。
闻人月目光笃定:“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见她态度坚决,陆风也不再多言。
闻人家的小姐,还是有些风骨的。
到时候多安排些人手在她身边保护便是,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没法和闻人家交代……
此时。
杨玉的住处。
众护卫聚在院中,瑟瑟发抖,那两位五品护卫,站在最前面,连头也不敢抬。
一道身影站在杨玉的尸体前,隔着十丈,也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压抑气息。
杨家家主杨应天脸色铁青,目光阴沉至极。
那女刺客多日没有行动,本以为她已经偃旗息鼓,没想到一夜之间,又有五位家族子弟死于她手,其中甚至还有两位核心子弟。
更加憋屈的是,他不知道对方下一次出手的目标是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再出手。
深吸口气之后,他缓缓开口:“传令下去,谁能提供那南诏刺客的准确消息,赏银一万两,能将她擒下者,赏银十万!”
身后一人连忙称是。
这一次,家主是动了真怒。
多少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对杨家这么造次。
沉思片刻,杨应天再次开口:“另外,命令杨家所有族人,凡修为在五品之下者,暂时回龙崖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外出。”
敌在暗,他们在明。
流着杨家血脉的族人,是他们的根基,任那刺客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潜入龙崖堡。
南诏密谍司……,这笔血仇,杨家记下了!
……
杨霄府上。
杨霄刚刚收到家主消息,要他立刻回龙崖堡,生意上的事情,交给下面的管事。
同时他也得知,昨天晚上,又有五名族人死在那南诏刺客手下。
其中两人,正是昨天见过的杨玉和杨森。
虽然都是杨家人,但从小到大,他没少因为身份被他们欺负,得知他们死于那南诏刺客之手,心中不仅不觉得悲伤,反而无比的痛快。
不多时,府上的护卫,被召集在一起。
所有人都要回龙崖堡,自然不需要这么多护卫,龙崖堡固若金汤,别说一个南诏密谍司,就算是南诏大军来了也无法攻上去。
杨霄看着众人,说明家族的决定之后,又道:“这个月的酬劳,已经发给各位了,倘若诸位愿意接受其他差事,可以去府衙重新安排,若是不愿,也可自谋去路,这些日子,多谢诸位的保护……”
徐宫看了看林宣和卫朗,说道:“陈老弟,卫兄,你们什么想法,我跟你们一起。”
卫朗道:“杨家的待遇更加优厚,我应该还会留在杨家。”
这时,杨霄走到林宣面前,问道:“陈护卫,你愿不愿意加入龙崖军,若你愿意,我可以向家族推举,以你的本事,在龙崖军中,也能做个总旗,龙崖军总旗,基础月俸三十两,根据你的功劳,最终到手的,远不止这些……”
林宣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思索。
龙崖军是杨家的私军,也是杨家最核心的军队。
陆风和他说过,他卧底杨家,最好能混入龙崖军中,摸清龙崖山的部署,这对朝廷除掉杨家尤为重要。
龙崖山不破,杨家便很难倒下。
思考片刻之后,他抱了抱拳,说道:“陈某是无家之人,承蒙少爷看重,我愿意加入龙崖军。”
徐宫看向杨霄,期待说道:“少爷,我能不能也加入龙崖军?”
对于龙崖军,他早有耳闻。
龙崖军的招收,十分严格,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待遇也极为丰厚。
杨霄歉意的一笑,说道:“抱歉,徐护卫,我只有一个举荐名额,你若是日后的任务表现出色,也还有加入龙崖军的机会……”
徐宫面露失望,但也没有说什么。
杨霄交给林宣一个正面刻着“杨”字的木牌,说道:“你去播州府衙,将此牌交给他们,自会有人为你安排好一切。”
昨晚的行动,竟然会引起这样的连锁反应,这是林宣不曾料到的。
不过虽是无意,但结果却是他想要的。
他微微抱拳,说道:“多谢少爷。”
……
夜。
醉云楼。
阿萝惊诧的看着黑莲,难以置信道:“这件事情,不是密谍司做的?”
黑莲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杀几个杨家的子弟,又不能削弱杨家的实力,密谍司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无用功?”
阿萝低下头,喃喃道:“那会是什么人干的……”
黑莲想了想,说道:“此人极其擅长用毒,而且拥有极强的精神力,至少是一位四品术师,应该是雍国靖夜司的高手,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应该就是那天晚上救你的人……”
四品术师的数量,比三品武者还少。
播州不太可能同时出现两位四品术师,黑莲继续推测道:“我想,那天他应该也是去杀那位杨家子弟的,只不过碰巧遇到了你,便出手将你救了下来,也算你运气好,以后不要再擅自行动,下一次,可不会有这样的高手救你了……”
阿萝埋下头,小声道:“知道了……”
第125章 怀疑
龙崖山位于播州城西十里外,三面环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几百年来,杨家族人,世代居住在山顶的龙崖堡中。
作为杨家私军的龙崖军,镇守在龙崖山的各道关隘。
正午时分,一辆马车,从播州府衙出发,一路疾驰到龙崖山下。
几道身影,从马车上跳下来。
身穿华服,胸口印有“杨”字的中年男子扫了一眼另外几人,说道:“跟我来吧。”
一条长长的石阶,从山脚蔓延到山顶。
几人跟在他的身后,沿着石阶上山。
刚刚踏上石阶,他们就察觉到了异常。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力量?”
“像是有人在阻止我上山!”
“这不会是九黎族的灵纹大阵吧?”
……
那杨家的管事回头看了一眼几位即将加入龙崖军的新人,目光在最后开口那人的身上停留一瞬,说道:“你倒是有几分见识,不错,这的确是九黎族的灵纹大阵……”
一直保持沉默的林宣低头看着脚下的石阶,踏上第一阶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灵纹的气息。
没想到龙崖山上,会有九黎族的灵纹大阵。
他还感知到,这灵纹大阵并没有完全开启,甚至连百分之一的威能都没有。
林宣转头四顾,难怪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土司斗争,还是朝廷围剿,杨家都能稳坐龙崖堡。
这位布置灵纹大阵的九黎族高人,显然是一位造诣很深的灵纹师,他将周围的群山之力,全都汇聚于此,一旦大阵全面开启,这段石阶的重力会增加百倍,六品之下,恐怕寸步难行。
那杨家管事自豪的说道:“数百年前,有一位九黎族圣女,与我们杨家的先祖结为夫妻,这灵纹大阵,就是她当时布下的,像这样的大阵,上面还有八重,所有的大阵全力开启,哪怕是十万大军,也别想攻上来……”
龙崖山本就易守难攻,唯一一条上山的路,还有着九重关隘,每一个关隘,除了有大量龙崖军镇守,还布置有灵纹大阵,只要龙崖山不破,杨家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几人跟着杨家管事,沿着石阶缓缓向上。
阵法并未全力开启,上山虽然有些阻碍,但只要稍稍运转真气,便能轻松抵抗。
林宣走在最后,始终沉默,不曾开口。
他在仔细的感受着灵纹的气息。
石阶上什么都没有,灵纹应该是被镌刻在了山体之内,这种施加重力的灵纹,九黎族仅有一种,几百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
林宣回忆片刻,很快,一道灵纹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能够借助天地之力的灵纹固然厉害,但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毁掉灵纹,是最直接快捷的方式。
不过,那位圣女为杨家的考虑的十分周全,她将所有的灵纹,都隐藏在了山体深处,从外面没办法毁掉。
除了毁掉灵纹之外,还有一种方式。
那便是以灵纹克灵纹。
只需在银镜上反刻此灵纹,并将银镜携带在身上,就能消除重力灵纹所带来的影响。
不过反刻灵纹的难度不小,基本只有九黎族的高阶灵纹师能掌握。
林宣虽然拥有足够的理论知识,可手上的功夫还有所欠缺。
加入龙崖军,无疑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只要给他一段时间练习,林宣自己就能破解这一关的阵法。
几人走了约有两百阶,终于步入了一个宽广的平台。
平台之后,便是一座依山势而建的巨大关隘。
黑石垒砌的城墙高耸,与山岩浑然一体,墙垛间可见一队身披铠甲、手持长戈的兵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
城门上方,一块巨匾上书三个遒劲大字。
【千钧关】。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城门后走出来,笑着说道:“七管事又来送新人了。”
带着林宣等人上山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说道:“王千户,这是五位新来的弟兄,暂且编入你的麾下,好生安置。”
王千户点了点头,应道:“七管事放心,我会安置好他们的。”
中年男子挥挥手:“行,那你先忙,我回城了。”
待这中年管事离去,王千户看向几人,淡淡说道:“你们虽然都有七品实力,但初来龙崖军,都先从旗官做起,若是自己有本事,总旗甚至是百户的位置,也未必轮不到你们……”
随后,他又向几人说明职责。
龙崖军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守护千钧关。
当有外敌来犯,他们要将敌人挡在这一道关隘之前。
不过,几百年来,外敌打到龙崖山下的次数,少之又少,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被安排别的任务。
这些日子,杨家和安家宋家摩擦不断,龙崖军也经常需要外出作战。
林宣几人由于是刚来,只被安排了巡视关隘的任务。
这正好给了林宣观察的机会。
他很快就发现,千钧关内部的城墙之上,也有灵纹的痕迹。
倘若有外敌入侵,关内的龙崖军,可以通过这些灵纹,将真气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山体内部的核心灵纹之中,以增强下方灵纹大阵的威力。
借助此阵,一万龙崖军,可以拦住数倍甚至十数倍于他们的敌人。
还只是一层关隘,千钧关之上,还有八关。
如果能摸清这八道关隘的底细,他这次杨家卧底之行,就能提前结束。
任何情报的功劳,都比不上破解这九道关隘。
只可惜,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千钧关内。
下一关是什么阵法,他都还不知道。
无缘无故的,他也不能找人去问。
况且事关重大,他只有亲身感受,才敢确定破解之法。
巡视了几日的关隘,林宣接到了他的第一个外出任务。
杨家势力范围边缘,效忠杨家的一位小土司,家族的一座铁矿,被宋家麾下的一位土司强占。
为了替麾下土司出头,也为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铁矿不落入敌手,杨家命龙崖军一位千户,三位百户,率领三百龙崖军,前往那土司的封地,帮他们抢回矿洞,林宣也被选入其中。
一家小土司,本来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但此事极有可能有宋家的参与,杨家也并未大意。
千钧关前,王千户正在做最后的动员。
他站在最前方,目光扫视众人,沉声说道:“近些日子,西南虽然不太平,但也是难得的机会,家主每个月都会嘉奖军中的功臣,你们好好表现,争取多立功劳,一旦入了家主的眼,升官发财少不了你们的……”
话音落下,他猛然挥袖:“出发!”
……
三日后。
龙崖山。
千钧关。
三百龙崖军,刚刚大胜而归。
这次行动,不仅成功的抢回了那小土司家的矿洞,还重创了敌对土司,短时间内,对方怕是很难再兴起什么风浪。
一百龙崖军驻扎在那里,防止宋家卷土重来,其余人则是回到了龙崖山。
队伍刚进关内,林宣的身旁,就围满了人。
“陈总旗,过两天请你喝酒!”
“你往后稍稍,要不是陈总旗,我这条命就留在那里了,这顿酒我来请。”
“陈总旗又不是只救过你,要请客也得排队!”
虽说这次任务尤为轻松,但他们之中,还是免不了有些死伤。
唯独陈雨麾下的十名龙崖军,连轻伤都不曾受。
因为作为旗官的他,总是冲锋在前,在手下遇到危险时,甚至不惜用身体为手下挡刀。
他修行的是防御功法,肉身坚若磐石,对寻常七品武者来说,足以致命的攻击,他最多只会受些轻伤。
可修行防御功法的旗官不少,能为手下挡刀的,就只有他一个。
但凡是和他一起行动的旗官,也都受过他的帮助。
这样的人,在战场上,可以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他。
由于他的表现过于出色,被千户大人当场提拔为总旗。
王千户欣慰的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杨家正值危难,就需要你这样的勇猛之士,你这次的表现尤为出色,我会如实禀明,定然少不了你的赏赐……”
林宣微微抱拳:“多谢千户大人。”
王千户目露欣赏,这陈雨的修为虽然只有七品,但在战场上那股拼劲与狠劲,却是很多百户都不具备的。
他调查过陈雨的来历。
不愧是一怒之下,怒杀朝廷命官的狠人。
他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有这样的人在,军中的凝聚力,都会有不小的提高。
他看向林宣及众人,说道:“这趟任务辛苦了,准你们三日假,下山好好快活快活。”
众人闻言,立刻振奋起来。
“谢千户大人!”
“陈总旗,喝酒去!”
“不行不行,你一定得给兄弟这个机会!”
……
播州街头。
阿萝和田青鸾刚刚从新铺子回来,路过巷口那处院落的时候,视线有短暂的停留。
那个人,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她还是怀疑,杨玉杨森兄弟的死,与他有关。
虽然以他的实力,很难做到这件事。
可她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
这几天,她已经从闻人月那里旁敲侧击的打听到,杨家那些人,不是雍国靖夜司的人杀的。
那位出手救了她的四品术师身份,至今都是谜。
她原本还想多留意一番此人,没想到,那以后,他就彻底消失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拐进了巷口。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酒气,夹杂着杂乱的女子香气。
阿萝看了这陈护卫一眼。
原来他不是喜欢男人。
从他身上的香味来看,刚才他喝酒的时候,至少左拥右抱了三个。
田青鸾也看到了林宣,毕竟也算是邻居,又见过那么多次,她礼貌的点头示意。
被青鸾和阿萝目光一扫,林宣莫名的有些心虚。
刚才赵总旗说是请喝酒,谁料到是喝花酒。
那些陪酒的女子,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他也只能和她们虚与委蛇。
喝完酒后,那几人留宿在青楼,他则一个人回来。
没想到在巷口撞到了她们。
他对青鸾回以点头,取出钥匙打开院门,默默走了进去。
……
夜。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溜出小巷。
不久后,醉云楼内。
阿萝看着黑莲,哀求说道:“黑莲姐姐,你就让我和你们一起行动吧!”
黑莲瞥了她一眼,问道:“和我们一起行动,田家小姐那里,你怎么交代?”
阿萝道:“我就说我要回乡探亲,跟着田家的商队一起离开,然后再偷偷回来,她不会怀疑的。”
黑莲想了想,说道:“你还是留在那靖边司女百户身边,继续探听情报吧,这次密谍司来的人手足够,不需要你跟着一起。”
阿萝抱着她的手臂,哀求道:“黑莲姐姐,求你了,你就让我去吧,该探听的情报,我都探听到了,我也想和你们一起……”
黑莲被她缠的无奈,只能道:“那好吧,不过,你不许擅自行动,一切都要听我的。”
她知道,阿萝是想为君子竹报仇。
阿萝连连点头:“我保证!”
黑莲看向她,忽然问道:“这次的任务结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阿萝低下头,说道:“我跟你回南诏。”
播州对她来说,已然是一个伤心之地。
这次的任务过后,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不多时,她悄然离开醉云楼。
林宣跟在她的身后,也回到自己的住处。
南诏密谍司显然也要展开行动,播州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这次任务圆满完成,王千户放了他们三天的假。
第二天,播州府衙的人送来了一百两银子,是杨家对他在任务中英勇表现的奖励。
作为西南最大的土司,他们的出手,远比朝廷大方。
从龙崖军中的气氛来看,杨家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次三大土司的争斗,和以往有根本上的不同。
安家背后,有南诏密谍司。
宋家更是大雍朝廷直接扶持的。
他们的目的,是将杨家从西南彻底抹除。
可以想象,不久的将来,播州作为杨家的老巢,将会爆发怎样激烈的冲突。
到那时候,作为杨家的私军,龙崖军必定首当其冲。
他得尽快完成任务,然后及时抽身。
等到杨家倒台,曼陀罗也会跟着南诏密谍司离开。
到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青鸾面前出现。
不出林宣所料,接下来的半个月,龙崖军需要外出的任务越来越多。
大多数情况,都是忠于杨家的小土司遇到了麻烦。
杨家在西南的影响,有一大部分,都是通过这些效忠杨家,大大小小的土司体现的。
如今,安宋两家联手,正在不断的蚕食杨家的势力。
宋家背后有大雍朝廷,安家背后有南诏密谍司,杨家等于同时在和四大势力抗衡。
林宣从王千户口中得到确切消息,杨家已经向西蕃求援。
到时候,播州这潭水,将会变的更加浑浊。
千钧关。
王千户走进一间值房内,递给林宣一份请柬,笑着说道:“陈百户,好消息,今夜家主在龙崖堡设宴,你也在邀请名单之内。”
林宣愣了愣:“我?”
王千户微微一笑,说道:“家主每个月都会嘉奖军中功臣,不到一个月,就从旗官升百户的,你是独一个,我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你今晚好好把握……”
听着王千户的话,林宣心中微微一动。
他对宴会不感兴趣。
他在乎的,是从山下到山顶的路。
若是能将龙崖山的九重关隘都走一遍,摸清每一关底细,龙崖山的天险,对朝廷来说,将不复存在,杨家的实力,也要大打折扣。
这桩功劳,应该足够了。
龙崖山戒备森严,每个人都只能在划定的范围内活动。
至今,他都没有去过其他关隘。
今夜的宴会,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林宣接过请柬,抱拳道:“多谢大人举荐。”
王千户笑道:“不用谢我,这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
对于陈雨,千钧关的将士们,没有不佩服的。
每一次战斗,他都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他麾下的战士,向来都是伤亡最少的。
甚至有一次,他手下的人被俘,他一个人夜里偷偷摸到敌营,暗杀数名看守后,将被俘的部下救了回来。
陈百户一身是胆,是千钧关将士公认的事实。
不少战士私下里找过他,希望自己将他们调到陈雨的麾下。
手下出了这么一位猛将,他在家主面前,也脸上有光。
王千户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你准备准备,晚些时候,我们一起上山。”
此时。
龙崖山顶。
某座大殿之中。
杨应天手中拿着一张纸笺,其上是今夜宴会的宴请名单。
他每个月宴请龙崖军中表现优异之辈,一是为了鼓舞,二是为了给其他人树立楷模。
这两个月,家族外部形势严峻,龙崖军损失了不少人手,也多了不少新面孔,对于许多人的底细,根本来不及查证。
今夜的宴请名单上,大部分都是他熟悉的名字。
但也有几位,以前从未见过。
他的目光,这几个名字上有所停留。
这几人虽然刚刚加入龙崖军不久,但却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有两人的事迹,更是尤为亮眼。
一人刚刚加入龙崖军半个月,杀敌就超过了百人,被冠以“杀神”之称。
另一人的战绩虽然没有这么显眼,但每次任务都冲锋在前,悍不畏死,对下属很是爱护,麾下士气极为凝聚,多次圆满完成艰难任务,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若是龙崖军中真的出了这样的人才,当然是一件好事。
怕就怕,他们是别有所图。
毕竟,就算是世代效忠杨家的土司家族中,也很少有如此忠勇之辈,甚至于绝大多数杨家子弟的表现,都不如他们。
刚刚加入龙崖军的新兵,贪生怕死,遇事退缩才是常态。
他们表现的越是引人注目,越是让人怀疑。
虽然也不排除他们是真心为杨家做事,但如今正值家族敏感时期,杨家不得不提防,绝不能给宋家安家以及雍国朝廷可乘之机。
他提起笔,圈出了几个名字,递给身后一人,说道:“仔细的查一查这几人的底细,不要放过丝毫疑点,另外,去一趟五爷那里,取两面问心镜过来……”
第126章 蒙混过关
千钧关。
黄昏时分,林宣和王千户走出关口。
在龙崖山近一个月,这是林宣第一次从后门出关。
龙崖山第一关,名为千钧关,第二关名为镇神关。
踏上第一道石阶,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林宣的脚步微微一顿。
针对精神力的隐隐威压,让他仿佛重回九黎祖地。
王千户转头看着林宣,开口说道:“你第一次上来,可能还不太适应,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林宣拾阶而上,发现这道针对精神力的压力,只是和九黎祖地类似,并不完全相同。
九黎祖地的阵法,能够帮助凝练精神力。
这里的阵法,似乎只有压迫。
当走完所有的台阶,那道压力消失,精神力便会恢复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这里应该只是最简单的精神力压制阵法,远不能和圣女试炼相比。
每一道关隘,都有龙崖军镇守。
两人沿着石阶一路直上,每到一处关口,王千户都会出示证明身份的令牌,以及两人的请柬。
林宣一路暗中观察。
第一关千钧关重力倍增,寸步难行,第二关镇神关压制精神力。
第三关伏龙关,则是两者的结合,短短百余道石阶,要同时承受身体和精神力的双重压力。
无论是武者还是术师,都无法轻松闯过关隘。
倘若阵法全部开启,仅仅是攀上石阶,就已经极度困难。
倘若镇守的龙崖军从上方攻击,攀登石阶的敌人,就会成为活靶子。
第四关的石阶,走上去和普通的石阶没什么两样。
林宣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不知道这道关隘针对的是什么。
王千户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是不是觉得这道关隘没什么难的,你可别小瞧此关,只不过是阵法没有开启而已,此关能够扰乱心神,让人沉迷幻境之中,凶险不弱于之前三关……”
林宣震惊道:“这么厉害吗?”
王千户捋了捋胡须,说道:“当然,这可是之前的九黎族圣女布置的……”
听他说起阵法的效用,林宣心中已经有数。
毕竟,能直接影响心神,制造幻境的灵纹就那么两三种,就算是猜不到,也可以全都押上。
过了第四重幻心关,第五重的铁壁关,不用王千户介绍,林宣也知晓其中原理。
铁壁关内,伫立着上百道巨大的石柱。
林宣在和幽梦参加试炼的时候,差点被这样的石柱挤成肉泥。
这里的石柱更粗更大,威力恐怕更强。
林宣数了数,此关的石柱,共有一百零八根。
根据石柱的数量,可以推测这是九黎族的天罡地煞阵。
在当年,这阵法算是厉害的。
但几百年过去,九黎族的阵法一直在发展,此阵现在看来,不免有些落伍。
这是一个固定的阵法,只要知晓这些石柱的运行轨迹,躲过它们并不难。
不巧,他接受的九黎传承中,就有这一古老阵法。
过了铁壁关,来到千机关时,林宣在石阶两旁看到了两排巨大的石人傀儡,它们的身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灵纹,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每一位石人,至少能抵得上一位六品武者。
几十尊石人站在这里,四品武者也得躲着走。
这些石人傀儡,同样是落后几百年的产物。
林宣一眼就能看出它们的弱点所在。
攻击灵纹的核心,它们便会失去行动之力。
走进第七道关隘,前方被一片幽深的水潭挡住了去路。
这水潭是人为修建的,潭水漆黑,水中不停的冒出一个个巨大的气泡,气泡裂开,一道道烟气,从潭水中升腾上来,但似乎被什么力量阻隔在水面之上数尺,并未继续升腾。
水潭之上,一道木桥横亘而过。
王千户介绍道:“这是千毒关,这毒潭中汇集了天下至毒,一旦打开水面上的灵阵,这些毒烟就能蔓延上来,哪怕是五品武者吸入一口,也得被毒翻在地,若是跌入毒潭之中,不消片刻,就会被溶的连渣都不剩……”
林宣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苍白之色,紧紧的跟在王千户身后,小心翼翼的走过了千毒关。
对于他的恐惧,王千户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第一次通过这里时,两条腿都是软的,陈雨的表现,比他当初要强得多。
过了千毒关,便来到万蛊关。
这里看似寻常,但据王千户说,杨家在这里豢养了无数凶猛的蛊虫,日常以牲畜血液喂养,若是有人闯到这一关,这些蛊虫便会被释放出来。
一旦蛊虫入体,便会从体内吞噬宿主的血肉,由内而外将人啃个精光。
林宣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当然都是用‘千幻变’的装的,这一关听着恐怖,其实最没难度。
他有不下五种方法,能让蛊虫不敢近身。
龙崖山的最后一道关隘,名字便是“龙崖关”。
林宣注意到,在这道关隘巡逻的龙崖军,实力极强。
他扫了一眼,心中略感震撼,这几十人中,居然没有一位修为是低于六品的,也就是说,他们中随便一人,都有靖边司百户实力。
不仅如此,林宣还从他们的兵器上,感受到了灵纹的气息。
这些人不仅实力都达到了中三品,还配备了灵纹武器,装备碾压之下,寻常六品,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王千户看向林宣,说道:“这便是龙崖军的精锐了,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林宣正色道:“属下会努力的!”
走出龙崖关,林宣心中不禁感慨。
几百年那位九黎族圣女,对杨家老祖,当真是一片痴心。
这种灵纹大阵,九黎族是不允许外传的,也不允许为外族布置。
她不惜违反祖训,为杨家打造了这九重壁垒,几乎是将圣女试炼的内容毫无保留的搬了过来,其难度,更是远超圣女试炼。
这也直接使得杨家称霸西南几百年,就连朝廷也束手无策。
看来,就算是九黎族的圣女,也免不了被恋爱脑所控制。
破解杨家的九重关隘,比林宣想象的简单一些。
毕竟,那位九黎圣女,已经是几百年前的古人了。
这几百年间,九黎族的灵纹之术,也在不断的更新迭代。
在那个年代,这九重关隘,能让杨家立于不败之地。
但如今,时代已经变了。
前面的八道关隘,林宣自己就能破解。
要论对灵纹和九黎秘术的掌握,那位几百年前的圣女,根本比不上他。
困难之处在于,林宣应该怎么告诉陆风。
不能暴露他得到九黎传承的情况下,似乎只有求助玄巫族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答应。
内心思忖间,他和王千户已经走到了山顶。
抬头望去,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龙崖山的山顶,并非寻常的尖峰,而是一片经过人力精心修整、异常宽阔的平台。
一座巨大的堡垒,如同从山体中生长出来一般,雄踞于平台中央,占据了林宣的整个视野。
堡垒通体由黑色岩石垒砌而成,城墙上布满斑驳的痕迹,一股岁月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厚重的城墙之上,墙垛如犬牙交错,隐约可以看到一道道正在巡逻的身影。
堡垒正门上方,是一整块巨大黑石雕刻成的盘龙浮雕,龙首狰狞,俯瞰着所有人,其下的匾额上,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龙崖堡。
王千户的脚步并未停歇,带着林宣来到守卫森严的堡门前。
他出示两份请柬,说道:“我们是来参加宴会的。”
一名守城的将领接过请柬,查验一番,随后让开身位,伸手道:“两位请。”
两人穿过深邃的门洞,林宣眼前,出现了一片宏伟的宫殿群落。
一条宽阔的青石大道,笔直地通向远处一座最为巍峨的宫殿建筑。
道路两旁,矗立着两排需三人合抱的巨型石柱,每根石柱顶端,都雕刻有形态各异的异兽石像,雕工精美,栩栩如生。
杨家是真的将龙崖堡当成是皇宫来建造了,这样的建筑,出现在播州之外的任何地方,都是拿九族的脑袋开玩笑。
林宣跟着王千户,走到了一片广场上。
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待了。
“王千户。”
“巧了,蒋千户也在。”
“听说你的手下,这次出了一位悍将啊……”
“你手下不也出了一位杀神,他叫卫什么来着……”
……
王千户遇到了熟人,两人互相打过招呼,王千户看向林宣,对那人介绍道:“陈雨,我手下的百户。”
一个脸型方正的中年男子看了看林宣,微微有些讶异:“看不出来啊,这么斯文的一个人,竟然是一位悍将……”
他将身后一道身影拉出来,说道:“卫朗,这是千钧关王千户。”
那壮硕的汉子对王千户抱了抱拳,说道:“见过王千户。”
随后,他的目光望向林宣,笑道:“陈老弟,我们又见面了。”
两位百户愣了愣,王千户问道:“你们认识?”
这一个月来,陈雨和卫朗,是龙崖军中表现最为出色的两个新人,没想到他们居然认识。
林宣微笑解释道:“在进入龙崖军之前,我和卫兄一起在杨霄公子的府上当护卫。”
“原来如此。”
“呵呵,这倒也是一种缘分。”
两人说笑着,一道身影走过来,两位千户同时抱拳:“七管事。”
眼前之人,正是当初带林宣上山的杨家管事。
七管事对两位千户点头回礼,随即看向林宣和卫朗,说道:“陈雨,卫朗,你们两个,随我过来。”
说罢,他便径直走向一处偏殿。
林宣心中提起一丝警惕,这位杨家管事,找他们什么事情?
王千户见他愣在原地,催促道:“快去吧,别让七管事等久了。”
跟向那处偏殿的路上,林宣看向身旁,问道:“卫兄,你怎么来龙崖军了?”
卫朗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分开之后,我负责押送一批货物,途中遇到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截货,被我杀了几个,货物也成功保住,后来他们就让我入龙崖军了……”
他看着林宣,说道:“陈老弟的事迹,我一直都有听说,你还是和在杨霄公子府上的时候一样勇猛。”
林宣客气回道:“杀神之名,我也经常听到,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卫兄。”
两人随口聊了两句,便已走到了偏厅之内。
随后,偏厅大门,被两位龙崖军缓缓关上。
七管事转身看着两人,他的身旁,还站着几名龙崖军精锐,各个都有六品修为。
林宣表面疑惑,心中却已警惕大起,卫朗则是面露茫然,问道:“七管事,这是……”
七管事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说道:“别紧张,只是问你们些问题,问完了,你们就能出去参加宴会了,今夜其他几个新人,也都会被问询的。”
卫朗道:“七管事请问吧,卫某一定如实回答。”
七管事笑问道:“你为什么会来杨家?”
卫朗不假思索的说道:“我失手杀了人,被朝廷通缉,一路逃来播州,正好看到杨家在招人,给的银子也比其他家多,于是便来了杨家……”
七管事微微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面刻有繁复花纹的银镜。
他将镜面对准卫朗,卫朗看到此镜,表情猛然一僵,眼神深处浮现出一丝惊惧,下一刻,他的脸,就被一道白光笼罩。
七管事看向他,重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来杨家?”
卫朗的表情有些茫然,但眼中还残留有一丝清明,数次张口,又强行闭上,似乎在经历非常艰难的内心抉择。
最终,他眼中那一丝清明,还是被茫然取代,喃喃说道:“我是靖夜司中级密谍孔铮,来杨家是为了卧底收集情报……”
七管事双目微微一凝,继续问道:“你还有哪些同党?”
卫朗茫然摇头:“不知道……”
“你收集情报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三个问题之后,问心镜的白光散去,卫朗的眼神再次恢复清明。
七管事挥了挥手,冷冷道:“拿下!”
他身后的两名龙崖军,第一时间将卫朗控制。
卫朗清醒之后,发现两条手臂,被两名龙崖军死死的按住。
看着面前表情冰冷的七管事,他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表情平静,仿佛认命一般,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七管事冷冷道:“押下去!”
两人押着卫朗,很快离开此处。
七管事看着卫朗的背影,咬牙道:“想趁我杨家之危,可没那么容易!”
他的目光看向依然处在震惊中的林宣,舒了口气,说道:“陈百户,你也看到了,不是杨家不信任你们,是有人居心叵测,想要趁我杨家虚弱之时,浑水摸鱼……”
他盯着林宣的眼睛,问道:“你应该不是这些人之一吧……”
林宣终于回过神,目光坚定,说道:“陈雨问心无愧,七管事有任何问题,尽管问我。”
卫朗败露之后,陈雨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就凭他这幅问心无愧的样子,七管事便排除了他的嫌疑。
当然,即便他相信陈雨,也要问心镜来证明。
他再次输入真气,一道白光照在林宣的脸上。
当他的表情变的茫然呆滞时,七管事缓缓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来杨家?”
林宣目视前方,缓缓说道:“我是陈雨,狗官杀了我爹娘,我杀了那狗官,被朝廷通缉,一路追杀,只能躲来播州,看到杨家在招武者,便来试试……”
白光散去,林宣很快恢复清醒。
七管事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不出他所料,陈雨并非叛徒。
他轻轻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好,好,好,陈百户,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宴会快要开始了,你快些回去吧。”
林宣走出偏殿,蒋千户看了看他,诧异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卫朗呢?”
“卫兄他……”
林宣叹了口气,将殿内发生的事情告知两人。
“什么?”
“卫朗是靖夜司卧底!”
“这怎么可能!”
两位千户一脸震惊,蒋千户更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一手提拔的下属,怎么会是靖夜司卧底?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自己恐怕也会受到波及。
他心中刚刚冒出这个想法,七管事就再次走了过来,低声道:“蒋千户,你来一下……”
王千户悄然松了口气。
幸好陈雨不是卧底,否则,就连他恐怕也会受到盘问……
林宣神情恍惚,似乎依旧处在震惊中。
他的内心,的确不平静。
卫朗竟然也是靖夜司安插进杨家的卧底,当面看着他身份败露被抓,林宣心中不免有种物伤其类的感受。
靖夜司小瞧了杨家的防范,更没想到,杨家居然也有问心镜。
如果不是他精神力强大,刚才已经和卫朗一起暴露。
此时,龙崖堡,某座大殿深处。
杨应天听完某个消息,脸色变的有些阴沉。
过去一个月,龙崖军六位表现凸出,功绩卓著,被他请到这里嘉奖的新人,有两个是靖夜司卧底,一个是南诏密谍司卧底,他们当杨家是什么地方了?
想来,他们如此努力表现,目的便是为了爬到更高的位置,更快的获取杨家信任。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问心镜,杨家也有。
纵使将他们都揪了出来,但杨家被人如此渗透,还是让他气愤至极。
直到看到某一个名字,他的气才消了些。
还好,杨家也并不是完全吸引不到真正的忠勇之士。
他长舒口气,说道:“千钧关百户陈雨,忠勇有加,体恤下属,当为龙崖军中之楷模,赐宝刀一把,护甲一件,赏银千两……”
第127章 重回玄巫部
龙崖堡。
今夜家主所举办的宴会,已经开始。
百余受邀之人,按照位置就坐。
宴会开始之前,一则重大消息的传出,引起了巨大的哗然。
这个月受到家主宴请的六位龙崖军新人中,有三人竟然都是靖夜司和南诏密谍司的卧底,此刻已经被秘密拿下。
整个宴会的过程,杨家家主都不曾出现。
主持宴会的,是杨家五爷,他是除杨家家主之外,杨家又一位四品高手。
席间,并没有人提起卧底的事情。
杨家只是重赏了另外三位龙崖军新人,其中那位叫做陈雨的百户,赏赐极为丰厚,除了一千两银子外,还有一把九黎族的宝刀和护甲,许多在杨家效力好几年的百户,都没有这种待遇。
今夜的宴会,在一种怪异的氛围中结束。
直到这时,一道身影,才缓步从外面走进来。
众人纷纷起身,抱拳道:“参见家主!”
杨应天缓缓走到最前方的主位坐下,沉声道:“带上来。”
下一刻,沉重的脚步声从殿外响起。
六名杀气腾腾的龙崖军,拖着三道身影,走到大殿中央。
这三人身着囚衣,戴着枷锁,白色的囚衣已经被染红,破碎成絮状,他们拖跪着被带上来,经过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不难想象,众人刚才在享受美酒佳肴时,这三人在经受什么样的折磨。
几名龙崖军粗暴地将三人按跪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大殿安静的落针可闻。
杨应天缓缓起身,声音响彻全场:“今日宴会,本为嘉奖军中功臣,没想到,竟然有两位靖夜司和一位南诏密谍司的宵小之徒,趁我杨家危乱,混入龙崖军,假意立功,实为窥探我杨家机密……,诸位觉得,这三人应当处置?”
人群安静了片刻,有人大声说道:“依照龙崖军规矩,叛徒当斩!”
他话音落下,立刻有其他人附和:“此等叛徒,必须军规处置!”
龙崖军虽然不是正统军队,但对叛徒的处置也十分严格。
事实上,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容不得叛徒。
杨应天微微点头,语气冰冷:“斩!”
三名龙崖军应声上前,拔出腰间长刀,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
殿内寒光闪过,三颗头颅瞬间与身体分离,滚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鲜血喷溅,一股血腥的气味,混杂着酒气的清香,在殿内蔓延开来。
在座之人,都是龙崖军中的精锐,对于这样的血腥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负责添菜倒酒的一些侍女,则是脸色惨白,但即便怕的发抖,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杨应天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拍死了几只苍蝇。
他重新落座,端起面前晶莹剔透的玉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叛徒已除,诸位继续畅饮,今夜不醉不归。”
他虽语气温和,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当众斩首,实则是对他们的警告。
倘若他们有什么二心,这三人的结局,就是他们的结局。
三人的尸首,很快被抬了下去。
染血的地面,也第一时间被杨家下人清理干净。
地面光洁如新,殿内传来觥筹交错之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宣端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就在刚才,两位同僚,在他面前被人斩首。
他并不认识两人,甚至连其中一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若不是他可以免疫问心镜,且演技够好,他的下场,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这或许便是大多数卧底的结局。
他最初选择接下杨家的任务,只是为了洗清南诏密谍的身份。
直到今夜,他才真正认识到,这项任务到底有多么残酷。
下一刻发生的事情,永远无法预料。
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对于龙崖山九重关隘,他已经有充分的了解,就算是只提供目前已知的信息,功劳也远远大过提供其他情报。
今夜之后,他必须想办法尽快脱身。
这时,一道身影缓步走到林宣面前。
林宣连忙起身,抱拳道:“见过家主!”
杨应天面露笑容,全然没有刚才的冷面,端起酒杯,说道:“你是龙崖军的功臣,这杯酒,我敬你。”
林宣端起酒杯,诚惶诚恐:“多谢家主!”
杨应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希望你日后奋勇向前,为杨家再立新功。”
林宣察觉到一丝真气,进入他的体内探查。
隐藏修为,是非常简单的九黎秘术。
他体内的真气,一直都保持着七品的程度。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林宣察觉到,有一道强大的精神力从他身上扫过。
看来,即便是通过了问心镜,他们依然没有完全信任他。
这道精神力只有五品巅峰,想要试探出他的精神力,自然是不可能的。
如今的他,早已掌控了所有的精神力,并且运用自如。
只要不遇到上三品术师,他便不会暴露。
林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杨应天又去勉励下一人了。
三名卧底的死,只是今夜宴会的一个小小插曲。
宴会结束,林宣带着赏赐,与王千户一同下山。
之后的几日,暂时没什么任务。
王千户特意放了他三天假。
千钧关内枯燥无聊,每次完成任务之后,关内的龙崖军都会轮休。
回到自己巷口的院子,林宣铺开精神力,并没有感知到阿萝。
她应该是跟随南诏密谍司一起行动了。
深夜。
林宣悄然离开家中。
不久后,播州城内,一处客栈之中。
二楼房间,陆风面露讶色:“你怎么来了,莫非有什么重要的情报?”
卧底期间,若非有极其重大的事情,他们是不能来此的。
林宣问道:“大人,靖夜司在杨家,是不是有一个密谍叫孔铮,化名卫朗?”
“你们见过了?”
陆风神色讶异,随后又立刻道:“不可能,你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宣低下头,沉声道:“昨夜在龙崖堡,孔峥已经牺牲了,还有一位我们的密谍,也和他一起牺牲,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陆风面色肃然,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宣将今夜龙崖堡中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陆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杨家有问心镜,靖夜司知道,但我没料到,他们居然如此随意的用在了你们的身上……,孔铮和沈立的仇,靖夜司会替他们报的!”
随后,他又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林宣,惊异道:“不对,你也照了问心镜,为什么你没有暴露?”
林宣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递给陆风,说道:“这是一位朋友送我的,我能蒙混过问心镜,全凭此物。”
这块玉牌,是他刚才在家刻的。
这样便不用暴露他的秘密,也正好可以引出九黎族。
陆风接过玉佩,发现玉佩两面,都刻着某种灵纹。
他开口问道:“这是九黎族之物,你认识九黎族的人?”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我在思州的时候,通过田家,认识了一位九黎族的朋友,之前消失的那一个月,便是受她邀请,去九黎族做客。”
陆风已经看出来,这玉佩应该能够抵挡精神力方面的攻击。
没想到,他居然会有九黎族的朋友,相比于孔峥和沈立,林宣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林宣递上一本薄册,继续说道:“这次前往龙崖堡,沿途所遇关隘,我都记录在此册之中。”
陆风接过册子看了看,说道:“辛苦了,不过,龙崖关的九道关隘,朝廷早就摸清了,但面对九黎族的阵法,我们却没有应对之策,就算是知道了也无用,朝廷曾经数次请求九黎某部相助,都被他们拒绝了……”
林宣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倘若属下能破解这几道关隘呢?”
陆风愣了愣,面露震惊:“你懂九黎秘术?”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属下不懂,但属下那位朋友懂,属下可以试着问问她。”
陆风看着他,试探问道:“你那位朋友是何许人也?”
林宣道:“她是九黎族玄巫部圣女。”
陆风猛然站起身,震惊的看着林宣。
玄巫部是九黎族中较为封闭的一支,朝廷曾经也试图接触,但被他们拒绝了,林宣居然认识他们的圣女……
而且看样子,两人并非是简单的认识。
他可太会带给自己惊喜了。
杨家最大的倚仗,就是龙崖山那九道关隘。
倘若能够破解这九道关隘,除掉杨家的难度,将大大降低。
这比任何情报都有用。
陆风直勾勾的看着他,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林宣诚实说道:“我也不确定,他们未必会帮忙,但总得去试试。”
陆风点头说道:“你需要朝廷做什么,我尽力配合。”
他看向林宣,表情无比认真:“若是你真能帮朝廷破解杨家的九重关,你就是此役最大的功臣,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上,朝廷都不会亏待你……”
……
千钧关。
王千户坐在营房内,慢悠悠的品着茶。
杨家目前的形势,其实并不好。
安家和宋家,联起手来对付杨家,就算是杨家从西蕃请来了不少高手,也有些疲于应对。
尤其是家主当众斩首了南诏密谍司和雍国靖夜司的卧底之后,杨家立刻就遭到了靖夜司和密谍司的疯狂报复,外出执行任务的龙崖军,伤亡陡增。
不过,他也并不担心自己的未来。
杨家有龙崖山天险,在这西南,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几百年的风雨都过来了,这一次,应该也能屹立不倒。
一杯茶没有喝完,营房外传来动静。
他走出营房,看到几十名龙崖军从城门处走进来,只不过他们看着颇为狼狈,各个身上带伤挂彩。
最近这段时日,他手下的人,伤亡也不少。
王千户快步上前,问为首的一人道:“魏总旗,怎么了?”
那汉子低下头,说道:“千户大人,这次的任务失败了,那一批兵器,被人半路抢走了……”
王千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东西丢了不要紧,你们人回来了就好。”
他左右看了看,问道:“陈百户呢?”
那汉子身体颤了颤,泪水从眼中滚落,哽咽道:“陈百户,陈百户他为了给我们断后,一个人挡住那些贼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千户顿时一惊:“什么!”
陈雨是他手下最得力的百户,不久之前,他才受到了家主的嘉奖,前途无量,日后极有可能成为杨家心腹,竟然会陨落在这样的小任务上……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意外。
以他那刚猛的行事作风,每次都冲锋在前,独自面对危险,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他劝过陈雨很多次,但他却从来没有听过。
王千户愣在原地许久,才长叹了口气,悠悠道:“可惜了……”
播州。
田青鸾刚刚从店铺回来,看到家门口的巷子外,聚集了不少人。
这些人的身上,全都穿着杨家龙崖军的制服。
巷口的一处院落前,摆满了纸钱、花圈之类的祭奠用品。
魏总旗将一碗酒泼在院门前,哀伤道:“陈百户,一路走好……”
在场的龙崖军,纷纷躬身,沉声道:“陈百户,走好!”
他们都是陈百户的属下,这些日子,陈大人对他们庇护有加,救过他们的性命不知道多少次,就连他的死,也是为了救他们。
所有人自发以这样的方式,送他最后一程。
田青鸾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微一惊。
那位陈护卫死了?
她与这位邻居虽然算不上多么熟悉,但平日在巷口以及杨霄府上经常碰到,对他的印象也并不坏,忽然得知他的死讯,心中还是不免产生了些许感触。
世事无常。
有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见过了最后一面。
这让她又一次想起了心中的那道伤痛……
林宣站在街边,远远的看着这一幕。
每一段卧底生涯,都是一段新的背叛与欺骗。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目光在青鸾身上停留许久,直到她消失在巷中,林宣才缓步离开。
……
十万大山。
玄巫部。
阿雅光着脚,盘腿坐在草地上,嘴里啃着小鱼干。
她以前最喜欢的就是阿娘晒的小鱼干,但是吃过大哥哥做的糕点之后,以前的小鱼干,似乎也没什么味道了。
她站起身,踮脚看了看某个方向,转头望向身旁观想的一道身影,问道:“圣女,都一个月了,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幽梦仍旧在观想之中,并未回答。
她没有告诉阿雅的是,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外面有花花世界,有她喜欢的女子,他没有再回玄巫部的理由。
阿雅每天来这里等他,是没有意义的。
阿雅没有等来想等的人,又看向幽梦,说道:“圣女,你每天和我一起来这里,也是在等大哥哥吗?”
幽梦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清净,更适合观想。”
“哦……”
阿雅应了一声,再次盘腿坐好,也准备观想。
闭眼之前,她习惯性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她每天要看那里无数次,可是大哥哥一次都没有出现。
这一次,似乎是巫神听到了她心里的期盼,在她将要收回视线时,忽然看到远方的天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黑点掠过树梢,快速的向他们飞来。
一道熟悉的身影,逐渐出现在她眼中。
“大哥哥!”
她一脸激动,猛然从草地上跳了起来。
幽梦睫毛颤了颤,却并未睁眼。
阿雅总是一惊一乍的,她已经习惯了。
直到她感受到,一道熟悉的气息,出现在她们身边。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一个月来,经常在她梦中出现的身影。
林宣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落在了玄巫部外的草地之上。
他的额头微微见汗,就算是他精神力强大到可以御空飞行,但背着比自己还重的包袱,从播州来这里,还是累的够呛。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幽梦和阿雅,问道:“圣女,阿雅,你们怎么在这里?”
阿雅抓着林宣的手臂,开心说道:“大哥哥,你回来了,我和圣女每天都在这里等你!”
幽梦看了看阿雅。
她总是这么口无遮拦,但她也并未解释。
从内心里,她似乎也希望他知道,他每天都在这里等他。
林宣看了看幽梦。
这一刻,他竟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涌上心头。
好像他故意将她们留在山里,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
幽梦只是看了林宣一眼,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说道:“先回部落吧。”
林宣微微点头。
片刻后,三人回到林宣之前的木屋。
这处小屋,和他离开之时没什么变化。
唯一的变化可能是,桌上陶罐中的小花换了种类。
林宣打开背后的包袱,取出一个大大的木盒,里面装满了琳琅满目的糕点。
这是他上次答应阿雅的。
阿雅看着满满一大盒各种各样的糕点,不争气的吞咽了好几次口水,她很想抓起一块尝尝,但却不知道从哪一块开始。
林宣又取出一个小一点的包袱,递给阿雅,说道:“这是答应给你买的漂亮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
播州只有卖布匹的,没有卖成衣的,他几乎跑遍了播州所有的裁缝店,付出三倍的价钱,让他们连夜赶工,才为她缝制了这几件。
有阿雅的礼物,自然也少不了幽梦的。
阿雅还是少女,可以送吃的送衣服。
幽梦已经是女人了,通常女子都更喜欢胭脂首饰这些。
她素颜已经足够美了,不需要什么胭脂。
林宣送她的,是满满一盒首饰。
他打开首饰盒,看向幽梦,说道:“不知道圣女喜欢什么样的,于是就各种款式都买了些……”
第128章 大祭司的条件
玄巫部。
林宣的小屋中。
气氛显得有些安静。
阿雅已经一个月没有吃到大哥哥做的饭菜了,抱着碗不停的扒饭,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幽梦摘下了面纱,一如往常,默默的吃饭。
林宣也没有开口,他在想,怎么向幽梦提起这件事情。
好不容易来一趟玄巫部,结果还是求人办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万一幽梦拒绝,或者玄巫部不同意,他还得想其他办法。
吃过饭后,林宣一个人收拾。
阿雅跑出去炫耀她的新衣服了,幽梦并未离开,她仿佛心有灵犀的看向林宣,问道:“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林宣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是有件事情,想请玄巫部帮忙。”
要通过杨家的九重关隘,就要大批制作克制那些灵纹大阵的器物。
这个过程,需要大量的高阶灵纹师。
林宣自己虽然也能制作,但他只有一个人,效率极其有限,而且事后没办法和靖夜司解释。
幽梦看着林宣,静静的等他开口。
林宣将碗筷放好,回到桌前,这才开口道:“我这次回去,其实是为了参与一个重要任务……,几百年前,有一位九黎族的圣女,在龙崖山布置了九重关隘,每一重关隘,都有九黎族的灵纹阵法和机关……”
幽梦眼睑微垂,几百年前那位灵巫部的圣女,她是知晓的。
各部没有一位圣女不知。
从成为圣女的第一天开始,大祭司就将那位圣女的故事,当做反例讲给她听。
其他部的圣女也是一样的。
那位圣女,在离开九黎族,和外人成亲之后,就被部落和九黎族除名。
纵使那位圣女后来修为晋入二品,也没有被九黎族承认过。
她临终之前,曾经回到部落,请求葬在九黎祖地,同样被部落拒绝。
大祭司经常和她讲这些,就是让她引以为戒,不要步那位圣女的后尘。
而在一个月前,半个月前,三天前……,大祭司分别又给她讲了一次。
她看向林宣,轻声问道:“你想让玄巫部帮你们破解那些灵纹阵法和机关?”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是,杨家是西南祸乱的根源,一日不除杨家,西南便一日不得安宁,所以我想请求玄巫部帮忙。”
幽梦没有立刻给他答案,说道:“那九重关隘,是什么样的灵纹和机关?”
林宣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她。
幽梦看完之后,说道:“我去和大祭司商量。”
林宣道:“多谢圣女。”
幽梦没有开口,收起册子,转身离开。
林宣则在小屋内等待。
玄巫部大祭司会不会答应,他并没有把握。
但和继续在杨家卧底相比,求助九黎族,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片刻后。
玄巫部最高处的一座大殿内。
玄巫部大祭司幽怜沉下脸,说道:“这不可能,我族从来不参与外人之事,更不会帮助雍国朝廷,这小子以为帮了我们,便能挟恩图报吗,他可是还强占了你的身子!”
幽梦面无表情,提醒她道:“是我强占了他。”
幽怜挥了挥手,说道:“总之我不同意,上次放他离开,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他还想得寸进尺,简直是痴人说梦!”
幽梦没有和她争辩,转身默默离开。
幽怜看着她离开,一颗心却没有放下。
她从小养大的孩子,自然清楚她的脾性。
若是她据理力争,事情还有转机。
她越是平静,反而说明她心中已有决定。
一旦她认定一件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自从那个小子出现之后,幽梦仿佛就变了一个人。
几百年前,灵巫部的灵梦圣女,也是这样被外人骗走的。
灵梦,幽梦……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给她起这个名字……
小屋之内。
林宣等了许久,幽梦才再次从门外走进来。
她并没有告诉林宣商量的结果,而是取出了一面银镜,说道:“我会将前面四重关隘的破解灵纹,刻在这面银镜之上,持有此镜上山,便能无阻的通过。”
前四重的关隘,分别是重力,精神力,重力与精神力的双重组合,以及幻境。
第五重关隘,是石柱之阵。
幽梦看向他,问道:“你还记得,那一层关隘,有多少根石柱吗?”
林宣道:“一百零八根。”
幽梦轻声说道:“应该是天罡地煞阵,此阵无法克制,但只要记住所有的阵法变化,便能安然通过,明日我会将此阵的解法给你,那些机关傀儡身上的灵纹,你还记不记得,不需要记全,只需记住大概……”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记得。”
路过第六关的时候,他特意记下了所有石人傀儡身上的灵纹。
灵纹不同,石人身上的弱点也不同。
幽梦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说道:“几百年前的傀儡之术,都在此书之中,你将其背熟,便知那些傀儡的弱点在何处。”
林宣愣了愣:“这……”
幽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摇头道:“没关系,这已经是废弃的傀儡术了。”
林宣的脑海中,其实有关于傀儡术的内容,但他还是将此册收下。
幽梦继续说道:“我会炼制一些避毒丹和驱蛊丹,让他们安然通过那两道关隘,最后一重关隘,便要依靠他们自己了,雍国朝廷,应该也从灵巫部购买了不少灵纹武器……”
杨家第七道关隘是毒,第八道是蛊,最后一道,是全员配备了灵纹武器的龙崖军精锐。
灵纹武器具有破甲的作用,寻常的兵器对上灵纹武器,一触即溃,武者的护体真气也难以抵抗。
唯有同样是灵纹武器,又或是玄光甲那样的灵纹护甲才能应对。
他为他们解决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这一关,便让朝廷自己想办法吧。
林宣看向幽梦,问道:“大祭司那里……”
幽梦淡然道:“九黎族不参与外族之争,大祭司要遵守九黎规矩,希望你不要怪她,你们需要的东西,我会慢慢为你们准备。”
林宣明白了她的意思。
玄巫部不会帮他,但她会。
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是玄巫部圣女,只是幽梦。
看着她在银镜上认真的刻画灵纹,林宣心中,不免泛起一些波澜。
两人的相识,原本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
但这种关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
林宣不觉得,那一盒价值几百两的首饰,能和破解杨家九重关隘的东西相提并论。
这种不求任何回报的付出,反倒让林宣有些不知所措。
她哪怕向朝廷提一些要求……
但她没有。
她甚至连一个多余的问题都没有。
陆风在这件事情上,给了他很大的自由,玄巫部提出的任何要求,朝廷都会尽力满足。
某座大殿之内。
盘膝坐在蒲团上的幽怜,缓缓睁开眼睛。
完了。
幽梦怕是真的对那小子动情了。
各部族对圣女保护的太过,反倒让她们的成长过程中,少了年轻男女应该有的经历。
那小子帮她登上巫神殿,获得祖灵传承,两人又在巫神殿内,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再加上他自身比幽梦还高的天赋,甚至还有一手不错的厨艺……
幽梦从小在部落中长大,从未遇到过如此的年轻才俊。
当然,部落之外,恐怕也没有人在术士天赋上超过他。
幽梦对他动心,似乎并不意外。
若是部落中别的女子也就罢了。
可她是圣女。
三百年来,唯一一个获得祖灵传承的圣女。
若是她被外人拐跑,自己死后,怕是无颜再见玄巫部的先辈们了,九黎各部,也不会答应。
思忖许久,她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她走出大殿,踏空而行,下一刻就来到了林宣的木屋门口。
“拜见大祭司!”
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女,立刻恭敬的跪倒在地。
刚刚跑回来的阿雅,也毫不犹豫的跪下,小脸上满是尊敬。
幽怜走进木屋。
幽梦放下手中的银镜,对林宣道:“这是我们玄巫部的大祭司。”
林宣连忙抱拳躬身:“见过大祭司。”
眼前这花白头发的老妪,就是玄巫部第一强者,无论是武道还是精神力,都早已迈入三品,绝对是林宣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强者。
靖夜司指挥使,也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幽怜目光淡漠的看着林宣,说道:“九黎族本不管外人的事情,你若想玄巫部帮你,也不是不可以,通过血脉洗礼,成为我玄巫部族人,永远留在这里,玄巫部帮你便不算破例……”
林宣微微一愣。
血脉洗礼?
这是好事儿啊!
他接受了祖灵传承,自然知道什么是血脉洗礼。
那是一种能够强行改变一个人的血脉,甚至是逆转修行天赋的九黎族仪式。
不过,血脉洗礼需要的代价也很大。
洗礼过程中,会遭受极大的痛苦。
蛊虫噬心的痛苦,他都承受过了,不在乎这点痛。
更大的代价,是玄巫部付出的。
洗礼之血,不是普通的血液。
需要众多九黎族强者蕴含修为的精血,才能施展这一秘术,而这些九黎族强者,少则一月,多则数月,才能将失去的修为补回来。
身体里流淌着什么血液,林宣一点儿都不在乎,反正这身体的血脉本来也和他没关系。
况且,这具身体自身的武道天赋,已经差的不能再差了,好不容易有一个提升的机会,他没有理由拒绝……
这种秘术,历来都是九黎族高位者的子嗣,才有资格享受。
那些高位者会集全族之力,帮助他们的子嗣改变血脉天赋。
又或者,为了部落的强大,他们也会对外族的天才使用此术,将他们同化成为九黎族。
幽梦听到大祭司的话,眉头微不可查的一动,目中闪过一丝期待,却并未开口。
幽怜看着林宣,继续说道:“以我玄巫部族人之血,通过九黎秘术,洗去你原本的血脉,从此,你的身体里,将会流淌九黎之血,成为我族之人,日后可以修习我族功法秘术,在我族遇到危难时,必须与玄巫族共存亡……,你可愿意?”
幽怜盯着林宣。
不管是九黎族还是外族,都将血脉看的无比重要。
血脉洗礼,如同叛族。
若是这小子拒绝,玄巫部自然不会帮他,她也可以将他驱逐出部落,禁止幽梦与他再见。
倘若他同意,那么他就会成为玄巫部的族人,就算是幽梦和他在一起也无妨,以他的资质,未来必将成为部落的又一位大祭司,对玄巫部也是好事。
林宣想了想,说道:“我愿意接受血脉洗礼,但可不可以不留在这里?”
幽怜诧异道:“你愿意背叛家族,成为我玄巫部族人?”
林宣微微点头。
全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了,还哪有什么家族可言。
既能提升武道天赋,又能明正言顺的修行九黎秘术,还能让九黎族帮忙对付杨家,简直是一石三鸟,他做梦都想不到,还有这种好事……
除了将他下辈子困在这里,其他的条件,林宣都能接受。
大祭司还没有开口,幽梦便说道:“你不需要一直留在部落,只需要每年在部落待一个月便可。”
幽怜摇了摇头,说道:“两个月。”
幽梦看了大祭司一眼,罕见的没有反驳。
林宣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我愿意。”
两个月而已,这里风景优美,民风淳朴,偶尔回来小住几日,就当是度假了。
反正这里距离思州也不远,他甚至可以带上青鸾一起。
阿雅蹦蹦跳跳的跑进来,开心道:“好呀,大哥哥要和我们成为一家人了!”
幽怜看了林宣一眼,背着手离开,目光较之前,变的柔和了许多。
只要他愿意洗去血脉,成为九黎族人,那便是自己人,没有什么是不能和自己人商量的。
幽梦沉默了片刻,看向林宣,轻声道:“其实你不必勉强,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只是会慢一些。”
林宣笑着说道:“不勉强,一点儿都不勉强,反正我也没有家人了,承蒙玄巫部收留,我愿意成为部落的一份子……”
幽梦点了点头,面纱之下,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轻声道:“等你洗去血脉之后,我教你灵纹之术。”
林宣笑道:“好。”
……
玄巫部。
一座古老的大殿之内。
玄巫部五品以上强者,届汇聚于此。
大殿中央,是一座由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水池,池水清澈透明,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池壁之上,刻满了繁复而古老的灵纹,隐隐散发出一种古朴厚重的气息。
大祭司幽怜站在池边,从侍女捧着的一个托盘中取出匕首,割开自己的手心。
一滴滴蕴含着精纯力量的殷红血液,飞快的坠入池中,很快便将一片区域的池水染成浅红色。
幽梦第二个走上前,从她手中接过匕首,同样割开了自己的掌心。
一点点鲜红的血液坠入池中,使得池边区域的红色更深。
幽怜目光扫过在场的数十位玄巫部强者,这些玄巫部强者皆面色肃然,割开了自己的手掌,任由鲜血流入池中。
虽然血脉洗礼会损失一部分修为,但大祭司说了,这次的洗礼,关乎部落未来能不能多出一位大祭司,即便损失一些修为,也是值得的。
很快,整片池水,都被染成了浅红色。
当最后一位玄巫部强者献出精血后,幽怜看向林宣,说道:“入池。”
林宣身着单衣,缓缓走进池水中央,盘膝坐下,池水大概淹没到他肩膀的位置。
在场的玄巫部强者,皆盘坐在池边,手掌按在池边的灵纹上。
幽怜沉声喝道:“以吾等之血,启血脉洗礼!”
所有人同时输入真气,池壁上的灵纹骤然亮起,散发出刺目的红光。
原本平静的池水,瞬间如同沸腾一般,翻涌不定。
池水的血色,飞快的向着林宣涌去。
很快,边缘的池水,就变的清澈透明。
而林宣身边,血色却在不断的加深。
处在池水中的林宣,立刻感受到一股剧痛袭来。
池中的血色如同活物,沿着他的毛孔,疯狂地涌入他体内。
林宣的视野变成了一片血红,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蒸发,同时,一股全新的、带着磅礴生机与野性力量的血液,正强行侵入他的身体,钻入他的血管。
剧烈的痛苦一波强过一波,冲击着他的意志防线。
不过,在经历过蛊虫噬心,以及数次洗髓之痛后,林宣对于痛苦的承受能力,早已非比寻常。
血脉洗礼的这点痛苦,完全可以忍受。
池外,大祭司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寻常人进行血脉洗礼,无一不是苦苦支撑,意志崩溃者亦不在少数。
像林宣这般,从始至终,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实属少见。
这小子,倒也是条汉子。
不知过了多久,沸腾的池水渐渐平息下来,颜色也逐渐变的清澈。
林宣盘坐在池水中间,周身被一层薄薄的血痂覆盖。
“咔嚓……”
随着林宣的动作,覆盖在他体表的血痂开始出现裂痕,随即片片剥落,露出莹润而有光泽的肌肤。
他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此刻的身体。
明明还是他的身体,修为也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就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种脱胎换骨般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尝试运转真气,在没有刻意动用精神力的情况下,真气的响应速度快了数倍。
这意味着,他的身体对于真气更为亲和。
日后在武道修行过程中,他的修炼速度还可以更快。
幽怜站在池边,看着林宣,感受到他身上那属于九黎族特有的血脉气息,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
玄巫部的圣女,是绝对不能被外人拐走的。
但如果能将外人拐回来,她对历代先祖,也就有了交代……
第129章 破格提拔
玄巫部。
自从林宣完成血脉洗礼之后,大祭司对他的态度就好多了。
她已经召集了玄巫部所有的高阶灵纹师,帮他制造通过那几道关隘的灵纹镜。
部落中的炼丹师,也已经开始炼制避毒丹和驱蛊丹。
林宣的木屋之内,幽梦正在教林宣克制那几道关隘的灵纹。
他现在和她一样,身体里面流淌着九黎族的血脉,所有的九黎秘术,都可以教他了。
阿雅站在林宣身后,瞪大眼睛,忍不住道:“大哥哥,你太聪明了,这些灵纹我学了好久都没有学会!”
幽梦抬头看了眼林宣,美目中同样露出震撼之色。
灵纹之术,是九黎族最难的秘术。
刻画灵纹的过程中,需要精神力高度的集中,一点错漏都不能有,哪怕只是手指轻微的抖动,都有可能刻画失败。
几乎每一位灵纹师,在刚开始学习灵纹时,都要经过数百上千次的失败。
而他,仅仅失败了几次,就能成功在银镜上铭刻灵纹。
他简直是灵纹一道的天才!
林宣谦虚的一笑,说道:“可能是我精神力强大的原因吧。”
所有关于灵纹的知识,都储存在他的脑海之中,随时都能调用,经过血脉洗礼之后,获得了学习这些秘术的资格,他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有了玄巫部众多高阶灵纹师的帮助,一百面通关灵纹镜,三天就全都打造完毕。
持有此镜,可以顺利的通过龙崖山前四道关隘。
第五关的天罡地煞阵,第六关的石人傀儡,林宣也已得到了破解之法。
避毒丹和驱蛊丹,则可以安然通过之后两关。
最后的龙崖关,就交给朝廷自己了。
玄巫部,部落之外。
林宣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幽梦看着他,问道:“用不用我让人送你到播州?”
阿雅站在他的身旁,有些跃跃欲试。
林宣知道阿雅在想什么,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外面现在太乱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等我忙完这一阵,再回来看你,下次我再带你出去玩……”
阿雅本来有些失望,但是听到林宣下次的承诺,立刻振奋起来:“那我们拉钩!”
林宣和她拉了拉勾,目光看向幽梦,说道:“那我走了……”
幽梦轻声道:“一个人在外多加小心,若是遇到什么难事,不要勉强,回部落共同商议。”
林宣点了点头,背起沉重的包袱,身体腾空而起,很快消失在山中。
幽梦目送他离去。
这一次分别,她的心情和上一次全然不同。
因为她知道,他还会回来的。
她自己也说不清心中的感受,他离开这一个月,她时常都会梦到他,观想之时,也经常心神不宁。
而这几日,她则无比的安心。
她轻轻舒了口气,心中已经开始期待他下一次归来,她还有很多的秘术可以教给他……
……
播州。
城门口。
和往日的繁华不同,今日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影排队进城。
杨家这些日子并不安宁,被安、宋两家两面交攻,节节败退,许多世代效忠杨家的小土司,也都转投了安宋两家。
播州城中的一些有钱人,已经提前逃难离开。
唯有普通百姓,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城里,不知未来命运何从。
一名头戴斗笠,手持苗刀的男子刚刚走到城门口,便有一名守卫迎上前,说道:“这位大侠,您有没有兴趣加入杨家,杨家龙崖军正在招人,待遇极其丰厚,您要不要了解一下……”
“暂时不用。”
男子交了入城的银两,并未多言,转身走入城中。
看来杨家也是真的被逼急了,以前想进龙崖军,千难万难,现在竟然沦落到在城门口招兵。
不过,这个时候加入龙崖军,恐怕也只能是给杨家填线。
林宣只不过离开了几日,播州城内,原本喧闹的主街,也变的异常冷清。
像他这种打扮的武者不少,乱世之中,也蕴含着更多的机遇,想要趁乱搏一搏的人,不在少数。
他径直走进城中一处客栈。
片刻后,陆风刚刚走进房间,便迫不及待的看向林宣,问道:“怎么样?”
林宣舒了口气,说道:“回陆统领,幸不辱命。”
陆风大喜道:“他们答应了?”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破解龙崖山关隘之物,我藏在了城外一处隐秘地点,但那些东西,只够一百人使用……”
陆风坐在椅子上,说道:“一百人足够了。”
大军围住龙崖山,集结朝廷和安宋两家的百位强者,一个一个关隘的攻破,杨家插翅难逃。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林宣,惊诧道:“你的实力……”
他这才发现,林宣的身上,竟然传来了六品的气息波动。
他第一次见林宣时,他才八品。
第二次见面,他便已经七品了。
上次分别,他还是刚入七品,几天不见,竟然又六品了……
这种晋级速度,简直令人惊叹。
林宣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片刻后,陆风一脸愕然,喃喃道:“你是说,他们要你经过九黎族的血脉洗礼,成为九黎族人才愿意帮忙,你通过血脉洗礼后,他们又用洗髓液帮你提升了修为,还传你了九黎族修炼精神力的功法……”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九黎族那位大祭司说,我的精神力天赋不错,适合修行他们的功法,九黎族不管朝廷的事情,除非我成为九黎族人,才愿意出手相助,而且每年要我在他们的部落住三个月……”
林宣这句话,九分真一分假。
这样一来,以后便不用再隐藏修为,也能铺垫他术武双修的事实,并且不用再隐瞒修行速度。
陆风打量了林宣几眼。
他仿佛在听一段离奇的故事。
这种事情,也只有那些意淫的话本故事中才会出现。
但林宣身上的气息和修为,又做不了假。
他想到某处关键,他看着林宣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那玄巫部的圣女,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宣一时愕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风的目光,在林宣身上来回扫视。
第一次在思州见到他时,他元阳尚在。
但此刻,他已经不是童子身,显然是尝过某种甜头了。
陆风很直接的问道:“你是不是睡了玄巫部圣女?”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林宣嘴唇动了动,最终微微点头。
他不是睡了幽梦,而是被幽梦睡了。
但结果是一样的。
陆风愕然良久,才缓过神,语气有些佩服的说道:“好好好,好样的,好样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和九黎最封闭的部族产生了联系。
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
回过神之后,他轻拍林宣的肩膀,说道:“你为朝廷做出的牺牲,朝廷不会忘记,等到验证那东西之后,我便会给指挥使传信,为你请功……”
林宣道:“对了大人,他们还有其他的条件。”
陆风点了点头,说道:“你说。”
林宣道:“破解龙崖山关隘灵纹大阵之物,寻常用到大量的银,一面灵纹镜,他们开价一千两,一百面灵纹镜,便是十万两白银。”
其实一面灵纹镜的成本也就不到十两银子,大祭司根本没有提过报酬。
但他现在也算是玄巫部的一份子,当然要为部落多争取一些利益。
玄巫部的生活太过艰苦,这些银子,可以购买数不清的物资。
陆风没有犹豫,开口道:“我代朝廷答应了。”
十万两白银,虽然也不是小数目,但若是能抄了杨家,收获将是十倍百倍不止。
最不济,靖夜司随便查抄几个贪官,也就凑出来了。
陆风又问道:“还有别的条件吗?”
林宣道:“破解其中两关的方法,涉及到九黎族机密,本不能外传,玄巫部可以破例一次,但朝廷要在思州之外,建造一处村落,提供部分玄巫部族人居住……”
玄巫部太过封闭,绝大多数族人,一生都没有离开过山里。
哪怕是让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出来一次,感受感受外面的世界也好。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向朝廷多提些要求。
这一次,陆风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这个条件,朝廷也可以答应,但是,村落中居住的九黎族人,不能超过百位……”
九黎族虽然避世而居,但朝廷从不敢轻视他们。
一旦九黎族与朝廷为敌,他们会比杨家,甚至比南诏更加棘手。
朝廷是不可能允许大量九黎族人离开十万大山的。
他看向林宣,问道:“他们还有别的要求没有?”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
随后,他又问道:“龙崖山戒备森严,每经过一道关隘,都要搜身,不知朝廷要如何验证?”
陆风问道:“你说的那灵纹镜,是何等大小?”
林宣道:“约有成人巴掌大小。”
陆风道:“那便没有问题,靖夜司有一位密谍,已经成功潜入第四关,到时,将此物藏入他的腹中,等他上山之时,自会知晓……”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尽快取来一面灵纹镜。”
随后,他看着陆风,又道:“陆统领,我已突破六品,之后的镇岳功功法,应该去何处申领?”
陆风想了想,说道:“四层的镇岳功功法,我身边没有,需要从千户所领取,这次行动,西南几大千户所的千户都会来此,我会传信给周泰,让他随身带上……”
片刻后,林宣离开客栈,从另一个城门出城。
确定无人跟随,他来到那处藏物的山洞,取出一面灵纹镜,再次返回播州城,将之交给陆风。
之后要做的,便是等待。
这段时间,杨家损失惨重,混入龙崖军,也比之前简单了许多。
林宣暂时无事,回到之前的小巷看了看。
他的那处院落,外面贴着租赁的告示,应该是还没有租出。
青鸾与闻人月,也还并未搬走。
林宣远远的看了她们两次,便回到了靖夜司的据点。
现在,还不是他揭示身份的时候。
三日后的夜里。
一道身影,悄然从客栈后门走进来。
客栈二楼房间之内,陆风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问道:“怎么样?”
那人影低声说道:“回陆统领,属下经过前三道关隘之时,并没有感受到之前的压力……”
陆风深吸口气,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意。
只要确定前三关有用,那么后面几关的破解之法,也几乎不可能是假的。
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道:“你辛苦了,从现在起,你不用再回龙崖军,我会安排人,即刻送你回京中修养,指挥使司会为你安排一座宅邸,待你伤势恢复,再让你补一个京畿的百户之缺……”
那人单膝跪地,大喜道:“谢陆统领!”
此次卧底,虽然冒着性命之危,甚至承受了开膛破肚之苦,但却也换来了他想要的一切。
京中宅邸,京畿百户之缺……,这是他在西南待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那人离开之后,陆风看向房间之内的另一道身影,说道:“靖夜司从来不会亏待功臣,你放心,你到时候得到的,会比他更多,我现在就向指挥使传信……”
林宣微微抱拳:“为国尽忠,是我等职责。”
陆风取出一面千里镜,毛笔沾上朱砂,快速在上面书写。
……
京城。
靖夜司指挥使司。
陈秉看着陆风从西南传回的急报,猛然站了起来。
“好,好,好!”
他在殿内踱着步子,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罕见的露出大喜之色,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殿内。
片刻后。
万寿宫。
帘幕之内,传来道道磬音。
陈秉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份密报,说道:“西南喜报,呈请陛下御览!”
帘幕后的磬音逐渐停止,前方的帘幕被人掀开,大雍皇帝赤足走出来,从陈秉手中接过密报,声音平淡:“起来吧。”
陈秉缓缓起身,恭敬的侍立一旁。
大雍皇帝一页一页的翻动密报,额头上的皱纹,不知不觉的舒展了一些,他轻轻挥动宽大的袖袍,低声开口:“西南之乱因他而起,又将因他结束,莫非这便是命数?”
陈秉笑了笑,说道:“臣以前不信命数,现在也有些相信了,陛下或许不知,播州杨家与林宣,早有因果……”
“哦?”
提起命数因果,大雍皇帝的语气,明显高昂了几分。
陈秉解释道:“数年之前,林宣之父,便是在一次护送任务中遇袭牺牲,后来靖夜司查到,那次劫掠朝廷货物的,正是播州杨家,只不过为了西南安定,一直不曾公布……”
大雍皇帝思考片刻,转身走回帘幕之中,几声清扬的磬音响起之后,他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又是几声磬音,他缓缓道:“他先前有新盐法之功,此次又舍生忘死,为朝廷解此难题,你先替朕赏他,如此人才,留在西南太过屈才,等西南之事结束,再将他调回京城,另行封赏……”
陈秉抱拳道:“遵旨!”
……
播州。
清晨。
林宣从客栈中醒来,刚刚起床,洗漱完毕,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他打开房门,看到的是满面笑容的陆风。
陆风对林宣抱了抱拳,说道:“恭喜你,林宣,从现在开始,你便是靖夜十六卫之一了…”
林宣有些茫然,靖夜十六卫,他从未听说过。
陆风预料到他的反应,笑着解释道:“你一直在靖边司,没听过靖夜十六卫也正常,你只需知道,靖夜十六卫,是指挥使的亲卫,地位还在各卫所千户之上,下次见了周泰,就是他向你行礼了……”
从陆风口中,林宣才清楚的了解到关于靖夜司的职级信息。
他以前所知的从普通卫士到旗官,再到总旗,百户,千户,再到东南西北镇府使,以及京城指挥使司,是明面上的一套体系。
而除了明面上,靖夜司暗中还有另一套体系。
如靖夜七子,十六卫,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陆风便是靖夜七子之一,他虽然实力不及镇府使,但在靖夜司的地位,比镇府使还高半级。
他来西南之后,整个西南靖边司,都由他统御。
十六卫的地位,虽在靖夜七子之下,但也高于普通千户,可以直接命令地方千户。
陆风鼓励他道:“原本以你的实力,是难以进入十六卫的,十六卫中,没有一人的修为低于五品,但你这两次立下的功劳太大,指挥使破格将你提拔进十六卫,你努力修行,再接再厉,或许有一天,靖夜七子,也有你一席之位……”
林宣正色道:“属下谨记!”
陆风点了点头,说道:“十六卫和靖夜七子不是隶属关系,你不必称属下,这段时间,你暂且先跟在我身边,待西南事了,指挥使司应该对你另有安排……”
林宣点了点头,随后问道:“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陆风道:“朝廷的灵纹武器已经在路上了,各卫所在西南的精锐,也在向这里汇聚,这次行动,会以宋家为主,我们在旁协助,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见一见南诏的人,杨家和西蕃对他们的威胁更大,不能让他们躲在后面,做那得利的渔翁……”
第130章 合作
播州。
醉云楼。
二楼某处房间的桌上,躺着一封信笺。
数道人影围在桌前。
这封信,是昨夜有人投入醉云楼的。
信笺的落款,是雍国靖夜司。
这意味着,他们的这处据点,已经被靖夜司发现。
一名面色阴翳的男子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低声道:“靖夜司的人约我们相见……,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他的目光望向对面的黑衣女子,此次雍国西南之行,行动司只负责执行。收集情报并做出决策,是情报司司主黑莲的事情。
黑莲望着那封信笺,陷入思索。
近日以来,南诏密谍司与雍国靖夜司,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没有事先商议,靖夜司暗中扶持宋家,密谍司则悄悄帮助安家,呈两面夹击之势,不断的蚕食杨家的势力,两方从未正面冲突。
靖夜司显然已经摸清了醉云楼据点,但他们却什么都没有做。
若是在思州黔州,恐怕他们早就展开行动了。
黑莲沉默片刻,说道:“应该是为了杨家之事,单独一个宋家或是安家,都吃不下杨家,唯有两家合作,才有机会彻底扳倒杨家……”
行动司司主夜枭挑了挑眉:“雍国要和我们合作?”
黑莲点头道:“在西南,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夜枭沉声道:“万一有诈……”
黑莲语气淡然,说道:“这次来西南的,是靖夜七子之一的陆风,此人是靖夜七子中最年轻的,深受指挥使陆秉器重,为人机巧变通,在安宋两家应该联手之时,绝对不会蠢到做这种事情……”
她看向身旁两人,说道:“鸢尾,荨麻,你们今夜随我赴约。”
“我也去!”
身旁传来一道声音,黑莲看着曼陀罗,思索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你也一起跟着吧。”
……
夜。
某处客栈后门。
三声短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院门缓缓打开,两名靖边卫站在门后,对门外几人道:“几位请。”
黑莲精神力扫过,客栈之内,虽然人数不少,但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她迈步走入院中,身后三人亦步亦趋的跟着。
客栈正堂之内,陆风走出来,对黑莲拱了拱手,说道:“黑莲司主,别来无恙。”
黑莲面纱之下,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平静无波,淡淡道:“若是没记错的话,我与陆统领似乎素未谋面。”
陆风笑了笑,说道:“几个月前,在思州,若是我们早一日抵达,或许就有机会见到了。”
黑莲知道,他说的是那叛国密谍之事,淡然回道:“真是可惜了。”
陆风点头道:“是很可惜,陆某想见黑莲司主很久了,你们安插在思州靖边司的高级密谍‘君子竹’,我们至今都没有查到,在安插密谍这件事情上,靖夜司还要向你们多多请教。”
黑莲能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浓浓的怨念与酸味。
这也正常,倘若她是陆风,关键线人在前一天被暗杀,靖夜司安插在她们之中的密谍怎么都查不到,她的态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黑莲并未继续这个话题,问道:“陆统领请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陆风舒了口气,摇头道:“当然不是,几位请。”
他转身走进堂内,蒙着面的密谍司几人,也跟着走进来。
身后的房门缓缓关上,黑莲在堂内空着的一张椅子上落座,其余三人,则站在她的身后。
陆风在主位上坐下,开门见山道:“陆某就直说了,靖夜司和密谍司以往的恩怨,暂且放下,这次请你们来,是为了合作……”
黑莲淡蓝色的眸子动了动,问道:“合作什么?”
陆风道:“黑莲司主不必装傻,你们比我们更想除掉杨家,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只要安宋两家摒弃猜疑,精诚合作,此后西南将不再有杨家,这对南诏和大雍,都是好事。”
黑莲并未被他这番话打动。
杨家虎踞龙崖关,又有九黎族强者布下的九重关隘,当年镇南王率领十万大军,都不曾攻下,哪怕是他们和靖夜司联手,也奈何不了杨家。
能趁乱帮安家打下更多的地盘,已经算极有收获了。
她看向陆风,说道:“龙崖关九重关隘,想要通过,难如登天,你们靖夜司有办法?”
南诏又何尝不想除掉杨家,多年以来,无数密谍奉献出生命,才摸清了杨家九重关隘,但面对九黎族各种大阵,却还是束手无策。
陆风抿了口茶,淡淡说道:“陆某既然敢放出豪言,自然是已经掌握了杨家九重关隘的破解之法,只要我们几方联手,打上龙崖堡,不是难事……”
他取出一名银镜,递给身旁一人。
那人走到黑莲身边,将此镜递给她。
黑莲接过灵纹镜,陆风解释道:“此镜是由九黎族打造,可以轻松的通过龙崖山前四道关隘,靖夜司已经找人试过了,的确可行,此镜共有一百面,只要安宋两家,靖夜司和密谍司出动百位强者,便能轻松闯过关隘……”
黑莲目中闪过一道异色,陆风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们。
她想了想,说道:“即便是闯过了前四道关隘,之后还有五道更难的关隘,又当如何?”
陆风不急不缓道:“黑莲司主不必着急,每一关的破解之法,我们都已得到,我会一一让你们知晓。”
他将桌上两本册子让人递给黑莲。
黑莲接过册子,仔细翻了翻。
这上面记载的,是九黎族天罡地煞阵,以及各种机关傀儡的灵纹,有了此物,龙崖山第五道关隘的石阵和第六道关隘的石人傀儡,便能轻松破解。
没想到,雍国居然得到了九黎族的帮助……
难怪陆风看起来如此有把握。
陆风又取出了两个蜡丸,放在黑莲身旁的茶桌上,说道:“这是避毒丹和驱蛊丹,避毒丹含在舌下,万毒不侵,可以通过第七道关隘,驱蛊丹随身携带,可令群蛊退避,第八道关隘,也能轻松通过……”
避毒丹虽然暂时无法验证,但当陆风拿出驱蛊丹之后,即便是丹药被蜡丸封着,几人都察觉到了身上蛊虫的异动。
似乎这里有什么东西,让它们很害怕,忍不住想要逃离。
黑莲将两个蜡丸还给陆风,一时陷入沉思。
雍国真的掌握了破解杨家九道关隘的办法,这的确是除掉杨家,扫除南诏后顾之忧的好机会,她看向陆风,问道:“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
陆风重新坐回椅子,说道:“龙崖军数百精锐,全都持有灵纹武器,非灵纹武器不能抗衡,朝廷已经调了一批灵纹武器到西南,届时可以借给你们的人使用,听说南诏有不少玄光甲,为了表示诚意,你们至少也要拿出一百件来……”
半年之前,朝廷的一百件玄光甲在思州被抢。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南诏所为,但两方都心知肚明。
黑莲沉默片刻,说道:“这件事情,密谍司不能做主,我要先请示朝廷。”
陆风的这一要求,合情合理。
雍国在此事之上,已经付出了很多,他们南诏,总不能坐收渔利。
陆风点头道:“还请尽快。”
黑莲站起身,告辞之前,对陆风抱了抱拳,说道:“不知陆统领可否让靖夜司的四品术师现身一见?”
站在她身后的曼陀罗,闻言立刻抬头。
陆风有些诧异,说道:“靖夜司是有四品术师,但不在西南,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黑莲比他更加诧异,问道:“那一晚,连杀五名杨家子弟的,不是靖夜司的四品术师吗?”
陆风愕然道:“我还以为是你们密谍司的人呢……”
两人互相对视,意识到他们都猜错了。
但不是靖夜司,也不是密谍司,又会是谁干的?
面纱之下,阿萝更是一脸茫然。
那天晚上,救她性命,又给她疗伤丹药的,不是靖夜司的人……
客栈二楼。
林宣站在窗后,看着南诏密谍司几人离开。
虽然她们都带着面纱,但林宣还是一眼便能认出她。
陆风走进房间,语气中依旧带着浓浓的疑惑:“播州竟然还有一位四品术师,若是他也能为我们所用,将会是铲除杨家的又一大助力……”
林宣道:“我们靖夜司也有四品术师吗?”
陆风点了点头,说道:“靖夜七子中的一人,便是四品术师,但他远在东南对付倭国术师,抽不开身,你日后去京城,应该有机会见到他。”
林宣听陆风提起过,靖夜七子之中,有三位都有四品的实力。
南诏密谍司,虽然在西南经常给朝廷制造麻烦,但正如南诏和大雍不是一个体量的国家,密谍司和靖夜司,同样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靖夜司北防草原,东击倭寇,一个南镇府司,同时镇着土司和南诏。
铲除杨家,对西南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却也只来了靖夜七子中修为较低的一位。
靖夜司没有等多久,南诏便有了回应。
一百件玄光甲,已经在路上,三日内便能抵达两国边境。
这也意味着两国在西南的合作,正式达成。
而实质上,大雍与南诏,都是棋手。
实质上与杨家血拼的,是安家与宋家,以及依附于两家的众多土司。
但即便他们知道,大雍和南诏都是借刀杀人,也同样没有其他选择。
杨家的倒下,带来的利益实在太大,远远的超出了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
陆风走进林宣的房间,说道:“你准备一下,这里已经不适合久留,我们回思州。”
靖夜司与南诏密谍司已经决定,准备让安家与宋家联手,与杨家正式开战。
播州,则是最终的战场。
包括安插在杨家的卧底,靖夜司所有人员,都要从播州撤离。
播州靖边司。
闻人月看着陆风身后的人影,不由一惊:“是你!”
她虽然并未和此人说过话,但却见过他很多次。
他住在巷口那处院子,曾是杨家的护卫,后来加入了龙崖军,她听青鸾提起过,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风看着林宣,对她介绍道:“这位是陈雨陈大人,靖夜十六卫之一,你们应该见过的,只不过那时,他有别的身份。”
林宣卧底杨家一事,闻人月并不知道。
他的任务已然完成,原本可以恢复本来身份。
但他似乎有什么顾虑,并不打算恢复,而且特意告诉自己,让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和闻人月交情不浅,到时候,让他自己去解释吧。
闻人月看着林宣,目中闪过一丝讶色。
靖夜十六卫,她早有听说。
十六卫的地位还在卫所千户之上,他们中的每一位,除了实力达到了五品,还都身具赫赫功劳。
他的实力只有六品,却位列十六卫,必然是他立下的功劳,大到了不得不破格提拔的程度。
陆风解释道:“陈大人这次舍生忘死,卧底杨家,为朝廷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情报,被指挥使破格提拔为十六卫。”
闻人月对林宣抱了抱拳。
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位邻居,居然是朝廷的卧底。
再见闻人月,林宣心中同样有些惊讶。
她已经突破了,并且武道和精神力,都突破到了五品。
难怪陆风从始至终,都对她这么客气。
她的天赋,比起幽梦,也不遑多让。
陆风对闻人月道:“闻人小姐准备一下,我们明日要离开播州。”
闻人月问道:“去哪里?”
陆风道:“先去思州。”
闻人月眉头动了动,问道:“朝廷要有行动了?”
陆风点了点头,说道:“该是和杨家算总账的时候了……”
……
午后。
小院之内。
吃饭之时,闻人月看向田青鸾,说道:“明日靖边司要撤出播州,你也和我们一起离开吧,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
田青鸾微微点头。
田家在播州的布局已经完成,她也不用再留在这里。
闻人月又问道:“阿萝怎么办?”
田青鸾道:“我让人给她带一封信,让她暂时先不要回来。”
两人默默的吃饭,谁也没有再开口。
吃过饭后,闻人月放下筷子,忽然说道:“你还记得陈雨吗?”
田青鸾道:“杨家那名护卫?”
闻人月点了点头,说道:“他并没有死。”
田青鸾有些诧异,说道:“我那天明明看到……”
闻人月道:“我今天在靖边司见到他了,他其实是朝廷安插在杨家的卧底,那次只是假死,是做给杨家之人看的……”
田青鸾听到这个消息,微微有些惊讶。
但也仅仅是惊讶。
她和那人只不过几面之缘,他是死是活,与她没有太大的干系。
可很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心中,又浮现出了一丝希望。
她看着闻人月,嘴唇动了动,问道:“会不会,他也是因为要完成某个秘密的任务,所以才……”
闻人月能够理解她的感受。
她又何尝不希望如此?
据她所知,靖夜司的确派了一些密谍,成功的渗透进杨家。
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已经被杨家发现,壮烈牺牲了。
这些人,无一不是靖夜司最精锐的密谍。
他一个七品的总旗,能卧底进入杨家,并且存活下来的可能,太小了……
但她不想打击田青鸾,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也有这个可能,我明日问一问陆统领吧,倘若他是真的被选去执行机密任务,是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能告诉的……”
田青鸾握着她的手腕,死灰般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虽然只有这么一丝希望,但万一呢?
……
播州,靖边司。
虽说是撤离之日,但整个播州靖边司,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播州乱起来之前,京中某些显赫的家族,将自家子嗣调到播州,此后播州乱象初显,他们第一时间就被调了回去,而他们空处来的位置,一直不曾填补。
陆风站在靖边司院内,轻轻吐出口气。
同样是人,有些人只是来西南游历几个月,就能等着论功行赏。
有些人,付出了性命的代价,却也只能为家人换来一份抚恤。
那些世家子的每一份功劳,都沾着别人的血。
亲眼看着手下将所有的机密卷宗付之一炬,确认没有什么疏漏,正要离开时,一道身影从远处走来。
他看向闻人月,问道:“闻人小姐都收拾好了吗?”
闻人月点了点头:“收拾好了,我还有一个朋友,会和我们一起同行。”
陆风点了点头:“无妨。”
闻人月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陆统领,林宣真的牺牲了吗?”
陆风眉梢微微一动。
难道她看出了什么?
林宣特意叮嘱,让他务必对他的身份保密,他自然不会做那泄密之人,这是在靖夜司做事最基本的操守。
他瞥了不远处的某人一眼,眼中光芒一黯,沉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闻人小姐,你要节哀……”
闻人月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彻底浇灭。
她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离开。
等到她背影消失,陆风才走到林宣面前,低声说道:“到时候,你最好有合理的解释,否则,你怕是很难和闻人小姐交代……”
第131章 段烟萝
为什么不公开身份,林宣当然有逼不得已的理由。
他费尽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洗清了南诏密谍的身份。
虽然他也不忍青鸾伤心,但这个时候坦白,岂不是前功尽弃,一切又回到原点?
别看他现在是朝廷的功臣。
一旦之前的身份暴露,功臣与叛徒,只在瞬息之间。
龙崖堡中,那三颗飞起的头颅,可还历历在目。
他不敢赌,也不可能赌,赌朝廷会因为他的功劳,而赦免之前的叛国之罪。
虽然一开始泄露玄光甲的事情,不能算是他干的。
但后来,在曼陀罗的威逼,以及密谍身份的裹挟之下,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做出一些损害朝廷利益的事情。
比如那南诏叛徒之死。
倘若陆风知道,他就是君子竹,当时是他泄的秘,让他白跑一趟西南,之后还在追查君子竹事件中,将他们耍的团团转,他还会对他这么客气吗?
他假死之事,自然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多一个知情者,便多一份风险。
若是被南诏得知,轻则像以前那样,继续受他们胁迫,稍有不慎,便会从显赫的十六卫到阶下之囚。
其中干系,林宣想的很清楚。
小院之内。
田青鸾已经收拾好行李,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着闻人月回来。
她的双手放在石桌上,下意识的握紧。
下唇也在紧张之下,咬出了一道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起身,转头看着闻人月,想要问什么,但却不敢开口。
闻人月轻叹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她什么也没有说,但也什么都说了。
田青鸾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瞬间暗淡下去。
不多时,两人换上常服,最后看了这院落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杨家这些日子两面受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靖夜司众人顺利的出城,在城外的某处山谷汇聚。
林宣骑在马上,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青鸾,目光有些失神。
再等等。
等到西南事了,南诏密谍司离开,便是告诉她实情之时。
到时候,要打要骂,都随她了。
而闻人月……
她回京城之后,两人恐怕难有交集,就让林宣永远留在她的记忆中吧。
……
思州。
靖边司。
作为地方主官,思州靖边司正副两位百户,这几日连踏入靖边司的资格都没有。
靖边司内,南镇府司下四大千户所,正副八位千户齐聚。
两人的直属上司,黔州千户所千户周泰,议事只能坐在末席。
那两位连千户大人都得陪着小心说话的,他们虽然不知身份,但猜也猜得到,定然是京城来的大人物。
靖边司公堂内。
陆风刚刚安排好众人的任务。
为了避免更多的土司哗变,这次的行动,朝廷不会派兵参与。
明面上的冲突,只限制在三大土司之间。
当然,朝廷不会明着派兵,不意味不暗中支持。
这一次,他将南镇府司所有千户都调了过来,再加上从地方卫所抽调的高手,共计三十一位五品强者。
宋家现有五品十六位。
安家十四位。
再加上南诏答应派出的十五位五品高手,此次行动,仅五品武者,就有七十余位,是杨家的三倍之多。
这些人,将会混入宋家和安家的队伍之中。
不灭杨家,誓不罢休。
众人相继散去之后,陆风走到黔州千户所千户周泰身边,问道:“周千户,上次千里镜传信,让你带的东西你带了吗?”
周泰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恭敬道:“回陆统领,带了,这是第四层的镇岳功功法。”
陆风接过册子,说道:“明日还你。”
朝廷对镇岳功的管理极为严格,符合条件者观阅之后,要及时归档。
陆风回到后衙,将这册子交给林宣,说道:“你尽快记住,明日午时之前还我。”
林宣舒了口气,自洗髓池归来之后,他的真气就没有增长过。
第四层功法到手,他终于可以继续修行了。
陆风离开之后,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院子。
思州不属于三大土司的势力范围,这里暂时被征用做战时指挥部。
因为地方紧张,林宣和闻人月,被安排在一处院子。
这里,正是她之前的住所。
回来之后,闻人月煮了碗面,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林宣来到院子里的石桌旁,翻开手中的册子。
镇岳功第四层,名为“磐石”境,对应武者六品,真气可离体寸许,初步形成护体罡气,不仅能抵御寻常的兵器砍劈,也能抵挡弩箭之类的攻击,但无法抵抗威力巨大的破甲弓。
等到将镇岳功修行到第五层,体内真气更加磅礴,可以在体外形成一个罡气护罩,破甲弓也能轻松抵御,在全力防御的情况下,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就只有九黎族打造的灵纹弓了。
林宣将这一层的真气运行路线牢牢记住,尝试第一次运行。
初次修行,林宣就察觉到了不同。
真气在他体内运行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
以前他的修行速度固然也不慢,但几乎全凭强大的精神力驱使,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真气在体内的阻碍和粘滞感。
但现在,那种阻碍的感觉,彻底消失不见。
之前他运行一个周天,大概需要一刻钟。
现在只需要半刻钟。
九黎族的血脉洗礼,彻底的改变了他的身体天赋。
担心引人注意,他甚至没有调动全部的精神力。
倘若他全力以赴,真气运行速度还可以更快,这不仅仅意味着更快的出手速度,也意味着更快的修行速度。
林宣轻轻舒了口气。
他只有六品修为,有人说他是卧底,他只能配合调查。
等他的修为达到四品,就算有人说,应该没有几个人会信,毕竟,南诏密谍司司主,也不过四品。
若他的修为达到三品,这样的声音,将不复存在。
若他有二品修为,他说自己是南诏卧底,南诏恐怕都不敢认。
随着实力的提升,面对同样一件事情,结果全然不同。
闻人月站在门口,望着院中那道身影,眼中浮现出一丝惊色。
此人……,好厉害的天赋。
一直以来,她自认为自己天赋绝佳,今日才知天外有天。
难怪他以六品修为,便能名列十六卫。
此等天赋,虽然修行起步晚了一些,但只要不中途夭折,总有一日,他必然会成为这片大陆之上,声名赫赫的存在……
……
回到思州没两日,正在修行的林宣,接到陆风通知,南诏的一百件玄光甲到了。
这一百件玄光甲,原本是他们从思州抢去的。
今日,他们又将其送到了思州。
从各处调来的五品高手,已经去往宋家和安家了,这一百件玄光甲,由林宣和闻人月负责接收。
思州,城门口。
南诏的两辆马车,停在城门之前。
负责押送的队伍中,为首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远远看到闻人月的身影,默默将面纱向上调整了一些。
当她的目光扫过闻人月身旁的另一人时,心中不免浮现出一丝震惊。
怎么会是他……
难道他原本就是靖夜司的人?
她很快放下心,他住在巷口之时,应该没有发现自己。
否则,闻人月应该早就知晓她的身份了。
在两人面前,她没有露出丝毫破绽,沉声说道:“这一百件玄光甲,用完之后,要归还我们。”
林宣目光扫过这两辆马车。
两人之间的纠葛,便是自这些玄光甲而起。
兜兜转转,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但两人所占的位置,已然不同。
林宣看着她,淡淡道:“这些事情,你们的黑莲司主,已经和陆统领谈好,本座只负责接收玄光甲,其余之事,一概不管。”
曼陀罗心中莫名的有些来气。
什么态度!
区区一个刚入六品的家伙,还敢称本座,神气什么……
但她很快察觉到,闻人月的站位,竟然落后他半个身位。
这说明,他的职位,比闻人月还高。
闻人月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不由看向她的眼睛,问道:“阁下是南诏密谍司哪一位?”
曼陀罗移开视线,并未与她对视,淡淡道:“情报司司丞,曼陀罗。”
闻人月眉头微微一动。
曼陀罗之名,她并不陌生。
根据靖夜司的调查,杨家通缉的那位南诏杀手,便是南诏情报司司丞曼陀罗。
她是情报司司主黑莲的左膀右臂,擅长蛊术暗杀,杨家不知哪里得罪了她,被她接连刺杀了多位族人,甚至出动四品强者,都没能抓到她……
她的修为,应该是六品巅峰。
以六品巅峰的实力,令播州杨家束手无策,难怪她能坐上司丞的位置。
这时,林宣已经走到了马车之前,说道:“开箱,我们要清点玄光甲数量。”
几名密谍司人员看向曼陀罗,她微微点头,说道:“开箱吧。”
虽然此人的态度让她很不舒服,但他的要求合乎情理,此刻做好交接,以免到时候牵扯不清。
林宣清点过两车玄光甲,确认数量无误,不再理会南诏众人,对闻人月道:“闻人百户,走吧。”
靖边司的人离开之后,曼陀罗看向身后几人,说道:“你们先返回安家,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之后会自行回去。”
“是。”
一队人恭敬的行礼之后,沿途返回。
不多时。
思州城内。
一道黑衣身影,出现在某处院落之中。
这里早已无人居住,院中生出了些许杂草,院中的石桌上,也落满了一层灰尘。
她清理了院中的杂草,打扫了地上的落叶,又从井中打了桶水,将院内的石桌和石凳擦的一尘不染,然后坐在其中一个石凳上,目光望着空处出神。
这座小小的院子,承载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那段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站起身,长长的吐出口气,似乎在与这段过去,彻底的做个告别。
田记商铺。
田青鸾从黑石寨匆匆赶来,看到阿萝,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快步上前,抓着她的手,轻声道:“你回来了……”
彼此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两人之间,早已没有了最开始的针锋相对。
田青鸾看着她,说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就留在我身边吧,你喜欢做糕点的话,我给你开一间糕点铺,你做老板娘……”
阿萝深吸口气,看着她说道:“我这次回来,是向你告别的。”
田青鸾微微一愣,问道:“你要去哪里?”
阿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世界很大,我想看看其他地方的风景,以后可能都不回西南了……”
她抬头看着田青鸾,目中有晶莹闪动,抹了抹眼角,说道:“青鸾姐姐,能够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
田青鸾看着她,轻叹口气,却也并未挽留。
她从腰间解下一个刻有“田”字的玉牌递给阿萝,说道:“此物你收下,若是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田家的任何一间店铺求助。”
这条规矩,田家现在还没有。
但今日之后,凡持有此玉牌者,将会得到田家无条件的帮助。
她对阿萝微微一笑,说道:“虽然田家现在还没有走出西南,但我保证,以后田家的店铺一定能开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让你无论在哪里都能看到……”
阿萝攥紧玉牌,轻轻抱了抱田青鸾,说道:“我走了……”
田青鸾看着她走出店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追上去,问道:“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跟着林宣叫她阿萝。
即将分别,她才意识到,除了阿萝这个名字之外,她对她一无所知。
阿萝回过头,看着田青鸾,微笑道:“我叫段烟萝。”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人流之中。
田青鸾目送她离开,低声道:“段烟萝……”
对面的田氏茶馆二楼,林宣放下茶杯,同样低声开口:“段烟萝……”
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
段氏是南诏国姓,唯有南诏皇族才拥有此姓氏。
而且这个名字,他有些轻微的印象,以前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林宣略一回忆,很快就想起来。
当初阿萝说,害死她父母的仇人,是大雍镇南王。
林宣后来特意查过有关镇南王的卷宗。
对于西南百姓而言,镇南王最大的功绩,便是镇压土司,征伐南诏。
镇南王在西南之时,压的一众土司不敢冒头,南诏年年岁贡,密谍司压根不敢踏入西南一步。
十多年前,大雍边境的某个村庄,一夜之间被人屠戮。
百余村民,无一生还。
这处村庄,与南诏某位王爷的封地相邻。
镇南王认为,屠戮此边境村庄的,正是这位南诏王爷,于是以此为由,率领十万大军,发动了对南诏的征讨,而他攻入南诏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屠灭那位南诏王爷全族……
雍国大军对南诏的讨伐,以后必定是要记录在史书之中的,对于这次事件的始末,靖边司卷宗之中,记录的十分详尽。
那位南诏王爷,是南诏皇帝的族弟,被封为安南王。
安南王与安南王妃,育有三个子女,其中最小的女儿,时年只有四岁,名字便是段烟萝。
卷宗中说,镇南王为给大雍百姓报仇,处决了南诏安南王全家。
阿萝告诉他的是,镇南王为了战功,污蔑他们造反,将他们整个村子屠杀殆尽,她被母亲放在木盆中顺着水流漂下,才侥幸活了下来。
她说的,显然不是真相,至少不是全部的真相。
她对镇南王的仇恨不假,原因却并非如她所说。
倘若她在名字上没有隐瞒,她便是南诏郡主,她的父母,是被镇南王以为大雍百姓报仇之名所杀。
当然,事实或许并非是这样。
即便是写在史书上的东西,也不能全信。
南诏当时被大雍压的抬不起头,无缘无故,怎么会做出屠杀边境村落的事情,许多人都认为,屠村的根本就是镇南王,为的便是有理由出兵南诏……
事情过去这么久,真正知晓事实的,恐怕只有当年亲自参与的那些人了。
林宣回到靖边司时,陆风站在院中,看着一箱箱玄光甲,遗憾的说道:“这本是朝廷花重金买下来,打算投入北方战场的,没想到却落入了南诏手中,若非铲除杨家对他们更有利,他们恐怕不会拿出来……”
陆风身后,一名亲随道:“大人,这本就是我们的东西,到时候不还回去,南诏又能奈我们何?”
陆风摇了摇头,说道:“人无信不立,更何况是朝廷,这些东西被南诏抢去,便是他们之物了,若是此次不还,失了信誉,下次再与他人合作,便没这么容易了……”
那亲随有些不甘的说道:“南诏小国,欺人太甚,当初朝廷真应该让镇南王灭了他们……”
南诏曾经险些被镇南王灭国,但关键时刻,北方入侵,为了全力应对北方强敌,朝廷只能将镇南王调了回去。
自此,南诏便逐渐开始猖獗起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朝中有许多人,在希望镇南王重返西南。
林宣和陆风打过招呼,回到临时住处,开始修行。
他曾经答应过阿萝,会帮她报父母大仇。
即便她的仇人是上三品的大雍镇南王。
那个时候的他意气风发,心中只有对所爱之人的承诺。
但正如陈雨一样,阿萝也只是她虚构的身份,林宣也根本分不清,她当时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第132章 攻关
思州,靖边司。
整个西南烽烟四起,思州却一如往常。
这里不属于三大土司的势力范围,并没有被战火波及。
这几日,林宣一直待在思州靖边司,日子过的很是清闲。
他能做的,已经为朝廷做了。
以他六品的修为,到了战场,也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
因此,他又干回了老本行,帮陆风将每日从各处传来的情报收集汇总,并进行整理分类。
靖边司和他一样闲的,还有闻人月。
其他的五品强者,都被派去一线了。
闻人月和林宣一样,驻守在思州靖边司,每天除了做饭就是修行。
陆风似乎在刻意保护她,林宣倒也能理解。
战争不是过家家,哪怕是五品强者,也未必能自保。
开战至今,三大土司家族,都有五品强者陨落。
死的六品七品,更是不计其数。
对于陆风这样的安排,林宣没有任何意见。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愿每次任务都赌上自己的性命。
相比于打打杀杀,他更喜欢做些文职。
更何况,他学的是情报刺杀的那一套,在战场上,这些东西少有用武之地,数千上万的大军压上来,只有前进,没有退路,四品武者也有可能真气耗尽,力竭而亡。
从各地前线传来的战报来看,杨家已经稍稍挽回了颓势。
毕竟,杨家本就是三大土司之首,实力远胜安宋两家,随着两家越发深入杨家的领地,杨家的实力便越强,号称佣兵十万的播州杨家,并没有那么容易倒下。
如今,三家已经进入了僵持阶段。
随着杨家派出了更多的精锐,战线已经很难再继续向前推进,偶尔还会被杨家反推回来一些。
各方战报之上,每天都会产生的大量的伤亡。
林宣已经隐隐意识到,朝廷的目标,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止是杨家。
先是将新盐法交给宋家,挑起三家的矛盾,之后又激化矛盾,以杨家为诱饵,联合安宋两家讨伐杨家,到时候,就算是杨家灭亡,这两家也免不了元气大伤。
届时,朝廷对西南的掌控,必将更进一步。
恐怕要不了多久,安家和宋家,也要面对朝廷的铁拳了……
……
播州。
龙崖堡。
杨应天的面前,同样摆着一份份战报。
在西蕃的援兵到来之后,杨家已经扭转了颓势,前方频频有捷报传来。
但他却没有丝毫的高兴。
时至今日,倘若他还看不出此事的蹊跷,便不配做杨家的家主了。
这场争端,始于西南盐利。
一开始,是宋家忽然推出新盐法,重创了杨家和安家的盐业,但后来,随着冲突一步步的加剧,安宋两家却忽然联手,一副和杨家不死不休的架势。
原本即便两家联手,杨家也不是不能应付。
可根据近日的情报,两家之中,各自多出了许多神秘高手。
不仅如此,他们的武器还十分精良。
杨家有的灵纹武器,他们同样不缺。
安家的人,忽然变的和南诏密谍一样,极其擅长刺杀,杨家招揽的五品强者,频频被他们暗杀成功。
宋家的高手,一身顶级防御功法,杨家也有擅长防御功法的高手,但在硬碰硬一拳之后,杨家的高手一条手臂立刻废掉,对方却毫发无伤。
同样是五品修为,甚至对方的实力还要略逊一些。
只有雍国军方的镇岳功,才有如此霸道的威能。
很显然,这场针对杨家的战争中,南诏和雍国已经直接插手。
这让他终于嗅到了一丝危机。
杨家雄踞龙崖堡,虽然不惧任何敌人,可若是同时面对安宋两家、雍国以及南诏朝廷,除了龟缩在龙崖堡不出,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
冷静下来之后,他沉声说道:“取联络安家和宋家的千里镜来……”
……
安家。
刚刚收到杨家家主的传信,安家家主以及几位家族强者,齐聚议事厅内。
西南三大土司家族,一直都有彼此联络的千里镜。
这面千里镜,几十年都未必会启用一次。
其作用是,在家族危亡,又或是西南局势遭逢大变时,保留最后一条沟通的渠道,避免误判对方家族的想法,而产生不必要的损失。
三大家族明争暗斗几百年,彼此之间几年为友,几年为敌,是很常见的事情。
无论斗的多么狠,他们也并不会对另一方赶尽杀绝。
这当然并非仁慈。
而是他们都很清楚,逼得另一家走投无路,另外两家即便是胜了,也是惨胜,届时便再也无力抵抗其他势力。
这是此次事件中,杨家首次和安家直接交流。
主动启用千里镜,往往意味着服软和退让。
杨家此次确实做出了难得的退让,安家已经占据的地盘,杨家不会追回,但条件是,安家到此为止,不再继续攻击杨家。
安家家主安崇岳看向众人,开口道:“杨应天的传信,你们怎么看?”
坐在他左下首的一名儒雅男子思忖片刻,开口道:“目前为止,我们安家所获利益,已经远超预期,我认为,的确应该到此为止,这些日子,家族已经折损了不少力量,倘若再继续死磕下去,杨家或许会倒下,我们安家恐怕也会元气大伤,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他身旁另一名男子点头道:“我赞同三哥说的,雍国朝廷居心叵测,他们说是要铲除杨家,但却根本不出力,让我们两家冲锋在前,和杨家死磕,杨家若是倒了,下一个铲除的,就是我们两家……”
又有人开口道:“雍国朝廷的确用心险恶,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收编了不少因为新盐法而断了活路的中小土司,这次剿灭杨家,却分力不出,显然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我们绝不能掉进他们挖好的坑里!”
此时,坐在安家家主右下首的一名丰腴妇人,终于开口:“我倒是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杨家占着龙崖关之险,几百年来屹立不倒,等到他们缓过来,我们这次吞下去的利益,会连本带利的吐出来,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她语气顿了顿,接着说道:“杨家必须铲除,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恐怕就不再有了,我们不能不出力,但也不能出全力,雍国朝廷想坐山观虎,那就看看他们有多少耐心,倘若到时候能吃下一半的杨家,之前所付出的牺牲,便都是值得的……”
那儒雅男子深思之后,点头道:“我赞同四妹说的,这次不除掉杨家,以后怕是就没有机会了,但我们也不能被雍国朝廷利用……”
安崇岳点了点头,说道:“那便这么定了。”
几乎同一时间。
宋家。
宋家家主看着千里镜上的内容,轻轻抿了口茶,低声道:“虽然朝廷打的一手好算盘,但杨应天你若是觉得,这次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也未免太天真了……”
身旁一人看向他,问道:“大哥,那我们怎么回应杨家?”
宋家家主想了想,说道:“告诉他,这是朝廷对杨家的打压,宋家无意对杨家赶尽杀绝,之后我们两方做做样子,不要徒增无谓的伤亡……”
……
思州。
林宣坐在百户值房内,看着面前的一份份战报。
这几天的战报很奇怪。
虽然每天都会有新的动向,但将这几天的战报结合到一起来看,安宋两家,几乎没有什么作为。
战报会骗人,可战线不会。
安宋两家,今天推进一些,明天又会被杨家反推回来。
重点是,两家几乎也不再有什么伤亡产生。
他们明显是演起来了。
陆风也发现了这一现象,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多消耗消耗安宋两家,没想到他们察觉到了朝廷的意图,开始和杨家演起戏了……”
林宣道:“三大家族能够绵延数百年,定然不是那么容易操弄的,想必朝廷定然还有后手吧?”
陆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朝廷也没想过,安宋两家会和杨家真的拼命,杨家麾下的土司以及大部分龙崖军,都已经被安宋两家牵制,龙崖堡守卫空虚,这一次,朝廷其实还暗中派来了十位四品,一位三品,有九黎族的相助,再加上南诏与安宋两家的强者,攻上龙崖堡,轻而易举,既然安宋两家察觉到了朝廷的意图,也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
“三品?”
林宣心中一动,问道:“指挥使来西南了吗?”
陆风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指挥使日理万机,脱不开身,此次来这里的,是镇南王……”
林宣心中一惊,镇南王也来了?
这时,陆风看向他,说道:“此次攻打龙崖山,我本不想让你同行,但要论对九黎秘术的了解,没有一人比得上你,我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让你跟着,如此一来,不仅你的履历会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若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也好向你请教……,你放心,我会安排人护好你的安全。”
林宣并未犹豫,点头道:“陈雨义不容辞。”
林宣并不担心他的安全,有幽梦送的灵纹宝甲,四品武者全力一击,他也能够毫发无伤。
这次几方势力出动的四品武者数量,是杨家的数倍,他也几乎不可能对上四品。
这时,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说道:“我也去。”
陆风看了看闻人月,笑道:“闻人小姐,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此次龙崖山之行,便不必去了。”
闻人月问道:“什么任务?”
陆风想了想,说道:“我需要你坐镇思州,以防各路宵小来犯……”
闻人月面无表情,冷冷说道:“陈大人六品修为,尚且能亲临前线,我却留在后方,岂不是让人耻笑,陆统领放心,我能顾好自己,不给你们添麻烦。”
陆风只是不想她冒险,毕竟,闻人老爷子,可是内阁九位阁臣之一,但凡她出了半点差错,他都不好和闻人家交代。
况且,像她这样的天纵奇才,日后必然踏入上三品,成为大雍支柱之一,更是不能让她冒险。
闻人月态度坚决,陆风沉思片刻后,点头道:“那好吧,不过此行,闻人小姐不可擅自行动,你得跟在陈大人身边,一切都要听从陈大人指挥。”
林宣虽然修为比她低,但他对九黎阵法极为了解。
闻人小姐术武双修,五品之中,近乎无敌,她们两人倒是可以取长补短,互相照应。
闻人月看了林宣一眼,微微点头。
她知晓陆风不想让她冒险,但有一笔仇,她要亲手来报。
陆风轻轻吐出口气,吩咐身后两人道:“传信安家宋家和南诏,行动开始!”
……
夜已深。
播州。
龙崖山下。
百余道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山道左侧的一处密林中。
杨家布置在这里的暗哨,早已被尽数拔除。
杨家的绝大多数力量,都被安宋两家牵制在外,龙崖堡守卫空虚,只有杨家核心族人,以及少量龙崖军精锐,只要除掉他们,依附杨家的那些土司,不过是一盘散沙。
这次行动,安宋两家,南诏以及大雍朝廷的强者尽数出动,仅四品就有十八位,还有三位三品强者,隐藏在人群之中。
千钧关。
原本的千人守军,大都被调往前线,千钧关内的守卫,只剩下三百。
不过,有下方的灵纹大阵在,即便是三百人守在这里,也能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夜里灵纹大阵会全力开启,借助天地之力,这短短的两百石阶,就算是三品的武者,也休想攀登上来。
时间已至后半夜,关隘的城墙之上,巡逻的守卫已经打起了瞌睡。
忽然间,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他睁开眼睛,瞬间就被山道上一道道刺目的光芒晃花了眼。
只见无数光点,正在石阶之上疯狂闪烁。
它们的速度极快,正在飞快的向着千钧关移动。
其中的十几道更是迅捷,在大阵全力开启的情况下,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出现在了千钧关的城墙之上。
几名守卫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
“难道今夜大阵忘记开启了?”
这也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们甚至没有发出任何提醒,就被人轻松的扭断了脖子。
十几位四品高手甚至不用打开下方的城门,后来跟上来的五品强者们,便一个个的飞身跃上数丈高的城墙。
林宣站在城门前,看着他们一个个轻松的飞上城墙。
五品武者的真气足够雄浑,足以支撑他们飞上去。
但林宣才刚晋入六品,丈许高的墙,他一个纵跃便能上去,可面对至少五丈高,且中间没有任何着力点的高墙,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很快,城墙下就只剩下四道人影。
林宣,闻人月,以及另外两名黑衣女子。
林宣回头看了一眼,心中立刻好受了些。
他还以为,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的修为在五品之下。
原来还有一个和他一样飞不过墙的。
黑莲看了曼陀罗一眼,说道:“不让你来,你非要来,以你的修为,连这堵城墙都难以跨越。”
曼陀罗低着头道:“我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林宣,说道:“再说,飞不过这堵墙的,又不止我一个……”
黑莲没有再开口,抓着她的肩膀,轻轻一跃,便带着她飞上城墙。
林宣从她的身上,感知到了一道强大的精神力波动。
这位情报司司主,也并非等闲之辈。
她的武道修为,大概是五品中期的样子。
但她的精神力,却已是五品巅峰。
难怪她能轻松的刺杀那南诏叛徒。
林宣正思忖着,闻人月抓着他的肩膀,也带着他飞到了城墙上。
千钧关内为数不多的龙崖军,已经没有一个活口。
参与今夜行动的人数虽少,但除了林宣和曼陀罗,每一位都是能以一敌百的强者。
这些龙崖军,实力最高不过六品,绝大多数,还在睡梦之中,就被无声无息的解决。
王千户并不在其中,林宣也没有看到他原本的手下。
他们应该是被调往了前线,留在这里的,都是最忠于杨家的军队,他们本以为这里最安全,应该不曾料到,竟会有这么多的强者,轻松的闯入关隘……
从关隘地下,便能进入山体内部。
这里果然另有文章,一道道复杂的灵纹,被刻画在山壁之上,形成了千钧关的重力阵法。
众人并没有破坏此阵。
留着此阵,万一杨家的援兵回防,同样会被阻挡在山下。
借助灵纹镜,前三道关隘,众人轻松通过。
只是,在通过第四道关隘时,被镇守在此的一位千户察觉,霎时间,一阵沉闷的号声,响彻整个龙崖山。
几个呼吸的功夫,后方的数道关隘,立刻亮起了火光。
山顶。
龙崖堡中。
杨应天猛然睁开双眼,脸色阴沉无比!
“敌袭!”
他心中涌现出强烈的不安,匆匆起身,披上外袍,走到殿外。
一位位杨家强者,也从各自的房间走出,纷纷面露惊容。
“怎么回事?”
“声音是从山腰传来的,难道有人闯过了前面几道关隘?”
“不可能!”
杨家九道关隘,是由九黎族圣女亲手布置,几百年来,没有一人成功闯过。
此时正值三大家族冲突,大部分守关的龙崖军,都被调到了前线,又恰逢关隘预警,这一切恐怕不是巧合!
龙崖堡内,一声声沉闷的号声响起。
已经换上铠甲的杨应天大步走出,冷声道:“准备迎敌!”
第133章 破关
铁壁关前,陆风脸色有些难看。
九黎族玄巫部给的阵法运行轨迹,所有人都已熟记在心,但就在刚才,宋家一位五品武者尝试通过时,那些巨大石柱的行迹,却与书中记载的不同。
那宋家武者刚刚走了几步,便被一座粗大的石柱撞飞,瞬间重伤。
石柱对面,是紧张万分的数百龙崖军。
石柱这边的一百位强者,灭杀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但却被这石阵所阻隔。
陆风看向身旁的林宣,语气有些焦急,问道:“怎么回事?”
宋家那武者被撞飞的第一时间,林宣就看出了端倪。
这天罡地煞阵,不是原本的天罡地煞阵,而是进行了改良……
改良之后的阵法,已经不能再套用之前的轨迹,这一百零八根石柱,处在一个巨大的灵纹大阵中,每个石柱内嵌灵纹,所有石柱被阵法联结在一起,摧毁一根石柱,难度等同于摧毁全部。
哪怕是三品武者,也没有这种力量。
更阴的是,似乎是为了提防能够御气飞行的三品武者,这大阵之中,还嵌入了重力阵法。
这道重力阵法,是基于天罡地煞阵衍生的,灵纹镜根本不起作用。
哪怕是三品强者,也只能从地面通过。
除了九黎族,没有人知道天罡地煞阵的破解之法,这位前代圣女,为了保护杨家,显然是连自己的族人也防着。
哪怕是九黎族的人来了,也别想轻易通过这一关。
还好幽梦有先见之明。
她将天罡地煞阵的几种改良阵法,也提前教给了他。
看似是林宣等人在破阵,实则是九黎族两位圣女,时隔几百年的交锋。
幽梦显然更胜一筹。
改良后的天罡地煞阵,同样逃不过几种固定的套路。
林宣可以边闯边试,但这些强者们,却没有时间慢慢学习了。
林宣看向陆风,解释道:“这阵法是经过改良的,石柱的轨迹,和书中记载的不太一样,我每次可以带一人通过,请上三品的前辈先行出列……”
片刻的沉寂后,一道戴着面具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我先来吧。”
林宣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此人穿着一身青衣,看不清面具下的脸。
没有时间可以耽搁,林宣点头道:“还请前辈紧跟我的步伐。”
说罢,他便径直踏入阵中。
那道身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百余道巨大的石柱,在狭窄的空间中快速移动,石柱与石柱之间,时常连丝毫缝隙都不会留下。
林宣在柱影之间穿行,每一次都能险之又险的避开,而那道青衣身影,也总能出现在林宣前一刻出现的位置,林宣走出石阵的瞬间,他也出现在石阵外。
咻咻咻!
林宣还没站稳,前方就袭来一阵密集的箭雨。
他不曾有任何动作,那些箭矢在距离他还有约一丈距离时,便诡异的停在了空中,然后纷纷落地。
数百守关的龙崖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忽然感受到一股如山的压力,从上方袭来。
这种压力,有些类似途径千钧关时,但却是千钧关压力的百倍千倍。
这些龙崖军只是感受到了一股如山的压力。
林宣是真的看到了一座山。
一座巨大的山岳虚影,出现在那些龙崖军的上方。
真气与精神力初步融合,领悟真正的山岳意志,可凝聚出“山岳虚影”镇压强敌,这是镇岳功第七层的标志,他猜的没错,这位青衣男子,正是大雍镇南王。
只一瞬间,三百龙崖军,便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
他们全身骨骼尽碎,浓郁的血腥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唯有一位五品千户,只是腿骨碎裂,他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那道身影,惊恐道:“三,三品……”
青衣男子伸出手,此人便凌空而起,缓缓漂浮过来。
镇南王掐着他的脖子,淡淡道:“关闭这座石阵。”
蒋千户声音嘶哑道:“大,开启大阵的灵纹钥匙,在家主手中,我们无法关闭……”
咔嚓。
镇南王捏碎了他的喉咙,将他的尸体随意的丢在地上。
这位林宣曾经在龙崖堡见过一面的千户,就此殒命。
镇南王看向林宣,问道:“有办法关闭大阵吗?”
林宣微微摇头,说道:“此关与前几关有所不同,大阵一旦开启,只有通过特殊的灵纹钥匙才能关闭,还请镇南王守住此地,我再去带其他人过来……”
镇南王微微点头,说道:“你尽管去做,这里交给我。”
林宣转身走回石阵,巨大的石柱再次开始高速移动。
此关没有出口与入口之分,只要有人入阵,阵法就会开启。
想要学会此阵,死记硬背是不行的。
从不同的角度入阵,阵法的轨迹不同,如果不彻底了解阵法的原理,下次换个地方,同样的阵法,但是入阵的位置不同,还是会束手无策。
看着林宣从阵中出来,陆风松了口气。
让他一起过来,果然是明智的决定。
若是他们被拦在这道关隘前,这次的行动,可就成笑话了。
曼陀罗站在人群之中,默默的低下头。
她原本以为,此人和她一样,是来拖后腿的……
没想到,他才是所有人里面,最为重要的那一个。
为了节省时间,林宣看向陆风,说道:“我每次可以带两人过去,为免杨家派人增援,最好是让实力最强的那些前辈先过……”
陆风点了点头,看向两名灰袍人,说道:“宋老前辈,安老先辈,你们先过去吧。”
两人上前一步,站在林宣身后。
林宣再次入阵,上三品的强者,无需他过多叮嘱,他们每一步都能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林宣又用同样的方法,将那十几名四品强者送过关。
他每次至多带上两人,这些石柱的位置变化极快,没有第四人的容身空间。
这段时间,杨家并没有派人增援。
所有阵法启动之后,下面的人虽然难以上去,但上面关隘的人,同样无法下来。
第六关的机关傀儡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镇南王率领那些强者,已经先行前往下一关了。
林宣还在带人通过石阵。
一开始还算顺利,十几位四品的武者,大都能跟得上林宣的步伐,他只需在前面引路。
轮到那些五品武者时,他就没办法通过引路的方式带他们过去了。
这些人的反应,不如那些四品强者,不能完全跟上林宣。
阵中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被挤成肉泥。
林宣每次只能带着一人,还得时刻留意他们的动向。
如此一来,他带人的效率大大降低。
用这样的方式,将这数十人全都带过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征得他们的同意之后,林宣每次双肩各扛着一人,健步如飞,在飞速移动的石柱中穿梭,效率比之前大为提升。
如此往返不知多少次,石柱一侧,便只剩下三人了。
林宣看了看闻人月,黑莲,以及曼陀罗,并未主动开口。
黑莲缓缓开口:“陈大人尽管入阵,我跟得上你的步伐。”
闻人月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与黑莲站在了一起。
对于她们两位五品术师,林宣并没有什么担忧的,以她们的精神力,能够提前察觉到他的动向,那些四品武者能做到的,她们也能做到。
林宣再次入阵。
果然,黑莲与闻人月,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很顺利的通过了石阵。
林宣回头看了一眼,大阵对面,只剩下曼陀罗一人了。
黑莲对林宣微微抱拳,说道:“辛苦陈大人再跑一趟,带她过来。”
林宣收回视线,淡淡道:“以她的修为,过来了也没用,不如让她留在那里吧,也少一个拖累……”
对面的曼陀罗听的咬牙切齿,但却无法反驳。
他说的没错,虽然两人都只有六品,可他是通过关隘的关键人物,她的确是拖累。
黑莲看着对面那道倔强的身影,对林宣再次抱拳,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说道:“她的心上人,被杨家之人害死,她希望亲眼看到杨家覆灭,还请陈大人成全。”
林宣沉默许久,轻叹口气,说道:“既然黑莲司主这么说了,我便成全她吧……”
他转身走进石阵,十几个呼吸之后,出现在那道身影面前。
面纱之下,曼陀罗嘴唇紧咬,一言不发。
她总觉得,这姓陈的在故意针对她。
无论是上次交接玄光甲,还是这次通过石阵,他对她的态度都奇差无比,和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宣上前一步,打算将她扛起。
曼陀罗后退一步,说道:“不用扛我,我跟得上你。”
林宣冷冷道:“你跟不上!”
“跟得上。”
“跟不上。”
曼陀罗低下头,小声说道:“跟得上的……”
林宣没有再开口,转身走到阵前,却并没有立刻入阵。
等到曼陀罗跟到他的身后,他才问道:“准备好了吗?”
曼陀罗道:“好了。”
林宣踏入阵中,一个人走了上百遍天罡地煞阵,他早已轻车熟路,甚至不需要思考,仅凭本能就能避开一根根石柱。
曼陀罗一开始还能跟上林宣的脚步,但她的修为终究不到五品,也没有强大的精神力,一步跟的慢了一点,一根石柱擦着她的面纱而过。
面纱飘起,露出一张凄美的容颜。
她依然还是那么美,脸色却比以前苍白了许多,原本灵动活泼的眸子,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这短暂的耽搁,她的脚步已乱。
两跟石柱,从左右两侧,向她夹击而来。
等在阵外的黑莲见此,面色猛然一变,自从君子竹死后,她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此次本来不想让她跟着,但禁不住她的苦苦哀求,一时心软,还是答应了她。
眼睁睁看着她即将命丧那石柱之下,黑莲紧张的一颗心快要跳出来。
但下一刻,她握紧的双拳便缓缓松开,心中长舒口气。
林宣倒扛着曼陀罗,从石阵中走出来,将她放下。
他没有理会曼陀罗,而是对黑莲说道:“强行逞能,遇事慌乱……,她不适合做密谍,回去以后,趁早让她改行吧。”
黑莲微微抱拳:“多谢陈大人相救,陈大人教训的是,黑莲会认真考虑的。”
短暂的接触,她对这位雍国靖夜司的大人物,已有评价。
用嘴毒心软,外冷内热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
虽然他嘴上对阿萝毫不留情,但当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却也没有对她坐视不管。
对于这位陈大人的评价,她也很赞同。
现在的阿萝,的确不适合做密谍了。
曼陀罗看了林宣一眼,但并未说什么。
闻人月的目光,从林宣身上扫过。
她明显能够察觉到,他对曼陀罗的态度,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两人像是有仇的样子,但似乎又不完全是有仇……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不在这里,向着下一道关隘走去。
长长的石阶之上,一片狼藉,布满了石人傀儡的残骸。
闯过前面几道关隘之后,凭借这百人的实力,本就可以轻松的通过这一关,又知晓这些傀儡的弱点,通过此关,不费吹灰之力。
第七关前,众人被一座幽深的水潭拦住了去路。
水潭之上的阵法,已经消失。
漆黑的潭水中,五颜六色的烟气不断升腾,充斥着整个关隘。
林宣上次来时,这里还有一座木桥。
此刻,在这些毒气的侵蚀下,那木桥早已被腐蚀的不成样子。
陆风提醒道:“小心一些,这毒气连真气都能缓慢侵蚀,大家含着避毒丹,不要大口呼吸……”
众人纷纷撑起真气护罩,将避毒丹含在舌下。
刚才安家的一位五品武者,一个不慎,吸入了一口有毒的烟气,瞬时就感受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陆风看向身后,抱拳说道:“有劳三位了。”
镇南王与安宋两家老祖并未说什么,各自抓着两人的肩膀,以极快的速度,飞到了此潭对面。
剧毒的雾气充斥着整座关隘,杨家之人,也不敢在这里出现。
一个巨大的阵法,将整座关隘覆盖,阻止毒雾进一步扩散。
有玄巫部炼制的避毒丹,通过此处关隘,并没有多少难度。
当众人成功通过此关,踏入万蛊关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密密麻麻的蛊虫,从关隘的四面八方涌出来,向着众人汇聚而来。
这种场面,就连善于养蛊的南诏众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所有人立刻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驱蛊丹,捏碎外面的蜡丸,一道奇异的气息,瞬间扩散出去。
这些蛊虫的动作戛然而止,下一刻,便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如潮水一般消退,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整座关隘恢复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至此,九重关隘,只剩下最后的龙崖关。
龙崖堡内的杨家众人,以及残余的龙崖军,尽数汇集于此。
望着从万蛊关走出的一道道人影,杨家众人的脸上,充满了震惊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居然闯过了前八道关隘!
龙崖山虽说是有九道关隘,但这最后一道,便是杨家人自己。
几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闯过哪怕一道关隘。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和安宋两家的冲突,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没有人想过,杨家引以为傲几百年的关隘,会被人就此攻破!
“放箭!”
杨应天一声令下,数百张灵纹弓齐射。
一轮轮刻满灵纹的箭矢,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银光,将那些人影尽数淹没。
杨家花了百年时间,才组建了这支灵纹弓队,每一位弓手,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神射手。
即便是五品武者的护体真气,在灵纹弓下,也形同虚设。
但就在那些人即将被箭光淹没时,从他们的身上,出现了一道道闪烁着光芒的铠甲虚影。
那些灵纹箭矢在触碰到那光芒的瞬间,便纷纷坠落在地。
杨家有人惊呼:“玄光甲!”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以什么手段闯过前面几道关隘的,但在杨家的底牌面前,就算他们都是五品,今夜也是有来无回。
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居然人手一件玄光甲。
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杨应天望着这百道身影,脸色逐渐变的凝重。
这些人并未隐藏身上的气息,刚才那一瞬间,他感知到了近二十位四品武者的气息。
其余之人,修为也几乎没有低于五品的。
对方不仅掌握了破解九重关隘的方法,还准备了足以抵御灵纹弓的玄光甲。
安家和宋家,绝对没有这样的魄力,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心猛然沉了下来。
这已不是寻常的冲突,他们今日是奔着覆灭杨家来的!
第134章 杨家覆灭
龙崖关内。
杨家之人的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
几百年来,龙崖山九重关隘,首次被人攻破。
威力强大的灵纹弓也伤不到这些人分毫,一股巨大的恐慌,在所有人心中蔓延起来。
今日,显然已经到了事关家族存亡的危及时刻。
这时,两道身影从天而降,出现在杨应天面前。
两人皆是白发白须,满脸皱纹,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容貌竟也一模一样,枯瘦的身躯中,双双散发出摄人的气息。
两名老者出现之后,杨家众人仿佛有了主心骨,精神猛地一振。
“老祖宗来了!”
“恭迎老祖宗!”
“惊动了老祖宗,你们死定了!”
对于家族老祖,杨家众人有着莫名的信心。
两位老祖出手,哪怕是宋家和安家的老祖宗都来了,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位老者望着前方众人,沉声开口,声如洪钟:“何人犯我龙崖山!”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众多五品高手,也不由感到气血翻涌,耳膜刺痛。
曼陀罗身体晃了晃,黑莲及时制造了一个精神力屏障,将她护在其中。
林宣察觉到,闻人月同样在他身边制造了一个精神屏障。
杨家老祖刚才那一声怒喝,蕴含着一道强度不低的精神冲击。
三品强者,即便是没有专修精神力,也能用精神力发起简单的攻击,刚才这一道大范围的精神攻击,已经不弱于五品术士了。
陆风缓步走出,看着那两位老者,声音冰冷:“播州杨家,世受皇恩,本应守土安民,尽忠王事,尔等拥兵自重,裂土西南,此为罪一;私通西蕃,暗通款曲,引狼入室,此为罪二;对抗朝廷,残害朝廷命官,此为罪三!”
他扫视杨家众人,再次开口:“杨家三罪,罪无可恕,本官奉旨肃清西南,现给尔等最后一次机会,即刻跪降,听候发落,杨家或可留存血脉,若再负隅顽抗,休怪朝廷无情!”
两位杨家老祖闻言,目光微微一凝。
朝廷!
原本以为,这些人是安宋两家招揽的强者,没想到,他们竟然是雍国朝廷的人!
朝廷对杨家出手了!
东南有倭寇,北方有草原,南诏蠢蠢欲动,西蕃包藏祸心,在如此困境之下,朝廷竟然还敢对西南的杨家动手,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这时,一道青衣身影,摘下面具,走到陆风身前。
面具之下,是一张儒雅贵气的中年面孔。
看清这中年人的脸,刚才开口的那名老者面色一变,震惊道:“镇南王!”
杨家险些亡于镇南王手中,对于这张脸,他不可能忘。
他的话音落下,人群最后方,曼陀罗猛然抬头,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道背影。
黑莲紧紧抓住她的手腕,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
短暂的震惊之后,那老者沉声道:“镇南王,你们今日或许能亡杨家,但你们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你更是别想走出龙崖山,西南向来是由土司自治,朝廷若有什么不满,杨家可以退让……”
九重关隘被破,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只能选择让步。
镇南王嘴角浮现出一丝轻笑,淡淡道:“是吗?”
两名灰袍人,默默从他身后走出,摘下了头顶的兜帽。
两道丝毫不弱于杨家老祖的气息,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
“宋伯渊!”
“安天翔!”
两位杨家老祖,同时色变。
一个镇南王,他们联手还有一战之力,但若是加上安家和宋家老祖,他们必败无疑。
没有了他们,杨家其余之人,面对那些强者,毫无反抗之力。
向来沉稳的杨家家主,此刻脸上一片灰败和绝望。
虽说这里还有两千龙崖军,但这点人数的差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三位三品,十余位四品,数十位五品……
莫说如今龙崖堡守卫空虚,即便是杨家巅峰之时,也难以抵挡。
一位杨家老祖死死的盯着安宋两家老祖,厉声道:“宋伯渊,安天翔,你们安宋两家勾结朝廷,害我杨家,是引狼入室,杨家若亡,很快就会轮到你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安宋两家的老祖对视一眼,皆不为所动。
杨元贞说的道理,他们自然明白。
西南土司,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朝廷无时无刻不想着将西南彻底掌控。
但和未来的担忧相比,还是眼下这块肥肉,更为诱人。
雍国朝廷如今四面受敌,动一个杨家,尚且要四方合力,借助他们两家和南诏的力量。
短时间内,他们是没有能力对安宋两家动手的。
等到吃下杨家,两家的实力更上一层楼,朝廷更不可能轻动。
无论如何,今日,杨家必死!
杨氏兄弟一同修行数十年,心意相通,一个眼神,便已明白对方心思。
雍国朝廷联合安宋两家,夜袭龙崖堡,必然是为了剿灭杨家而来。
他们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今日之后,必然不会允许杨家继续存在。
降与不降,结果没有任何区别。
杨家数百年荣光,即将毁于今夜。
两人寿元已然无多,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杨元贞看向身后的杨家族人,眼中涌现出一丝疯狂,大声喝道:“杨家男儿,誓死不降,杀!”
既然杨家的覆灭已经不可挽回,即便是死,也要咬下朝廷和安宋两家一块肉来!
说罢,两人便径直飞向人群。
镇南王三人立刻飞身相迎。
杨氏兄弟不仅都有三品修为,还擅长合击之术,即便是他们三人联手,也得认真应对。
若是两人拼死对这些四五品的武者出手,就算是成功的灭掉了杨家,他们也会伤亡惨重,这自然是三人不能接受的。
杨氏兄弟被镇南王与安宋两家老祖拦下,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三人合力,将他们逼向下方关隘。
陆风沉着脸,望向对面杨家众人,冷冷道:“所有人听令,即刻捉拿杨家叛逆,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杨应天站在原地,脸色已从灰败转为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今日杨家覆灭之局已成定数,任何挣扎与反抗,都是徒劳。
两位老祖已经疯了,作为家主,他得为杨家保住最后的血脉。
杨应天转过身,猛地抬手,厉声喝道:“所有人,放下武器!”
杨家众人及龙崖军的目光,都不由望向他。
陆风目光微动,抬起手,暂时阻止了众人的行动。
杨应天解下身上的铠甲,将手中的灵纹佩剑,用力插在面前的地面上。
随后,他缓缓跪在地上,看向陆风,沉声道:“我是杨家家主,杨家所有罪名,杨应天一人承担,还请朝廷放过杨家普通族人,杨家的那些罪责,与他们无关!”
陆风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朝廷向来公正,本官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你保证,会给无罪的杨家族人一条生路。”
杨应天抱拳道:“多谢!”
他的目光扫视前方众人,表情沉静,眼神也看不出丝毫波澜。
忽然间,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在一道身影上停下。
林宣对上那道视线,表情并无变化。
杨应天收回目光,事已至此,很多事情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下一刻,他猛地拔出插在地上的佩剑,动作快如闪电,毫不犹豫地反手横过剑锋!
成王败寇,身为杨家家主,与其等着被朝廷审判,不如自我了断。
一道刺目的血线迸现!
噗通!
杨应天高大的身躯,带着依旧挺直的脊梁,重重的倒在了龙崖关冰冷的地面上。
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地面。
这位曾经拥有西南巅峰权势的男人,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
“家主!”
“爹!”
从他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与悲鸣。
谁也没想到,一个原本寻常的夜晚,杨家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九重关隘被破,家主自尽,杨家,真的要亡了……
陆风扫视了一眼陷入混乱的杨家众人,声音再次响起:“龙崖军与杨家众人,即刻解除武装,交出所有灵纹武器,违令者,格杀勿论!”
家主已死,杨家众人以及剩余的龙崖军,也没有了反抗之心。
只听得当啷啷一阵响声,包括两位四品武者在内,所有人将兵器放在身旁的地上。
陆风挥了挥手,靖夜司众人立刻出列,将这些灵纹武器收拢在一起。
从下方的关隘处,传来一阵阵剧烈响动。
不久之后,异响逐渐平息。
三道身影从下方飞来,落在众人面前。
两位杨家老祖的尸体,被扔在地上。
他们双目圆睁,显然死的极为不甘。
镇南王三人,看起来也颇为狼狈。
镇南王头发披散,气息萎靡,安宋两家的老祖,原本雪白的胡须,已经被染成了血色。
击杀两位同阶,对他们来说,也并不轻松。
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安宋两家的老祖,目中却流露出激动之色。
屹立西南几百年不倒的杨家,今夜终于倒下。
家族壮大的时机,就在眼前!
他们几乎是同时看了镇南王一眼,然后不漏痕迹的向彼此靠近了一些。
镇南王的实力,比他们任何一人都要强。
三人合力击杀两位杨家老祖,他们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镇南王则毫发无损,若是镇南王此时对他们出手,他们未必能够应对。
安家老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杨家叛逆终于伏诛,恭喜王爷,恭喜朝廷,西南大局已定。”
镇南王对两人微微抱拳,说道:“多谢两位相助。”
宋家老祖回敬道:“安宋两家蒙受皇恩,协助朝廷守土安民,是分内之事,王爷不必称谢。”
随后,他话音一转,又道:“杨家这些残兵,已经不成气候,方才诛杀两位杨氏叛逆,老夫受伤不轻,先回家族疗伤,这里就交给朝廷了。”
安家老祖也抱了抱拳,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杨家已经覆灭,龙崖堡的一切,朝廷不会允许他们插手。
但杨家在外面的基业,可就不是朝廷能吃得下了。
他们必须尽快回到家族,早做筹谋。
林宣走到陆风面前,小声提醒了一句。
陆风看向安宋两家的老祖,说道:“两位老祖,安宋两家的高手离开之前,请先将玄光甲、灵纹镜与灵纹武器归还……”
今夜的事情太多,他险些忘了此事。
这些都是朝廷的重要财产,万一被他们带走,可就很难要回来了。
还是林宣考虑的周到。
安宋两家的强者,有些不舍的脱下了玄光甲,交还了灵纹镜与灵纹武器。
这时,黑莲缓步走上前,对陆风说道:“陆统领,这一百件玄光甲,麻烦你们先代为保管,不久之后,我们会派人来取。”
这些玄光甲,她们此次带不走。
安宋两家的强者离开之后,这里便只剩下南诏和雍国朝廷的人。
南诏只有十几位五品,雍国朝廷仅四品高手就有十几位,还有三品的镇南王,杨家已经覆灭,难保他们不会对密谍司下手。
曼陀罗看着杨家家主和两位老祖的尸体,心中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即便杨家覆灭了,他也不会回来。
失去了目标之后,她的心中反而空落落的,无尽的茫然涌上心头。
她跟在黑莲身后,默默离开。
众人没走多远,又折返回来。
龙崖山的几道关隘还在,没有那位年轻人,他们过不去。
陆风目光望向林宣。
林宣从杨家家主的身上,找到了一串钥匙。
这些钥匙上刻有灵纹,应该是各个关隘的灵纹钥匙。
他跟着他们一路下山,将所有关隘的阵法一一关闭。
密谍司的人离开之前,黑莲走上前,对林宣抱了抱拳,说道:“多谢陈大人今夜对阿萝的照顾……”
林宣的目光,从曼陀罗身上扫过。
她的目光涣散,没有任何反应。
林宣淡淡道:“谈不上照顾,今夜两国合作,互相照应是应该,下次再见,就是敌人了……”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视线,转身向身后的石阶走去。
看着他们远去,黑莲看向曼陀罗,问道:“你们以前有恩怨?”
曼陀罗摇了摇头:“没有。”
虽然她也察觉到,此人对她的态度不同于别人,可她的确没有什么和他结怨的地方。
倘若说有,便是密谍司与靖夜司的恩怨了。
但偏偏他对于黑莲姐姐非常客气,唯独对她的态度奇差。
她不是知恩不报的人,那人救了她一命,即便他态度再差,她也不会怨她。
黑莲没有再提此事,开口道:“走吧。”
此次西南之行,圆满结束。
杨家覆灭,西蕃在西南再无影响,朝廷也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阿萝虽然冲动莽撞,但在这件事情上,她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她看向身旁沉默的身影,说道:“这次回去之后,你便不要再管密谍司中事了,好好修行,以你的天赋,早该突破五品的……”
上山的石阶之上,闻人月跟在林宣的身旁,忽然问道:“你和曼陀罗有仇?”
林宣道:“没有。”
他显然不愿多说,她也没有多问。
她轻轻舒了口气,心头有些茫然。
杨家已经覆灭在朝廷手中,她的那桩心事,却仍旧没有放下。
倘若她没有让他一起来播州,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是她毁了她们一生的幸福……
回龙崖堡的途中,林宣将前几道关隘的阵法又一一开启。
这样即便是在外执行任务的龙崖军回来,也没办法上来。
杨家的强者,已经被封住真气,等候发落。
那些龙崖军,也被暂时关在龙崖关内。
整个龙崖堡,一片死寂。
杨家的普通族人,根本不敢走出家门,也不知晓外面的情况,躲在家中,惴惴不安。
陆风暂时没有动他们,龙崖堡中,杨家的族人与下人加起来,不下千人,他们的人手不够。
他提前从西南靖边司以及军中各卫所调动的五千人,早已在附近的山中待命,天亮之后,就能赶到龙崖山。
林宣站在龙崖堡的城墙之上,眺望远处。
东方的天边,逐渐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天快亮了。
西南最大的土司,一夜之间,就此覆灭。
朝廷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完成了这件大事,这其中的关键,在于九黎族。
杨家因九黎族而兴,也因九黎族而灭,冥冥之中,似有定数。
望着天边的那一抹光亮,林宣也长长的吐出口气。
假借杨家之事,他的身份,终于洗清。
他与杨家没有什么大仇,与南诏划清界限,本就是他的最初目的。
陆风走上城墙,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昨夜辛苦了,你的所有功劳,我都会一一上报。”
林宣抱了抱拳,说道:“多谢陆统领。”
陆风想了想,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担心你意气用事,如今杨家已经覆灭,是时候让你知晓真相了……”
林宣面露疑惑。
陆风解释道:“其实当年你父亲,便是在为朝廷押送几件灵纹弓的时候,被杨家所害,那几件灵纹弓,也被杨家抢走……,如今杨家覆灭于你手,你也算为父报仇了。”
不远处,闻人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讶色。
她看过陈雨的卷宗。
陈雨的父亲,不是被一名贪官所害吗?
陆统领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第135章 离别
“我爹?”
林宣闻言怔了怔,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的脑海中,关于原身父亲的记忆并不多,原身母亲去世的很早,他的父亲曾是靖边司百户,经常外出执行任务,十天半月,甚至数月不见都是常事。
林宣只知,三年之前,他牺牲在了一次隐秘任务之中。
那之后,自己便补了他的缺,进入靖边司,破例担任了一名旗官。
作为外来的灵魂,虽然他的心里,对这位不曾谋面的“父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怎么说也占据了别人儿子的身体,如今间接的为他报了仇,也算是偿还了某种因果。
他适当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陆风,说道:“陆统领,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风左右看了看,见闻人月望着这边,微微点头,两人下了城墙,来到一处无人的大殿,陆风布下一个隔音屏障,才问道:“怎么了?”
林宣道:“还请陆统领呈秉指挥使司,我希望林宣的身份,能够彻底封存……”
片刻后,听林宣说完,他面露讶色,不确信道:“你确定不恢复身份?”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杨家虽然覆灭,但效忠杨家的土司无数,恢复身份之后,我担心引起他们的报复,西蕃恐怕也会将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我在靖夜司自是不怕,但我担心思州的一些朋友,若是他们因为我遭到那些人的报复,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陆风闻言,陷入了沉默。
他能够理解林宣的顾虑。
事实上,靖夜司密谍家人遭到报复的事情,时常都会发生。
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朝廷抛头颅撒热血,九死一生完成任务,却还要面对失去亲朋挚爱的痛苦,的确很让人痛心。
此次杨家能够覆灭,林宣当居首功。
但他不仅不能光明正大的享受这份荣耀,以后甚至只能顶着别人的身份生活,为了九黎族能帮助朝廷,他甚至连自身血脉都失去了,这是何等的牺牲?
陆风扪心自问,他自己也做不到林宣这般无私。
他深吸口气,微微点头,说道:“你们林家,两代忠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朝廷不会忘记你的牺牲,你若是还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
林宣想了想,说道:“为国尽忠,我等职责所在,林宣别无他求。”
陆风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关于你的卷宗,我会让指挥使司销毁,从此再也无人能查到你的身份……”
林宣微微抱拳:“谢陆统领。”
不多时,两人离开大殿。
殿外一根石柱后,闻人月的身影缓步走出。
陆统领刚才布置了隔音屏障,她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但她很确定,这两人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
龙崖堡最高处。
林宣坐在一处大殿顶上,从这里向下望去,山下美景尽收眼底。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能够全身心的卸下所有的压力,单纯的欣赏风景。
这种不受任何桎梏,完全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是如此的惬意与轻松。
下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随后,一道孤傲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
闻人月站在他身侧,怀中抱剑,目光望向山下,轻声道:“陈大人兴致不错。”
林宣道:“杨家覆灭,朝廷进一步掌控西南,可喜可贺,本官兴致自然不错,此处风景绝佳,闻人小姐不如一起坐下欣赏……”
闻人月依旧站着,忽然问道:“刚才听到陆统领说,陈大人的父亲,是被杨家所害,陈大人是西南人氏吗?”
林宣目光微微一动,随后点头道:“算是吧,家父原本是京城人氏,后来被调到西南当差,我们全家也随家父一起搬来,后来父亲被杨家害死,我便加入了靖夜司……”
闻人月道:“陈雨……不是你的本名?”
林宣并未否认,说道:“为了卧底杨家,朝廷为我换了一个身份,真正的陈雨,因为杀害朝廷命官,已经被秘密处决了……”
闻人月沉默片刻,再次问道:“不知大人的真名是什么?”
林宣笑了笑,并未回答,说道:“闻人姑娘,你也是靖边司百户,应该知道,这种问题不该问,西蕃和杨家余孽恐怕恨本官入骨,本官还有亲朋家人,不可能暴露身份,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闻人月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抱拳道:“抱歉,是我冒昧了。”
比起那些来西南混军功的世家子,眼前之人,才是真的舍弃了身家性命,将一切都献给了朝廷。
她对林宣躬身行了一礼,随后飞身离去。
直到她身影消失,林宣才松了口气。
虽然他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了,但依然免不了各种意外发生。
他最不敢面对的人,一个是青鸾,另一个则是闻人月。
前上司变成了现下级,若是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骗她,以她的性格,林宣难以想象后果会是什么……
就让时间去抚平这一切吧。
天色刚亮,从各处卫所调来的五千人,便抵达了龙崖山。
其中两千人,登上龙崖堡,负责缉拿杨家族人。
另外三千人,则是前往播州。
播州是杨家的大本营,杨家在播州城内拥有大量的田产和店铺,杨家覆灭之后,朝廷将依法查抄杨家所有财产。
不算外面的资产,仅仅是龙崖堡的收获,已经无比丰厚。
数百张灵纹弓,大量的灵纹武器,杨家宝库内堆积如山的金银,足足装了几百箱。
林宣注意到,陆风脸上的笑容,从打开杨家宝库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消失过。
杨家家主以及两位三品老祖,已经殒命。
家族七品以上的武者,以及直系族人,被尽数拿下。
至于旁系族人,暂时被送到了播州城,若是证明与杨家罪行无关,则可恢复自由。
一位位杨家族人,双手被缚,从林宣面前走过。
杨霄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眼中浮现出一丝震惊,但很快就低下头,跟着杨家族人默默离开。
林宣的目光,也从杨霄身上收回。
这段卧底生涯,虽然本质上是一场欺骗。
但其中也不乏有真心。
林宣招来一名百户,那百户立刻上前,恭敬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林宣指了指杨霄,对他叮嘱几句,那百户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属下会让他们善待那人的……”
杨家族人,被暂时送往山下关押。
数百杨家下人,正在龙崖堡一个一个的接受单独问讯。
杨家的罪状,在他们口中,被一件件的揭露出来。
某处审讯室内。
闻人月看着杨府管家,沉声问道:“四个月前,播州靖边司押送的一批千里镜,被杨家抢走,多名押送人员被害,杨家参与此事的都有谁?”
这杨府管家,是杨应天的心腹,杨家诸事,他都知晓。
杨府管家一脸茫然,摇头道:“没有啊,杨家最近一次劫掠朝廷货物,是为了几张灵纹弓,从来没有抢过朝廷的千里镜,杨家不缺千里镜,怎么可能冒险抢朝廷的……”
闻人月脸上也露出了些许茫然之色。
林宣正是牺牲在了那次运送千里镜的任务中。
不是杨家,又会是谁?
难道是南诏?
这里是杨家的地盘,南诏的手,似乎也伸不到这里。
她望着杨府管家,冷声道:“你不是杨家人,罪名或许只是流放,但你若是有任何撒谎隐瞒,罪加一等,必然难逃一死,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杨府管家连忙道:“大人明鉴,杨家犯下诸多罪行,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但杨家真的没有抢朝廷的千里镜,您若是不信,可以询问其他任何人……”
片刻后,闻人月走出审讯室,眉头紧蹙。
这杨府管家,不像是在说谎,也没有理由说谎。
正如他所言,杨家佣兵自重,通敌卖国,任何一条,都是重罪中的重罪,他没有理由隐瞒这一桩小事。
林宣因她而牺牲。
她却连害死他的凶手都找不到……
闻人月袖中双拳紧握。
她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楚。
自己查不出,她便回到京城请求祖父……
……
一个个巨大的木箱,从龙崖堡抬出来,堆放在堡垒之前的空地上。
陆风脸上笑容灿烂。
朝廷这次下决心剿灭杨家,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西南的安定。
仅仅是从杨家抄出的白银,就超过了五百万两。
还有几百张灵纹弓,几百件灵纹武器……
更别说他们名下的店铺,房产,田产,这些都可以慢慢换成银子。
东南和北方战事紧张,至少两年内,朝廷不用再为军费而困扰,多出来的银子,还能给陛下盖几座宫殿。
倒一个杨家,能为朝廷解决无数的困扰。
刚刚接到指挥使传信,他走到闻人月面前,说道:“闻人小姐,指挥使刚刚下令,命我们将查抄杨家所得,尽快运回京城,他还特意提到,让你一起随行回京,闻人阁老已经催他多次了……”
闻人月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这次离家已经很久,是时候回去了。
在西南的诸多经历,都是她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不曾有过的,令她收获许多,但也有一件事情,成为她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痛……
一道青衣身影走过来,镇南王看着陆风身边的林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宣微微抱拳,说道:“下官陈雨,参见王爷。”
镇南王眼中浮现出一丝赞赏,说道:“你很不错,本王当年没能做到的事情,竟在你手中做成了,也算是了了本王一桩憾事……”
他曾经带兵打到了龙崖山下,却被杨家九道关隘拦住,十几年来,一直觉得遗憾。
这份遗憾,终于在今日得以圆满。
林宣低头道:“谢王爷夸赞,下官只是多了些运气而已……”
镇南王看着他,忽然问道:“待在靖夜司没什么意思,做的事情不是卧底就是暗杀,非君子长留之地,你有没有兴趣来本王麾下效力,别的本王不能保证,五年之内,让你晋入五品,还是能够保证的……”
当面被人挖墙角,陆风也不敢有什么反应,他适时的抱了抱拳,插话道:“王爷,杨家覆灭,未来西南应该会混乱一段时间,下官还要留下来善后,查抄的这些杨家财产,辛苦您护送回京……”
镇南王并未继续刚才的问题,点头道:“你这件差事办的不错,陈秉手下,还是有几个能人的,朝廷未来几年的军饷,算是有着落了……”
陆风抱拳道:“谢王爷夸奖……”
……
播州。
早些时候,有朝廷的兵马进城,大肆抓捕杨家族人,查封杨家店铺。
他们还在播州的各处街口设下据点,号召播州百姓揭露杨家罪名,确认杨家一条罪名,便能得到一两银子的奖赏。
据他们所说,龙崖堡已被朝廷攻占,杨家家主和两位老祖伏诛,其余族人也被抓捕入狱,掌控播州几百年的杨家,已经彻底覆灭。
即便那些人言辞凿凿,但杨家掌控了播州几百年,无人不惧,根本没有百姓敢揭发杨家的罪名。
午时左右,一辆辆囚车,从龙崖山的方向驶来,入城之后,停在了靖边司门口。
看着囚车中关押的杨家大人物,直至此刻,播州百姓才终于相信,杨家真的完了。
这一突然的消息,令播州百姓有些无所适从。
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杨家的掌控之中,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庞然大物,有一天会这么突然的倒下。
长久以来,压在他们的心头的石头被搬走,短暂的震惊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难以自制的狂喜。
无数人涌上街头,疯狂揭露杨家罪状。
和兴奋的百姓不同,播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土司们,则是惴惴不安。
他们以前都是依附杨家的,如今杨家没了,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处置他们?
不过很快,他们就放下心来。
靖边司贴出告示,声明这次行动,只针对杨家,不涉及其余土司。
他们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朝廷对他们的各种优待,依旧存在。
对朝廷而言,杨家的倒下是好事。
但若因为杨家的倒下,使得整个西南大乱,各方土司造反,则就得不偿失了。
三日后。
播州靖边司门口。
经过三日的搜刮,满载财物的车队,准备启程回京。
一起被押赴京城的,还有被定罪的百余杨家族人。
此次回程,由大雍镇南王与一众靖夜司高手全程护送。
闻人月站在一辆马车旁,正要上车,似乎心有所感,转头望向陆风身旁。
林宣和她目光对视,下一刻就故作轻松的移开。
这一别,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闻人月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闻人百户。”
闻人月回过头,问道:“陈大人,还有事吗?”
林宣看着她,缓缓道:“保重。”
闻人月微微颔首,进入车厢,车帘轻轻落下。
“启程!”
随着镇南王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启程,逐渐消失在林宣的视线之中。
不久后,靖边司内。
陆风将一个木盒交给林宣,说道:“此次剿灭杨家,多亏九黎族相助,这是十万两银票,另外,我已经让周泰前往思州选址,两个月内,答应他们的村落便会建好。”
用十万两银子,换取杨家的覆灭,对于朝廷来说,这是和九黎族做过的最划算的交易。
仅仅从龙崖堡抄出的白银,便已经有数十倍的回报。
更别说杨家在播州的众多产业,便是九黎族索要的报酬再翻十倍,朝廷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林宣并未推辞,收下银票,这时,一名卫士走进来,说道:“陆统领,陈大人,南诏密谍司的人来了,说是要取回他们的玄光甲……”
陆风扯了扯嘴角:“被他们抢去的,倒真成他们的东西了?”
话虽这么说,但朝廷不能言而无信。
和从杨家缴获的东西相比,一百件玄光甲,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看向林宣,说道:“一百件玄光甲已经装箱备好,你去和南诏交接吧,我还有些要事,要向指挥使汇报。”
林宣微微点头,来到靖边司外。
一道黑衣蒙面身影,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了。
曼陀罗看着他,平静说道:“我来取玄光甲。”
林宣问道:“不进去喝杯茶吗?”
曼陀罗道:“不必。”
林宣淡淡道:“是你们不喝,不是我们靖边司不懂规矩。”
他挥了挥手,数名靖边司卫士,抬着几个大箱子上来。
曼陀罗开箱检验过后,命令身后几人将箱子搬上马车,很干脆的对林宣抱了抱拳:“告辞。”
林宣双手环抱,淡淡道:“回去以后,别当密谍了,这一行你不适合,别到时候,白白送了性命。”
曼陀罗语气中带着几分愠怒:“要你管!”
运送玄光甲的马车缓缓离去,曼陀罗走了几步,脚步又微微一顿,语气软了几分:“谢谢。”
说完这句,她便大步离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林宣久久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曾经他无数次的盼望,这个女人永远离开他的生活。
但她真正离开之后,他的心中,反而有些说不上的感觉。
她是曼陀罗。
也是阿萝。
她欺骗过他一次。
林宣也回骗了她一次。
从此刻起,两人互不相欠,天南地北,各自安好。
第136章 坦白身份
播州。
靖边司。
近日以来,西南掀起的风云,正在逐渐平息。
杨家号称有十万大军,是将依附于杨家的几十家土司也计算在内的。
这次朝廷釜底抽薪,令安宋两家牵制附庸杨家的土司,暗中集结了一大批高手,直接攻下了龙崖堡,杨家家主自尽,两位老祖伏诛,众土司群龙无首,很快就从前线撤兵,不再和安宋两家纠缠。
靖边司这几日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安抚这些土司。
只要稳住了他们,杨家在外的数千龙崖军,没有任何威胁。
更何况,那些龙崖军本就不是精锐,在得知杨家覆灭之后,大部分作鸟兽散,溃不成军,被安宋两家趁机吸收招揽。
而那些土司,杨家强大之时,他们一个个俯首称臣,如今杨家已经灭亡,他们自然也不会继续拼命。
林宣的值房内,他正在筹备播州千户所事宜。
之前播州由杨家掌控,朝廷只是强行安插进了一个百户所。
如今播州已经被朝廷实控,自然要加强兵力。
此地位置极其重要,既能牵制安宋两大土司,又能遏制南诏,除了会设置一个靖边司千户所,还会设置两个军方卫所。
林宣正在按照履历,挑选合适的百户,一名卫士快步走进来,恭敬说道:“陈大人,田家的商队已经进入播州城了……”
林宣目光一动,微微点头:“知道了。”
靖边司门口。
一名卫士看着对面的美貌女子,摇头道:“这位姑娘,闻人大人已经回京城了。”
田青鸾闻言,神色不由一黯。
杨家覆灭后第一时间,她就通过千里镜得知。
她没有耽搁,立刻带人赶到播州。
听闻杨家之人要被押赴京城,她猜测闻人月应该会跟随离开,朋友一场,她匆匆赶来,想要见她最后一面,没想到还是晚了几日。
阿萝走了,她也走了。
曾经四个人的回忆还历历在目,如今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落寞的转身离开。
林宣走出靖边司,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播州,某条街道。
田记商铺。
掌柜田坤满脸焦急的和一名靖夜司旗官理论:“大人,这明明是我们田家的店铺,怎么就成杨家的了,你们不能说查封就查封啊!”
那旗官将封条贴在店铺大门上,瞥了田坤一眼,淡淡道:“是不是杨家的店铺,你说了不算,杨家的账册上写的清清楚楚,你们店铺的利润,有一半都归杨家,按照上面规定,凡是和杨家有利益相关的铺子,先查封了再说,有什么话,你和上面说去……”
田青鸾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快步走上前,问道:“三叔,怎么了?”
看到大小姐,田坤终于有了主心骨,说道:“大小姐,这位大人非说这是杨家的店铺,要查封我们的铺子,这可怎么办……”
田青鸾心中一沉,她预料到杨家会倒台,因此不惜让出巨大利润,获得了提前入局的机会。
杨家为了利益,帮助田家在播州开了十几间店铺。
倘若这些店铺都被查封,田家之前的努力,都会化作泡影。
不仅提前布局失败,反而还会遭受重大的损失。
她并没有试图贿赂眼前的旗官,有资格定下此等规矩的,必然是朝廷的大人物,这位旗官,也只是奉命行事。
倘若闻人月还在,还可以通过她与上面商量。
她走之后,田家在播州,没有任何朝廷上的人脉。
正当她为难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回事?”
田青鸾回过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中。
她微微一怔:“陈大人……”
眼前之人,田青鸾并不陌生。
两人在杨霄府上见过很多次,偶尔出门也会遇到。
一开始,她以为对方是杨家的护卫。
后来从闻人月口中得知,他原来是朝廷安插在杨家的卧底。
她与靖边司的人一同撤离播州时,对方也在其中。
田青鸾与这位陈大人没有说过几句话,只知道他在靖夜司的地位很高,就连那些五品的千户,也对他毕恭毕敬。
那位旗官虽然不认识眼前的男子,但见对方身上穿着的制服和靖夜司制服有些相像,而且颜色为玄色,玄色制服,只有靖夜司高级官员才有资格穿。
他心中一惊,恭敬道:“回大人,这田记商铺,与杨家有着很深的关系,上面说,凡是和杨家有关系的店铺,都要查封……”
林宣问道:“上面,哪个上面?”
这旗官道:“魏钟魏百户。”
靖夜司百户数不胜数,这次调来的五千人中,正副百户便有一百人,林宣不可能全都知道,他径直问道:“你的千户是谁?”
这旗官闻言,脸色更加恭敬了几分,声音都有些颤抖,说道:“卑职隶属宁州千户所。”
“宁州,那就是盛彬手下的人了。”林宣微微点头,说道:“你去一趟靖边司,让盛彬过来,就说陈雨有事找他。”
“卑职这就去!”
那旗官闻言,恭敬的说了一句,立刻一溜烟跑了。
连千户大人的名讳都敢直呼,这位大人怕是来头通天,他半分时间都不敢耽搁。
在田坤和田家伙计震惊的目光中,林宣随手撕下了门上的封条,然后看向田青鸾,问道:“田姑娘,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田青鸾回过神,立刻推开铺门,说道:“陈大人请。”
林宣走进店铺,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田青鸾亲手为他泡了杯茶,轻声道:“铺子里只有些粗茶,陈大人见谅……”
林宣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即便只是些粗茶,但青鸾亲手泡的,对他而言,也比陆风从京城带的贡茶好喝。
田青鸾站在林宣三尺之外,微微施了一礼,歉意道:“以前不知道陈大人的身份,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陈大人不要怪罪……”
那道熟悉的香味,距离他如此之近。
虽然很想拥她入怀,以慰藉这几个月的相思之苦,但眼下还有外人在,林宣只能暂时忍耐。
他放下茶杯,微笑说道:“田姑娘言重了,你不曾有什么得罪过我的地方。”
田青鸾不知道这位陈大人的用意,静静站在他身边,没有再开口。
林宣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主动开口:“田姑娘坐吧,本官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他们制定的关于杨家店铺的规矩过于严苛,杨家称霸播州几百年,城内的不少商家,都是受他们胁迫,才不得不分利润给他们,他们本就是受害者,若是如此一刀切,对他们太不公平……”
田青鸾美目微微一亮,立刻道:“陈大人英明,您能为我们这些小商户着想,田家感激不尽……”
林宣笑了笑,说道:“田姑娘不必客气,这是朝廷应该做的。”
田青鸾恭敬道:“有陈大人这样的好官,是西南百姓之福……”
她客气中带着浓浓的疏离,林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默默的喝茶。
店铺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匆匆的跑进店铺。
一名中年男子对林宣抱了抱拳,道:“陈大人,您找下官?”
此人正是宁州千户所千户盛彬。
刚才听手下的百户说陈大人找他,他立刻忐忑的赶过来。
其他人不知道这位陈大人的身份,他可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靖夜十六卫,不受镇府司管辖,直接对指挥使负责,地位远在他们这些千户之上。
可以说,在如今的西南,他就是陆统领之下第一人。
林宣开门见山的问道:“凡是和杨家有利益相关的铺子,都要查封,是你下的命令吗?”
朝廷在播州毫无根基,杨家覆灭之后,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排。
一些细节上的事情,陆风便放权给了下面的人执行。
盛彬点了点头,有些不安的说道:“是下官,陈大人有什么指示……”
林宣站起身,微笑说道:“盛千户不用紧张,本官叫你来不是问罪的,如田家这样,之前受杨家逼迫,不得不献出部分利润的商户,播州还有很多,若是将这些商铺都查封,岂不是显得朝廷比杨家还要霸道,这不是朝廷的本意,也不利于播州的稳定,这条规矩改一改吧……”
盛彬闻言,脸上露出崇敬之色,抱拳道:“还是陈大人考虑的周到,下官这就去改……”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盛彬再次抱拳,匆匆离开。
田青鸾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权力的力量。
六品修为,便能让五品强者恭敬赔笑。
包括田家在内,播州众多商户是生是死,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她对林宣微微行礼,说道:“多谢陈大人!”
林宣轻轻舒了口气,说道:“田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田青鸾望向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中提起了几分警惕。
她和这位陈大人并不熟,他似乎没有理由帮她。
况且,这位陈大人很清楚,田家给杨家的利润,并不是杨家逼迫,而是田家主动提出的。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再想起回思州的途中,他总是时不时的看向她。
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但她思考过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还请陈大人移步内室。”
他的实力不如自己,即便他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想法,也不可能得逞。
大不了弃了播州的生意就是。
两人走到内室,林宣转身关上内室的门。
田青鸾眼皮不由的跳了跳,防备心已经提到了最高。
她看着林宣,开口问道:“陈大人,您还有什么事情?”
林宣看着她,目光变的无比柔和,轻声道:“青鸾,是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田青鸾身体一颤,险些无法站稳。
她扶着桌子,目光死死的盯着林宣,颤声道:“你,你再说一句……”
林宣走上前,看着她的眼睛,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声音:“你没有听错,是我。”
再次听到这道魂牵梦萦的声音,田青鸾眼中涌现出狂喜,但很快又变的警惕,她强行压住了投入他怀中的冲动,后退几步,紧张又期待的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宣的面容一阵变幻,恢复了他原本的脸。
这一幕,反倒让田青鸾变的惊吓,再次后退两步,紧张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样子!”
林宣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说道:“我给你的那本册子,你应该收到了吧,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个中了噬心蛊的朋友,还有我到底和幽梦做了什么交易……”
听到这些只有她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田青鸾心中再无半点怀疑。
她猛然扑进了这道她日思夜想的怀抱,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
心爱之人失而复得,让她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极度的开心与委屈同时涌上心头,让她对着林宣的胸口,狠狠的咬了下去……
“你这个坏人,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林宣任由她咬下去,甚至还刻意散去了真气。
他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低声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漫长的深吻之后,田青鸾整个人都蜷缩在林宣的怀里,再也没有了平日里女强人的样子,她轻轻抚摸着林宣的胸口,小声问道:“疼吗……”
林宣抱着她,微笑说道:“不疼。”
她伸手摸了摸林宣的脸,疑惑道:“你的脸……”
林宣解释道:“几个月前,朝廷让我卧底杨家打探机密,这是个绝密的任务,任何人都不能告诉,陈雨是我的假身份,为了不露破绽,朝廷请神医改变了我的样子……”
田青鸾惊诧道:“可是我让闻人月去问了,她说……”
林宣道:“这个任务是绝密,她也不知道。”
田青鸾蹙眉道:“你应该告诉她的,她一直都很愧疚,觉得是她害死了你……”
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林宣别无选择。
田青鸾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怔怔的看着林宣,惊讶道:“你怎么可以随意改变长相?”
林宣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九黎族有一种可以改变样貌的功法?”
田青鸾回忆一番,说道:“我听幽梦姐姐说起过。”
她又想起一事,再次问道:“那罗威的死……”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罗威是我杀的,他想要对你们不利,我便杀了他。”
田青鸾喃喃道:“那杨森和杨玉……”
林宣没有否认,点头道:“也是我杀的,那天你们离开杨霄府上之后,就被他们盯上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一根头发都不行……”
田青鸾的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所填满。
原来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默默的守护着她。
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委屈,仿佛都烟消云散。
她紧紧抱着林宣,生怕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忽然间,她直起身子,后悔道:“遭了,阿萝前段时间离开了,我应该留住她的,我这就让人去她的家乡找她……”
林宣拢了拢她鬓间的一丝乱发,摇头道:“不用找了,你找不到的。”
田青鸾茫然道:“为什么?”
林宣深吸口气,说道:“阿萝只是她的假身份,她真实的身份是南诏密谍司司丞曼陀罗,潜伏在我们身边,是为了刺探情报……”
田青鸾身体一颤,震惊道:“这怎么可能,阿萝怎么会是……”
她看着林宣的眼睛,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她很清楚,他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和她开玩笑。
此刻,她的心中,涌现出一种复杂难言的感受。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真的将她当成了真正的姐妹。
难道这一切,都是伪装的吗?
真情换来别人的假意,她心中自然失落无比……
但一想到,以后林宣将会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心中难免又涌现出了几分窃喜……
她跨坐在林宣身上,忍不住又吻了上去,很快就将阿萝忘在脑后。
许久之后,她整个人瘫软在林宣身上,却还是抱着他不愿意松开,问道:“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一件一件说给我听好吗……”
林宣深深嗅着她的发香,将这些日子的经历,一一讲给她听。
包括前往玄巫部,帮助幽梦完成圣女试炼,洗髓突破修为,回到播州,前往杨家卧底,以及重回玄巫部,经历血脉洗礼,得到朝廷的嘉奖晋升……
当然,其中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他选择性的略过了。
比如,和幽梦一起接受祖灵传承,然后发生了某些意外。
久别重逢,正是温存旖旎之时。
这个时候提起这些,未免有些不解风情了……
日后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慢慢和她解释吧。
田青鸾又想起一事,忽然抬头看向林宣,问道:“那天我和阿萝在巷口碰到你,你身上满是酒气和女子的香气,那天你去干什么了?”
林宣愣了愣,随后轻咳一声,解释道:“身为卧底,有时候身不由己,那天是任务过后,他们请我去青楼喝酒,但我可以保证,我那天只喝酒了,那些青楼女子,我一个都没有碰……”
“真的没有碰?”
“摸一摸不能算,你知道,那种场合,我不能表现的太反常……”
第137章 对青鸾的补偿
田记商铺。
田坤在柜台前焦急的踱着步子。
大小姐和那位大人已经在内室商谈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出来?
她们到底谈什么事情,需要谈这么久?
担心大小姐的安危,他正准备敲门时,内室房门,终于缓缓打开。
田青鸾面色潮红,从房间内走出来,对林宣微微施了一礼,说道:“多谢陈大人替我们田家解围,青鸾感激不尽……”
林宣微微一笑,说道:“不客气,这是本官应该做的,以后田姑娘若有什么困难,尽可来靖边司找我,今日本官先告辞了……”
田青鸾甜甜一笑,说道:“我送陈大人……”
看着两人并肩走出店铺,田坤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大小姐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小姐的唇脂颜色,似乎比刚才淡了许多。
田坤本想等到大小姐回来,再向她征询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等来等去,等到天黑,大小姐才被那位陈大人送回来,那陈大人走的时候,她还有些依依不舍……
他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难道他们……
田坤心中隐隐有些激动,这陈大人,可是朝廷的大官,倘若田家能和他攀上关系,在这西南,岂不是无人敢惹?
田青鸾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回到桌前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忍不住笑了出来。
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没想到,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他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从之前的小旗官,摇身一变,变成了连千户都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回想起他卧底之时,还默默守护在她的身边,为她消除了身边一切危险,她便有种落泪的冲动。
她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这辈子才让她遇到这样的男人。
窗户处传来一声轻响,田青鸾回头望去,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林宣跳窗而入,说道:“我想见你……”
虽然两人白天已经一起待了好几个时辰,刚刚分开不过一刻钟,但林宣还是忍不住想见她。
田青鸾站起身,紧紧的抱着林宣,她将脑袋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喃喃道:“我好怕,好怕这是一场梦……”
林宣揽她入怀,用真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不是梦。
田青鸾抬头看着她,问道:“你不能恢复以前的身份了吗?”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不能,杨家覆灭,有些人恨透了我,若是恢复以前的身份,张虎陈豹他们或许也会遇到麻烦,你也会有危险……”
他看向田青鸾,歉意道:“抱歉,我没办法让你像其他女子一样,甚至不能给你一个名分。”
田青鸾抱着林宣的胳膊,认真说道:“我不在乎,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或许以前,她会在意这些事情。
但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他还能回到她的身边,已经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此外,她别无所求。
人常道小别胜新婚,虽然林宣和青鸾没有过新婚,也依然有着诉不完的衷情。
两人便这样聊了整夜,直至天亮。
当然,也不止是聊天,没有阿萝的捣乱,两人差点就迈出了那最后一步。
虽不是林宣的第一次,但却是青鸾的第一次,无论是时间和地点,都不能这么草率,关键时刻,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进一步。
林宣低头看着她,轻声道:“天亮了,你去休息休息吧。”
田青鸾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摇头道:“我不困。”
她不敢睡,生怕醒来之后,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林宣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听话,乖乖睡一会儿,我该去靖边司了,你想吃什么,我中午回来给你做。”
田青鸾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他。
林宣将她抱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随后走到窗边,跳窗而出。
曼陀罗走了,以后,他们可以尽情的过二人世界了。
回到靖边司时,门口一名卫士道:“陈大人,您终于回来了,陆统领吩咐过,让您回来之后,立刻去议事厅……”
林宣点了点头,向议事厅走去。
杨家虽然倒下了,却也留下了许多麻烦,他和陆风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林宣走进议事厅,径直走到最前方,坐在了陆风身旁的椅子上。
陆风对林宣点头示意之后,目光望向下首处一名儒雅男子,说道:“朝廷是有意卖掉杨家的店铺,但你们安家给的价钱,未免太低了……”
那儒雅男子微微一笑,说道:“陆统领,您久居庙堂,不懂生意之事,但凡生意,便有风险,安家买下这些店铺,未必能够赚钱,不是我们的价钱低,而是朝廷的开价太高了……”
陆风望向另一侧,问道:“宋家呢,你们的价格,能不能再高一些?”
宋家一名男子露出苦笑,说道:“陆统领,这已经是宋家能给得起的最高价格了……”
陆风抿了口茶,心中暗骂一句奸商。
杨家的店铺,虽然已经被查封,但朝廷不可能自己经营。
那样的话,不仅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能盈利。
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其换成银子。
宋家和安家,都想吃掉这一块肥肉,但却不舍得付出太多的代价。
两家显然已经在私下达成一致,将价格压得极低,打定了主意要占朝廷便宜。
陆风看了看林宣,说道:“陈大人,你出来一下。”
林宣跟着陆风起身离席,来到陆风值房。
陆风倒了两杯茶,随后问林宣道:“安家和宋家,想要吃下杨家的店铺,但却不愿意出高价,用不用再找一找其他土司?”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越是着急出售,他们的价格便会压得越低,就算是找其他土司,结果恐怕也是一样的。”
陆风抿了口茶,皱眉道:“难道这个亏,我们吃定了?”
林宣想了想,说道:“我有个想法。”
陆风知道他主意多,立刻道:“说。”
林宣道:“杨家掌控播州几百年,所涉及的都是暴利的生意,与其卖给他们,不如朝廷自己经营,如此一来,岂不是会有一笔源源不断的收入?”
陆风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情你不懂,一旦朝廷入场,那便不一样了,凡有利润,朝中各方都想伸手,赚钱的生意,也能做成赔钱的,还不如卖了干脆……”
这些事情,林宣当然懂。
简单的事情,牵扯到朝廷,就会变得复杂。
商人逐利,朝中各大利益集团也逐利,但他们逐的是自己的利,不会管朝廷赚不赚钱。
况且,生意场上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遇到事情,需要立刻做出决断,不可能逐层请示。
他提到朝廷,本来就是为了抛砖引玉。
林宣想了想,说道:“既然朝廷不能入场,我们可以让人代为经营,每年只取几成利润,虽然短期回报不多,但只需短短几年,便可超出售卖店铺所得……”
陆风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若是此刻卖出这些店铺,所得银两充入国库,便是我们的功劳,若是按照你说的,几年后才能看到回报,本该是我们的功劳,可就便宜后来人了……”
林宣看着陆风,认真说道:“功劳是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朝廷有利,再说,我们不能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便将如此大的利益送给安宋两家,否则恐怕要不了多久,西南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杨家,到时怕是后患无穷……”
陆风沉思之后,点头说道:“还是你看的长远,论觉悟,本官远不如你,那些所谓的清流,更是给你提鞋都不配……”
林宣有些不好意思,道:“陆统领谬赞,谬赞……”
陆风正色道:“我可一点没夸你,朝堂之上,尽是些贪功冒进,自私自利之辈,像你这般一心为朝廷着想的可不多,本官这就请示指挥使……”
……
京城。
万寿宫。
大殿中央,一座巨大的丹炉中,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大雍皇帝手持拂尘,盘膝坐于丹炉之前,双目微阖,似已神游物外。
靖夜司指挥使陈秉缓步走进殿中,恭敬的站在他的身后,双手递过来一封奏章,轻声道:“陛下,陆风从播州传信,有重要事情请示,臣不敢妄断,还请陛下定夺……”
大雍皇帝缓缓睁开眼睛,接过奏章,扫视一眼之后,目中浮现出一丝赞许,开口道:“年纪轻轻,能着眼大局,不贪功冒进,一心为朝廷着想,难得,难得啊……”
陈秉面露笑容,说道:“此人的确是难得的人才,智勇双全,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此次能够剿灭杨家,他功不可没,臣已经将他破格提拔入十六卫,待到西南事了,就将他调回京城……”
大雍皇帝将奏章投入丹炉,淡淡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他去办,不要让内阁插手,否则朕的银子,还不知道有几成能到朕的手中……”
这时,一名宦官缓步上前,躬声道:“陛下,户部、兵部、工部几位大人,在殿外求见。”
大雍皇帝哂笑两声:“看看,他们定是知道靖夜司从西南送来了银子,闻着味儿就来了,让他们回去等着,等镇南王回来了再说……”
那宦官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大雍皇帝从蒲团上起身,丹炉中的炉火,也缓缓熄灭。
他伸出手,从炉中飞出了三枚散发着异香的丹药,落在他的手心。
他取出其中两枚,装入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递给陈秉,说道:“能不为私利,一心为朝廷着想的人不多,这两枚丹药赏他了。”
陈秉恭敬的接过,躬身道:“臣代他谢过陛下……”
……
播州。
靖边司。
陆风放下千里镜,笑着对林宣说道:“指挥使同意了,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本官过些日子就要回京,西南之事就全都交给你了……”
林宣怔了怔,随后道:“陆统领,这不好吧,播州这么多大事需要决定,你若不在,我找谁拿主意……”
陆风轻拍他的肩膀,说道:“杨家已倒,西南便没有什么大事了,一应事宜,你都可决定,你迟早是要独当一面的,要提前适应,实在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可以请示指挥使司……”
林宣抱拳道:“是。”
陆风伸手帮他整理了一番衣领,说道:“你现在不是之前的小旗官了,在外代表的是指挥使,精神点,别丢份……”
林宣挺直身体,微微点头。
几个月时间,从百户所的小旗官,一跃成为千户之上的靖夜司高层,他确实还有些不适应。
议事厅内。
几道人影,在小声的嘀咕。
“安兄,这么低的价格,朝廷会答应吗?”
“放心吧,播州的大小土司,我们都已经警告过了,他们出的价格只会更低,朝廷别无选择。”
“宋家诚心合作,你们可别诳我。”
“放心,杨家倒下之后,你我两家须得精诚合作,才能在这西南彻底站稳,让朝廷不敢妄动,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诓骗你们。”
一道身影走进议事厅,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儒雅男子看向陆风,问道:“陆统领,不知道你们商议的如何了,我们两家,最多还能在之前的价格上再加一成……”
陆风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不用和本官说这些,本官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些事情,现在是由陈大人负责。”
儒雅男子愣了愣,随后道:“那陈大人呢?”
陆风道:“陈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先行离开了,你们改日再来吧……”
……
田记商铺后院。
田青鸾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林宣在厨房中忙碌,唇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意。
这正是她梦想过无数次的画面。
而且这一次,他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没有任何人和她抢。
田坤走到院子里,说道:“大小姐,听说朝廷在售卖杨家的店铺,我们要不要买一些,朝廷急着出手,出的价格应该不会很高……”
田青鸾想了想,说道:“不必。”
一来,田家这几个月飞速扩张,并没有多余的资金。
二来,杨家这块肥肉,盯上的人必然不少,田家在播州并无根基,没有实力,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和当地的土司争抢。
宋家和安家,不会将这么巨大的利益拱手相让。
“吃饭了。”
林宣端着几盘菜出来,田青鸾立刻将生意上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田坤很有眼色的默默离开,看来,大小姐的终身大事,应该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田青鸾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菜,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不用其他,仅凭这道菜,就能证明他的身份。
林宣看着她飞快的夹菜,微笑道:“慢点吃,没有人和你抢。”
田青鸾的动作微微一顿。
是哦。
以前吃饭的时候,阿萝每次都和她抢,动作稍微慢了就会被她吃光,现在她走了,她还找什么急?
她夹起一块鱼肉,喂进林宣嘴里。
没有了阿萝,也没有了闻人月,她可以想怎么喂就怎么喂。
林宣忽然道:“青鸾,有件事情,不知道田家有没有兴趣。”
田青鸾微笑道:“什么事,你说。”
林宣看着她,说道:“杨家覆灭之后,朝廷查抄了他们所有店铺,这些店铺,朝廷不想贱卖,打算找人代为经营,不知道田家有没有兴趣接手,但要每年付给朝廷一定利润……”
吧嗒……
田青鸾筷子掉在了地上。
她震惊又惊喜的看着林宣,问道:“真的?”
林宣笑着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你不是说过,想要有一天,田家的生意做的比杨家还大,这个愿望,现在就可以实现了,就当是我补偿你的礼物吧……”
短短两天,接连被巨大的惊喜冲击,田青鸾脑海一时有些空白。
她是想要一步一步扩大的田家生意,最终打造一个属于田家的商业帝国。
却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杨家已经打造好的商业帝国,可以直接改姓田。
这样的礼物,她想都不敢想。
纵使这件事情,对她有着巨大的诱惑,她还是担忧的看向林宣,问道:“这样可以吗,朝廷同意你这么做?”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这个建议,便是我给朝廷提的,朝廷让我全权负责此事,让谁接手杨家,我可以一人决定。”
一开始,林宣其实就打的这个主意。
杨家的资产,与其贱卖,不如交给有能力的人经营,这样朝廷在西南便有了一棵摇钱树,也避免了安家和宋家过分壮大的可能。
田家无疑是最适合的。
他们家族实力不强,一旦成为皇商,便是镇府司和地方官府重点保护的对象,没有人再敢招惹,是林宣对他们的一种变相保护。
正因为他们实力不强,朝廷也不必忌惮。
如此安排,他对朝廷也有交代。
当然,他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甚至这份私心,才是促成此事的最大动力。
这几个月,她亏欠青鸾许多,正好帮她实现一个小小的愿望,作为补偿。
田青鸾看向林宣的眼神中,充满了浓的化不开的情意。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想着自己。
千言万语,化作深深的一吻,小院之内,很久没有声音传来……
……
安家。
黑莲看着从房间内走出的身影,惊喜道:“你突破了!”
她没想到,阿萝这次闭关冲击瓶颈,居然这么容易,看来这段时间的经历,很大程度上磨练了她的心境。
阿萝轻舒口气,修为突破,她的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
黑莲看向她,说道:“正好,你和我们一起回南诏吧,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
阿萝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再回播州看看。”
这次离开,她便不会再来西南了。
在此之前,她想再回去看看,哪怕一眼……
第138章 皇商之争
田记商铺。
吃过饭后。
田青鸾还是有些没信心,看向林宣,说道:“田家短时间内,可能没办法吃下这么多的店铺……”
田家的核心生意在思州,就算是林宣将这桩天大的好事送给她们,她们也缺乏足够的财力和人手。
林宣笑道:“没关系,我会让靖边司帮你,将杨家店铺之前的管事伙计再招回来,有他们相助,那些店铺很快就能走上正轨,钱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十万两,你先拿去用……”
这桩生意,不仅仅是田家的生意,还是朝廷的生意。
田家成为皇商之后,自然会获得朝廷的大力支持。
银子方面的支持,可能有些困难。
但政策和人手上的支持,只要林宣在西南一天,就能源源不断的提供给他们。
吃过饭后,林宣从后门离开。
虽说田家是他内定的,但该走的流程还得走。
半个时辰后,靖边司外,贴出了一张醒目的告示。
杨家叛国谋逆,一应家产,已经充公朝廷。
现朝廷在西南公开招募皇商,代朝廷经营杨家在播州的这些产业,每年需要向朝廷支付一部分利润,希望西南有实力的商行踊跃报名,朝廷会对他们递交的申请书进行评估,最终确定皇商人选。
这则消息一出,整个播州的土司家族无不沸腾。
杨家的产业何其庞大,谁能成为皇商,接手杨家产业,家族实力必将迎来腾飞,成为西南继宋家和安家之后的第三大势力。
同样的,安宋两家,谁能成为皇商,立刻就能远远的超越对方,成为西南第一土司,甚至比覆灭前的杨家还要强大。
无论大小土司,都想得到这个机会。
播州,某处府邸之内。
这座府邸,原本是属于杨家的,杨家覆灭之后,朝廷处理了不少杨家财产,这里被宋家买下,摇身变为宋宅。
宋谦刚刚得到消息,眉头不由拧了起来。
他这次是代表家族,来和朝廷谈收购杨家店铺一事的。
原以为,朝廷急需出手杨家的产业,宋家应该能捡一个不小的便宜。
安家的背后是南诏,在朝廷眼中,宋家肯定比安家可靠。
万万没想到,朝廷忽然改了主意。
莫非是两家压价太狠,逼怒了朝廷,反而弄巧成拙?
正思忖间,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道人影踏入厅内,宋谦开门见山道:“安兄,皇商的事情,你听说没有?”
那儒雅男子点了点头,说道:“听说了,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宋谦问道:“他们明明急于出手,为什么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莫非是我们压价太狠?”
安云儒道:“早知如此,当初就再提高几成价格,不过朝廷改了主意,也未必是坏事,至少可以省去一大笔开销,至于之后的利润,还不是凭我们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拿下皇商的资格,这件事情,我们两家须得提前商议……”
西南诸土司,没有一家能完全吃得下杨家的产业。
就算是朝廷不想安家和宋家获益坐大,也不可能绕开他们。
安家担心的,是宋家吃独食,通过出让更多的利润,从而获取皇商资格。
毕竟,安家和南诏关系匪浅,哪怕是两家给出的条件相同,朝廷恐怕也会优先考虑宋家。
安云儒道:“杨家店铺之利润,两成归朝廷,八成归我们,希望宋家也能如此,杨家倒了,在西南利益面前,我们两家,应该同仇敌忾才是。”
宋谦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正有此意。”
“那便如此说定了。”
“一言为定!”
片刻后,安家几人离开宋府。
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问道:“四哥,安家和南诏蛇鼠一窝,最为阴险狡诈,他们的话,不能当真……”
宋谦胸有成竹的一笑,说道:“他们的话当然不能信,保险起见,我们再让一成,哪怕只占七成利润,也大有的赚……”
与此同时,宋家门外的马车上。
安云儒放下车帘,低声说道:“宋谦这个老狐狸,肯定不会这么老实,谨慎起见,我们再降一成……,不,再降一成半,无论如何,先拿到皇商的资格再说……”
播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土司们,都在按照靖边司的要求,准备申请皇商的资料。
龙崖堡,最高处大殿的屋顶。
田青鸾和林宣十指相扣,依偎在他怀中,欣赏着下方的大好景色,某一刻,忽然抬头问道:“田家用不用也准备准备?”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到时候我会帮你们准备好的。”
田青鸾靠在他的怀里,无比心安。
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个人面对和解决所有难题。
直到最近,她才真正体会到,原来有人依靠,是这么的幸福。
林宣低头看向她,问道:“过段时间,我打算去一趟玄巫部,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田青鸾诧异道:“我可以去吗,我听幽梦姐姐说,玄巫部禁止外人踏入……”
林宣搂着她,微笑说道:“你不算外人。”
如今的播州,看似风浪已平,实则暗涌不断,留她一个人在播州,林宣并不放心。
幽梦见到她,应该也会开心。
林宣问道:“你和幽梦是怎么认识的?”
田青鸾陷入回忆,笑着说道:“小时候,幽梦姐姐每年都会跟随玄巫部的人外出采购,在田家小住些时日,我那个时候最盼望的就是中秋,因为过了中秋,幽梦姐姐就快来了,她会给我讲很多九黎族的故事……”
林宣道看着她,问道:“你很喜欢幽梦吗?”
田青鸾道:“当然,我小时候最期望的,就是天天和幽梦姐姐在一起……”
……
林宣刚刚回到靖边司,便有一名卫士来报,宋家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林宣想了想,还是决定见见他们。
杨家覆灭之后,宋家便是西南仅剩的两大巨头之一,虽然知道他们来靖边司的目的,他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靖边司,某处偏厅。
林宣刚刚走进去,一道身影便站起来,满脸笑意,说道:“陈大人,您可回来了,上次在龙崖山,承蒙您搭救,在下一直想找机会登门拜谢,想到您公务繁忙,便一直没有打扰,今日终于才等到机会……”
开口之人,林宣认识。
这名宋家武者,便是被龙崖山石阵重伤的那位,如果不是林宣及时出手,他怕是会命丧当场。
林宣只是笑了笑,招呼宋家几人坐下之后,这才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站起身,对林宣拱了拱手,说道:“陈大人,在下宋谦,宋家老四,久仰陈大人大名了……”
林宣拱手回礼:“宋先生好。”
分宾主落座之后,宋谦先是感谢了一番林宣对宋家武者的相救之恩,随后道:“杨家称霸播州几百年,是西南最大的毒瘤,此次朝廷能够决心铲除他们,实乃西南百姓之福……”
林宣笑道:“此事宋家也出了不少力,朝廷不会忘记你们。”
关系拉近之后,宋谦顺势说道:“听闻朝廷在招募皇商,实不相瞒,我宋家有意接手杨家产业,到时定能帮助朝廷攥取巨大的利润,还请陈大人看在宋家此次的功劳上,为宋家争取争取,宋家定有重谢!”
林宣并没有立刻回应,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许久才开口:“宋先生,不是本官说你们宋家,怎的目光如此短浅,西南能吃得下杨家家业的,只有你们安宋两家,安家和南诏苟且已久,朝廷怎么可能让他们占这么大的便宜,本来就有意让你们宋家接手……”
他瞥了宋谦一眼,话音一转:“可你们呢,不仅体会不到朝廷的用心,还和安家勾结,刻意压低价格,这下可好,彻底激怒了朝廷,才有了这皇商之事……”
宋谦闻言,满脸懊悔之色。
当初就不该听从安家的撺掇,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他站起身,走到林宣面前,说道:“陈大人,我宋家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不像安家,和南诏一条心,安家若是壮大,未来必定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在这件事情上,您可要帮帮宋家啊!”
林宣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说道:“实不相瞒,皇商之事,朝廷虽然交给本官去办,但最终决定权,不在本官手里……”
在宋谦的懊悔达到巅峰之时,林宣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在本官心里,还是偏向你们宋家的,这样吧,安家递上申请书后,本官暗中将他们的信息透露给你们,到时候,你们上交的利润,只要比他们高上半成,朝廷一定会选择你们……”
宋谦面露喜色,握着林宣的手,说道:“多谢陈大人!”
林宣微微颔首:“不客气。”
宋谦眼神示意,身后两名宋家男子,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纸包走上前,将其放在林宣面前的桌上。
宋谦看着林宣,笑着说道:“陈大人,还有大半年就是中秋了,宋家提前给您送些月饼,恭祝您中秋吉祥,这月饼您自己留着吃,千万不要送人……”
说罢,他抱拳行了一礼,便和宋家几人一同离开。
不久后,陆风走进房间,问道:“宋家的人,来这里是为了皇商之事吧?”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宋家想拿到皇商资格,被我搪塞过去了,杨家的产业,虽然不能交给安家,但也不能交给宋家,以免日后尾大不掉,又出现新的杨家……”
他拆开宋谦留下的纸包,说道:“宋家提前送了些月饼,陆统领要不要尝尝……”
陆风笑道:“年节刚过不久,送的哪门子月饼,看这样子,怕不是黄金馅的……”
林宣打开一个纸包,拿起一个沉甸甸的月饼,愕然道:“陆统领还真是料事如神,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这月饼不止是黄金馅的,连皮都是黄金做的……”
他将那金月饼放回去,说道:“陆统领回京的时候,把这些月饼带回去,交给朝廷处置吧……”
陆风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是送你的,你就收下吧,几个月饼没什么,这些月饼就算带回去,也无非是从你的口袋,进入别人的口袋,我又何必麻烦……”
他将手放在林宣的肩膀上,说道:“你现在也算是入了官场了,和以前做旗官做总旗的时候不一样,身在官场,有时候要懂得和光同尘,不能太孤傲,只要事情办的妥当,该收的月饼,放心去收,没有人会管你……”
林宣是他看着一步步走到此位置的,陆风忍不住便想提点几句。
在大雍做官,可以贪,但不能只会贪。
他的性格太直,如果不懂得这个道理,以后到了京城,反而会处处受阻。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受教了……”
陆风微微一笑,又问道:“关于皇商,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林宣想了想,说道:“思州田家。”
陆风看着他,打趣道:“这件事情上,你倒是一点儿都不避亲……”
林宣的所有底细,靖夜司早就调查清楚了,他和田家大小姐的事情,陆风当然知道。
林宣坦然道:“杨家的产业,给安家和宋家,便是养虎为患,除了这两家之外,田家算是西南商界最大的后起之秀,有能力吃得下杨家的遗产,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走出思州,与西南各大商行并立,也足以说明他们的经营能力,可以保证朝廷后期的利润……”
他继续说道:“当然,更重要的是,安宋两家的财力,是建立在他们的家族实力之上,田家空有财力,家族实力却不如播州的一个小土司,就算是日后壮大,也不会脱离朝廷的掌控,于公于私,田家都是皇商最好的选择……”
陆风笑道:“其实你不必解释的如此详细,陛下将此事交给了你,选择哪家,便是你的事情,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林宣认真道:“不不不,还是解释清楚的好,要不然,别人会以为我选择田家,是有什么内幕私情……”
……
为了公平起见,靖边司招募皇商,设定了半月之期。
这半个月内,西南任何商人,只要满足一万两的验资条件,理论上都有成为皇商的机会。
播州,安家刚刚购置的宅邸内。
安云儒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开口道:“宋谦刚刚去了靖边司,应该是为了皇商的事情,因为南诏的关系,在这件事情上,宋家比我们更有优势,一旦让他们得到杨家的产业,安家以后,恐怕再无出头之日了……”
他身旁的一名男子道:“宋家的人离开的时候,手上拎着的东西没有了,他定然是贿赂了那人,我们要不要也去走动走动……”
安云儒抬了抬手,问道:“先不急,那人的身份调查清楚了吗?”
那男子道:“调查清楚了,他原本是京畿人士,因为父母被贪官所害,他手刃了贪官为父母报仇,后来被靖夜司追杀,再出现时,便摇身一变,成为了靖夜十六卫之一,应该是暗中被靖夜司吸纳了……”
“他还有什么家人没有?”
“没有,此人原是家中独子,父母被害之后,便孑然一人……”
“如此说来,此人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弱点,我们也不知他的喜好,不知该从何处突破……”
安云儒望向角落里的一道黑衣身影,开口道:“荨麻大人,可否用毒术或是蛊术控制此人,令他为我们所用,皇商利润丰厚,安家一定要拿到……”
那黑衣女子抿了口茶,淡淡开口:“上次围攻杨家之时,那些避毒丹和祛蛊丹,都是雍国朝廷拿出来的,寻常的蛊毒,对他没用,我也并不擅长蛊术,曼陀罗大人这几日要来一趟播州,等她到了再说吧……”
……
田家盐铺,后院。
田青鸾看着桌上的一堆金月饼,诧异道:“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林宣正在厨房忙碌,随口道:“前两天宋家的人送的,你拿去让人熔了吧,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田青鸾微微点头,将这些东西收起来。
她坐在石桌旁,单手托腮,望着厨房中的那道身影。
这些年来,在家族生意上,她做过很多决定。
这些决定,大都获得了不错的回报。
但其中回报最大的决定,却与生意无关。
那个时候,她从思州追到播州,只是不想日后后悔。
但没想到,这一追,不仅仅为自己追出了一位如意郎君,也为田家追出了一个大好前程……
这一刻,她忽然怀念起住在那处小巷的日子。
她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对林宣说道:“吃过饭,我们回之前的小巷看看吧……”
林宣回头一笑,说道:“好啊……”
播州某处城门口。
进城的人络绎不绝,自从杨家倒下之后,进入播州,再也不需要入城费,播州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繁华,甚至还尤盛以往……
人群之中,一位头戴幕离,黑纱遮面的女子,缓缓走进播州城。
第139章 当街撞见
播州城内。
简单易容之后的林宣和青鸾牵手走进这条熟悉的小巷。
他的身份特殊,播州城内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为了青鸾的安全,他不能以真面目出现在她的身边。
走进小巷,林宣心中泛起一阵波澜。
这条不起眼的巷子,承载了他许多回忆。
倘若阿萝不是曼陀罗,这份回忆,将只有美好。
曾经的小院中,田青鸾也想起了阿萝,心情不由有些低落,轻声道:“阿萝她……,真的是南诏密谍吗?”
直至此刻,她依然不能将天真无邪的阿萝,与残忍无情的南诏密谍联系起来。
林宣舒了口气,低声说道:“她不仅仅是南诏密谍,还是密谍司的高层人物。”
田青鸾终于没能忍住好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宣道:“攻打杨家之时,我在南诏密谍司众人中见过她,她告知你们回乡探亲,其实是回了南诏密谍司……”
田青鸾轻叹口气,没有再追问。
她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痛苦,要远甚于她。
许久后,两人离开小巷。
林宣牵着她的手,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脚步忽然一顿。
他拉着青鸾,来到街边的一处饰品摊位,装作挑选饰品,余光却扫过身后的人群。
就在刚才,他仿佛有一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街头人流涌动,似乎一切正常。
倘若真的有人窥视,要么对方是厉害的术师,精神力极有可能还在他之上。
要么对方是顶级的密谍,具有极强的跟踪与反跟踪能力,具体是哪一种情况,他需要进一步确定。
林宣从小摊上买了一支漂亮的木钗,插在青鸾的头上。
虽然这木钗只有十文钱,但田青鸾还是十分开心。
只要是他送的,即便是十文钱的木钗,也比任何名贵的首饰更有价值。
她亲密的挽着林宣的胳膊,消失在街头的人流中。
街边某处巷口,黑衣女子后背紧贴墙壁,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好敏锐的感知!
自己刚才差点就被他发现了!
此人必定是一位顶级的密谍,拥有极强的反追踪意识,哪怕是高阶术师,也不可能在和女子逛街的时候,还会分心关注身后十丈之外……
在他走向街头小摊,微微偏头的瞬间,她立刻便隐蔽起来。
若不是碰巧路过这处小巷,她已经被发现。
庆幸之余,她对那人的身份,已经有了清晰的判断。
突破五品之后,她的跟踪能力,又有了很大的提升。
能够察觉到她的跟踪,并且迅速做出反应,有如此敏锐的反追踪意识,他必定受过相关的训练,是某个强大的间谍组织培养出来的顶级密谍。
大陆之上,有这种能力的间谍组织,只有两个。
一个是南诏密谍司,另一个便是雍国靖夜司。
他不可能来自密谍司,如今,密谍司能察觉到她跟踪的,唯有司主与黑莲姐姐,那么答案便只剩下一个。
此人,是雍国靖夜司的人。
青鸾怎么会认识雍国靖夜司的顶级密谍,并且和他如此亲密,两人看起来,与热恋中的情侣一般无二,她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更是许久都没有见过了……
她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缩在袖中的双拳紧握,骨节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他还尸骨未寒,她竟然和别的男子如此亲密!
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的愤怒并未平息,但却没敢追上去。
那人的反追踪能力太强,而且已有警惕,她再贸然追上去,极有可能暴露。
她咬了咬牙,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直到回到田记,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也没有再出现过。
若不是林宣的错觉,就是对方放弃了。
院内,林宣看向青鸾,叮嘱道:“未来一段时日,你最好不要外出,若有什么事情,派人来靖边司告诉我一声,我和你一起。”
田青鸾有所察觉,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还不知道,但若是田家成为了皇商,安家和宋家,想必不会轻易放弃,我担心他们会将主意打到田家的身上……”
田青鸾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林宣微微放下心,白天她只要不出门,便是安全的,晚上他会过来陪她,除非两家老祖来了,否则就算有什么危险,他也能提前察觉。
不过,田家的实力,到底还是太弱小。
就算是成为了皇商,那两家应该也不太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最好能想想办法,把玄巫部的强者拉出来震一震场子,如果大祭司能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和青鸾吻别之后,林宣从田记后门离开。
田记后门,与另一座宅院后门正对,林宣轻轻一跃,便翻至此宅后院。
这里原本是杨家某位族人的住处,被林宣暂时征用。
田记和这里属于不同的街道,从前门绕行,至少要一刻钟,距离看似很远。
其实两个后院之间,只隔了两道门。
除非对播州的街道极为熟悉,否则很难发现这一事实。
这样一来,林宣便能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随时过来看她。
回到靖边司,林宣走进值房,发现桌上多了几份皇商申请。
他随意翻了翻,发现其中一份是安家的。
安家愿意将日后杨家店铺利润的三成半交给朝廷,作为成为皇商的代价,林宣扫了一眼之后,撕下一张纸条,在其上写了几个字。
随后,他打开前两日宋家人送来,一直挂在值房内的鸽笼,将那纸条塞进鸽子腿上的竹筒之中。
林宣走到床前,将这鸽子放飞。
不多时,宋家府邸之内。
宋谦迫不及待的解开鸽子腿上的竹筒,倒出其中的纸条,当看清纸条上的内容时,他一巴掌拍在桌上,忍不住怒骂道:“安云儒这只老狐狸,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差点就中了他的计!”
两家说好的,出让两成利润给朝廷,届时共分杨家产业。
宋家暗中多让了一成,没想到安家在宋家的基础上,还多让了半成。
就算是朝廷倾向于宋家,但这半成利润,也足够让朝廷改变主意了。
还好他们提前贿赂了那位陈大人,提前知晓了安家的计划,那两包金月饼,送的当真是值。
将这纸条揉成团,他扯了扯嘴角,冷哼道:“你们安家先不守规矩,就别怪我宋家无情了!”
……
靖边司内,林宣的桌上,摆放着一堆皇商申请。
包括安宋两家,这段时间,共有二十余家商行递上了申请书。
除开一些凑数的小商行,真正有能力吃下杨家产业的,只有寥寥几家。
这其中,安家愿意出让三成半的利润,宋家愿意出让四成,其余商行,少的有两成,多的有五成,多于五成的,可能抱着纯搅局的心思。
根据他们的报价,林宣给田家定下四六分成。
朝廷四,田家六。
与宋家出让利润相同的情况下,选择田家是毋庸置疑的。
安宋两家,其实一开始就出局了,给他们参与的机会,不过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嘴。
而其他家商行,虽然愿意出让更多的利润,但能力严重不足。
他们自家的生意,做的都不温不火,连年亏损关店,将这么大的生意交给他们,是对朝廷的不负责,别人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收了钱。
在这些商行中,田家不是财力最雄厚的,但却是最有潜力的。
林宣为此写了一份长长的分析报告,结合各项数据,从多个角度分析,最终得出结论,田家是最符合要求的皇商。
他正打算让陆风将这一决定呈禀指挥使司,陆风就大步走了进来。
林宣起身道:“陆统领来的正好,皇商之事,我已定下,麻烦你用千里镜呈报指挥使司。”
陆风看着桌上厚厚的一摞纸,摆手道:“你自己决定就行了,这么多页,我得写到什么时候去,千里镜传讯有字数限制,也写不下这么多……”
见陆风毫不在意,林宣将这份报告装进信封,说道:“那你回京的时候,帮我呈交指挥使司吧。”
朝廷既然将此事交给他,他便要认真对待,至少在程序上,要做到无可挑剔。
陆风收下信封,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说道:“我找你是有别的事情,这个给你。”
林宣接过锦盒,疑惑道:“这是……”
陆风脸上难得的露出羡慕的表情,说道:“这是陛下的赏赐,能得到陛下赏赐的人可不多,这说明你已经入了陛下的眼,打开看看吧……”
林宣打开锦盒,看到了两颗白色的丹药。
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间充斥着整个值房。
仅仅闻到这股香味,林宣便感觉神清气爽,甚至连体内的真气都受到了牵引,开始自行运转。
林宣惊奇道:“这是……”
陆风解释道:“这是聚气丹,一颗便能换得京城一座豪华宅邸,京城多少武道天才,豪掷万金,也难以得到哪怕一颗,陛下一次便赏了你两颗,可见陛下对你的看重……”
纵使林宣身具九黎族丹道传承,也从未听说过这种丹药。
他看向陆风,疑惑道:“此丹的作用是什么?”
陆风解释道:“短时间内,突破根骨限制,打破真气运行速度上限,对中三品的修行大有裨益,根据天赋差异,一颗聚气丹,能抵得上六品武者数月甚至数年苦修。”
林宣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九黎族的炼丹和制药之术,冠绝大陆,淬骨液和洗髓液,都出自九黎族,但他们的灵药,只对下三品有效。
据林宣所知,目前为止,九黎族还没有能够加速中三品修行的丹药。
陆风以为林宣怀疑聚气丹的作用,笑着说道:“不用怀疑此丹的功效,已经有许多人验证过了,数年之前,我也曾侥幸得到过一颗……”
林宣并非是怀疑,他虽然没听过此丹,但却不缺对丹药的鉴别能力。
仅仅是闻到丹香,真气便能自行运转。
倘若服用之后,真气运转速度还不得起飞?
世上竟有辅助中三品修行的丹药,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九黎族避世太久,在丹道上,已经被别人所超越……
陆风提醒他道:“你最好空出至少一天时间,再服用此丹,然后全力运行镇岳功,直至药效消失,如此才能不浪费陛下亲手炼制的丹药……”
林宣再次一惊:“这丹药,是陛下亲手炼制的?”
陆风点了点头,说道:“此丹本就是陛下所创,这世上除了陛下,无人能够炼制,你现在知道,为何此丹如此珍贵了吧,只有为朝廷立下大功,才能得到陛下如此赏赐……”
林宣压下心头的震撼,抱拳道:“谢陛下恩典!”
这时,陆风又道:“西南的事情,已经安排的差不多,我也是时候回京复命了,这里的一切,之后就交给你了,播州千户所,以及两个卫所,任你调遣,倘若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传信指挥使司,指挥使司会命南镇府司帮你……”
在靖边司,十六卫的地位,在千户之上,但低于镇府使。
他们没有直接命令镇府司的权力,不过,十六卫在外,代表的是指挥使司,镇府司有协助之义务。
不久后,靖边司门口。
林宣对陆风抱了抱拳,说道:“陆统领一路顺风!”
陆风翻身上马,对林宣笑了笑,说道:“我们京城再见!”
送走陆风之后,林宣回到靖边司,靠在宽大舒适的椅子上,缓缓闭上眼睛。
同样是在播州靖边司,但他的心境,和几个月前截然不同。
四品的精神力,虽然不能在整个西南横着走,但起码有了几分自保的实力。
而以他现在的身份,其实也不需要自保。
不管是南诏密谍司,还是安宋两家,都不会胆子大到敢对他下手。
两世为人,这是林宣第一次品尝到权力的滋味。
权力在手,哪怕对手的实力远胜于他,也要陪着小心说话。
心爱之人的梦想,他只是动动念头,便能帮她轻松实现。
难怪古往今来,人人都向往权力。
这种滋味一旦体会过,便很难再割舍。
轻轻舒了口气之后,林宣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开口道:“来人。”
一名卫士立刻走进来,恭敬道:“陈大人,您有何吩咐?”
林宣道:“让文书起草一份告示……”
……
不多时,靖边司外贴出了一张告示。
关于接手杨家产业的皇商人选,朝廷已经定下。
告示刚刚贴出,下方便已经围满了人影。
随后,便是一阵哗然之声。
“思州田家?”
“怎么会是他们?”
“这个思州田家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田家你都不知道,最早卖精盐的就是他们,去年冬天,我家买的鲜蔬,也是田家卖的,他们家卖的精糖,品质也不错……”
“没想到,朝廷最后居然会选择田家……”
“这有什么意外的,皇商的差事,不可能落到宋家和安家头上,除非朝廷希望再出现一个杨家……”
……
折腾了半个月的皇商之事,终于尘埃落定。
结果既出人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朝廷招募皇商,本就是因为被安宋两家逼得太狠,倘若他们是朝廷,也不希望这两家继续壮大,既有可能会选择次一级的势力。
正因如此,他们才抱着一线希望,递上了皇商申请。
没想到,皇商资格,最终没有落到播州的土司头上。
思州田家,算是西南的后起之秀,在近半年内,家族生意快速扩张,财力足以排进西南前十,但家族实力却并不强,容易控制,能入朝廷的眼,并不奇怪。
可以预见到,田家崛起,已势不可挡……
……
宋府。
正厅。
林宣抿了口茶,对宋谦说道:“本官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这是朝廷的决定,本官也无法改变,那两包月饼,本官受之有愧,这两天会让人送回来的……”
宋谦连忙道:“陈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您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那两盒月饼您留着,日后逢年过节,宋家还有好礼相送……”
宋家没有成为皇商,固然是一个坏消息。
但这件好事,也没有落在安家头上。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位陈大人也的确将安家的底细透露给了他们,只是结果不是他能决定的,宋家不会不懂事到收回已经送出去的东西。
况且,一个小小的田家,还代替不了杨家。
宋家日后想要在播州附近发展,也需要这位陈大人打好关系。
怪就怪他一时大意,竟然中了安家的奸计,白白丧失了大好机会……
于此同时。
安家的宅邸。
没有拿到皇商资格,对于安家之人来说,也算是情理之中。
和宋家相比,他们没有任何优势,因为南诏的这一层关系,大雍朝廷永远都不会信任他们。
好在宋家也没有占到便宜,安云儒站在堂内,轻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朝廷还是忌惮我们,为了拿到皇商资格,我们不惜得罪安家,最终还是让别人占了便宜,也不知道田家付出了什么代价……”
主位之上,坐着一名黑衣女子。
虽然戴着面纱,但从她冷漠的目光中,不难猜出她的表情。
回想起她今日在街头看到的那一幕,再联想到田家击败众多商行,成为皇商,她已然明白了一切。
自己看错了她,这个女人的眼里只有利益。
田家的皇商,是她出卖色相才得到的。
自己竟然将她当成是知心的姐妹,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她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牌,握在掌心,微微用力。
那刻有“田”字的玉牌上,瞬间出现了道道裂纹……
第140章 恩断义绝
历经半月,皇商之事,终于尘埃落定。
数百里外的思州田家,意想不到的击败了西南一众土司,拿到了皇商的资格。
虽然田家远在思州,家族实力也并不强大,但自此之后,没有人敢再小瞧他们。
与田家作对,就是与朝廷作对。
靖边司的告示贴出没多久,杨家各处店铺的封条,就被播州千户所的卫士一一揭除,于此同时,靖边司也开始联系这些店铺的掌柜和伙计。
若是他们愿意,可以继续回之前的店铺做事,待遇比之前为杨家做事时,还要略高一些。
八成以上的原伙计,都表示愿意。
杨家的店铺被封了这么久,他们也失去了生计,可以重回店铺,自然喜不自胜。
本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给杨家做事还是给田家做事,对他们来说,没有区别。
田记商铺,播州总铺。
田青鸾在房间内忙碌,杨家产业众多,田家刚刚接手,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她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林宣做好了饭端上来,走到她身边,说道:“吃完饭再忙吧。”
田青鸾微微摇头,说道:“先放在那里吧,我处理完手头这些账目就吃。”
田家在播州的生意,正是起步的时候,她需要将所有的事情都经手一遍,以后才能做到心里有数。
她还不忘在林宣脸上轻轻一吻,歉意说道:“等我忙完这一阵,再好好陪你。”
说完,她又重新坐下,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账目之中。
林宣只能将饭菜先撤下来,嘱咐侍女,等她吃之前再热一热。
他并没有劝青鸾先吃饭,他很清楚,在生意上,她有着极强的事业心,林宣不会去干涉她。
不过,也不能任由她这么下去。
杨家不是田家,他们的产业遍布西南,若是事无巨细,都要她拿主意,那她以后恐怕就少有闲暇了。
这并非林宣的初衷。
他回到靖边司,招来一名卫士,道:“去帮我查一件事情……”
播州。
城西的某处贫民区。
低矮破旧的院墙,挡不住凛冽的春寒。
唯一一间正屋,墙壁四处漏风,屋顶的瓦片也极为残破,雨丝沿着瓦缝飘落,使得屋内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由几块木板拼起来的简陋小床上,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脸色苍白,正蜷缩在一张破被子里,瑟瑟发抖。
一名消瘦憔悴的女子守在床边,紧紧的握着小姑娘的手,回头看向杨霄,眼中流露出最后的希望,说道:“我再去求求我爹,芸儿是他的外孙女,他不能见死不救……”
杨家覆灭之后,身为杨家族人,他们先是被朝廷扣押。
后来两夫妇虽然被无罪释放,却也失去了所有。
她本想回娘家求助,但父亲担心被他们连累,将她们一家扫地出门。
原本这辈子她都不打算回去,但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病死。
杨霄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今天再去外面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份差事,求他们预支些工钱,带芸儿去看病……”
顿了顿,他再次开口,说道:“若是实在不行,你就答应你爹,与我和离,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不能连累你们母子……”
那女子的目光却格外坚定,摇头道:“自从我嫁给你的那天起,就是你的人了,我们一家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杨霄没有再说什么,帮女儿盖好被子,走出家门,刚刚迈出一步,脚步忽然停下。
看到站在门外的一道身影,他面色瞬间苍白,抱拳道:“草民杨霄,参见陈大人!”
林宣看着他,开门见山道:“杨家的产业,继续交给你打理,有没有兴趣?”
杨霄怔怔的看着他,下一刻,便猛然点头:“愿意!”
只要能摆脱眼前的困境,他什么都愿意。
林宣干脆道:“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片刻后,田氏某处店铺内。
林宣的手指从小姑娘的手腕上收回,说道:“不碍事,只是受了些小风寒,田姑娘,你这里有治疗风寒的丹药吗?”
田青鸾点了点头,说道:“有。”
田家和玄巫部来往密切,九黎族的丹药是常备之物。
她转身走进内室,很快便取来了一粒丹药,送入了小姑娘的嘴里。
片刻功夫,小姑娘的脸色就变的红润,额头也不再发烫,舒服的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杨霄跪在地上,感激道:“多谢陈大人,多谢田姑娘!”
他身旁的女子也立刻跪下。
林宣示意他起身,随后道:“不用谢,说起来,也是本官害你们沦落至此的……”
杨霄不敢起身,恭敬道:“杨家有今日之下场,是他们咎由自取,以前不知陈大人身份,多有得罪,还望陈大人见谅……”
直至此刻,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还是有些恍惚。
他万万没想到,曾经为他挡箭的护卫,居然是朝廷的大人物……
林宣亲自扶杨霄起来,攻破龙崖堡之后,杨家的核心族人,被押到了京城受审。
朝廷对于杨家,并未赶尽杀绝。
听陆风说,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被送到了东南和北方战场。
大雍外部环境恶劣,朝廷自然不愿意浪费杨家的强者。
如果他们死在和草原人与倭寇的战争中,也算是死得其所,倘若他们能立下大功,也未尝不能将功赎罪,重获自由。
播州的这些普通族人,平日里仗着家族的威势,各种不法的事情也没少干,前些日子,被批量处决了一部分。
经过调查,身上没什么污点的,则是被无罪释放。
杨霄便是其中之一。
林宣在他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对他的品行较为了解。
他和杨家的其他子弟不一样,自小被同族欺压,在杨家的处境并不算太好。
他本身拥有不错的商业才能,几乎醉心商事,一个人撑起了杨家的商业帝国,对于杨家的各项生意都很了解。
有他相助,田家便能更轻易的掌控杨家的产业,青鸾也能减少不少负担。
而且,他没有什么武道天赋,只是普通人一个,就算是有异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林宣看着杨霄,说道:“之后田家这部分的生意,希望你多多费心。”
杨霄郑重的抱了抱拳,说道:“陈大人放心,杨霄必定竭尽所能,绝不让陈大人与田姑娘失望。”
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对杨家没有什么感情,能重新回到之前的位置,做他擅长做的事情,他求之不得。
这段日子的遭遇,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林宣让青鸾在附近找了一个住处,先安顿好他们一家三人。
回到店铺后,田青鸾看向林宣,眉间有着一丝担忧,说道:“此人在商业上的能力极强,若是他有什么异心的话,恐怕会给我们造成不小的损失……”
林宣并不担心,微微一笑,说道:“我看重的正是他的能力,这样一来,你便不用那么辛苦了,他是聪明人,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田青鸾目光微动,原来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她的心中涌现出一丝暖意,亲密的挽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然而这一吻,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见林宣站在原地,目光望着某个方向,她的视线,也随之望了过去。
下一刻,她的身体微微一颤,挽着林宣手臂,下意识的松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店铺门口。
被阿萝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田青鸾的心中,莫名的浮现出一丝心虚。
两人曾经是那么的亲密无间,纵使知晓她的身份其实是南诏密谍,她也依然有一种独享幸福,背叛姐妹的感觉。
在看到阿萝的这一刻,那种背叛感更是达到了巅峰。
她缓步走上前,表情有些尴尬,喃喃道:“阿萝,你,你怎么来了……”
她的这一副表情,在阿萝眼中,正是她移情别恋之后,被自己当场发现的心虚表现。
阿萝看了一眼林宣,心中已然明白。
原来是他。
也只能是他。
除了陆风,西南靖夜司,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阿萝收回视线,冷冷的看着田青鸾,心中失望至极。
原以为她对他的感情,应该和自己一样,所以她才将她当成最重要的姐妹,在她身边保护了她那么久,想不到,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抓起田青鸾的手腕,将一块布满裂痕的玉牌强行塞进她的手中,冷冷道:“你的东西,还给你!”
田青鸾看了看手中的玉牌,喃喃道:“阿萝,你……”
阿萝冷声道:“别叫我阿萝,你不配!”
她看着田青鸾,深吸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为了成为皇商,你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从现在开始,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与你,恩断义绝!”
说完这句,她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决然离去。
田青鸾看了看手中的玉牌,又回头看了看林宣,已然明白了什么,一腔委屈涌上心头。
她当自己是什么人了!
明明是一场误会,但她偏偏又不能解释,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抬头看着林宣,难以置信道:“阿萝她,真的是南诏密谍吗,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阿萝若不是喜欢他喜欢到了极致,看到自己“移情别恋”,又怎么会如此的生气?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同为女子,她感受得到,阿萝对他的爱,不会比自己少半分。
林宣目光平静,说道:“我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田青鸾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曼陀罗真的是南诏密谍,但阿萝对他的感情,却不是假的。
要不然,她不会这么生气。
她忽然觉得阿萝有些可怜,刚才心中涌现出的委屈,逐渐消散。
和阿萝相比,她所受的这点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至少自己能够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而她至今,还以为心上人因公殉职,并且可能永远都不会得知真相……
她抬头看着林宣,轻声问道:“你打算永远不告诉她真相吗?”
林宣沉默片刻,微微点头。
他知晓阿萝对他的感情。
但他不能原谅曼陀罗对他做的事情。
她不仅是阿萝,同时还是南诏密谍司司丞,他赌上性命才换来今日的自由,不可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而舍弃……
田青鸾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换做是她,也很难接受被最亲密之人如此欺骗。
林宣看向田青鸾,说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就当不知道她的身份,以后就算有任何人问起,都不能说……”
田青鸾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林宣没料到她还会返回播州,好在她也并未怀疑他的身份。
就让她这么误会也好。
若是她继续以阿萝的身份,出现在青鸾身边,他反而不方便。
不知道她还会在播州待多久,为了避免有什么意外发生,林宣握着青鸾的手,说道:“我带你去玄巫部看看幽梦吧,这里的事情,让他们慢慢打理……”
……
安家府邸。
安家众人,与南诏密谍司正在议事。
一道身影坐在主位上,明显心不在焉,拳头数次握紧,又缓缓松开。
按照她以往的性格,她应该杀了那对男女。
但他们一个是她的恩人,一个是她曾经真心相待的姐妹,无论哪一个,她都不能下手。
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
她有权力追求她的幸福,自己没有资格,也不应该干涉她。
一名安氏商行的管事道:“田家既然已经成为了皇商,安家日后想要在播州发展,便避免不了和他们打交道,我们应该早些和田家接触,以免被宋家抢先……”
另一人则是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小小田家,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平起平坐,不如直接用蛊术控制田家之人,到时我们说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有南诏密谍司的帮助,种蛊下毒,是他们常用的手段。
安云儒想了想,补充说道:“还有靖夜司那位陈大人,此人权柄极重,如果能让他也为我们所用,就再好不过了……”
他的目光望向坐在主位上的女子,开口道:“听说曼陀罗大人有一对子母噬心蛊,倘若用此蛊控制那陈雨,哪怕靖夜司高层也无法察觉……”
随着他话音落下,堂内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噬心蛊本就是她心中不愿提及的痛,曼陀罗冷冷看着安云儒,道:“你在命令本座吗?”
安云儒立刻站起身,躬身道:“不敢……”
曼陀罗收回视线,冷冷道:“你们和田家的事情,密谍司不参与,他们刚刚成为皇商,田家出事,便是打雍国朝廷的脸,正好给了他们借口,到时候,他们要是联合宋家对付你们,你们的下场又会比杨家好到哪里去?”
她环视众人,再次开口:“此事到此为止,皇商没有落在宋家头上,我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逼急了雍国朝廷,对我们没有好处……”
安云儒抱了抱拳,恭敬道:“是……”
曼陀罗靠在椅子上,缓缓闭上眼睛。
即便已经和她决裂,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她还是不愿意看到她受什么伤害……
播州城外。
莽莽苍苍的山林上空,田青鸾紧紧牵着林宣的手,看着下方的风景不断的倒退,从一开始的紧张,已经逐渐变的适应,心中充满期待。
幽梦姐姐看到她,一定会很惊喜……
第141章 坦白从宽
十万大山。
玄巫部。
阿雅盘腿坐在谷外的草地上,嘴里叼着小鱼干,不时的向着某个方向张望。
大哥哥上次给她带的好吃的,她早就吃光了。
他走的时候说,下次回来,会带她去外面看看,她已经期盼了许久许久。
今日还是没有等到他,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转身走进身后不远处的木屋。
这里原本是没有木屋的,上次大哥哥走后,圣女便让人在这里建了一座屋子。
木屋之内。
幽梦坐在桌旁,面前摆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籍。
阿雅没有打扰她,默默的走到一个蒲团上,盘腿开始观想。
大哥哥不在的时候,她和圣女每天都在这里修行。
某一刻,幽梦翻动书页的动作微微一顿,唇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木屋之外。
“幽梦姐姐!”
耳边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随后,便有一道身影猛然扑进了她的怀里。
幽梦看着怀中的女子,怔了一瞬之后,惊喜中带着一丝心虚,微笑道:“青鸾,你怎么来了?”
田青鸾拉着她的手,开心说道:“我想你了,林宣说带我来玄巫部看你,我就和他一起过来了……”
幽梦牵着田青鸾,看了看她身后的林宣,说道:“我们回部落再说。”
阿雅蹦蹦跳跳的来到林宣身边,期待问道:“大哥哥,你说这次出去会带我一起,是不是真的呀……”
林宣摸了摸她的脑袋,点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只要你爹娘同意,你就能和我们一起出去,想待多久待多久……”
阿雅开心道:“我爹娘早就同意了,他们说我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做主!”
回到玄巫部后,幽梦将他们带到了圣女殿。
幽梦隐晦的看了林宣一眼。
他应该没有将那件事情告知青鸾。
她微微松了口气,拉着田青鸾,回卧室说起了话。
林宣被晾在一边,将给阿雅带的一小盒糕点交给她,然后走出圣女殿,来到旁边的另一坐大殿。
一道身影,盘坐在蒲团上,林宣在殿中站定,抱拳躬身道:“参见大祭司。”
幽怜并未睁开眼睛,淡淡问道:“结果如何?”
林宣道:“回大祭司,朝廷已经成功剿灭了杨家,托我向玄巫部表示感谢,我要求朝廷为我们建造了一个村落,就在思州之外,朝廷答应,允许玄巫部的部分族人在那里居住……”
幽怜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向林宣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他能为玄巫部着想,说明他的确将自己当成了部落中人。
林宣又补充道:“另外,部落以后需要什么物资,可以列一个清单给我,我在外面采购好,送到播州或思州指定地点,大祭司派人搬回来便可……”
他原本是向陆风要了十万两银子,不过银票在这里也花不出去,不如交给青鸾,以后部落的物资,可以由田家直接负责。
幽怜微微点头,说道:“这些事情,你和幽梦商量便是。”
林宣想起一事,又问道:“大祭司,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聚气丹?”
幽怜眉梢一挑,点头道:“听说过一些,据传此丹可以突破根骨的限制,加速中三品武者修行,不知是真是假……”
林宣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说道:“晚辈有幸得到了两颗聚气丹,不知我九黎族能否仿制?”
蒲团之上,幽怜的身影瞬间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经在林宣身旁。
她打开锦盒,望着盒中的两粒丹药,目露异色。
林宣并未着急服用这两颗聚气丹,以九黎族的丹道造诣,倘若能将聚气丹仿制出来,部落里就会多出一批五品甚至是四品的高手,自己的修行更是不用愁。
幽怜捏起一颗丹药,深深的嗅了口丹香。
炼药数十年,从这丹香中,她便能够分辨出炼制此丹所需的药草。
她将此丹放回锦盒,说道:“这丹药的材料,并不多么罕见,但所需的年份极高,若只是如此,我九黎族倒也不难凑齐,可要想将不同灵药的药性融合,炼制出这么一枚丹药出来,却并不容易,此人的炼丹术,已经登峰造极,哪怕是我们九黎族也无人能及……”
幽怜望向殿外,平静说道:“雍国皇族,向来强者辈出,这一代雍国皇帝,更是独创了一条丹道之路,这两枚丹药,想必便是出自他之手……”
即便是陆风已经告知过他,这两枚丹药,是陛下亲手炼制。
但当从大祭司口中确认之时,林宣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谁能想到,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炼丹师,居然是大雍皇帝陛下。
无论是丹药还是灵纹之道,都需要强大的精神力作为支撑。
能炼制出这等丹药,不难推测,大雍皇帝,自身必然也是一位顶级强者。
镇南王三十余岁时,便已踏入上三品。
大雍皇帝的实力,恐怕比他只高不低。
在这个世界上,决定一个人实力上限的,不是努力,而是血脉。
九黎族几万人的部落,上三品强者的数量,比上千万人口的国家还多,杨家只是拥有九黎族圣女的血脉,后人之中,便强者辈出,称霸播州几百年。
大雍皇族能代代传承,他们的血脉,想必也不简单。
不多时。
玄巫部,某座空旷的大殿中。
林宣盘腿坐在殿中,打开手中的锦盒,取出一枚聚气丹,缓缓放入口中。
丹药入口之后,逐渐化为一道暖流,进入他的经脉之中。
他经脉中的真气,开始有了自行运转的迹象。
林宣当即运转镇岳功,霎那间,在一股无形力量的驱使下,真气运转速度瞬间暴增数十倍,原本需要半刻钟才能运行一个周天,如今只需要几个呼吸。
武者的真气,便是在一次次周天运行中,缓慢增长。
即便每次的增长都微不可查,但修为的提升,本就是积少成多的过程。
聚气丹的作用,更像是催化剂,他并不能凭空增长真气,而是将这一过程所用的时间,缩短了无数倍。
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林宣不敢有任何耽搁,集中所有精力运转功法,尽力不浪费一点时间。
他已经告知幽梦和田青鸾,这段时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
殿外,幽梦对田青鸾道:“他还要很久才能结束,我带你去部落其他地方看看吧。”
田青鸾习惯性的挽住她的手臂,说道:“好啊……”
来到玄巫部,见到幽梦之后,填补了她心中某种感情的空缺。
她真心将阿萝当成好姐妹,但却从头到尾都被她欺骗。
而幽梦姐姐是永远不会骗她的。
幽梦和田青鸾走在玄巫部中,似是无心的问道:“你和林宣,已经在一起了吗?”
田青鸾红着脸,微微点头。
看着她羞涩的样子,幽梦心中闪过一丝复杂,但被她很好的掩饰。
虽然那件事情,原本非她所愿,但她终究是做了对不起青鸾的事情,在见到她之后,心中那种愧疚的感觉,越来越浓……
她装作若无其事,问道:“你们决定什么时候成亲了吗?”
田青鸾微微摇头,说道:“我们应该不会成亲。”
幽梦望向她,问道:“为什么?”
田青鸾丝毫不在意,笑着说道:“能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林宣的身份,注定不能公开和她在一起。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小旗官了,而是能够随便决定西南皇商归属的靖夜司特使,暗中盯着他的眼睛数不胜数,倘若他们的关系被人知道,恐怕会影响到他的前途。
况且,杨家一事上,他树敌太多,这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幽梦看着她,问道:“但是这样的话,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田青鸾轻轻一笑,说道:“没什么好委屈的,我曾经甚至想过,和别的女子一起嫁给他,以为他出事那段时间,也有过一辈子不嫁人的打算,如今他能回到我身边,就已经是巫神最大的恩赐,我没有什么好奢求的了……”
幽梦眉梢微微一动,问道:“和别的女子一起嫁给他……,这是怎么回事?”
田青鸾轻叹一声,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了……”
两日后。
大殿之内,林宣缓缓睁开眼睛。
他接连服用了两颗聚气丹,体内的真气高速运转了两日,比之前壮大了不少。
陆风曾经说过,聚气丹的作用,与天赋有关。
天赋越强,聚气丹能够起到的作用便越大。
经过血脉洗礼之后,林宣的武道天赋已被强行逆转,这两颗聚气丹,让他的修为,从初入六品,一举提升到六品中期。
两天时间,至少节省了他一年的修行时间。
随着药力的消散,他的修行速度逐渐恢复正常。
林宣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全身骨骼发出一声爆响。
他伸出手,无形的真气覆盖手掌,厚度是之前的一倍有余。
为朝廷做事,危险是危险了些,但回报也是真的巨大。
卧底杨家之前,陆风便向林宣保证,事成之后,他的实力和地位,都会有巨大的提升,那个时候,林宣只想着假死脱身,就当那是陆风为他画的大饼。
没想到的是,当初他画的饼,居然都是真的。
不仅他的地位,一举提升到千户之上,就连实力,也有不小的提升。
林宣走出大殿,发现此时已是深夜。
聚气丹的药效,说是十二个时辰,但其实十二个时辰之后,修行速度还是比寻常时候快上一些,林宣便多修行了几个时辰。
看到青鸾的住处还亮着灯,林宣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田青鸾打开房门,见是林宣,左右看了看,见外面无人,立刻将他拉进房间。
正是热恋之时,两日不见,自然先是一番浅浅的缠绵。
片刻后,她依偎在林宣怀中,问道:“怎么样,那丹药有效果吗?”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效果很好,应该已经算是六品中期了。”
田青鸾不由想起,初见他时,他才刚刚晋入八品。
那个时候,她不会想到,仅仅半年多以后,他的实力便会超过自己。
当然,她更想不到,这半年内,两个人会共同经历这么多的事情,最终走到一起。
她就这样靠在林宣胸口,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感慨命运的神奇。
林宣心中,则想着另一件事情。
和幽梦的意外,林宣并不打算一直瞒着她。
在这个世界上,青鸾是她最亲近的人,没有之一。
与其等她发现,不如提前交代。
若是幽梦先告诉她,意义就全然不同了。
林宣沉默片刻后,低头看着她,开口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田青鸾感受到他语气的认真,放开他的手臂,缓缓坐直身体。
她看着林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女人的第六感是如此的敏锐,林宣轻轻点头。
田青鸾狐疑道:“你那次去喝花酒,难道不止摸了?”
林宣摇头道:“不是,你别瞎猜……”
田青鸾诧异道:“那是什么?”
他看着青鸾,轻轻舒了口气,说道:“那次我帮助幽梦登上祖灵山,进入巫神殿,接受祖灵传承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
听着林宣的讲述,田青鸾怔怔的看着他,俏脸上逐渐露出震惊的表情。
许久,她才惊愕的说道:“你,你被祖灵传承影响,和幽梦姐姐……”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我们都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那个时候,正是幽梦接受传承的关键时刻,她根本没办法反抗,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要恨她……”
虽然他告诉青鸾的过程,和事实有那么一点小出入,但却不影响结果。
在他的描述中,是他被祖灵传承所影响,从而对幽梦做了那种事情。
这样不仅能挽回他的面子,同时也能挽回幽梦的面子。
她们从小关系要好,林宣更不希望她对幽梦有什么芥蒂。
田青鸾看着林宣,久久说不出话。
其实她刚才已经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就算他真的和青楼女子发生了些什么,也是为了卧底任务,她虽然心中会不舒服,可也不会责怪他。
他能活着回到她身边,已经是上天眷顾。
但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和幽梦姐姐……
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并非和青楼女子有染。
坏消息是,她占据了他很多的第一次,但却唯独失去了最重要的第一次。
她心中有些酸楚,但也谈不上多么生气。
毕竟,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她预想的都是以后三个人一起生活。
比起阿萝,幽梦姐姐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但她很快就想到一件事情,心中充满了担忧,他现在是九黎族人,九黎族自古都是一夫一妻,如果他选择了幽梦姐姐……
九黎族是不会允许他再拥有其他女子的。
她已经失去过他两次了,好不容易才有今日,难以想象再一次失去他会是什么样子。
她紧紧抱着林宣的手臂,惊慌道:“你不能抛下我,我什么都不和幽梦姐姐抢,就算你娶幽梦姐姐也没关系,你可以偷偷在外面养我……不,我自己也可以养我自己的!”
林宣微微一愣,青鸾乖巧的让他心疼,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你在想什么,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抛下你的,我还怕你生气离开我呢……”
田青鸾终于放下心,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才不会这么不讲道理,这又不能怪你……”
下一刻,她脸上就再次露出忧虑之色,小声问道:“但是,幽梦姐姐怎么办啊,九黎族那么看重贞洁,她以后还怎么嫁人,总不能让她孤身一辈子,要不你娶了幽梦姐姐,然后在外面偷偷养我,别让玄巫部知道……”
第142章 蛊虫感应
林宣看着青鸾一脸认真,不似玩笑的神情,心头不由一阵恍惚。
这段时间,她真的改变了许多。
从前的她,虽然愿意接纳阿萝,但对于正宫的身份,却分毫不让。
就算是三个人在一起,阿萝也是被养在外面的那个。
而今,她竟然甘愿委屈至此。
他将青鸾用力拥入怀中,低声道:“别瞎说,你的位置,永远没有人能够取代,就算真要偷偷养,也是养别人……”
田青鸾靠在他的胸口,轻轻舒了口气。
有他这句话,便足够了。
只有经历过失去,她才真正明白,她要的是什么。
她要的是他的人,并非是一个名分。
只要他能留在她的身边,便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更何况,那个人是幽梦姐姐。
……
玄巫部。
小屋后院。
林宣正忙着准备饭菜,阿雅坐在灶前烧火,充满期待的问道:“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我都准备好了!”
算上修行那两天,林宣在玄巫部,已经待了七天了。
难得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他自己再待七天也不觉得无聊,但看阿雅好像有些等不及了,青鸾也一直牵挂着田家的生意,林宣想了想,说道:“明天早上吧。”
“嗯!”
阿雅开心的点了点头,扇风的动作都更加有力了。
她想到一件事情,又问道:“大哥哥,青鸾姐姐是不是你的娘子啊?”
林宣笑了笑:“现在还不是,但以后会是。”
“哦……”
阿雅扇风的动作微微一滞,她看的出来,圣女姐姐也是喜欢大哥哥的。
她经常站在部落之外,久久的望着大哥哥回来的方向。
大哥哥已经有了娘子,圣女姐姐又该怎么办呢?
……
圣女殿中,田青鸾打开幽梦的首饰盒,惊讶道:“幽梦姐姐,你有这么多漂亮的首饰啊,这些好像都是金玉斋前两个月的新款,你前段时间去过播州吗?”
这些首饰之上,都有金玉斋的标志。
金玉斋是杨家的产业,现在已经是田家的了,她不久前才视察过,对这些款式并不陌生。
幽梦目光微动,随后语气自然的说道:“别人送的,我不喜欢戴首饰,你喜欢哪些,便拿走吧。”
这些首饰,其实她以往也会佩戴。
但它们都是林宣送的,在青鸾面前戴着,她心中总会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就像是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一样。
于是她将所有的首饰都收了起来。
田青鸾拿起一根造型精美的玉钗,轻轻簪在幽梦发间,赞叹道:“这钗子多好看啊,很配幽梦姐姐的气质,简直是为了量身打造的,选这些首饰的人,一定费了很多心思……”
幽梦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田青鸾沉默片刻,忽然说道:“其实,那天在巫神殿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告诉我了……”
幽梦身子一颤,脸色微微发白。
她看着田青鸾,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青鸾待她如亲人一般,但她却对她的心上人做了那样的事情,一时之间,羞愧和不知所措的情绪,充斥她的内心。
田青鸾握着幽梦的手,歉意说道:“幽梦姐姐,对不起……”
幽梦怔怔的望着田青鸾,一时有些茫然。
明明是自己对不起她,为什么她要说对不起?
田青鸾低着头,继续说道:“他被祖灵传承影响,玷污了你的清白……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没有让部落处置他……”
幽梦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并没有告诉她全部的真相。
此事所有的错都在她,他却将所有的责任都揽了过去,她很清楚,他这是不想让自己难堪。
她的心中,顿时浮现出一股暖意。
心中长舒了口气,她握着田青鸾得手,轻声说道:“这并非他的本意,我不怪他,没有他的帮助,我也无法获得祖灵传承,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
田青鸾紧紧的抱着她,感激道:“幽梦姐姐,谢谢你!”
幽梦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部落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
田青鸾担忧道:“可是,你以后怎么成亲……”
幽梦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大祭司没有成亲,历代圣女,许多都不曾成亲,我本来就没想过这些……”
田青鸾叹了口气,心中复杂无比。
她知道,这不过是幽梦姐姐安慰她的话。
她被毁了一生的幸福,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她,这更让她觉得,她们亏欠幽梦姐姐太多太多……
她挽起幽梦的手,说道:“我们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让他给你做,他的厨艺可好了……”
吃饭的时候,幽梦默默的看了林宣一眼,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虽然结果没有改变,但过程的顺序,却关乎她应该如何面对青鸾。
他将所有的错误都揽下,最大程度的保留了她的颜面。
田青鸾为幽梦夹了一口菜,然后道:“幽梦姐姐,你这次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幽梦微微摇头,说道:“你们带阿雅走吧,我得留在部落里修行。”
作为圣女,她的肩上,担着整个玄巫部,不能像阿雅那么自由。
林宣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渴望,开口道:“圣女,杨家覆灭之后,有许多蛊虫被封印在龙崖山,我们是不是派一些精通蛊术的强者,将那些蛊虫收回来,那里还有一处毒潭,已被杨家持续淬毒几百年,倘若能将其中的毒素提取,对部落也会有些用处……”
幽梦眉梢微微一动,随后说道:“我会和大祭司商议的。”
不多时,祭司殿中。
盘坐在蒲团上的幽怜缓缓睁开眼睛,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带几名祭司和长老出去一趟吧。”
幽梦眉梢动了动:“我也一起去吗?”
从小大祭司都对她十分严格,每年只给她一次走出部落的机会。
她沉默片刻,问道:“那今年中秋……”
幽怜道:“你已经获得了祖灵传承,玄巫部的未来,在你的身上,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你心中有数便可。”
片刻后,幽梦退出祭司殿,心中前所未有的明媚。
殿内,幽怜则长长的吐出口气。
那个小子的出现,已经让幽梦的心乱了。
再继续限制她,没有任何意义,只会适得其反。
不如提早放手,免得她以后记恨自己。
林宣很快就等到了幽梦的答复,她最终决定亲自去播州,和几位祭司一起收服蛊虫,萃取毒潭。
随行的除了阿雅,还有二十余位玄巫部族人。
其中四品祭司有四位,五品的长老有十位,此外,还有十余名随行的六品族人。
之所以这么兴师动众,一是为了收取蛊虫,二是为了圣女的安全。
同时,幽梦也想让部落的年轻天才们见一见世面。
此行人数众多,除了有着四品精神力的林宣,没有一人能够御空飞行,只能在十万大山中穿行。
好在二十多人的修为,都在六品以上,一座座崇山峻岭,对他们无法造成阻碍。
即便如此,他们也花了足足五日,才走出茫茫群山。
玄巫部很少与外界接触,长老和祭司们,或许外出过几次,像阿雅这样生在部落,长在部落的族人并不少,走在播州街头,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田家现在也算是播州霸主,一行人的食宿安排,当然由青鸾负责。
在到播州之前,她就用千里镜传讯,让人提前包下了一座酒楼。
众人抵达播州的时候,酒菜已经备好。
玄巫部日常的饭菜,连粗茶淡饭都不怎么算得上,这酒楼的饭菜,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仙宫佳肴,众人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就连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也吃的满脸狼狈。
大馋丫头阿雅,反而是最有风度的。
面对这一桌丰盛的饭菜,她反而有些失望。
她觉得,这些菜还没有大哥哥做的好吃,她在部落天天吃大哥哥做的饭菜,本来对传说中外面大厨做的饭菜充满期待……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大哥哥在她心中,变的更加厉害了。
吃过饭后,田青鸾带他们来到一处豪华宅邸。
这是一座五进院,原本属于杨家,前几天被田家买了下来。
现在的田家,在西南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与人商谈生意,总不能约在店铺见面。
购买宅子的价格,远远低于市价。
他们现在是皇商,为国库赚银子,靖边司给他们一些优惠,理所应当。
赶了几天路,休息一夜之后,林宣带着众长老和祭司来到龙崖山。
这里已经被靖夜司封锁起来,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
“陈大人!”
“参见陈大人!”
山下的守卫是认识林宣的,看到他过来,立刻行礼。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我带九黎族的蛊师来收服此地的蛊虫。”
那旗官立刻伸手道:“陈大人请!”
他们早就知道,龙崖山的某处关隘,困着数不尽的蛊虫,几乎每天都会担心,万一这些蛊虫跑出来,他们怎么办,如今这些鬼东西终于要被解决,所有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林宣带领众人拾阶而上,先来到千毒关。
一座灵纹大阵,笼罩在毒潭上方,阻止了潭中毒气的扩散。
十四位玄巫部的长老和祭司,盘坐在毒潭边缘,将一个刻满灵纹的陶罐放在身前。
一名四品祭司回过头,说道:“可以关闭阵法了。”
林宣走进关隘,将毒潭上方的灵纹阵法关闭。
没有了阵法的阻隔,一道道毒烟,便从潭水中逸散出来,瞬间便充满了整个关隘。
幽梦布下一个真气护罩,将她和林宣笼罩在内。
潭中的毒烟,可以轻易的腐蚀五品武者的真气,却被幽梦的真气护罩轻易阻挡在外。
她修行的是九黎族顶级功法,自身百毒不侵,真气也具有同样的作用。
随着陶罐上的灵纹亮起,毒潭中的烟气,像是受了什么牵引,快速的涌入这些陶罐之中。
论玩蛊和玩毒,无人能出九黎族之右。
这些陶罐像是无底洞一般,很快便将飘散在关隘中的烟气尽数吞噬,毒潭中虽然还有源源不断的烟气冒出来,但速度却越来越慢。
只一刻钟的功夫,林宣便察觉到,毒潭的颜色都浅了许多。
逐渐的,也不再有毒烟从潭中冒出。
而那些特制的陶罐中,却盛满了黑色的液体。
这些液体,便是毒潭的精华所在。
仅凭一滴,便能毒毙一位五品武者。
只需数滴毒液,四品也得当场饮恨。
毒潭中的精华被萃取之后,便没有什么作用了,届时让人填平即可。
林宣又带着他们来到万蛊关。
万蛊关地下,养着数以万计的蛊虫,他不在播州这段时间,也让人每日用牲畜喂养,以免它们自相残杀,就是为了等部落的蛊师来。
蛊虫在精不在多,以九黎养蛊秘法,令他们互相吞噬,可以培育出几只蛊王出来。
这些事情,自然不用幽梦亲自动手。
蛊虫的培育,需要数日的时间,林宣和幽梦先行回去。
青鸾要忙店铺的事情,带她们游玩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林宣的肩上。
如今的播州,和几个月前相比,变化已然是天翻地覆。
西南土司腹地,被朝廷所实控,播州当地官员,也由朝廷派遣的流官担任。
一个靖边司千户所,两个千人卫所坐镇,足以震慑除安宋两家之外的所有土司。
没有了杨家的压迫,整个播州,呈现出百花齐放的趋势。
各种店铺,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阿雅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林宣和幽梦则是跟在她的身后,不一会儿,林宣的手上,就拎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幽梦戴着面纱,安静的跟在林宣身旁。
这种外界的繁华与喧闹,在部落中是很难感受到的。
部落中还是太过封闭,应该让族人们走出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某一刻,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的脚步顿了顿,目光望向前方。
两道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那是两名黑衣女子,和她一样戴着面纱,其中一人身材高挑出众,比另一名女子高出约有半个头,两人手挽着手走在街上。
循着那道感应,幽梦的目光,停留在那高挑女子的身上,那高挑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和幽梦的视线对上。
但很快,她便移开目光,看着幽梦身旁的林宣,眉头微微蹙起。
她本已经接受了青鸾移情别恋的事实,但没想到,没过几日,此人身边竟然又有了新欢。
男人果然喜新厌旧,即便是拥有那样的女子,他也并不满足。
林宣也看到了曼陀罗,只不过她的装扮,和那时有所不同。
他装作没有认出她,若无其事的从她身旁走过。
三人离开之后,荨麻回头看了一眼,对曼陀罗低声道:“是那位陈大人……”
曼陀罗并未说什么,一切都是青鸾自己选的,所有后果,她也要自己承担。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后方的幽梦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从林宣身上扫过,并未开口。
林宣和幽梦足足陪精力旺盛的阿雅逛了两个时辰,直到她买的东西,他和幽梦再也拿不下了,三人才回到田府。
这些东西,大都是阿雅买的,幽梦只是在路过一家布庄时,买了一件黑色带兜帽的斗篷。
林宣的印象中,她很少穿黑色的衣服。
倒是曼陀罗每次出现,都是这种装扮。
但他也没有多问。
或许只是她想换一换风格。
回到田府之后,幽梦自顾自回到房间。
就在刚才,她感受到了噬心蛊母蛊的存在。
这段时间,子蛊已经被她用九黎秘法培养的极为强大,用灵纹封印之后,母蛊无法感知,但她却能感知母蛊的存在。
那名女子,便是给他种下噬心蛊的人吗?
没想到,得到蛊虫之后,第一次离开部落,竟在街头与他相遇。
想到噬心蛊发作时的痛苦,她轻轻吐出口气,向来温和的目光中,首次出现了一丝厉色……
第143章 幽梦的报复
夜色如墨。
田府的高墙,在月色下,只余一道模糊的轮廓。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越过院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街头某处隐蔽的暗巷,她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个刻有灵纹的瓷瓶,打开瓶塞。
一只蛊虫应声跃出,精准的落在她摊开的掌心。
于此同时。
安府。
僻静的院落之中,正在静坐修行的一道身影,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伸出手掌,一只与她心血相连的蛊虫,迅速爬到她的手心。
往日平静的蛊虫,忽然间变的躁动不安,将一种熟悉的悸动传递给她。
曼陀罗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震惊过后,无法抑制的狂喜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噬心蛊!
她居然感应到了噬心蛊子蛊的存在!
但这只子蛊,不应该随着林宣的死,一起灭亡了吗?
一个她不敢奢望的念头,不受控制在心头涌现。
难道……他没有死?
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理智,她猛然跃起,越过院墙,立刻向着母蛊感应的方向追了过去。
子蛊在不断移动,她一路追到城外。
行至一处陡峭的悬崖前,她的身体猛然一顿,缓缓停下脚步。
前方,一道黑袍身影背对着她,立于悬崖边缘,衣袂在山风中猎猎翻飞。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深吸一口气,用颤抖得几乎不成调的声音试探道:“是……你吗?”
黑袍人缓缓转身,幽深的兜帽下,传来冰冷而沙哑的嗓音,不含一丝情感:“你在期待什么?”
这声音沙哑中带着无尽的寒意,绝对不可能是林宣!
曼陀罗如坠冰窟,瞬间的茫然过后,立刻疾退数步,震惊中仍带着最后一丝侥幸:“你是谁?子蛊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黑袍人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几个月前,从一个死人身上得来的,没想到,竟然还能遇到它的母蛊……”
曼陀罗心中希望彻底破灭,声音中压抑着无尽的愤怒与痛苦:“是你杀了他?”
黑袍人沉默了一瞬,随后冷硬的回道:“是又如何,噬心蛊可是好东西,即便是只能得到一只,也远胜其他蛊虫……”
“嗤——”
回应她的,是两道破空而起的寒芒,以及一声愤怒到破音的嘶吼。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曼陀罗手持两把短刃,心中只有一个疯狂念头。
杀了她!
杀了她!
然而,她的攻势尚未触及对方衣角,脑海中便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这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精神攻击!
对方是一位高阶术士!
似曾相识的场景,只不过上一次被攻击的,是她的敌人,这一次,曾经救过她一命的精神攻击,报应般的落在他身上。
当她从那短暂的空白中恢复意识时,一切已晚。
从那宽大的黑袍中,探出一只洁白纤细的手掌,掐住了她的脖子。
只要这只手稍稍用力,就能轻易捏碎她的喉咙。
黑袍人的语气,依旧不含一丝感情:“你太弱了。”
曼陀罗缓缓闭上双眼。
她的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
若是没有那位四品术师出手,早在那次刺杀杨家子弟失败的晚上,她就应该死了。
黑莲姐姐说的没错。
她不可能每次都运气这么好。
黑袍人的手掌微微收紧,一种窒息的感觉,逐渐袭来。
就在她觉得,今夜会殒命于此时,那只手掌却忽然松开。
黑袍人淡淡道:“你以为我会这么杀了你吗?既然你这么喜欢给人下蛊,不妨亲自体会一番,蛊虫噬心是什么滋味……”
随着她话音落下,曼陀罗只觉得手臂传来一阵刺痛。
那只噬心蛊母蛊,仿佛受到了什么命令,咬破她的皮肤,迅速钻入了她的血管,没多久就钻入了她的心脏之中。
她立刻明白,对方的蛊术,远在她之上。
子母噬心蛊,母强则子恭,子强亦能噬母,子蛊已经被对方培育的比母蛊还要强大,可以反过来号令母蛊。
但她很快就没时间思考这些。
痛!
一种无法言喻的极致痛苦,猛地从心脏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她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这一刻,所有的思绪都瞬间消失,剧痛让她无比的清醒,而这份清醒,又加倍的放大了每一丝痛苦。
短短几个呼吸,冷汗便浸透了她的衣衫。
虽然她擅长下蛊,但还是第一次亲身体会中蛊者的感受。
待那蚀骨的痛苦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她已虚脱般瘫在地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大口喘息。
黑袍人站在她的面前,低头俯视着她,如同看着一只蝼蚁,淡淡问道:“蛊虫噬心的滋味,如何?”
曼陀罗没有回应,也没有力气回应。
这一刻,她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盘旋不去。
他当时……也是这么痛苦吗?
强烈的羞愧与悔恨啃噬着她的内心。
自林宣死后,她本就活得浑浑噩噩,今夜好不容易重燃的希望被无情掐灭,又落入如此绝境,她自知逃脱无望,只求一死。
她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蕴含着一丝解脱:“动手吧……”
悬崖之上,夜风更疾。
曼陀罗蜷缩在地,面色苍白如纸,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身体因残留的痛苦而微微颤抖。
黑袍人静静立在崖边,宽大的兜帽遮掩了她的面容,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忽然俯下身,随手扯掉了曼陀罗脸上的面纱。
面纱之下,是一张凄美而绝望的容颜。
就在这一瞬,她的眼睛陡然睁开。
月色下,这双漂亮的眸子中,爆发出刻骨的仇恨,她手腕一翻,一道淬毒的寒光直刺黑袍人咽喉!
然而,她的手腕,却被黑袍人轻易的握住。
正如她当时轻松弹开林宣的匕首一样,黑袍人从她手中夺过那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将其横在她的脖子上,声音依旧平淡:“不必做无谓的挣扎,你不是我的对手。”
曼陀罗当然知道,她不是此人的对手。
杀害林宣的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亲手报仇,浓烈的不甘几乎将她吞噬。
她只恨自己没有好好修行,倘若她有黑莲姐姐的实力,今夜便能为他报仇……
心灰意冷之下,她再次闭上眼睛,伸出修长的脖颈,平淡说道:“要杀便杀,能和他死在同一个人手里,我也心甘……”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随手将那柄毒匕抛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罢了。”
她的语气中,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其实刚才是骗你的,那人并非我所杀,这只子蛊,是我从一名官差的尸体上得到的,觉得有趣,便养了下来,稍加培育了一番,没想到居然真的遇到了它的母蛊,和你开个玩笑,别在意……”
玩笑?
曼陀罗怔怔的看着她。
蛊虫噬心的感觉,生不如死,她居然觉得是玩笑?
但想到她当初也是这么对林宣的,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黑袍人似乎起了些兴趣,问道:“看来,你和这子蛊的前任宿主关系匪浅,既然如此,为何要对他种下这等蛊虫?让我猜猜看,莫非他是你的心上人,你怕他移情别恋,想用蛊虫控制他?”
曼陀罗没有开口,她多么希望是这样,但从她为他种下噬心蛊,逼迫他为南诏做事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抬头看向黑袍人,自己的生死,全在她的一念之间,她没有理由骗她。
她深吸口气之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阁下可知,究竟是何人害死了他?”
密谍司在靖边司还有其他的卧底,不久之前,她从卧底口中得知,杨家并没有抢那一批千里镜,也就是说,害死林宣的,不是杨家。
对她来说,此生除了父母的仇要报,又多了一桩血海深仇。
黑袍人看着她,问道:“你先告诉我,他是你什么人?”
曼陀罗看着她,沉默片刻,说道:“你猜的没错,他是我的心上人,我为了让他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于是便为他种下了噬心蛊,但他却被贼人所害,我要为他报仇……”
黑袍人看了她许久,才微微摇头,说道:“不知道,我路过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便将他体内的蛊虫引了出来,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轻轻拍了拍手,说道:“好了,玩也玩够了,我们有缘再见……”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便飘然而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悬崖之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曼陀罗呆呆的坐在原地,许久,缓缓伸出手掌。
没有了子蛊的控制,她很轻易就能控制母蛊离开身体。
真气覆盖手掌,她毫不犹豫的握拳,母蛊在她手心爆成一团血雾。
子蛊已经落入她人之手,并且被那人培养的比母蛊还要强大,继续留母蛊在身边,就是将性命交由别人掌控。
今夜,她又侥幸活了下来。
原本她不该一个人鲁莽的追出来,但那一刻,她的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追上子蛊,确认是不是他……
然而这一切,终究只是一场幻梦。
她就这样枯坐在原地,直至天明。
……
清晨。
林宣先去了一趟靖边司,将司内堆积的琐事处理妥当,然后转道去了田家。
玄巫部的强者都在龙崖山培育蛊虫,留在城内的,都是年轻一辈的天才,他们和阿雅一样,都是第一次离开部落,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青鸾要去巡视店铺,给了他们每人一百两银子,让他们自己去逛,看上什么便买什么。
林宣和幽梦,则是去了一趟龙崖山,查看蛊虫的培育情况。
玄巫部的蛊师们,将一定数量的蛊虫放在一个罐子里,然后在罐子中撒入可以令蛊虫兴奋的药粉,激发他们的凶性。
罐中蛊虫彼此厮杀,最终只能存活一只。
这唯一的胜者,还将与其他罐中的胜者继续厮杀。
如此循环多次,最终留下的,便是绝世凶蛊,仅凭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就能压制普通蛊虫。
整个过程,要持续数日。
林宣带着幽梦来到山顶,这里已被朝廷下令封锁,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也禁止出售给任何土司。
曾经的龙崖堡,显然给朝廷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林宣站在龙崖堡最高处的大殿屋顶,俯视下方,转头看向幽梦,说道:“怎么样,这里的风景不输祖灵山吧?”
幽梦轻轻点头,拢了拢裙摆,缓缓坐下,双臂环膝,安静地眺望远方山峦。
她目光宁静,像是一汪不起波澜的深潭。
林宣在她身旁坐下,没有说话,默默的陪着她赏景。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能够安安静静欣赏风景的时间,对他来说并不多。
山风拂过,吹动了幽梦鬓间的几缕发丝,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开口,
“谢谢。”
林宣转过头,发现她正专注的看着山下,并没有看他。
他疑惑开口:“谢什么?”
幽梦轻轻舒了口气,说道:“谢谢你没有告诉青鸾真相。”
林宣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幽梦曾经说过,不让他将那件事情告诉其他人,略带歉意的开口:“抱歉,我不想欺骗青鸾。”
幽梦轻轻“嗯”了一声,并未责怪他。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转过脸,望向林宣,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现在可以告诉我,给你种下噬心蛊的是谁了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询问,以两人如今的关系,林宣也没有对她隐瞒的必要。
“一个南诏密谍……,那个时候,我还只是思州靖边司的旗官,她以蛊虫控制了我,逼迫我为南诏提供情报。”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幽梦听完之后,轻声说道:“所以,青鸾提到的阿萝姑娘,就是给你种下噬心蛊的南诏密谍……”
林宣微微点头。
幽梦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你还喜欢她吗?”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都已经过去了。”
曾经的阿萝,是照亮他黑暗人生的那束光,但当林宣知道,那黑暗本身就是她带来的之后,即便她不顾性命的为他‘报仇’,两人也不可能再回到当初了。
幽梦也不再询问,只是将下颌轻轻抵在环抱的膝头,目光悠远。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屋顶,任山风吹过,看云聚云散。
时间仿佛回到了九黎祖地,他们走完登天阶,坐在祖灵山顶观景那一刻,但又确有一些东西,和那时不一样了……
第144章 争利
安家。
午膳时分,荨麻看了眼曼陀罗,微微一愣,随后便凝视着她那略显苍白的脸,关切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曼陀罗微微摇头,声音有些疲惫,说道:“没事,可能是昨夜通宵练功,未曾休息好。”
荨麻默默的为她夹了几口菜,柔声道:“你已经突破到五品了,修行上不用这么拼命的……”
曼陀罗默默的吃饭,并没有明确的回应她。
蛊虫噬心的痛苦,远甚洗髓之痛百倍,一夜过去,至今回忆起来,她仍然觉得全身仿若针刺。
然而,身体上的痛苦,与内心的挣扎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一想到他也曾遭受到这份痛苦,而这份痛苦,是她带给他的之后,她的心脏,就仿佛被人紧紧攥住,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荨麻见她又不说话了,无奈道:“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又没有听进去?”
曼陀罗摇头道:“我还太弱了。”
父母大仇未报,害死林宣的仇人,她至今都不知道是谁,又怎么能不拼命修行。
正如昨夜那神秘的黑袍女子所说,她确实太弱了。
虽然心中依旧有着强烈的执念,但她很清楚,父母之仇,她恐怕这辈子都报不了。
数年之前,镇南王就已经是踏入了上三品。
他修行的,是雍国朝廷的顶级功法,实力还在普通的三品强者之上。
她终其一生,恐怕也难以望其项背。
而她从小所学习的密谍暗杀手段,在这样的强者面前,无异于笑话。
更何况,镇南王的背后,还站着整个雍国朝廷。
她唯一有希望报的是林宣的仇,但目前为止,她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昨夜发生之事,她并没有告诉荨麻。
就算她知道了,也只是徒增担心而已。
默默的吃完饭,她起身准备继续修行时,荨麻忽然开口:“对了,司主传信,让我们尽快赶回南诏,朝中局势恐有大变……”
曼陀罗眉梢一挑,问道:“怎么了?”
荨麻低声道:“陛下应是快不行了,司主担心,二皇子那边会有什么动作……”
南诏太子之位高悬已久,陛下一直没有从两位皇子中选出继承人。
密谍司所效忠的,是大皇子。
然而二皇子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在这紧要关头,她们必须回到南诏,防止一切可能的变故发生。
和这件事情相比,安家这里,便显得不怎么重要了。
曼陀罗轻轻舒了口气,她对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她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收拾一下吧,我们现在就走……”
不多时。
安府门前。
安云儒亲自送两人出门,抱拳道:“恭送二位。”
曼陀罗走了几步,脚步微微一顿,回头说道:“安家和田家怎么斗,我不管,但不许对田家大小姐出手,否则别怪我无情……”
安云儒微微点头,说道:“遵命……”
看着曼陀罗和荨麻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些南诏的人,虽然一直在扶持安家,但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样子,最近两年,更是喧宾夺主,完全不将安家的人放在眼里。
以前,安家需要南诏的支持,才能和杨家与宋家抗衡。
如今,杨家已经消失,西南能与安家相提并论的,只有一个宋家。
为了平衡,无论如何,朝廷都不会允许安宋两家再消失一个。
换句话说,安家已经不再需要南诏,未来必须想办法,彻底摆脱南诏的控制,完全掌控自己家族的命运……
……
田家。
林宣刚刚陪幽梦和阿雅逛街回来,一名靖边司卫士来报,曼陀罗已经离开播州。
这段时间以来,她们的所有行迹,都在靖边司的监视之中。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他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微微发了会呆,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
有曼陀罗一开始对他的恐吓与压迫,也有她后来悉心传授他各种密谍本领的悉心指导……
与阿萝相处的点点滴滴,更是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回。
这些画面最终如烟尘般彻底消散,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仿佛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一道身影从身后悄然走过来,双臂环绕着林宣的脖子,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这几天没有好好陪你……”
林宣握着青鸾的手,轻轻摇头。
他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青鸾有属于她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不可能因为儿女情长,就将她强行束缚在身边。
这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林宣想要的。
他轻声问道:“店铺的事情,可还顺利?”
田青鸾转到他前面,自然坐在他的腿上,点头说道:“之前杨家的店铺,有杨霄在打理,一切都很顺利,不过,我还是想开更多的,属于我们的店铺,我想将你给我那本册子上的东西,慢慢变成现实……”
田家虽然已经接管了杨家的产业,但这些店铺,并不完全属于田家,田家只是有经营权。
其中的四成利润,要分给朝廷。
这份权力,朝廷今天可以给她们,明天就能收回。
她不可能将家族的未来,全都寄托在朝廷身上。
皇商带给田家的,更多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够堂而皇之入局西南的机会。
林宣轻轻搂着她,笑道:“只要你想做的,我都支持……”
田青鸾搂着他的脖子,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院落门口,幽梦和阿雅正要走进来,脚步尴尬的停在半空。
阿雅举起双手捂着脸,指缝中却透露出好奇的目光。
部落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也经常躲在林子里亲亲,亲亲到底是什么滋味呢,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喜欢……
看到这一幕,幽梦默默的拉着阿雅离开,只是在转身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抿了抿嘴唇。
她虽然知晓,当初在巫神殿中,两人也曾有过这样的举动。
但那时候,她完全被祖灵传承所控制,根本不记得那是什么感觉……
……
京都。
万寿宫内。
丹炉青烟袅袅,大殿深处的帘幕之后,时而传来几道清越的磬音。
数道身影,分列大殿两侧。
户部侍郎张谦手持奏章,上前一步,对着帘幕之后高声道:“陛下,臣以为,西南土司不可信任,播州杨家产业,还是应当交由户部经营为好……”
他话音刚落,吏部侍郎王琮便立刻出列,驳斥道:“张侍郎所言,本官不能苟同,朝廷交给户部运营的生意还少吗,怎么别人那里能赚钱的生意,到了你们手里,就变成了连年亏损,杨家诸业要是交给你们,赚来的银子能不能进国库,可就两说了,依本官之见,还不如让太府寺派人打理……”
除了坐在绣墩上闭目养神的首辅,以及安静站立的次辅之外,数位阁臣,接连开口。
“此等生意,必须掌控在朝廷手中。”
“一个小小的土司,有何资格担任皇商?”
“盐利和漕运,都是重利的差事,平白分给他们四成利润,是朝廷的巨大损失,提出皇商建议之人,居心叵测……”
……
不久之前,镇南王带着从播州杨家查抄的银两回到京城。
八百万两白银,不仅填补了国库去年的超支亏空,还略有盈余。
赈灾的粮饷有了,东南和北方的军费有了,京官拖欠了两个月的俸禄得以发放,还有余钱给陛下再修一座宫殿。
因为这笔银子,京中各部,皆大欢喜。
然而除了这些银子之外,杨家在西南的产业,是一块更加巨大的肥肉,未来还将产生源源不断的利润。
这笔利益,清流一党的户部想要拿到。
首辅一党的太府寺,也不愿轻易放弃。
户部侍郎张谦再次开口:“陛下,户部以为,皇商一事,还有待商榷,就算是真要选择皇商,也不能选当地土司……”
吏部侍郎王琮这次并未驳斥他,抱拳道:“西南土司向来不服朝廷管教,好不容易倒下了一个杨家,不能再出现一个新的杨家,还请陛下三思。”
两党虽然在由谁经营杨家产业上难以达成统一,但有一点却不谋而合。
将杨家产业的经营权先收归朝廷,之后怎么分,是两党的事情,绝不能便宜了别人。
也就是此次西南之事,是由靖夜司全权处理的。
倘若是由他们督办,这些事情,根本传不到陛下的耳朵里。
大雍皇帝似乎是在思考,帘幕之后,磬音有短暂的停歇。
不多时,司礼监掌印太监走出来,淡淡道:“传陛下旨意,杨家盐业,交由户部打理,漕运由太府寺掌管,其他产业,仍旧由思州田家代朝廷经营,这件事到此为止,无须再议……”
“遵旨!”
张谦与王琮对视一眼,默默的退回原位。
虽然没能达成最初的目的,但两党好歹都从中分到了一杯羹,倘若再贪心不足,极有可能引起陛下的不满。
一道磬音,再次从帘幕后传来。
掌印太监缓缓道:“陛下要炼丹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几位大人就请回吧……”
“臣等告退。”
众人相继退出大殿,帘幕之后,一道身影才缓缓站起来。
大雍皇帝手中握着林宣特意让陆风从西南带回来的分析报告,关于皇商为何选择思州田家,这份报告通过详细数据,从各个角度都论述的十分清晰。
哪怕是对西南之事并不熟悉的人,也能从这份报告中看出,田家正是成为皇商的不二人选,也是最符合朝廷利益的选择。
他在报告中,甚至没有避讳他和田家的特殊关系。
这份坦荡,反而更能说明他的堂堂正正。
反观内阁诸臣,明明是为了一己私利,却还要打着为朝廷着想的幌子,简直是虚伪至极。
大雍皇帝挥了挥宽大的袖袍,负手而立,深深叹息:“口口声声,都是为国牟利,实则争得都是党羽私库,杨家之事,满朝衮衮诸公,加在一起,也不如他一个为朝廷考虑的多……”
司礼监掌印微微躬身:“陛下,两党相持不下,如此分派方是平衡之道,相信他们能够体会到陛下的良苦用心……”
大雍皇帝冷笑一声:“他们正是看准了朕不会让他们两党斗下去,才故意当着朕的面演了这一出戏,林宣献的是长远策,他们只争眼前利,西南之利,本不该让他们沾染一分,可惜这朝廷,从来都不是朕一人的朝廷……”
大雍朝廷,两党党羽早已盘根错节,户部,太府寺更是牵扯到无数京官的利益。
若强行将杨家产业全数交由田家打理,怕是朝中反对之声不会停歇,这里失去的利益,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从别的地方填补回来。
到时,无论是赈灾银出事,还是两地军饷有变,都不是砍几个脑袋能够平息的。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完人,作为皇帝,对于有些事情,他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他们能办成应该办的事情,即便是伸手拿取一些利益,也无伤大雅。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纵容,这些年来,他们越来越贪得无厌了。
问心镜九黎族报价不过百两银子,他们敢用一千两一面的价格采购。
买官卖官,更是朝中常态。
没有一个人是全心全意为了朝廷,但凡有半点利益,便能引起无数场纷争……
他不由又想起了林宣。
献出新盐法,已是不世之功。
在剿灭杨家的过程中,他更是舍生忘死,亲自卧底,不仅为朝廷提供了重要的情报,还在攻破杨家关隘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杨家覆灭之后,他能够舍弃贱卖杨家产业的唾手之功,力主皇商代营,只为给朝廷栽一棵长久的摇钱树,更是防着安宋两家未来坐大。
京中权贵子弟,不过去西南待了几天,便高调的回京论功。
他为朝廷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却甘愿隐姓埋名,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能表露。
想到林宣这般忠心耿耿,且能力非凡的臣子,再想到朝中这些官员,他忽然觉得,对林宣的赏赐还是轻了。
他值得更多的赏赐,也应该挑起更重的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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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威慑
播州。
靖边司千户所。
自剿灭杨家之后,播州由朝廷实控,靖边司百户所升级为千户所,原黔州千户所千户周泰,调任播州,任播州千户所千户。
林宣的值房门口,周泰手持千里镜,敲了敲门,随后缓步走进来,抱拳道:“陈大人,指挥使司传信……”
林宣伸手接过千里镜。
指挥使司直接传信千户所,而不是他,说明这道命令,是对播州千户所下的公文。
他目光望向千里镜。
镜面上的内容很简短,让靖边司督促田家,将杨家的盐业交给户部,漕运交给太府寺,这两个衙门,很快会派人前来交接。
盐业和漕运,都是重利的生意,尤其是前者。
将杨家所有的生意打包给田家,这些重利的生意,可以补贴那些薄利的生意,分四成利润给朝廷,田家也还是划算的。
但将这两桩生意单独划出去,田家的收益将大大降低,虽然不至于赔本,但也将基本沦为给朝廷打工。
很显然,朝中的其他势力,也盯上了杨家这块蛋糕。
林宣没想到,青鸾之前的担忧,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她的规划是没错的,田家不能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皇商之上。
林宣对周千户微微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会亲自去通知田家的。”
周泰抱了抱拳,说道:“有劳陈大人了。”
看着林宣负手离开,周泰摸了摸后脑,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他总觉得,这位陈大人的身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觉,似乎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而且不止一次,但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
田家。
有了皇商的身份,林宣出入田家以及田家的店铺,便有了合适的理由。
林宣说明朝廷的决定之后,田青鸾轻叹口气,脸上却并未露出太多的失望之色。
对此,她本就有所预料,并且备好了相应的规划。
她微微点头,说道:“知道了,我让他们现在就开始准备,等到朝廷的人过来,便可以直接交接。”
林宣道:“抱歉,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
田青鸾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你为我和田家做的够多了……”
虽然失去了盐业和漕运,但田家能接手杨家这么多的产业,已经是意外之喜。
若是没有林宣,她们不仅得不到这些,反而还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不管怎么样,田家都算是在西南暂时站稳了脚跟,只要能继续扩张生意,今天失去的这点利润,迟早能十倍百倍的赚回来。
她挽着林宣的手臂,轻声说道:“朝廷这次拿走了盐业和漕运,倘若日后田家经营不善,想必他们也会将其他的产业收回,若是田家经营的不错,朝廷恐怕更会忍不住伸手,我们还是要尽快发展自己的生意……”
青鸾的担忧,不无道理。
林宣虽然暂时让田家拿到了皇商的经营权,但能真正决定这件事情的,是朝中那些大臣。
无论田家做的好与不好,他们都能找到理由收回这一切。
林宣之前给她的那本册子上,涉及许多暴利的生意。
以前驻村无聊时,除了做菜,他经常会看网络打发时间,尤其钟爱穿越历史,对一些穿越必备发明的制作工艺熟稔于心。
再加上青鸾的商业头脑,就算是不当皇商,他也能让田家在十年之内,成为西南最富有的家族。
当然,这只是理论情况。
如此巨大的财富,田家根本守不住。
不说朝廷会不会眼馋,安家和宋家,以及西南一众土司,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田家崛起。
在开始扩张生意之前,还需要在这两家面前,小小的展露一下实力,以免他们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不久后。
宋府。
宋谦看着府上下人递过来的一份请柬,讶异道:“陈大人的请柬?”
那下人点了点头,说道:“陈大人邀请我们,今夜去天香楼赴宴。”
宋谦微微点头,说道:“你去靖边司回复一声,就说宋家一定准时到。”
陈大人的面子,宋家还是要给的。
皇商之争,宋家虽然失败了,但当初人家陈大人可是切切实实的帮了他们。
更何况,他是当前朝廷在播州一把手,宋家也不能放弃任何交好他的机会。
即便这个邀约十分突然,宋家也得认真对待。
几乎是同一时间,安家也派出下人,前往靖边司回复。
对于陈大人的邀约,他们同样十分重视。
在覆灭杨家一事上,所有人都欠这位陈大人一份人情,更别说,他如今主管西南之事,即便是安家也不会轻易得罪他。
……
夜。
天香楼。
宋谦带着宋家众人,大步踏入酒楼,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二楼就坐。
这里的一张圆桌上,已经坐了几道身影。
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靖边司的官员。
宋谦只是对几人微微抱拳,以宋家的地位,整个播州,除了那位陈大人外,哪怕是播州千户所的千户,也可以丝毫不放在眼中。
在那伙计的安排下,宋家众人在另一张圆桌旁落座。
宋家几人落座没多久,楼梯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宋谦目光望去,看到来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后便转过头去。
若不是今夜是陈大人邀宴,他此刻已经和安云儒翻脸了。
安云儒知道,宋谦还在记恨安家在皇商之事上坑了他们,也不自讨没趣,对那几位靖边司官员抱了抱拳之后,便在另一张圆桌旁坐下。
没多久,楼梯口再次传来脚步声。
没等人影出现,安家和宋家众人,齐齐回头,目露震惊。
一道道毫不掩饰的强者气息,忽然出现在楼梯之下。
其中四道,给人的压迫感十足,甚至超过了安家和宋家的家主。
还有不下十道气息,散发着五品的修为波动。
众人心中震撼不已。
西南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强大的势力?
安家和宋家,也才各有三位四品强者。
那一瞬间,宋谦和安云儒差点以为杨家又卷土重来了,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露惊容。
下一刻,一道身影缓缓走上楼梯。
那是一名年轻女子,两人虽然都是第一次见到,但却瞬间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田家大小姐,田青鸾!
她的身后,跟着十余道身影。
其中四人,与她同在一张圆桌旁坐下,其余十人,则是分成两列,站在他们的身后。
这一幕,看的宋谦和安云儒心惊不已。
五品强者,无论是在宋家还是安家,都是会被奉为座上宾的存在。
但在田家,他们居然连落座的资格都没有。
那张圆桌旁明明还有空位,却没有一位五品落座。
谁说田家是思州小土司的?
如此阵势,安宋两家的气势,都被他们彻底压了下去。
这一刻,宋谦与安云儒已经忘记了他们来参加宴会的初衷,满脑子都是对田家实力的震撼。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色。
抛开家族老祖不谈,田家此刻展现出来的顶级实力,已经超过了安宋两家。
就算是田家没有上三品,他们也不敢再将田家当成是普通土司看待。
这时,一道身影,再次出现在楼梯之上。
宋谦和安云儒暂时压下了心头的震撼,纷纷走上前,抱拳道:“陈大人……”
林宣微笑着对他们拱了拱手,说道:“这次突兀邀请两位过来,请恕本官冒昧……”
两人也纷纷抬手。
“哪里哪里……”
“陈大人客气了!”
互相客套之后,林宣看向一旁的青鸾,对两人介绍道:“这位是田青鸾田姑娘……”
随后,他又看向两人,对青鸾介绍道:“田姑娘,这是宋四爷,安三爷……”
果然是那位田家大小姐,宋谦与安云儒目光动了动,相继开口。
“早就听说,田家大小姐姿容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宋兄这就肤浅了,短短一年内,能将生意扩大数倍,击败我们成为皇商,田姑娘的能力,比她的容貌更出众……”
“呵呵,是我肤浅了……”
田青鸾对两人施了一礼,礼貌道:“见过宋四爷,安三爷……”
林宣伸出手,对三人道:“三位这边请……”
在为他们介绍了靖边司几位官员后,他将三人带到主桌旁落座,随后道:“其实今天请几位过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想和诸位认识认识,靖边司以后在西南的差事,还望你们多多配合……”
“应该的,应该的。”
“陈大人有事尽管开口,我安家必定配合。”
维持地方稳定,是靖边司的职责,陈大人安排这样的酒局,本就在情理之中,宋谦和安云儒表面上都欣然应承。
比起这件事情,他们还停留在田家带给他们的震惊中。
宋谦甚至怀疑,田家的这些强者,是不是花钱请来的……
但就算是花钱,从哪里请这么多中三品的强者,又有哪个四品武者,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
安宋两家常年重金招揽这等强者,往往一年都招揽不到几个。
席间,安云儒被一位南诏的蛊师借着如厕的理由拉到外面,告知他一件重要的事情。
田家那些强者,极有可能来自九黎族。
自从他们出现,那蛊师体内的蛊虫就变得躁动不安,似乎在畏惧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不是对其中一人有这种感觉,而是对十四人都有。
这说明,这十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强大的蛊师,而且身上有着高等蛊虫。
如此一来,他们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唯有九黎族,能凑齐这么多强者和高阶蛊师。
安云儒心中震惊不已,喃喃道:“田家背后,竟然是九黎族在支持……”
安家不怕朝廷,但对九黎族,却存有很深的畏惧之心。
九黎九个部落,其中任何一个,都有轻松灭掉安家的实力。
就算是巅峰时期的杨家,也不是他们的一合之敌。
那些隐居在十万大山的强大存在,曾经是西南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安云儒不禁想起了曼陀罗大人临走前的提醒,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两巴掌。
曼陀罗大人定然是知晓这些事情,才再三的叮嘱安家,不要招惹田家,他居然没将她的提醒放在心上,属实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就在这几天,他还在想着,怎么从田家手里套取精糖的秘方,以及那冬日鲜蔬的秘密。
倘若他真的这么做了,或许会连累整个安家,就算是朝廷,也会和安家讲道理,但九黎族可不会讲这些东西。
于此同时,酒席上的宋谦,也猜出了这些强者的身份。
在西南,能凑齐这么多五品四品强者的,除了他们两家,就是九黎部落了。
这思州田家,定然和九黎族关系匪浅,她这次带着这么多强者赴宴,恐怕就是给他们两家看的。
这是田家在向他们展示实力。
田家背后,有九黎族大力支持,他们对田家的策略,也必须发生改变。
安云儒回到酒席之后,林宣端起酒杯,起身说道:“西南是大家的西南,希望未来,你们三家能够和睦相处,共同维护西南安定,本官敬你们一杯……”
安云儒和宋谦举起酒杯,余光默默的看了一眼旁桌的九黎族强者。
他们其实不想和田家和睦相处,西南有两大家族便足够了,不必再多一个田家。
可谁能想到,田家并不是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三家若是真的有什么冲突,被揉捏的,还不一定是谁。
这场宴会之前,两家可能还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今夜之后,他们什么想法也不敢再有了。
田青鸾和林宣碰杯的时候,手指调皮的勾了勾林宣的掌心。
半个时辰之前,两人还腻歪在一起,亲亲抱抱的,此刻在安家宋家面前,却装作不熟悉的样子,倒是有一种别样的奇趣。
林宣瞥了她一眼,这小富婆,越来越会勾人了。
这场宴席,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结束。
安云儒和宋谦埋头喝酒,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样子。
田青鸾当着他们的面,与林宣明目传情,暗送秋波,他们也不曾发现……
第146章 阿雅的助攻
“今夜多谢陈大人款待。”
“我等先行告辞,来日陈大人若是到了水东,一定来安家坐坐……”
“一定,一定……”
……
春香楼门口。
安云儒与宋谦齐齐向林宣拱手作揖,带着家族众人告辞离去,神色间难掩复杂。
田青鸾也对林宣施了一礼,只不过抬起头的时候,却对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然后带着九黎族众强者翩然离去。
林宣目送他们身影渐远,心知今夜之后,安宋两家对田家的态度,应该会有所改变。
之所以会有这次酒宴,就是林宣趁着玄巫部的强者还没有走,给安宋两家一些敲打和震慑。
以免他们觉得,田家没有什么背景,势单力薄,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揉捏。
不多时,田府。
林宣搂着青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肩头的柔软,低声道:“你今晚很大胆啊,你难道不怕他们看出来?”
田青鸾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道:“看出来又如何,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是你的女人,况且,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林宣低头看着她,每当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越来越像一只勾人的小妖精了。
四目相对,气息交融,氛围迅速升温,青鸾的嘴唇,很快就主动的迎了上来。
笃,笃,笃!
正当情浓之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阿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哥哥,你和田姐姐在房间做什么呢,我饿了,我想吃你煮的面……”
虽然不忍心打断这温存时刻,但林宣知道,他不回应,阿雅是不会离开的。
一想到他和青鸾在房间卿卿我我,阿雅在外面守着,心中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林宣只能暂时和青鸾分开,小声问她道:“你饿不饿,要不我多煮一碗?”
不知道被阿雅打扰过多少次,田青鸾幽怨的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将有些凌乱的衣衫整理好,摇头说道:“不用,我去找幽梦姐姐说说话……”
林宣走到门口,打开房门,阿雅好奇问道:“大哥哥,你们在房间做什么?”
十六岁的姑娘,按理说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但阿雅和外面的姑娘有所不同,她从小在部落长大,经历的事情太少,心思纯净的和年龄全然不符。
林宣轻巧带过话题:“在和青鸾姐姐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走吧走吧,我们去厨房给你煮面……”
阿雅歪头看着林宣,她又不傻,大哥哥刚才肯定和青鸾姐姐在房间里面亲亲,她都看到他们亲亲好多次了。
她心里非常好奇,亲亲到底是什么感觉。
昨天她去问圣女,圣女说她也不知道,原来无所不能的圣女,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田家内宅有一个小厨房,本来是林宣给青鸾开小灶用的。
这段时间,青鸾没怎么用到,倒是几乎成了阿雅的私厨。
不久后,厨房的小饭桌上,阿雅吸溜着面条,忽然停下来,问林宣道:“大哥哥,亲亲很好玩吗?”
林宣背对着她刷锅,头也没回,说道:“不好玩,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阿雅皱了皱鼻子,不服气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亲亲肯定好玩,要不然,你和青鸾姐姐怎么会天天玩……”
林宣一时无语,这让他怎么解释?
阿雅小声嘀咕道:“你不告诉我,圣女也不告诉我,我以后自己玩……”
林宣转过身,连忙道:“这个可不能随便玩,亲亲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玩……”
阿雅的话,让林宣更加认定,一定要让部落的孩子们多出来看看。
虽然他的话也不一定符合现实,毕竟还有青楼这种地方,不止能和不同的女子亲亲,还能进行更为深入的交流,但至少能为他们建立最基础的价值观和世界观。
“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玩吗……”
阿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大哥哥,你喜不喜欢圣女呢?”
林宣被她问的一愣。
幽梦……
当初在田家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对林宣而言,是神秘且强大的玄巫部圣女,是他解除噬心蛊的唯一希望。
直到去往玄巫部,和她一起通过圣女试炼,帮她登上巫神殿为止,他的心中,对幽梦都没有任何关于男女之情的喜欢。
再然后,就发生了巫神殿中的那桩意外。
对于此事,林宣一开始是逃避的,那个时候的他,和幽梦身份相差巨大,又没有感情基础,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幽梦也是让他这么做的,但林宣很清楚,她看似比青鸾还大一岁,单纯程度却堪比阿雅。
之所以这么处理,完全是出于善良。
这个时候,林宣对她,同样不掺杂什么感情。
但后来,知晓她为了他,和大祭司吵架,临行之时,赠予他一件件贵重的宝物,在林宣重回玄巫部求助,遭到大祭司拒绝之后,更是打算凭一己之力帮他……
这个时候,林宣其实已经知道,他的情债又多了一笔。
幽梦的单纯与善良,与阿萝伪装出来的不同,是一种未经世俗污染的澄澈。
比起青鸾的率真炽烈,她的感情,更加的委婉含蓄,会选择在他身旁默默的付出,而不会表露出分毫。
林宣相信,他不主动提出负责,她也会永远将此事埋藏心底。
若她是青鸾的性格,早就逼问林宣一个结果了。
而若是曼陀罗……,林宣恐怕走不出巫神殿。
他装作若无其事,其实是在利用幽梦的善良。
阿雅拽了拽林宣的衣袖,说道:“大哥哥,你就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告诉圣女姐姐,也不告诉青鸾姐姐!”
没有人比林宣更了解阿雅。
任何事情到了她的嘴里,都将不再是秘密。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喜欢啊,圣女那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阿雅眼睛弯了起来,又追问道:“那圣女姐姐和青鸾姐姐,你更喜欢谁?”
一直以来,总有人会问林宣这样的问题。
以前是问阿萝和青鸾。
现在是问幽梦和青鸾。
说他花心也好,博爱也罢,面对两个都倾心于他的女子,面对两段同样真挚的感情,他实在是不能分出一个高下。
林宣并未犹豫,说道:“一样喜欢。”
阿雅捧起碗,飞快的将面条吃光,汤底也喝的干干净净,抹嘴说道:“大哥哥,我吃饱了,回去睡觉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跑出了厨房。
林宣看着她跑开的身影,靠在厨房门上,轻轻的舒了口气。
感情上经历过一次巨大的欺骗与伤害,使得他越发珍惜每一段真挚的情意。
人生在世,自当尽力而为,不留遗憾。
但每个人的性格不同。
青鸾的性情,根本不用林宣主动。
但若是他不主动,幽梦永远不会主动。
不妨先让阿雅当个传声筒,试探试探,再根据她的反应,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他来到院子里,坐在石凳上,闭目进入观想,精神力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缓缓铺开……
幽梦房间。
田青鸾前脚离开,阿雅后脚便溜了进来,对正准备休息的幽梦说道:“圣女姐姐,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幽梦温柔笑道:“什么秘密?”
阿雅凑上前,小声说道:“我刚才问大哥哥喜不喜欢圣女……”
幽梦心尖一颤,手掌不由的握紧,指节有些微微发白。
她垂眸不看阿雅,心中却无比忐忑的等着她下一句话。
阿雅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开心说道:“他说喜欢,后来我问她,更喜欢圣女姐姐还是青鸾姐姐,他说一样喜欢……”
幽梦低下头,一丝甜蜜和欢喜涌上心头,顿时有些无措。
虽然她从来都没有奢求过什么,也没想过让他负责,但听到这些话,还是觉得无比开心。
阿雅看着幽梦,有些期待的说道:“大哥哥喜欢圣女和喜欢青鸾姐姐一样,青鸾姐姐可以和他亲亲,圣女姐姐也可以,你们亲完告诉我,亲亲有什么好玩的……”
【ps:这章短,今天还有一章。】
第147章 亲亲
夜已深。
月华如水。
幽梦的房间之内,她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梳的纹路。
阿雅走后,她刚才的几分睡意,早就随着她带来的秘密,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样喜欢……”
这几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带着一种酥酥麻麻的暖意,是她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感受。
虽然陌生,但却充盈着难以言喻的甜蜜。
一丝温柔的弧度,不知不觉的出现在她的脸上。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幽梦感知到来人,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下意识的深吸口气之后,她才走上前,打开房门,看着林宣,柔声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林宣手中端着一个白瓷小盅,很自然的走进房内,说道:“这么晚了,看你的房间还亮着灯,于是煮了些清润安神的雪梨羹……”
他将瓷盅轻轻放在桌上,叮嘱道:“你趁热喝吧,早点休息。”
说罢,他也不再多留,转身便走,步履从容,并未留恋。
直至林宣带上房门,幽梦才缓过神。
她转身关上房门,走到桌旁坐下,捧起那盅温热的雪梨汤,清甜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她拿起小勺,小口小口地喝着,雪梨汤是甜的,但她的心中更甜。
汤盅渐空,幽梦捧着尚有余温的汤盅,微微有些失神。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今天的他,好像和以往有些不同。
一直以来,她都在部落中修行,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情况,亦不知她应该做什么,大祭司教她修行,灵纹和蛊术,从来没有教过她这些……
她捧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一时间心乱如麻。
今夜对她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次日清晨。
林宣在院中练功,武道与精神力相辅相成,最近这段时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观想,留给武道的时间并不多。
一是因为他的精神力更为强大,观想的收益更高。
二是因为,他的武道之路,大部分时间都在走捷径。
淬骨液,洗髓液,洗髓池,聚气丹……
这些东西,随随便便,就能省去几个月甚至几年的修行。
和它们相比,日常练功,性价比便有些太低了。
收势之时,林宣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素雅的身影静立在不远处的回廊下,从他刚开始练功时,幽梦就在那边看着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裙,气质愈发清冷出尘,当林宣目光投来,幽梦平静的目光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随即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
林宣走上前,笑道:“早。”
幽梦轻声回应:“早。”
林宣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和她们一起吃早饭时,幽梦问道:“青鸾呢?”
林宣道:“田家过段时间又要开很多店铺,有不少事情需要打点,她很早就出门了。”
和林宣幽梦不同,青鸾是真正的忙碌。
吃过饭后,阿雅自顾自的跑去寻找部落的年轻人玩耍,林宣看向幽梦,说道:“龙崖山的桃花开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幽梦抬眸看他,只迟疑了短短一瞬,便轻轻点头:“好。”
……
提起龙崖山,播州百姓首先会想到的是称霸西南的杨家,之后便是危险重重的九道关隘,几百年来,不知道多少人丧命于此。
极少有人知道,龙崖山顶的风景,是方圆百里之最。
龙崖堡后的桃花林,远望如一片绯色的烟霞。
及至近处,更是繁花似锦,落英缤纷。
微风拂过,带来桃蕊清甜的香气,卷起片片花瓣,在空中翩跹起舞。
两人并肩漫步在蜿蜒的小径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林宣深嗅一口香气,转头看向幽梦,说道:“这次回部落之后,我想提议大祭司,让部落的孩子们,每隔一段时间出来看看,他们还小,一辈子都待在部落,未免太过可惜了……”
朝廷不会允许九黎族大举外迁,但只是一些孩子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幽梦微微点头,轻声道:“好。”
山顶的桃林只有他们两人,只闻风声、鸟鸣与彼此的呼吸,两人也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春日独有的宁静。
行至一处拐角,小径稍窄,两侧桃枝低垂。
林宣下意识地侧身,想要为幽梦挡开可能拂面的花枝,就在他侧身的同时,幽梦也微微向他这边靠拢。
两人的手背,不经意间轻轻的触碰在一起。
对于林宣和幽梦来说,手背的触碰,算不得什么,祖灵山上,他们十指紧扣也不知道有多久,但彼时的情境,却和以往有所不同。
幽梦下意识的将手臂紧贴身体,余光悄悄望了林宣一眼,见他神色如常,轻轻的舒了口气。
她有些留恋方才那一丝悸动的感觉,不由将手臂完全放松。
在这条略显狭窄的小径上,两人的身体本就挨得极近,手臂微幅的甩动间,手背总会无意识的触碰到一起。
幽梦指尖微蜷,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悸动。
忽然间,她的身体微微一顿,眼中显露出一丝无措。
在又一次手背的轻轻碰撞后,林宣忽然牵住了她的手。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牵手,但这一次,幽梦的心情却全然不同。
她没有反抗,任由林宣牵着她,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脚下的花瓣上,睫毛微微颤抖,眼中有羞涩,有慌乱,有不知所措,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甜蜜。
林宣感受到她默许的姿态,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牵着她,继续缓步前行。
随着两人手掌的握紧,长久以来那若有似无的暧昧,似乎也在逐渐的凝实。
直至走出这条狭窄的花径,来到一片开阔的临崖草地,林宣依然没有松开手。
龙崖山三面环江,草地边缘便是陡峭的悬崖。
站在此处,视野豁然开朗,脚下江水如带,蜿蜒曲折流向天际,缕缕云雾在江面与山腰升腾缭绕,宛如置身仙境。
两人并肩立于崖边,俯瞰着这波澜壮阔的梦幻景色。
不知为何,这一刻,幽梦心中忽然涌起强烈的好奇。
亲吻,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悄悄转向身侧的林宣,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与好奇,落在了他那弧度清晰的嘴唇上。
就在她的视线停留的刹那,林宣似有所感,转过了头。
幽梦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目光瞬间慌乱地移开,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林宣看着幽梦,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眸子,此刻漾动着无处藏匿的羞涩。
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触动,上前一步,拉近了彼此本就靠近的距离,微微俯身,看着她闪烁的双眼,轻笑问道:“想不想试试?”
幽梦下意识地抬起头,茫然问道:“试试……什么?”
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林宣已经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轻柔地覆上了她的唇。
“唔……”
幽梦的呼吸骤然停滞,大脑在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整个世界仿佛被无限抽离,远方的江风、近处的鸟鸣、全都在这一刻消失。
唯一的感知,只剩下唇瓣上那陌生而柔软的触感,带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霸道却又温柔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体验,她呆呆的看着林宣,与他紧握的手掌,也微微用力。
那温热的唇起初只是带着试探的轻触,随即,便以一种极致的耐心与珍视,轻轻地、辗转地摩挲着她的唇瓣,像是在品尝世间最娇嫩的花蕊。
随着双唇分开,牙关轻启,一种奇异的、酥麻的暖流,迅速流遍四肢百骸,让她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甚至生出一丝软绵无力。
原本因惊慌而睁大的双眸,不知何时已轻轻闭上,长长的睫毛如风中蝶翼,颤动不休。
初次体验这种感受,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温柔至极的掠夺,任由那陌生的悸动与甜蜜,如同潮水般将她缓缓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天长地久。
林宣缓缓离开了她的唇。
幽梦依旧紧闭着双眼,脸颊酡红,呼吸微促,仿佛还沉溺在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里,未曾回神。
林宣看着她这般模样,指腹轻轻抚过她愈发滚烫的脸颊,笑问道:“现在……知道是什么感觉了吗?”
幽梦这才猛地睁开眼,对上他含笑的眸子,里面清晰地映照出自己此刻意乱情迷的模样。
巨大的羞涩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她立刻挣脱了林宣的手,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转过身飞快的向山下跑去。
一直跑回了田家,幽梦关上房门,坐在桌前,脸色通红,心脏依旧砰砰直跳。
难怪他们每天都在亲亲。
那种感觉……真的好奇妙。
她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嘴唇,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和他一起看风景了……
第148章 京城相召
梳妆台前,幽梦看着镜中面若桃花的女子,几乎认不出这是平日里的自己。
她伸出手指,指尖下意识地轻轻触碰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温润柔软的触感,以及那种令人浑身发软的奇异悸动。
那种感觉,让人心慌意乱,却又……欲罢不能。
她坐在桌前,试图静心凝神,却发现脑海中全是刚才在山顶的画面。
她忍不住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冰凉的臂弯里,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一丝甜蜜弧度。
笃,笃,笃!
急促响起的敲门声,让她的心猛地一跳,精神力感知到是阿雅后,才稍稍放下心,打开房门,轻声问道:“怎么了?”
阿雅期待又好奇的问道:“圣女姐姐,你刚才和大哥哥做什么去了?”
幽梦脸色微微一红,故作镇定的说道:“去外面看风景。”
阿雅问道:“风景好看吗?”
幽梦微微点头:“好看。”
阿雅又问道:“那你们亲亲了吗?”
幽梦脸色更红,并未回答,而是道:“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说罢,她就关上房门,留阿雅一个人怔怔的站在门口。
她只是没见识,并不是傻。
如果没有亲亲,圣女就会说没有。
她让自己不要问那么多,那就一定是亲了。
每个人都藏着掖着,她心中反而更加好奇,飞快的跑到一处院子里,对一位玄巫部少女道:“阿瑶,你知道亲亲是什么感觉吗,要不我们试一试……”
……
龙崖山山顶。
幽梦离开之后,林宣并没有追上去。
她以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些,得给她一段时间消化。
这里的风景的确不错,闲着也是闲着,林宣干脆在这里修炼起镇岳功来。
一个时辰之后,他独自下山,并未去田家,而是去了一趟靖边司。
今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处理,林宣打算离开时,习惯性的将千里镜拿出来。
这面千里镜,是指挥使司和他直接联系用的。
当目光望向镜面时,林宣不由一愣。
镜面之上,由朱砂组成了两行苍劲的大字。
【西南诸事已毕,即日返京述职。】
林宣目光一凝,缓缓坐下,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其实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他早已不再是思州靖边司那个可以任人揉捏的小旗官,手上大权在握,原先需要仰望的千户大人,如今也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南诏密谍的身份也已经洗清,不用再担惊受怕,每天和心爱的女子在一起,耳鬓厮磨,卿卿我我,正是他梦想中的生活。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和幽梦的感情,刚刚有了进展,朝廷却要召他进京。
林宣一时有些纠结。
他不想离开西南。
但指挥使司的召令,他也不能无视,除非他不打算干了。
身在朝廷的好处是很多的,他现在的地位,都是朝廷给的,一旦放弃,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权力,都会立刻失去。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林宣只想着摆脱困境,和心爱的女子过平常生活。
但当他数次游走在死亡边缘,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时,他的想法,不知不觉发生了一些变化。
且不说真正拥有权力之后,便很难舍弃。
他以前幻想的寻常日子,可以和阿萝过,但却不可能和青鸾过。
青鸾的梦想,是成为西南,乃至于大雍的商业女皇,田家没有实力,也没有地位让她达成梦想。
倘若林宣不是十六卫,田家不可能成为皇商,一个小小的千户,就能让他们在播州的所有投资全都打水漂。
他想要在武道上走的更远,也离不开朝廷。
不知道可不可以和指挥使司建议,以后让他专门负责西南事宜,这样既不用离开朝廷,保住现在的地位,庇护田家,也能留在青鸾和幽梦的身边,是最理想的结果。
不管指挥使司会不会答应,这一趟京城,都是非去不可了。
傍晚,田府。
林宣回来时,晚饭已经备好。
他不一定每天都下厨,林宣将自己做饭的技巧告知了田家的厨子,他们已经可以将味道复制的八九不离十。
青鸾这几天十分忙碌,晚上也不出意外的没有回来吃饭。
饭桌上,只有林宣幽梦和阿雅。
幽梦坐在林宣对面,微垂着眼睑,不太敢与他对视,偶尔抬头悄悄看他一眼,当林宣望向她时,便会立刻移开视线,耳根泛着淡淡的粉色。
阿雅则是一会看看林宣,一会看看幽梦。
她今天找阿瑶试过了,觉得亲亲也没有什么好玩的,青鸾姐姐和圣女姐姐为什么那么喜欢呢,难道是大哥哥的亲亲,和别人的不一样?
饭后,林宣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房观想,而是在庭院中漫步,似是不经意的走进了幽梦的院中。
幽梦正站在一丛牡丹前,看似在赏花,实则在回忆。
林宣缓步走近,在她身旁停下。
感觉到有人靠近,幽梦转头看了一眼,身体微微一颤,立刻转身想要回房。
林宣轻声开口:“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今天指挥使司传信,让我回京述职。”
幽梦脚步猛然一顿,转身看着林宣,眼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与失落,萦绕心头的淡淡羞涩被这个消息瞬间冲散。
林宣走到她面前,笑着说道:“放心吧,不会太久,等我回来了,再陪你一起看风景。”
想到看风景,幽梦俏脸再次一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低垂的侧脸,带着几分不舍与娇羞,泛着如玉的光泽,林宣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颊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
幽梦身体轻颤了一下,却没有避开,只是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林宣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捧着她的脸,轻声问道:“要不要再试试?”
幽梦抬起头,虽然没有开口,但却悄然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被抽离的感觉,再次出现,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幽梦的双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环绕在了林宣的腰上。
她踮起脚尖,随着时间的流逝,从一开始的被动接受,逐渐开始主动探索,抱着林宣的手臂,也开始微微用力,似乎要将两个人融为一体。
院门口,一道身影藏在门后,只探出一个脑袋,偷偷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这个吻,持续的比白天更久。
许久之后,林宣才缓缓退开,额头却依然亲昵地抵着幽梦的额头,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
幽梦微微喘息着,脸色绯红一片,她悄悄睁开眼睛,水润的眸子偷偷看了林宣一眼,立刻又低下头。
“哎呀……”
阿雅看的入神,一个没站稳,径直冲进了院子。
幽梦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大胆,慌忙松开林宣,转身快步走回房间,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宣伸出两根手指,在阿雅额头上轻轻敲了敲,没好气道:“看够了?”
阿雅缩了缩脖子,大眼睛里却满是好奇,小声问道:“大哥哥,亲亲到底是什么感觉呀……”
林宣看着她天真又执着的模样,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他揉了揉阿雅的脑袋,说道:“都说了,等你长大了,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自然就明白了。”
阿雅不服气的挺起胸:“可是我已经长大了呀!”
林宣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道:“要长到青鸾姐姐和圣女姐姐那么大才行。”
阿雅默默将胸脯缩了回去,她距离青鸾姐姐和圣女姐姐还差的很远。
林宣不想与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移话题道:“我过几天要去京城一趟,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听青鸾姐姐和圣女姐姐的话,不要给她们添乱,也不要随便找什么人亲亲,知道吗?”
阿雅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随即又眼睛一亮,问道:“大哥哥,京城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你能带我去吗?”
林宣摇头拒绝,“我是去办正事,不是去玩的,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
“哦……”
阿雅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还算听话,没有再继续纠缠。
林宣看着阿雅,在临走之前,还是打算花点时间,给她普及一些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知道的事情。
以免他离开之后,她因为懵懂无知,被外面的渣男拐跑,到时候,他怎么和阿雅的父母交代……
他看了眼阿雅,说道:“跟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第149章 就今晚吧
田家。
阿雅的房间之内。
她好奇的眨着清澈无辜的眼睛,看着林宣问道:“阿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不能和她亲亲吗?”
林宣一时语塞。
阿雅天真烂漫的发问,总是让他难以招架。
两个小姑娘亲亲抱抱,似乎也没什么,但却不是她想的那层含义。
林宣揉了揉眉心,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
在阿雅纯粹的世界里,“喜欢”的意思,还尚未染上男女之情的色彩。
林宣看着阿雅,耐心解释:“我说的喜欢,和你对阿瑶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他继续说道:“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喜欢,你会时时刻刻想看到一个人,看到他会开心,看不到他会想念,会想要和他分享所有好的东西,在你心里,有这样的人吗……”
阿雅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有!”
林宣微感诧异:“谁?”
阿雅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脆生生道:“你!”
大哥哥不在的时候,她每天都在等他回来,时时刻刻都想看到他,她想天天和大哥哥在一起,这样他就能天天给自己做饭了……
她满怀期待的看着林宣,声音里带着雀跃:“所以,我可以和大哥哥亲亲吗?”
“……”
林宣顿感头痛,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他毫不犹豫拒绝:“不可以!”
阿雅才十六岁,虽然自己也没比她大几岁,但她的心性,连八岁都不到,某些念头光是掠过脑海,就感觉到无比的罪恶。
阿雅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满是不解与委屈:“为什么啊?”
林宣看着阿雅懵懂的眼睛,想了想,用她能理解的比喻说道:“‘亲亲’就像山里的果子,没成熟的时候又酸又涩,一点都不好吃,一定要等到它成熟之后品尝,才是最好的滋味……”
阿雅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比喻,然后又问道:“那我的果子什么时候才能成熟?”
林宣想了想,说道:“等到你十八岁的时候。”
再拖两年,她就十八了,这两年,多带她出来看看,她自然就会懂得这些。
他轻轻揉了揉阿雅的脑袋,说道:“所以,在你十八岁之前,不要再随便找人试了,哪怕是阿瑶也不行。”
“那圣女姐姐呢?”
“圣女姐姐更不行。”
阿雅歪着头想了很久,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那种复杂的情感,但她相信大哥哥不会害她,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答应你,我以后不找人亲亲了!”
看着她郑重的样子,林宣心中稍安。
感情的启蒙并非一蹴而就,但至少,他已为她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两年之后,她应该就会懂得这些事情了。
离开阿雅的房间后,林宣并没有去找幽梦。
她也并没有比阿雅经历太多,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将这件事情告知青鸾。
夜阑人静。
田青鸾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看到林宣坐在桌旁,很自然的走到林宣身前,坐在他的腿上,问道:“和幽梦姐姐怎么样了?”
和幽梦的事情,倒也不必瞒着青鸾。
田青鸾听完之后,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下,语气有些开心,也有些酸意:“我们都没有在那么美的地方吻过呢……”
林宣搂着她,轻笑道:“这有什么,我明天就带你去,我们吻一天都可以。”
田青鸾轻哼了一声,顺势依偎在他的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一天的疲累,仿佛就此消散。
林宣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忽然开口:“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
青鸾懒懒地应着。
林宣低头看着她,缓声说道:“今天指挥使司千里镜传讯,召我回京述职,可能过两日就要动身了。”
他话音落下,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娇躯僵硬了一瞬。
田青鸾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慵懒瞬间被紧张和慌乱取代,连声追问:“回京述职?要去多久?还回来吗?”
刹那间,无数纷乱的念头掠过脑海。
京城繁华,高门贵女如云。
万一他去了京城,被某位大官看中,想要招他做东床?
又或者,他走在街上,被某位大家小姐一见倾心……
陛下这么器重他,对他赏了又赏,万一要将公主嫁给他,让他当驸马可怎么办?
京城比西南繁华的多,诱惑也很多,即便她相信林宣,但有时候人在局中,身不由己,她很清楚朝堂是什么样的地方……
林宣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解释道:“只是述职而已,应该不会太久,肯定会回来。”
田青鸾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京城不比西南,那里水深无比,关系更是盘根错节,你如今在西南固然权势不小,但到了京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点林宣自然知道,在西南,他一个小小的十六卫,就能一手遮天。
但在京城,指挥使得罪不起的,也大有人在。
那里,是整个大雍,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陆的权力中心。
林宣将她重新搂紧,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放心吧,我有分寸,会小心行事的。”
田青鸾在他怀里沉默了片刻,忽然用力抱紧了他,声音闷闷地传来:“一定要去吗?”
感受到她的依赖和不舍,林宣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非去不可,田家想要在西南站稳脚跟,只凭玄巫部是不行的,我必须留在朝廷,手握权柄,这样他们才能有所忌惮,我这次回去,也会试着争取日后常驻西南,这样以后就能一直陪着你们了……”
身在朝廷,就没有绝对的自由,无法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
离开朝廷,虽然拥有了自由,却也失去了权力,没办法像现在这样保护她,保护田家。
林宣会尽可能在这其中找到一个平衡。
他低头在青鸾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说道:“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带上一面千里镜,你要是想我了,就用千里镜和我传讯……”
田青鸾将脑袋埋在胸口,手臂环绕的更紧。
她曾两度险些失去他,再也承受不起第三次。
她抬头看着林宣,语气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决绝:“你如果不回来,我就和幽梦姐姐去京城找你……”
林宣笑道:“好啊……”
他话音未落,青鸾已主动仰首,吻了上来。
这个吻不同于与幽梦时的温柔缱绻,带着更多的激情与占有,林宣明显察觉到,今夜的青鸾,和以前大不一样……
激烈索吻的同时,她拉着林宣站起来,一步步将他逼至铺着柔软锦衾的床边。
林宣的外袍被她略显急切地解开,她面色潮红,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异常坚定地低语:“就……就今晚吧。”
林宣的呼吸微微一滞,通过眼前这双泛着水光,既羞怯又勇敢的眸子,读懂了她的心意。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彻底确定彼此的关系,试图驱散离别带来的不确定感,将她的现在和未来,毫无保留的交给他。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之间几乎什么事情都做过了,唯独没有突破最后一步。
即便他的身份特殊,很难和普通人一样拥有正常的家庭,但林宣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风风光光的娶她进门,将这一步留在洞房花烛,尽量让她不留有什么遗憾。
但此刻,她心中显然已经有了决定。
林宣没有再多言,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
他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温柔而专注,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滚烫的脸颊,然后缓缓移至她发间,轻轻取下了那支固定青丝的发簪。
如瀑的青丝瞬间倾泻而下,垂落在她的肩头,这张林宣怎么都看不厌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显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柔美。
林宣轻轻亲吻她的额头,轻声问道:“想好了吗?”
青鸾没有回应,如水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宣俯身吻了下去,每一次触碰都极尽温柔,如同春风拂过初绽的花瓣。
她紧绷的身体,逐渐变的柔软,指尖无意识的陷入他的臂膀,仿佛在无边的大海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帐幔无声滑落,宛如一道温柔的屏障,隔开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离愁。
月亮识趣的隐入云层,只余桌角最后一支残烛,发出微弱而温暖的光芒,在轻纱帐幔上映照出起伏交迭的朦胧剪影……
第150章 离别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歇。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温柔的洒在屋内。
青鸾伏在林宣坚实的胸膛上,浑身酥软,连指尖都懒得动弹。
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只觉得无比安心。
林宣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光滑如缎的脊背,空气中弥漫着旖旎甜靡的气息,他低头看着青鸾,轻声问道:“现在放心了?”
青鸾在他胸口蹭了蹭,表情有些满足,又有些可惜。
如果当时,她能够再大胆一点,主动一点,他的第一次,就不会被幽梦姐姐抢去。
这恐怕会是她一生的遗憾了。
但无论如何,她已经真正成为他的女人了。
她枕着林宣的胸膛,听着那令人心安的心跳,轻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指挥使司并没有给他规定时间,但即日返京的意思,是在他收到传信的第一时间,就应该准备启程了。
林宣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现在计划有变。
他看着怀中青鸾娇媚的眉眼,邪邪一笑,说道:“再过几日吧……”
锦榻之上,刚刚平息的风雨,再次席卷而来,并且比刚才的更为激烈。
这一夜,狂风雨骤,天明方歇……
次日午时。
林宣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青鸾恬静的睡颜。
她枕着他的手臂,如墨青丝铺散在枕间,脸上还残留着昨夜未褪的淡淡红晕,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满足而安心的浅笑。
林宣静静的凝视着她,不忍惊扰她的好梦。
昨天虽然不是他肉体上的第一次,但却是心理上的第一次。
上次在巫神殿被幽梦拿下的时候,还在接受祖灵传承,连她人都没看到,一点儿第一次应该有的体验都没有,就那么匆匆忙忙的结束了。
昨天那疯狂的一夜,才是彼此相爱的两个人,灵魂和肉体的双重交融。
仿佛感受到了林宣的视线,青鸾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双眼。
她起初还有些迷茫,对上林宣的眼眸后,昨夜的一幕幕,瞬间清晰的回放,强烈的羞意涌上心头,慌忙将滚烫的脸颊埋进了他的颈窝。
忽然间,她像是记起了什么,猛然从床上坐起来,锦被滑落,露出玲珑有致的肩线。
她看了看窗外高悬的太阳,惊呼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林宣懒懒道:“快午时了吧。”
“糟了糟了,今天早上还要和几个掌柜议事……”
她有些慌乱的跳下床,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件匆忙穿上,又快步坐到梳妆台前,刚拿起玉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从她手中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梳子。
“别急,我帮你。”
林宣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的为她梳头,动作却轻柔而熟练。
田青鸾看着镜中的人影,脸上露出甜蜜且幸福的笑容。
这个场景,她幻想过无数次,如今终于实现了。
林宣为她绾好一个简单却雅致的发髻,又开始为她描眉化妆。
看着他灵巧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游走,原本就明艳的容颜在他的妆点下,绽放出比往日更加夺目的光彩,仿佛被注入了灵魂般鲜活起来。
田青鸾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这手化妆的本事是谁教你的,许多女子都远不如你……”
林宣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语气平静无波:“阿萝,她曾经说过,易容是每一位密谍安身立命的基础本事……”
听到这久违的名字,田青鸾嘴唇动了动,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眼神复杂的看了眼镜中的林宣,心中轻叹口气。
不多时,两人携手走出房间,正好看到幽梦和阿雅走进院子。
阿雅眨着大眼睛,看看林宣,又看看田青鸾,吐了吐舌头,调皮道:“大哥哥,青鸾姐姐,你们真贪睡,日上三竿才起身,我和圣女姐姐都已修行整整一个早上了!”
忽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她盯着田青鸾,惊讶道:“青鸾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比昨天漂亮,比前天也漂亮……”
林宣的易容术早已登峰造极,他能依据每个人的骨相气质,扬长避短。
原本七分的美人,在他手中能展露出九分的美,若是原本有九分,化妆之后,则是能超出十分。
青鸾本就是顶美,依照她的特点,为她特意定制的妆造,自然容光摄人……
田青鸾摸了摸阿雅的头,然后对幽梦道:“我出门交代他们几件事情,很快就回来,一会儿我们去龙崖山顶看风景……”
她刻意咬重了‘看风景’三个字。
‘看风景’三个字落入耳中,幽梦的俏脸“唰”地一下便红透了。
田青鸾说完,便步履匆匆地离去。
幽梦望着她离去时那略显别扭、小心翼翼的步伐,意识到了什么之后,目光望向林宣,然后飞快的低下头,脸色比刚才更红了……
青鸾刚才的步伐,她也经历过,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昨晚……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上次在巫神殿中,她的意识,完全被媚术传承所影响,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自然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待到青鸾离开之后,她整理好心情,看向林宣,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发?”
林宣道:“再过几日吧。”
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和青鸾修成正果,食髓知味,他怎么可能着急走?
述职而已,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事,他们等一等又何妨?
午后,龙崖山顶。
依旧是那片熟悉的临崖草地,灼灼桃花在春日的暖风中摇曳生姿,如梦似幻的云雾在山涧与江面上翻涌聚散。
但站在此处的三人,心境却与昨日截然不同。
田青鸾一改昨日的忙碌与疲惫,眉眼间流转着初承雨露后的娇媚与满足,仿佛一朵被彻底滋润、灼然盛放的牡丹。
她大大方方地走在林宣身侧,主动挽住他的手臂,娇软的身体紧紧依偎着他,毫不掩饰那份亲昵与占有。
幽梦则是安静地跟在林宣另一侧,一身月白长裙,气质清冷,只是目光偶尔掠过林宣与青鸾交挽的手臂时,会飞快地移开,白皙的脸颊上始终带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红晕。
三人来到崖边那块最开阔的草地站定。
江风拂面,带着桃花的清香和湿润的水汽。
田青鸾望着脚下波澜壮阔、云雾缭绕的江景,忽然转过头,笑吟吟地看向身旁的幽梦,问道:“幽梦姐姐,昨天你们在这里亲亲是什么感觉?”
“啊?”
幽梦猝不及防之下,脸颊瞬间红透,如同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慌乱地低下头,声若蚊蝇:“我,我……”
林宣知道她是在逗幽梦,握了握她的手,摇头道:“青鸾,别逗她了……”
“怎么了嘛!”田青鸾白了他一眼,说道:“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是不是,幽梦姐姐……”
幽梦闻言,脸色更红。
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因自己抢先与林宣有了肌肤之亲而对青鸾抱有歉疚。
昨日那两次深吻,更是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青鸾。
此刻终于得到她的接纳与认可,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悄然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感觉。
林宣看了看身旁,青鸾与幽梦,一个明媚如骄阳,一个清雅如月光。
能同时拥有她们,老天爷对他总算不薄。
被阿萝欺骗之后,始终存留于心的那道伤痛,此刻仿佛也被冲淡了许多。
他一手牵着青鸾,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幽梦纤细的手掌。
幽梦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却被那温暖有力的手掌牢牢握住。
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最终选择了顺从,任由他牵着,始终低着的头,也慢慢抬了起来,眸中水光潋滟,羞意之中,蕴藏着无限柔情。
三人就这样并肩立于崖边,身影在阳光下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馨而和谐的画面。
半个月后。
京城。
万寿宫。
大雍皇帝将丹液投入丹炉,想起一事,转头问陈秉道:“林宣回京城了没有?”
陈秉躬身道:“回陛下,半个月前,臣已经传信给他,让他回京述职了,他说皇商之事,还有些细节需要与田家商榷,可能还要一些时日……”
大雍皇帝轻轻扇着炉火,悠悠道:“这才是我大雍需要的臣子,多少人挤破头想要来京城,却还有人甘愿守在西南穷乡僻壤,难得,难得,不枉朕这次为他准备的惊喜……”
播州。
田家。
林宣躺在青鸾的怀中,她将剥好的葡萄,一粒粒的送进林宣口中。
半个月前,指挥使就让他回京述职了。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林宣连东西都还没有收拾。
分别在即,这半个月,青鸾放下了所有的事情,每天和她形影不离,林宣沉溺于她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再加上和幽梦的感情也在稳步推进,他实在是不想离开……
阿雅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一面千里镜,说道:“大哥哥,又有信了!”
林宣从她手中接过千里镜,目光一扫。
镜面之上,只有两行字。
“播州事务暂放,速回!”
林宣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已经交代过周泰和另外两个卫所的千户,让他们保护好皇商,尤其盯紧安家和宋家,不要让他们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幽梦也给大祭司传信,她还会在播州多留一段时间。
有她和玄巫部的强者在,青鸾的安全,便不用担心了。
田青鸾将最后一颗葡萄送入林宣口中,依依不舍道:“要走了吗?”
林宣缓缓坐直身体,无奈道:“再不走,上面怕是要生气了。”
半个月内,指挥使司已经催了他三次。
每一次,林宣都以播州事务繁忙为理由推迟。
这一次,上面直接让他暂时放下播州事务,他再也没有理由推辞了。
青鸾握紧他的手,问道:“什么时候?”
林宣看着她不舍的目光,终究没能说出来马上,轻舒口气,说道:“明天早上。”
临别之前,自然又是风狂雨骤的一晚。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彼此滚烫的肌肤熨帖着对方,一声声轻哼低吟,谱写成静谧深夜里最动人的乐章。
……
晨光熹微,播州城外。
长亭之畔,垂柳依依,仿佛也浸染了几分离愁。
田青鸾为林宣仔细整理着衣襟,她的动作十分缓慢,仿佛想将这短暂的一刻延长至永恒。
不知为他整理了多少遍领口,她才抬起头,眼眶微红,叮嘱道:“京城不比西南,那里贵女如云,你到了那边,可不许胡乱招惹,以免人家家族找你麻烦,谁也护不住你……”
靖夜十六卫,在西南还算是个人物。
但在大雍的权力中心,随便一位达官显贵,就是他甚至是他们指挥使都招惹不起的存在。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和陌生女人说话的。”
他本就不是贪心的人,已经拥有了青鸾和幽梦,自然不会再去沾花惹草。
他只想快点述职,然后马上回来,继续他未完成的事情。
幽梦太过腼腆害羞,至今为止,两个人还停留在亲亲抱抱的阶段。
她的每一个步骤,都需要林宣引导,担心她不适应,林宣也没有操之过急。
两人之间,最亲密的接触已经有过了,如果不是上面催得紧,再过一些时日,他们应该就能一起修行九黎族的双修大法……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能在千里镜里面说,非要他去京城……
青鸾指尖眷恋地拂过他胸前的衣料,叮嘱道:“还有,朝堂风波险恶,凡事多留个心眼,保护好自己,实在不行,便弃官回来,我和幽梦姐姐在这里等你……”
林宣握着青鸾微凉的手,郑重道:“好。”
青鸾放开林宣的手,依依不舍的让开位置。
幽梦缓步上前,将一个竹筒递到林宣手里,轻声道:“这里有一只蛊王,以我们部落秘法催动,四品武者也难以抵抗,你收着吧,有可能会用到……”
林宣接过竹筒,放在背后的包袱里,轻轻握着幽梦的手,说道:“等我回来,再带你一起看风景。”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暗语,想到这半个月,他们赏景的点点滴滴,幽梦脸色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他看着幽梦,再次开口:“保护好青鸾。”
幽梦微微点头,没有一句多言。
林宣走到阿雅身前,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说道:“要听圣女和青鸾姐姐的话,等我回来,从京城给你带好吃的!”
阿雅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大哥哥,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哦!”
“会的。”
林宣捏了捏她的小脸,看向青鸾和幽梦,轻声道:“我走了……”
他的目光在她们的身上停留许久,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策马而去。
青鸾与幽梦双手紧握,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远去的身影,直至那一人一马,消失在视野尽头。
田青鸾望着那个方向,喃喃道:“希望他回来的时候,不要给我们再带几个姐妹……”
第151章 入京
雍国。
凤翔府。
府城内,街边某处茶摊旁。
一名衣着华贵的锦衣男子,怀里抱着一把古琴,指着面前的老农,怒骂道:“老不死的,惊了本公子的马,摔坏了这把琴,你十条贱命都赔不起!”
老农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小老儿不是故意的,是公子的马突然冲过来,小老儿躲不开……”
锦衣男子查看了一番,见古琴无损,心下松了口气,见他还敢顶嘴,心下一股火起,挥手道:“差点坏了本公子的宝贝,还敢顶嘴,给我打!”
站在他身旁的几名官差闻言,立刻对跪在地上的老农拳打脚踢,锦衣男子也愤愤的上前补了几脚。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老农只能抱着头,不住的开口求饶,但那锦衣男子和官差,却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
茶摊旁的百姓面露愤慨,却无一人敢言。
城内纵马,本就是不被允许的。
他纵马踩了这老农的菜摊在先,反而倒打一耙,怪罪在这老农身上,实在是恶人先告状。
但这锦衣青年,乃是本县周县令的独子,备受周县令宠爱,平日便横行乡里,无人敢惹。
这个时候谁敢上去多嘴一句,很快就会成为他和那些官差攻击的下一个目标。
茶摊另一角,坐着几名携刀佩剑的身影。
其中一位身着劲装、眉眼英气的红衣女子,见状柳眉倒竖,纤手立刻按上了剑柄,便要起身。
“红菱,不可!”身旁一位灰衣老者急忙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那是县令公子,我等江湖中人,岂可与官府为敌,惹上了朝廷,给门派招来祸事,谁都担当不起……”
红衣女子贝齿紧咬红唇,不甘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人?”
灰衣老者微微摇头,沉声道:“出门在外,少管闲事!”
红衣女子深吸口气,只能放开剑柄,银牙紧咬,缓缓闭上眼睛,只是胸口却还在微微起伏。
正当此时,一道清朗声音从锦衣青年身后传来:“劳驾,让一让。”
一只白净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身后挤过来,锦衣青年猝不及防之下,手腕一抖,怀里的古琴掉在了地上,琴弦当即就崩断了几根,琴角也磕出了一道痕迹。
锦衣青年呆呆的看着地上损毁的古琴,愣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脸色涨红,指着那年轻人,怒骂道:“你他娘……”
啪!
年轻人反手一记耳光抽在他的脸上,淡淡道:“嘴巴放干净一点,你爹娘没有教你,不要随便骂人吗?”
这一记清亮的耳光之后,场中立刻变的一片安静。
刚才还坐在茶摊上的几桌客人,悄无声息的起身,默默的溜进了人群。
霎那间,桌上坐着的,就只有那几名江湖人士。
红衣少女看着那年轻人,美眸圆睁。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
虽然那一巴掌让她整个人气都顺了,但他难道就不考虑后果吗?
锦衣青年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愣在原地好一会儿,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打过他耳光。
反应过来之后,极致的羞耻和愤怒涌上心头,也顾不得那老农了,颤抖着指着那年轻人,几乎是嘶吼出来:“给,给我废了他那只手,不,两只!”
几名官差闻言,立刻向那年轻人冲了过来。
年轻人身形未动,只是衣袖随意一挥,一股无形气劲涌出,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官差便如遭重击,惨叫着倒飞出去,倒地不起。
茶摊角落,几名武林人士面露讶色。
真气离体!
看不出来,这年轻人,竟然是一位六品高手。
从他击退那几名官差的距离来看,他的修为至少是六品中期。
那红衣女子脸上的讶色更浓,从他的衣着扮相,以及腰间的苗刀来看,他应该也是一名江湖中人,江湖中,能在这个年纪,就踏入六品中期的,一般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几名官差被一击击退,锦衣青年瞬间愣住,知道碰到高手了,瞬间后退几步,大喊道:“你、你敢殴打官差,有种你别跑,就在这里等着!”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飞快跑开。
那老农也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的离开人群。
林宣当然不会走,他走到一张空桌前,解下身后的包袱,将腰间的长刀放在桌上,看向茶摊老板,说道:“老板,来壶茶,要最好的茶……”
一个小老头跑过来,焦急道:“这位少侠,您还喝什么茶啊,赶快走吧,那位是县令家的公子,您要是不走,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林宣笑了笑,说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快点上茶,赶了许久的路,快渴死了……”
茶摊的老板无奈,只能给他上了一壶茶。
围观的百姓见此,距离茶摊又远了一点,生怕一会儿受到波及。
那红衣女子见林宣还在悠闲的品茶,忍不住出声提醒:“老板说的没错,你还是快走吧,一会儿县令带人来了,你想走都走不了……”
林宣目光望向提醒他的美貌女子,只是友善的点头微笑。
他答应过青鸾,不和陌生女人说话。
随后,他便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播州距离长安五千里,虽然御空飞行用不了几日,但他的精神力等级不能暴露。
一路之上,他都是通过驿站赶路,遇到大城市,偶尔会停留片刻。
这一路走来,他见到了太多事情。
大雍官场,已经从根源上腐坏,西南之外的情况,也没有比西南好上多少。
林宣一杯茶还没有喝完,便有大队人马匆匆赶来。
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富态男子,走在人群的最前面,锦衣青年看到林宣还在,当即便指着他,大声道:“爹,就是他,是他砸毁了我的琴,还殴打官差!”
周县令脸色一沉,怒道:“何方狂徒,竟敢在本县地界撒野,毁人财物,殴打官差,还不给我拿下!”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捕快一拥而上。
这县令带来的捕快,实力明显比刚才那些官差强得多,最差也有九品的实力,其中还有四位八品,一位七品。
半年之前,林宣可能还要避一避锋芒。
但此刻,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除了那位七品的捕头,所有的捕快,瞬间两眼翻白,倒地不起。
那捕头也并不好受,整个人跪倒在地,捂着脑袋,头痛欲裂。
包括那红衣女子在内,角落里的几位武林人士,面上纷纷露出惊色。
术士!
他们没想到,这年轻人不仅武道实力出众,竟然还是一位品级不低的术士,刚才那一道大范围的精神攻击,至少是五品术师才有的实力。
这诡异的一幕,吓的周县令面如土色,连连后退,指着林宣,声音发颤:“你、你……你敢对抗朝廷,不管你是什么人,本县劝你最好束手就擒,靖夜司千户所就在附近,你是逃不掉的……”
林宣放下茶杯,目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也配称朝廷命官?”
周县令已经看到不远处的一队人马,当即双手叉腰,冷哼道:“本官配不配称朝廷命官,你说了不算,大胆狂徒,靖夜司的人来了,你最好还能像现在这么嚣张!”
他话音落下,一位面容精悍的中年男子,带着一队人马迅速赶到。
靖夜司距离此处本就只有几百丈,家门口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司内的耳目。
看到那中年男子,周县令如同见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哭诉道:“徐千户,您可来了,此獠凶顽异常,不仅殴打百姓与官差,还公然对抗朝廷,形同造反,请大人速速将其正法!”
围观众人,都用可怜的目光看着那年轻人。
连靖夜司都出面了,官官相护,此人恐怕在劫难逃。
那红衣女子担忧的看着林宣,她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侠士,最终落得凄惨的结局。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那位靖夜司千户,目光落在那年轻人身上时,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大变。
他快步上前,在距离那年轻人五步远处停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深一揖,恭敬道:“靖夜司凤翔千户所千户徐洪,参见陈大人,不知陈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陈,陈大人?”
周县令见状,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在听到连徐千户都要尊称此人为大人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完了,彻底完了。
围观百姓也面露惊色,靖夜司千户,已经是站在整个凤翔府权力巅峰的存在,连知府大人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能让他尊称大人,这年轻人到底是何身份?
红衣女子更是美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还在慢悠悠喝茶的年轻人。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林宣看向那名中年男子,对他有些印象,当初靖夜司集结了一众高手,攻打龙崖山的时候,这位徐千户也在列。
周县令一个激灵,立刻小跑过来,一脸谄媚:“陈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陈大人恕罪!”
林宣看也没看他,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笑道:“徐千户,许久不见。”
徐洪抱拳道:“陈大人此次来凤翔,不知有何指示?”
林宣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指示,指挥使召我回京,路过这里,碰巧看到此地县令纵子行凶,欺压百姓,还顺便给本官扣了一个造反的帽子,要将本官就地正法……”
他看了眼周县令,淡淡道:“此人獐眉鼠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官,你们好好查一查。”
徐千户恭敬道:“是。”
周县令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靖夜司消息通天,几乎所有官员的把柄,他们手里都有,无非是用不用而已。
以他做的那些事情,一旦被抖出来,他的官路就走到头了。
两名靖夜卫,将周县令扶了起来,一名总旗道:“周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只留下那锦衣青年在原地,眼前一黑,径直的倒了下去。
徐千户对林宣再次躬身,说道:“陈大人,还请您先移步凤翔千户所,今夜下官在酒楼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林宣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指挥使司催得紧,我喝杯茶就得走,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可是……”
“这是命令。”
林宣每到一地,地方靖夜司的官员都很热情,恨不得将所有方面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林宣本来就出发的晚了,也没有时间和他们过多牵扯,基本上每次都会拒绝,多次下来,已经有了拒绝他们的经验。
“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了。”
徐千户闻言,只能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这些大人物,各有各的脾性,他们只需遵从即可。
林宣坐在茶摊上,喝完了他的那壶茶,才对老板道:“结账。”
那小老头立刻跑过来,满面红润的说道:“大人您能在小老儿这里喝茶,是小老儿的荣幸,怎么能收您的茶钱,不仅您的钱不收,今儿个所有客人的茶,小老儿都请了……”
林宣并没有多说,留下一块碎银,便起身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围观人群,才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这位到底是什么人啊,连千户大人都要毕恭毕敬的!”
“一定是靖夜司的大人物,这么年轻,难道是传说中的七十二地煞,三十六天罡?”
“不可能,七十二地煞和三十六天罡,可还没有这种面子,依我看,他至少也是十六卫之一,靖夜司可是要靠军功晋升的,他年纪轻轻,就有此等地位,不是背景通天,就是能力极其出众……”
茶摊角落,红衣女子望着那年轻人消失的方向,愣神许久。
年纪轻轻,便让靖夜司千户如此敬畏。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位地方县令的命运。
这便是权力吗?
虽然只是短暂的相逢,但那道身影,已经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
京城。
某处城门口。
牵着马的年轻人,跟随庞大的人流,缓缓入城。
城门口排队的人群,穿着各色的服饰,富有异域风情的面孔比比皆是。
走入城内,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可供数辆马车并行的青石大道,两旁楼阁林立,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笔直如矢的青石大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绸缎庄、珠宝行、酒楼、茶肆、当铺、钱庄……,各色招牌令人眼花缭乱。
极目望去,在这条大道的尽头,隐隐可以看到一片辉煌的宫殿群落。
街道上的百姓,大多面色红润,衣着体面,即便是寻常路人,步履间也带着几分天子脚下的从容。
偶尔有装饰华丽的马车在护卫的开道下疾驰而过,路人纷纷避让,却也只是习以为常,不见太多惊惶。
林宣心中暗忖,播州作为西南最繁华的城市,和京城相比,就像是穷酸的乡下。
略作感慨,林宣没有过多耽搁,寻了一位路人问清道路,牵着马,径直向位于内城的靖夜司指挥使司走去。
越往内城,街道越发整洁肃静,行人渐少,高门大院增多,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威压感也越发浓重。
指挥使司并不难找,那是一片占地极广的黑色建筑群,高墙深院,门前两尊巨大的狴犴雕像怒目圆睁,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畏。
玄色的大门紧闭,只开侧门,门楣上高悬着“靖夜司”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笔力千钧,透着一股森然煞气。
门口两排守卫,皆身着玄甲,腰佩制式长刀,眼神锐利如鹰,气息沉稳,林宣略微感知,发现他们竟然都有七品实力。
林宣走上前,取出代表他身份的十六卫令牌,神色平静道:“青龙卫陈雨,奉指挥使司之命,回京述职,还请代为通传。”
为首的那名守卫验过令牌,确认无误后,脸上的肃杀之气瞬间化为恭敬,抱拳行礼:“陈大人,请随我来!”
进入靖夜司衙门,内部更是别有洞天。
回廊曲折,庭院深深,往来之人皆步履匆匆,神色冷峻,整个靖夜司衙门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之中。
穿过几重院落,那守卫将林宣引至一处布置简练的大堂内。
他对林宣抱了抱拳,说道:“陈大人请在此稍候,卑职这就去通传。”
林宣坐在厅内的一张椅子上,没有等多久,一道身影就大步走进来,笑着说道:“林老弟,我们又见面了!”
林宣站起身,脸上也露出笑容,拱手道:“陆统领。”
陆风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陆大哥就好,指挥使司很早就传你回京了,你怎么才到……”
林宣解释道:“陆大哥你也知道,安家和宋家失了皇商,依旧贼心不死,走之前,我得将一些事情安排妥当。”
陆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倒也是你做事的风格,好了,闲话不多说,我带你去见指挥使,指挥使可是念叨你许久了……”
第152章 皇帝的赏赐
靖夜司。
指挥使司。
陆风领着林宣,穿过数道戒备森严的回廊,越往深处走,环境便越发的静谧肃穆,连往来人员的脚步声都轻不可闻。
最终,他们在靖夜司最深处的一座大殿前停下。
陆风带着林宣,径直走进大殿,在大殿中央站定,沉声道:“大人,林宣到了。”
林宣余光一扫,大殿内的布置出乎意料的简朴。
四壁皆是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卷宗典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一种不知名的冷香,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公案后,坐着一位身着玄色常服的中年男子。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出头年纪,面容俊朗,身躯挺拔,神色不怒自威,林宣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十分亲和的气息。
这种感受,来自于他体内的镇岳真气。
中年男子并未抬头,正执笔在一份卷宗上批阅着什么。
此人的身份自然不难猜,林宣上前几步,于公案前站定,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沉稳:“卑职林宣,参见指挥使大人。”
中年男子并未立刻回应,直至笔下最后一个字落成,他才缓缓放下笔,抬起头,目光落在林宣身上。
那目光十分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能将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林宣瞬间感到一道微弱但却无比精纯的精神力自他身上一扫而过,他始终收敛自身气息,保持恭敬姿态,任由其探查。
四品术师,精神力已经可以收放自如。
如今,他更是将九黎族的各种精神力功法融会贯通,只要他不主动暴露,三品强者也看不穿他的真实修为。
对外,他只展露出了五品的精神力。
陈秉看了他许久,嘴角微微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缓缓开口:“陆风说的没错,你果然精神力天赋异禀,六品修为,竟有五品的精神力,难怪九黎族会看中你……”
说完这句,他轻轻吐了口气,再次开口:“林宣……,本官和陛下,可是等了你不短的时间啊。”
林宣心知这是在说他延迟回京之事,正要解释,陈秉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西南之事,你做的不错。”
他背着手,走出桌案,开口道:“献出新盐法,孤身卧底杨家,为朝廷除此心腹大患,更难得的是,能与九黎族这等隐世势力建立紧密的联系,你可着实给了本官不少惊喜啊……”
林宣抱拳道:“能为朝廷,为陛下分忧,卑职荣幸之至。”
陈秉轻笑一声,话音一转,笑问道:“你初次来京,觉得京城与西南相比如何?”
林宣略一沉吟,如实答道:“京城乃天子脚下,气象万千,自然非西南边陲所能比拟。”
陈秉微微点头,说道:“这次召你回来,并非仅仅为了听你述职,如今西南事了,以你的身份和能力,无需继续留在那里,暂且先留京待命吧,朝廷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林宣猝不及防,愣在原地。
不是说述职吗,职没述,怎么还不让人走了呢?
他才刚刚摆脱单身生活,蜜月也只度了一半,他甚至想,今天述职结束,明天就启程回播州,继续攻略幽梦,和青鸾过幸福生活,指挥使这句话,彻底打乱了他的安排……
短暂的错愕了一瞬,林宣立刻抱拳道:“回指挥使,当初九黎族答应帮朝廷破解杨家九重关隘的条件,就是让卑职进行血脉洗礼,成为九黎族人,从此为九黎族效力,属下极力争取,才让他们放宽了条件,但也要属下每年在九黎部落待满三个月,倘若属下违背誓言,他们会让属下遭受万蛊噬心之苦……”
万蛊噬心是林宣临时编的,这么说只是想让朝廷放他回去。
陈秉微微点头,说道:“人无信不立,既然答应九黎族的事情,自然要做到,算上来回路程,指挥使司每年可以放你四个月长假,应该足够了……”
“……”
林宣当时就应该对陆风说半年。
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再次开口:“回指挥使,属下从小在西南长大,对西南事务较为熟悉,属下觉得,属下在西南,能够为朝廷发挥出更重要的作用,西南边疆土司割据,南诏窥视,其他人去,属下不放心……”
陈秉笑了笑,说道:“杨家已经灭亡,西南土司暂时兴不起什么风浪,南诏国内巨变,密谍司自顾不暇,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心思作乱,继续待在西南,是对你能力的浪费,朝廷有更需要你的地方……”
话已至此,林宣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
京城暂时无法离开。
他只能想办法将青鸾接过来,林宣还想让幽梦一起过来,也不知道大祭司会不会答应,她一直防着林宣,担心他将圣女拐跑……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对的。
陈秉看向林宣,再次开口:“你应该知道,你祖籍就是京城的吧?”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知道。”
陈秉道:“你的父亲,原本就是京城人氏,你为朝廷付出了这么多,陛下原本命靖夜司帮你寻找京城的亲人,但调查之后发现,你的近亲这些年都已离世,还有一些远亲,你可愿意再见一见?”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必了,以我的身份,与他们相认,对他们不是好事。”
他毕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与原身的父母尚且没有见过,并无什么感情,更何况是远亲。
不见面,对他们好,也免得他尴尬。
陈秉似乎预料到了这一结果,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走到身后的某处书架,取来一个盒子,打开之后,将其中一物递给林宣。
林宣双手接过,随后才问道:“大人,这是……靖安勋章?”
这是一块婴儿手掌大小的金属勋章,勋章中央是一座雄浑险峻的山岳浮雕,边缘铭刻着繁复的纹路,造型和林宣上次收到的三等靖安勋章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林宣上次收到的勋章是黑色的,这枚勋章,则是亮眼的金色,入手极沉,应该是纯金打造。
陆风上前一步,笑着解释道:“这是一等靖安勋章,此勋章可以免去除叛国之外的一次死罪,你收好了,这是能够传家的宝贝。”
对林宣而言,不能免除叛国之罪,那和没免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还是面露激动之色,恭敬道:“谢指挥使!”
陈秉挥了挥手,说道:“无需谢谁,这是你用命换来的,和你为朝廷所做的贡献相比,一块靖安勋章,算不得什么,陛下对你,还有另外的赏赐……”
说着,他又从桌案的抽屉下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林宣,说道:“这其中,有三枚聚气丹,是陛下另外赏赐的,你虽已列入十六卫,但自身的武道实力尚且不足,用这三颗聚气丹,尽快将修为提升到五品,如此便能名正言顺的坐稳这个位置,日后执行任务,也能多几分实力自保……”
聚气丹可是好东西,就凭这三颗丹药,这趟京城就没白来。
林宣正要拱手谢恩,陈秉再次道:“先别急着谢恩,你的赏赐还没完,陛下为你在内城的繁华地带,准备了一座府邸,一应丫鬟下人已经配好,他们的月例,由朝廷负责,你的俸禄是每月三十两,如果不够,你再和陆风说……”
林宣心中感叹,难怪靖夜司会有那么多人为朝廷甘愿赴死。
他们给的是真多。
实力,地位,权力,金钱,美人……
除了美人,男人所追求的一切,几乎都能得到。
舍命一搏,便有可能搏出一个美好前程。
林宣愣神的片刻,陈秉继续说道:“对了,陛下还为你寻了一桩好亲事,那女子姿容端丽,家世清白,与你十分般配,你们早日完婚,尽快为你们林家留下血脉,对于功臣的血脉,朝廷会大力培养,让他们成为下一代栋梁……”
林宣下意识道:“谢陛下隆……嗯?”
他猛然抬头,看向陈秉,震惊道:“亲事?”
陈秉点了点头,说道:“陛下亲自赐婚,礼部督办,一应过程花销,都不用你费心……”
林宣忙道:“回指挥使,但是属下已经有心上人了……”
陈秉问道:“你们成亲了?”
林宣道:“实不相瞒,我们婚期已定,她正在等属下述职结束,回西南成亲……”
陈秉轻轻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君无戏言,陛下的旨意已经下了,岂有收回之理,你若是喜欢,指挥使司可以帮你将那心上人接回京城,你偷偷养在外面,也没有人会管你……”
林宣看着指挥使的表情,就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他知道官场身不由己,却也没想到这么身不由己。
他甚至已经猜到,他们给自己安排婚事的原因。
一个密谍,一个没有亲人,没有任何牵挂的密谍,对朝廷来说,也不全是一件好事。
他们希望自己有把柄,最好有妻儿在京,这样无论如何,他都得一心一意为朝廷做事,所谓的赐婚,只不过是达成这一目的的过程。
这些东西,曼陀罗早就教过他了。
陈秉看向陆风,说道:“林宣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陆风,你先带他回府休息,明日让人领着他,熟悉熟悉京城……”
陆风抱了抱拳,说道:“是。”
随后,他看向林宣,笑道:“走吧,林老弟,我带你去你在京城的新家……”
在陆风的带领下,林宣走出靖夜司。
外界的喧嚣与阳光,与靖夜司里面的压抑与阴冷,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
两人骑上马,穿过数条宽阔的街道,最终进入了内城一片极为幽静雅致的区域。
这里的宅邸明显更为气派,高墙大院,门庭森严,往来行人衣着光鲜,一看便非富即贵。
在一座崭新的府邸前,陆风勒马停下。
抬眼望去,朱漆大门气派非凡,门前左右各有一座石狮,门楣上悬挂着一块牌匾,苍劲的字体,上书‘陈府’两个大字。
陆风翻身下马,笑着说道:“这座府邸怎么样,这牌匾上面的两个字,可是陛下亲笔所题。”
陛下很少给人赐字,这次居然为林宣的府邸亲自题字,可见陛下对他功劳的肯定。
也难怪,先是献出新盐法,之后亲自卧底杨家,独自一人寻得九黎族帮助,大破杨家九重关隘,他一个人做的事情,抵得上千军万马,为朝廷带回了巨额的财富,解了数个地方的财政之危……
这样的功臣,怎么赏都不为过。
看到陆风,守在门房的下人见状,急忙打开中门,并飞快入内通报。
林宣随陆风步入府中,眼前豁然开朗。
入门是一座雕花的影壁,绕过影壁,则到了宽敞的前院。
院中青石板铺路,两侧栽种着苍松翠柏,穿过垂花门,进入正院,正厅、东西厢房一应俱全,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虽不算极致奢华,却也处处透着精致与底蕴,显然是用心布置过的。
两人刚在正厅坐下,便见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领着十几名丫鬟、小厮、婆子快步走来,在厅前整齐站定。
那管家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洪亮而恭敬:“老奴陈福,率府中上下,恭迎老爷回府!”
身后一众下人齐齐跪拜,声音整齐划一:“恭迎老爷回府!”
林宣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称呼,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头,心中不免有些异样。
他非常不适应这种场面,抬了抬手,说道:“都起来吧。”
“谢老爷!”
众人这才起身,在一旁垂手侍立。
陆风看向林宣,笑道:“陈福是内务府出来的老人,很懂规矩,府中一应事务交给他打理,你大可放心,这些下人也都经过严格筛选,身家清白,你安心使唤就是。”
林宣点了点头,对陆风道:“有劳陆大哥了。”
陆风摆摆手,说道:“你我兄弟,何必客气,你一路辛苦,先休息吧,我就不多打扰了,明日我再派人来接你,带你熟悉熟悉这京城。”
说完,他便干脆利落地告辞离去。
陈福适时上前,微微躬身道:“老爷一路辛苦,热水和换洗衣物已备好,膳房也准备了些清淡的膳食,老爷可要先用些?”
林宣道:“等晚些时候吧,先带我看看府邸。”
老者恭敬伸手:“老爷请。”
在陈福的引导下,林宣大致逛了逛这座属于他的府邸。
府邸前后共三进,带一个不小的后花园,亭台楼阁,假山池水一应俱全,虽然面积比不上播州田家的宅邸,但价格足以买那样的宅邸十座有余。
他站在后院的小楼上,目光越过院墙,周围的府邸同样气派,大部分府邸,都比这一座更大更恢弘。
此时的林宣并不知道,从他踏入这座府邸的第一刻起,周围各处深宅之内,关于这座府邸的议论,便没有停息过。
某座院落中,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轻捋胡须,问道:“看清楚了,那人是靖夜司陆统领亲自送来,直接开了中门迎进去的?”
他身旁一名年轻人点了点头,说道:“不会看错的,这半个月,我一直让人盯着,那人看着十分年轻,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老者悠悠道:“陛下题字,陆统领亲自相送,这新来的邻居,怕是不简单啊,过两日备上一份厚礼,上门拜访拜访,且探听一下他的底细,看看值不值得拉拢……”
年轻人应声道:“是……”
另一处府邸,内院一座雅致的凉亭中,几位贵妇人正在品茶。
一位妇人开口道:“听说那宅子空置许久,如今竟是赏赐出去了,主人还很年轻,也不知住进来的是哪位青年才俊,改日得打听打听,若是家世相当,未尝不是一桩好姻缘……”
她身旁的少女嗔怪一声,脸颊微红,娇嗔道:“娘,您就别瞎操心了……”
另一名贵妇人笑了笑,说道:“晚了,我听我家老爷说,陛下已经给那府邸的主人赐婚了,礼部亲自督办,你们还是别打人家的主意了……”
“什么,陛下赐婚?”
“这可真是少见,这些年陛下一心炼丹,几乎没有给谁赐过婚了……”
“此人,怕是前途无量啊……”
……
京城没有秘密,不过半日功夫,这片区域的权贵们便都知晓,那座空置的宅邸,迎来了一位由靖夜司陆统领亲自护送、且深得圣心的新主人。
一时间,各种猜测、好奇、观望、结交或提防的心思,在诸多高门大户中悄然滋生。
林宣站在院中,看着眼前恭敬侍立的仆人,再想到那桩无法推拒的婚事,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升起一种置身于巨大牢笼之感。
虽然陆风说,这些下人身家清白,让他放心去用。
但林宣不用猜也知道,他们之中,必然有靖夜司安插进来的人,会在日常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而即便知晓这些,他也不能做什么。
陛下的丰厚赏赐,既是荣耀,也是无形的枷锁。
好不容易才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刚到京城的第一天,林宣便感觉到,自己似乎又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裹挟进了某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中。
他回到房间,从包袱里取出一名千里镜,打算先和青鸾幽梦汇报。
数千里外,播州。
田青鸾,幽梦以及阿雅守在一面千里镜旁,目光紧紧的盯着镜面。
很快,镜面上的朱砂,开始组成一行行字迹。
阿雅激动的开口。
“大哥哥到京城了!”
“他说皇帝赏了他三颗聚气丹。”
“还赏了他一座大宅子!”
……
田青鸾的脸上浮现笑容,等到他述职之后,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阿雅看着千里镜,继续说道:“皇帝让他留在京城,还给他赐了一桩婚事!”
田青鸾愣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
第153章 再见闻人
陈府。
林宣合上千里镜,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心。
他再三保证,一定会回西南,用了足足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将青鸾哄好。
这次来京述职,和他想象的大不一样,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外。
赐婚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办,他的脑子一团乱。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便是一道苍老的声音:“老爷,热水已经烧好了,您要现在沐浴吗?”
林宣打开房门,点头道:“就现在吧。”
这一路几千里的奔波,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好好洗澡,此刻只想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然后大睡一觉。
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陈福恭敬道:“澡房在内院,老奴不能进入内院,让知琴和司棋带老爷去吧。”
他的身后,两位少女娇滴滴的说道:“老爷请!”
林宣在这两位少女身上一扫而过,朝廷一共给他的府邸配了八位丫鬟,无一例外,全都是年轻漂亮的少女,不仅生的清丽绝伦,就连个头都是一般高,显然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这要是让青鸾看到,怕是醋坛子都会翻掉。
林宣跟着两个丫鬟,走进内院,来到一处房间。
推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林宣看着房内的景象,顿时一愣。
房间正中,是一个热气腾腾的水池,水池一丈见方,外浅内深,一侧有台阶可以下去。
林宣原以为会在浴桶中洗澡,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一方浴池,他的第一反应是,这要浪费多少水,多少柴火,京城的大人物们,都这么奢侈吗?
林宣还在愣神的功夫,两个小丫鬟已经一左一右的站在了他的身旁,一个开始脱他的外袍,一个解他的腰带。
林宣抱紧双臂,脱口道:“你们干什么?”
知琴自然而然的说道:“奴婢帮老爷更衣呀,沐浴的时候伺候老爷,是奴婢的职责……”
林宣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他答应了青鸾,来到京城之后,不沾花惹草,这种行为,可比沾花惹草严重的多。
不料,林宣话音落下,两位少女忽然跪在了地上。
林宣微微一愣,问道:“你们这是什么?”
司棋低着头,恭敬说道:“老爷要是不喜欢我们,奴婢让侍书和入画来,拂风、簪花、映雪和弄月也都可以伺候老爷……”
林宣将她们扶起来,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洗澡的时候,不习惯被人服侍,你们在外面等我就好。”
“是。”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躬身退了出去。
关上浴室的门之后,林宣脱下衣服,步入池中。
池水的温度刚刚好,他靠在台阶上,长长的吐出口气。
别说,在这里泡澡,的确比浴桶舒服的多。
十六卫的待遇,远远超出了林宣的预料,他可以断定,这种待遇,也不是什么官员都能享受的。
身在靖夜司,和朝中那些文官们不同,他们的脑袋,都只能算是暂时寄存在脖子上。
说不定哪次任务,就再也回不来了,平时多享受享受,也算正常。
他的身份已经洗清,以后倒也不必再冒那么大的风险。
这一路太过疲惫,林宣暂时不想这些,将整个身体浸入温热的池水中,只留口鼻在外,思绪完全放空,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
浴室之外。
两名少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庆幸。
虽然早就来陈府了,但直到今天,她们才知道家里的老爷是什么样子。
她们幻想过无数次,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结果,却比她们想象的最好的情况还要好……
老爷不仅如此的年轻英俊,就连脾气都这么好,她们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
次日清晨,林宣刚刚用过早膳,管家便来通报,靖夜司的人到了。
来到前厅,一名身着靖夜司总旗服饰、面容精干的青年立刻抱拳行礼:“卑职周恒,参见陈大人,奉陆统领之命,今日由卑职陪同大人熟悉京城。”
林宣点了点头,没有多言,随着周恒出了府门。
他们并没有乘坐马车,陆风说的“熟悉京城”,其实并非游山玩水,身为十六卫之一,林宣需要尽快掌握京城的地形与势力分布。
朝廷的优厚待遇,并不是白给的。
抵京第二天,他就得开始工作。
两人信步走在内城的青石板路上,周恒落后林宣半步,指着路过的一座座府邸,开始为林宣介绍。
“这是户部左侍郎张谦张大人的府邸,张大人是清流一脉的中流砥柱,日后极有可能登列台阁。”
“这是太府寺卿徐世徐大人家,徐大人是蔡首辅的门生。”
“这是吏部尚书张文正张大人的府邸,张大人掌管天下官员升迁考绩,素有‘张天官’之称,虽不结党,但两党官员,都得给张大人几分面子。”
……
周恒一路走一路介绍,对于此地各个府邸的主人,熟稔于心。
他不仅知道哪座府邸住了什么人,还很清楚的党羽派别。
对于靖夜司来说,这是基础中的基础。
关于靖夜司,外界流传着这样一则笑话。
某天深夜,朝中的一位大员,在床上给新纳的小妾讲了个笑话,小妾没笑,躲在床下的靖夜司密谍笑了,这当然是不切实际的,靖夜司密谍既不会躲在床下,也不会这么不专业的忍不住笑。
但这也能从侧面反映出,人们对于靖夜司的印象。
周恒说的信息,林宣听上一遍,便能记住。
此行的目的,是让他记住这些朝中官员的府邸,以及他们所属的派系。
很快,林宣就对大雍朝堂有了初步的了解。
朝堂之上,除了没有站队之人,官员们按照派系,大概分为首辅党和次辅党。
次辅党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清流一党,沈青崖的沈家,闻人月所属的闻人家,都属于这一党。
林宣在思州认识的吴百户,则算是首辅的党羽。
这些事情,林宣在思州时就有所耳闻,如今算是在周恒的引导下,进行更为详细的了解。
两人继续前行,穿过一条繁华的街市,周遭环境愈发清幽,巡逻的兵丁也明显增多。
“大人,这边请。”周恒引着林宣走向一片戒备尤为森严的区域,开口道:“前方临近皇城,多是皇亲国戚居住之所。”
“那座朱门金钉,门口有宫中禁军守卫的,是福王府。”
“旁边稍小一些,是德安公主和驸马府。”
“再往西边,那座占地最广的府邸,是镇南王府,王爷常年在外征战,王府是世子和郡主在居住……”
……
介绍完皇亲国戚的居所,周恒又带着林宣绕到了各部衙署所在的区域。
“那边是六部衙署,吏、户、礼、兵、刑、工,依次排列。”
“衙署后方,那片独立的黑色建筑群,便是我们靖夜司总衙,大人昨日去过的。”
“这条街是九寺所在,九寺寺卿,所属派系不同,大人需要多多留意……”
这一路,周恒如数家珍,将沿途所见的重要府邸、衙署,其主人、背景、势力范围,乃至一些明面上的关系网,都简明扼要地告知林宣。
从权倾朝野的宰辅,到手握重兵的武将,从清流言官的代表,到备受恩宠的皇亲,一张庞大而错综复杂的京城权力地图,在林宣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从另一个方向,又绕回了家里。
周恒指着林宣隔壁,一座风格古朴、透着清贵之气的宅院,说道:“这座是闻人阁老的宅邸,闻人阁老现任户部尚书,膝下三子,皆在朝为官……”
周恒正介绍间,几道身影,从眼前的府邸走出来。
几名丫鬟追着一名清冷女子,焦急开口。
“小姐,买菜这种事情,我们去就好了!”
“是啊,夫人看到了,又会责罚我们的……”
拎着菜篮的清冷女子,目光一扫,看到从府门口路过的两人时,视线停留在林宣身上,脚步微微一顿。
林宣心道这也太巧了,他初到京城,居然就和闻人月做了邻居。
他微微抱拳,说道:“闻人小姐,又见面了。”
再见西南故人,闻人月有瞬间的失神,很快就整理好心情,微微点头,问道:“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林宣道:“昨天。”
闻人月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被调到京城了?”
林宣微微点头。
闻人月也并未多言,淡淡道:“我还有些事情,改日再叙。”
林宣点头示意,然后和周恒回到家中。
周恒有些诧异,问道:“陈大人,您认识闻人小姐?”
林宣道:“在西南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
周恒想了想,说道:“大人和闻人府是邻居,有件事情,卑职得提醒大人,在京城,许多人都得避着我们靖夜司的人走,但您绝对不能得罪闻人小姐……”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和闻人小姐有几分交情。”
此话一出,周恒眼皮更是忍不住一跳。
他脸色变的更加郑重,又补充说道:“大人,请恕卑职多嘴,您宁可得罪闻人小姐,也不能和闻人小姐走的太近。”
林宣有些诧异,问道:“为什么?”
周恒压低声音说道:“闻人小姐是誉王殿下钦定的王妃,而誉王殿下是陛下和先皇后的独子,卑职这么说,大人应该能明白吧?”
林宣点了点头。
大雍向来注重正统,陛下和先皇后的独子,必然就是未来的皇帝。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陆风对闻人月这么客气。
原来他忌惮的不是闻人家,而是皇家。
倘若闻人月嫁给誉王,她未来就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想到这里,林宣心头,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亲自将她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教会成了素手调羹的美厨娘,他教她做的菜,终有一天,她也会做给别的男人……
林宣有点能体会到,他给青鸾梳妆时,阿萝的心境。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不该有这种想法。
他和闻人月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一步,也不该到那一步。
这时,周恒再次说道:“大人,京中的重要府邸,卑职已经带您看过了,这些只是您要了解的部分情报,您空闲之时,还需去一趟指挥使司,记住更多的情报卷宗……”
林宣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周恒躬身抱拳,说道:“那属下就先回司复命了。”
周恒离开之后,林宣走到院子里,在院内的石桌旁坐下。
习惯了西南的悠闲,所有大事,他一个人就能做主,初来京城,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适应。
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几道娇俏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林宣身旁。
两个小丫鬟半跪在林宣膝前,轻轻为他锤着双腿,另有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为他拿捏手臂,还有两个站在身后,轻轻的为他揉捏肩膀。
司棋端来茶水,喂到他的嘴边,柔声说道:“老爷辛苦了,喝口水吧……”
茶水已经到嘴边了,正好林宣也有点渴,轻轻抿了一口之后,知琴又掏出手帕,轻轻的为他擦去唇上残留的水珠。
他一个人,身边有八位丫鬟伺候,这种感觉,简直奢靡到罪恶。
这时,知琴再次开口:“老爷,需要奴婢为您弹奏一段曲子吗?”
奢靡是奢靡了些,但此情此景,若是能听一段曲子,自然再好不过。
林宣略一思忖,微微点头:“那就弹一段吧……”
知琴取来古琴,坐在院内的亭中,纤指轻拨,一段清越悠扬的曲调便流淌开来。
其余几位丫鬟围绕在林宣身边,轻柔地为他按摩,动作专业而体贴,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
林宣闭目聆听着琴音,身体在恰到好处的按摩下逐渐放松。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无需言语就有人揣摩心意、满足需求的生活,确实容易让人沉溺。
他心中不由再次感叹朝廷手段之高明,用这般极致的物质享受与温柔陷阱,潜移默化地消磨人的意志,加深对现有地位的依赖,从而更加死心塌地的为朝廷做事。
普通人哪能经受得住这般诱惑?
不过林宣心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平日里享受如此高规格的待遇,等到需要他们豁出性命的时候,恐怕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曲终了,林宣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停下。
“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丫鬟们依言安静退下,只留他一人坐在院中。
微风吹拂,带来院中花草的清香,林宣的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京城的繁华与安逸,如同精致的牢笼,远不及在西南时与心爱之人相伴、执掌一方来得自由痛快。
不过,就算是要放弃如今所拥有的权力,离开朝廷,也得先将实力提升上去,拿到镇岳功下一层的功法再说。
叮嘱管家,这几日不要打扰他之后,林宣回到书房,取出那三枚聚气丹。
他没有犹豫,当即服下一颗,盘膝坐下,运转镇岳功,开始炼化药力。
丹药入口,体内的真气迅速运转,林宣也逐渐陷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之中。
两墙之隔的一处院落。
正在小厨房中忙碌的闻人月,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头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这种气息波动,应该是服用聚气丹的效果。
两个月不见,他的修为,又提升了许多。
不过,她很清楚,他到底为朝廷立下了多大的功劳,即便是陛下再怎么赏赐他都不为过。
……
两日后。
林宣的书房中。
他站起身,缓缓的吐出口气。
在消耗了两颗聚气丹后,他体内真气雄浑无比,已然达到了六品巅峰,并且触摸到了五品的瓶颈。
再服用一颗聚气丹,应该就能突破。
但林宣却并未服下这最后一颗。
他的精神力本就远超当前境界,在破境上比寻常武者更为容易,消耗一颗聚气丹,未免有些浪费,不如留给青鸾,她平日里忙的没时间修行,正好可以将她的修为提升上来。
林宣走出内院,管家陈福迎上前,拱手道:“老爷,您闭关这两天,有几位客人来访,老奴说您闭关不见外客,他们便留下礼物回去了,说是改日再来拜访……”
林宣点了点头:“知道了。”
除了闻人月,他在京城不认识什么人,应该是来送礼拉拢的。
暂时不管他们,林宣离开家门,径直来到指挥使司。
在门口守卫的带领下,林宣来到了案牍库。
靖夜司的案牍库,足足有好几座大殿,其上记录的情报信息不计其数,林宣自然是不可能全部看完的,而即便是关于京城的卷宗,也足有一整间屋子那么多。
林宣一本一本的翻阅,将看到的所有信息都记在脑中。
接下来的数日,林宣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去一趟靖夜司衙门查阅卷宗,熟悉京城更深层的情报网络和潜规则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修炼上。
看完最后一批卷宗后,林宣头昏脑涨的走出案牍库。
殿外,一道身影负手而立。
林宣见状,抱拳躬身,道:“参见指挥使!”
陈秉转过身,目光在林宣身上扫过,问道:“那三颗聚气丹你都服用了,还不曾突破五品吗?”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回指挥使,卑职天资愚钝,还在六品瓶颈。”
他还藏了一颗丹药的事情,并没有告诉指挥使。
陈秉递过来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说道:“既然如此,这颗聚气丹也给你了,尽快突破,十六卫的位置,才名正言顺……”
林宣不曾推辞,这样就可以给青鸾两颗聚气丹了,伸手接过之后,抱拳道:“谢指挥使赏赐!”
陈秉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谢我,这是陛下赏赐的,十六卫的修为,都在五品以上,你尽快突破,靖夜司大比即将开始,届时,可能会有些厉害的新人向十六卫挑战,以你现在的修为,未必能应付得了他们……”
林宣继续抱拳:“是。”
话音落下,陈秉再次开口:“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将你的生辰八字给我,礼部要据此为你计算婚期……”
林宣语气顿了顿,最终还是问道:“大人,不娶行不行?”
陈秉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赐婚,不娶就是抗旨,你也不想背上抗旨不尊的罪名吧?”
第154章 刁蛮公主
指挥使司。
林宣将生辰八字交给陆风,轻轻的叹了口气。
陆风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宣悠悠道:“陆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青鸾说是来京述职的,结果职没述,反倒多了一个娘子,下次回去,怎么和她交代……”
陆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林老弟,专情是好事,但大丈夫在世,三妻四妾实属平常,陛下亲自赐婚,这是莫大的荣耀,也是对你极大的信任,将赵姑娘娶回家,好生对待,于你,于西南的青鸾姑娘,都是一种保护,切记,切记……”
林宣明白陆风话中的深意。
这桩婚姻,是陛下将他彻底绑在京城的锁链,他若抗旨不遵,不仅自身难保,恐怕还会连累青鸾和整个田家。
他以为杨家事了,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没想到,那不过是从一重枷锁,迈向另一重枷锁而已。
但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
毕竟,再坏的境遇,也坏不过他刚刚穿越之时。
比起那时候身中噬心蛊,在靖边司被上司倾轧,回家还要被曼陀罗威胁恐吓的日子,现在简直不要太幸福。
做人,还是要懂得知足的。
林宣看向陆风,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陆大哥,我要娶的究竟是谁,你总得告诉我吧?”
陆风笑了笑,说道:“是礼部主事赵润章之女,赵家世代诗书传家,赵琬赵姑娘也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不仅容貌出众,才华更是惊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与闻人小姐并称京城双美,想要娶她的人,能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陛下对你,可谓是十分厚爱了……”
林宣勉强一笑:“那我可真是谢谢陛下了……”
他宁愿要十颗八颗的聚气丹,也不要这一桩赐婚。
回去以后,怎么跟青鸾交代,怎么跟幽梦交代?
这些日子,他手握西南大权,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人的命运。
到了京城,他的命运,也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话。
他还不能埋怨陛下。
因为陛下对他是真的不薄,样样都挑好的给他,只是事先从不征询他的意见而已。
回到家中之后,林宣刚刚坐下,就再次被丫鬟们包围。
她们捶腿的捶腿,捏肩的捏肩,端茶倒水,投喂蔬果。
林宣发现,短短几天,他就被这奢靡的生活所腐蚀,居然开始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
他轻声开口:“可以了。”
丫鬟们立刻停下动作,恭敬的退到一边。
林宣看了看她们,问道:“你们听过赵琬吗?”
当林宣提起这个名字,所有丫鬟对视一眼,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听过听过!”
“在京城,没有人不知道赵姑娘。”
“我房间还有赵姑娘的诗册呢!”
“几个月前,我曾经见过赵姑娘一眼,赵姑娘生的非常漂亮……”
林宣看着瞬间兴奋起来的丫鬟们,示意她们坐下慢慢说。
这些小姑娘平日里在府中难得有如此畅所欲言的机会,此刻都争先恐后地说着自己知道的传闻。
侍书最先开口,美目中满满都是崇拜:“赵姑娘可是我们京城第一才女,她写的诗,连宫里的娘娘们都很喜欢,去年元宵灯会,她一首《元夕》引得无数文人墨客追捧,就连几位大学士都夸赞不已……”
知琴补充道:“不止呢,赵姑娘的琴艺也是一绝,曾在太后寿宴上为百官献艺,还有她的画,尤其擅长工笔花鸟,是入画最佩服的人了……”
簪花插话道:“赵姑娘虽是高门贵女,却从不摆架子,去年她在城外施粥赈济灾民,那些灾民都称她女菩萨……”
映雪捧着脸,满是憧憬:“赵姑娘和闻人小姐并称‘京城双美’,闻人小姐清冷如月,赵姑娘温婉似水,不知是多少年轻俊杰梦寐以求的良配呢……”
听着丫鬟们七嘴八舌的描绘,一个才貌双全、品行端方、近乎完美的大家闺秀形象,在林宣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平心而论,若能娶到这样的女子,对任何男人来说都堪称幸事。
若非他早早的遇到青鸾和幽梦,或许也会对这桩婚事抱有期待。
然而,此刻的他,心中只有无奈与沉重。
这位赵姑娘越好,他内心便越是复杂。
如此的大家闺秀,恐怕也不愿意嫁给他。
这一桩婚事,困扰的何止两个人。
想到远在西南的青鸾和幽梦,以及他临行之前,对她们的承诺,林宣便觉得心乱如麻……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隅,礼部主事赵府。
一间布置得清雅而不失书香气的闺房内,一位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女子正临窗而立。
她眉眼如画,身姿窈窕,气质如空谷幽兰,只是惊鸿一瞥,便让人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怜惜之感。
只是此刻,她那精致的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轻愁,纤纤玉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窗边兰花细长的叶片,目光游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贴身丫鬟琉璃端着一杯热茶走来,见状轻声劝慰:“小姐,您还在为婚事烦心吗?”
赵琬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化不开的忧郁。
她自幼习读诗书,浸润在琴棋书画之中,想象中的未来夫婿,应是温文尔雅、能与她诗词唱和的读书人,而非一个舞刀弄剑的武夫。
更何况,能在靖夜司中担任十六卫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悍将,更是与她想想中的夫君相差甚远。
琉璃试图宽慰:“小姐,奴婢听说,那位陈大人年纪轻轻就已身居高位,想必是极有能力的人,而且……而且武官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保护小姐周全呀。”
赵琬摇了摇头,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我并非看不起武官,只是……你也听过那些关于靖夜司的传闻,他们行事狠辣,手上都沾满血腥,我,我只是怕……”
她怕未来的夫君是个不解风情的粗人,怕婚后的生活与她的理想相去甚远,一辈子都困于婚姻不幸的牢笼之中。
她走到琴桌前,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却未能弹奏出一个完整的音符。
门外传来一道沉稳却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陛下赐婚,是赵家的荣耀,琬儿……莫要再多想了。”
礼部主事赵润章站在门口,悠悠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女儿的心思,但皇命难违,这桩婚事,无论她愿不愿意,都得遵从。
赵琬抿了抿嘴唇,将所有的忧虑与不甘强行压下,对着门外轻声道:“女儿知道了……”
待到赵润章离去之后,琉璃悄悄的走到小姐身边,小声道:“小姐,要不我偷偷去看看姑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然后回来告诉你……”
赵琬深深的舒了口气,仿佛认命般的摇了摇头:“不必了……”
……
陈府。
书房之内。
林宣将节省下来的那两颗聚气丹收好,准备等到回西南的时候带给青鸾。
接下来的几日,他闭门谢客,全心沉浸在修行之中,全力冲击五品瓶颈。
经过血脉洗礼之后,他的天赋不知道提升了多少,再加上远超品级的精神力,修为的瓶颈,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难事。
内院一处静室之中,林宣盘膝而坐,调动所有的精神力,真气在体内飞速运行。
他能够深切的感受到,六品巅峰的修为屏障,在一点点的松动。
数日后,静室内,当真气不知道运转几千个周天后,林宣周身气息陡然一变。
他的体内,一道无比凝实厚重的气息散发开来,随即又被他迅速收敛。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远超从前的雄浑真气,林宣不禁有些感慨。
原身用了三年时间,都不曾突破到八品。
而他从八品一路势如破竹,直至今日突破五品境界,只用了不到一年。
当然不是他修行勤奋,而是他能够享受的资源,根本无人可比。
八品到七品,大部分都是淬骨液的功劳。
七品到六品,则完全靠九黎族的洗髓池。
六品到五品,靠的是陛下赏赐的聚气丹。
林宣自己的努力,连百分之一的占比都不到。
他的修行之路,当今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复制。
相比起真气的增长,林宣更关心精神力。
他闭目感受了一番,发现精神力也壮大了许多,但距离突破还差的很远,大概在四品中后期。
倘若他能在武道突破四品之前,将精神力也修行到四品巅峰,便能借助武道破境的机会,冲击三品术师。
没有耽搁时间,林宣立刻动身来到指挥使司。
见到指挥使后,林宣并未直言,而是稍稍释放了一丝五品武者的气息。
陈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赞赏:“不错,只用了四枚聚气丹就突破了五品,九黎族血脉洗礼,果然名不虚传……”
“是陛下的丹药神奇。”
林宣谦逊一句,随即道:“大人,属下既已突破五品,是否可以观阅《镇岳功》第五层的功法?”
陈秉点了点头,从身后的密格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材质特殊的册子,递给林宣:“这是《镇岳功》五到六层的功法,你就在这里看,以你的精神力,应该很容易就能记住。”
林宣郑重接过册子,仔细的翻阅之后,很快就记住了真气的运行路线以及几个威力巨大的招式,然后归还给陈秉。
陈秉将其重新放入密格,转身看着林宣,再次开口:“《镇岳功》五层之后的功法,是朝廷绝密,不可外传,否则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朝廷抓回来,废掉修为,凌迟处死,你要时刻记得……”
林宣面色郑重,抱拳道:“属下明白!”
从指挥使司出来之后,林宣长长的舒了口气。
第五层功法到手,意味着他能顺利的修行到四品。
当然,这也意味着,他和朝廷绑定的更深。
修为到了这一境界,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将镇岳功修行到底,又或者放弃武道,一心走术士的道路。
他在想,可不可以先辞官回西南,等到修为突破四品,再回来重新加入靖夜司。
一个四品的武者兼三品术士,朝廷岂能拒之门外?
林宣在心中论证这一方法的可能性,刚走到府门前的街口,一道娇叱声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站住,你就是那个新来的青龙卫,陈雨?”
林宣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华贵宫装、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她容貌娇俏可人,但眉宇间满是骄纵之气,身后还跟着几名神色紧张的宫女和侍卫。
林宣眉头微皱,他不认识此女,但观其服饰气度,应该是皇室中人。
而且他在暗处感受到了两道四品武者的气息,应该是她的护卫。
能有两位四品护卫,她的身份必定贵不可言。
林宣停下脚步,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不知姑娘是?”
“你别管本宫是谁!”少女扬起下巴,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宣,语气充满不屑:“我问你,你是不是走了什么后门,才顶替了本该属于别人的十六卫之位,我告诉你,识相的就自己赶紧辞官,把位置让给更合适的人,否则,本宫让你在这京城待不下去……”
林宣瞬间明了,原来她是为了十六卫的位置而来。
她自称‘本宫’,应该是皇室公主。
看来自己被破格提拔,挡了某个人的路。
而被他挡路之人,大概率和这位公主有着很深的关系。
不过,她倒也不用对自己态度这么差。
在这件事情上,林宣的目标,和她是一致的。
他也不想当十六卫,不想被陛下逼着娶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女子。
聚气丹吃了,修为突破了,第五层镇岳功功法刚刚得到,该享受的生活也享受了,现在辞官,他求之不得。
林宣很干脆的抱了抱拳,说道:“遵命,卑职这便去指挥使司辞官……”
说罢,他就转过身,快步向靖夜司方向走去。
那少女愣愣的看着林宣离开,似乎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好一会才回过神,得意的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指挥使司。
大殿内,陈秉看着林宣,问道:“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林宣抱了抱拳,说道:“回指挥使,属下刚才回家之时,遇到了一位姑娘……,她说属下若是不辞职,就让属下在京城无法立足,属下猜测她的身份,应该是皇室公主,如此尊贵的大人物,属下得罪不起,还请指挥使允许属下辞职。”
陈秉听他说完,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说道:“你猜的没错,她的确是皇室公主……”
他对林宣摆了摆手,说道:“永淳公主向来刁蛮任性,原本空出来的青龙卫,她的表兄最有希望,被你顶替之后,她心中怕是不快,此事你不必理会,我会禀报陛下,相信陛下会约束她的……”
林宣只能抱拳道:“谢指挥使。”
其实他更希望指挥使能同意他的辞职,现在看来,这个职,怕是辞不了了。
林宣前脚离开指挥使司,陈秉便进了皇宫。
涉及到皇室公主,他也不好直接插手。
片刻后,万寿宫中。
大雍皇帝微微点头,说道:“朕知道了。”
他看向身旁的宦官,淡淡道:“让永淳过来见朕。”
那宦官应声退下。
不多时,一位少女蹦蹦跳跳的走进宫殿,开心问道:“父皇,你找我什么事情?”
大雍皇帝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立于一座巨大的丹炉前,并未回头,平淡的问道:“永淳刚才出宫了?”
少女来到他的身前,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声音柔柔道:“宫里待着无聊,就出宫透了透气,父皇,怎么啦?”
大雍皇帝用一把巨大的扇子扇了扇炉火,问道:“朕怎么听说,你去找别人麻烦了?”
少女娇俏的脸上露出一丝恼意,跺了跺脚,说道:“一定是陈秉,他这个人最喜欢告状了,父皇就应该让人好好查一查他,那个陈雨,没什么本事,修为也低,陈秉居然让这样的人当十六卫,他一定是收了人家的银子!”
大雍皇帝扯了扯嘴角,语气带有一丝讽刺:“是有人收了银子,但收银子的不是陈秉,而是你,是朕,是户部,是工部,是兵部,这满朝文武,谁没有收他的银子?”
永淳公主微微一愣,随后便立刻道:“父皇,您冤枉儿臣,儿臣什么时候收他银子了!”
大雍皇帝看着她,淡淡道:“你生于深宫,从小锦衣玉食,可知你身上这云锦宫装,价值几何?可知你每日膳食,耗费多少?可知你宫中用度,一年需多少银钱支撑?”
永淳公主茫然地抬起头,她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大雍皇帝并不需要她回答,继续说道:“皇室的所有花费,都来自国库,去年国库岁入,比前年增加了三成,这其中,有近两成,是来自于西南,而西南赋税大增,八成功劳,要记在那陈雨头上。”
“是他献上新盐法,使得盐价大跌,百姓得益,私盐无利,官盐收入反增,是他以身为饵,孤身潜入杨家,搜集罪证,最终助朝廷一举铲除这颗盘踞西南百年的毒瘤,使得西南土司震慑,政令得以畅通……”
永淳公主微微一愣,她有些难以置信,今天在宫外见到的那个没骨气的家伙,居然这么厉害吗?
大雍皇帝淡淡说道:“你宫中吃的精盐,是他改良技术所产,你这几个月的月例,来自查抄杨家所得,有他奔波冒险之功,你说你有没有收他的银子,甚至你能安稳地在宫里听曲赏花,不必担忧西南烽烟再起,亦有他的一份心力……”
“他为了朝廷,隐姓埋名,不敢表露真实身份,亲朋不敢相认,甚至连自身血脉都被洗去……,他配不上十六卫的位置,谁配得上?”
大雍皇帝看着她,问道:“永淳,你告诉朕,如此功臣,是你能凭着公主身份,肆意羞辱、呼来喝去的吗,若是寒了这些功臣的心,以后谁还愿意为朝廷、为皇家效力,你今天这般行事,若是传扬出去,别人会如何看待皇家,如何看待朕这个皇帝,他们会说我们皇家刻薄寡恩,不懂体恤臣子-——你还觉得你做得对吗?”
永淳公主低着头,紧咬下唇,小声道:“父皇,儿臣知错了……”
大雍皇帝挥了挥道袍宽大的衣袖,说道:“回去闭门思过三日,不允许踏出永和宫一步,好好想想,你这公主的尊荣从何而来,若再让朕知道你仗势欺人,胡作非为,便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父皇从来没有对他如此严厉过,永淳公主噘着嘴,声音里面带着哭腔:“儿臣遵旨……”
不多时。
永和宫中。
少女坐在窗前,心情已经和刚才有所不同。
如果他真的为朝廷付出这么多,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就连自己的月例都是他从西南带来的,他当十六卫,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她托着腮,忍不住想着:“那个家伙,真的有父皇说的那么厉害吗?”
很快她就瞥了瞥嘴:“哼,就算他立了功,害我被父皇训斥,还被禁足三天,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以后有机会,定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第155章 闻人月的怀疑
指挥使司。
陈秉看着林宣,说道:“永淳公主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陛下已经训斥过她,并且将她禁足三日,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林宣抱拳道:“多谢指挥使。”
陈秉挥了挥手,说道:“以后若遇到类似事情,尽管来找我,我靖夜司为朝廷卖命,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辱的。”
片刻后,林宣走出大殿。
陆风迎面走来,将一份精心书写的礼单递给林宣,笑道:“林老弟,这是陛下让内务府拟定的聘礼单子,你看看,若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陛下说了,你的婚事,务必办得风风光光。”
林宣接过礼单,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东海明珠十斛,西域宝玉百块,江南云锦千匹……,聘礼琳琅满目,林宣只是扫了一眼,就将礼单抵还回去,说道:“陛下厚爱,林宣惶恐,一切依礼制办理即可,我没有意见。”
陆风点了点头,又道:“对了,礼部根据你们的生辰八字,将你们的婚期定在下月十五,我提前告知你一声,到时候,礼部的人,会提前和你接洽。”
现在是四月初十,下个月十五,也就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林宣思忖片刻,试探问道:“陆大哥,成亲之前,我能不能见赵姑娘一面?”
陆风轻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恐怕不行,赵家以礼传家,是绝对不可能在婚礼之前,让你和赵姑娘见面的……”
林宣本想提前见一见对方,探一探她的口风,闻言也只能作罢。
想不到,有生之年,他也体会到了一次包办婚姻的感觉。
回到家中之后,林宣来到书房,陷入了沉默。
京城核心地带的豪华宅院,相当于免死金牌的一等靖安勋章,一颗难求的聚气丹,一赏就是四颗,与闻人月齐名的京城双美,随便赐婚给他,礼部全程承办的豪华婚礼,皇家公主因为他而被罚禁足三日……
事已至此,正常辞官,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陛下对他如此厚待,他若是退却,那就是不识抬举,任谁都会觉得他是辜负皇恩。
到时候,恐怕不仅是他,就连青鸾和田家,都会受到波及。
他取出千里镜,开始在镜面上缓缓书写。
此时,远在数千里外,播州。
田青鸾看着千里镜上的内容,悠悠的叹了口气。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虽然她早就说服自己,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能回到自己身边,她可以什么名分都不要,可以默默做他的小女人,可当有别的女人,取代她的位置,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嫁给他时,心中还是难免不甘。
但她也知道,这并非他们能够改变的。
君命难违,他们承受不起抗旨的代价。
况且,她也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而耽搁他的大好前程。
她只能反过来安慰他。
名分她不在乎,只要他每年回西南几个月便可,她和幽梦姐姐都理解他的难处……
京城。
林宣放下千里镜,深深的叹了口气。
青鸾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到最后,她反而安慰起他来,这让林宣反而更加内疚。
或许,上次用在曼陀罗身上的套路,也可以在朝廷身上用一次。
只是,倘若通过假死脱离朝廷,镇岳功的后续功法,就几乎不可能获得了……
朝廷这一手玩的,当真是妙啊……
这时,陈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有客人到访,您要见一见吗?”
林宣收敛心绪,整理了一下衣袍,说道:“请客人到前厅稍候,我马上就来。”
这些天,他忙于修行,已经拒绝了不少访客。
陆风说过,他虽在靖夜司,但也要和光同尘,不可太过孤傲,就算是不站队,也要维持表面的和谐。
不多时,林宣步入前厅。
只见一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员正坐在客位上品茶,见林宣到来,立刻放下茶杯,含笑起身拱手:“在下礼部郎中李文远,与陈大人毗邻而居,听闻大人乔迁新喜,特来拜会,日后还望多多照应。”
礼部郎中,正五品,属于次辅一脉的清流官员。
林宣笑着还礼道:“李大人客气了,陈某初来乍到,应是陈某请李大人多多关照才是。”
两人寒暄落座,李文远言语间颇为客气,先是称赞林宣年轻有为,为朝廷立下大功,随后话题便不着痕迹地转向朝堂时事。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早已摸清了这府邸主人的底细。
陈雨,靖夜司十六卫之一,在西南立下大功,得到陛下的重大赏赐,甚至连陛下宠爱的永淳公主得罪了他,都被陛下禁足三日,可见陛下对他的重视。
如此前途无限的年轻官员,是朝中任何一派都想拉拢的。
李文远轻叹一声,面露忧色:“陈大人久在西南,有所不知,如今朝中,有些人把持朝政,任人唯亲,打击异己,将朝堂闹得一片乌烟瘴气,真是令人忧心……”
他话语中虽未点名,但指向的无疑是首辅一党。
林宣面带微笑,附和道:“李大人忧国忧民,令人敬佩,陈某初至京城,对于朝堂之事,还不是太了解……”
面对这位清流官员,他态度温和,但始终不做任何表态。
李文远见试探不出什么,又闲聊几句,便识趣地起身告辞。
他前脚刚走,管家陈福又来通报,有客登门,这次来访的是吏部员外郎宋逸。
林宣回忆一番,便想起来,此人是首辅一党。
宋逸与李文远的清瘦不同,身形微胖,热情的拱了拱手,说道:“陈大人,久仰久仰,下官就住在前街不远,早该来拜访了,奈何公务缠身,直至今日才得空,还望陈大人海涵。”
林宣拱手回礼:“不会不会……”
双方客套一番后,宋逸的话锋同样转向朝局。
他摸了摸有些圆滚的肚子,说道:“首辅大人励精图治,推行新法,国库日渐充盈,此乃强国之道,有些迂腐之人,不识大体,一味阻挠,实在是误国误民……”
他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随即又对林宣笑道:“陈大人能在西南做出那般成绩,想必是明白人,深知变法图强之必要,日后在京城,你我同朝为官,正当同心协力,为陛下,为朝廷效力才是。”
林宣笑了笑,依旧是只听不说,不置可否,让宋逸一番拉拢之言如同打在棉花上。
送走此人,陈福又出现在林宣面前,无奈道:“老爷,又有客来……”
半日后,林宣回到书房,揉了揉眉心。
这短短时间内,他已接待了三四波访客。
清流党与首辅党的人交替出现,言辞或含蓄或直白,目的却都一样——试探他的立场,并试图将他拉入己方的阵营。
知琴适时地端上茶水,柔声道:“公子,累了吧,喝口参茶。”
林宣接过茶杯,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目光幽深。
京城这潭水,果然深不可测,他如今就像一块突然落入水中的饵料,引得各方鱼儿都想来咬上一口。
但他很清楚,自己绝不能倒向任何一方,一旦站队,就等于卷入了党争的漩涡,再难脱身。
府中这些丫鬟下人,看似听话,实则不知道哪个是陛下的耳目,靖夜司的身份特殊,独立于朝堂党派之外,只听命于皇帝,作为皇帝,他定然不会希望林宣在两党之间站队。
林宣本打算洗个澡休息,司棋从外面缓步走进来,说道:“公子,闻人姑娘拜访。”
知琴看向林宣,轻声问道:“公子,今天太晚了,用不用奴婢告知闻人姑娘,就说您已经休息了……”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不用。”
如果是别人,他可能就不见了。
但闻人月的话,还是见一见吧……
林宣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来到前厅。
一道身影背对着他,静立厅中,她依旧是一袭素雅长裙,身姿挺拔如竹,给人的感觉,如同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但林宣很清楚,这不过是她的表象。
与她熟悉了之后,才能感受到她的面冷心热。
林宣拱了拱手,语气平和:“闻人小姐。”
闻人月微微颔首还礼,声音清冷如旧,“白天你的客人太多,只好现在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林宣微笑道:“不打扰。”
两人分宾主落座,知琴与司棋奉上香茗后便悄然退下,厅内只余他们二人,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闻人月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京城与西南风物气候诧异颇大,陈大人初至京城,可还习惯?”
林宣笑了笑,回应道:“尚可,只是不如西南自在。”
闻人月目光注视前方,平静说道:“靖夜十六卫,权柄深重,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当然不可能有自在……”
空气安静了片刻,闻人月犹豫片刻,语气稍微放缓,问道:“这段时间,青鸾和阿萝,可还好?”
时至今日,她仍然觉得她亏欠青鸾和阿萝许多。
若不是她非要林宣去播州,她们现在,应该会很幸福吧?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她很好,田家如今是西南皇商,事务繁多,田姑娘虽然忙碌了些,但一切也还顺遂,阿萝姑娘……”
说到阿萝时,他语气顿了顿,说道:“她已经离开了播州,至于去了哪里,我便不知道了……”
闻人月又问道:“听说,是你建议朝廷,让田家成为皇商的?”
林宣并未隐瞒,说道:“皇商给安家和宋家,无异于养虎为患,田家是最合适的选择。”
闻人月看向他,说道:“青鸾是我好友,皇商之事,多谢了……”
林宣道:“闻人小姐客气,本官只是为朝廷着想。”
闻人月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开口道:“夜色已深,不便多扰,告辞。”
林宣站起身,说道:“闻人姑娘慢走。”
闻人月起身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林宣站在门口,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林宣猜得出来,她来找自己,就是打听青鸾和阿萝的。
面对闻人月,他其实内心很纠结。
若是当时就告诉她实情,现在也不用隐藏身份。
但既然选择了隐瞒,他便不好再开口。
并非担心她会泄密,而是说了无数个谎言之后,林宣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告知她真相……
……
夜色渐深,誉王府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书房中,一位身着蟒袍的年轻男子端坐在棋盘之前,他面容俊朗,眉宇间自带一股雍容华贵之气。
棋盘对面,并无人影,他一手执白,一手执黑,竟是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一名黑衣侍卫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单膝跪地,低声禀报道:“殿下,闻人小姐半个时辰前出了府,去了靖夜司新任十六卫陈雨的府上,停留约一刻钟后便离开,现已返回闻人府。”
誉王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雨……”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问道:“就是那个刚从西南回来,父皇颇为看重,赏了他许多好东西,还将才女赵琬赐婚给他的陈雨?”
侍卫恭敬道:“正是。”
誉王站起身,走到桌前,目光平静,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阿月曾经去过西南,与此人有些交集实属正常。
只不过,以她的性子,深夜拜访一位年轻男子,还是有些奇怪,即便那人与闻人府只一墙之隔。
这其中,定然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心中的一丝疑虑稍纵即逝。
虽然阿月从不回应他的感情,但他也并不认为她与那陈雨之间,会有什么超出故旧之情的关系,这份自信,他还是有的。
誉王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他与阿月有旧谊,有往来也算正常,派人看着点,不必干涉,若是他们日后还有什么接触,立刻通报本王。”
“是!”
侍卫领命,悄然退下。
书房之内,再次归于寂静。
誉王重新坐回棋盘前,看着那局未完的棋,目光深邃。
陈雨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
此人以微末实力,在西南可是着实做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不仅解了朝廷的财政危机,还消除了西南的一大隐患,那些日子,父皇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对于此等能臣,父皇向来都不吝赏赐。
作为太子,这些年,纵然他见过了无数能臣,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在一众能臣中,也算出类拔萃。
但那又如何?
纵然是千古能臣,也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而他,终将成为那执棋之人。
他左右手各捏起一颗棋子,缓缓落下……
……
陈府。
登门的客人来了几波之后,林宣的府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些天,指挥使司并没有为他指派什么任务,仿佛彻底忘记了他一样。
不过林宣也清楚,朝廷的好处不是白给的,平时不找他,等到找他的时候,怕又是什么危险万分的任务。
所以只要一有空闲,他几乎都在修行。
期间,礼部的官员来了一趟,说是要为他量体裁衣。
这桩婚事,林宣是真的省心。
他几乎什么都不用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礼部都有章程。
膳房之内。
林宣看着桌上的几道菜,夹了几筷子之后,便又放下了。
一旁的知琴见状,忙问道:“公子,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了,您想吃什么,我让膳房重新做……”
林宣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
家里两位厨子的手艺很不错,每天的菜也都很丰盛,可惜却少了和他一起吃饭的人。
一个人吃饭,总感觉少了些滋味。
林宣看向身后的知琴和司棋,示意道:“要不你们坐下一起吃吧,这么多菜,我也吃不完。”
知琴连忙道:“少爷,这不行的,我们只是下人,不能和少爷在一张桌上吃饭……”
看到她们被吓到的样子,林宣也没有勉强,他站起身,说道:“那你们坐下吃吧,我没什么胃口,吃不完的话多叫几个姐妹,不要浪费粮食。”
知琴还想再说什么,林宣道:“这是命令。”
两个小丫鬟老老实实的坐在桌旁,看着满桌的丰盛饭菜,不由的吞了口口水。
这么丰盛的饭菜,她们以前还没有吃过。
林宣则自顾自的走出了膳房,来到厨房时,两个厨子都不在。
林宣自己动手,煮了一碗菌汤面,端到院子里,坐在石桌旁。
这几天山珍海味吃多了,非常想念这一口素面。
他拿起勺子,轻轻喝了口汤,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于此同时。
两墙之隔的另一处院落。
正在院中冥想的闻人月,忽然睁开了眼睛。
林宣刚刚拿起筷子,第一口面还没有吃到嘴里,一道白衣身影忽然从天而降。
闻人月落在院中,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确切的说,是盯着他面前的那碗面。
她什么都没有说,径直走进小厨房,取了一双新的筷子和勺子,当着林宣的面,喝了一口汤,尝了一口面后,目光死死的盯着他,声音有些颤抖:“这碗面,是谁煮的?”
林宣知道闻人家就在隔壁,但他没想到,他在这里煮碗面,她在那边都能闻到。
莫非,她的住处,就在自己隔壁?
京城不是思州播州,强者众多,不说上三品遍地走,但小心谨慎总没错,从搬到这里开始,他就没敢放开精神力探测,若是附近有四品术师,他立刻会被感应到。
林宣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惊讶,随后道:“是我煮的,有什么问题吗?”
闻人月追问道:“是谁教你煮的?”
林宣道:“我娘,西南那边,菌汤面都是这种煮法,可惜京城的菌子不如西南,做不出家乡的味道,怎么,闻人小姐也喜欢吃菌汤面吗,用不用我帮你煮一碗?”
闻人月目光灼灼的盯着林宣,点头道:“那就麻烦了。”
片刻后。
小院之中。
林宣在小厨房中忙碌。
闻人月站在厨房门口,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身上。
林宣一边做饭,一边后悔,都怪自己这张死嘴,好好的馋什么菌汤面,这下好了,闻人月最喜欢的就是这碗面,搞不好他藏了这么久的身份就暴露了。
好在家里没有他在西南时调配的秘制调味料,这碗面的口味,和以前并非完全相同。
煮面的时候,林宣也多留了个心眼。
他揉面的手法,煮面的火候与时间,都与以往有所差别。
片刻后,林宣端出一碗面,说道:“闻人小姐,面好了。”
闻人月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谢谢。”
她用勺子尝了一口汤,又尝了尝面,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她真的是疯了,刚才闻到那熟悉的香味时,竟然会产生陈雨就是林宣的想法。
回京之后,她请求祖父,调来了林宣的所有卷宗。
所有证据都表明,他殉职在了那次运送千里镜的任务中。
但偏偏,杨家却否认了这件事情。
这使得她的心中,始终残存着一丝希望。
她宁可他是在执行一个需要隐藏身份的重要任务,一辈子不与她相见,也不愿他是真的殉职。
既然不是他,这碗面也不必再吃了。
她放下筷子,再次说道:“谢谢。”
说完,她整个人便凌空而起,飞进了隔壁的院子。
林宣看着桌上两碗都被她吃过一口的面,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半个时辰后。
万寿宫。
大雍皇帝手捧一卷经书,听着一名宦官的汇报,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波动。
倒是他身后的掌印太监,脸上露出些许不解,疑惑道:“此子为什么放着本名不用,偏偏要用一个假身份,以前的朋友也不认了,难道他以为,杨家余孽或是西蕃逆贼敢对闻人小姐不利吗,他未免太过高看了他们……”
大雍皇帝将经书翻开一页,淡淡道:“管他是林宣还是陈雨,只要他忠心为朝廷做事,不过是一个名字和身份,没有那么重要……”
第156章 大比立威
林宣最终还是吃完了那两碗面,两人曾经搭伙吃饭那么久,闻人月动过的饭,他并不嫌弃。
正当他打算修行时,知琴走进来,说道:“公子,靖夜司的周总旗求见。”
林宣走进前厅,看到周恒站在厅内。
见到林宣,周恒双手奉上一份盖有靖夜司印信的文书,开口道:“林大人,三日后,便是我靖夜司一年一度的内部大比,此乃司内盛事,京畿靖边司总旗以上人员均需到场,陆统领特命卑职将大比具体章程送至大人手中,请大人过目。”
林宣接过文书,展开细看。
这上面详细列明了大比的时间、地点以及规则。
大比时间是在三日后,地点就在京城内的一处校场。
大比的规则很简单,靖夜司内,低位者可向高位者发起挑战,若是胜之,便可取代他们的位置。
具体来说,事先挑选出的京畿各司精锐,可以挑战地煞七十二卫,地煞七十二卫,也可以挑战天罡三十六卫,天罡三十六卫,能够挑战十六卫,十六卫也可以向靖夜七子发起挑战。
只要战胜对方,即可取代对方在司内的位置。
这个规则,没有人可以例外,哪怕林宣为朝廷立下大功,也不能免于挑战。
周恒站在一旁,开口道:“大人初入十六卫,按照往年惯例,恐怕会有天罡卫中的佼佼者,借此机会,向大人挑战,还请大人早做准备。”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本官知道了,回去回复陆统领,我会准时到场。”
“卑职告退。”
周恒再次抱拳,躬身退了出去。
林宣合上文书,面色淡然,关于大比之事,指挥使之前就和他提过。
靖夜司的晋升,有着极其严格的规则。
从地煞卫到天罡卫,再到十六卫,靖夜七子,需要有足够的军功累计,一般情况下,都是一级一级晋升的,如今已是靖夜七子的陆风,也是从地煞卫做起。
林宣有献上新盐法的功劳,又有剿灭杨家,平定西南的大功,直接绕过了地煞卫,天罡卫,以六品修为,一跃成为十六卫之一,属于破格提拔,自然会有许多人不服气。
在他之前,十六卫的修为,都在五品以上。
天罡卫中,也不乏功劳赫赫的五品强者。
他们若是在外,完全可以担任千户之职,之所以留在京城,就是为了十六卫的位置。
成为十六卫,地位可比地方千户高的多。
如此规则,似乎对立下大功,破格提拔的人不公平,但靖夜司本就实力为尊,若无足够实力,即便身居高位也难以服众。
三日后。
巳时初刻,靖夜司校场。
巨大的校场以玄黑巨石铺就,历经不知多少风雨,地面略显斑驳,泛着幽冷的光泽,四周高大的旗杆上,绣着狰狞狴犴图腾的黑色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肃杀之气弥漫全场。
今年的靖夜司大比,还有两刻钟开启。
校场最外围,站满了靖夜司普通卫士,他们只能站立观礼,人群黑压压的一片,窃窃私语的同时,目光望向内层某些位置,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校场向内一层,正对中心擂台的方向,设有简易的木制长凳,这是地煞七十二卫的位置,此时已然坐了大半,他们大都十分安静,闭目养神的同时,偶尔也会睁开眼睛,望向前方。
那里有一排更为宽敞、带有靠背的座椅,此刻也已陆续有人落座,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明显比地煞卫们更加凝练厚重。
看着属于天罡三十六卫的位置,七十二卫中的不少人,目中都涌现出了强烈的战意。
校场再向内的核心区域,则是十六张雕花玄木大椅,排成两列,面向擂台,那是属于十六卫的座位,虽只有寥寥数人落座,但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浓浓的煞气。
后方三十六卫的区域,有几道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最前方的高台上,设有七个更为宽大、铺着兽皮的座椅,那是靖夜七子的专属位置,此刻还一道人影都没有。
侧面装饰华美的观礼台上,不少京中权贵已然落座。
大比虽然是靖夜司的内部比试,但参加比试的诸卫,有半数以上,都是朝中权贵子弟,每年来现场观看自家子嗣的权贵并不少。
永淳公主坐在前排显眼位置,一身绯红宫装,明艳张扬,她手托香腮,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场内扫视,并没有看到那人,目光最终定格在十六卫座椅区域,美目中带着一丝玩味。
她的身旁,誉王身着常服,姿态闲适地品着茶,但他的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地煞卫席位中一道清冷身影。
校场某处入口。
一道身影踱着步子,悠闲的走进校场。
这处入口直通校场内场,是诸卫的专属通道。
林宣刚刚入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满脸精明之相的男子,追上林宣,自来熟的说道:“嘿,兄弟,面生啊,刚刚调进地煞卫的吗,一会儿准备挑战谁,我这里有天罡卫的一手信息,用不用我给你一些建议,我知道天罡卫中哪些最弱,只要十两银子……”
没想到居然能有人做生意做到大比校场,此人修为在六品初期,似乎也是地煞卫之一。
林宣今日并没有穿靖夜司制服,大比也不要求统一制服。
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打算挑战他们。”
那男子并不放弃,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说道:“哎呀,兄弟你别怕啊,我跟你说,别看天罡卫听着唬人,其实他们中有几位,也是走关系进去的,实力没比我们强多少,这样吧,初次见面,我给你便宜点,八两,八两怎么样……”
男子说着说着,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眼前的年轻人,并没有在任何地煞卫或天罡卫的席位停留,而是径直穿过核心区域,在那十六张雕花玄木大椅之一上,坦然坐下……
十六卫!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随意搭讪的年轻人,竟然是十六卫之一!
他脸上露出尴尬之色,灰溜溜的转身离开。
林宣落座之后,便自顾自的闭目养神起来。
虽然闭着眼睛,但他还是能够察觉到,有无数视线,从四面八方而来,在他的身上扫视。
他两侧的座椅上,数道目光望了过来。
身为十六卫的他们,也只是知道,上任青龙卫之一殉职之后,指挥使又钦定了一人,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年轻,即便是天罡卫中,年纪也依旧算是小的。
与此同时,从各处人群之中,也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就是陈雨?”
“如此年轻,居然能成为十六卫?”
“据说他在西南立下了大功,被指挥使破格提拔,这得多大的功劳啊,居然直接跳过了地煞卫和天罡卫……”
“陛下还将赵琬姑娘赐婚给他,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呵呵,我看他也就只能得意这一会儿而已,天罡卫中,可是有几个狠角色,早就盯着十六卫的位置,却被他横插一脚,他们可早就等着这场大比了……”
“一会儿有好戏看喽……”
在人群的窃窃私语中,几道身影,终于从场外走来。
“是靖夜七子!”
“今年大比,靖夜七子中的四人都回京了,也不知道十六卫中,有没有人敢向他们挑战……”
林宣看着陆风等人从他身旁走过,除了陆风是五品巅峰之外,其余三人,无一例外,都是四品武者。
其中一人,毫不掩饰精神力修为,赫然是一位四品术士。
随着这四人的落座,整个校场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之上。
这次大比,指挥使并未出面。
陆风作为靖夜七子之一,亦是本次大比的主持者,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靖夜司大比,现在开始!”
话音落下,校场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具备挑战资格之人,皆十分熟悉大比流程,不用陆风提醒,在他宣布大比开始之后,校场的某个区域,一众被挑选出来的靖夜司精锐,纷纷跳上不同的分擂台。
“霸州百户所总旗徐正,请地煞卫陈青大人赐教!”
“涿州百户所副百户卫临,请地煞卫罗坤大人赐教!”
“冀州千户所总旗薛浩,请地煞卫范洪大人请教!”
……
被点名的地煞卫,也纷纷跳上擂台。
他们若是被这些挑战者击败,还可以有一次挑战别人的机会,若是接连失败两次,则会失去现有的位置,只有等到明年大比,才有希望夺回。
一时间,擂台上拳脚相交,刀剑铮鸣,真气碰撞的爆鸣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使出了全身解数。
地煞卫的实力,虽在六品之上,但京畿各司的精锐,也都有六品的修为,可以说是棋逢对手,互有胜负。
这些较量虽然也很精彩,但除了他们的亲属家人之外,真正关注他们比试的人并不多。
大比的重头戏,永远都在后面。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第一轮的挑战,便全部结束。
一百位来靖夜司精锐,挑战成功的,只有不到十人,更多的人,则是被他们挑战的地煞卫击败,只能黯然离场。
无论是实力还是战斗经验,地煞卫比起这些地方精锐,显然高了不止一筹。
观礼台上,永淳公主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她对前面的比试没有兴趣,更想看到表哥将那个家伙从十六卫的位置上拉下来。
誉王的目光,则是望向地煞卫席位中的一道身影。
擂台之上,陆风缓缓起身,说道:“接下来,由地煞卫挑战天罡卫。”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道身影,便迫不及待的跃向擂台。
其中,一道白衣身影,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已经有些困了的永淳公主立刻打起精神,开心道:“是未来皇嫂哎!”
誉王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面露笑容。
擂台上,闻人月清冷的声音响起:“闻人月,挑战天罡卫,钟泽。”
被他点到名字的天罡卫,面露苦色。
谁不知道,闻人家的天之骄女,这次就是奔着十六卫的位置去的,自己只不过她的垫脚石而已。
他跃上擂台,干脆道:“我认输。”
闻人月并未说什么,转身飞下擂台,坐在了钟泽刚才的位置。
钟泽站在擂台上,他虽然失败了,但还有一次挑战的机会,只要他能赢下一名天罡卫,依然能保住自己的位置。
他目光一扫,目光停留在天罡卫的一人身上,开口道:“白宜,你上来吧……”
被他点到名字之人,心中暗骂一声晦气,却也只能上台应战,两人很快战成一团。
天罡卫的争夺,比地煞卫还要激烈。
有资格竞争天罡卫的,至少也有有六品中期的实力。
而唯有六品后期,才能稳坐天罡卫的位置。
林宣靠在椅子上,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曾经的播州靖边司百户杜云州,和闻人月一样,也在地煞卫之列。
刚才挑战地煞卫成功的那几位,有三位都是当初播州靖边司的旗官,他们在朝廷对杨家动手之前,就撤回了京城,看样子应该也捞到了不少功劳,得以参加此次大比。
这一轮挑战结束的更快。
天罡卫与地煞卫,虽然大都是六品修为,但同一品级,也有强弱。
地煞卫中,只有十几人向天罡卫发起挑战,挑选的还都是天罡卫中的弱者,即便如此,挑战成功的,包括闻人月在内,也只有寥寥三人。
陆风再次起身,声音响彻全场:“接下来,天罡三十六卫,可向十六卫发起挑战!”
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投向了核心区域那十六张椅子。
靖夜七子的实力极强,以往大比,很少有人向他们发起挑战,但十六卫的争夺,却异常激烈,几乎每一次大比,十六卫的人员,都会发生变动。
这一次大比,十六卫在京的足有九人,和往年相比,算是多的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中的哪一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拉下高位。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锁定了九人中,那道最为年轻的身影。
此人算是十六卫最为神秘的,莫名其妙坐上十六卫的位置,年纪又如此之轻,天罡卫中,恐怕没有人服他。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道强悍的气息便从三十六卫区域冲天而起,四道身影如同约好了一般,几乎同时落在了中央最大的擂台之上。
“周云,挑战陈雨大人!”
“赵无极,挑战陈雨大人!”
“沈凌风,挑战陈雨大人!”
“李元,挑战陈雨大人!”
这四人赫然都是天罡卫中排名前列的强者,修为清一色的五品,选择挑战的人选,也都是青龙卫陈雨。
想想也不意外,青龙卫陈雨,是被破格提拔入十六卫的,修为是十六卫中最弱,刚刚达到五品,还是陛下用聚气丹硬生生提升上来的。
和十六卫中其他强者相比,他无疑是最软的那颗柿子,大比自然要挑选最软的柿子捏。
“嘶,四位五品天罡卫同时挑战?”
“这四人没有一个是简单之辈,就算是老牌十六卫也要头疼吧……”
“这位陈大人,怕是会成为在位最短的十六卫了……”
人群瞬间哗然,传来一阵怯怯私语之声,永淳公主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心中道:“哼,害我被父皇责罚,全京城都知道,这下轮到你当众丢脸了……”
她早就从表哥口中,得知了陈雨要被这些人挑战的消息。
誉王也放下了茶杯,表情平静,目光毫无波澜,看不出心中所想。
闻人月的目光,在林宣身上一扫而过。
这四人出身名门,从小就有名师教导,按常理说,陈雨不会是这四人中任何一人的对手。
但她从陈雨的脸上,却没有看到任何恐慌或是退缩之色。
回想起来,似乎任何时候,他都是如此沉稳。
林宣纵身跃上擂台,陆风走到他的身边,微笑问道:“你想先接受谁的挑战?”
别人不知道林宣的实力,他可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他正是凭借精神力天赋被九黎族看重,虽然武道修为只有五品,但精神力,却堪比五品巅峰,而且是术武双修,这几个家伙,本想挑软柿子捏,却不知道,他们踢到了十六卫最硬的那块铁板。
林宣目光望向那四人,微微摇头,平淡说道:“一个一个来,太浪费时间了,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校场,一片安静。
不少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什么?
一起上?
他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同时挑战四位五品天罡卫?!
疯了!
绝对是疯了!
他以为他是谁啊,靖夜七子吗?
座位之上,那几位煞气冲天的十六卫,脸上也露出了意外和惊愕之色。
以一敌四,即便是他们,也没有这种本事。
这位新人,有点狂傲呀……
最高处的那三道身影,脸色则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尤其是一位黑袍男子,目光从林宣身上扫过,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狂妄!”
“太嚣张了!”
“这么装吗,他以为他是谁?”
观礼台上,四人的一众亲友们,更是忍不住开口,言语间满是愤怒。
陆风看了眼林宣,心知他怕是想要借这次的挑战立威,只是摇头笑笑,也不阻拦,看向那四人,说道:“既然陈大人要你们一起上,你们就一起上吧……”
擂台上,名叫赵无极的青年摇了摇头,说道:“四个打一个,胜之不武,周云,还是你先吧。”
其余两人,也站在原地不动,显然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林宣面对四人,摇头道:“我说,你们四个,一起上……”
京城不是西南,必要的时候,需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也能为以后减少很多麻烦。
“狂妄!”
周云脸色一沉,他本就对此人抢了他的位置心生不满,体内镇岳真气轰然爆发,猛地跺脚,整个人弹射而起,一拳轰向林宣面门。
面对这凶悍的攻击,林宣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抬起眼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的力量,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擂台!
周云首当其冲,脑海一阵刺痛之后,体内聚气的真气轰然溃散,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整个人跪倒在林宣面前。
另外三人,虽然没有和周云一起攻击,但也面色一白,一头栽倒。
一道强大的精神力,将他们牢牢锁定。
他们只是纯粹的武者,虽然也有五品的精神力,但精神力十分松散,根本承受不了五品巅峰术士凝实的精神攻击,此刻脑海嗡鸣一片,连真气都无法聚起。
林宣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问道:“还要继续吗?”
第157章 身份暴露
校场之上。
在外人看来,擂台上的景象诡异到了极点。
挑战陈雨的四名五品天罡卫毫无征兆的倒下,而那陈雨,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甚至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不少人甚至以为他们在演戏。
也有些人,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很快就猜出了缘由。
“精神攻击!”
“他竟然是术武双修!”
“刚才的精神力,怕是已有五品巅峰了吧?”
“嘶,没想到,他的精神力修为,比武道还要强大!”
“难怪他能成为十六卫,恐怕十六卫中,也没有人是他对手……”
……
周围惊呼声一片,之前所有的质疑、嘲讽、幸灾乐祸,在此刻尽数化为无与伦比的震惊。
十六卫的席位上,其余几人,不由的坐直了身体。
就连最高位上的那三人,有两人的脸上,也露出了讶然之色,唯有那名黑袍男子,似乎早有预料,面色悠然。
闻人月始终淡然的脸上,首次出现了一丝难以置信。
她很清楚陈雨的实力。
两个月前,她离开播州时,他才只有六品初期的修为而已。
而他服用聚气丹突破五品,也不过是前几日之事。
但他的精神力,怎么会比武道修为强大这么多?
难道,他以前一直在藏拙?
观礼台上,誉王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看向林宣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许凝重。
难怪父皇如此看重他,此子天赋如此惊人,未来不可限量……
他的身边,永淳公主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愕,她看着台上那道淡然自若的身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糟糕,被他装到了!”
擂台上,周云挣扎着起身,已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所有的不甘与不服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抱拳道:“多谢陈大人手下留情。”
五品修为,五品巅峰的精神力,这样的人,担任十六卫,绰绰有余。
其余三人,也从擂台上爬起来,对林宣抱拳躬身,然后和周云一起跳下擂台。
十六卫就是十六卫。
他们和这位陈大人,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就像是孩童与大人的区别。
恐怕就连闻人家那位天之骄女,与他也有不小的差距。
他们属实是自不量力了。
在一片死寂与无数敬畏的目光中,林宣缓缓转身,走下擂台,重新坐回了属于他的位置,表情平静,云淡风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观礼台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隐藏在宽大斗篷兜帽之下的那张脸上,露出了几分饶有兴趣的表情,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四品后期的精神力吗,有点意思,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林宣以一己之力,瞬息之间镇压四位五品天罡卫,其展现出的恐怖精神力,让整个校场陷入了长久的死寂与震撼。
往年大比,虽不乏精彩比斗,却也从未出现以一敌四,摧枯拉朽,近乎碾压的一幕。
陆风面色感慨,一直以来,林宣在他眼中,都十分低调内敛,没想到,他也有锋芒毕露的时候。
初见他时,他还只是一个八品的小旗官。
短短半年时间,他居然便成长到这种地步。
即便他是眼睁睁看着林宣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回想起来,也不免有些唏嘘。
回了回神之后,他望向天罡卫的席位,再次开口:“天罡卫中,可还有人欲挑战十六卫?”
这一次,台下再无人应声。
天罡卫区域,众人皆低眉敛目,虽说挑战十六卫没有修为限制,但不到五品修为,上台就是自取其辱。
原本以为,新任青龙卫陈雨是个软柿子,不料他才是真正的硬茬,周云和赵无极四人,被他一招击败,其余之人,就更没有挑战十六卫的实力了。
短暂的沉默后,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天罡卫席位中响起。
“闻人月,挑战十六卫,谷靖大人。”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道身姿如兰的白衣女子缓步走出,清丽绝伦的脸上,一片平静。
闻人月的挑战,并没有什么意外。
她的实力,本就是京中年轻一辈的顶尖,若不是术武双修,恐怕早就迈入五品了。
前段时间,她去往西南靖边司历练,回京之后,便进入了地煞卫,这次大比,她的目标,显然不止是天罡卫。
林宣身旁,一名中年男子站起身,纵身一跃,整个人便飞上擂台。
他对闻人月微微抱拳,说道:“闻人小姐,请赐教!”
闻人月抱剑回礼:“得罪了。”
下一刻,中年男子手中的长刀已然出鞘,刀光迅疾无比,如匹练般攻向闻人月。
闻人月并未硬接,她身法灵动,如风中柳絮,在密集的刀光中穿梭,手中长剑时而轻点,时而格挡,发出清脆的铮鸣。
她的剑法不如谷靖狂猛,却更为精准、每每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找到对方招式中的薄弱点。
誉王的目光,始终在闻人月身上。
永淳公主也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双手握拳撑在下巴上,喃喃道:“未来皇嫂一定要赢啊……”
擂台上的打斗虽然精彩,然而场中大部分人,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一幕中回过神来。
那位年轻的十六卫,给了他们的太多的震撼。
弱冠之龄,便有此实力。
再过几年,他岂不是有机会成为靖夜七子?
以陛下对他的器重来看,假以时日,他会执掌靖夜司,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惜,陛下已经为他赐婚了。
要不然,若是能招他为婿,日后在朝中,便会有一个强大的靠山……
众人思索间,场上已经分出了胜负。
闻人月剑势陡然一变,由守转攻,剑尖颤出数点寒星,虚实难辨,直刺谷靖手腕。
谷靖回刀格挡已是不及,只觉手腕一麻,长刀“铛啷”一声脱手落地。
闻人月的剑尖,稳稳停在他喉前三寸之处。
闻人月干脆的收剑入鞘,平静道:“承让了。”
谷靖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不愧是闻人家的天之骄女,誉王钦定的王妃。
她甚至没有动用精神力,仅凭武道实力,便轻松的胜过了自己。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将掉在地上的长刀捡起,说道:“闻人姑娘剑法超群,谷某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自愿让出位置……”
十六卫固然位高权重,但也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这两年,他数次命悬一线,侥幸逃生。
他想要的一切,都已经得到,不如趁此机会,急流勇退,哪怕是降职到地方做一个千户,也不想继续过这种刀口舔血,亡命天涯的日子……
观礼席上,永淳公主握了握拳头,兴奋道:“未来皇嫂真厉害!”
誉王摸了摸她的脑袋,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闻人月离开擂台,缓缓走到十六卫的位置,在林宣身旁坐下。
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幽香,林宣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播州的那处小院。
陆风再次走上擂台,确认没有天罡卫再挑战,目光望向林宣等人,颇有兴趣的问道:“十六卫中,有没有人要挑战靖夜七子的?”
十六卫的席位上,一片默然,没有人开口。
这次大比,靖夜七子到了四位。
其中,除了陆风的实力是五品巅峰,其余三人,皆是四品。
十六卫中,没有人有实力挑战他们。
林宣亦是稳稳的坐在位置上,他若是全力出手,不敢保证能胜过那三位四品强者,但击败陆风,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他今天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
见无人回应,陆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失望,随后道:“既然如此,我宣布,此次大比结束,恭喜成功晋升的诸位,三日之后,指挥使司会为你们举行晋升仪式……”
至此,本年靖夜司大比,正式落下帷幕。
随着人群的退场,大比之上发生的事情,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往年大比,虽不乏表现出众者,但却没有一人如青龙卫陈雨这般耀眼。
以一敌四,一招败敌。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无数人都在议论这位靖夜司新晋传奇。
“靖夜司那位新晋的十六卫,了不得啊!”
“一人独战四位天罡卫五品高手,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一个眼神,就让他们跪地认输!”
“可惜当时没有在现场,这场面,可不是每年都有的。”
“他还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实力,如此地位,前途不可限量!”
“听说陛下还将才女赵琬赐婚给了他,真是英雄配美人,天作之合……”
……
赵府。
琉璃几乎是飞奔着闯进房间,激动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道:“小姐,小姐,我刚才听外面的人说,未来姑爷他、他今天在靖夜司大比上,可威风了!”
赵琬正在临摹字帖,闻言笔尖一顿,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
她放下笔,强自镇定的问道:“怎么了?”
琉璃开心的手舞足蹈,将她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他们说,四位五品的天罡卫一起围攻姑爷,结果姑爷就只是看了他们一眼,那四个人就全都倒下,跪地认输了!”
她眼中满是崇拜的小星星,说道:“小姐,姑爷好厉害啊,听说挑战姑爷的,是周家,赵家,沈家还有李家的公子,他们一直被人夸是什么武道天才,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赵琬听完,非但没有欣喜,眸中的忧色反而更深。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眼神凶悍、浑身散发着慑人煞气的大汉形象……
如此人物,定然是杀伐果断,性情刚烈的大男子,她这般性子,婚后该如何与他相处,只怕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她越想越是心慌,看着桌上那被墨迹污了的字帖,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一般。
窗外春花开的正艳,她的心情,却越发的灰暗了……
与此同时,陈府之内,却是另一般景象。
知琴刚刚从外面回来,带回了一个让众女震惊不已的消息。
司棋第一个跳起来,抓住知琴的手臂,激动得俏脸通红,连连追问:“真的吗,真的吗,他们说的真的是公子?”
知琴笑了笑,点头说道:“外面都传遍了,大比的时候,那四个人看公子年轻,都想挑战公子,公子让他们一起上,只是站在那儿一个眼神,就让他们全都跪下了……”
映雪张着红润的小嘴,美眸中异彩连连,喃喃道:“公子这么厉害吗?”
侍书和入画激动地抱在一起,侍书喃喃道:“我就知道,公子不是普通人,要不然,陛下怎么可能赏赐公子这么多东西!”
府里的丫鬟们聚在一起,兴奋地小声议论着,公子在外面出尽风头,她们做丫鬟的也与有荣焉。
林宣从校场回来,刚刚踏入家门,就被丫鬟们围了起来。
“公子真厉害!”
“公子,给我们讲讲大比的事情好不好!”
“公子是怎么一个眼神让他们跪下认输的……”
就在林宣被众女簇拥着走进内院时,陈府隔壁。
大比结束后,闻人月拒绝了誉王相送,独自回到府邸。
她刚踏上府门前的石阶,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永淳公主快步跑过来,亲切的挽着她的手腕,脆生生道:“未来皇嫂,等等我……”
闻人月蹙起眉头,说道:“公主殿下,不要这么叫我,我不是你未来皇嫂。”
永淳公主连连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月姐姐……”
闻人月对于这位活泼过头、时常不请自来的公主殿下早已习惯,带着她一起回到闻人府。
来到闻人月清雅别致的闺阁,永淳公主毫不客气地拈起一块侍女端上的糕点,一边吃,一边笑着对闻人月道:“恭喜月姐姐晋升十六卫,你比试的时候,我一直在台上看着呢……”
闻人月并未说什么。
对于十六卫之位,她原本并无兴趣。
只是闻人家,想要她坐上这个位置。
即便她对于朝堂上的争权夺位不感兴趣,也不能完全不考虑家里,而且,成为十六卫后,便可以接触到靖夜司更多情报,她想借此调查林宣殉职一事……
时至今日,她依然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永淳公主尝了几块糕点,话题又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有些不解的说道:“月姐姐,你说那个陈雨,看着不声不响,胆小怕事的,怎么那么厉害,周云表哥都没碰到他,就被他打败了,那三个人离他那么远,忽然就倒在了地上……”
闻人月收拾心情,轻轻舒了口气,解释道:“那是因为他不仅是五品武者,还是一位厉害的术士……”
永淳公主好奇问道:“月姐姐,那个陈雨和你比,谁更厉害一些?”
闻人月轻轻摇头,说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若是单论武道,她应该可以胜过陈雨。
但若是论全部实力,她去挑战陈雨,不会比周天的下场好多少。
永淳公主面露愕然,愣了许久,才喃喃道:“这个家伙,居然这么厉害,难怪父皇对他这么好,哼,看在他为朝廷立下这么多功劳的份上,我以后就不找他的麻烦了……”
闻人月看向她,问道:“你曾经找过他麻烦吗?”
永淳公主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以为他是走关系才坐上十六卫位置的,本来想为表哥打抱不平,但是却被陈秉那个家伙告到父皇那里,父皇禁足了我整整三天呢……”
闻人月郑重的看着她,说道:“他为朝廷付出的,远比你想象的还多,以后不要再为难他了。”
永淳公主乖巧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父皇已经告诉我了,他献上了新盐法,给朝廷赚了好多钱,让百姓能够买上低价的精盐,他还帮助朝廷铲除了西南的大土司,从西南给朝廷运来了好多银子,我宫里吃的用的,都是他给的……”
她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闻人月在听到她某一句话之后,娇躯猛地一颤,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立在原地。
下一刻,闻人月猛地抬起头,一向清冷平静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紧握永淳公主的手,问道:“你,你说什么,新盐法是他献上的?”
永淳公主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失态,被她的反应吓到,怯生生地点头:“是啊,父皇是这么说的,月姐姐,怎么了?”
献上新盐法的人是谁,闻人月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刻,她的心中,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心跳不由加快了许多,急切地追问:“陛下……陛下还说了什么?”
永淳公主的手腕被她握的生疼,努力回忆着,断断续续道:“父皇还说,他为了朝廷,易容换面,隐姓埋名,不敢表露真实身份,亲朋不敢相认,甚至连自身血脉都不能保留……,哎,月姐姐,你去哪里!”
她的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方才还紧紧抓着她的闻人月,已然不见了踪影……
第158章 生气的闻人
陈府,内院之中。
林宣好不容易才从丫鬟们热情的包围中稍稍脱身,正准备回书房静一静,忽觉头顶光线一暗,一道白影如惊鸿般翩然落下,稳稳立在他面前。
对面的闻人月,秀发微乱,呼吸略显急促,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他,眼底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委屈,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惊喜。
认识她这么久了,林宣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
他微微愣神之后,试探问道:“闻人大人,有事?”
他话音未落,闻人月猛然上前一步,抓着林宣的衣领,将他按在了廊柱之上。
她依旧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此刻的目光,让林宣心虚又害怕。
很快,她那清澈的眸子中,便浮现出了一团水雾。
水雾迅速凝聚成团,化作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滑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湿痕。
这是林宣第一次见她流泪。
林宣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他哪里露出了破绽,但看着闻人月那双仿佛要将他看穿的眼睛,林宣知道此刻任何否认都已无用,目光柔和下来,用他自己原本的声音开口。
“好久不见……”
这熟悉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瞬间击溃了闻人月所有的心防。
积压了数月的愧疚、悲伤、被长久欺骗的愤怒与委屈,以及林宣死而复生的惊喜,种种错综复杂、极端对立的情绪在她心中轰然爆发,交织成一片混乱的风暴。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放开林宣的衣领,缓缓蹲在地上,双手环膝,脑袋埋在膝间,身躯微微颤抖。
林宣看着她这般从未有过的脆弱模样,一股浓烈至极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他蹲下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掌轻轻覆在她微微颤抖的肩上,歉意道:“对不起……”
过了许久,闻人月才缓缓站起身,拭去脸上的泪痕,再抬头时,表情又恢复了那亘古不化的冰冷。
她没有再看林宣一眼,目光投向虚空,淡淡道:“你没事就好。”
她的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随后,她继续开口,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决绝:“如此,我便不再欠你什么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她没有丝毫留恋,甚至没有给林宣再次开口的机会,决然的转过身,纵身一跃,整个人飘然离去。
林宣缓缓直起身,抬头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深深的叹了口气。
同样是假死隐瞒身份,闻人月与青鸾的态度截然不同,这也是他早有预料的,以她的性格,很难容忍这种欺骗,也正因此,他才迟迟没有对她坦白……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曼陀罗,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们都是用最残忍无情的手段,欺骗了最信任他们的人……
闻人府。
永淳公主看着从天而降的闻人月,敏锐地注意到了她微红的眼眶和略显凌乱的发丝,怔怔道:“月姐姐,你哭了?”
闻人月偏过头,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公主殿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宫吧。”
永淳公主虽满心好奇,但也看出她情绪不佳,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吧,那月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闻人月走进房间,将房门关上。
永淳公主站在原地,看着她紧闭的房门,歪着头,满脸疑惑。
她认识月姐姐许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她流泪。
她不由的将目光投向隔壁的院子,那里,正是那个家伙的住处。
月姐姐从他那里回来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她也正是听到他的事情,情绪忽然变的激动。
他们两个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她心中立刻好奇起来……
那个家伙,到底把月姐姐怎么了?
此刻,房间之内。
闻人月坐在床前,最初的震惊、气愤与委屈,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实的喜悦,一点点填满她空落落的心房。
他没死。
他还活着。
只要他没有死,任何结果,她都可以接受。
这也正是她最期望的事情。
然而,当她闭上眼,这数月来,那些因他的死而辗转反侧的无眠之夜,那些深埋心底、无法与人言说的沉重愧疚,那些独自品尝的悲伤与无助……,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而他,明明就在自己身边,明明和她一起共事那么久,却装作不认识她,眼睁睁看着她追查他的殉职事件……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委屈和难过,便又会不受控制的涌现出来……
她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绝对!
……
指挥使司。
陆风刚刚为新晋的几人举行完晋升仪式。
林宣被封十六卫的时候,人在西南,这次,他也将林宣的晋升仪式一起补上了。
十六卫分为青龙四卫,白虎四卫,朱雀四卫以及玄武四卫。
诸卫之间,只是负责的区域不同,并没有职位高低之分。
按照惯例,青龙卫负责京畿事宜,其余三卫,负责西南,西北,东南各地靖夜司。
林宣其实想负责西南事宜,可惜一切都是上面的安排,由不得他。
闻人月挑战成功的,并非青龙卫,但闻人家肯定不会让她离开京城,便让她和一名青龙卫做了调换,她与林宣,现在同为青龙卫。
陆风看着二人,微笑说道:“另外两位青龙卫,都在外执行任务,京畿事宜,就交给陈雨和闻人小姐了,希望你们能鼎立配合,共同为指挥使分忧……”
林宣微微抱拳,说道:“陈雨定当竭尽全力,为指挥使分忧。”
闻人月只是点了点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林宣一眼,径直离开。
林宣轻叹口气,几天过去了,她的气显然还没有消。
这几天,无论是在家门口遇到,还是在靖夜司遇到,闻人月都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他是透明人一样。
就连陆风都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看向林宣,诧异问道:“你惹闻人小姐生气了?”
林宣叹了口气,说道:“她知道了。”
陆风知道他说的什么事情,眉头一挑:“怎么知道的?”
林宣摇了摇头:“不清楚。”
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陆风同样疑惑,说道:“不可能啊,你的卷宗,司里明明已经销毁了,没有人能查到,知道你身份的,也就指挥使和我……”
陆风看向林宣,再次开口:“不过,我至今都不明白,这件事情,你为什么要瞒着闻人小姐?”
林宣没有回答。
他总不能告诉闻人月,他就是南诏高级密谍君子竹,之所以舍弃林宣的身份,就是为了断掉和南诏密谍司的关系……
不过,既然闻人月已经知道,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陆风轻轻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在播州的时候,我就已经提醒过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和闻人小姐交代吧……”
说罢,他就径直离开。
这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他懒得管,也没办法管。
林宣回到府中,屏退了所有的丫鬟,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陷入了思索。
哄青鸾他有丰富的经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吻上去再说。
哄闻人月,就不能用这种办法了。
毕竟他们只是朋友。
他没有哄朋友的经验。
林宣独自在院中静坐许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隔壁闻人府高耸的院墙,心中微微一动。
他起身走进书房,片刻后,将一张写满字的纸交给司琴,说道:“让人将这些东西采购回来,尽快。”
司琴接过纸张,扫了一眼之后,点头道:“我这就让他们去。”
虽然不知道少爷买这些食材做什么,但她们只需照做。
一个时辰后,林宣需要的食材,已经采购完毕。
他关上内院的门,挽起袖子,起身走向厨房。
不久后,浓郁的香气便逐渐蔓延到院内。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林宣精心摆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看着这些她之前最喜欢吃的菜肴,林宣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蔓延开来。
他控制着精神力,裹挟着饭菜的香气,将其精准的送到了隔壁的院落。
隔壁院落,闻人月的房间内。
她正盘坐在床上观想,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忽然钻入了她的鼻尖。
她喉咙忍不住动了动,停止观想,缓缓睁开眼睛。
清蒸鲈鱼,蟹粉狮子头,清炒竹笋……
这味道太过熟悉,瞬间将她拉回了在播州小院,和她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这些全都是她喜欢的菜,回到京城之后,她也曾经尝试让府中的厨子做过,他们做的固然也很好吃,却没有西南时的味道。
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是林宣故意的。
害的她伤心难过这么久,以为一顿饭就能让她原谅他吗?
做梦!
她关上窗户,回到床上,重新观想。
但这一次,她却无法进入观想状态。
那熟悉的香味,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在西南那段时间,她的口味,已经被他完全改变,导致她回京之后,反而吃不惯家中的饭菜,这种熟悉的味道,她已经想念很久了……
内心挣扎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闻人月终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走到镜前,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确保自己的表情依旧冰冷,然后推开窗户,身形轻盈地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陈府的内院之中。
院内,林宣正安静的坐在石桌旁。
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已经快要凉了,他原本打算去厨房再热一热,看到闻人月出现,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她肯过来,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闻人月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到石桌旁,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她拿起早已备好的碗筷,开始默默夹菜,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依旧一言不发。
那件事情,她至今没有原谅他。
但这不妨碍她享用他做的饭菜,她只吃菜,一句话都不会和他说的。
她不说话,林宣也不打扰她,只是静静的坐在她对面,气氛有种诡异的和谐与宁静。
闻人月起初还心中有气,但美味的菜肴入口,那熟悉的味道,仿佛重回西南,让她紧绷的心神,不知不觉放松了一丝。
看着她夹菜的速度渐渐放缓,眼神也不再那么锐利,林宣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他看着闻人月,轻声开口:“我知道你生气,气我瞒着你假死,让你白白难过的那么久……”
闻人月自顾自的吃饭,并未看他一眼。
林宣继续说道:“但你也知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任何一点儿小小的差错,都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他为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之后,缓缓说道:“在龙崖堡,我眼睁睁的看着两名靖夜司的同僚被杨家发现,当着我的面,被杨家斩首,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目光感伤,继续开口:“倘若不是我有九黎族防身的宝物,可以骗过问心镜,那次的下场,恐怕和他们一样……”
闻人月夹菜的动作一顿,握着筷子的手,也不自觉的微微用力。
虽然林宣说的很平静,但她很清楚这其中的凶险。
她心中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只是碍于面子,还是没有开口。
林宣又斟了杯酒,说道:“我假死卧底杨家的事情,连青鸾她们都没有告诉,一旦被杨家发现任何端倪,我不可能活着回来……”
“后来以陈雨的身份出现在你们的身边,我也不敢表明身份,杨家覆灭,杨家余孽和西蕃的人恐怕恨我入骨,南诏密谍司的间谍,有许多都打入了靖夜司内部,一旦我的身份暴露,不仅仅是青鸾,就连张虎陈豹他们,可能也会收到波及……”
看着闻人月微微颤动的睫毛,林宣知道她在听。
他继续开口:“看着你们为我伤心,我比谁都难受,但我不能冒险,不敢用任何人的安危去赌那一丝侥幸。”
他叹了口气:“再后来来到京城,我更不敢告诉你真相,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知道你肯定会生气,我也理解你,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会生气……”
林宣看着闻人月的眼睛,说道:“我知道,再多的理由,也无法弥补你当时承受的痛苦,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
闻人月沉默片刻,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青鸾知道吗?”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你离开之后,我便找机会告诉了她。”
闻人月轻轻舒了口气,她并非不讲道理。
她明白林宣的苦衷,也知道他冒着何等危险,为朝廷做出了什么样的贡献……
他对得起他的职责,对得起国家,她不应该如此苛责他。
自己只是伤心内疚了几个月,这几个月,他但凡行差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想到这里,她心中对林宣仅剩不多的气,便差不多全消了。
都怪陆风!
不仅一开始瞒着她,后来她多次找他打听,他每次都说林宣已经殉职,害她伤心了那么久,西南的一切事情,都是他在谋划,他才是罪魁祸首!
她再次看向林宣,语气轻柔了许多:“你的脸……”
林宣笑道:“你不喜欢这张脸啊,那我变回去吧……”
他低下头,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脸。
九黎族同样有改变面容的千幻变,他也无需担心有人会和南诏的万相真解联系起来。
闻人月察觉到了一道精神力的波动,语气有些复杂,问道:“易容的过程,很痛苦吧?”
林宣笑了笑,说道:“服用了止痛的丹药之后,一点都不痛,不过是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他说的轻巧,但闻人月能够想象,脸上被人千刀万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此刻,她对林宣所有的生气与怨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看着林宣,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疑惑,问道:“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
初见林宣时,他还只是初入八品。
几个月过去,他的武道修为,已经追上了自己,精神力更是强大到连她都远远不及,她很好奇,这短时间,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似乎是不生气了,林宣也终于可以拿起筷子,微笑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慢慢和你解释……”
片刻后。
闻人月长长舒了口气。
她没想到,林宣这段时间的经历,竟然如此曲折。
他的修为提升虽快,但也全都是他用命换来的。
林宣看着她,问道:“一会儿一起去指挥使司吗?”
闻人月微微点头。
片刻后,指挥使司。
陆风看到林宣和闻人月同时出现,两人之间,似乎也没有这几日那种冷战的氛围,微笑着走上前,问道:“你们和好了?”
闻人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径直离开。
陆风微微一愣。
他又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第159章 誉王调查【感谢“LC认真看书”盟主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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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几个月,林宣和闻人月,再次同衙为官。
不同于之前的上下级关系,如今两人地位平等,就连实力,林宣也已经赶上了她。
在指挥使司衙门之时,闻人月和林宣并没有多少交流。
两人在各自的值房内办公。
十六卫在靖夜司中,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
指挥使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靖夜七子,也只会参与一些重要任务,司内纷杂的事宜,几乎都得汇总到十六卫这里。
靖夜司本身就是直属于皇帝,独立于朝廷之外的机构,负责侦缉、抓捕、刑讯,权力极大,连内阁都管不到靖夜司。
而负责京畿地区的青龙卫,更是核心中的核心,具体职责,包括重大案件侦办与缉捕,监察百官与权贵,肃清敌方密谍,特殊安保,情报网络的构建等等等等……
各种繁琐的事务,林宣一直忙到下午。
下衙时分,闻人月出现在林宣的值房外,问道:“回去吗?”
林宣放下手里的一份卷宗,起身道:“走吧。”
在播州时两人便是邻居,到了京城,住的反而更近了,也更方便一起上下衙。
两人一同走出指挥使司,周恒站在院内,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来,他当时的提醒,陈大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出了指挥使司,两人沿着熟悉的街道,向府邸方向走去,闻人月忽然问道:“陛下要你娶赵姑娘,青鸾和阿萝怎么办?”
林宣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君命难违,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闻人月双臂环抱,说道:“陛下对你挺不错的,赵姑娘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不知多少人想娶她为妻,没想到陛下竟然会把她赐婚给你……”
她不由的感慨造化弄人。
在西南之时,她还在猜测,林宣最终会娶青鸾还是阿萝。
没想到,最终嫁给他的,居然是京城才女赵琬,一个那时她根本不可能想到的人。
林宣想起一事,忽然问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难道我哪里暴露了吗?”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露出破绽。
倘若有什么地方出了疏漏,必须尽快堵上。
闻人月知道了没关系,但若是被南诏查到,麻烦可能会接踵而至。
闻人月看了他一眼,问道:“我若是没有自己查出来,你打算一辈子都瞒着我吗?”
林宣轻咳一声,说道:“当然不是,我本来就打算找机会告诉你的,只是怕你生气,所以一直没有开口……”
闻人月没有再继续责怪他,开口道:“上次永淳公主找你麻烦,陛下训诫了她,透露新盐法是你献出的,后来永淳公主又无意中告诉了我……”
林宣一时无语。
千算万算,没想到坑他的居然是陛下。
他更没想到,永淳公主和闻人月的交情居然也不错,他的身份,居然是这样暴露的……
魔鬼往往藏在细节之中,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大都是因为一些微小的细节而失败,林宣总算体会到了。
林宣正要继续开口,目光忽然微微一动。
闻人月察觉到了他表情的细微变化,问道:“怎么了?”
林宣继续与她走在街上,脚步没有丝毫凌乱,轻声说道:“不要回头,有人在跟踪我们。”
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让林宣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留意周围。
那两人跟踪的本事不弱,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林宣起初只是凭借直觉,当释放出精神力之后,果然清晰地捕捉到了两道极其微弱、却又刻意保持着距离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
闻人月面色微动,却也并未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并肩而行,一路之上,没有再说一句话,各自回府。
林宣刚刚回到内院,关上院门,一道身影便从天而降。
林宣看着她,说道:“我去查一查,看看他们什么来路。”
闻人月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是誉王的人。”
林宣想起来,周恒曾经提醒过他,不要得罪闻人月,也不要和她走的太近,他这几天只想着如何获得她的原谅,倒是将周恒的提醒给忘了。
林宣看向闻人月,说道:“你和誉王怎么回事?”
闻人月移开视线,淡淡道:“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林宣明白了,原来太子殿下只是一厢情愿。
闻人月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以后在外面的时候,你还是不要和我走的太近。”
这里不是西南,她担心誉王会对林宣不利。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明白。”
闻人月看了眼厨房,说道:“我饿了。”
毕竟是他对不起人家,林宣立刻道:“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做……”
与此同时。
誉王府。
那黑衣侍卫道:“殿下,闻人小姐今天和那陈雨一起去了指挥使司,下衙之后,也是一起回来的。”
誉王眉梢微不可查的动了动,抿了口茶,淡淡道:“他们同为十六卫,又是邻居与旧识,一起上衙下衙,也很正常,继续盯着吧,有什么其他的情况,再来向我汇报。”
“是。”
那侍卫恭敬的抱了抱拳,缓缓退下。
誉王放下茶杯,眉头微微蹙起。
他想送阿月回家,每次都被她无情的拒绝,若是她对所有人都如此,倒也没什么,但偏偏与另一男子走的如此之近,那陈雨又是父皇器重的年轻俊杰,由不得他不多想……
许久之后,他轻轻敲了敲桌子,低声道:“来人。”
一道黑衣身影缓步走进来,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誉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说道:“查一查,一众清流子弟中,前些日子,有谁在思州和播州任职,今夜请他们来王府赴宴……”
……
夜幕降临,誉王府内灯火通明。
一场小型的宴会正在花厅中进行。
受邀前来的,是十几位刚刚从西南调任回京的清流子弟,他们之前大都任职于西南靖边司,在剿灭杨家一事上,有较为‘凸出’的贡献,回京之后,基本都得到了升迁。
其中一部分人,在军中或者靖夜司卫所任职。
也有一部分人,已经从军中转到朝堂,虽然官职不高,但却绕过了科举,未来前途无量。
誉王本就与清流一党关系密切,他的老师,便是当朝次辅。
于公于私,他宴请这些人,都有合适的理由。
花厅之内,誉王端起酒杯,看向众人,笑着说道:“来来来,本王代表朝廷,敬你们一杯,感谢你们为稳定我大雍西南做出的贡献……”
众人纷纷举杯回敬。
“多谢誉王殿下!”
“殿下过誉了,我们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贡献,当不得殿下敬酒……”
“一切都是朝廷运筹帷幄。”
被誉王夸赞,众人虽然嘴上不好意思,但脸上却满是自豪之色,似乎真的为朝廷立下了什么大功一样。
虽然他们在西南之时,只是在吃喝玩乐而已。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
誉王端起酒杯,走向一道身影,微笑道:“青崖,本王敬你一杯,感谢你在思州对阿月的照顾。”
沈青崖连忙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笑道:“阿月是我的表妹,青崖照顾她是应该的,誉王殿下客气了,客气了……”
誉王浅浅的抿了杯酒,问道:“有件事,本王向你打听打听,阿月在思州时,有没有什么好友,阿月的生辰快要到了,我想将她在西南的朋友请到京城,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沈青崖微微一愣,随后摇头道:“这个,还真的没有,殿下您也知道,阿月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在思州的时候也一样,她大多数时候都在修行,连我都很少看到她……”
他虽然是和表妹一起去思州的,但他在思州待的时间并不久,就被免职调回京城。
表妹之后是不是有什么朋友,他并不知道,反正之前是没有。
这时,沈青崖身旁的杜云州开口道:“回殿下,闻人小姐在播州的时候,倒是有一位好友,他们一起上衙下衙,在衙门外租住,连一日三餐都在一起……”
誉王眉梢一挑,问道:“阿月还有这样的朋友?”
杜云州微微点头,说道:“那人名叫林宣,是闻人小姐手下的总旗,闻人小姐调任播州的时候,特意将他也调了过去……”
誉王双目微微一凝。
他沉声问道:“此人是男是女?”
杜云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低头,说道:“他是男子……”
誉王袖中的拳头紧握。
阿月调任播州的时候,将他带了过去,两人一起在衙门外租住,就连一日三餐都在一起……
想象到某些画面,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话本里面经常出现的,名门贵女喜欢上卑贱穷小子的戏码,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沈青崖面露讶色,诧异道:“林宣,那小子跟表妹去播州了?”
誉王看向他,问道:“你也认识此人?”
沈青崖点了点头,说道:“此人原本是思州靖边司的一个小旗官,修为虽然低微,但有些本事和手段,表妹和他不是很熟悉,看来我离开思州之后,还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之所以提前离开西南,没有熬到调任播州,坐等分功,就是拜林宣所赐。
当然,为了自己的颜面,这些事情,他并未说出来。
誉王目光深沉,虽然他已经在极力克制,但眼神深处,已然翻涌起一丝冰冷的怒意。
闻人月是他钦定的太子妃,十多年前,他便做了这样的决定,他的女人,岂容别人染指,即便那林宣和她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但合租一地,一日三餐,朝夕相处这种事情,已然超出了他心中忍耐的界限……
此人,必须死。
他抬了抬眼,看似漫不经意的问道:“那林宣现在何处,还在西南吗,倘若将他调来京城,阿月想必会很开心……”
“林总旗已经殉职牺牲了。”
杜云州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他在执行一次押送任务时,被杨家之人埋伏,和靖边司几位同僚一起因公殉职,可惜了,林总旗还是挺有能力的一个人……”
“死了?”
誉王闻言,明显楞了一下。
满腔的妒火和怒气,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有种难以言喻的憋闷感。
他总不能和一个死人计较……
第160章 地下友情
“什么,林宣死了?”
酒桌之上,沈青崖闻言,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随后就化为了浓浓的惋惜。
他虽然在林宣那里吃了不小的亏,但对林宣也说不上多么恨。
林宣让他认识到,他其实不适合官场,还是京城的花花世界更适合他。
西南那种小地方,出现如此的人物,反倒是让他有些欣赏。
只是没想到,他离开后不久,林宣居然殉职牺牲了……
沈青崖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可惜啊……”
誉王沉默片刻,也只能叹息一声,说道:“此等人才,应该得到朝廷的重用,英年早逝,的确是可惜了……”
他就算是再不喜欢有男子和阿月走的那么近,也不可能和一个死人计较。
酒宴继续,席间气氛更加热烈。
某一刻,誉王看向众人,似是随意的问道:“十六卫陈雨,这次大比,当真是出尽了风头,你们在西南之时,可否听说过他?”
杜云州摇了摇头,说道:“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就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一样,我听说他的名字,还是不久前在京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十六卫了,还得到了陛下的赐婚……”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是啊,我还以为,他是陈指挥使的亲戚呢!”
“我也以为他是指挥使送进十六卫增添资历的,没想到,他居然是靠真本事。”
“听说,他亲自卧底杨家,获得了许多机密情报,还和九黎族有联系,杨家之所以能被剿灭,他居功至伟,龙崖山一战,没有他,朝廷未必能拿得下杨家……”
……
誉王听着众人的话,心中的石头逐渐落地。
杨家覆灭之后,阿月就离开西南回京了,两人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交集,只是如今同衙为官,又是邻居,一起上下衙很正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重新变得自然起来。
他又与众人饮了几杯,便以“不胜酒力”为由,结束了这场宴席。
送走客人,誉王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夜空中的冷月。
“林宣……”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随风散去。
一个死人,不值得他再费心神。
至于陈雨,他与阿月应只是同僚的交情,更何况,父皇已经将那才女赐给了他,阿月再怎么样,也不会放着未来皇后不做,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
当然,以防万一,还是要派人盯紧他。
此时。
陈府的小院中。
林宣和闻人月一起坐在院中看月亮。
从她口中,林宣得知了她和誉王的事情。
当今陛下沉迷仙道,继位之前,就醉心于炼丹,继位之后,手中掌握了更大的权柄,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时常动用重金,从全国各地搜罗珍贵的药草,用来满足日常炼丹的需要。
除了炼丹和重要的朝事之外,他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
直到近四十岁时,他才在大臣的逼谏之下,开始为皇室延续血脉。
先皇后因为生产时年龄太大,当时便大出血而亡。
誉王作为先皇后和陛下唯一的子嗣,从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
誉王九岁之时,她七岁,两人第一次相见。
那个时候,誉王便当着众人的面,说将来要娶她为妃。
几个异性的玩伴,在遭到誉王的警告后,逐渐不敢再和她来往。
直到她离开京城,去往西南,才暂时离开了誉王的监视。
这些年来,除了亲人之外,她的身边,从来没有任何异性朋友。
林宣是唯一一个。
月光如水,倾泻在并肩坐在石阶上的两人身上。
“从那时起,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未来会成为誉王的太子妃,但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闻人月声音清冷,如同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但林宣还是能从她平静的语气下,听出一丝被长久束缚的无奈。
林宣问道:“你不喜欢誉王?”
在林宣面前,闻人月丝毫没有掩饰内心的情感,她眼中浮现出浓浓的厌恶,沉声道:“我讨厌他。”
林宣不由的有些心疼她。
在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大人物,不难想象,她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她如今的性格,和这件事情脱不开关系。
作为皇帝独子,未来的皇帝,没有人敢和誉王作对。
他对闻人月的喜欢,已经到了病态偏执的地步。
闻人月转头看向林宣,问道:“你怕吗?”
林宣道:“怕什么?”
闻人月轻声说道:“你是我唯一的异性朋友,倘若誉王知道,他一定会对付你,你怕吗?”
林宣点了点头,说道:“怕。”
他将胳膊枕在脑后,说道:“那可是太子,未来的皇帝,连指挥使都得罪不起的存在,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也得低头行礼,我一个小小的十六卫,拿什么跟人家斗?”
闻人月目光一黯,即便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她幼时的许多玩伴,也是在说出这样一番话后,就和她断绝了来往。
纵使他以后不再见她,她也能够理解他的决定。
林宣看向她,认真叮嘱道:“所以你以后来我家的时候,记得不要走门,以免被誉王的人发现……”
闻人月怔了怔,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微微点头。
她依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方小小的院落里,有一个人愿意与她并肩而立,无视那滔天的权柄,只为守住这一份纯粹的友情。
这就够了。
她看向林宣,开口道:“还是你到我那里吧,我的院子,平日里没有人会来……”
看着闻人月飞身离去,林宣轻轻叹了口气。
闻人月是他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拥有纯友谊的异性了。
没想到,就连和她做只有纯友谊的朋友,都要偷偷摸摸的,就像是两人有什么不正当的地下关系一样……
林宣摇了摇头,回到房间,取出千里镜,例行每日向青鸾汇报。
林宣离开这段时间,田家的生意,铺陈的更大。
好在有他离开之前所做的诸多安排,一切都进展的十分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听青鸾说,思州之外,朝廷为玄巫部建造的村落,已经完工并交付。
幽梦回了一次部落,开始挑选第一批入住的族人。
届时,他们在外的一应花费,都会由田家承担。
播州的生意,已经走上了正轨,青鸾也回到了思州,谋划着打造一个更大的商业版图。
下一刻,千里镜上浮现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体:“大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宣提起朱砂笔,却不知该怎么回应阿雅。
本想着只是来京城出趟公差,没想到陛下直接在这里给他安了另一个家,短时间内,林宣怕是走不了了,只能等过些时日,看看能不能争取到一次前往西南的任务。
实在不行,再过几个月,他可以向指挥使提出,履行和玄巫部的承诺,至少可以在西南待三个月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林宣起床吃过早饭,并未等闻人月,一个人前往指挥使司。
他能够感受到,身后那两条尾巴还在。
他们倒是尽责,昨晚恐怕在这里守了一夜。
誉王对闻人月,看的也是真的紧。
林宣离家一刻钟后,闻人月才走出府门。
她来到指挥使司,临近午时,拿着一份卷宗,来到林宣值房。
没多久,值房内,便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林宣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透过未完全关闭的门缝传了出去:“此事风险太大,仅凭一条未经证实的情报就调动大量人手布控,一旦有误,很容易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闻人月清冷的声音紧随其后,毫不相让:“情报来源可靠,若因你畏首畏尾而错失良机,放跑了南诏密谍,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林宣冷笑一声,说道:“闻人大人,本官在西南和南诏密谍斗智斗勇的时候,你还没进入靖夜司呢,如何对付南诏密谍,本官比你有经验,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的经验,就是面对大好时机,毫无作为吗?”
“闻人大人,非要本官明说吗,你为什么能当上十六卫,你自己心里有数,若非闻人阁老的面子,你连靖夜司都进不了,也没资格站在这里和本官说话,就不要妄图教本官做事了……”
“你说什么!”
“本官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高,引得廊下经过的几名卫士面面相觑,脚步都不由得放轻了许多,不敢多做停留。
等到走远了一些,他们又站在原地,竖着耳朵倾听。
值房内的两人,可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陈雨陈大人,内部大比以一敌四,西南杨家覆灭最大的功臣,真正拿命搏出来的十六卫位置,圣眷正浓。
闻人小姐,背景更是通天,她的祖父是闻人阁老,位列内阁,大雍朝堂最有权势的九人之一,更是誉王钦定的太子妃,未来皇后,京中更是无人敢惹。
这两位碰在一起,当真是天雷碰到了地火。
敢对闻人小姐这么冷嘲热讽的,恐怕只有陈大人。
偏偏他真有这么说的资格。
所有人都知道,闻人小姐能有今日的职位,是因为闻人家的背景。
她不需要真正的以身犯险,就能在半年之内,从总旗到百户再到入选地煞卫,然后在大比上挑战十六卫,取而代之……
她的实力是高,但是论资历和功劳,恐怕还不如地煞卫中的大部分人。
也只有如陈大人这般,用命拼出来的功劳和地位,才敢和闻人小姐这么说话,而不会有人质疑他是否有这样说的资格。
砰!
众人在外面看热闹看的起劲,忽然听得一声爆响。
陈雨值房的门,从里面轰然倒下。
闻人月冷着脸,从值房内走出来,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片刻后,陈雨走出值房,铁青着脸,挥手招来一人,沉声说道:“找人将这两扇门修好……”
刚才发生的这一幕,指挥使司内,不少人都看着眼里。
闻人小姐向来以冷若冰霜著称,陈雨陈大人,似乎也不是什么温和之辈,从大比时以一敌四便能窥见一斑,这两人共同负责京畿事宜,可谓是针尖对麦芒,以后怕是有不少好戏看了……
誉王府。
黑衣侍卫站在殿中,恭敬地汇报:“殿下,今日在指挥使司,陈雨与闻人小姐因为一桩南诏密谍的案子,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最后不欢而散……”
誉王正在临帖,闻言笔尖一顿,抬起头,立刻道:“哦,具体说说……”
黑衣侍卫道:“似乎是对行动方案有分歧,闻人小姐主张立即布控抓捕,陈大人则认为线索不足,风险太大,两人在值房内吵得很凶,许多人都听到了,那陈雨说话很难听,说闻人小姐是靠着闻人阁老才上位的,闻人小姐走的时候,连陈雨值房的门都踹飞了……”
誉王轻笑一声,重新蘸墨,悠然道:“阿月性子清冷,但做事向来果决,那陈雨虽是个人才,但毕竟年轻,行事谨慎些也属正常,两人意见相左,在所难免,他说话是难听了些,念在他为朝廷立下大功的份上,本王便不和他计较了……”
阿月与那陈雨激烈冲突,他心情反而舒畅。
之前的事情,的确是他多想了。
那林宣已经死了,陈雨与阿月不和,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随着这个消息烟消云散。
誉王挥了挥手,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面前的宣纸上,随口道:“继续留意便是,若无其他异常,不必再事无巨细地汇报了……”
黑衣侍卫拱手道:“是。”
赵府,绣楼。
赵琬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诗集,目光却怔怔地落在庭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神思不属。
琉璃脚步轻快地走进来,凑到赵琬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小姐,我刚才听下人们说,姑爷今天在衙门,和人吵了起来,吵的可凶可凶了……”
赵琬纤细的手指微微一颤,手中书卷险些滑落。
不等赵琬细细询问,琉璃便将自己从门房小厮那里听来的、已经被重新加工过数遍的版本说了出来:“和姑爷吵架是闻人小姐,就是和小姐齐名的那位,听说是因为公务上的事,两人在值房里吵得可凶了,姑爷气的拍碎了桌子,闻人小姐更是将姑爷值房的门踹飞了……”
琉璃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姑爷真是厉害,大比的时候一个人打四个,更是连闻人小姐那样的大人物都敢顶撞,他都不怕闻人家和誉王,现在外面所有人都在传这件事情呢……”
赵琬静静地听着,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琉璃的话语,在她的脑海中盘旋,逐渐勾勒出一个脾气暴躁、不容置疑、动辄便雷霆震怒的未来丈夫形象。
琉璃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安慰道:“小姐你别怕,靖夜司的大人们,哪个不是杀伐果断的,姑爷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没点脾气怎么镇得住下面的人?”
这句话如同又一记重锤,敲在赵琬心上。
是了,他那样年轻便位高权重,自然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连同为十六卫、家世显赫的闻人小姐都敢如此对待,何况她这个并无强硬娘家撑腰、只空有些才女虚名的妻子?
她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婚后的生活,将是何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整日面对一个脾气火爆、动辄发怒的夫君,她这等温吞怯懦的性子,只怕挨打是常有的事情……
两位十六卫当堂争执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不过半日功夫,便已是京城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里最时兴的谈资。
毕竟,两人的身份,都不简单。
同为新晋十六卫,一个是立下不世奇功,圣眷正浓,才刚刚掀起一场风波的风云人物。
另一位,是闻人阁老的孙女,誉王钦定的太子妃,修行天赋极高的闻人家大小姐。
他们两人,本就自带话题。
这下,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新晋青龙卫陈雨,是一个脾气火爆,不畏强权的刚烈人物,他在指挥使司怒斥闻人小姐的那番话,赤裸裸的揭露了上层权贵之间的一些潜规则,这种话除了他之外,没有几个人敢说……
傍晚,陈府,僻静的内院。
林宣已经关上门内院的门,禁止丫鬟们靠近。
与白天指挥使司剑拔弩张的气氛截然不同,小院内的气氛颇为温馨,飘散着淡淡的炊烟和食物香气。
厨房之内,林宣挽着袖子,正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食材。
闻人月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凳上,低头剥着竹笋,夕阳的余晖为她清丽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简单的三菜一汤就摆上了桌。
指挥使司的风波,自然是他们演的一出戏。
林宣昨天只是提议,没想到闻人月这么配合。
誉王终归是太子,他若是想对付林宣,他除了一走了之,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和闻人月的友谊,只能先转到地下了。
石桌之前,两人相对而坐,仿佛又回到了西南之时,阿萝和青鸾在思州,只有他们两人相处那段时间……
林宣想起什么,忽然问道:“我那么说,闻人阁老不会生气吧?”
闻人月摇了摇头,丝毫不在意这些,淡淡道:“不会,你说的本来就是实话,没有祖父的面子,我根本没有参加大比的资格……”
此时,闻人府,正院膳堂之中。
一名美貌的妇人皱眉道:“这个陈雨,与我们还是邻居,怎么能这么说月儿呢!”
她身旁一名儒雅的中年人默默的吃饭,并未言语。
主位上,一位面容清癯,发须皆白的老者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说道:“人家是靠功劳上位的,心中有些怨言很正常,再说,他说的也没什么不对,月儿晋升这么快,不正是陈秉看在我这张老脸的面子上……”
妇人放下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担忧道:“月儿回来之后,就将她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见,吃饭也不过来,恐怕是被那个陈雨气到了……”
第161章 闺怨
闻人府,闺阁深处。
永淳公主坐在闻人月对面,一张小脸气鼓鼓的,愤愤不平道:“月姐姐,我都听说了,那个陈雨好大的胆子,他竟然敢那么说你,那样议论闻人阁老!”
靖夜司两位十六卫冲突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城的各个角落。
就连深居宫中的永淳公主,今天早上都听宫女们在议论。
一想到那个陈雨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月姐姐难堪,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越想越气,鼓着腮帮子,胸口起伏:“不过就是立了些功劳,得到父皇几分赏识吗,竟如此目中无人,连你都敢欺负,气死我了!”
闻人月神色平静地斟了杯茶,轻轻推至她面前,语气淡然,说道:“公务之事,意见相左,、实属寻常,我都不气,你又何必动怒。”
“那他也不能这么说你!”
永淳公主见闻人月这般淡然,只当她是性子清冷不愿计较,愈发替她委屈,说道:“月姐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他才敢这么放肆,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
她猛地站起身,风风火火的向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这就去找他算账,非得让他给你赔礼道歉不可!”
闻人月想要阻拦,永淳公主却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她望着永淳公主消失的方向,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最终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未真的起身去追。
这本来就是一场戏。
让她闹一闹,也显得这出戏更加真实。
陈府,林宣今日休沐,并没有去靖夜司,而是在家中修行。
他刚刚将真气运转一个周天,院门便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大力推开。
永淳公主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她俏脸含霜,杏眼圆睁,径直冲到林宣面前,纤纤玉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娇斥道:“陈雨,你好大的官威啊!”
知琴司棋几名丫鬟跟在她的身后,一脸的无奈。
公主忽然闯进家里,她们拦不住,也不敢拦。
林宣缓缓站直身体,对永淳公主拱手行礼,语气平和:“不知公主殿下驾临,有何指教?”
永淳公主见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更为生气,挺起胸脯,双手叉腰,质问道:“你昨天在指挥使司,是不是辱骂月姐姐了,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月姐姐道歉!”
林宣表情依旧平静,说道:“公主殿下,此乃靖夜司公务,下官与闻人大人只是对案件处置有些不同见解,并非辱骂……”
永淳公主打断他的话,大声道:“你少狡辩,你做了什么,外面早就传开了,你不仅讽刺月姐姐,还敢讽刺当朝阁老,好大的胆子!”
她叉着腰,努力摆出最凶狠的样子,威胁道:“别以为父皇赏识你,赐了婚,你就可以目中无人了,我告诉你,立刻去跟月姐姐道歉,否则……否则本宫就去告诉父皇,说你欺凌同僚,让他撤你的职!”
林宣闻言,对她微微抱拳,说道:“公主殿下若想撤了下官的职,不用麻烦陛下,下官这就去指挥使司请辞……”
话音未落,他已举步欲行。
然而刚迈出两步,便又停了下来。
永淳公主双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急道:“不行,你不能辞职!”
她心下清楚,若真让这家伙去找陈秉辞职,陈秉必定会向父皇告状,到头来,受罚禁足的还是自己……
永淳公主又气又无奈,她悲哀的发现,他居然拿陈雨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个家伙不仅不给他面子,还动不动拿辞职威胁她,关键是他一辞职,受罚的是自己……
她气势汹汹的来,却又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临走之前,还指着林宣,气呼呼道:“你,你给我等着!”
片刻后,永淳公主带着一肚子憋屈和挫败,又回到了闻人月的闺阁。
她回来的时候,不像刚才出去时那般风风火火,而是耷拉着脑袋,脚步沉重,连推开房门的动作都带着一股泄气的力道。
闻人月依旧坐在原处,似乎连姿势都未曾变过,她抬眼看着永淳公主,心中了然,却并不点破,只是轻声问道:“怎么了?”
永淳公主快步走到闻人月身边,委屈地坐下,噘着小嘴,声音里面带着哭腔:“月姐姐,那个陈雨太可恶了,我让他来给你道歉,他非但不肯,还威胁我……”
她双手叉腰,模仿林宣的语气,瓮声瓮气道:“公主殿下若想撤了下官的职,不用麻烦陛下,下官这就去指挥使司请辞……”
随后,她挫败的低下头,无奈道:“我不拦他,他肯定又要去找陈秉,陈秉又会告到父皇那里,父皇又会惩罚我……”
永淳公主仰起脸,那双明亮的杏眼里此刻满是挫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助:“月姐姐,他怎么这样啊,我是公主,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怕我……”
她自幼金枝玉叶,备受宠爱,宫中上下,乃至京城权贵,谁不对她谦让三分?
偏偏这个陈雨,软硬不吃,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用辞职威胁她,让她所有的威胁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心中憋闷得厉害。
看着永淳公主这副又气又委屈、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闻人月清冷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轻轻拍了拍永淳公主的手背,安慰她道:“他若是那般趋炎附势、畏首畏尾之人,陛下也不会如此看重他,他毫无背景,敢与你我据理力争,不正说明他并非阿谀奉承之辈,心中自有原则吗,如今朝廷缺少的,正是这样的忠直之臣……”
她与林宣只是演戏,并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而让永淳恨上他。
闻人月的这番话,像是一道清泉,浇灭了永淳公主心头的部分怒火。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月姐姐说的有道理,那个家伙,和那些对她极尽阿谀奉承的人相比,的确有很大的不同,难怪父皇这么器重他。
她看向闻人月,好奇问道:“所以那天,他也是这么把你说哭的吗?”
闻人月微微一怔,也只能点了点头,说道:“在西南的时候,我和他的理念就有些分歧……”
永淳公主道:“是关于新盐法吗,你那时候听到新盐法之后,就立刻去找他了……”
闻人月再次点头:“是的。”
永淳公主正要说什么,忽然吸了吸鼻子,诧异道:“什么味道,好香啊……”
闻人月目光一动,随后看向她,说道:“永淳你先回宫吧,我要准备修行了。”
永淳点了点头,说道:“你没有生气就好了,那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目送永淳公主离开,闻人月轻轻一跃,来到另一处院落。
林宣的午饭已经做好了。
闻人月在他对面坐下,说道:“永淳也是为我好,你不要和她计较。”
林宣微微点头。
人家是公主,就算他计较,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他和永淳公主,彼此都拿对方无可奈何。
林宣才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动筷,内院门口就传来知琴的声音:“公子,礼部的李郎中来了,说是和您核对大婚事宜的……”
林宣只好站起身,对闻人月道:“你先吃吧。”
看着林宣离开,闻人月并未动筷,而是放下筷子等待。
知琴看着从天而降的林宣,心中很是不解,公子为什么一到吃饭时间,就锁着内院的门,也不用家中的厨子做饭,每天从内院飘出来的饭菜香味说明,公子似乎有着一手精湛的厨艺。
她们只能猜测,作为靖夜司的大人物,他们可能对食物有着某种严格的要求。
前厅之中,林宣再次见到了礼部郎中李文远。
“陈大人,别来无恙。”这位曾经拜访过林宣的邻居,此刻满面笑容,公事公办中又带着几分熟稔的亲切,说道:“下官奉陛下旨意,及本部尚书之命,特来与陈大人核对大婚流程及一应事宜。”
林宣微微抱拳,说道:“有劳李大人了。”
李文远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礼部的分内之责。”
他摊开手中厚厚的章程,一条条为林宣细致讲解:
“陈大人,此次大婚,一切依侯爵礼制办理。流程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步。前五步,陛下已下旨,由内务府及我礼部一体操办,大人您只需在‘亲迎’,也就是大婚当日出面即可。”
“这是内务府拟定的聘礼单子,请大人过目。”
“聘礼将于三日后,由礼部官员与宫中内侍一同,仪仗开道,送往赵府。”
李文远递上一份更加详尽的清单,上面罗列着皇家工匠精心打造的金银器皿、绫罗绸缎、珍玩古画,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林宣发现,这份聘礼,比当初陆风给他看的还要丰厚。
他有些诧异,说道:“聘礼陆统领之前让我看过,似乎不是这一份,李大人莫非是拿错了?”
李文远笑了笑,说道:“没有拿错,陈大人不知道,靖夜司大比结束之后,陛下又将您的聘礼规制提了一级,许多聘礼都是新添上去的,自然比那时丰厚一些……”
他打量着林宣,说道:“或许是陈大人在大比上的英勇表现,传到了陛下耳朵里,从而让陛下更加重视陈大人,将您的婚礼规制也提了一级……”
其实不止林宣意外,他们礼部的官员也意外。
已经定下的规制,再次提级,以前还从来没有过。
但这,也更加说明了陛下对这位陈大人的看重。
不出意外,未来几年,他将会是朝堂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林宣看着那厚厚的章程和清单,点了点头,语气平静,说道:“有劳李大人,一切依制办理便是。”
此次的聘礼更加丰厚,他心中不由想着,如此盛大的婚礼,倘若是给青鸾准备的,那该有多好?
可惜,他自己的婚事,根本轮不到自己做选择。
送走了李文远之后,林宣回到内院,看到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不由看向闻人月,问道:“你怎么不吃?”
闻人月重新拿起筷子,说道:“等你一起。”
林宣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想到赐婚给我呢?”
闻人月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她自小身在官宦之家,自然懂得一些朝中规矩。
这其实是陛下掌控臣子的寻常手段,他本孑然一人,让他在京城娶妻生子,他便有了弱点与牵挂,从此只能死心塌地效忠朝廷。
这些赏赐是真的赏赐,但枷锁也是真的枷锁。
想到林宣这身不由己的婚事,她不由的联想起自己。
或许不久的将来,陛下一纸婚约,她也要嫁给她不喜欢甚至是讨厌的人,再次看向林宣时,心中不由的升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
三日后,一场盛大的纳征之礼,轰动了整个京城。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京中权贵,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那条通往礼部主事赵润章府邸的街道上。
吉时一到,由礼部官员引领,宫中内侍押送,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从内务府出发,穿行过早早铺就红毯的街道,一路奏乐,向着礼部主事赵润章家中而去。
队伍所过之处,街道两旁人头攒动,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快看,那是给赵姑娘的聘礼!”
“乖乖,这种规格的下聘,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啊。”
“靖夜司这位陈大人,真得圣眷,赵姑娘好福气……”
“赵主事往后在朝中,怕是无人敢小觑喽……”
喧闹的议论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羡慕。
礼部主事不过区区六品,在京城,六品官员一抓一大把,实在算不得什么显赫人物,甚至连上朝面圣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他那未来的女婿却非同小可。
靖夜十六卫,虽不列于朝廷常设官制,但其权柄之重,地位之尊,犹在地方正五品的千户之上,通常被默认为从四品的大员。
更遑论靖夜司直属于天子,掌侦缉、刑狱之权,乃是悬于百官头顶的一柄利剑,即便是手握重权的四品朝臣,也不愿轻易得罪一位正值圣眷、前途无量的十六卫。
礼部主事赵润章的府邸门前,早已是人头攒动。
当那浩浩荡荡、披红挂彩的聘礼队伍出现在街口时,围观的百姓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叹。
“一抬,两抬,三抬……,老天爷,这得多少抬聘礼啊!”
“那些珍珠和宝玉,一看就是上等货!”
“还有那些绸缎,光是看着就滑不留手,怕是江南最新的贡品!”
“赵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攀上这么一位乘龙快婿……”
议论声、羡慕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赵府的下人们早已得到吩咐,全部出动维持秩序,一个个虽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各个都洋溢着兴奋与荣光。
这种大场面,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内心与有荣焉。
府内,正堂。
赵润章身着官服,尽量挺直身体,努力维持着镇定与体面,接待着一位又一位礼官。
他不过是礼部一个不起眼的主事,何曾经历过这般阵仗,这种等级的聘礼,他只在礼部的卷宗上见到过。
但他的心中,却没有多少兴奋之色,心中反而有些担忧。
如此厚重的聘礼,背后代表的是陛下对陈雨极致的恩宠,女儿嫁过去,若是夫妻和睦自然千好万好,可万一,万一那陈大人真如传言般脾气暴烈,女儿受了委屈,他们这小小的赵家,连为女儿说句话的底气都没有……
而此时,绣楼之上。
赵琬站在窗边,透过细密的竹帘缝隙,看着楼下庭院里来来往往的忙碌人流,以及无处不在的刺目红色,心中却并无半分喜悦。
今日的赵府,是整个京城,最为喜庆的地方。
这喜庆因她而起,却也与她无关。
她轻叹了口气,感受着此刻的心境,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首新词。
《鹧鸪天·纳征感怀》。
帘外笙歌绕画梁,锦匣千迭锁幽窗。皆言彩凤栖金梧,谁见冰心寄玉堂?
脂粉冷,黛眉凉,菱花镜里鬓云霜。春风不解丁香结,犹送喧喧锣鼓长。
刚刚落下最后一笔,一名丫鬟拎着红裙裙摆快步上楼,说道:“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赵琬放下笔,缓缓起身,点头道:“知道了……”
待她下楼之后,那丫鬟看着桌上墨迹未干的纸张,惊讶道:“小姐又有新词了?”
作为京城第一才女,小姐的每一首诗词,都会受到无数文人墨客的追捧,她暗中将这阙词记下,然后匆匆的跑下绣楼。
若是第一个将小姐的诗词透露给各大诗院,可以得到不少的赏钱呢。
小姐对于这些事情,一直以来也都是默许的态度。
也正因此,府上的许多丫鬟,都想要在小姐身边伺候。
她从后门悄悄溜出赵府,直奔最近的一座诗院,片刻后,怀揣一锭银子,满面笑容的从诗院走出来……
【ps:《娘子护驾》被阅文改成短剧了,今天在红果上线,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第162章 大婚
一场盛大的纳征礼刚刚结束,京中许多人还在回味之中。
不过半日功夫,才女赵琬一首新作的《鹧鸪天·纳征感怀》,便如同春风般,吹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被京城的文人墨客所熟知。
在被陛下赐婚之前,赵琬就是京畿闻名的才女,于婉约词上,有极深的造诣,就连一些精于诗词的大学士,都经常用她的词给学生赏析。
赵琬这阙《鹧鸪天·纳征感怀》,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初时只激起文人圈内的涟漪,很快就演变成席卷整个京城的滔天巨浪。
最先得到词稿的,是京城几家最大的诗院和文社。
初时人们只为其清丽婉约的词风、精妙含蓄的用典而赞叹,但多读几遍,品味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凄凉意象,再联想起她的境遇,不由便明白过来。
这是一首闺怨词啊!
帘外笙歌绕画梁,锦匣千迭锁幽窗。
起句便以动衬静,以乐写哀,“笙歌”“画梁”“锦匣千迭”描绘出纳征仪式的喜庆与奢华,之后两个“锁”与“幽”字,气氛陡然急转之下,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皆言彩凤栖金梧,谁见冰心寄玉堂?
这句也未免太过大胆,一个字没有提陛下,但句句都是陛下,暗中写出了对陛下赐婚的不满,以及自己命运被安排的无奈。
脂粉冷,黛眉凉,菱花镜里鬓云霜。
此句是用了夸张的手法,本该用于增添娇艳的脂粉,在她这里却只感到寒意,生动地写出她对这场婚姻的排斥与心灰意冷,连梳妆打扮都成了一种煎熬。
“鬓云霜”也并非指真正的衰老,而是内心巨大的悲凉与绝望在词句的投射,仿佛青春的朝气已被这场婚姻提前耗尽……
春风不解丁香结,犹送喧喧锣鼓长。
结句以景结情,将情绪的冲突推向高潮。
“春风”本应带来生机与希望,在此却成了不解风情的象征,暗指陛下完全无法体会她内心的痛苦,那象征着喜庆与婚期临近的“喧喧锣鼓”,在她听来是如此刺耳。
一个“长”字,既写锣鼓声的绵延不绝,更暗示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仿佛没有尽头,外界的热闹与内心的凄苦在此形成最尖锐、最无奈的对比,余韵悠长,哀婉不尽。
全词通过多重对比,层层递进,将一个才女在皇权面前身不由己、孤寂悲凉的心境刻画得淋漓尽致,它不仅是赵琬个人的哀歌,也是当下许多女子共同写照。
“词是好词,可惜,哎!”
“赵姑娘这是在对陛下抒发不满……”
“难怪此前有传言说赵姑娘不愿嫁,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
京中普通百姓,虽然不懂得欣赏诗词,但却也能感受到这阙词中一些情绪,又听别人剖析之后,逐渐明白过来。
“赵姑娘根本不想嫁!”
“啧啧,真是想不到,攀上陈大人这样的高枝,她还不乐意?”
“你懂什么?人家是清流家的才女,讲究个气节,说不定是看不上武官呢!”
“可这是陛下赐婚啊,写这种词,不是打陛下的脸,打陈大人的脸吗?”
……
赵府。
礼部主事赵润章下衙回来,官袍还未换下,老管家便捧着一张抄录的词笺,颤抖着递给了他。
看着纸上的词句,赵润章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攥,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扶着桌案边缘,缓缓坐下,将那页薄薄的纸反复看了数遍,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没想到,女儿的内心,竟然遭受着如此的痛苦与折磨。
赵琬面色苍白,怔怔的站在堂内,紧咬下唇,摇头道:“这是我昨日感怀所写,没想过会被莹儿流传出去……”
这个时候,去追究丫鬟的责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赵润章看着憔悴的女儿,没有暴怒,没有责骂,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心疼,低声说道:“琬儿,是爹对不起你……”
赵琬摇头道:“这不怪爹,都怪女儿,若不是女儿总喜欢写这些诗词,也不会有今日之事……,若是陛下怪罪,女儿愿意一人承担!”
赵润章走上前,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不管陛下怎么降罪,我们一家人一起承担……”
靖夜司。
指挥使司。
才女赵琬新做了什么诗词,靖夜司的武夫没有几个感兴趣的。
但若是这首词里面,非议了陛下,可就不一样了。
专门负责京城风闻的天罡卫一时犯了难,按照以往惯例,敢在诗词中非议陛下的,无论男女,都会被靖夜司拿下,打入诏狱。
但这一次,情况太过特殊。
这赵姑娘是陛下赐婚的,没几天就要大婚了。
不抓她,是他们的失职,抓她吧……,算不算欺君?
更何况,赵姑娘要嫁的,可是十六卫陈大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要是抓了他的未婚妻,哪怕是秉公办事,以后在靖夜司,怕是也不好混了。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将此事上报闻人大人。
片刻后,闻人月手中拿着一份纸笺,来到林宣的值房,诧异的看着他,问道:“这首诗写了什么?”
手下的天罡卫说此诗非议陛下,她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此诗之中,根本就没有提到过陛下。
林宣接过她手里的纸笺,看完后,眉头微微一动。
自己这位未婚妻,无愧于京城第一才女之名。
这词,写的好啊……
见闻人月还在等他的回复,林宣为她逐句翻译。
“窗帘外面,迎亲的笙歌乐曲声,萦绕在彩绘的房梁上。那些堆积如山的华美聘礼箱子,在我看来,却像是重重锁链,锁住了我这幽深的闺房……,这一句通过对比手法,直接描绘了外在的喜庆与作者内心的压抑。”
“外面所有人都说,我这只彩凤找到了金色的梧桐树,可有谁能看见,我这一颗冰清玉洁的心,只是被迫寄居在那华美的府邸之中……,这里的彩凤说的是她,梧桐树说的是我。”
“手边的胭脂水粉触感是冰冷的,画眉的黛石也透着凉意,镜中原本如云的乌黑鬓发,仿佛也提前染上了秋霜……,这是一种夸张,表达了词作者绝望和愁苦的心情。”
“那吹拂万物的春风,根本不懂我心中像丁香花般解不开的愁绪,反而还不停地送来那漫长而喧闹的定亲锣鼓声……,这句还用解释吗?”
闻人月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
虽然她不懂诗词,但林宣已经解释的这么清楚了,她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因为自身的境遇相似,她反而更能体会到词中所描绘的那种心情。
她看向林宣,说道:“她不想嫁给你。”
林宣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曾见过那位赵姑娘,但她的这阙词,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宣也想帮她。
可惜他与她一样,也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对她爱莫能助……
闻人月打量着林宣,在她心里,林宣应该和她一样,不怎么通晓文学,今天才意外的发现,自己和他相识这么久,第一次发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回了回神之后,她缓缓开口:“他们说,这首诗里面,非议了陛下……”
林宣耸了耸肩,说道:“她是我的未婚妻,这件事情,我应该避嫌,你看着处理吧,我建议你递交陆统领,让指挥使决定……”
如果只是涉及到他自己,倒也罢了。
关键此事还涉及到陛下,没有人可以替陛下做决定。
如果陛下能取消这桩婚约,自然是好事。
不过林宣觉得,应该希望不大……
没多久,一张纸笺,就摆在了靖夜司指挥使陈秉的案头。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按照以往惯例,非议陛下,先打入诏狱关上几日。
但这赵姑娘身份特殊,还是交由陛下决定的好。
万寿宫。
光线昏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合了草药与丹砂的奇异香气。
大雍皇帝穿着一件半旧的道服,盘膝坐在一个明黄色的蒲团上闭目养神,身前一方小几上,散落着几份奏章和几卷丹书。
陈秉无声行礼后,将纸笺恭敬地置于小几一角,垂首肃立,轻声道:“陛下,礼部主事之女赵琬新作一词,于市井流传,有人以为词中或有非议皇恩,臣不敢专断,特呈陛下御览。”
大雍皇帝拿起这张纸笺,看完之后,随手将词笺放回原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声音也听不出情绪:“词写得不错,灵气是有的,只是小女儿心思重了些,由她去吧……”
陈秉微微抱拳:“是。”
如此看来,陛下是不打算计较了。
想想也不太好计较,毕竟那女子是陛下亲自赐婚的,婚礼规格又提的这么高,这个时候,若又去罚她,反而显得陛下自相矛盾……
不过,陛下不罚,不意味着靖夜司会放任不管。
片刻后。
赵府。
礼部主事赵润章看着眼前这位让京中无数官员闻风丧胆的男人,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陈秉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赵主事,令嫒的诗词写的很好,但却太过哀婉了,大婚是喜事,应当多写些欢庆的诗词,不是吗?”
赵润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知道,陈秉这么说,便是不追究之前的事情了。
他连连点头,说道:“指挥使说的是,下官会告诫小女的……”
目送陈秉离去,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赵琬从屏风后走出来,低声道:“爹,对不起。”
赵润章脸上强撑起笑容,说道:“都过去了,以后不要再写这样的诗词便是。”
赵琬摇了摇头,说道:“不写了,女儿以后都不写诗了……”
自己用来聊以慰藉的词被府上的丫鬟误传出去,险些连累整个赵家,那位未来的夫君,定然也已经知道了,婚后会如何对她,她能够想象的到……
不过她已经认命,这些对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将来沦落到何等境地,都是她自作自受……
……
林宣一直在等陛下改变主意,这一等,便等到了大婚之日。
迎亲是在下午,礼部的官员早早就过来了,为林宣换上内务府特制的侯爵等级婚服,绯红锦袍上绣着威严的麒麟纹样,玉带束腰,金冠簪发。
林宣面无表情地任由礼官摆布,陈雨和林宣虽然样貌不同,但颜值难分高下,镜中之人英挺不凡,林宣不得不承认,活了两辈子,这是他最帅的时候。
可惜青鸾和幽梦看不到。
亲迎队伍声势浩大,以靖夜司缇骑开道,礼部仪仗紧随其后,林宣骑着系有红绸的高头骏马,走在队伍最前面。
他身后是八抬的鎏金镶玉大轿,以及绵延不绝、抬着各种礼品的队伍。
队伍所过之处,沿途百姓欢呼庆贺之声不绝于耳。
林宣虽然对这桩婚姻颇有微词,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摆脸色,骑在马上,不时对人群拱手微笑,将所有的礼仪做足。
队伍离开之后,人群中传来阵阵疑惑之声。
“这就是新郎官?”
“这位陈大人,看着文质彬彬的,好生英俊啊,他真的是大比上以一敌四的那个十六卫?”
“当初是谁给我说,这位陈大人身高八尺,腰围五尺,生的膀大腰圆,丑陋无比,我竟然真的信了!”
“这么看来,他和赵姑娘还挺般配的……”
“岂止般配,简直女才郎貌……”
人群中的一些女子,读了赵琬的那一阙闺怨词,本来对她充满了同情,此刻看着英俊潇洒的新郎官从她们面前走过,那一丝同情,很快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嫉妒……
年纪轻轻,便坐上了靖夜十六卫的位置,手握重权,长相又如此的英俊,还备受圣眷,前途无量,就连婚礼都是朝廷包办,无比风光……
这种好事,怎么没有轮到她们头上?
赵姑娘这么好的命,居然还在那里矫揉造作,写什么闺怨词,所谓的才女,就是矫情……
不多时,迎亲队伍行至赵府。
此时的赵府,早已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赵家正门大开,按照民间惯例,当新郎抵达新娘家中时,女方亲友会关闭大门,男方则需奉上利市以示诚意,大门方可打开。
不过,这桩婚事,是陛下所赐,自然没有敢关门。
赵润章身着崭新的官袍,率领家人在门外迎接,看到一名穿着婚服的英俊的年轻人从马上下来,不由一愣。
这位赵家的新姑爷,和他想象的,有很大的不同。
他并非孔武有力的武夫模样,看着反而有些秀气,实在难以将他和那位凶悍的十六卫联系起来。
林宣走上前,抱拳道:“见过岳父大人。”
赵润章回过神,显得有些无措,连声道:“好好好,快进来,快进来……”
进入赵家之后,林宣依制向赵家献上大雁,象征婚姻如雁阵有序、信守不渝。
奠雁礼结束,一道身着繁复华丽大红嫁衣、头盖厚重龙凤盖头的身影,由娘家女眷搀扶着,缓步从内堂走出。
赵琬向父母行完拜别礼,林宣依照礼官指引,走上前,接过牵引新娘的红绸花球一端,引着赵琬走出赵府大门,扶她登上花轿。
迎亲队伍并未直接返回陈府,而是依照圣意,绕行御街主干,最终抵达一处名为“沁芳园”的皇家园林。
这里已经被临时用作林宣的婚礼场地。
沁芳园内,张灯结彩,喜庆非凡。
禧庆殿作为主典礼场,布置得华贵又气派。
婚礼的客人并不少,赵家的亲朋占了一少部分,其余之人,则都是林宣在靖夜司的同僚。
指挥使虽然没有来,但却送上了礼物,靖夜七子,在京的四位都到了,十六卫也来了大半,闻人月为了避嫌,并不在其中。
随着两人走进大殿,礼官站在最前方,高声开口。
“一拜天地!”
两人转向殿外,躬身下拜。
“二拜君恩!”
这桩婚事,是陛下所赐,林宣和赵琬转过身,又对悬挂在前方的圣旨深深一拜。
“三拜高堂!”
皇帝赐婚,后拜父母,林宣父母早亡,两人只对着赵琬的父母拜了拜。
“夫妻对拜!”
两人缓缓转身,面向彼此,躬身一拜。
“礼成!”
典礼结束,新娘被送至园内精心准备,暂作新房的一处阁楼,林宣则留下来款待宾客。
“陈大人,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祝愿陈大人和夫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多谢!”
林宣走到陆风前面时,陆风轻轻拍了拍林宣的肩膀,笑道:“恭喜啊,好好对赵姑娘,陛下希望你们尽快开枝散叶,最好多生几个……”
林宣只能应付道:“我们会努力的……”
天色渐暗,随着夜幕完全降临,宴席终于结束。
送走最后一名宾客,林宣站在沁芳园门口,长长的舒了口气。
虽然他的身体并不疲惫,但一晚上周旋于这么多人之间,难免有些心累。
一名宫中女官站在林宣身旁,小声提醒道:“陈大人,该入洞房了。”
林宣轻轻舒了口气,在那女官的带领下,来到园内一处雅致的小楼。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房间之内,红烛燃烧,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檀香味道。
一道穿着嫁衣的身影,安静的坐在床边,双手交迭放在腿上,她虽然在尽量的保持平静,但身体却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林宣缓步走上前,用秤杆缓缓挑落盖头。
一张清丽绝伦的容颜,映入眼帘。
眉如远山,目似秋水,气质沉静温婉,似水般柔和,与幽梦的清冷、青鸾的明艳截然不同。
但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惊慌与恐惧。
只不过,当看清眼前这道身影时,这双美眸中的惊慌与恐惧,在一瞬间变成了茫然。
赵琬看到的,并非她想象中的粗犷武夫。
眼前的男子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眼神深邃而平静,没有武人常见的粗犷,反而透着一种沉稳内敛的气质,不像武将,倒更像是一位儒雅的读书人。
这与她想象的夫君,简直天差地别。
看着这张俊秀的脸,她忽然就不那么怕了……
第163章 七日之期
洞房之内。
林宣将秤杆放下,摘下新郎的冠冕,随后走到桌边,倒了两杯温茶,端起其中一杯递给赵琬,轻声道:“折腾了一天,喝杯茶吧。”
他的声音十分轻柔,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赵琬怔了一瞬,随后缓缓伸手接过茶杯。
穿着嫁衣行动不便,为了婚礼的每一个步骤都依礼进行,她今日滴水未沾,此刻确实十分口渴。
即便如此,她也只是轻轻啜饮了一口,便将茶杯放下。
林宣则是没有这么多顾虑,一口气将杯中茶饮尽,将茶杯放在桌上,看向赵琬,说道:“那首《鹧鸪天》,我看了……”
赵琬的心猛地一缩,面色变的更加苍白。
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林宣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赵琬下意识的闪躲,见他的巴掌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才忐忑的坐直身体。
林宣搬了张椅子过来,微笑说道:“别误会,我的意思是,那阙词写的不错,赵姑娘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短短几句,字字珠玑,不仅写明了心意,也将大部分女子的无奈写了出来。”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褒贬,但赵琬的心中却更加忐忑,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林宣看的出来,这位新婚妻子很怕他。
陛下真是造孽,一桩赐婚,将人家大才女吓成什么样子了……
他将椅子又挪远了一些,随手布下一个隔音的精神屏障之后,这才继续说道:“你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事实上,我与你一样,都是身不由己,所以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
他的表情温柔,语气同样柔和,短短几句话,如同春风化雨,逐渐瓦解了赵琬心中的恐惧。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真正开始打量起眼前的男子。
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尽是温和,眼神清澈,并无任何暴虐之气。
赵琬的心意,林宣通过那首词已经知晓了。
他觉得,这些事情,有必要在今夜说清楚。
林宣继续说道:“我本以为,这次来京城,只是一次普通的述职,没想到陛下竟然会赐婚给我,实不相瞒,我的心上人还在西南等我,你不愿意嫁我,我也同样不想娶你,但这场戏,我们必须演下去,给陛下看,也给天下人看,你能明白我说的吗?”
赵琬目光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微微点头。
大婚之夜,她曾经设想过最坏的结局。
但结果,却比她设想的最好情况还要好。
她从未想过,在这桩看似绝望的婚姻里,竟能遇到这样的转机。
他不是粗鲁的武夫,而是心思细腻、懂得尊重她的君子,更难得的是,他们的处境相同,都是被命运摆布的可怜人。
赵琬的声音依旧轻柔,却不再颤抖,她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妾身明白大人的意思,以后……在外人面前,妾身知道该如何自处,定不会让大人为难。”
见她如此善解人意,林宣也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约法三章,也好了却彼此的后顾之忧。”林宣沉吟片刻,说道:“第一,在人前,我们是恩爱夫妻,需得做足样子,以免惹人猜疑,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赵琬郑重点头:“这是自然,妾身谨记。”
林宣继续说道:“第二……,私下里,我们互不干涉,你有你的生活,我亦有我的事务,吟诗作画,皆随你意,陈府你可安心居住,一应需求,吩咐下人便是,我会让人打点好,绝不会委屈了你。”
这等于给了她最大程度的自由和尊重,赵琬心中感激,轻声道:“多谢大人。”
“第三……”
林宣想了想,看着她问道:“不知赵姑娘可有心仪之人?”
赵琬连连摇头:“不曾有。”
她从小家教森严,没有多少接触外人的机会,自然不曾有心上人。
“我有。”
林宣看着她,语气平和却认真:“我与其他女子的事情,希望赵姑娘不要干预。”
眼前之人,毕竟是陛下亲自赐婚,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家的妻子。
她的地位,可比寻常人家的妻子高得多。
她若是不允许,林宣与青鸾幽梦亲亲抱抱都算是在外面沾花惹草,这岂不是倒反天罡?
赵琬微微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和她的交流格外顺利,林宣舒了口气,说道:“我要说的就这些,赵姑娘还有什么要求吗?”
今夜的惊喜,已经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赵琬轻轻摇头:“没有了。”
气氛缓和下来,林宣的目光扫过桌上那对用红线系着的精美酒杯,问道:“还有合卺酒没有喝,这里反正也没有别人,不如就免了吧。”
虽说婚礼的流程还没有走完,但是这里没有别人,林宣也不愿意勉强她。
赵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犹豫了一瞬。
这场婚礼,本就非两人所愿,这些虚礼能免则免。
但不知为何,看着那对象征合二为一的酒杯,她心中竟生出一丝异样。
这毕竟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她也曾幻想过自己大婚的场景,而真实的婚礼,无疑比她想象的还要盛大十倍百倍,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如求个圆满。
当然,更重要的,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
这杯酒不喝,她以后一定会后悔。
她抬起眼眸,轻声道:“礼不可废……,还是喝了吧,也算有始有终,求个圆满。”
林宣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了然,点了点头:“好。”
他站起身,将两杯酒端起,将其中一杯递给赵琬。
两人手臂交错,距离拉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赵琬脸上飞起两抹红晕,垂下眼睑,不敢与他对视。
林宣则面色平静,依礼将杯中略显苦涩的酒液一饮而尽,赵琬也学着他的样子,忍着那不适的味道,却被呛的咳嗽起来。
林宣适时的递上喜帕,她伸手接过,轻轻擦了擦嘴角,小声道:“谢谢。”
交杯酒毕,这场盛大婚礼的所有流程,算是彻底走完。
至于最后一步的洞房,自然是免去了。
放下酒杯,林宣很自然地开始收拾床铺。
他将那些象征着“早生贵子”的桂圆红枣等干果扫到一旁,然后拿起一个枕头,对赵琬说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你睡床,我睡地上。”
新房中居然只有一床被子,好在床边还铺有干净的地毯,林宣并不计较这些,放下枕头,顺势躺下。
赵琬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竟如此君子,将舒适的婚床留给她,自己甘愿睡在冰冷的地上。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大人也早些安歇。”
她最终只轻声说了这一句,然后默默走到床边,和衣躺下,拉过了锦被盖在身上。
红烛被林宣挥手扇灭,黑暗中,两人都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赵琬躺在婚床之上,感受着身下柔软床铺与身上温暖锦被带来的舒适,心中充满了不真实感。
这一天,从极度的恐惧绝望,到此刻的舒适心安,她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此刻彻底放下心来之后,一阵阵倦意方才袭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床上很快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林宣枕着手臂,听着上方传来的平稳呼吸,望着头顶模糊的帐幔,心中亦是思绪万千。
他本以为,摆脱曼陀罗与南诏之后,就能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
没想到,到了京城,不仅婚姻不能自己做主,就连交个朋友,都得偷偷摸摸。
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一夜,锦鸾阁内,红帐喜被依旧。
没有耳鬓厮磨,也没有柔情蜜意,一对新人,虽同处一室,却泾渭分明。
……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林宣率先醒来,地铺坚硬,以他的修为虽不至于不适,但终究不如睡床舒服。
几乎在他坐起的同时,赵琬也睁开了眼睛。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沉,稍有动静便惊醒过来,看到林宣已经起身,她连忙也坐起。
和林宣对视一眼,她又慌张移开视线。
过去的十九年,这是她第一次和男子在同一房间醒来。
林宣走到帐幔之外,说道:“先换衣服吧。”
嫁衣十分的繁重,婚房之内,还准备了两套常服。
赵琬藏在被子中,缓慢的脱下了嫁衣,换上普通的裙装,林宣也在外换好了常服。
两人刚刚整理好衣服,女官的声音便从门外响起:“陈大人,夫人,时辰已到,奴婢等前来伺候大人和夫人梳洗。”
林宣淡淡道:“不必了,本官不习惯有人伺候梳洗,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女官也没有再开口,恭敬的站在门外。
片刻后,林宣打开房门。
几名宫女站在门口,其中一名女官,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银盘,微笑看着林宣,说道:“陈大人,还请将元帕交给奴婢,奴婢好回宫复命……”
林宣眉头微微一挑,元帕是承接处子之血的帕子,两人昨晚又没有圆房,哪里来的落红?
礼部给他的婚礼流程中,也没有这一项。
陛下赐婚,连这种事情也要管吗?
林宣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赵琬,对那女官说道:“陛下赐婚,意义非凡,那方元帕,本官想亲自收藏,不知可不可以……”
那女官微微点头,说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还是得奴婢亲眼看一下元帕才行。”
林宣道:“你们等一等。”
他关上房门,赵琬站在他身旁,一脸惊慌,不由的抓着林宣的衣袖,小声道:“怎么办……”
林宣并未说什么,走到床边,指尖在指腹轻轻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
他神色自然地将这滴血抹在了床头那块洁白的元帕之上,一点嫣红如同雪地红梅,骤然绽放,格外刺眼。
赵琬看着他的动作,脸颊微烫,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虽然明知是作假,但这一幕依旧让她心跳加速,有种难以言喻的羞赧与窘迫。
林宣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元帕上的血迹干涸,才走到门口,重新打开房门,对那女官说道:“抱歉,昨夜太过忘情,元帕掉落床底也不知,方才找了许久才找到……”
那女官微微一笑,说道:“新婚燕尔,洞房花烛,大人忘情实属正常,但是……”
她话音一转,似笑非笑的说道:“奴婢观夫人仍是处子之身……,想必是奴婢看走了眼,不如让宫女们验一验,奴婢也好回宫交差。”
林宣竟是忘了,连闻人月都能看出他是不是处男,这些经验丰富的宫中女官,对于如何分辨处子,想必也有她们的办法。
赵琬脸色煞白,林宣则是平静的说道:“夫人昨晚身体不适,本官未曾与她圆房,本想方便你们交差,既然你们不愿,那便算了,本官想什么时候圆房就什么时候圆房,难道你们连这也要管吗?”
那女官依旧面带笑容:“陛下赐婚,大人不愿圆房,就是欺君,陈大人,您也不想背上欺君的罪名吧?”
林宣发现,天子脚下这些官员,动不动便以“欺君”“抗旨”这些罪名吓唬人,指挥使是这样,这位后宫的女官也是这样。
他面色一沉,冷冷道:“你少拿陛下来压我,本官为朝廷出生入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凭你也配威胁本官?”
陛下对他这么厚待,是希望他继续为朝廷做事。
林宣已经按照他的意思,娶了赵琬,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处罚他。
适当的时候,他也得表示出一点儿抗拒,否则日后,这样的事情可能会越来越多。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这女官,牵着赵琬的手,径直离开。
这女官站在原地,面对两人离开的方向,无奈喊道:“礼制如此,还请陈大人勿怪,夫人既然身体不适,奴婢再给大人七日之期,七日之后,若是大人还未曾圆房,奴婢会如实禀报陛下,大人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夫人和赵家着想……”
她并非有意为难这位陈大人,只是礼制确实如此。
别说是陛下赐婚了,哪个大户人家成亲,第二日也要查验元帕的。
陛下赐婚,新婚之夜不洞房,岂不是对赐婚有意见,对陛下有意见……
可这位年轻有为的大人物,她也不想得罪的太狠。
七日,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大宽限。
赵琬任由林宣牵着手腕,跟着他走出沁芳园。
她偏过头看了眼身旁之人,他刚才发脾气的样子,和在她面前时判若两人,但她不仅不惧怕,心中反而充满了安全感。
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难处,都会迎刃而解。
这种感觉,只有小时候被父亲牵着的时候才会有……
一辆华贵的马车,早已在沁芳园门口等待。
林宣扶着赵琬上了马车,才松开她的手,赵琬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轻声道:“大人方才如此对那女官,陛下会不会怪罪……”
林宣坐在她的对面,无所谓道:“大不了撤了我的职就是,我正好乐的清闲。”
赵琬心中感动,轻声道:“谢谢。”
林宣并没有回应,如果真睡了她,他怎么和青鸾幽梦交代。
前天晚上,他可是给她们保证的好好的……
不多时。
陈府。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
管家带领着一众丫鬟下人,整齐的守在门前,看着两道身影从马车上下来,立刻恭敬行礼:“恭迎老爷、夫人回府……”
走下马车之后,赵琬主动的挽起了林宣的手臂。
两人一起走进陈府,本来新婚第二天是要拜见公婆的,林宣父母双亡,倒也省去了这个流程。
走到院子里,林宣回头看着众人,开口道:“从现在开始,夫人便是这陈府唯一的女主人,府中一应内务,皆由夫人决断,若有人敢对夫人不敬,别怪我不客气。”
“是!”
包括管家在内,一众丫鬟下人,纷纷躬身。
林宣看向知琴,吩咐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知琴,你先带夫人熟悉熟悉家里,吩咐厨房,为夫人准备些早膳……”
安排完这一切,林宣一个人回到书房。
自己在身边,她反而会拘束。
他从抽屉中取出千里镜,开始给远在数千里外的青鸾传信,昨晚虽然是洞房花烛,但他可什么都没有做,应该不能算沾花惹草吧……
林宣离开后,院内的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
知琴上前一步,微笑看着赵琬,说道:“夫人,您的房间已经布置妥当,奴婢带您去看看,若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奴婢马上让人调整。”
赵琬点了点头,在知琴等人的簇拥下,缓步向内院走去。
看着周围这陌生的一切,她心头有些许的无所适从,还没有做好成为这座府邸女主人的准备。
好在夫君对她关照入微,府中的丫鬟下人,也对她尊敬有加,比她预想中的情况好上了百倍千倍,此刻回想起来,宛如置身幻梦……
但很快,她的心中,就浮现出一丝忧虑……
七天。
这是陛下赐婚,七天之后,若是她们还没有圆房,就是欺君。
这个罪名,身为十六卫的他担不起,赵家更担不起。
她不能因为自私,而害了所有人。
她轻咬下唇,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如果是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第164章 赵琬的崇拜
闻人府。
闻人月的闺阁之中。
陈府只有三进,倒座房住着男仆,后罩房住着丫鬟,内院原本是属于林宣一个人的,现在也有了女主人,他没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间,不如来闻人月这里避一避。
林宣吃着桌上摆放着的新鲜果切,闻人月道:“你不陪新娘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林宣摇头道:“人家写的那首词,你也不是没看过,我在家里,反而会吓到她,还是先在你这里避一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闻人月沉默片刻,问道:“你们难道要一直这样?”
林宣反问道:“不然呢?”
他抿了口茶,说道:“赵姑娘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陛下强行撮合的感情,能有什么好结果,我们昨夜已经约定好,彼此互不干涉,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闻人月看向林宣:“她不漂亮?”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倒也不是,赵姑娘漂亮是漂亮,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还是喜欢青鸾那种热情活泼的,幽梦虽然清冷,但她外冷内热,林宣看过赵琬的诗集,她这种文艺女青年,整天伤春悲秋,感怀这感怀那的,内心敏感矫情且脆弱,完全不是他的菜。
闻人月没有再说什么。
她不了解赵琬,但了解林宣。
只要这位赵姑娘主动一些,就像当时的青鸾和阿萝那样,不出三个月,她就能成为陈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当然,她和赵琬并不熟悉,也没有必要告诉她这些。
内院多了一个人,林宣自然不能继续在家里的小厨房做饭。
好在闻人月的院子里,也有一个小厨房。
林宣看的出来,这厨房应该新建不久。
虽然赵琬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但论关系,他还是和闻人月更近一些,林宣也习惯和她一起吃饭。
至于赵琬,林宣看的出来,她怕自己怕的要死,还是能不见她就不见她了。
陈府。
午膳之时。
赵琬看着满桌的丰盛饭菜,并未动筷,而是静静的坐在桌前等待。
知琴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夫人,公子刚才叮嘱过,让您先用膳。”
赵琬微微摇头,说道:“我等夫君回来。”
知琴道:“夫人有所不知,少爷从不在家中用膳,这些饭菜,都是为您一个人准备的。”
赵琬愣了一瞬,这才拿起筷子。
没有嫁过来之前,她也曾忧虑过,两人若无共同语言,连一同吃饭都是煎熬。
刚才知琴带她熟悉府邸的时候,她曾经进过夫君的书房看过一眼。
他的书房中,除了一张床,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外,便只有几本地图和兵书,这说明他平日里应该是不甚看书的。
这让她有些担心两人的日常交流。
然而她的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
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的,不止是她。
比起她,他似乎更加的不满意。
林宣回到家中时,刚刚在书房坐下没一会儿,知琴便走进来,告知林宣,账房的银子不够了。
陈家的下人,是朝廷养着的,但是日常生活开支,需要林宣自己出。
来京城之前,林宣没有预料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只带了几十两银子,以及几百两的银票,这些钱作为路费自然够了,但却不够在京城长久生活。
明天要带着赵琬回门,林宣买过回门礼之后,全身上下,只剩下不到五十两银子。
十六卫的薪资是很丰厚,每月三十两,但要维持这座府邸的运转,还远远不够。
虽然他可以向指挥使司申请,不过林宣不打算这么做。
拿人手短,他还是自己想办法搞点银子。
林宣将仅剩的几十两银子交给知琴,说道:“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用吧,过两天我会再给你一些。”
知琴走后,赵琬敲了敲门,缓步走进书房,从袖中取出一迭银票递给林宣,说道:“大人,妾身这里还有五百两,可以拿来贴补家用……”
林宣并未去接,而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你收着吧,这两日,我会想办法再赚些银两。”
赵琬闻言,也并未坚持。
她知道,这样的大人物,内心必然有种傲气,想必是不愿意花女子的银子的。
但他也说过,她是这陈府的女主人。
对这座府邸,她同样有一份责任。
她找到知琴,将那五百两递给她,知琴原本抗拒不收,赵琬直接将银票放在桌上,叮嘱道:“这件事情,还请不要告诉夫君……”
知琴无奈之下,只能点了点头,恭敬道:“是,夫人……”
……
依照礼制,婚后第三日,是新妇回门之日。
这次成亲,指挥使司批了他半个月的假。
一大早,陈府门前便已备好了马车和回门礼。
礼物是林宣吩咐管家精心准备的,不算过分奢华,却样样周到体贴,既有适合赵父的文房四宝,也有给赵母的珍贵衣料和滋补药材,赵家的小辈们,林宣也都为每人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们的喜好,靖夜司卷宗中都有详细记录。
林宣走出书房,看着从正堂走出来的赵琬,问道:“准备好了吗?”
赵琬微微点头。
她今日穿了一件喜庆又不失雅致的红裙,走到林宣身边,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处,虽然在府内,两人并不睡在一起,甚至一日都见不到对方几面,但走出陈府大门,他们就是陛下赐婚,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林宣搀扶赵琬上了马车,一路之上,见她数次嘴唇颤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林宣主动问道:“怎么了?”
赵琬低着头,小声道:“大人,我可不可以将以前的丫鬟带回陈府?”
林宣不曾犹豫,点头道:“当然可以,你想带几个都可以。”
赵琬心中一喜,立刻道:“我只带一个贴身丫鬟就可以了,谢谢大人。”
林宣微微点头,并未再开口。
马车在赵府门前停下,赵润章夫妇早已带着赵家小辈在门口等候。
见到林宣先下车,然后温柔地搀扶着赵琬下来,两人姿态亲密,他们悬着的心,先放下了一半。
大婚之前,总以为琬儿会所托非人,两人都为她担忧不已。
直到大婚当日,见到这位赵家新婿,见他年轻俊朗,为人谦逊有礼,才意识到,他们被外界的传言所误导,陛下对赵家,实在是不薄。
林宣走上前,微微躬身:“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赵润章笑容真切,伸手扶起他,道:“贤婿请起。”
赵母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女儿,见她气色红润,眼神明亮,依偎在夫君身边,全然不似婚前那般忧愁恐惧,她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烟消云散了。
自己的女儿,她当然知道。
她若是心中郁郁,是装不出来这种样子的。
看来,她对陛下为她选的丈夫,内心也十分满意。
想起女儿婚前担惊受怕的样子,她不禁有些好笑,命运有时候,就是这般神奇。
赵琬被母亲拉去房中说话了,林宣则留下来陪着赵润章下棋。
赵润章精于棋艺,京中罕有敌手,但见陈雨与他对弈,丝毫不落下风,其间更是妙手频出,下的他酣畅淋漓。
虽然最终,赵润章以两子取胜,但直觉告诉他,他的这位女婿,应该是留手了。
在陈雨的身上,他对于靖夜司的某种刻板印象,被彻底扭转。
原来靖夜司中,也不尽然都是些粗鄙的武夫,女儿真是嫁对人了,皇恩如此浩荡,他们赵家,真是不识好歹……
林宣原本是不懂下棋的,但他的脑海中,有无数九黎族传承,其中一位前辈,恰巧精于对弈,将他的棋术也包含在了传承之内。
林宣是能赢岳父大人的,但他显然不能赢。
礼貌起见,他从始至终,都配合着他下,最后礼貌输他个一子半子,然后面露惋惜之色,宾主尽欢,氛围融洽……
午宴时,林宣更是表现得无可挑剔。
他细心为赵琬布菜,动作自然体贴;与赵父对饮,分寸掌握得极好,既显尊重又不失气度;礼貌回答赵母的问题,赵琬母亲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满意。
一顿饭下来,其乐融融,气氛温馨热烈。
林宣以前虽然没有结过婚,但用对待上司的方式对待岳父岳母,不会有错。
回门礼成,临别时,赵润章亲自将林宣和赵琬送到门口,轻轻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语气中满是欣慰:“贤婿,琬儿我们就托付给你了。”
林宣面色认真,郑重承诺道:“岳父大人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琬儿的。”
马车缓缓驶离赵府,赵琬透过车窗,看着父母弟妹站在门口不断挥手的身影,直到转角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
赵琬看向坐在对面的林宣,感激道:“谢谢大人。”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应该的。”
看着对面的夫君,她的心中,涌现出复杂且矛盾的情绪。
她见过他面对宫中女官,丝毫不留情面的样子,刚才在赵家,却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只为了让她的父母放心,他比她想象的,还要温柔细心。
除了不能和她谈诗论词,这何尝不是她理想中的夫君?
只是……
她当初为什么要写那样的词……,倘若没有那一首《鹧鸪天》,两人的关系,应该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她也可以堂堂正正的称呼他一声夫君,而不是大人……
终归是她自作自受……
林宣目光从赵琬脸上扫过,发现她的脸上,又流露出了伤感之色。
不过这也正常,被皇帝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从前的家再也回不去了,回门和父母分别时,再多的感伤,也可以理解,还是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吧,毕竟,自己就是她伤感的根源……
林宣叫停了马车,对赵琬道:“你先回家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说完,他就干脆的跳下马车。
马车再次启动,赵琬靠在车厢上,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他应该也是很厌烦自己的,回门礼结束后,一刻钟也不愿意和她多待……
但她并不怨他,设身处地的想想,倘若是她是他,即将成亲的未婚妻,写出那样的词作,她心中也不会好受,婚后还能待她这么好,已经足以说明他的修养……
看着马车往陈府的方向而去,林宣一个人走在街上。
他和那位名义上的妻子并没有什么话说,回家也是无聊,倒不如想想,有什么赚钱的路子,尽快赚点银子补贴家用。
最快的方法,自然是如在思州时那样,随便卖几个赚钱的点子。
不过,那些暴利的生意,林宣都交给青鸾了,自然不可能再给别人。
一时间,他还真有些犯难。
他倒是可以制作些千里镜,但卖给谁是个问题。
这种东西,只有九黎族能制作,基本上都被朝廷包揽了,外人很难得到,一旦市面上出现,定然会迅速引起朝廷的注意。
倘若朝廷知道他会制作千里镜,他以后恐怕就不得安生了。
林宣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继续思索着生财之道,几名仕子打扮的年轻人,从他身旁走过,低声交谈的声音,传入林宣耳中。
“听说了吗,这次的锦绣诗会,彩头极其丰厚!”
“何止丰厚,简直是豪掷千金,前十名皆有赏银,最低也有一百两!”
“听说诗会头名,赏金足足一千两雪花银,还能在锦绣楼白白潇洒一个月,姑娘随便点,就是不知道有谁能中……”
“京城精于诗词的才子都来了,听说他们还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诗坛泰斗点评,这锦绣楼的掌柜,为了给锦绣楼造势,还真舍得下本钱……”
看着那几名年轻人匆匆离开的背影,林宣脚步微微一顿。
……
陈府。
内院之中,赵琬握着琉璃冰凉的小手,问道:“你怎么才来?”
琉璃放下肩上的小包袱,脸上带着神秘而兴奋的笑容,笑嘻嘻的说道:“小姐,我给你看样东西,你肯定喜欢!”
她从怀里取出几张迭好的纸,递给赵琬。
赵琬疑惑地接过,目光落在第一行诗句上时,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
她一页一页,逐字逐句地缓慢翻阅,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许久,她才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满含惊诧的眸子望向琉璃,难以置信道:“这些诗词……你从何处得来的?”
琉璃见小姐如此反应,更是得意,叽叽喳喳地说道:“我来陈府的路上,正巧遇见锦绣楼举办诗会,想着小姐定然感兴趣,就留下来观望了片刻,这是他们选出的诗会“十佳”之作,我知道小姐一定会喜欢,就向他们讨了几张纸,为小姐抄录了下来,所以才来晚了……”
说着说着,她的脸上流露出崇拜之色,说道:“小姐,你绝对想不到,这十首诗词,全都是一个人写的,他一个人就包揽了诗会所有的赏银,拿走了足足四千两……”
“什么?”
赵琬闻言,美眸圆睁,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她再次低头,难以置信地审视着手中的诗稿。
这十首诗词,虽然题材都是写春景,但却风格迥然,或雄浑壮阔,或清丽婉约,或深沉隽永,任何一首都堪称匠心独运,足以传颂千古。
她自诩钻研诗词多年,但穷尽一生心力,恐怕也难写出其中任何一首的半分神韵。
实在难以想象,这些诗词,竟然会出自同一场诗会,且皆系于一人之笔……
世间竟有如此才华横溢之人?
她看向琉璃,迫切问道:“这些诗词的作者是何人?”
琉璃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他戴着斗篷,我看不到他的脸,他也没有留下名字,好像他参加诗会,就是为了那些赏银……”
赵琬闻言,心中只有钦佩。
这世间,真有拥有如此才华,并且不图名声的人吗?
她不由的想起了自己。
虽然她也常说,诗词只是为了怡情,可当她的诗词,被府中下人传出,受到无数人追捧的时候,她的心中,也会有些小小的得意。
不……,是很多的得意。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纸上的墨迹,仿佛能透过它们,触摸到这位诗词大家卓尔不群的灵魂,心中升起了一种由衷的敬畏。
或许,这便是她写不出这些诗词的原因……
这时,一道身影缓步走进内院。
琉璃看到之后,立刻低头道:“见过姑爷!”
林宣微微点头,然后走进书房。
为自己倒了杯茶之后,他从袖中取出一迭银票,这大概是他赚的最轻松的一笔钱了。
还是京城有钱人多,在西南的时候,林宣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诗会词会的。
在那锦绣楼的时候,他听人说,这种诗会,京城每个月都会举办,每个月抄上几首,至少养家没有问题。
虽然他并不缺钱,可他所有的钱,都在青鸾那里。
从青鸾那里拿钱养京城的家,他还做不出这种事情。
林宣从中取出一千两,交给知琴,她掌管家里的财务,平日里厨房采购,家具添置,以及各种日常开支,需要用钱的地方并不少。
他又从中抽出一千两,留作己用。
还剩下两千两,林宣打算交给赵琬。
知琴悄悄告诉他,夫人给了她五百两贴补家用。
这五百两,应该是她的所有积蓄。
赵家虽然不缺钱,但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林宣也不好让她继续花赵家的钱,两人虽然是有名无实,可她毕竟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倒也不能亏待了她。
夜。
内院,正堂之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赵琬专注认真的脸庞。
那十首诗词被她反复品读,每读一遍,心中的钦佩便会多上一分。
琉璃打着哈欠,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姐,您都看了一晚上了……”
赵琬轻轻放下诗稿,长长舒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激荡的心绪。
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崇拜,有向往,也有一丝黯然与失落。
一直以来,她都对自己的才气颇为自信,自认为在诗词一道的造诣,不输任何男子。
但这十首诗词的任何一首,都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是她终生都不可能触及的境界,将她以往的那份信心,击的粉碎……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赵琬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外的身影,心中没来由的一慌,就连心跳都快了些,低着头道:“夫君,有,有事吗?”
林宣微微一笑,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赵琬道:“准备睡了。”
林宣将一迭银票递给她,说道:“这是两千两,你收着吧。”
赵琬微微一愣,看着那迭数额巨大的银票,下意识地想要推辞:“夫君,妾身有……”
林宣将银票塞进她手中,说道:“你既入了陈府,便是这里的女主人,府中日常用度、人情往来,还有你自己想添置些什么衣物首饰,笔墨纸砚,总不能事事向知琴伸手,这些钱你留在身边,方便支用,不够了再告诉我。”
没有给赵琬拒绝的机会,他留下一句“早些休息”的叮嘱,便转身离开。
赵琬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作,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依旧站在原地。
她低头看着手中略带体温的银票,能够感受到他的细心与担当,心底的那一丝懊悔,逐渐扩散,想想她之前做的事情,虽然是无心之失,但终究因她而起,她配不上他的这份好……
第165章 赵家危机
翌日。
林宣今天起的稍晚了一些。
昨天和青鸾用千里镜聊到深夜,他很晚才睡,早上便刻意多睡了一会儿。
内院的石桌旁,一群丫鬟们围着赵琬,在听她说着些什么。
林宣走到她们身边,众女立刻向他行礼。
林宣摆了摆手,说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赵琬继续为几名丫鬟讲解昨日锦绣楼的那十佳诗词,林宣则在角落里练功,五品之后,他的修行速度大幅降低,须得比以前更加刻苦。
其实也并非他的修行速度降低,而是突破所需的真气,十倍于上一个境界,一次修行,根本感受不到真气的增长。
真气运行了几个周天之后,院内的丫鬟逐渐散去。
赵琬走过来,为林宣递过来一方手帕,轻声道:“大人,擦擦汗……”
林宣也没有矫情,接过带着淡淡幽香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后,又递还给赵琬。
赵琬收起手帕,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要说什么,林宣问道:“怎么了?”
赵琬本来想问七日之期的事情,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转移话题道:“夫君昨日在外,可曾听闻锦绣楼诗会之事?”
两人虽是夫妻,但其实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她想尽量找些话题。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听说过一些,不过,我对诗词这些东西不太懂,也不感兴趣……”
他着急冲澡,然后和闻人月吃个早饭。
赵琬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又熄灭了下去。
看来他那夜夸赞她的词,也只是客套而已。
她多么希望他也是喜爱诗词之人,这样,他们便多了几分话题可以聊……
知琴正在整理公子的书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立刻躬身道:“夫人……”
赵琬走过来,轻声道:“知琴,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知琴连忙点头:“当然可以,夫人想问什么尽管问,知琴知道的,一定如实告诉夫人……”
赵琬轻轻舒了口气,鼓起勇气道:“我想问一问你,关于夫君的事情……”
……
林宣从闻人月那里回来,赵琬悄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
从夫君的外表和性格来看,她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他竟然孤身一人,卧底西南最大的土司家族,帮助朝廷铲除了这一大毒瘤,不仅稳定了西南,还为朝廷带来了几百万两银子的岁入。
和他所完成的这些伟业相比,所谓的诗词,显得微不足道。
他在边疆为朝廷出生入死的时候,她们这些人,在京城写诗填词,弹琴练字,除了羞愧之外,她的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敬仰之情。
一旁的琉璃看着姑爷的背影,有些疑惑的挠了挠脑袋。
她总觉得,这道背影格外的熟悉,好像除了在赵府和陈府之外,她还在什么地方见过……
此时,京城之中,十六卫陈雨和赵家才女大婚的热度,已经逐渐消退,然而京城文坛,却一夜间炸开了锅。
短短一天时间,昨日锦绣楼中流传出的那十首诗词,便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被誉为“锦绣十绝”,无数文人绞尽脑汁想要找出背后的作者,却始终一无所获。
那十首诗词的作者“无名氏”究竟是谁,成了一桩悬案。
陈府。
赵琬的书桌上,摆着一张宣纸。
这是她托关系,从某诗院借来的一份手稿。
这份手稿,便是那神秘才子当日在锦绣楼参加诗会的十份手稿之一。
诗会结束之后,那锦绣楼掌柜,以五百两银子一份手稿的价格售卖,竟也在短时间内,被各大诗社抢购一空。
这十首诗词,其中任何一首,都是流传百世的佳作。
对于爱诗之人而言,自然拥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以赵琬的面子,也只能借来观阅三天。
看着面前这张手稿,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讶色。
这位大家的诗词造诣,称得上是登峰造极,但他的字……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她从小学习书法,六岁之时写的字,也比这手稿上的要好。
不过她很快就看出来,这手稿的主人,似乎刻意改变了笔迹,但凡精于书法的人,都能看出来。
他似乎并不想让人们知晓他的身份。
这让赵琬心中更是钦佩。
倘若是她写出了这等诗词,哪怕是表面谦逊,心中也会希望全天下人都知道……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琉璃急匆匆的跑进来,惊慌道:“小姐,不好了,少爷被抓进县衙了,老爷不让告诉小姐,夫人瞒着老爷,让雪儿偷偷来陈府报信……”
“什么?”
赵琬闻言,面色一变,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赵靖因为什么事情被抓进县衙,你慢慢说……”
琉璃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雪儿在外面等着,我让她进来说……”
片刻后,内院之中,一名赵府丫鬟一脸愁苦,说道:“一个月前,少爷认识了一位姑娘,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经常偷偷私会,今天早上,那女子去县衙告状,说少爷强暴了她,县衙就来人将少爷抓走了……”
赵琬面色苍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她知道母亲让雪儿来陈府报信的目的,父亲向来严格,倘若弟弟真的犯错了,他是不会袒护的。
就算是父亲想袒护,也做不到。
他一个六品的礼部主事,根本管不到县衙的事情。
母亲的意思很明显,她想让夫君出手救弟弟……
可是,母亲根本不知道,她和夫君的关系,并不像他们看到的那样,她又怎么向夫君开口呢?
正当赵琬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林宣走进来,目光扫过那报信的丫鬟,最终落在赵琬苍白无助的脸上,点头说道:“事情我大致听到了,走吧,我陪你回赵家一趟。”
赵琬愣住了,怔怔的看着林宣,她还没开口,甚至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夫君,我……”
她声音哽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宣并未多言,开口道:“走吧,先去赵家再说。”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安全感瞬间包裹了她,赵琬连忙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即将涌出的泪水,默默的挽着林宣的手臂,轻声道:“多谢夫君。”
林宣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说道:“一家人,不用客气。”
赵府。
气氛凝重如冰,几名丫鬟下人站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喘。
赵润章脸色铁青,在堂内来回踱步,胸口起伏不止,连声道:“逆子,逆子啊!”
赵母则坐在一旁垂泪,见到林宣和赵琬一同进来,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站起身。
“贤婿,琬儿,你们怎么来了……”赵润章看到他们,先是一怔,随即就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严厉地瞪向赵母,“是不是你,糊涂,谁让你去打扰贤婿的!”
赵母泣声道:“老爷,我们就这一个儿子……”
“住口!”
赵润章猛地一挥袖,怒道:“那个逆子,做出此等伤风败俗、触犯律法之事,是他咎由自取,我赵润章没有这样的儿子,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他转向林宣,脸上带着愧疚和决绝,说道:“贤婿,此事与你无关,你千万不要插手,那逆子若果真行了恶事,合该受律法惩治!”
赵母抓着他的手臂,哀声道:“老爷……”
赵琬看着盛怒的父亲和哭泣的母亲,心中酸楚难言。
家中遭遇如此大的变故,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此刻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林宣静静听完,随后缓声说道:“岳父大人息怒,我先去县衙了解情况,若赵靖果真罪有应得,国法如山,自然不容宽贷,但若是被人设计构陷,我赵家子弟,也不能平白受人欺辱,蒙受不白之冤……”
赵润章心中复杂万分,他何尝不想救儿子,只是他拉不下脸面,更不愿动用关系,女婿这番话,给了他一个台阶,也给了他一丝希望。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长长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轻轻点头道:“那就有劳贤婿了,倘若那逆子真的触犯了律法,一定要依律行事……”
他知道,以十六卫的权势,就算是赵靖真的触犯律法,女婿一句话,就能将他从大牢捞出来。
但他并不希望这样。
别看女婿现在备受皇恩,一旦他日后失势,这件小事,会成为别人拿捏他的把柄……
林宣看向赵琬,轻声说道:“你们先在家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看着林宣离开的背影,她下意识的追上去,叮嘱道:“夫君小心……”
离开赵府之后,林宣并未直接去县衙,而是先去了一趟指挥使司。
片刻后,他带着两名天罡卫,直向宛平县衙而去。
京城有两个附郭县,以中轴为界,东属大兴,西属宛平,两个县衙负责各自辖区内的民政、赋税、诉讼、治安等一切地方行政事务。
赵府在城西,赵靖被抓去的,正是宛平县衙。
他没有惊动太多人,一名天罡卫亮出腰牌,林宣很快就见到了宛平县令。
宛平县衙,一个面容精干的中年官员,快步走过来,躬身道:“陈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林宣看着他,问道:“你认识我?”
宛平县令周显呵呵一笑,说道:“一个月前,靖夜司大比之上,大人以一敌四的英姿,下官记忆犹新……”
他将林宣请到堂内落座,亲自为他斟上一杯香茶后,这才问道:“不知陈大人来此,有何吩咐,下官一定竭力配合……”
林宣轻轻抿了口茶,说道:“吩咐谈不上,听说县衙今天抓了一位犯人,名叫赵靖,可有此事?”
宛平县令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一拍脑袋,懊悔道:“都怪下官,都怪下官,下官一时忘记了,赵靖是赵琬姑娘的弟弟,陈大人的妻弟……”
他一脸后悔,连忙说道:“下官这就放人,这就放人,这点小事,陈大人您不必亲自来一趟,随便让人捎个信就行……”
宛平县令的反应,再也正常不过。
靖夜司负责京畿地区的青龙卫,虽然不是他的直属上司,但无论哪个官员,都不愿意得罪这样的煞星,就算是他的小舅子真的为非作歹,县衙也是不敢抓的。
他向一名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立刻快步向外跑去。
这时,林宣轻轻放下茶杯,说道:“且慢。”
他望向宛平县令,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淡淡道:“本官只是了解一下案情,若赵靖果真犯罪,周大人依法处置即可……”
宛平县令脸上的表情一僵。
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不一样啊……
明明是身为十六卫的他,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闹得这么麻烦……
他面露尴尬之色,喃喃道:“陈大人,这……”
林宣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周县令不知道如何办案吗?”
宛平县令回过神,立刻道:“知道,知道……”
这位陈大人的反应,着实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上面没有告诉他,如果陈雨没有让他放人,他该怎么办……
但此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很快,宛平县衙就升起了堂。
赵靖看到林宣,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喊道:“姐夫,我是冤枉的,我与阿茹是两情相悦,我没有强暴她……”
林宣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公堂之上,自有律法公断,你若有冤,稍后自有你陈情之时。”
宛平县令看向林宣,说道:“陈大人,那姑娘身心受创,不愿意再出堂,这里有她的一份证词,是她今天早上在县衙所录,大人随时可以派人查证……”
林宣接过证词,目光扫了一眼。
证词写的非常详细,这女子也是京中某位小官的女儿,一个月前,在游园的时候,和赵靖偶然相识,一见倾心,于是主动追求,两人很快便走到一起,这一个月来,经常在某处别院中私会……
私会归私会,这段时间,他们之间最亲密的行为,不过是搂搂抱抱。
但昨晚,赵靖却不满足于搂抱,借着酒劲,强行侵占了她……
林宣又看了看赵靖的证词,他也承认昨晚和那女子发生了关系,但却否认了强暴,并且和这女子的说法截然相反,在他的证词中,昨夜是那女子主动的……
从这两份证词来看,情况对赵靖十分不利。
昨夜他是喝了酒的,证词本就没有那女子的可信。
更何况,这种案件,不管是民间还是官府,都更愿意相信女子的话。
毕竟,在这个时代,有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只要有女子状告强暴,被状告的男人,除非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不在场,又或者不曾与女子发生关系,否则很少有能脱罪的。
赵靖自己已经承认了昨夜两人发生过关系,这种情况下,官府大概率会直接采用那女子的证词……
宛平县令悄然走到林宣身旁,小声说道:“陈大人,依下官之见,此案还是私下里审吧,若是事情闹大,赵公子不仅要被判徒三年,以后也不能再参加科举,您放心,下官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林宣摇了摇头,说道:“无妨,劳烦周县令将那女子传到公堂,本官自有办法知道,他们谁的供词是真,谁的供词是假……”
宛平县令只能道:“好,好吧……”
林宣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几名县衙衙役,就带着一名年轻女子来到了公堂。
赵靖看着那女子,焦急道:“阿茹,你快告诉他们,我们是两情相悦,我没有强迫你……”
那年轻女子面色苍白,看向赵靖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恨意,咬牙道:“赵靖,是我看错了你,本以为你知节守礼,没想到,你就是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赵靖身影一晃,瘫坐在地上,伸手指着那女子,颤声道:“阿茹,你,你怎么……”
林宣缓缓起身,从怀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背面刻着花纹的银镜。
“问心镜!”
宛平县令眉梢一挑,心中咯噔一下,随后立刻赔笑道:“陈大人,这不过是一桩小案子,哪里用得着问心镜……”
他是真的不理解,这陈雨为什么这么死脑筋,明明就是他一句话就能放人的事情,这又是何必呢……”
林宣没有理会宛平县令,走到那女子面前,一道白光瞬间笼罩年轻女子的脸,他看向这年轻女子,问道:“你说昨夜被人强暴,是真是假?”
那女子面色茫然,点头道:“是真的。”
林宣目光动了动,又问道:“强暴你的人是谁?”
女子表情木然,缓缓道:“礼部主事之子,赵靖……”
赵靖面色惨白,他自己的脸上,也浮现出了茫然之色。
难道昨天晚上,他真的做出了那种事情?
莫非他脑海中阿茹主动的记忆,都是醉酒之下的幻觉?
林宣看着这女子,首先排除了她精神力在五品之上的可能。
他精神力扫过,也不曾在她身上发现可以屏蔽问心镜探查的宝物。
如此一来,只剩下两个可能。
要么,赵靖真的强暴了她。
要么就是有四品以上的术师出手,深度催眠了她,让她自己以为受到了赵靖的侵犯,问心镜询问的是她的本心,倘若她潜意识认为赵靖侵犯了她,问心镜也问不出什么……
这面问心镜,还有一次问心机会。
他还可以选择问赵靖,但他昨晚处于醉酒状态,就算是他否认,也同样不能洗脱嫌疑……
此刻,京城某处高门之中。
一道身影敬佩的看着一名中年人,笑道:“小阁老真是料事如神,那陈雨果真动用了问心镜,只不过,他想不到的是,小阁老早有准备,他此举,反倒是坐实了赵家小子的嫌疑……”
中年人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低声说道:“此人圣眷极为浓,赵家又是清流一党,就算是不能争取到他,也必然要捏几个他的把柄在手里,他若不救,此后与赵家必生嫌隙,他若出手,便是以权谋私,既能掌握他一个把柄,还能让他欠我们一个人情……”
宛平县衙。
宛平县令走到林宣面前,叹了口气,惋惜说道:“陈大人,您这又是何必呢,你这么一闹,下官再想帮您,可就没有刚才那么简单了……”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忽然照在他脸上。
林宣看着表情木然的宛平县令,淡淡问道:“周县令这么想要本官徇私枉法,究竟是为了什么,你的背后又是谁在指使?”
宛平县令喃喃道:“为,为了掌握陈大人一个把柄,让您欠下一个人情,我的背后是……”
他还未说完,问心镜的光芒一闪,随后彻底暗淡下来。
宛平县令的表情逐渐恢复清醒,他看了看林宣手中的问心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试探问道:“陈大人,下官刚才说什么了吗?”
林宣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我们去指挥使司说吧……”
第166章 神秘才子的身份
林宣带着宛平县令周显,以及相关的一干人证物证,直接回到了指挥使司。
靖夜司本就有监察官员的职责,对于四品以下的京官,可以不用向上禀报,直接实施抓捕。
周显当堂承认,此案乃是构陷,目的在于给身为十六卫的林宣设局,他这番话在宛平县衙时就有许多人当场听到,进了这指挥使司,是不可能再自己走出去了。
指挥使司。
林宣在自己的值房喝茶,没多久,陆风便走进来,缓缓道:“周显已经招认了,他是受人指使,诬陷赵靖,目的是为了引你出手,对于他和那诬陷的女子,指挥使司会按律处置,至于幕后之人,暂时不宜深究,此案就查到这里吧,指挥使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林宣微微点头,他很清楚,能指使京县县令设局,背后牵扯的必然是朝堂上的庞然大物。
周显是首辅的人,这件事情,一开始应该就是首辅一党针对他布下的局。
从林宣入京之后,这两方势力,一直在试图拉拢他,但都被他委婉拒绝。
这一次,他们没有从林宣这里直接入手,而是试图从赵家打开突破口,一旦林宣想要通过宛平县令徇私枉法,自然会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为将来埋下一个隐患。
到时候,他们便可以携人情以图报,或是用这个把柄威胁他,直接或间接的,让他站队首辅一党。
此案涉及到首辅一党核心,靖夜司当然不会再查下去。
在这里,一条虽然没有挑明,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原则便是,永远不要参与党争。
靖夜司,只对陛下负责。
陆风接着说道:“赵家那边,你去安抚一下吧,剩下的事,司里会处理干净……”
赵府。
听闻赵靖出事,赵家的亲戚们,也都纷纷赶到安慰。
当林宣带着毫发无伤、只是受了些惊吓的赵靖回来,赵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赵母拉着儿子的手,喜极而泣,对着林宣连连道谢:“这次真是多亏了姑爷,若不是你,靖儿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赵润章亦是长舒了口气,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看向林宣的目光,也隐隐带着感激。
他不仅救了赵靖,还挽回了赵家的名声。
赵家世代都是清流,倘若他的儿子,被官府以强暴女子定罪,他死后,也无颜再见赵家的列祖列宗了。
赵琬站在一旁,看着那道沉稳的身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心,以及一丝浅浅的骄傲。
在赵家最危急的时刻,是她的夫君力挽狂澜,救回了弟弟,也挽回了赵家的颜面。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什么诗词歌赋,什么风花雪月,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赵靖逐渐的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的经历。
“你们没看到,在县衙的时候,姐夫可威风了!”
“宛平县令在姐夫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听靖夜司的人说,他这个县令是当到头了,不仅要丢官帽,可能还要被流放……”
赵家的一众亲戚,脸上纷纷露出或震惊,或羡慕的表情。
京县县令,那可是正五品的官员,比赵靖的父亲还高了两级,能够上朝面圣的大官。
这样的官员,说流放就流放……,赵家真是攀上了一棵大树啊!
赵琬的几位表妹与堂妹,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
陛下赐婚,婚礼全程由朝廷包办,在皇家园林内举行,姐夫英俊潇洒,还年轻有为,上天对琬儿姐姐也太好了,给了她无与伦比的美貌与才气,还给她安排了一桩这么好的婚事……
感受到她们羡慕和嫉妒的眼神,赵琬心中先是涌现出一丝窃喜,随后又被浓浓的懊悔淹没……
此时,京中某处府邸内。
一名男子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他竟然会直接对周显出手,这位陈大人,行事是真的让人难以预料,可惜周显了,在这个位置这么久,为我们办了多少实事,这次竟然栽在了靖夜司手里……”
中年男子只是抿了口茶,轻轻放下茶杯,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怒,淡淡道:“确实是本官漏算了,不过这也说明,周显还是难以胜任这个位置,换一个更有能力的上去吧,实力最好在五品以上,足以应付靖夜司的问心镜……”
那男子认真想了想,说道:“实力在五品以上,那就不能从文官手下里找,武官之中,似乎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思忖片刻后,他眼中忽然一亮,说道:“回小阁老,通州千户所副千户吴显仁,刚刚晋升五品不久,他在通州千户所一直被正千户压着,此人曾在西南靖边司为朝廷镇守边疆十几年,资历是足够的,对我们也忠心耿耿,去年刚刚让沈家的沈青崖灰溜溜的滚回京城,能力无需质疑,不如让他补上周显的位置……”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是他了,你递折子,内阁那里,我来想办法……”
随后,他轻轻舒了口气,低声道:“这个陈雨,还真是块难啃的骨头……”
赵府。
解决了赵靖的事情后,岳父岳母为了感谢林宣,又在府上准备了丰盛的晚宴。
晚宴结束,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
以林宣的身份,就算是宵禁,他也能在京城随意活动,但耐不住岳父岳母的再三挽留,他若是坚持拒绝,未免有些看轻赵家的意思,只能在赵府暂住一晚。
赵琬原本的闺房内。
两人走进房间,发现这里被精心的布置过。
红烛摇曳,被褥崭新,墙壁和床头,也都贴着喜字。
说起来,他们才刚成婚两天,现在也算是在新婚之内,如此布置,倒也不奇怪。
林宣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下,并未找到第二床被褥。
房间之内,顿时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这是在赵家,倘若他出去睡在别的房间,难免赵家人会多想。
林宣拿起床上的一个枕头,率先打破安静,说道:“还是和那天一样吧,你睡床,我睡地上。”
赵琬抓着他的枕头,连忙道:“不可,这是在妾身娘家,让夫君睡地上,成何体统,爹娘若是知道,一定会怪我不懂礼数……”
她坐在床上,低头说道:“这张床足够大,睡得下两个人,今夜,便委屈相公了。”
林宣见她态度坚决,也没有再坚持,只是道:“没什么委屈的,有床睡已经很好了,以前在外执行任务之时,天当被,地当床,下雨能找到一个躲雨的山洞,便是运气极好……”
当初在龙崖军卧底之时,条件无比艰苦,林宣多说了两句,意识到赵琬对这些应该不感兴趣,也就很快闭嘴了。
这是他第一次告诉自己这些,赵琬还想多听一听,见他不再开口,她也不好多问,默默走到床榻内侧,和衣躺下,紧紧贴着里侧墙壁,尽可能多地留出空间,心跳不由的乱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和男子同睡一床,想起那些枕下话本中的描述,心中不由开始胡思乱想。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倘若他想要,她给还是不给?
虽然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是不给就是抗旨,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
反正婚礼的所有步骤,也只差这一步了,她以后难道还能嫁给其他人吗?
这一刻,她忽然很庆幸,庆幸她坚持喝了那杯交杯酒……
林宣自是不知赵琬心中所想,他吹熄了多余的烛火,只留远处一盏小灯散发着昏暗的光晕,然后走到床外侧,同样和衣躺下,尽量靠近床沿,大红锦被中间,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
赵琬闭着眼睛,脑海中纷乱如麻。
身后传来的男子气息,陌生而又带着一种奇特的安心感。
她想到他的谦逊与温柔,对她细微的体贴和照顾,想起他带着弟弟归来时,父母脸上的感激,亲戚们的羡慕……,这一切,都和她婚前的想象截然不同。
一丝莫名的情愫,如同初春的藤蔓,悄悄在心间缠绕生长。
佳人在侧,幽香暗浮,林宣的心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经历的太多,自然不会被这点美色诱惑,心中只想着,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千里镜,青鸾可能还在等他,只能等明天回家再和她解释了……
赵琬躺在床上等上,等啊等,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什么,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的睡了过去……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均匀的洒在赵琬的闺床上。
林宣其实早已醒来,但却不好起身。
两人昨晚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同盖一张被子,但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而此刻,那段距离早已消失不见,赵琬正蜷缩着身子,轻轻依偎在他的身侧,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臂膀,一只手臂甚至还无意识地搭在了他的腰间,呼吸均匀绵长,睡得正沉。
林宣能够清楚的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淡淡清香,感受到她身体透过衣衫传来的温热。
他若是有什么动作,定然会惊醒她,还是让她先醒来吧。
他干脆摒弃杂念,开始观想。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赵琬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悠悠转醒。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侧传来的坚实暖意,以及自己手臂环抱着的触感。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夫君安静的睡颜,然后便发现,他依旧睡在床边,而自己几乎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里……
她的脸颊瞬间红透,猛地缩回手,身体急速向床内侧退去,随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宣。
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似乎并未醒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坐起身,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和衣衫,试图让自己恢复平静,但一颗心还是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际,身旁传来一声轻微的鼻音。
林宣适时地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初醒的惺忪与茫然,随后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语气如常地看向赵琬:“醒了?”
赵琬红着脸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梳洗一下,早些回家吧。”林宣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起身下床,穿戴整齐,动作流畅自然,并没有多看赵琬一眼。
赵琬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松了口气之余,又隐隐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失落。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也迅速起身梳妆。
在赵府吃过早饭,两人向赵润章夫妇辞行,一起回陈府。
临走之前,赵母将赵琬拉到一边,小声问道:“琬儿,娘上次给你的书,你看了没有?”
赵琬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脸色瞬间羞红,声如蚊蚋,低头应道:“看,看了……”
赵母见她羞涩的样子,笑着说道:“闺房之乐,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本书上的内容,你要好好学,一定要将你家夫君牢牢的拴在身边……”
赵琬红着脸点头。
回陈府的马车上,林宣闭目观想,赵琬垂眸端坐,偶尔偷偷看他一眼,想起早上起床时那一幕,心跳不由的又快了些。
某一刻,她忽然轻声开口:“夫君。”
林宣停止观想,睁开眼睛。
赵琬低着头,面露担忧的说道:“那宫中女官说的七日之期,今天已经是第四日了,三日之后,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林宣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这几天,也一直在想办法。
陛下赐婚,当真是管天管地,连别人洞不洞房都要管。
赵琬是不是处子之身,那女官一眼就能看出来,装是没办法装的。
而这欺君之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完全看陛下怎么处理,问题是,林宣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处理,轻描淡写的揭过,自然最好,真要治他一个欺君之罪,他难道要将那块一等靖安勋章拿出来?
这也太浪费了。
那可是能够免去一次死罪的宝贝,他用来免去洞房,这不纯傻子吗?
这事要是传出去,他恐怕会成为被写进史书的笑话。
他并没有给赵琬一个准确的答复,而是道:“还有三天,我再想想办法……”
赵琬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那句话。
其实,她不介意的……
写那首词时,她并不了解他,成婚之后,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逐渐意识到,除了不懂诗词之外,他完全是她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君……
只是这种事情,她身为女子,怎么好意思先开口……
回到陈府后,赵琬的心绪依旧未能完全平复。
清晨那依偎的触感,以及夫君沉稳的侧颜,不时在她脑海中浮现,让她的双颊发烫不止。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强迫自己将心思投入到诗词之中,取出那份神秘才子的诗坛手稿,想要借着品读这首绝世佳作来涤荡纷乱的思绪。
她铺开宣纸,小心翼翼地临摹着上面的字迹,试图从中感悟那位诗坛大家的心境。
然而,越是临摹,她秀眉蹙得越紧。
这手稿上的字,不仅平平无奇,而且笔触间总有一种刻意的别扭感,这位大家,不仅隐藏了身份面目,就连真实的字迹,都不愿意让人看到。
她放下笔,百思不得其解。
恰在此时,知琴走进房间,轻声询问道:“夫人,奴婢要出门采购,您有什么需要采买的东西吗?”
赵琬暂且按下思绪,略一思索,道:“帮我带一刀宣纸回来吧。”
“是。”
知琴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笺,在桌角铺开,微笑道:“夫人,借笔墨一用。”
她拿起毛笔,在那张早已写满物品名称的纸笺下方,熟练地添上了“宣纸一刀”四个字。
正当她准备收起清单离去时,赵琬却忽然出声:“等等……”
知琴看向她,问道:“夫人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吗?”
赵琬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从她手中接过那张纸笺,目光紧紧的盯着纸笺上的字迹。
这纸上的笔迹不止一人。
纸笺最上方,写着一些香料的名字,花椒、八角、桂皮、丁香、小茴香……,应该是厨房要采购的,赵琬在意的不是内容,而是字迹……
那笔锋的起落走势,以及转承衔接间微不可查的运笔习惯……
将那神秘才子的手稿与这张纸笺并排放在一起,下一刻,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作为浸淫书法多年的大家,赵琬对笔迹的洞察力远超常人。
两相对照之下,她震惊的发现,那神秘才子的手稿,和这张纸上随意书写的字,其隐藏的骨架、笔锋的发力点、某些特定笔画的处理方式,竟有着惊人乃至诡异的相似……
一个人就算是刻意的改变了字迹,也改变不了细微之处的某些运笔习惯。
赵琬几乎可以断定——这两种看似迥异的字迹,源于同一人之手!
也就是说,那写出“锦绣十绝”,震惊京城诗坛的神秘才子,就藏在陈府之内!
她压制住内心的震惊,指着清单上那几味香料的名字,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问知琴道:“这、这几个字……是谁写的?”
知琴顺着她所指看去,脸上露出自然而然的笑容,说道:“夫人问这些香料啊,这是公子亲笔写的,公子精于厨艺,以前时常亲自调配香料……”
“夫君?”
赵琬猛地抬起头,美眸圆睁,瞳孔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那个名动京城、引得无数文人疯狂寻觅、让她心生无限崇拜仰慕的“无名氏”,那个写出“锦绣十绝”、才华横溢如文曲星降世的绝世才子,竟然是夫君?
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说,对诗词毫无兴趣吗?
然而,眼前这铁证如山的笔迹对比,做不得假!
赵琬忽然想到夫君那晚给她的两千两银票,那个时候她并未多想,此刻才意识到,锦绣诗会前十名的赏银,足足四千两……
她相信夫君不是贪赃枉法的人,他是如何在半日的时间内,赚到那么多的银子……
一处是巧合,总不能处处都是巧合吧?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至极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原来从一开始,她嫁的,就是她最希望嫁的人。
霎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
然而,这极致的欣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一种更为强烈的哀伤与酸楚无情覆盖。
能写出锦绣十绝这般登峰造极诗篇的人,怎么可能对诗词不感兴趣?
然而,明知她喜欢诗词,他在她的面前,还是将他最耀眼夺目的这一面,彻底地隐藏了起来,不让她知晓分毫。
再想到他婚礼当晚所说的话,他与自己相敬如宾,同睡一床,却对她秋毫无犯,他说他有心上人,他的心上人在西南等他……
他不是对诗词不感兴趣。
他是对她不感兴趣……
这个结论,如同一根冰冷的钢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清晰而绵密的痛楚,这种痛,甚至还要超过陛下赐婚,她以为自己要嫁给一位性情暴躁的武夫之时……
她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之人,突然发现了一片绿洲,却在狂奔而至时,发现绿洲之外环绕着无法逾越的高大城墙……
巨大的惊喜伴随着同样巨大的失落,同时撕扯着她,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体验了从云端跌落谷底的感受,理想的夫君明明近在咫尺,却被他刻意排斥在精神世界之外……
此刻再想起她那首班门弄斧的《鹧鸪天》,一种极致的羞愧感,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第167章 主动请缨
陈府。
书房之内,林宣正在观想。
未来一段时间之内,他得将修行的重点,放在精神力上。
只有将精神力修行到四品巅峰,他才能借助武道突破的机会,冲击三品术师。
他的脑海中,一幅庞大的星图,正在缓缓的运转。
精神力越是强大,能够在脑海中构建的星图便越复杂。
某一刻,林宣缓缓睁开眼睛。
一道身影,缓缓走进书房。
他站起身,看向赵琬,问道:“赵姑娘,有什么事吗?”
赵琬的面色有些苍白,走到林宣身边,轻声说道:“赵靖的事情,多谢夫君出手,若是没有夫君,他的前途已经被人毁了……”
林宣微微摇头,说道:“其实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们,这件案子的幕后之人,真正的目标是我,不是赵家,赵靖只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从一开始,这就是他们为我布下的一个局……”
赵琬抬头看向林宣,微微一怔。
林宣解释道:“负责京畿事宜的青龙卫位高权重,朝中两党都想拉拢,之前亦是有不少官员上门试探,但都被我打发回绝,他们从我这里无法突破,便将主意打在了赵家身上,这个局,从陛下为我们赐婚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布下了……”
身处京城官场,是很难保持中立的。
即便是自己想保持中立,上面某些人也不会答应。
林宣以前孤身一人,只要他不愿意站队,任谁都拿他没办法。
一旦成亲,赵家就成为了一个突破口。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一个人牵挂和羁绊越多,弱点和软肋就越多。
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和青鸾在一起的原因。
不成婚,他想走就走。
但成婚之后,他便不得不担负起一份责任,今天首辅一党可以用赵家来威胁他,明天清流一党同样可以在赵家做文章,甚至日后陛下也能以赵家作为筹码……
赵琬低下头,歉意道:“对不起,是赵家连累夫君了……”
林宣摇头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家也是逼不得已,这怪不得你们,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你们,你放心,我会让指挥使司多多关注赵家的,这次的事件过后,他们想必也不敢再轻易对赵家出手……”
赵琬心中感动,他是如此的温柔与体贴,这桩婚事,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但却被她弄成了现在这样……
她心中的愧疚和懊悔更深,再次低下头,说道:“对不起……”
林宣无奈道:“你真的不必……”
赵琬道:“我不应该写那首词,让夫君在京城百姓面前难堪……”
一个即将嫁人的女子,写出那样的闺怨词,无疑会让他未来的夫君颜面尽失。
虽然她并非故意,但一切却都源于她。
这是她第一次郑重的因为此事,和他道歉。
林宣微微一笑,并不介意,说道:“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说过了,感情之事,本来就不能勉强,你不喜欢我,也不是你的错,我若是你,或许会比你还抗拒……”
他的这番话,虽然是在安慰,但正是他的这份宽容大度,让赵琬心中更加苦涩。
他不是不怪她。
他只是不在乎。
林宣舒了口气,说道:“好了,这件事情,以后不许再提了,你也不必内疚,以后若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彻底解决这桩婚事的问题……”
说完,他便起身走出书房。
他其实也不愿意耽搁这位才女的青春年华,只是陛下赐婚,连和离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既然他能舍弃林宣的身份,将来也未必不能舍弃陈雨的身份。
若是陈雨哪天也‘因公殉职’,她便能重获自由。
离开书房后,趁着内院无人,林宣飞身来到闻人月的院子。
他刚才放出精神力探查过了,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闻人月在房间内观想,林宣没有打招呼,径直走进去,两人对此早已习惯。
闻人月睁开眼睛,问道:“首辅一党,对赵家动手了?”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从陛下赐婚开始,他们就在谋划布局了,看来两党的争斗,比我想象的还要激烈……”
他摆了摆手,说道:“不说这个了,做饭吧……”
闻人月点了点头,和林宣一同来到厨房忙碌。
这段时间的磨合,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超过了在播州之时。
很快,院内的石桌上,就摆上了三菜一汤。
林宣刚刚盛好饭,在石桌旁坐下,眉梢忽然一挑。
与此同时,闻人月也抬起头,望向门口的方向。
下一刻,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月姐姐,我来找你玩了……”
林宣放下筷子,只能暂时先越过院墙躲避。
闻人月走到门口,打开院门,永淳公主正要开口,忽然吸了吸鼻子,说道:“什么味道,好香啊……”
她自顾自的走到院子里,看着桌上的饭菜,微微一愣,然后回头问道:“月姐姐,你知道我要来,连饭菜都准备好了吗,正好我还没吃饭呢……”
她径直坐在林宣刚才的位置,拿起他的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很快,她就用诧异的目光看着闻人月,问道:“月姐姐,你家里换厨子了吗,这个厨子的手艺还不错,借我用几天吧……”
墙外。
林宣不由的握了握拳头,最终也只能暗叹口气,翻回了自家的院子。
永淳公主来的真不是时候,他忙活了一场,却连一口菜都没有尝到。
陈府。
膳堂之内。
赵琬一个人默默吃着饭,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短短几日,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的心头一团乱麻。
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坐在她的对面。
林宣看了看一旁侍候的丫鬟,说道:“簪花,帮我添双碗筷。”
簪花虽然心中诧异,但还是立刻道:“是,少爷!”
簪花很快为林宣添上了碗筷,林宣向赵琬微微示意之后,开始慢条斯理的吃饭。
赵琬偷偷抬眸看他,他此刻就坐在她对面,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可她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冷的墙壁。
她知道墙壁那一边是何等璀璨的风景,却找不到通向那里的门。
犹豫了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块清蒸鱼肉,放在林宣面前的碟子里,轻声说道:“今天的鱼很嫩,夫君尝尝。”
她不敢看林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内心却紧张无比。
倘若他不吃这块鱼肉,便是真的讨厌她了。
林宣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几日相处,两人一直都相敬如宾,虽然在赵府的宴席上,她也曾给他夹过菜,但这是在家里,她完全没有刻意表演。
家里的丫鬟下人中,必然有陛下的眼线,林宣和她没有同房,甚至不在一起吃饭的事情,肯定也瞒不过去,吃饭的时候有没有给彼此夹菜,自然也不重要了。
不过,他并未拒绝,夹起那块鱼肉,说道:“谢谢夫人。”
赵琬以前称呼他为大人,林宣则称呼她为赵姑娘,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开始叫他夫君了,但既然她这么叫,他也不好再赵姑娘赵姑娘的称呼。
赵琬见他没有拒绝,眼中泛起一丝微弱的喜色,低头默默吃起饭来。
吃过饭后,林宣正打算修行,知琴前来通报,周恒求见。
林宣刚刚来到前厅,周恒便恭敬的抱拳,说道:“陈大人,指挥使召见,请您速回指挥使司。”
林宣随口问道:“可知指挥使为何召见?”
周恒摇头道:“属下不知。”
林宣也不再多问,走出陈府时,看到闻人月和永淳公主同时从闻人府走出来。
闻人府门口,同样站着一位靖夜司旗官。
林宣的目光从闻人月和永淳公主脸上一扫而过,随后便转过身,自顾自的向指挥使司走去。
永淳公主轻轻哼了一声,气恼道:“没礼貌,见到本公主,招呼都不不知道打一个,我一会就去父皇面前告状,说他对本宫不敬……”
当然,她也只是嘴上说说。
这个家伙,对朝廷有大功,父皇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处罚他的……
闻人月看向她,说道:“殿下先回宫吧,我要去指挥使司一趟。”
永淳公主点了点头,说道:“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指挥使司。
林宣刚到指挥使司,便被带入了议事厅中。
议事厅内,已经坐了几道人影。
包括陆风在内,靖夜七子来了三位,另有五位十六卫在场,林宣在他的专属位置落座,没一会儿,闻人月也来到议事厅,坐在林宣身旁的椅子上。
两人目光短暂的交汇,很快便分开。
在闻人月的小院之内,两个人每天一起做饭,比林宣和赵琬还像夫妻,但在外面,他们则完全是陌生人,见面连招呼都不打的那种。
林宣和闻人月落座后不久,一道身影,缓缓走进议事厅。
众人纷纷起身,抱拳道:“参见指挥使!”
陈秉走到主位上坐下,见人已到齐,便直接切入主题,沉声道:“朝廷刚刚接到南诏密报,南诏王病重,恐怕时日无多,南诏国内局势动荡,太子与二皇子之争日趋激烈……”
指挥使说话的时候,林宣感知到,一个无形的精神屏障,已经覆盖了整个议事厅。
陈秉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继续道:“南诏太子一党,素来与西蕃亲近,若由其继位,我大雍西南边境,将永无宁日,今北方草原来犯,东南倭寇横行,朝廷已经疲于应对,西南边境,绝不容有失……”
众人闻言,面色都严肃了些。
大雍的外部环境,堪称恶劣。
虽说前段时间,朝廷消灭了盘踞西南的最大土司,但朝廷在西南最大的威胁,并不是西南土司,而是南诏与西蕃。
一旦南诏倒向西蕃,两国同时向大雍发难,朝廷根本腾不出人手去应对。
即便大雍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也不可能同时应付这么多敌人。
在一片肃然的气氛中,陈秉缓缓说道:“南诏二皇子已暗中遣使,向我大雍求援,他承诺,若得大雍支持,顺利继位,南诏愿与大雍结为友邦,互不侵犯,朝廷需要派遣一批密谍,潜入南诏,暗中相助南诏二皇子,此次任务的首要目标,是铲除南诏密谍司,斩断太子臂助,为二皇子扫清障碍……”
他目光扫视众人,沉声问道:“你们有谁愿意前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议事厅内,更加安静。
南诏密谍司,是南诏太子麾下最忠诚的鹰犬,他们擅长蛊术和毒术,手段狠辣,是靖夜司在西南最大的敌人,这些年来,他们没少在南诏密谍司手中吃亏。
在大雍的国土之上,密谍司尚且如此难缠,更何况是在密谍司经营多年的南诏国都?
身处异国,孤立无援,在其主场与之对抗,必定是九死一生,纵然功劳巨大,但也得有命回来领赏才行。
几位十六卫眼观鼻,鼻观心,连三位靖夜七子也面露沉吟,并未立刻表态。
纵然他们完成过不少危险任务,却也没有一件的艰难和危险,能和这一次相比。
陈秉看向众人,说道:“若是无人主动,本官便要指派了,朝廷平日待你们不薄,如今,该是你们回报朝廷的时候了……”
林宣心中感叹,送宅院,送丫鬟,送漂亮老婆,十六卫的待遇,朝中四品甚至三品的大员都没有。
朝廷送他们这么多东西,给他们超乎寻常的待遇,就是为了这种时候,他们可以为朝廷送命。
议事厅内,一片沉默。
就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中,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回指挥使,属下愿往。”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林宣,闻人月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也顾不得两人要在外面演戏,猛然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你疯了吗,快坐下!”
陈秉望向林宣,眼中浮现出一丝讶异,随后道:“你可想清楚了,南诏不是京城,那里危机四伏,南诏密谍司更是对我靖夜司恨之入骨,你一旦落入他们手里,绝无生还可能,你刚刚成婚,半年之内,可以不参与外派任务……”
闻人月松开林宣的手,悄然松了口气。
林宣面色平静,目光坚定,拱手道:“属下明白,正因南诏密谍司是我大雍心腹之患,属下才更应前往,属下在西南时,曾与南诏密谍司打过不少交道,比诸位同僚更了解他们,也更适合这次任务,且二皇子若上位,于国有利,为了朝廷,属下愿冒险一试……”
闻人月掐着林宣的大腿,对他做出明显的示意,但他却像是没有感受到一样。
林宣自然知道危险,但他有自己的理由。
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首辅一党的算计、清流一脉的拉拢、陛下那看似恩宠实则掌控的婚姻,都让他感到深深的束缚与疲惫。
他想要暂时的跳出这个漩涡,这次的任务,正好是一个机会。
况且,南诏与西南接壤,此去南诏,路过思州时,可以顺便见见青鸾和幽梦,这些日子,他只能在梦里见到她们,已经快被憋坏了。
还有一点,正如林宣所说。
除了那位神秘的司主之外,他和南诏密谍司的精锐,全都打过交道。
整个大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南诏密谍司。
他们所倚仗的毒术和蛊术,恰恰是林宣最不怕的。
综合这些原因,毫无疑问,他是最适合这个任务的人选。
当然,他之所以主动请缨,还有一个他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这次的任务,是铲除南诏密谍司。
林宣不去,也会有其他人去,或许是某个十六卫,又或者是靖夜七子之一……
那个女人是情报司司丞,密谍司绝对的高层,必然是需要铲除的目标人物。
别人去,他不放心。
这些日子,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
但当指挥使提起南诏密谍司时,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还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心头浮现出几分复杂。
陈秉看了眼林宣,说道:“随我来。”
林宣跟着他走出议事厅,来到一座大殿。
陈秉深深地看着林宣,目中满是赞赏,他拍了拍林宣的肩膀,说道:“好,本官没有看错你,陛下也没有看错你,既然你有此决心,此次潜入南诏,主导行动之责,便交由你,本座会为你配备最精干的人手,你还需要什么,尽可提出,若本座不能做主,也会请示陛下……”
林宣想了想,说道:“属下想要《镇岳功》的第六层功法,不知可不可以?”
陈秉并未立刻回答,他若是能从南诏回来,等到修为突破,自然能得到下一层功法。
他若是殒命南诏,此刻拿到第六层的功法,也没有什么用。
思忖片刻之后,他还是点头说道:“好,本官就破例一次……”
林宣又道:“还有,属下离京之后,还请指挥使司多多照看陈府和赵家。”
陈秉不曾犹豫,郑重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本官可以保证,不管是谁,若是胆敢冒犯你妻子或是赵家,靖夜司绝不会容忍。”
林宣在京城时,靖夜司还需要避讳一些事情。
但他为了朝廷在外面拼命,若有人胆敢扰乱后方,不管是谁,都将付出血的代价。
林宣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请指挥使禀明陛下,若是属下这次回不来,还请陛下放属下妻子自由,她还年轻,后半辈子,不该被这桩婚事所困……”
陈秉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禀明陛下的……”
第168章 赵琬心思
指挥使司。
议事厅内,当林宣重新回来的时候,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今日之前,陛下对他的赏赐之丰厚,一等靖安勋章,数颗聚气丹,尤其是将京城第一才女赐婚给他,就连靖夜七子,也不免艳羡。
但此刻,即便是再多的羡慕与嫉妒,都已烟消云散。
就凭他这份勇气,以及对朝廷的忠诚,便是承受再多的赏赐也不为过。
新婚没两天,便主动请缨,远去南诏,参加这九死一生的任务,他们中任何一位,都做不到如他这般。
唯有闻人月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担忧,以及掩饰不住的生气。
那是对他逞能不听话的愤怒。
她只有他和永淳两个朋友,他若出事,以后还有谁能和她一起做饭,一起观想修行?
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陈秉回到议事厅,目光扫过众人,沉声宣布道:“此次行动,名为‘惊蛰’,由青龙卫陈雨全权负责,白虎卫周元、玄武卫孙毅,你二人随行,一切行动,皆需听从陈雨调遣,不得有误!”
被点名的两位十六卫立刻起身,肃然抱拳:“属下遵命!”
虽然心中哀叹,但他们也只能服从命令。
早知会被强行安排任务,还不如刚才自己站出来。
陈秉的目光,又转向另一位一直沉默寡言的男子,说道:“薛岳,此次行动,你也一同前往,负责策应,遇事多与陈雨商议。”
陆风身旁,一名黑衣男子微微颔首:“遵命。”
林宣目光微动,不出他所料,这么重大的行动,必然会有一位靖夜七子等级的强者随行。
这位薛统领的实力,比陆风还高一些,是实打实的四品武者,与南诏密谍司司主实力相当。
如此一来,此次南诏之行的核心团队便已确定,一位靖夜七子,三位十六卫,堪称靖夜司精锐中的精锐,但即便是如此阵容,想要顺利完成此次任务,也并非易事。
陈秉的话音刚刚落下,一道身影骤然站起,闻人月抱拳道:“指挥使,属下请命前往南诏!”
林宣离开之后,可以想象,她的生活会有多无聊。
与其留在京城,继续被誉王困扰,不如和他一起走。
陈秉看向她,未曾思考,便断然拒绝:“不可,京中需要留一位青龙卫坐镇,你留在指挥使司,另有重要任务安排。”
这当然只是他的托辞,闻人月身份特殊且敏感,西南没什么危险,所以才让她前去。
但这次的任务,危险极高,若是她有闪失,他没办法给闻人阁老交代,更无法给誉王交代。
闻人月轻咬下唇,见指挥使态度决然,毫无回转余地,最终只能不甘地坐下,深深的看了林宣一眼之后,就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万寿宫。
大雍皇帝靠在龙椅之上,手中捧着一卷丹书,永淳公主站在他的身后,轻轻为他拿捏着肩膀。
一道身影,从殿外缓步走进来。
陈秉在殿内站内,抱拳躬身道:“启禀陛下,此次南诏之行的人手,已经安排妥当。”
他看了眼站在大雍身后的永淳公主,并没有继续开口。
永淳公主瞥了他一眼,口中轻轻的“哼”了一声。
大雍皇帝放下丹书,说道:“无妨,继续说。”
陈秉再次躬身,说道:“青龙卫陈雨主动请缨,参与这次任务,他在西南之时,曾经和南诏密谍司打过不少交道,臣将此次任务,全权交予他负责……”
大雍皇帝身后,永淳公主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目中闪过一丝佩服之色。
虽然那个家伙很没有礼貌,但他真的很有勇气。
难怪父皇对他这么好,靖夜司那么多高手,这么危险的任务,只有他一个人主动站了出来……
看在他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份上,就不计较他对自己没礼貌的事情了。
大雍皇帝听完,沉默良久,才沉声说道:“疾风方知劲草,朕果然没有看错他,靖夜七子与十六卫,待遇何等丰厚,到了这等危急关头,却只有他,敢为朝廷、为朕,主动去闯这龙潭虎穴……”
他看向陈秉,问道:“他可有什么要求?”
陈秉道:“他要了镇岳功第六层的功法,臣已经破例给他,他还希望任务期间,指挥使司关照他的妻子以及他妻子的家人……”
大雍皇帝微微点头,说道:“陈家和赵家,你派专人照看,若有不开眼的人叨扰,严惩不贷。”
“遵旨。”陈秉抱了抱拳,继续道:“回陛下,他还有一个请求,若是他这次任务回不来,他请求陛下放他妻子自由……”
大雍皇帝没有开口,站在他身后的永淳公主,美目之中,却再次闪过一丝钦佩之色。
这个家伙,不仅有勇气,心地也很善良。
大雍皇帝目光深邃,许久之后,淡淡说道:“告诉陈雨,让他安心为国效力,他的家眷,朝廷自会优抚,传朕旨意,敕封青龙卫陈雨之妻赵氏为五品诰命……”
永淳公主默默低下头,这道封赏,看似是恩宠,实则是断了那赵姑娘的后路。
有了这五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即便林宣真的殉国,她作为受过朝廷敕封的命妇,也需为夫守节,终身不得改嫁。
他们是父皇赐婚的,无论他生或死,父皇都不会改变旨意。
陈秉闻言,抱拳道:“臣遵旨。”
陈府。
林宣刚刚回到家中,一道身影便从天而降。
闻人月关上内院的门,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平静与淡然,生气的看向林宣,质问道:“你疯了吗,指挥使已经说了,你不用参与此次任务,你为什么非要逞能?”
林宣自有他的难言之隐,微微摇头,说道:“总得有人去的,与其让他们去,不如我去,我更了解这次的对手,朝廷给了我这么丰厚的待遇,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闻人月一时语滞。
作为同僚,她很钦佩林宣。
当朝廷需要的时候,他每一次都舍生忘死的冲在最前面。
但作为朋友,她不愿意他面对如此的危险。
她的内心无比矛盾,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发现院内还有其他人,生气的跺了跺脚,飞身离开。
赵琬站在房门口,惊讶的看着一幕。
她见过闻人小姐几面,外面不是传闻,夫君和闻人小姐不和吗,他们刚才似乎真的有些不和,但绝不是外界所传的那种不和……
她并没有询问,而是转身走回了房间,聪明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距离七日之期越来越近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是不知道夫君是怎么想的……
这时,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房间。
赵琬心中稍显慌乱,低声道:“夫君……”
林宣看着她,组织了片刻语言,随后道:“朝廷刚刚安排了一件重要任务,我要离京一段时日,短则数月,长则不定……,这段时间,家里就交给你了。”
赵琬这才想起来,闻人小姐刚才和夫君说的,似乎便是什么任务之类。
她的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紧张问道:“夫君要去哪里?”
林宣并未告诉她去往南诏,而是道:“这是朝廷机密。”
赵琬心中的担忧更深。
她从知琴的口中,了解过夫君的过往,知道他执行的都是什么样的危险任务。
作为妻子,她连他去哪里,去做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开始胡思乱想,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慌。
这时,林宣他看向赵琬,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已经请求陛下,若是我这次无法回来,陛下会还你自由之身,我这两日便会动身,那女官说的七日之期,你不用在乎了……”
赵琬微微一愣之后,脸色变的有些苍白。
虽然他没有透露更多,但她听得出来,这次的任务,应该万分危险。
刚才闻人小姐说,他本不用参加这次任务……
他宁愿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也不愿和她成为真正的夫妻。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连她的后路都安排好了。
他就这般……厌恶她吗?
她心中刚刚生出的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在这一刻,被残酷的现实彻底浇灭。
她觉得自己像是戏台上可笑的丑角,所有的试探、所有的悸动、所有隐秘的期盼,在他的这番决绝选择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自作多情……
他一定爱极了西南的那位姑娘吧,爱到可以为了给她一个清白的未来,而毫不犹豫地将他自己置身于莫大的危险之中……
想到他那惊世却刻意隐藏的诗才,想到宁愿冒着生命之危,也不愿留在京城,赵琬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凉感涌上心头。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低垂着头,不让林宣看到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竭力稳住声音,轻声道:“妾身知道了……”
林宣自然不知道赵琬内心所想,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去收拾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刹那,赵琬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她心中的懊悔,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若是没有那首《鹧鸪天》,若是她从一开始,便能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他们之间,应该不会是现在这样,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书房之内。
林宣只简单整理了一些衣物,重点带上了那两颗给青鸾省下的聚气丹。
他来京城之时,没有想着多留,本就没有带多少东西,这次离开,同样轻装上阵。
镇岳功第六层的功法,他已经记在了脑海之中。
在修为达到上三品之前,他都不需要再仰仗朝廷。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得做些安排。
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这么大的府邸,他之前留给知琴的一千两银子,应该是不够花的。
离开之前,林宣打算多抄点诗词备上,到时候,等到他们再开什么诗会,让知琴和司棋她们去收钱就行。
以防万一,走之前还要叮嘱一下闻人月。
实在不行,可以从她那里借点银子,等到日后他回来再还他。
林宣没写几首,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整齐的乐声。
他放下笔,走出房间,看到一队衣着华丽的仪仗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内院,为首的内侍太监手持明黄卷轴,脸上带着职业假笑,高声道:“圣旨到——赵琬接旨!”
府中上下人等慌忙跪伏一地。
赵琬走出房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目光求助的望向林宣,林宣虽然也不明所以,但还是清楚眼下情况的。
他走到赵琬身边,牵着她的手,一起跪接圣旨。
内侍太监展开圣旨,用特有的尖细嗓音朗声宣读:
“诏曰:青龙卫陈雨之妻赵氏,温婉淑德,娴雅端方,堪为典范。今特敕封为五品宜人,赐诰命服冠,享朝廷俸禄,以彰其德,以显皇恩,钦此——”
赵琬回过神之后,慌忙道:“臣妇谢主隆恩。”
诰命夫人,是京中许多大官的夫人都没有的待遇,可她的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
永远无法走进夫君的心,要这诰命夫人又有何用?
宣旨太监将圣旨恭敬地交到赵琬手中,随后,身后的小内侍捧上代表着五品诰命身份的吉服、珠冠以及相关印信。
诰命府服以深青色为底,绣着繁复的缠枝花纹,庄重华贵,珠冠也是极品宝石打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管家陈福带着一众下人连忙道贺,夫人刚刚被陛下赐婚,如今又被封诰命,这是天大的恩宠,是老爷深得圣心的体现,也是整个陈府的荣耀。
那太监宣读过诰命圣旨之后,又看向林宣,小声说道:“陈大人,借一步说话。”
林宣此刻,还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将赵琬封为诰命,岂不是明着告诉他,就算他因公殉职了,赵琬也要为他守寡一辈子?
他莫非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说的是反话?
靠!
这样的话,他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传旨宦官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林宣,说道:“陈大人,这是陛下赏赐的九转丹,你收好了,此丹有夺天地造化之神效,无论身受何等伤势,只要有一息尚存,服用此丹,便能保住性命,这是陛下的特别恩赐,此次行动,除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拥有,陛下对陈大人,可真是恩宠有加……”
林宣郑重收下瓷瓶,抱拳道:“谢陛下隆恩……”
他一点都不怀疑这宦官的话,毕竟,大陆最厉害的炼丹师就是当今陛下,九黎族炼不出来的丹药,陛下未必炼不出来。
陛下驳回了自己的请求,却又赏赐了他一枚如此珍贵的丹药……
莫非这就是帝王心术?
传旨的仪仗离去后,陈府内的喜庆气氛却并未散去,丫鬟们轮流参观那件华贵的诰命服,赵琬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一个人默默走回房间。
林宣走到门口,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五味杂陈。
早知道,就不多说那一句了,陛下的一封圣旨,直接将她的所有退路封死。
她怕是已经绝望了。
他走到赵琬面前,看着她低垂的眼睑和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愧疚,他本意是想给她自由,却阴差阳错,反而为她套上了更牢固的枷锁。
林宣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歉意,说道:“赵姑娘,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赵琬抬起头,俏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轻声开口:“夫君不要这么说,陛下如此恩典,是妾身的福分,京中多少女子,一辈子都求不来一个诰命呢……”
林宣看得出她是在强颜欢笑,只能安慰道:“你不用灰心,至少不用担心那女官的催促,我此行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至少半年,甚至是一年之内,或许都无法回京,陛下日理万机,到时候恐怕早就忘了此事……”
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你若想要自由,届时,我可以带你离开京城,对外放出消息,就说你在旅途中染病身故,然后给你一笔银子,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若是不愿意离开父母,我也可以帮你易容换面,让你以新的身份回到赵府……”
这段时间,其实林宣一直在想办法。
毕竟是陛下赐婚,她想要获得自由,便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
不想易容,便要远离京城,远离父母。
若是想要留在父母身边,便只能改头换面,以新的身份生活。
但这些,都要他从南诏回来再说了。
赵琬默默低下头,内心凄然。
她假死之后,夫君就能够堂堂正正的迎娶他心爱的女子了吧?
这应该也是他希望的结局。
她将所有的苦涩深藏心底,顺从的点了点头,说道:“妾身都听夫君的……”
本来就是她占据了别人的位置,到时候,陈府女主人的位置,她也应该让出来……
第169章 小别胜新婚
安慰好赵琬,林宣回到书房,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情。
不圆房也是欺君,让她假死也是欺君,左右都是欺君,还不如选一个她能接受的。
不管她怎么选,都得他从南诏回来之后再说了。
一个时辰之后,林宣已经抄了上百首诗词。
每次的诗会,都有不同的主题,林宣不知道他们会定什么主题,于是将各种常见主题的诗词都抄了一些,春夏秋冬,风花雪月,爱情,军旅,思乡,报国……
如果缺钱了,让她们看着挑就是。
经过一番思考,林宣还是决定将这本诗册交给赵琬。
毕竟,她是家里的女主人,府里缺银子了,可以从她那里取。
而以她的性子,就算是缺钱了,应该也不会找知琴要。
林宣走进正堂,发现赵琬正坐在桌前发呆。
琉璃陪在她的身边,看到林宣,立刻起身行礼:“见过姑爷……”
赵琬缓缓起身,还未开口,林宣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她,说道:“这个你收着。”
赵琬伸手接过那本厚厚的册子,指尖触及粗糙的纸页时,心中还是一片麻木的悲凉。
她下意识地随手翻开一页,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上面的字句。
下一刻,她的身体轻轻一颤,连悲伤都暂时忘记了。
跃然纸上的,是一首婉约词的佳作。
赵琬自己也擅长婉约词,但和这首词相比,她还远远不够婉约。
她难以置信地迅速翻动册页,一页,两页,十页……
春夏秋冬,爱恨情仇,家国天下,边塞思乡……
这册子上的诗词,数量何止百首,有着各种题材,各种风格,一首首、一阙阙,无一不是精妙绝伦的佳作,她一辈子都写不出哪怕一篇……
纵使她早就知道,夫君就是那写出锦绣十绝的神秘才子,这首诗册,还是给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震撼。
她抬头望着林宣,美眸圆睁,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颤声道:“这……这些……,都是……夫君你写的吗?”
虽然剽窃可耻,但林宣也编不出其他理由,只能道:“身为密谍,什么都得会一点,这本册子你收好,我不在的时候,府中若缺银子使了,你就看着拿几首,让知琴或者琉璃送去诗会上换些银子,贴补家用……”
巨大的震惊过后,赵琬低声喃喃道:“夫君不是说,对诗词不太懂,也不感兴趣吗……”
林宣是不大懂诗词,他最多算是个文学爱好者,脑子里多背了一些古诗。
要论写诗填词,赵琬这位大才女,能甩他十八条街。
他也确实对诗词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武道,是术道,也的确不是什么诗词。
如果不是家里缺钱,他连抄都懒得抄。
他耸了耸肩,解释道:“相比于诗词,我更擅长易容、追踪以及暗杀,也的确对诗词不感兴趣,但是家里缺银子,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总不能让你去诗会上抛头露面……”
赵琬不知心中是何感受。
对诗词不感兴趣,尚且能写出这么多让众多诗坛大家都汗颜的作品,这让她们这些所谓的才女和才子们情何以堪?
她看着林宣的眼睛,那双明澈的眸子中,充满了真诚。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了解夫君。
夫君没有说谎。
作为京城第一才女,这个事实,真的很让人伤心……
她费尽心力所追求的才气,在别人这里,多到根本用不完。
但作为他的妻子,她的心中充满了欣喜,原本灰暗的天空中,终于照射进来一道明媚的曙光。
他不是有意瞒着她,而是真的对诗词不感兴趣……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多想了……
那么夫君这次远行,是不是也并非她所想的那样呢?
赵琬压下杂乱的心绪,轻声问林宣道:“那锦绣十绝,也是夫君写的吧?”
林宣并没有否认,点头道:“那次回门之后,家里没有银子用了,正好看到有人在举办诗会,就换了些银子回来。”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所有人的秘密,他当时带着斗篷,改变了字迹,只是不想以后被那些狂热的文学粉丝骚扰。
当然,他那个时候想的,也不想被赵琬骚扰。
要论真正的诗词底蕴,林宣远不如她,聊久了必然露馅。
赵琬忐忑又复杂的问道:“夫君,夫君为什么不告诉妾身……”
林宣很自然的说道:“你也没问啊……”
赵琬陷入了沉默。
她意识到,一直以来,她都误会了夫君。
夫君并不像她这样心思深重,反倒是她,一直在多想,为自己徒增烦恼。
林宣想起一事,看向赵琬,叮嘱道:“刚才的事情,还请你保密,我和闻人姑娘是朋友的事情,若是被誉王知道,陈府和赵家,可能都会有危险……”
赵琬脸上露出郑重之色,点头道:“夫君放心,这件事情,妾身和琉璃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这件事也关乎她自己和赵家,林宣相信她不会宣扬。
将诗册交给赵琬后,林宣身形一纵,悄无声息地越过院墙,落在了闻人月的院落之中。
赵琬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夫君不在家的时候,难道都是和闻人姑娘在一起?
看来,他们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闻人月的小院内,她背对着林宣,站在一棵花树下,身影显得清冷而孤直。
她早就察觉到林宣的到来,却并未回头。
林宣走到她身后,有些无奈地开口:“还在生气?”
闻人月猛然转身,清冷的眸子带着一丝薄怒,直视着他:“你不该去南诏的,指挥使已经给了你选择,你完全可以留下,为什么非要去冒险!”
林宣轻叹口气,解释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正因为我了解南诏密谍司,了解他们的手段和弱点,我才更应该去,换做其他人,折损的可能性更大,任务失败的风险也更高,于公于私,我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话音一转,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疲惫,缓缓道:“相比于南诏,京城的水更深,在这里活的太累,连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还要遭到各方设局算计,趁着这次机会,正好可以回西南和青鸾团聚,况且,此次的行动,由我主导,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就算是不能顺利完成任务,也能全身而退……”
闻人月沉默了片刻,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
和上次不打一声招呼,自己一个人去杨家卧底相比,这次,他起码告诉她了。
她深深的吐出口气,认真说道:“那你一切小心,不要逞能,万事切记以你自己的安危为主。”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我会小心的,我走以后,京城这边,拜托你多照看着点儿。”
闻人月看了看隔壁的方向,说道:“放心,我会帮你照看赵姑娘的。”
有指挥使司和闻人月的双重保险,家里的事情,他便不用担心了。
闻人月问道:“什么时候走?”
林宣道:“今晚。”
此次任务紧急,指挥使司要求,半个月后,所有人需要在南诏国都汇合。
对于不会御空飞行的人来说,这意味着他们需要日夜兼程。
半个月对林宣来说,还是十分宽松的,以他现在的精神力,御空飞行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有余,他甚至还能先飞去思州,陪上青鸾几天,然后再去玄巫部和幽梦看风景。
一想到青鸾,他连一晚上的时间都不愿意耽搁。
早一晚上出发,就能和她多待一个晚上。
林宣看了看天色,对闻人月笑了笑,说道:“还能为你再做一次饭……”
他走到厨房,系上围裙。
闻人月也跟到厨房,两人谁在没有再开口,如往常一样,分工明确,默契的在厨房中忙碌。
很快,饭菜上桌,两人相对而坐。
这一顿饭,吃的安静而漫长,闻人月始终沉默,细细的品味这几道菜肴的味道,此行危险万分,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心中充满了对朋友的担忧,但却无可奈何。
吃完最后一口菜之后,她放下筷子,轻声道:“保重。”
林宣笑了笑,说道:“等我学几个南诏菜,回来给你做……”
不多时,林宣从天而降,落在内院之中。
他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林宣背着一个包袱,刚刚走出书房,一道身影便从正堂快步走出来。
林宣看着赵琬,说道:“我走了,家里就交给你了,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求助指挥使司,也可以告诉闻人姑娘……”
赵琬走到他的面前,轻咬下唇,低声道:“天快黑了,夫君不等到明天再走吗?”
林宣道:“这次任务紧急,半点时间都耽搁不得,夜里赶路,也能够掩人耳目……”
他最后看了赵琬一眼,转身欲走时,赵琬忽然抬起头,似乎是鼓足了某种勇气,开口道:“夫君,我……,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林宣脚步一顿,随后静静的站立在原地。
赵琬缓步上前,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了林宣的腰,将脸颊贴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不曾想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林宣一时有些愣住。
赵琬抬起头,纯净的眸子中,涌现出一丝水汽,颤声道:“夫君是不想和妾身圆房,所以才主动接下这个危险任务的吗……”
看着赵琬泫然欲泣的样子,林宣就知道她想多了。
他承认这次前往南诏,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但这个原因的占比,十分之一都不到。
为了不圆房,冒着生命危险,跑到几千里外的敌国,什么人能干出来这么离谱的事情?
林宣只是尊重她,不愿意违背她的意愿,而且事情远远不到那一步,如果婚礼当晚不圆房就会以欺君之名治他的罪,那么就算赵琬不愿意也没用。
这位才女的内心,还真是敏感且脆弱。
娶她之前,她写《鹧鸪天》以明志。
娶她之后,她又因为没有和她圆房而流泪。
她到底是想圆,还是不想圆……
这种性格的女子,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感受到怀中微微颤抖的娇躯,林宣任由她抱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便去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只是这次任务,我比其他人更有把握,你不要多想……”
赵琬看着他,语气中有着几分欣喜:“真的吗?”
林宣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一阵释然与欣喜的暖流涌上赵琬心头,她连忙松开了环抱着林宣的手,羞涩的低下头,小声道:“是妾身多想了……”
随后,她又抬起头,轻柔的帮林宣整理了一下衣领,认真说道:“夫君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妾身在家里等你回来……”
林宣此刻早已归心似箭,紧了紧背上的包袱,说道:“我走了……”
说罢,他便大步离开。
赵琬追出府门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深深的叹了口气。
当她转身准备回府时,看到一道身影,站在闻人府门前,久久的凝望着某个方向。
……
思州。
城门口。
许多载着货物的马车,在城门口排队,等待进城。
如今的思州,早已不是以前的思州。
自杨家覆灭之后,思州田家迅速崛起,思州附近的大小土司,都主动投靠了田家,使得田家成为了继宋家和安家之外,名副其实的第三大土司。
且田家与安家宋家,有很大的不同。
安宋两家,在他们的地盘内,几乎垄断了所有重利的生意。
而田家,则是将家族的重利生意,拿出来和其他土司合作,让利于其他土司。
随着合作的土司越来越多,田家的生意规模,也越来越大,虽然暂时还没有超过安宋两家,但距离他们成为西南第一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思州城东,一处幽静雅致的宅邸。
田青鸾结束了今日最后一批账目的核对,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推开卧室房门。
这些日子,田家发展迅速,她梦想中的商业帝国,已经初具雏形,虽然成就感巨大,但忙碌也非之前可比。
唯有每天晚上那片刻的千里镜传信,能让她感受到片刻的闲暇与放松。
她脚步刚刚踏入房间,准备掌灯时,心中忽然一凛!
房内有人!
黑暗中,一道身影,坐在房间正中的桌前。
他的第一反应是刺客,树大招风,田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盯上田家生意秘方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多,就是不知道此人是安家派来的,还是宋家派来的……
电光石火之间,她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快于思考,纤腰一拧,反手便是一记凌厉的掌刀,裹挟着破风之声,直劈向那道模糊的黑影!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精准地擒住,那力道恰到好处,既让她无法挣脱,又未伤她分毫。
随即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带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动弹不得。
“有刺客!”
田青鸾心中大骇,知道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立刻大声呼救,幽梦姐姐虽然回部落了,但却为她留下了几位九黎族的强者,只要他们听到呼救,瞬时就能赶来。
就在这时,她的头顶传来一道调笑的声音:“这里已经被我布下了精神屏障,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这声音……
田青鸾娇躯剧震,猛地抬起头。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那深刻于心的脸庞轮廓,那魂牵梦绕的气息,她已经朝思暮想了许久……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所有的惊慌、恐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中积压了许久的思念,终于有了宣泄口。
她没有丝毫犹豫。
在确认是他的一刹那,她的唇便已经吻了上来。
这一刻,她已经等了许久。
林宣同样等了许久。
他的手臂微微用力,深深地回应着她。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唯有这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才能倾诉这漫长离别后的炽热思念。
她引导着他,两人紧密相拥,唇瓣未曾分离,脚步在激情的浪潮中踉跄而缓慢地移动,从桌旁辗转至床畔。
床前的锦帐纱幔,被她无意识地、顺势一把扯落,柔软的织物如流云般垂下,悄然隔出了一方只属于他们的、隐秘而旖旎的天地。
从桌沿到床边,一路之上,都是两人散落的衣衫……
小别胜新婚,今夜注定是无眠的一晚……
第170章 两女心机
晨光熹微,透过厚重的锦帐,在床榻边沿投下斑驳而柔和的光晕。
纱帐之内,暖意未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旖旎味道。
田青鸾率先醒来,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美目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林宣近在咫尺的侧脸。
他呼吸均匀,平日里略显锐利的眉眼在睡梦中全然放松,透出一种难得的安宁,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稚气。
她枕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则被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握着,巨大的幸福感和安心感,瞬间充斥心头。
她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些,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目光细细扫过他挺拔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以及下颌处新冒出的胡茬。
京城的水土,想必是很养人的,分开这两个月的时间,他的脸上,多了一丝以前在西南没有的气质。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林宣的眼睛缓缓睁开,对上她温柔如水的双眸时,并没有说话,只是将她往怀里又拢了拢,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默默的感受着她的心跳。
这一路,他星夜兼程,原本需要十天以上的路程,只用了五天便到了,为的就是此刻。
京城那座宅院,只是府邸而已。
有青鸾在的地方才是家。
他抬起手,手指轻柔地穿过她有些凌乱的长发,像是在抚慰,又像是纯粹的爱不释手。
青鸾在他腰间轻轻捏了一下,嗔怪道:“回来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
虽然已经过了一夜,但是昨天晚上,两人并没有多少时间进行言语的交流。
林宣微笑说道:“这样就没有惊喜了……”
青鸾抬头看着他,轻声说道:“但是这样,我可以一直开心好几天……”
林宣微微抱紧了她,说道:“等到下次,你和我一起回京吧。”
虽然京城更繁华,但没有了心爱之人在身边,再奢侈的享受,也没有什么滋味。
想象一下,两个人一起泡在半间屋子大小的浴池里……
这个场景,他到京城的第一天就在期待了。
田青鸾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说道:“跟你回京的话,你那位陛下赐婚的诰命夫人,不会生气吧……”
本来她才应该是林家的大妇和主母,却被别人捷足先登抢了位置,心中没有怨气,自然是不可能的。
林宣知道她在吃醋,在这件事情上,也确实是有亏于她,并未开口,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田青鸾也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轻轻舒了口气,问道:“这次在思州待多久?”
林宣算了算时间,道:“大概还可以陪你七天左右,十天之后,我要赶到南诏国都,完成一项秘密任务。”
“南诏?”
田青鸾眉头微微蹙起,看向林宣,问道:“什么任务?”
对于青鸾,林宣自然没什么隐瞒的,将南诏的局势,以及朝廷的决定简要说给她听。
田青鸾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担忧道:“你要去南诏国都,和南诏太子与密谍司作对,你才刚刚大婚,这么危险的任务,朝廷怎么会交给你……”
林宣解释道:“是我主动要去的,不然的话,就必须和赵姑娘圆房,而且,我也想来思州看你。”
田青鸾焦急道:“圆房就圆房啊,我又不会怪你,这个任务多危险,你怎么这么傻……”
林宣摇头道:“我和南诏密谍司打过很多交道,知晓他们的手段,放心吧,就算完不成任务,我也有自保的手段……”
田青鸾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是为了阿萝吧?”
林宣并没有否认,他与阿萝之间的爱恨情仇,不是三言两句能够说清的,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他不可能看着她陷于生命危险而无动于衷。
想到阿萝,田青鸾便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她赢了阿萝,但每次想起她,心中还是会生出一种淡淡的惆怅。
她没有再说什么,思忖片刻后,转移话题道:“还有七天,足够回玄巫部一趟了,我们去找幽梦姐姐吧。”
虽然她很想独占林宣,但她知道,幽梦姐姐也一定很想他。
又温存了片刻,两人才不紧不慢的起床,穿好衣服。
林宣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递给青鸾。
田青鸾伸手接过,诧异道:“这是……”
林宣随口道:“聚气丹,这次回京,陛下赏赐了我几颗,我已经突破五品,此丹对我没有用处了,你服用之后,应该能很快晋入五品……”
虽然他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但田青鸾很清楚这小小锦盒的重量。
她心中满满都是甜蜜,虽然他人在京城,但心里始终是记挂着她的。
时间有限,林宣并未耽搁,待青鸾安排好生意上的事情后,便和他一起前往玄巫部。
一日后,玄巫部。
木屋之中。
阿雅期待的看着林宣,问道:“大哥哥,你从京城给我带的好吃的呢?”
林宣微微一愣,他只惦记着青鸾和幽梦了,阿雅的事情,被他忘了个干净。
不过他并不惊慌,摸了摸阿雅的脑袋,笑着说道:“京城距离这里太远了,那里的好吃的带不到这里,等我忙完这次的事情,亲手给你做……”
阿雅乖巧的点了点头,林宣则是望向一旁的幽梦,轻声道:“去外面看看风景?”
面纱之下,幽梦俏脸微微一红。
看风景这三个字,是她们独属的暗号。
她还没有说什么,阿雅立刻道:“好啊,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风景特别好,大哥哥,我带你们去看……”
青鸾牵起阿雅的手,说道:“你还是别去看什么风景了,你上次不是说想学梳妆吗,我们去你的房间,我教你……”
阿雅被青鸾带走之后,木屋之中,就只剩下林宣和幽梦了。
幽梦没有开口,走出木屋,率先向着部落外围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走去,林宣则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默默的走着,直到抵达一处人迹罕至的孤峰之巅。
站在一处悬崖之前,视野豁然开朗,脚下是翻涌的云海,远处群山如黛,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染红天际,壮美得令人心颤。
然而,此刻的两人,谁也无心欣赏这天地画卷。
幽梦脸上的面纱,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摘了下来。
林宣走上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低头吻了下去。
幽梦的回应不再是往日的被动与矜持,而是如同解除了某种封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野性和激情,似乎要通过这一个吻,将这两个月来的所有的思念,全都倾诉出来。
漫长的一吻之后,幽梦微微喘息着,绝美的脸庞上红晕漫染,与此刻天边最绚烂的晚霞互相映衬。
林宣牵起她的手,走到一旁柔软的草地上坐下,很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幽梦没有抗拒,顺从地依偎着他,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安静的倾听他讲述这段时间的经历。
当听说林宣这次要前往南诏时,她没有丝毫犹豫,轻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林宣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要是让大祭司知道,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放心吧,我的实力你清楚,就算是遇到三品强者,我也能全身而退……”
四品术师就能够御空飞行,林宣的精神力,已经是四品后期,就算不是三品武者的对手,但他若是一心逃跑,寻常的三品武者都追不上他。
幽梦虽然并未再说什么,但她的眼中,却闪烁着某种坚定的光芒。
天色渐暗,两人携手回到玄巫部。
片刻后,祭司殿中,幽怜从蒲团上站起,看着幽梦,断然道:“不行,别忘了,你已经接受了祖灵传承,你不是我玄巫部的圣女,而是九黎族的圣女,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和族人交代?”
幽梦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向外面走去。
幽怜瞬间一阵头疼,她最怕的不是幽梦和她吵架,而是她一声不吭。
她若一句话不说,和那小子偷偷跑去南诏都是有可能的。
幽梦快要走出祭司殿时,幽怜沉声开口:“等等,你才五品修为,实力甚至都不如那个小子,你去有什么用,我让四位祭司和十位长老和他一起去,这样总行了吧,不过,我们九黎族不参与外界争斗,他们只负责保护那小子,不会帮助雍国朝廷……”
幽梦知道,这已经是大祭司做出的最大让步,她转过身,对她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谢大祭司……”
低头的时候,那洁白的面纱之下,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不多时,小屋之内,林宣听幽梦说完,不由的一愣,不确信道:“四位祭司,十位长老?”
幽梦点了点头,说道:“他们会保护你的,不过,大祭司不让他们直接参与南诏的争斗……”
林宣抿了抿嘴唇,在九黎族,五品修为才能称长老,四品才能称祭司。
四位祭司,十位长老,这是为了保护圣女安全,才会出动的阵容,九黎族四位祭司联手,能战寻常三品强者而不落下风,南诏只是一个小国,国内的三品强者,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若有他们跟随,不仅他的安全大有保证,就连任务的难度,也会降低许多。
毕竟,就连直接参与此事的大雍朝廷,也才派了一位四品,三位五品。
就算他们不会直接出手,也依然能对局势产生巨大影响。
他很清楚,这些都是幽梦为他争取而来的。
幽梦看着她们,脸色微红,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休息吧,我,我明天再过来……”
幽梦离开之后,青鸾勾起嘴角,口中哼着轻快的曲调。
林宣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望向她,喃喃道:“你早就预料到了是吧?”
青鸾得意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也帮不了你,但是幽梦姐姐可以,她肯定不会让你冒着那么大的危险……”
她和他来玄巫部,是为了看幽梦姐姐,但不完全是看幽梦姐姐。
如果幽梦姐姐得知他要去南诏,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冒险。
自己帮不了他,有人能帮。
林宣怔怔的看着她,青鸾的心眼,有时候连他都意想不到。
田家的生意,之所以能做到今天这么大,虽然与他有很大的关系,但也离不开青鸾的运筹。
接下来的两日,趁着正好在玄巫部,林宣让青鸾服下了那两枚聚气丹。
她的武道天赋本来就不错,只是相比她的商业天赋,显得有些逊色。
这两颗聚气丹,虽然不曾让她突破五品,但也成功的晋入六品巅峰,距离突破只差一个契机,幽梦让她暂时留在玄巫部,一心修行,等到突破之后再回思州。
这几个月,田家的生意,早已步入了正轨,不需要她再事事费心,青鸾也便答应了下来。
三日后,玄巫部,部落之外。
十余道身影,安静的站在林宣身后。
青鸾为他整理好衣领,叮嘱道:“不要逞能,朝廷的任务失败不要紧,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林宣微微点头,轻声回道:“知道了。”
幽梦缓步走到一名老者的面前,那老者立刻低头,恭敬道:“圣女……”
幽梦看着他,轻声开口:“幽黎长老,此行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若是遇到不能战胜的敌人,尽可表明你们的身份,倘若有人敢伤他,便是与九黎族为敌,不管他是谁,我族都会将他抓回来,承受万蛊噬身之苦……”
她的表情平静,声音也很轻,但说出的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转头看向林宣时,她眼中的寒意又瞬间消融……
……
南诏国都,太和城。
东宫之内,灯火璀璨如昼,一场盛大的夜宴正值高潮。
高大恢弘的殿宇,被镶嵌在墙壁上的明珠映照得金碧辉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混合着名贵香料燃烧时散发出的香味,使人闻之身体飘然。
大殿中央,铺着华丽地毯的宽阔场地上,一队身姿曼妙的舞姬,正随着悠扬的乐声翩然起舞。
她们身着轻薄的七彩纱衣,纤细的腰肢不停扭动,脚踝上系着的金铃,随着旋转跳跃发出清脆的声响,雪白的臂膀舞动间,腕上层层迭迭的金钏相互碰撞,流光溢彩,晃人眼目。
侍女们穿着统一的宫装,手捧金盘玉壶,如同穿花蝴蝶般周旋于席间,不断为宾客斟满美酒,各种珍馐佳肴如同流水般呈上……
一道身影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金杯,目光却并未落在殿中翩跹的舞姬身上,而是看向坐在下首的一位身着绛红色僧袍,袒露右臂的西蕃使者,说道:“乌思使者,请满饮此杯。”
那西蕃使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南诏大皇子再次开口:“父王病体沉疴,朝中一些宵小之辈却仍不死心,妄图螳臂当车,不过请使者放心,有孤在一日,南诏与西蕃的盟约便坚如磐石,只待孤继承大统,届时你我两国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西蕃使者哈哈一笑,重新斟满面前的酒杯,用略显生硬的南诏语说道:“太子殿下雄才大略,深得朝臣拥护,又有密谍司效忠,继承大位乃是众望所归,我西蕃陛下亦对大皇子寄予厚望,这杯酒,我敬大皇子!”
说完这句,他话音又一转,开口道:“不过,我们听说,二皇子似乎对殿下,有所不服……”
南诏大皇子面色有些阴翳,冷哼一声,说道:“孤那二弟,仗着前些年在边疆立下了些功劳,是有些分不清自己的位置,不过你们放心,这些是孤的家事,孤自会处理好的……”
“来来来,喝酒!”
“为殿下贺,为南诏与西蕃贺!”
随着众人共同举杯,两侧的乐师卖力吹弹,胡琴悠扬,琵琶急促,几乎要掀开绘有繁复藻井的殿顶。
与东宫的奢华喧嚣相比,相隔数条街外的另一座府邸,显得格外清冷幽静。
一间隐秘的房间内,烛火如豆,只映照出相对而坐的两人。
一道年轻的身影,眉宇间显现出一丝疲色,低声问道:“老师,宫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的对面,一位面容清癯,两鬓斑白的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情况不容乐观,这三天里,陛下只清醒了不到两个时辰,太医私下里说,就算是有雍国那位赏赐的灵丹吊着,恐怕只有几个月时间了……”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大皇子那边,动作频繁,禁军将领频繁出入东宫,西蕃使者也越发肆无忌惮,朝中不少支持殿下的文臣,都遭到了密谍司的威胁,一些坚定反对太子的,甚至被他们种下了蛊虫……”
他看向对面的年轻人,问道:“殿下不是已经暗中向雍国求援了吗,雍国那里怎么说?”
那年轻人舒了口气,缓缓说道:“雍国靖夜司的高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希望他们能牵制住密谍司,如此我们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朝臣……”
那老者低声说道:“西蕃之害,远甚于雍国,以太子的性子,倘若国家落在他的手里,怕是用不了多久,南诏便会彻底被西蕃吞并,雍国同时面对北方草原和东南倭寇两大强敌,未来几十年内,必不可能对南诏出手,可惜太子的眼里看不到这些……”
随后,他再次看向对面的年轻人,问道:“二皇子呢,有些话,老夫要和他面谈。”
年轻人为这老者再次续上一杯茶,说道:“请老师再稍等片刻,二皇子说,他哄睡了王妃就过来……”
第171章 南诏局势
夜已深。
南诏国都。
吏部侍郎府。
一道黑袍身影坐在主位之上,吏部侍郎夫妇只穿着睡袍,站在她的面前,面色苍白。
吏部侍郎看着那女子,目光沉痛,沙哑着声音道:“郡主,您身体里面流淌的,也是段氏皇族的血脉,您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引西蕃这头恶狼入室,将我南诏数百年的社稷江山,尽数葬送吗……”
女子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阴影中,声音清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波澜:“太子是未来储君,继承大统理所应当,你们作为朝中重臣,不效忠太子,反而结党营私,拥立二皇子,与谋反有什么区别?”
“理所应当?”
吏部侍郎上前一步,看着她,情绪激动的说道:“西蕃蛮夷,狼子野心,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到时候,若是两国真的占据雍国西南之地,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我们,眼睁睁看着太子葬送国家,臣就算是谋反又如何?”
“臣知道,郡主与雍国仇深似海,但您不能为了一己私仇,而置万千黎民、祖宗基业于不顾啊!”
他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强烈的恳求:“郡主殿下,密谍司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千万不要成为千古罪人!”
……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曼陀罗缓缓起身,黑袍无风自动。
她并未对这对夫妇做什么,只是走到门口,背对着他们,声音平静的说道:“这是本座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来此,下一次来的,便不是我了,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飘然而去。
吏部侍郎关上房门,一颗心却并未放下。
他知道,太子和密谍司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就算是郡主不为难他们夫妇,密谍司还有其他人,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
他看了看面色苍白的妻子,以及床上尚在襁褓中的两个孩子,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
密谍司。
曼陀罗走进一座大殿之内,大殿深处的桌案后,正在查看卷宗的黑莲并未抬头,轻声问道:“郑皓还是不肯低头吗?”
曼陀罗摇了摇头:“他不愿意效忠太子。”
黑莲放下手中的卷宗,摇头说道:“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会安排其他人去做。”
曼陀罗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黑莲,那双总是冷冽的眸子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迷茫,问道:“黑莲姐姐,联合西蕃,对南诏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黑莲看了眼殿外,伸出手指,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曼陀罗身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密谍司只需服从命令,其他的事情,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她看着曼陀罗,说道:“这段时间,密谍司的事情,你不要管了,安心在府中修行。”
曼陀罗察觉到了她语气的变化,眉梢微微一动,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黑莲并未否认,说道:“雍国靖夜司,一位靖夜七子,三名十六卫,半个月前,悄然离开了京城,必然是图谋什么大事,我怀疑,他们来了南诏,有可能与二皇子有关,接下来的行动,或许会有危险,你不要再参与了……”
密谍司在雍国京城的势力,虽然远不如西南,但盯着靖夜司几位大人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覆灭杨家之时,靖夜司才只出动了一位靖夜七子,几名天罡卫。
而陆风的实力,只有五品巅峰。
这一次,他们派出的靖夜七子,是有着四品实力的薛岳。
白虎卫周元、玄武卫孙毅,也是十六卫中的佼佼者,实力在五品中后期。
能当上靖夜十六卫,他们的实力,也不能单单以武道实力来衡量,密谍司中,恐怕只有司主和自己能应付他们。
那位青龙卫陈雨,更是不可小觑。
靖夜司大比之上,以一敌四,瞬间败敌,如此人物,密谍司定然会重点关注。
他的精神力,应该已有五品后期甚至是巅峰,就连黑莲自己也不敢轻言取胜。
毫无疑问,在播州之时,他隐藏了实力。
曼陀罗低声开口:“陈雨……”
这个名字,她自然不会忘记。
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青鸾移情别恋之人,这件事情,至今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黑莲郑重道:“此人在播州之时,应该隐藏了实力,他的实力,远在你之上,就连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是除了那位靖夜七子外,最应该小心的人物,若他真的来了南诏,你遇到他,切记不可硬拼……”
曼陀罗微微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此时,东宫。
听着下方一人的汇报,南诏太子缓缓睁开眼睛。
一名面容阴鸷的男子站在殿中,沉声道:“郑皓不愧是当年的状元郎,巧舌如簧,竟然连郡主都被他蛊惑,此人冥顽不灵,依属下看,不如直接除掉他,以绝后患……”
南诏太子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从蒲团上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平静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郑皓并非巧舌如簧,西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以为,孤就看不出来吗,他以为,孤真的想和西蕃合作,若不是段景明借着太傅的势,结党营私,谋逆在先,孤又何必借这外力自保?”
“十五年!”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懑:“孤做了十五年的太子,对内兢兢业业,勤勉政事,不敢有丝毫懈怠,对外壮大密谍司,渗透雍国西南,为朝廷带回新盐法,让百姓用上低价精盐,使朝廷摆脱对雍国的盐业依赖,后与雍国合力剿灭杨家,免除我南诏后顾之忧,亦是孤力排众议,段景明是在边疆对西蕃打了几场胜仗,难道他的功劳,就要大过孤?”
南诏太子目光冷冽:“他不就是娶了太傅的孙女,对外表现出一幅仁德的样子,借着太傅大旗,拉拢了朝中无数文官,可笑朝中这群虚伪之辈,口口声声为了朝廷基业,将孤污蔑成引狼入室的昏聩之徒,只是方便他们名正言顺的行这悖逆之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男子沉着脸,咬牙说道:“对付这群逆贼,殿下无需手软,密谍司会让他们知道,谋逆的下场……”
南诏太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一片冰冷的决绝:“若还有人冥顽不灵,不必留情……”
……
太和城。
作为南诏国都,这里是整个南诏最为繁华的城市,午时的阳光洒在熙攘的街市上,各种叫卖声接连不绝。
川流不息的人潮中,一道身影穿过数条热闹的街巷,最终停在了一家名为“百香阁”的香料铺前。
香料价格昂贵,只有富贵之家才用得起,平日里客人并不多,此刻店铺内并无客人,一名年轻人走到柜台前,用南诏语低声说道:“掌柜的,来一钱沉香,二钱檀香,五钱苏合香。”
掌柜抬起头,看了这年轻人一眼,道:“沉香和檀香小店都有,苏合香的成色,不知道能不能满足客人的要求,还请客人移步库房……”
年轻人微微点头,跟着这掌柜穿过前堂,步入幽静的后院。
后院库房中,堆满了各种香料,掌柜的无声地推开一间厢房的壁板,露出向下的石阶,恭敬道:“大人请,另外几位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林宣精神力扫过,在石阶下方感受到了几道熟悉的气息。
他沿着石阶向下,很快便来到一间密室,墙壁上两排牛油灯烛,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几道人影或躺或坐,看到有人进来,警惕立刻提到最高,见是林宣,神色才陡然松弛下来。
白虎卫周元对林宣抱了抱拳:“陈大人。”
玄武卫孙毅同样抱了抱拳,说道:“陈大人,一路辛苦。”
最后一道黑衣人影,则只是对林宣点了点头。
林宣对三人抱拳回礼,道:“让诸位久等了…”
若是直接来南诏,他当然是最快的,只不过,他中途还去了一趟思州和玄巫部,陪了青鸾和幽梦几日,赶在最后时限抵达了这里。
周元道:“我们也刚到半日。”
一名身材消瘦的陌生男人对林宣抱了抱拳,恭敬道:“陈大人,下官蒋立,负责南诏的情报事宜,下官先为陈大人讲一讲南诏的时局吧……”
南诏大肆渗透大雍西南,大雍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南诏国都,同样有不少靖夜司的探子。
蒋立明面上是香料商人,实则是天罡卫之一,长年潜伏在南诏国都,对南诏的时局极其了解。
薛岳三人比林宣早到一些,这些事情,薛岳已经和他们讲过了,没有过多的寒暄,他将林宣带到一张桌案前,上面铺着一张详尽的南诏朝堂人物关系图。
蒋立对这些已经熟稔于心,陆续为林宣介绍。
“眼下南诏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太子监国十五载,与禁军关系密切,密谍司更是太子一手组建的,只听太子命令;二皇子长年在边疆与西蕃征战,战功赫赫,在民间和朝堂的声望极高,二皇子的王妃,是南诏太傅的孙女,太傅桃李满天下,朝中许多重臣,都是太傅的学生,因为太傅的关系,他们也更加亲近二皇子……”
“这些年来,太子执政功绩卓著,密谍司几乎将雍国西南彻底渗透,去年为朝廷抢来了一百件玄光甲,还窃取到雍国的精盐秘方,使得南诏国内盐价大跌,彻底打击了私盐,极大的充盈了国库,此外,太子还力排众议,让密谍司还和雍国合作,一同剿灭了西蕃支持的杨家,使得南诏免去了后方之忧……”
林宣静静的听着。
密谍司这两件……,确切的说,是三件大事,都与他或者与原身有关。
说起来,他其实也是太子一党的人。
蒋立话音一转,继续说道:“若无意外,太子继位是无可争议的,但坏就坏在,太子推行的新盐法,极大的打击了私盐的利益,而南诏国内的私盐,几乎都掌控在部分南诏朝臣的手中,这些朝臣,也逐渐倒向了二皇子,再加上太傅的影响,二皇子在朝臣中的影响,已经隐隐超过了太子……”
“太子感受到了威胁,暗中授意密谍司,用蛊虫和毒术控制了一部分朝臣,又和西蕃结盟,几乎彻底压制住了二皇子,二皇子因此向大雍求援……”
听完蒋立的介绍,林宣并未开口,而是在反复琢磨这些信息。
这位南诏太子,绝非庸碌之辈。
密谍司的难缠,林宣深有体会,靖夜司也没少在他们手中吃亏,朝廷被他们抢去的那一百件玄光甲,至今没有还回来。
但站在南诏的角度,他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对内改善民生,充盈国库,惠及百姓,对外扰乱敌国的同时,还大大改善了南诏的外部环境。
倘若不是南诏内部出了问题,由当今太子掌控的这个国家,日后恐怕会让大雍更加头疼。
他们此番前来,名义上是应二皇子之邀,协助稳定南诏局势。
实际上,他们是勾结反贼,意图颠覆南诏政权的外来势力。
但这些都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
靖夜司只站在大雍的立场,一旦太子上位,和西蕃联合,大雍西南就危险了,青鸾和田家,也将陷入危局之中,林宣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件事情发生。
蒋立继续说道:“在太傅的影响下,朝中的大部分文官,都倒向了二皇子,太子能够依仗的,一是禁军,二是密谍司,如今,太子为了获得文官的支持,暗中授意密谍司控制了不少官员,还有许多官员,也都在面临密谍司的威胁……”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林宣,说道:“二皇子身边,有密谍司的人严密监视,无法面见我们,这是二皇子给我们的密谍司情报,密谍司高层的资料,都在其中,二皇子希望,我们能帮助他铲除密谍司,断掉太子的一条臂膀……”
林宣接过这本册子,缓缓翻开一页。
不愧是南诏自己提供的情报,这上面对南诏密谍司高层的实力,记录的十分详细,包括他们的实力等级,修行功法,攻击招式,都记录的明明白白。
密谍司的实力,虽然不能和靖夜司相比,但靖夜司也无法召集所有的力量来对付密谍司。
密谍司司主孔睿,武道实力四品初期,修行功法为《皇极功》,此功法为南诏皇室顶级功法,以四品初期实力,可战寻常四品中期。
三位副司主,都是以文职为主,真正负责密谍司重要事务的,是情报司司主和行动司司主。
情报司司主肖清漓,代号“黑莲”,武道实力五品中期,精神力五品巅峰,主修精神系功法《幻月决》,擅长潜行、暗杀、幻术。
行动司司主周萧,代号“夜枭”,军中悍将出身,武道实力五品后期,修行功法为《金刚功》,战斗风格刚猛凌厉,喜欢以伤换伤,四品之下,尽量避免与他正面相斗。
情报司司丞段烟萝,代号“曼陀罗”,身具南诏皇族血脉,武道实力五品初期,修行功法《幽影决》,擅长潜行暗杀,精于蛊术和毒术。
行动司司丞王狩,代号“守宫”,武道实力六品中期,精神力五品中期,修行功法为《万相真解》,擅长伪装和易容,要格外小心此人,因为出现在众人身边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假扮的……
情报司高级密谍,荨麻……
……
林宣一页一页的翻动着这些情报,这上面的不少名字,他都很熟悉。
其中大部分,都从曼陀罗那里听说过。
只不过这份情报记录的更为详细。
周元思忖片刻,开口道:“二皇子身边,应该也有不少强者,铲除一个密谍司,应该不算太难吧?”
从明面上来看,密谍司的顶级强者并不多。
南诏二皇子身边,就算是没有三品高手,也不至于凑不出几个四品。
蒋立解释道:“二皇子身边的强者,都被太子的人盯着,不好出手,一旦轻举妄动,反而有可能被太子抓住把柄,况且,密谍司那些人,都不是寻常之辈,只有他们暗杀别人,哪有别人暗杀他们的份……”
周元冷哼一声,说道:“二皇子倒是打的好算盘,危险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做,他自己坐享其成!”
孙毅想了想,忽然道:“就算是我们除掉了密谍司这些人,那些被蛊虫控制的官员,岂不也是死路一条?”
周元冷笑道:“这位二皇子,怕是巴不得他们死,这么多官员被密谍司弄死了,太子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还有谁敢站在太子一边?”
孙毅没有再说什么,这是南诏自己的事情,他们的任务,只是帮助二皇子登基。
想到一点,他又开口道:“密谍司守卫森严,强者众多,我们恐怕不好动手。”
蒋立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说道:“这些人在密谍司内,自是奈何他们不得,不过,他们时常要威逼一些官员,二皇子已经掌握了他们的一些行动,这是二皇子让人送来的……”
周元伸手接过,目光扫了一眼,缓缓道:“情报司司丞曼陀罗,每晚都要去吏部侍郎郑皓府上威逼,这可是一条大鱼,陈大人,不如让我去会一会她?”
根据资料上说,这位情报司司丞,刚刚晋入五品不久。
她应该是密谍司高层之中,实力最弱的一个。
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薛岳缓缓睁开眼睛,开口道:“此女擅长蛊毒之术,不要小瞧了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本座去吧。”
周元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杀一位司丞,要比杀几个密谍司杂鱼的功劳大的多。
本想着挑一位有把握的出手,没想到薛统领连这也要和他抢。
林宣从周元手中接过那张纸笺,面色平静的说道:“薛统领,此女还是交给本官吧,碰巧,本官对蛊毒之术,也略有研究……”
第172章 层层算计
密室内。
薛岳看了林宣一眼,问道:“陈大人有把握吗?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本座回去,可无法和指挥使交代。”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薛统领放心吧,若是那几位司主,本官确实力有不逮,但区区一位司丞,本官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薛岳闻言,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虽然职位比陈雨更高,但这次行动,是以陈雨为指挥,即便是他也得服从命令。
周元看着那张纸笺,说道:“那这位‘夜蝠’就交给我了。”
孙毅目光一扫,说道:“我就选‘火蝎’了。”
薛岳淡淡道:“既然如此,其他人,便交给本座吧……”
南诏朝堂,最近形势紧张,密谍司高层都十分谨慎,很少离开守卫森严的密谍司,只有一些高级密谍,会在夜里行动,他们威胁部分南诏官员之余,也被二皇子的人掌控了踪迹。
如果只是为被控制的官员解蛊解毒的话,甚至不用九黎族的长老祭司出手,林宣一个人便能做到。
不过,不除掉密谍司,单纯为他们解蛊解毒是没有意义的。
就算是解了蛊毒,密谍司也可以再下。
几人这次的任务,就是铲除密谍司。
至于如何争夺大位,就是二皇子和那些朝臣的事情了。
林宣看向三人,说道:“大家小心一些,若遇危机,可随时舍弃目标,以自身安全为先……”
……
夜色如墨,太和城结束了白日的喧嚣,沉入一片静谧。
然而在这静谧之下,却潜藏着比白日更为汹涌的暗流。
吏部侍郎郑皓府邸之外,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掠过高墙,落在院墙角落的阴影之中,几只蛊虫,从她宽大黑袍的袖口飞出。
片刻后,蛊虫没有感受到具有威胁的气息,迅速飞回,再次飞入她的袖口。
内院正堂的大门,无声无息的打开。
郑皓静静的坐在桌前,似乎已经等待许久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那黑袍之下传来:“郑大人,你难道真的要站在那逆贼的一边吗?”
郑皓回头看着那黑袍女子,脸上没有半点惧色,沉声道:“太子勾结西蕃,要说逆贼,你们密谍司才是逆贼!”
黑袍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郑大人,郡主不忍心对你们动手,是看在你为官清正的份上,你若是再执迷不悟,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郑皓闭上眼睛,微微扬起头,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宽大的黑袍之下,伸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她屈指一弹,一只蛊虫径直的飞向郑皓的面部。
然而,就在那只蛊虫即将钻入郑皓鼻孔时,却忽然诡异的停在半空,随后便莫名的飞往另一个方向。
那黑袍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头,这才发现,房间的角落中,还站着一道黑袍人影。
自己以精血喂养的那只蛊虫,正悬停在那人的手心上方。
她心中一惊。
郑皓家里,怎么会有一位高阶蛊师!
林宣看着那黑袍女子,微微松了口气。
不是她。
他心中有一丝庆幸,又有一丝奇怪的失落。
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的时候,荨麻转身欲逃。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之中,忽然产生了一道嗡鸣之声,随后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林宣走过去,将她整个人扛了起来,回头看了郑皓一眼,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郑皓走到门口,关上房门,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殿下已经开始对密谍司动手了,剿灭密谍司,如同断掉太子一臂,二皇子成功夺位的可能,又大了几分。
他走到床前,正准备休息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郑皓重新走向门口,那位强者又回来了吗?
……
百香阁。
林宣走进后院暗室之中,等候在此的蒋立对他抱了抱拳,问道:“陈大人,任务可还顺利?”
林宣坐在椅子上,淡淡说道:“曼陀罗今夜不曾去郑府。”
他坐下没多久,周元和孙毅也陆续返回。
“夜蝠已死。”
“火蝎也已经伏诛。”
这些南诏行动司的高级密谍,大概也就相当于实力垫底的天罡卫,身为十六卫和周元和孙毅出手,自然手到擒来。
以两人的实力,整个南诏密谍司,只要不遇到黑莲、夜枭,以及密谍司司主,其他人都对他们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不多时,薛岳也返回密室,将用黑布包裹的两颗人头扔在地上。
蒋立掀开黑布,确认道:“是行动司的岩蟒和狼獾,再加上夜蝠和火蝎,行动司的精锐密谍,已经折损了一半,今夜之后,他们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林宣等人,只有一次的出手机会。
一夜之间,损失了四位高级密谍,必然会引起密谍司的高度警惕,再想对他们出手,便没那么容易了。
周元看向林宣,问道:“陈大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林宣轻舒了口气,说道:“先静观其变吧。”
今天才刚刚到南诏,只是从蒋立口中了解了一些目前的局势,甚至连二皇子的人都没有见到,便仓促的出手,其实已经有些急躁了。
有些事情,他需要亲自确认,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翌日,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太和城便被一连串骇人的消息彻底惊醒。
包括吏部侍郎郑皓在内,数位朝中官员,被暗杀于自家府邸之中。
现场几乎没有打斗痕迹,凶手手法干净利落,死者皆是利刃封喉,透着浓浓的密谍司行事风格。
这些官员无一例外,都与二皇子走的极近。
吏部侍郎郑皓更是二皇子最坚定的拥簇,他强烈反对南诏和西蕃结盟,数次在朝堂上当面驳斥太子,昨天晚上,郑皓夫妇,以及他们尚且襁褓中的双胞胎,全都殒命家中。
一时间,朝野民间,双双震动。
恐慌与愤怒的情绪,在支持二皇子的官员中迅速蔓延。
根本无需证据,所有的矛头都直指太子与密谍司。
“一定是密谍司干的!”
“密谍司逼迫这些大人不成,竟然敢下此毒手!”
“南诏还有没有王法了,难道因为他是太子,就能为所欲为吗?”
“他有什么资格当太子,勾结敌国,残害忠良,太子之位,应该让二皇子来坐!”
一时间,各种谴责太子的论调,甚嚣尘上。
然而,此刻的密谍司衙门内,气氛却同样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诡异。
大殿深处,四具尸体被白布覆盖,整齐地排列在地上,正是昨夜殒命的“夜蝠”、“火蝎”、“岩蟒”与“狼獾”。
这四人昨夜去执行任务,却一夜未归。
直至凌晨,他们的尸体才被人发现。
麾下的精锐一夜之间折损近半,行动司司主夜枭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咬牙道:“查,给老子查出来是谁干的,老子活剐了他们!”
黑莲俯下身子,仔细检查着尸体上的伤口,许久才站起身,沉声道:“夜蝠是被刚猛的真气震碎心脉,火蝎颈骨断裂;岩蟒和狼獾,被人瞬间斩去首级,对手实力远在他们之上,至少是五品中的佼佼者,甚至可能有四品出手……”
夜枭面色阴沉:“四品?二皇子身边的四五品强者,都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之下,不可能是他们……”
黑莲面色肃然,缓缓开口:“看来,我猜的没错,雍国靖夜司的人,的确来了南诏……”
这几名密谍,实力修为不到五品,但他们的实力,并不能以武道修为衡量。
能让他们毫无察觉,且死前几乎没有反抗之力,对方的身份并不难猜。
她的话音落下,一道身影快步从殿外走入,径直走到黑莲身边,语气带着浓浓的焦急,低声道:“黑莲姐姐,荨麻,荨麻昨夜去郑皓府上劝降,至今未归……”
黑莲扫了眼地上的四具尸体,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四人都死于昨晚的任务,荨麻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阿萝和荨麻一起长大,她知道她们之间的感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依旧平静,安慰道:“我会派人去查的,你先不要太担心……”
曼陀罗看着四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还没有来得及发问,一名密探便急匆匆闯入殿内,单膝跪地,急声道:“司主,各位大人,不好了,太傅联合数十名文武官员,正在宫门外跪谏,要求面见陛下,弹劾太子残害忠良,请求……请求陛下废黜太子!”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
黑莲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这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太子和密谍司的局,雍国靖夜司的人,不仅杀了这几位行动司的精锐,还将他们劝降的大臣一同灭口。
如此一来,所有血债都被算在了太子和密谍司的头上,不仅密谍司损失惨重,就连太子,也被扣上了残害忠良的帽子。
二皇子的手段,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狠辣。
这时,一直闭目的密谍司司主终于睁开眼,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密谍司的地盘,容不得雍国靖夜司撒野,查,给我严查,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既然来了,就不要回去了……”
此刻,南诏皇宫之外。
以太傅为首,数十名官员跪伏于地,声泪俱下。
“太子失德,勾结西蕃,纵容密谍司残杀朝廷栋梁,陛下明鉴!”
“恳请陛下废黜太子,另立贤明,以安社稷,以慰忠魂!”
“若不废太子,臣等便长跪于此!”
……
哭诉声穿过了重重宫墙,传入皇宫深处的某处大殿。
太子跪在龙床之前,一脸愤怒的说道:“父皇,这是嫁祸,儿臣对天发誓,儿臣没有做这种事情!”
南诏皇帝躺在病榻之上,声音虚弱无比:“就算是朕信你,外面那些大臣会信你吗?”
太子猛然回头,指着身后一道身影,咬牙道:“是段景明,一定是他杀了那些人,是他嫁祸给儿臣的,他和太傅早就商量好了,这群乱臣贼子,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逼父皇废太子!”
太子身后,一名儒雅的青年叹了口气,说道:“皇兄,我手下的几位高手,都在密谍司的监视之中,如何能暗杀那些大人……”
太子怒道:“段景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勾结雍国,这些事情,都是雍国靖夜司做的!”
儒雅青年摇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府上有多少密谍司的暗探,皇兄比臣弟更清楚,皇兄若有臣弟勾结雍国的证据,臣弟任凭皇兄处置,倒是皇兄您,在东宫大宴西蕃使臣,有没有考虑到南诏百姓的感受,有没有考虑过边疆战士的感受……”
太子厉声道:“段景明,若不是你与太傅逼人太甚,孤岂会如此,你别忘了,播州杨氏是孤主张剿灭的,你还没有资格在孤面前这么说!”
“咳咳,都别吵了……”
龙床之上,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南诏皇帝的声音又虚弱了几分,许久才缓缓道:“景明,郑皓等官员遇害一案,你亲自去查,一定要查个清楚,太傅那里,你去好生安抚,让他们回去吧,身为臣子,逼废太子,不成体统……”
二皇子闻言,躬身抱拳,开口道:“是……”
他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太子,缓缓走了出去。
不多时,皇宫之外。
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看到二皇子走出来,在左右的搀扶下站起身,问道:“陛下怎么说?”
二皇子搀扶着老者的手臂,轻声说道:“父皇让我彻查昨夜的几桩凶案,并让我来劝说太傅和诸位大人回去……”
那老者看着他,皱眉道:“此事定然是太子所为,太子如此不仁,陛下竟然还要袒护他,老夫不回去,陛下一日不废太子,老夫便一日不退!”
二皇子握着他的手,说道:“先回府吧,父皇让本王劝说太傅和诸位大人,你们不走,便是本王办事不力,太傅和诸位大人放心,这件案子,本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诸位一个交代……”
那老者看着二皇子的眼睛,许久之后,微微点头:“老夫等你的交代……”
随后,他缓缓转身,在左右的搀扶下,上了一辆马车。
跪在宫门口的其他官员,也都逐渐离去。
一名青年缓步走到二皇子身边,低声道:“殿下,您为何要劝走太傅,这是逼陛下废太子的大好机会……”
二皇子微微摇头,说道:“废太子,哪有那么简单,密谍司和禁军还掌控在太子手中,父皇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依然是这南诏的天,若是逼急了父皇,对我们没什么好处,一步一步来吧……”
那青年问道:“殿下,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二皇子淡淡道:“这么多大臣遇害,密谍司自然嫌疑最大,叫上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去密谍司……”
百香阁。
密室。
蒋立将清晨宫门外发生的一切,以及市井间开始流传的传言,尽数汇报给林宣等人。
一夜之间,多名官员被暗杀。
太傅等人认为是太子让密谍司灭口,在宫门口逼宫,要求废黜太子。
密谍司则放出消息,说是雍国靖夜司所为,正在城内大肆搜捕。
孙毅皱起眉头,沉声道:“怎么可能,莫非我杀了那密谍之后,密谍司又派人去了那官员家中灭口?”
昨天晚上,四人根据二皇子提供的情报,前往几名官员的家中埋伏,伏杀了几名密谍之后离开,刚才从蒋立口中得知,那些官员无一例外,都在昨晚遭到了暗杀。
周元面无表情,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随后道:“未必是密谍司,他们又不知道我们的行动……,南诏这位二皇子,也是个狠角色啊。”
那些官员被杀,看似损失的是二皇子。
但南诏的朝堂,被太傅以及二皇子的党羽牢牢把持,死的几个官员,他们随时都能找到人代替。
而残害忠良的帽子,扣到太子头上,可就很难摘下来了。
这些官员不死,太傅今日,也不会带着那些人逼宫要求废太子……
他冷哼一声,说道:“利用我们清除密谍司的爪牙,自己再杀人嫁祸,引发朝野对太子的不满,密谍司也将这笔账记在了我们头上,此人好深的算计……”
薛岳淡淡道:“朝廷让我们来南诏,不就是给南诏二皇子当刀使的吗,此人有心机,有能力,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林宣并未开口。
他昨夜离开郑府之后,并不知后来发生的事情。
那位吏部侍郎一家,包括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在他走后,被人残忍灭门。
这件事,不太可能是太子和密谍司做的。
表面上看,暗杀忠于二皇子的官员,符合太子的利益,实际上,得利的却是二皇子。
林宣了解密谍司,以黑莲的精明,她不可能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
倘若真是南诏二皇子做的,此人的心肠,也未免太过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自己人尚且这么狠,他对朝廷的承诺,怕是也不能轻信……
第173章 入府窃听
密谍司衙门,气氛一片肃杀。
二皇子身着亲王蟒袍,身后跟着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一队精锐的皇城禁卫。
密谍司司主,黑莲,夜枭等几位密谍司高层,与他们遥遥对峙。
二皇子平静的看着众人,淡淡开口:“昨夜多位朝廷重臣遇害,凶手手法与密谍司如出一辙,如今朝野哗然,父皇命本王彻查此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孔大人,你们密谍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抗旨不尊吗?”
密谍司司主沉声道:“殿下,我密谍司昨夜同样损失惨重,四位高级密谍遇害身亡,一名密谍至今不知所踪,此事显然透着蹊跷,密谍司已经查到,这些事情,极有可能是雍国靖夜司所为,还请殿下给密谍司一些时间,我们一定能查清此案!”
二皇子叹了口气,表情显得十分无奈,说道:“孔大人,本王也是依法办事,并非指认他们就是凶手,只是请他们回去协助调查,厘清真相,也好还密谍司一个清白,若是你们拒不配合,本王只好不客气了……”
行动司司主夜枭暴怒道:“二皇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我今天倒要看看,谁能带走我的人!”
“周萧,退下。”
密谍司司主走上前,看着二皇子,开口道:“我密谍司问心无愧,二皇子尽可调查,希望殿下能尽快查清此案,还他们清白。”
二皇子奉陛下旨意查案,密谍司不配合,便是抗旨。
密谍司可以不用理会二皇子,但不能违抗陛下的旨意。
二皇子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本王定会秉公处理的。”
他看向密谍司司主,说道:“密谍司所有地阶以上的密谍,跟我们去一趟刑部吧,诸位放心,若是刑部查清此案与你们无关,会很快放你们回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几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来。
这些人,都是密谍司的精锐,昨夜行动司已经损失了四位高阶密谍,情报司还有一位密谍失踪,他们也被刑部带走之后,除了几位高层,密谍司几乎没有可堪大用之人。
二皇子的目光,最终望向黑莲身后的一道身影,语气颇有些无奈的说道:“烟萝,你也得和我们一起走,此案兹事体大,还请你原谅皇兄,不能对你徇私……”
曼陀萝从黑莲身后走出,默默的和几位高级密谍站在一起。
当二皇子的目光望向黑莲和夜枭时,密谍司司主冷冷道:“殿下,可以了吧?”
二皇子微微一笑,说道:“可以了,本王相信,两位司主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便不用一起去刑部了……”
他对密谍司司主微微颔首,然后带着众人离开。
当最后一人消失在密谍司院内,黑莲沉声开口道:“二皇子所做的这一切,都是针对密谍司的,他一定会在查案的时候做手脚,一旦阿萝她们被定罪,我们也逃不了干系……”
密谍司司主面色阴沉,缓缓道:“我们都被二皇子平日里的伪装欺骗了,他的仁厚都是装的,二皇子的狠辣,太子远远不及……”
黑莲深吸口气,说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须得立刻找太子商量,绝不能让二皇子主导一切,最起码,太子要派信得过的人去刑部监察……”
密谍司司主沉声道:“我去面见太子……”
此时。
刑部。
密谍司众人被带到刑部之后,并未被特别关押,只是被分别关在普通的牢房,刑部对他们进行了逐一的提审,询问他们昨夜在什么地方,可有人作证,很快又将他们放回了牢房。
不多时,二皇子走出刑部,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他靠在车厢上,看向马车内的一名青年,缓缓说道:“想定他们的罪不容易,太子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传信雍国靖夜司的人,今夜刑部不会有多少人看守,让他们偷偷潜入刑部大牢,将这几人就地格杀……”
那青年从怀里取出一面千里镜,恭敬道:“是……”
百香阁密室。
蒋立快步走进来,对几人道:“几位大人,二皇子刚刚千里镜传讯,包括情报司司丞曼陀罗在内,密谍司的几位高级密谍,已经被二皇子找理由关进了刑部大牢,未免夜长梦多,生出变故,二皇子希望我们今晚能潜入刑部大牢,将那些人就地格杀……”
周元面露不悦,冷哼道:“这个二皇子,还真将我们当成他的手下了,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我们去干,这笔账,密谍司又得算在我们头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西南报复回来……”
孙毅眉梢动了动,随后道:“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情报司司丞曼陀罗,应该算是二皇子的堂妹,他可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啊……”
他转头看向林宣,问道:“陈大人,我们怎么做?”
林宣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许久后才道:“密谍司未必看不出二皇子的心思,今夜必然有所防范,此次任务危险太大,不值得冒险,找个理由,婉拒二皇子,也该让他们自己出点力了……”
自从来到南诏国都,林宣几人,一直被二皇子驱使。
他们甚至连二皇子的面都没有见过。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看向蒋立,说道:“将二皇子府的情报给我一份。”
靖夜司在南诏经营了这么久,南诏许多大人物的情报,他们都有收集,两位皇子的信息,自然是重中之重。
林宣的手中,很快就出现了一份厚厚的卷宗。
他的手指在厚重的卷宗上缓缓滑过,二皇子府的立体地图、人员构成、日常作息……,无数信息在他脑中飞速整合。
二皇子府位于太和城东,毗邻太傅府,占地广阔,分为外院、中庭、内府三大部分。
外院多为仆役居所及库房所在;中庭为会客正厅、书房及部分幕僚住所;内府则是二皇子、王妃及核心女眷的生活区域,守卫最为森严,由二皇子亲信侍卫十二时辰轮流值守。
二皇子段景明居于内府“明德院”,平日与王妃同住。
王妃徐氏,是南诏太傅的孙女,极受二皇子宠爱。
徐氏体弱,畏寒,对饮食极为讲究,每餐所用蔬菜,都需要新鲜采摘,所需肉类,也得现屠现宰,王府下人,每日要出门采购数次。
林宣目光微微一动,继续翻阅卷宗。
蒋立的情报工作做的非常不错,卷宗之上,连二皇子府上大部分下人的信息,都有详细的记载。
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其中一页上。
洪肆,内府采买管家,负责王妃一日三餐食材的采购,每日申时,洪肆会离开王府,亲自为王妃采购最新鲜的蔬果禽肉。
不过,他看似尽职,实则是为了幽会。
洪肆有一相好,是东市某豆腐铺的老板娘,洪肆时常会借着采购的机会,与其欢好,但他某方面不怎么中用,那老板娘欲求不满,拿着洪肆给她的银子,在外面偷偷养了一个小白脸……
看到这里,林宣停下了翻阅卷宗的动作。
……
申时,太阳偏西。
二皇子府的侧门准时打开,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驶出。
赶车的是两名普通仆役,而车内坐着的,是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洪肆靠在软垫上,半眯着眼睛,手指下意识地搓动着,脸上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意味。
马车刚刚行至繁华的东市,他便撩开车帘,对两名仆役吩咐道:“老规矩,你们去把单子上的东西备齐,尤其是王记铺子的时蔬和李家铺子的活禽,一定要挑最新鲜的,菜叶不能有蔫黄,鸡要看着他现杀……,半个时辰后,在这里汇合。”
两名仆役对此习以为常,恭敬应下后,便停下马车,分头行事。
洪肆看着两人消失在人群中,脸上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跳下马车,整理了一下衣袍,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东市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走向那家挂着“陈记豆腐”招牌的铺子。
铺子后面连着一间小小的院落,洪肆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便轻轻推门闪了进去。
院内,一名风韵妇人早已等候多时,两人相见,言语调笑间,相拥着进了内室。
很快,内室之中,就传来一阵激烈的响动。
半刻钟后,一切归于平静。
那妇人趴在洪肆肥胖的身躯上,哀怨道:“老爷,今儿个怎么还不如上次……”
洪肆讪讪一笑,借口道:“昨天晚上没睡好,下次,下次补上……”
妇人幽幽道:“您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洪肆讪笑着不再说话,就在他浑身放松、意识慵懒之际,一股极淡雅的异香,悄无声息地弥漫在房间内。
这香气若有若无,仿佛只是女子闺房中寻常的熏香,洪肆只觉得眼皮异常沉重,打了个哈欠,抱着那老板娘,语气含糊道:“忽然有些困了,我睡一会儿,到时间了记得叫我……”
话音落下,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他怀中的妇人,也忽然觉得有些困倦,还没来得及应声,便和洪肆一起沉沉睡去。
就在两人陷入沉睡之后,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房梁上轻盈落下。
林宣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床上昏睡的两人,迅速的将洪肆脱下来的衣物换到自己身上。
下一刻,只见他面部肌肉开始细微地蠕动、调整,身形也如同充气般微微膨胀,身材瞬间矮了下去,腹部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凸起。
不过片刻功夫,站在床前的,已然是另一个“洪肆”,无论是面容、体态,甚至是眉宇间那丝长期养尊处优形成的倨傲与纵欲过度的虚浮,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林宣将昏迷的洪肆和老板娘用被子盖好,在他回来帮他们解毒之前,这两人是不会醒的。
做完这一切,他推门而出,学着洪肆走路的姿态,微微腆着肚子,背着手,不紧不慢地回到了与两名仆役约定的汇合地点。
约莫两刻钟后,两名仆役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回来,掀开车帘,看到洪管家已经在马车上,禀报道:“洪管家,东西都采买齐了。”
林宣模仿着洪肆那略带沙哑和傲慢的嗓音,“嗯”了一声,目光在那些食材上扫过,满意的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大雍曾经统治过南诏一段时间,如今的南诏语,和大雍官话有些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林宣没有系统的学过南诏语,大概能听懂他们说话,但说的多了,还是有露馅的可能,干脆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是。”
两名仆役恭敬的应了一声,将食材搬上马车,驱车向二皇子府驶去。
不多时,马车再次停在了二皇子府后门口。
早有等待在此的仆妇,将食材搬进内院,三人采买的任务已经完成,又驱车回到前门,归还马车后,各自回到前院住所。
二皇子府的格局,林宣早已熟稔于心,轻车熟路的找到洪肆的住处。
王府下人众多,像洪肆这样的低等管事,不知有多少,他没有资格住单间,而是与另外两位管事同住。
那两人正在桌前摇骰子,看到洪肆,立刻招呼道:“洪管事,一起来玩啊……”
林宣挥了挥手,并未开口,径直将床边走去。
一名管事笑道:“洪管事一准是幽会那小寡妇了,我说洪管事,你这身体也太虚了,我认识一个老大夫,专治这病,要不要去他那里瞧瞧……”
林宣没有回应,走到距离最近的一处床铺,倒头便睡。
蒋立搜集的情报中,有洪肆的住处,但没有具体到他睡哪张床。
刚才嘲笑林宣的那名管事回头看了一眼,摇头道:“那小寡妇是要了你多少次,这点路都不愿意走,非得睡我的床上……”
不过,他也没有计较,随口说了一句,便继续回头摇骰子。
很快,身后的床上,就传来规律的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王府中庭。
二皇子的书房之内。
一道身影缓步走进房间,二皇子布下一个隔音屏障,起身看向他,问道:“他们怎么说?”
那青年关上书房的门,才压低声音说道:“回殿下,靖夜司的人说,昨夜他们受了伤,需要静养两日,今日无法行动。”
二皇子重新坐回椅子,靠在椅背之上,低声道:“区区几个高级密谍,又不是让他们杀黑莲和夜枭……,莫非是他们猜到了什么?”
很快,他就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说道:“应该不会……”
那青年小声问道:“那怎么办,难道要我们的人出手?”
二皇子抬起手,摇头道:“不,我们的人在明,他们一旦出手,密谍司一定有所察觉,到时候,解释不清的就是我们了……”
那青年有些焦急:“那怎么办,太子已经让御史台监察此案,若是什么都查不出来,难道要将他们放回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除掉他们,密谍司短时间内,将无人可用……”
二皇子思忖片刻,开口道:“靖夜司不愿意出手,只能让西蕃的人去了,本来想让他们伏击靖夜司那几人,倘若那几人死了,这笔账还可以记在太子头上,到时候,雍国定然会对我们提供更多的帮助,可惜了这次机会……,今夜之后,找个机会,将雍国靖夜司香料铺那处据点透露给密谍司,太子会自己帮我们的……”
那青年微微点头,说道:“属下这就去办……”
目送那青年离开,二皇子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远处的天空。
和雍国以及西蕃相比,南诏只是一个小国。
两国中的任何一国,都可以轻易的覆灭南诏。
身处夹缝,自然要懂得左右逢源之道。
雍国需要西南安定,西蕃只有联合南诏,才能和雍国抗衡,这便意味着,两国的力量,都可以为他所用,西蕃也好,雍国也罢,都是他登上大位的垫脚石……
至于之后如何,便要看这两国的诚意了。
这才是小国的发展之道。
可惜,这个道理,只会将别人的功劳归于己身的皇兄是不会懂的。
新盐法也好,覆灭杨家也罢,皆是密谍司的成果,却让他产生了一切都是他自己功劳的错觉……
蓦然间,二皇子的眉头微微蹙起。
就在刚才,他莫名的产生了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疑虑。
他自己便是五品术师,能用精神力窥视他,而不被他察觉的,至少要有四品后期的精神力量,这种等级的术师,整个南诏都没有……
于此同时,王府外院,某处管事住处,某张床上的鼾声,逐渐停止。
王府采买管事洪肆费力的从床上爬起来,房间之内,那两位管事还在桌上赌着,洪肆下了床,从他们身旁经过时,揉了揉肚子,低声道:“饿了,出去找点东西吃……”
他晃晃悠悠的走出房门,桌旁的一名管事一边摇骰子,一边摇头道:“洪管事一天,除了吃睡就是找女人,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出了二皇子府,林宣回到那豆腐铺,换上自己的衣服后,飘然离去。
一刻钟后,洪肆幽幽醒转。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惊讶道:“我睡了多久?”
怀里的夫人也悠悠醒转,有些慌张道:“遭了,我怎么也睡过去了,老爷,不会耽搁你的事吧?”
洪肆摆了摆手,说道:“不耽误,就算我不在,他们也不会耽搁差事……”
他在妇人的浑圆挺翘上摸了一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我先回府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找你,到时候,让你尝尝老爷的厉害……”
离开豆腐铺后,他慢悠悠的回了府,刚刚走进房间,就看到两位同住的管事在赌钱,顿时来了兴趣,立刻凑上前,说道:“来来来,加我一个……”
两人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心中只想着,洪肆掌管着采购的肥差,今天可得从他身上好好的刮几两油下来……
不多时,百香阁密室。
看到林宣回来,周元对他微微抱拳,随口问道:“陈大人,探听到什么没有?”
林宣微微点头,说道:“我刚才去了二皇子府一趟,二皇子除了和我们有合作之外,与西蕃同样有勾连,今夜刑部暗杀的任务,是他布下的一个局中局,我们暗杀密谍司那几人之后,会有西蕃的强者在暗处伏击我们,二皇子的目的是将我们的死推到太子身上,以换取朝廷更多的帮助……”
他的话音落下,密室内一片安静。
周元,孙毅、蒋立以及薛岳,皆是用一种茫然的表情看着他。
他才出去了多久,竟然能打听到这么机密的情报?
这种事情,除了二皇子的绝对亲信外,不可能有人知道。
他是怎么探听到的?
总不可能,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他就成功打入二皇子府,成为了二皇子的心腹?
几人都是刺探情报的高手,听闻此事,也都有些难以置信。
尤其是蒋立,二皇子府有多难渗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么机密的情报,怎么到了陈大人那里,就好像和探听街口大娘聊天的内容一样简单……
林宣并没有解释更多,只是道:“薛统领若是不信,今夜可以在刑部附近蹲守,我们拒绝了二皇子,二皇子已经命令西蕃的人动手,另外,这处据点已经不安全,二皇子打算今夜之后,将这里透露给密谍司,他想借太子和密谍司之手除掉我们,进一步激化大雍朝廷和太子的矛盾,尽快安排我们的人转移……”
第174章 再见阿萝
南诏国都。
深夜,刑部大牢。
巡逻的狱卒走过一排牢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继续回到桌前打盹。
虽然已是深夜,被关押在此的几位密谍,却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曼陀罗独自盘坐在坚硬的石床上,并未入睡。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颜色有些发暗、边缘有几团干涸血迹的香囊。
她望着铁窗外那一方被栏杆切割的冰冷月色,清冷的目光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迷茫与追忆,不知在想些什么。
牢房之外,一名年轻狱卒,目光始终在她的身上。
作为密谍司的重要人物,她的牢房之外,十二个时辰都有专人看守。
那狱卒看着她手中的香囊,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牢房内,想到失踪的荨麻,曼陀罗的脸上,不由的浮现出一丝忧色。
夜蝠和火蝎已经死了,荨麻恐怕也凶多吉少……
她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人,现在又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一股强烈的悲伤,涌上她的心头。
感受到那狱卒的视线,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没有让他看到她的泪水。
下一刻,她的神色微微一动。
牢房门口,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大牢,他们动作迅捷,出手狠辣,迅速地解决了沿途的守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些人一身夜行黑袍,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关押几名密谍的牢房门口。
几人用特制的钥匙打开牢门,压低声音,语调焦急:“二皇子打算将案子强行栽赃给你们,司主派我们来救你们出去,来不及多说了,快走!”
这些人开锁手法熟练,与密谍司传授的手法无差,几名被关押的高级密谍不疑有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起身,跟着他们离开牢房。
然而,就在他们冲出牢房,背对这些黑衣人的瞬间,几名黑衣人忽然暴起,手中的兵刃毫无征兆地反手刺出,角度刁钻,狠辣无比!
“噗!”
“噗!”
“啊!”
利刃入肉的声音与短促的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那几名满怀希望的密谍司精锐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从背后刺穿了心脏,又或是被割断了喉咙,顷刻毙命!
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获救的喜悦,身体却已经软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曼陀罗的牢房门口。
那黑衣人打开牢房的瞬间,曼陀罗下意识的起身,但下一刻,她的心中,立刻提起了十二分警惕,并未离开牢房。
即便这黑衣人掩饰的很好,但她还是从他的眼中,感受到了一丝杀气。
她盯着那黑衣人,暗中运转真气,迅速问道:“你是谁的手下,代号是什么?”
黑衣人微微一愣,随后便冷哼一声,阴恻恻道:“不愧是司丞大人……”
他虽然说的是南诏话,但语气十分古怪,曼陀罗面色一变:“你们是西蕃人!”
这时,外面的惨呼声,也已经传到了这里。
那黑衣人冷冷一笑,道:“司丞大人果然机警,可惜,晚了,我等奉太子之命,前来送你们上路,免得你们在公堂上乱说话,坏了太子大事……”
曼陀罗一脸难以置信,太子怎么可能派人来杀他们?
难道说,那些官员,真的是太子派人杀的?
这件事情,她全然不知!
但此刻,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黑袍人周身气势轰然爆发,赫然是五品后期的武道修为,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劈她的面门!
在被关进大牢之前,她身上的兵器,蛊虫,都被刑部收走,不仅实力远不如此人,也并不擅长正面搏杀,在逼仄的牢房内,就连逃跑的空间都没有,只能将全身真气汇聚于双臂,拼着双臂被废,强行接下这一刀。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她的预料。
这一刀落下,并没有想象中的力道,甚至有些绵软无力,显然是没有附着真气。
弯刀落在她覆盖了真气的手臂上,竟然被直接震飞,没有任何犹豫,曼陀罗反手接过弯刀,猛然抹向那黑袍人的脖子。
噗!
下一刻,一颗头颅高高的飞起,落在牢房外面。
曼陀罗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瞬间愕然。
这一幕,似曾相识……
明明是生死搏杀之际,这位西蕃五品后期的高手,忽然之间,就像是变成了失去真气的普通人,而这种情况,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来不及多想,她握紧手中的弯刀,冲出牢房。
牢房之外,遍地血腥。
另外五名黑衣人看到她牢房中走出,又看了看牢房外那颗滴血的头颅,明显的一愣。
多吉是他们之中实力最强的,因此才让他去解决密谍司那位五品的司丞,五品后期对初入五品,本应是碾压的结局,没想到多吉居然被她如此轻易的斩杀……
几人惊讶一瞬之后,杀意更盛。
“杀了她!”
无需多言,他们默契地同时出手!
刀光闪烁,劲气纵横,从不同角度封死了曼陀罗所有闪避的空间。
曼陀罗心中一沉,虽说刚才并没有耗费多少真气,但面对五名同级别的高手围攻,手中仅有一把并不算十分趁手的弯刀,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
她咬紧牙关,正欲拼死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精神风暴,如同海啸般,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牢房通道!
那五名西蕃刺客前冲的身形猛地一僵,仿佛瞬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下一刻,他们的眼神骤然变得空洞、目光涣散,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和扭曲的表情,手中的兵刃再也握持不住,“铛啷”地掉落一地。
曼陀罗愣住了。
这熟悉的感觉……
是那位前辈!
毕竟是顶级密谍,她不曾思考,眼中寒光一闪,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绝佳机会,身形如旋风般掠出,手中弯刀划出数道冰冷的弧线!
刀光闪过,血花迸溅!
那五名西蕃刺客的意识还没有恢复,脖颈处几乎同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他们脸上的痛苦表情瞬间凝固,随即眼神彻底黯淡,如同被砍倒的木头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转瞬之间,五名精锐刺客,尽数伏诛!
通道内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曼陀罗持刀而立,胸口微微起伏,扫视着牢房四周昏暗的角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多谢前辈出手相助,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空旷的牢房通道里,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在回荡。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回应。
那股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等待了片刻,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曼陀罗知道,对方不愿现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疑问,对着空无一人的通道郑重地抱了抱拳:“多谢前辈再次救命之恩!”
说完,她不再犹豫,身形几个起落,便迅速消失在通道的尽头,离开了这片血腥之地。
良久。
直到曼陀罗的气息彻底消失,一道身影才如同鬼魅般,缓缓从一处牢房中走出。
穿着狱卒制服的年轻人,看着满地狼藉的尸体,以及曼陀罗离去的方向,轻轻的舒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的眉头猛然蹙起,身形几乎瞬间消失在原地。
牢房门口。
曼陀罗手中的弯刀断成了两截。
她单膝跪地,勉强用只剩半截的弯刀撑住了身体,胸前的衣裙,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肩膀上一道深深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涌出鲜血……
剧烈的疼痛以及大量的失血,让她不由的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倘若不是贴身的宝甲,替她挡住了那一刀的大部分威力,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让她多活片刻而已。
看着前方的黑衣人,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四品……
为了杀她们,太子居然派了四品强者……
黑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意外道:“没想到,你居然能从多吉他们的手中逃出来,密谍司司丞,果然有些本事……”
随后,他话音一转,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道:“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黑衣人手中的弯刀再次扬起,对着她雪白的脖颈,毫不留情地斩落!
曼陀罗望着那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刀光,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不甘,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染血的香囊,缓缓闭上眼睛。
结束了吗……
蓦然间,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极其柔和的力量所包裹。
这种感觉,与在播州被那位前辈所救时,一模一样!
噗!
凌厉的刀气,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曼陀罗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道挺拔的背影,那年轻狱卒缓缓转过头,看到她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眼皮忍不住跳了跳,沉声道:“张嘴。”
曼陀罗身体微微一颤,这声音听着无比耳熟,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她乖乖的张开嘴,一枚丹药飞入她的口中,入口即化,肩膀处的伤口瞬间止血,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她的力量在迅速的回归。
就连这丹药,都和上次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终于确定,眼前之人,就是上次救了她的那位前辈……
只是,看着这张年轻且陌生的面孔,她的心头浮现出浓浓的疑惑,他究竟是什么人,这两次救她,难道都是巧合吗?
那黑衣人站在牢房门口,心中的警惕已然提到了最高,刚才那一瞬,他察觉到了一道无比庞大的精神力量。
对方至少是一位四品后期的术师。
若是四品后期的武者,他绝不会犹豫,会立刻逃跑。
但四品后期的术师……
术师虽然难缠,可杀不了他。
他沉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我劝你不要阻拦太子府办事……呃,啊!”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面色一变,发出几声惨嚎,整个人跪倒在地,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看起来痛苦至极。
曼陀罗面色一惊。
蛊!
她精通蛊术,自然知道对面的四品强者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让她想象不到的是,到底是多厉害的蛊虫,能让四品武者毫无防备的中蛊,这位前辈不仅仅是四品中后期的术师,还是一位强大的蛊师……
林宣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幽梦给他的这只蛊虫,他一直都没有使用,没想到会在这次派上用场。
四品武者,以他现在的实力,虽然不惧对方,但也奈何不了他。
只过了极短的时间,那黑衣人的衣服,全都被汗水湿透,就连地面之上,也出现了一团湿痕。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中一片惊恐,连手中的宝刀都忘记了捡起,飞快的转身逃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宣并未去追,蛊虫已经进入了此人的身体,他是逃不掉的。
曼陀罗踉跄着站起身,对林宣抱了抱拳,感激道:“多谢前辈几次出手相救。”
林宣看着她,淡淡道:“在播州的时候,本座就说过,让你趁早改行,看来我说的话,你是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啊,曼陀罗司丞……”
曼陀罗猛然抬起头,她终于想起这声音在哪里听过了,目光死死的盯着林宣,震惊道:“是你!”
雍国靖夜十六卫,陈雨!
在播州的时候,是他救了她!
他一直在隐藏实力!
难怪,区区六品修为,怎么可能成为十六卫?
可是,他为什么要救她,还要给她那么珍贵的丹药?
那个时候,两人明明是敌对的立场……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陈雨当时在杨霄府做护卫的时候,是见过阿萝的,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了阿萝就是曼陀罗……
以他和青鸾的关系,青鸾是不是也知道了?
一瞬间,各种纷杂的思绪涌入脑海,她本就虚弱至极的身体,承受不住此等冲击,眼前一黑,身体无力的倒了下去……
林宣扶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将她横抱起来,身体腾空而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多时,刑部巡逻的官差看到牢门大开,疑惑的走了进去。
……
夜已深。
刑部大院,依旧灯火通明。
禁军,大理寺,密谍司,刑部的人,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白天被二皇子带到刑部关押的六名密谍司密谍,有五人被杀,情报司司丞曼陀罗不知所踪。
现场还发现了六名黑衣刺客的尸体。
从他们的面容和长相来看,这些人应该都来自西蕃。
无论是密谍司,还是西蕃高手,都是太子的人。
太子担心指使密谍司杀害朝廷命官一事败露,于是派遣西蕃高手连夜灭口,两方人马陷入激战,最终同归于尽……,这听起来很怪异,但似乎也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牢房门口的地面上,有着一道深深的痕迹。
黑莲看了一眼,便断定道:“这是四品高手留下的……”
牢房之内,尸横遍野,一地血腥。
黑莲检查完几位密谍司密谍的尸体,心中已经有了结论,这几位密谍身上的致命伤口,都是从背后攻击的,他们是在瞬间,被人偷袭致死。
偷袭他们的人,显然就是这几名西蕃高手。
然而,西蕃这些人也死了。
从他们身上的伤口,以及尸体的位置来看,他们是在短时间内,被同一人杀死的。
西蕃一方,有五人死在了牢房过道,一人死在了某间牢房内,他的尸体没有头,是在瞬间被人削去了首级……
她看向一名狱卒,问道:“这间牢房里关押的什么人?”
那狱卒颤声道:“关着烟萝郡主。”
黑莲脸上露出思索之色,阿萝应该是察觉到了不对,抢先出手,击杀了这位西蕃高手,但是,她不可能有以一敌五的实力,难道是那位四品高手帮了她?
可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牢房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二皇子看着满地的尸体,双目微微一凝。
密谍司几人的死,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他没想到,西蕃的人,居然也近乎死光。
那几位密谍,除了烟萝之外,甚至没有一个五品,西蕃有一位四品,六位五品,其中一位还是五品后期,怎么就和他们同归于尽了,那位西蕃的四品高手去哪里了?
他心念急转,面色难堪的看向密谍司司主孔睿,沉声道:“孔司主,这件事情,你恐怕要给本王一个解释!”
孔睿的脸色更加难看,阴沉道:“该给我们解释的,应该是二皇子吧,二皇子要人,我们让你带走了,可你们却让他们在刑部遭到了暗杀,我密谍司也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杀他们的,是西蕃之人,这很明显是太子为了灭口!”
“二皇子,您说话要讲证据!”
“这还需要证据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就在刑部牢房吵得不可开交时,太和城内,某处偏僻院落。
曼陀罗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归的瞬间,肩头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她转头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被子,她下意识地动了动,随即面色猛地一变!
她身上那件布满血污的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干净的白色里衣,甚至连最贴身的衣物都被人换过。
她肩头的伤口,也被处理过,此刻正包着洁白的纱布。
一股羞恼无措的情绪瞬间冲上心头。
是谁给她换的衣服?
难道是他?
就在她心绪纷乱,挣扎着想要坐起时,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曼陀罗立刻警惕地望去,满脸紧张,然而,当看清走进房间的身影时,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随后脸上便露出狂喜之色,高兴道:“荨麻,你还活着!”
荨麻走到床前,扶着她坐起来,关心问道:“你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陈雨给她的丹药虽然疗伤效果极好,但她这次受伤太重,此刻伤口还隐隐作痛,她强撑起一丝笑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荨麻低下头,说道:“那天晚上,我本来是要去郑府种蛊的,却在郑府遇到了雍国靖夜司的人,就是我们在播州见过的那位陈大人,他将我掳走之后,关在了这里……”
她看向曼陀罗,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是他伤的你吗?”
曼陀罗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是太子的人……”
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看着曼陀罗,冷冷道:“亏你还是情报司的司丞,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我早说过,你不适合做密谍,连谁想杀你们都不知道,活该被二皇子如此玩弄……”
曼陀罗脸上露出惊色,那些西蕃刺客,是二皇子派来的吗?
她低着头,不敢反驳。
虽说他对自己的态度,每一次都这么差,就像是自己欠他什么一样,但他已经救了她四次性命,即便是他的态度再差,她也得忍着……
但让她想不通的是,两人立场相悖,他们明明应该是死敌,他为什么几次三番的救她?
她看着荨麻娇俏的面容,忽然想到了什么。
前天晚上,夜蝠和火蝎四人被杀,他唯独救了荨麻……
今夜,被关押在刑部的密谍,他也只救了自己。
再联想到他在播州之时,身边明明已经有了青鸾,却还和其他的女子不清不楚……,据说,他已经娶了雍国京城的另一位美人……
难道说,他救她们,是为了……
她默默的将被子裹紧了些,看向对面之人,缓缓问道:“为什么要救我们?”
林宣在桌旁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缓缓说道:“二皇子为了夺位,向大雍求援,暗中却和西蕃勾结,此等背信弃义之人,不值得靖夜司相助……”
他转过头,看向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开口道:“有没有兴趣再合作一次,曼陀罗大人……”
第175章 夜会黑莲
曼陀罗怔怔的看着‘陈雨’。
合作?
他的意思是,靖夜司要放弃二皇子,转而支持太子吗?
她立刻问道:“怎么合作?”
林宣缓缓道:“大雍之所以帮助二皇子,是因为二皇子答应继位之后,与大雍签订和平盟约,彼此结为友邦,互不侵犯,但他勾结西蕃,欲要加害我靖夜司同僚,此等背信弃义,两面三
大光球待在天使军团的腹心,察觉到第七层面克罗尼亚斯在自己离开没多久后就被轰破碾碎,经过混沌格式化后,转变成从幕后走到前台的潜在敌人的食粮和能量补给,忍不住愤怒起来。
此刻,出手最为凌厉凶悍的,乃是百朝域天宗之主——帝绝。它掌心遥遥一挥,一枚精致的令牌融入了虚空之中,刹那间天地剧变。
此时此刻,一座巨大的浮空城缓缓在金色的云雾之中浮现,犹如自煌煌大日内脱体而出。
要塞之所以能作为把守王国边界的存在,就是因为跟一线天持平的两侧山体上都是这样的寒冰地带,别说是大规模的武装越境了,就算是有点能耐的战士或者魔法师也不一定能安然无恙地闯过来。
“太傅能亲临寒舍,下官深感荣幸,来,下官敬太傅一杯。”李令武端起酒杯敬酒,一旁被拉来陪客的李无锋也举起酒杯。
这句话李朗刚从王健康那里听过,然后他今天又收到了几十条短信,而这个号码的主人,直接让李朗失去了所有的冷静,轮椅上的扶手被他直接掰下来一大块。
新妖历万年二十六好,金龙一族正式向金乌家族宣战,并向他们产生,虽然他们金龙一族实力并不如金乌一族,但是他们的继承者不管是谁都不能够欺负,从此以后,金龙一族和金乌家族不死不休。
“我等这个机会也等了很久,你到底谁派来的,说出来饶你不死。”李无常紧握短刀,一面仔细打量着对方,一面试图激怒他。
叶摇是整个鲲鹏族的噩梦,他们知道这个少年的天赋与智慧何其可怕,如果等到对方再一次满血复活,灭掉鲲鹏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贫民窟的孩子最后学坏的是很多的,而最后的下场当然也都是悲惨的,洛佩兹的母亲看过太多贫民窟的孩子悲惨的结局,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这样。
“你!”郁名鹏双眼大睁,顿时变得面色难堪,心知天卫长歌是意有所指。
博瑞思跟了上去,那个鲨鱼人看了看,在屋子和栅栏的拐角处,博瑞思看见了几个筐,打开了盖子,从里面拿出了几条鱼。
谷菀琴眸光复杂的看着楚天行:难道就连超级宗门,这天命公子也不放在眼中吗?难道他身后的势力是远超一般的超级宗门吗?
这片区域中,生长着很多能适应地下环境的灵植,分布也算合理,到处都是一片生意盎然的景象,丝毫不像身处在鬼域之中。
林以轩脸皮薄,即使和楚云陌早已水乳交融,公开场合也不愿意和他太过亲密。
“这……”龙傲天再次愕然,想不到还是这样的答复。心中对自身身世更是疑惑起来。
“放心吧。”天卫长歌一脸淡然笑意:“本公子说不会有事,就必然不会有事。陛下你只需按本公子的纷纷去做即可。完全不需多想。
白灵凤难以置信:上界吗……这天命公子……看来真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范畴。
第176章 达成合作
房间之内,听完阿萝和荨麻的讲述,黑莲长长吐出口气,对林宣抱了抱拳,郑重道:“多谢陈大人相救阿萝。”
林宣摆了摆手,说道:“不客气,就当是我们的一点诚意。”
黑莲陷入了思忖之中。
就在刚才,她又得到了一件重要情报。
二皇子竟然和西蕃也有勾连,其实自刑部的事件过后,她便有所怀疑,
他们说说笑笑来到餐厅,苏慧琴正在往上端菜,他们过去帮忙,把菜都摆好,他们开始吃饭。
这个手环或许没有多大的力量,但在龙族内部,这个手环代表绝对的权威,它选定谁作为龙王,那其他龙族想要成为新龙王,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挑战这位龙王,战胜他。
有着此套绝学的方明,要伪装大能转世的天才,也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叮叮叮”双方换了3招,佛多炎魔后背被娜娜刺穿,娜娜再次被这炎魔一刀劈退了出去。
说话的功夫,他们来到司普斯别墅,翻身从马上下来,让马儿在外边活动,他们走进了别墅里。
“没了,就只有这一样。”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刚刚从树干上跳下来的红尘,李逸微微一笑,当然没有了,否则他早就让人再去找了。
所以,别人都是求歌迷们买专辑支持,只有他,是歌迷们各种威逼利诱,甚至不惜搞什么十万人大签名活动,来“逼迫”他出专辑。
至于少唱一首金曲,那也没什么,只要别人知道两首歌都是舒泓明写的就够了!她和舒泓明,早就不分彼此了。
在日本的古董市场上,古董玩具和一些古董卡片,是非常热销的藏品,天满宫外也不少,另外,这里相对比较集中的就是一些销售古瓷的摊位了。
他们是来自顺天京剧院的乐师们,为了程素瓶和李谦,他们提前一天特意赶过来,就为了接下来的这一段。
琳达翻了个白眼,帮二汪解开了绳子,而后又掏出了一副手铐,把二汪跟祁峰扣在了一起。
因为在神龛的后面是一副巨型的壁画,壁画覆盖于整面墙壁,造出迷象害强良中招的东西,其实就是这副巨型壁画。
周万鹏有些为难,他要是表态愿意对付张一鸣,这些豪门的代表就会见风使舵,这样自己就真的得罪了张一鸣了,他还要指望张一鸣给自己的宝贝儿子疗伤呢,没有什么比周家的传承更重要了。
一旁的梁茹脸立即红了起来,心道:“这个未来的姐夫也太邪恶了吧,不过对付像刘贵生这种坏蛋也不算过份!”心中不知不觉对洛何彬充满了好感。
天龙大营之中血流成河,从将军到百夫长,约有五千余人被无情斩杀。
虽然他们为了对付孟凡海而合作,但是彼此间从来都没有建立真正的信任,而且大家都清楚,双方的立场上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在大敌当前的时候倒是可以精诚合作,不过一旦外部的威胁消失了,矛盾就会显现出来。
特警部队真枪实弹戒备,电网,预警系统等设施将科研所保护的密不透风。
但是如今君麻吕的血继病在卡卡西的帮助下已经痊愈,那么大蛇丸再对君麻吕动手也并非不可能。
原本还对林南颇为顾忌,但是现在既然看出此人与何三爷并不是一伙,曾傲的耐性一下子就彻底磨没了。那虚与委蛇的念头直接扔到了一边,浑身的气势彻底爆发了出来,夹带着这句逼问,直接朝着何三爷碾压了过去。
第177章 孤注一掷
二皇子府。
书房内。
二皇子面沉如水,一向温和的脸上,罕见的布满阴云。
这几日,外界的流言蜚语,他自然知道。
盐价之事,纯属毫无根据的造谣,他只不过是答应那些官员,登基之后,会让渡给他们一分利益,并不会影响市面上的盐价。
对于太傅是南诏最大盐商的传言,更是赤裸裸的造谣。
“水木老师,你对我真好,我不想进监狱!”佐助顿时无比感动,好似看到了亲人一般,看起来害怕极了。
他径直走进来之后,就坐到了迟勋身边的一个空位上,这样的一个行动让在场的所有人眼神又有了一个大的变化,可以让大家看出他们两个的关系,虽然不见得这样的行为看上去一定是朋友,但是绝对不是敌人。
不用沈默提醒,众人在听见那声巨吼的同时,已然神戒备起来,克里斯高举手中的银色手枪爱丽,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走廊尽头。
爆炸冲击引起的飞溅物和气流全都穿透佐助的身体,落入到其他的地方。
看着干净利索走出去的太史明,司徒雨露愣了一下,在她的预想之中。
“古天奕无法进入青龙窟,却是因祸得福。少了一些造化,捡回来的却是一条命。”姜芸岚道。
而在苏子树后面,已经有近百条紫色蟒蛇柔和完毕,慢慢悠悠的尾随着苏子树。
而机械虫通过吞噬金属材料,可以自我分裂繁殖,就和细胞一样,拥有无限繁殖的能力。
九头玄冥和九头玄青看到月长老等人的一瞬间,就召唤出了自己的命魂。
要是这些钱没有转移出国,在华夏境内,于士奎每次看着这样的钱山,估计只有惶恐和不安,不会有这种爽感。
这时岳三贵顾海珍两人已经下水捞鱼,没一会功夫就弄来好多海鲜,然后架锅烧水,将海鲜煮了吃。
独远,司徒风见客栈之外,那青年掌柜在门外左右一看,脸色有些焦急。
第二天早上当程刚看到洪琨辞职信之后大发雷霆。他立刻就打了一通电话给洪琨,此时的洪琨已经到了海伦。他开始熟悉起自己的办公室,并且跟程欣见面。
“张六,对,那人是张六………”这静朗客栈里面的所有人听此,都往刚入座客栈之外的一位年约三十一二岁的马贩之人模样的青年走上前去,希望这往返南郡长林两地的张六这一次,希望能得到一些可靠着边的消息。
“下官陆缜拜见知府大人。”陆缜在进了门后,还是规规矩矩地先向自己的上司行了礼,直到对方允许后,方才直起了腰来。
黑洞吞不干净,方天慕将黑刀插进大地,刚好竖在黑洞底下,黑刀“大灭”原来是另一个“黑洞”,而它对能量的吞噬可谓是无止境且无极限的,木子云的身体在扁化的能量黑洞下左右颤抖,足足十五息时间,才停下。
齐浩急忙踩下刹车,可刹车却失灵了,齐浩开车直接撞上了那似乎是黑色墙壁的东西,车子爆炸,他被崩飞出去好远。
木子云已经耽误了一天时间,知道青山峰的人撑不了太久,好声好说地求着老爷子,没停下继续往河边走。
秦明听到了徐新鹏这么说就点了点头,然后徐新鹏就离开了办公室。
心脏仿佛被天罚一遍又一遍凌虐,右眼渐渐泛起的刺痛让他忽然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看那一幕。
第178章 宫变
太和城。
密谍司为靖夜司等人安排的临时据点。
薛岳、周元以及孙毅三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一脸的无聊。
这次任务的危险和难度,都是他们以往任务之最,但却是他们完成的最轻松的一次,除了刚来这里的时候,出手解决了几个实力远不如他们的密谍,就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事情。
这次南诏之行,完全是
“高宠,来,我们边吃边说。”高宠到好酒与钱济琛干了一碗,这是宋时常见的米酒。
裴东来站在原地,目送秦冬雪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后,才转身离开。
“哼,你总是不来上课,即队使开上课的话,也多是趴在自己的座位上睡觉的,我听说我们的班级里面好像是有人在酒吧打工的,谁知到他会在那么鱼龙混杂的地方干什么呢?”梦影看着楚风争辩道。
原因就在于这个鬼地方的地质,其密度以及硬度相当于地球的十数倍,地罗盘钻起来相当吃力,所以速度也就变得很慢。
罢了,此事有利有弊,利在明处,利在现在,至于弊,不过是自己的担忧而已,将来好远的事,想那么多干什么。
“鬼灵,你告诉我,那只幻兽在哪里,在哪里!”铁木云猛然抓住鬼灵的双肩问道。
他从凡人域,进入修真域,再从修真域历经天劫,飞升仙域,如今,距离渡仙劫不过一步之遥,只要渡过了仙劫,就可以飞升圣域。
被吻得满脸羞红的赵静,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俩人在回去的路上都没说话,气氛越发的古怪,钟凌羽觉得苏蕊有些不一样的感觉闷闷的像是憋着什么话想说又不知道在呢么开口的感觉。
琳琳高兴地说道,搞了这么久,她现在都已经很饿了,再加上菜香味的刺激,她现在是非常想吃饭了。
“要这样想,这是老天善解人意,知道你开错了路,所以让你好好休息一下。”闫亦心笑着打开行李,替她拿出换洗的衣服。
数百英里外,聚集在一起的天才弟子们一直感到震惊和莫名其妙,尽管他们还没有看到如何将他们劫为神仙。
潘云他们三人也从这股气息之中察觉出一丝暴戾之气,没有杀过许多人的话是不可能散发出这种气势的,所以潘云他们三人敢肯定死在这把刀下的人恐怕不下于1000个,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该死的人。
“你看看,茶饭无心,本来饭后要泡两杯咖啡的,今天你把自己的那份忘了吧?”闫亦心指着他喝了一口的咖啡。
这一个月来,连夜完全的就是只剩下在一些琐事间忙碌的功夫了,毕竟战争结束了,也就没有多少连夜这个刺客所需要忙活的东西。
这比张蜻蜓想象之中还有难度,但魏嬷嬷却没有如想象中的针对自己。一视同仁,相当公道。手上虽然也拿着戒尺,却不是为了打人用的,只是在她们头颈肩背哪里出错时,轻轻一点,以示警戒。
“南田老人的爪子,让开老人的路。”一阵冷笑,然后是一只巨大的绿色手的空洞幻象,里面包含着胸前三位使者的精神的最高一步,那巨大力量的恐怖,将带着他们吐出血来飞翔。
当初关东皆反,巴蜀却始终能保持对秦国表面上的臣服,直到皇甫圭避祸巴蜀,刘邦为秦所驱。巴蜀的世家头人们因为担心被卷入天下的战乱中,故果断的起事将秦国势力逐出了巴蜀。
第179章 黑莲的感激
夜已深。
玄巫部居住的小院内。
东宫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幕,这处小院却显得格外静谧,只有风吹树叶的簌簌轻响,宛如另一个世界
林宣为太子和阿萝各自斟了一杯热茶,看了一眼外面,那位五仙教教主还没有走,此刻正站在院墙上,目光时不时的望向屋内。
九黎族的大旗,还是很有用的。
“请你相信我,暂时我不能告诉你的名字,因为我说出名字很可能会连累你而死!”男子再次心灵传音而来。
在地球出现毁灭者危机的时候,而另一边,金刚族飞船已经来到了银河系的中央区域。
这时平头山基地的正南方,迫击炮声开始响起,看来丧尸又开始大规模攻城了。
因为修为远低于对方四人,他悄然汲取了生命之树和永恒星宿的命道奥义,来抵挡无孔不入的魔气。
“我说过,我的目的只是她,你让我带她走,我可以放过这里的所有人!”铁板日川脸上的表情开始狰狞,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
不过这林峰的积分倒是不少,足足有三万多积分,只要击败他,可以跨过黑铁和青铜级,直接晋升到白银级斗士。
他迅的调动体内的真远之气,将真气全部运在手臂上,来抵挡那连续的冲撞。
坂田大佐有同感,他与八路军多次交战,如此敌对双方交战,八路军采取的攻城战术,太粗浅,根本不是一名成熟指挥官所为,这里面一定存在很大的阴谋。
而进入宇宙级之后,人脑意识可以直接连接宇宙意识,进入超次元宇宙虚拟空间,进行类似于上网的一切活动,但是要更加真实,甚至可以与亿万光年之外的外星人会面。
学院的学生顿时惊呼后退,瞬间退到了数百丈之外,生怕被火焰绝招波及到。
说金仁现在眼里完全没有陈旭,成了楚璕的走狗,马首是瞻。江涛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很多对他点头哈腰的人全部倒戈去了金仁那边,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金仁说的不堪为人才好。
齐昱只有自己的一番打算,该如何与谭芷檬和谢斐媛周旋,他已经有了初步的安排。
林枫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满脸疲倦的奴保丁·斐特列公爵,惊yà于林一峰的办事效率的同时深深感觉到对方的恐怖。林枫轻轻地甩了甩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放在一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问出钥匙的下落。
“那我先进去了,江先生还在等我。”莫茜薇特意加了一句,省得古漫诺误会她是为了封子川而来的。
邵震挑个合适的时候就出去了,他是眼看着肖存钦与齐昱是有要事相商的。
她没有多待,找了借口离开,离去之时不忘朝莫茜薇使眼神,那意思在说,是个好男人,要把握住。
“你没有?哼!要不是我把陈旭引过去,你和章琳这会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百里闻香就像一只五彩的炸毛孔雀。
尽管莫无忌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平静,天痕和坤蕴都感受到了一种冷厉的杀气。
城市被摧毁一座就减少一座,能够让李炜摧毁的城市也就少了一座。
风无双被人当面夸奖,不由俏脸一红,拿起桌上的酒浅尝了一口,一双美目却有如刀子般看着微笑的朴海镇!
姜铭手把着方向盘,手臂上青筋暴起,脸色阴沉的难看,面对温青青的询问,他冷冷回了一句。
第180章 皇帝的惊喜
太和城。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照亮了东宫满地的狼藉与血腥。
禁军正在沉默地清理战场,收拾同袍的遗体。
昨夜禁军损失惨重,除了暗中潜回国都、反叛的边军之外,禁军之中,也有二皇子的卧底。
他们打开宫门,和那群乱党里应外合,许多禁军来不及反应,便死在了他们的手中。
包括边军统
蹲捕在一侧的宇辉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侧马宇的一个氛围转变。
不过他速度下降了40%,动作明显十分迟缓,和动画片卡了帧一样,而三人之中,本就他和冬美距离最远,眼看福泽直炳已经扑到了冬美的身前,而冬美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更是赤手空拳,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先前他准备带许妃蓉离开时,就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气息,但那种情况下,他并不准备多生事端,反正就算要打,也是把许妃蓉带走之后的事情。
她现在坐在冈崎体育馆的观众席上,正看着爱知县剑道地区预选赛决赛,也叫选手权争夺赛。
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余秋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乌雅影,一瞬不瞬的,让乌雅影更加的紧张。
本来就已经为背锅而烦恼的卢清湛,当即就嗤笑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太过嘲讽,赶忙收敛了几分。
甚至,说完,沈乐平还有捋了捋的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有点伪娘的感觉。
冬美也没拦她,妹妹不算客人,只是一边忙一边随口问道:“老家那边怎么样?”她现在也算是贵夫人一枚了,但还是喜欢亲手做事。
许大总裁俏脸红红地说着,漂亮的水眸里宛如盛了一池秋水,波光粼粼,美丽动人。
二人心照不宣,即便有过不好的念头那又怎样,没有实行就不能算有罪。
晏晟睿心里一紧,狠狠抽搐着……难道就这样要跟嫣嫣分开了?好不容易他才确定自己的感情,怎么可以就此放手?
他能想象的出,魏定国把自己放到国情局局长的那个位置上,会承受多达的压力和非议。
慕凌雪点了几个菜之后,等菜上来之后,面上是在喂丫丫吃饭,暗下耳朵一直注意着四周的议论声,隐隐的她想得到的消息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凤谷秋撇嘴到没有多说,心里却想他一直这样好不好,只是她一直没有看到他的好罢了,况且两人之前的误会太多,如今虽没有细谈过,相信也解的差不多了,所以她才会看到他的好,这也正常。
总统赛斯凝重的望向了机场方向,这一刻,他多么希望出现个奇迹,能在机场化解这一场天大的危机。
特别是,林奇这段时间,在王者之城接连的轰动,威名远扬,由他担任副宰相,竟没有任何非议。
一旁的慕凌云脸上闪过阴郁,抬起头来欲说什么,终被慕凌雪一记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原先很软弱的人,今日竟然有这般犀利的眼神,难不成只因为她高嫁了,有一个当王爷的夫君?
如今他和母后能忍到现在,也全是忌讳那上万大军的存在的原因。
孟星元身如游龙,比泥鳅还要滑溜。羿神军团的箭矢,彻底是打不中他了。
至于他自己,“职业能力-强效专注”早就用掉了,大概只能等着死了吧。
张斐说道:“是又怎么样!”现在的张斐身上的伤也不轻,不过如果真的拼起命来的话,虽然未必能够赢,但是魏和也不会好过。
第181章 “君子竹”暴露
宴会之上。
舞姬们水袖轻扬,身姿曼妙,试图以欢歌曼舞洗去昨夜的血腥与肃杀。
二皇子被打入天牢,太子之位,稳若泰山,席间众人,脸上都带着轻松与笑意,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一曲舞罢,太子端着金樽离开座位,走到林宣的席位前,亲自执壶,为他斟满酒杯,郑重道:“陈大人,南诏得以拨乱反正,陈大
lol世界联赛上外卡赛就败北的战绩,已经让国服电竞爱好者对国内的电竞是伤透了心。
此时距离刚刚的钟声已经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对于第二层的试炼,天武学院中的一些进入过通天塔的老生,脸上闪过了一丝凝重。
更有甚者,明明已经在前往南都市的路上了,此时立即调头,把物资送往天岳基地。
赵元芳一边准备逃亡,另一边则是恼羞成怒,抬起巨掌,便朝着易凡拍了过去。
顿时,口喷鲜血,脸颊煞白,身体自柱子滚落,狠狠摔落地面,脖颈歪曲,全身抽搐,哀嚎惨叫!
如果陈深知能够赶到,那最后一局和兴欣战队的比赛还有得打,如果陈深知赶不到,那摆在清清战队面前的问题依旧严重。
这是昆仑山中一个有着神秘色彩的峡谷,峡谷中没有任何生灵,但凡有生灵进入其中都会惨死,变成骸骨。
听着肖恩那私心满满却又不得不赞叹的行动,杰西卡已经将心思全部收敛了回来,正默默地听着,尤其是当肖恩说到凤凰之力穿越空间时间不依不饶地追击时,更是不禁为肖恩捏了一把冷汗,仿佛身在其中。
于是,他便也再次每天抽出了一部分时间,推衍并修炼玄黄一气诀。
连续几天下来,师父铁冠道长和爷爷都觉得叶知秋是话痨,爱理不理的了。
“出事了,过去看看!”叶知秋和柳雪同时开口,同时向那边奔去。
像周阳一般独自行动的人,也并不在少数,而其中甚至有很多人的实力比之周阳还要强大无数倍。
而其他的种族,对于这个计划也并不排斥,毕竟,这些加入人道联盟的种族,全部都是类人族,甚至本身就可以说是人族的其中一个分支了。
“城下齐军兵甲鲜亮,行伍整齐。自不是乌合之众。若列阵以战,我军便是全师而上也难一口吞下,若是纠缠在一起,城下齐军趁机攻杀来,救你是不救?”若是救,谁敢说岳飞带走的人马就没在边上潜伏着?
回想买镜子时那位老板说过的话,言欢猛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为了给裁判留下好印象,有的牵犬师甚至直接用手把狗的尾巴拉起来,和狗的身体拉成了一条直线。
原来当年姐姐口中的手串,就是如今她腕上的这一条,隔了两世,重又回到她手中的这一条。
翌日,楚凤公主府中的几个老人,都被以各种理由贬斥出了神都。
云老等人明白,自然是点头答应,况且这里陆天三头领,听其吩咐是走必要的。
不说别的,之前去上海闯荡,就是因为家庭的各种原因所导致,这一去就是去了那么多年,也没个音信,这要不是韩峰这么鸡贼,恐怕叔侄二人,还见不着面呢,当然这也是韩峰心中所想的事,不可能说出来的。
这个楼层除了他们两个,好像就没有其他人了,于是他直接掉头,走向右边的电梯。
但王逸动担心的是,她们离开地球之后,他没法充分保证她们的安全。
八云紫说的激动起来,身上的妖气散发出来,震动四周,摧毁了一大片的花田,四季鲜花之田这次算是彻底毁掉了。
很明显,原本的无极玄雷塔,不知为何隐藏了这门神术,机缘巧合才出现。
黑龙的到来将方圆百里的天气改变,大部分身子都在云雾中,显得很是高傲强大。
好家伙,半个楼道都被挤满了,少说也有200来人,他们将2班堵了个水泄不通,学校保安来了都不好使。
狼神骤然从能量风暴中,如同一颗炮弹,飞射了出去,猛得落在了地上。
而当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安宇身上的时候,那些反对的人,竟全都缄口不言了。他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在安宇这位年轻的城主出现的时候,仿佛一切都会变成可能。
而且这五个新任命的军长,都是来自各个军区的刺头,也可以说成是问题军长,能力是一方面,性格则是另一个很大的问题,以他们平均年龄不超过四十的配置来看,这些人可都非常的不简单,无论出身背景和实力。
“这也太不合理了,人都往高处走,他偏往低处走算什么情况?”汪铭奇怪的道。
就如鬼王想的一样,他的话才说了一半的时候陈浩已经在掘地了,跟在陈浩身后的龙韵看到陈浩在挖土,顿时啥都不想,跟着挖了起来。
虫子的粘液经过测试也不用加入的太多,这边还在继续进行着实验,卫和平还在粮食基地农庄,那边并没有遭到导弹的攻击,反正那边也没有丧尸出没。
站在张星星面前的川口德治,不知道为何,心头突然出现了一种极度恐惧的感觉。
“它们都是父山的寄生虫,不是下等生物,是什么?”通天道祖语气不善的嘶吼道。
“宫仪家族两位老祖拜访古韵学院,还请通知。”老婆子做完这些事后喊道。
“哈哈老弟,和你家大房谈得怎么样了,是不是把我这弟妹也给收了,我这弟妹不错,反正我支持你。”这老道和谢看似很谈得来,看着陈浩说道。
正在这时,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抚摸上他的胸膛,指尖还调皮地在上面点了点。
这些天迟拓都在为别的事情操劳,突然接手公司,董事会的人还对其刁难。
“你说的对。”对于李易的批评和指责,赵晓晓没有生气,反而虚心接受。
同时,他的身躯再度三百六十五度旋转,旋转之际,他手中的甩棍直接截向摇光的下盘,右脚更是在甩动之际,犹如神龙摆尾,以后脚跟狠狠朝摇光的身躯砸去。
后来盛昭帝又让太医把脉,他在想皇帝不会知道了什么吧,还是他也觉得崔岁欢很可疑?
第182章 双重惊喜
黑莲看着对面的黑袍人,目光惊疑不定。
这一套近身杀招,是她自创的,除了教给阿萝之外,还教给了密谍司几位高级密谍。
然而那些人,绝大多数,都已经死在了二皇子手中,她根本猜不出此人的身份,难道是他们将自己教他们的招式,又传授给了别人?
只要擒下了他,一切便都清楚了。
她精神力席卷
说罢,自知无颜再见游龙宗历代祖师,带着对唐羽的仇怨跟痛恨,仰天惨笑,气绝而亡。
“不过,放出三分之一的票仓,还是没赢,这我倒没有想到,差距竟然这么大。
沈羲浔本以为陆瞻会过来一起吃,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直接上楼。
这会儿,沈羲浔推测,可能是顾蓬喜欢的是白姗姗,而白姗姗喜欢的是陆瞻。
朽木空见抬头,看向前方的里尔星,以及攻击这边的那艘巨大母舰,其上炮管正缓缓收回。
换了一身适合出门的长袍,西恩将深渊匕首藏在口袋里,以方便随时拿取。
至于他身上穿着的那件中品灵甲,在金丹后期修士的一击下,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几乎是瞬间就被摧毁。
朽木空见说完,转身摆了摆手就要离开,然而宫殿中拜勒岗的一众从属官拦住了他。
表情认真,但手里的筷子仿佛不听使唤,常人看来三两下就能拌好的面条,在陆瞻手里,却不见太大变化。
现在家长想孩子陪他们看电视都难,孩子提出要求,很少有不同意的。
纪家的果树林早已走上了正轨。赚得不多,也不少。之前借的款还了大半,估计再卖一季的果子就能还清借款了。
东海天抬头,看着森白的牙齿透着沁骨的寒冷,东海天身影直接从锁链之上脱离,还没等全然离开九幽分身的血口,九幽猛的一吸,九幽分身身影瞬息后退几步。
顾泯然定睛朝手机看去,只见后援会会长一栏的名字竟然已经换成了穆炎。
淮州的两名得道修士来到肖道云和蓝麒鸿跟前,两人都是咬着牙恨不得要活吞了肖道云和蓝麒鸿 。
“母亲别急嘛,芷儿就来。”苏白芷娇娇软软的声音离苏离落越来越远。
晚风微拂,虽然天气是冷的,但情人们的心在热腾腾的食物中逐渐相近。
楚云听着点点头,事出有妖,潘家如此笼络人心难道凌云不知道,楚氏一族难道都在睡觉,一时间楚云不理解,功高震主这已经有了明显的不臣之心。
终于可以退下,苏白涵连忙披上来时的斗篷,往自己宫里跑着,依稀还可听见后面大殿上人的讥笑声,苏白涵回到宫中,趴在床榻上低低的啜泣。
三人对视一眼,都晓得这是何术法,只是太过冒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便是。
崔凝抬起头来,不会移动的目光直直盯进予辉的双瞳里,就这么一动不动地,那眼神不管是谁,都不想要看到,都不想跟她对视,都想要躲避。
一半肉钳依然镶嵌在巨蟹的前肢上,而另一半肉钳,在碰撞的作用力下,斜飞出去一公里,正面插在一栋55层高楼的山墙上。
倒是赵菲菲,在看到林风那一刻,喜极而泣之下,乳燕投林一般,扑在林风身上。
五天,林风在南海分部整整呆了五天,每一天,他都要催促几遍实验进度。
正低喃间,突然,黑色的天幕一阵气流波动,下一刻,偌大的钢铁要塞从夜幕中走出,一支支黝黑炮管,在短短一秒钟内,蓄能完全。
第183章 联姻
十万大山。
玄巫部。
林宣刚刚回到部落,就接到指挥使千里镜传信,传信中说,让他安心养伤,先不急着回京。
林宣当然不着急,因为他根本没受伤。
好不容易回一趟西南,每天和青鸾幽梦一起游山玩水看风景,不比在京城受人摆布快活?
林宣上次离开玄巫部没多久,青鸾也成功突破到了五品。
她冲过去死命的摇晃着王德禄,要不是理智还在,她真的恨不得掐死这狗奴才。
人是能够共情的,一个年轻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嚎啕大哭,孙二娘只觉得心头一暖,母性泛滥。
听到系统的提示音,陈天眼前一亮,没想到八卦掌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两天季丰收没事就组织季氏的人上山割些干草回来,但是根本就不够吃。
苏筱柒亲自雕刻了一个桃核用红绳子串起来,在红绳子中间放了她的头发进去。
哪家好人手上戴十个戒指,开金店的都没这么疯狂。还要戴个金丝边框的眼镜,打了摩丝的头发向后梳。
战北珩心疼苏筱柒,听苏神婆的意思是筱柒遭了罪才拉下的病根。
说白了,他人没在江都的时候,宗丰茂就己经开始算计他接受大市场改造项目。
他们本来对要孩子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执念,现在看陆念惜这么受罪,他情愿难过的是自己,陆念惜身上的痛楚,十倍百倍的加在他身上都可以。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用给萨格的计划进行细化,因为把最大的统治者打死,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认同似地点了点头,如果她与大卫-伯格能更相熟一些,迦娜也会选择将所有竞争对手的信息全部搜罗过来。
患得患失的情绪像一滴水落入湖面,缓缓扩散,引起躁乱的涟漪。
虽然他依旧可以筹钱,偿还用户押金,但是,基本上已经宣告这个项目没救了。
“萧逸,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找一个这样的人来气你?”许知颜冷声问道。
秦夜寒敏锐地捕捉到苏宁宁的变化,而后,朝着她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
叶枫苦心钻研的科研成果被杀手组织拿走,杀手组织是杨四海牵线搭桥的。
夏清洛没有多想,回屋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身日常的衣服,便跟着那人回了夏家。
五人同时准备突破的场景还是相当壮观,白尘对此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蹬着楼梯栏杆一个借力,身影如猛虎下山一般瞬间跃出十几米。
秦振却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捧着姜幼的脸,想要吻她。
重剑得手了,一人追上去,趁你病要你命,而张明义则干自己的“老本行”,用魔法对千晓进行削弱。
最开始,出现在眼前的是穆阳枭塞进去的各种衣服,再出来一点就是孩子的黑发。
听了韩心稚的演奏,橘枳甚至是都有了点双手要演奏些什么的感觉,这种冲击到灵魂的音乐极具感染力。
“我们是敌人,不可能会去你这边的,废话不多说,来战吧。”厉士杰不想跟对方说太多,这是林烈的命令,就是将对方全部消灭,想策反他?简直是可笑。
而山魁也从牛背上直立起来,挥舞着手臂,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荔枝农历三月下旬已有成熟,三月成熟的荔枝,称之为三月红。端午节、夏至成熟的,属于中晚品种荔枝。
第184章 入阵资格
玄巫部。
林宣和幽梦在外面待了足足两个时辰,才一起回到部落。
这两个时辰,他们当然不完全是在温存,更多的是在商议几日后的大比。
这次的九黎族大比,尤为重要。
九大部落将所有资源聚合在一起,才换来一次布置聚气大阵的机会。
谁能获得进入聚气大阵的资格,便意味着在武道修为上,
“我说完了,请阎王爷明断。”林星辰哼了一声,看向有点懵逼的四大阴帅。
这一次,斧芒的威力强大到极致,空间为之崩碎,大地震裂,化作尘埃,然后劈在了“银角千足蚣”的坚固甲壳之上。
何夕出现在建筑的楼下,这回徐建龙吸取教训,直接抬手就是不需咏唱的二连矢,何夕生吃,扣了471HP,他闷头钻进建筑。
虽然南瓜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但是比起灵冠来,他淡定了很多。
楚星寒拳头一握,他自然听到了两个卫兵的话,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城禁之下,谁也不可免俗,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没有人能可例外。
林星辰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被两位神尊,给踢出了坟山之地。
“什……”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扯到炼大人他们那边去。
一场噩梦,终于是搅得林月儿生死两难,如今她以再无牵绊,活着死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活着的人,总还得活下去,去怀念那些美好的事,美好的人。
这一次发话的是右边的卫兵,他有些瘦弱,也没有他同伴那般的蛮横,这般说话却依旧带着轻蔑与嘲讽的语气,显然那您老二字是在嘲笑楚星寒太过无知与稚嫩。
蓝思梨依旧被裹成熊,因为男人觉得这样还不够,还给她又盖了层软乎乎的毯子。
最近他觉得自己总在男人的底线边缘疯狂蹦跶,搞不好哪天地上这人的下场就是他了。
“林途,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思梨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了呢?确定是她本人吗,会不会被骗了呀?你看,这个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也有,万一……”席柔既表现的惊喜,又忍不住担忧。
大唐定都长安,但洛阳也被作为陪都,李唐天子一年之中,倒是有大半年都在洛阳,对此,天下人皆笑称洛阳为东都,表明洛阳的地位不差长安。
大手犹如铁钳,又化作牢笼,将他的身躯禁锢,将他的一切气息与仙元禁锢。
做了决定后,慕容朱雀这才发现,自己手冰凉冰凉,她愣愣看着自己苍白无血色的手,突然觉得这手很陌生,不像是她的,她什么时候被吓得这么惨?
李悠然和白灵坐在对面,两人抬头就对视,白灵从她眼里看出股冷漠怨恨,冷笑提高声量提醒白洁。
“你想说什么?”听见罗峰呜呜,纪云禾撕开他嘴上的胶布语气微冷。
略显出挑的身形,尽管被细纱帘遮挡住了,但蓝思梨还是一眼认出。
秦梓荞长发垂落,遮住了半边的脸庞,神情格外专注,他都走到了她身边,她都没发现。
“监察使以为呢?”夏金仙的目光望向夏林,在场的诸人中大概只有姬家的人知道夏林的身份,而他是知道最多的。
一招剑三勉强出手,却只是抵消了狂雷斩一半的威力,还有三十条飞龙的余威向马车射去,命无情虽然无奈,但也没有担心,因为梦雨柔还在后面,果然梦雨柔从马车上飞扑而下,一剑将变的狂雷斩灭杀。
第185章 圣女招亲
祖灵山。
甲、乙、丙、丁四组的比试,陆续结束。
灵巫部圣子灵天,暗巫部圣子玄幽,幻巫部圣子幻溪,不出意外的取得了入阵资格。
当看到战煌那一组的胜出者,竟然一个陌生面孔时,三人心中同时一惊。
战煌的实力,他们十分清楚,单纯的武道比试,就算是他们对上战煌,也是输多胜少的局面,竟然
须臾之间,五千兵马分两路包抄了城里城外,这样的阵仗完全不输于任何杀场。五千坐骑嘶鸣震天,整齐地列队着,一看就训练有素。刀枪剑戟齐齐出鞘,兵士们各个面色凛然,视死如归,像是一只蚂蚁都不会放过。
身上灵力接近枯竭,断桥刀在手中仿佛有千斤重,以此状态来应对天威,其中的危险,可想而知。不远处,白雪颐的眼中,再次露出担忧之色,想要上前,却又不能去。只能将焦虑写在眼中。
他一生修道,将近二十年,所为何事,那便是复仇。此仇,隐藏在其心中,慢慢生根发芽,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心中的恨意始终未减,且更加浓郁。
军中某些见识过这种火焰的将领当即高声大喊,喝令周围的士兵后退三步,远离这团恐怖的黑色火焰。皇室大军的阵列齐刷刷地又是远离了持焰长老三步,士兵们围成的圈变得更大了。
他说话之余,已然将我带上了马去,我在他怀里安坐,全身却忍不住发抖。
四人反应过来,大骂一声之后,竟同时往地面中密集的草丛中急速冲去。一边冲着,还一边乱剑斩毁着周边草丛,顿然贱起了一片片数之不尽的草片。
新郎深深地看着新娘,视线不移,他压制住想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从心底透着欣喜,也只有她才配做他的新娘,独一无二的!
下一瞬,墨青夜倏忽松了手,一条线的冷声道“到了席上,你给我乖乖闭嘴,只管吃你的便是,还有!给我顺溜点。”说罢人就没影了。
沉默许久后,高长恭冰冷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夜的寂静,此时他俊美的脸上一如从前的波澜不惊,可深湛的双眸里涌动起的那股煞气却让人深深的感到惧怕和不安。
陈曦特意将相当二字说的缓慢而且响亮,对方点头认可后,陈曦又笑道:这可是个利于弟子的好规定,只是不知道这些五品、四品丹药都是怎么个兑换价格?
“所以,景天,你与重楼本就是永远的敌人,绝不可能是朋友,重楼做得这些不过都是欺骗你而已!”李逍遥道。
而云华仰头望着上方那三面大玻璃,这是一皇二后的三个专属包间,玻璃是那种无法从外面望见里面的,所以云华也不确定今天来的二后是哪一位。
叶枫虽然极力克制自己的杀气,叶武还是感觉到了,刚才的杀气就是从叶枫身上散发出去的。
在月上独酌说话间,秋羽已经从他所指的浮空岛侧面,看到了各种醒目的大字。
如果是在五年前,只怕瓦伦丁就会说上一句‘去尼玛’的了,不过现在经过在技术储备部里的五年,他已经彻底明白‘形势比人强’这个道理了。
叶枫也趁这点时间,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的感知能力提升了不少,甚至紫馨蓝的每一个精神波动,她都能感知的一清二楚。
墨巨是禹,言两州交界的一个宗门墨宗的宗主,此宗以奇门遁甲,奇功淫巧闻名两州。
听着挺唬人,降魔大将军,这是多么大的一个官衔,而且还是仙人赐封,越是这样,才觉得这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我三派同心,若能真成了便可互助。”满、羿二位掌教对此却并不十分自信,且不说能否成就,只是一旦露出炼就元神的迹象来,昆仑定然就会前来阻拦,绝对不会坐视九州再出一位外派高真。
庞惜呵呵,不用吩咐地推了一把椅子进杨景行办公室,再问客人要喝什么。
“严不严重?我能去看看吗?”尽管李天畴有所预感,但内心还是十分着急的。
张志强无语,手背无意间碰到了怀中的硬硬的物体,那是张家信物,也是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张木根显然是个矛盾之极的人,貌似很早勘破了问题的关键,但又始终无法割舍放弃,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让萧飞无法理解的是,按照历史进程,原本应该还能够活五年的他,在他重生的那一刻离奇死亡。
而且胡国民坚信,这并不是空想幻想,反而是一种很切合实际的想法,因为他身边站着一位不同寻常的人,他叫做张晓宇。
这往西峡的路十分的难走,一路是上坡,由于河流众多,经常要渡河,也很废时间,第二天响午才到,大家渡过鹳河,到了白羽城。
走到院子里,铁晓凡呆呆的站在院子里,十指交叉抱拳,像是在祈祷着。铁木云没有打扰,而来来到一旁的草棚中。
第186章 惊喜?惊吓!
如果说之前的入阵选拔,玄巫部幽雨,只是初露锋芒。
那么在招亲比试之后,幽雨之名,在整个九黎族,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数人亲眼目睹,九大部落中,最强大的两位圣子联手,被他轻松击败。
听说他的精神力修为,已至四品巅峰,再进一步,就是玄巫部第二位大祭司。
虽说他的武道修为弱了
唐见雄翻手,振剑,剑尖下垂,吸住这些铁蒺藜的吸力全部消失。
这一下彻底引起了妖族修士们的注意,他们将李天佑死死的围住。
还没等艾尔细想,格外刺骨的痛觉从全身袭来,艾尔忍不住大叫起来。那感觉好像无数炙烫的钢针狠狠地扎着骨髓,让艾尔狠不得赶紧灰飞烟灭。
但是,紧紧是这个状态还不足够,死婴期待着的,是尤里安灵魂的主体意识信息完全进入到莉莉丝机体之中,从而触发莉莉丝的反物质自我毁灭系统,利用微型黑洞将尤里安之魂完全湮灭。
本身上街打老鼠玩的就是魔法值这种脆皮,等我们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居然陷入了残血的状态。
李为民非常感谢他们给送来了船只,连忙命令战士们上船,按照他们的计划开始向河北岸进攻。
西泽走出之时,一层金属的铠甲覆盖在他的身上,替换掉了他树叶的衣服。那层铠甲似乎并不消耗西泽什么力气,它就那样理所当然的始终存在着,仿佛一层绝对的防御。
“哈哈!没想到你这老鬼居然发现我了!千年来一定是进步了不少!”从炸裂的巨石之后跃出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
表姐见他这样,再次出声:龙先生,你应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帮你去查,虽然那件事过了很久,可是要想查到,也不是不可能。
容月捂着脸大声痛哭,就算方才慕珩不拦着她,她也没办法真正下手杀死沐清歌,让念念成为孤儿。
苏沐月微微一笑,王若珂虽然性子直,但是生性纯善,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想不到西燕国这次闹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京城街道上,耶律苏不由笑道。
韩德让看得出来,虽然众人没有说话,但骨子里对于宋国还是十分轻视的。一个立国不到五年,没有经历过大战的国家。
“如画,你这是干嘛?”不经意被如画这么一喊,上官飞燕不觉惊了一大跳,她有些恼怒地训斥道。
如果他今天不带凌耀去找吕薇薇,是不是就不会被人设计,成为人家的棋子?
“不好意思,井少爷,我只想和东夜少爷说话。”度边原田嘴上说着,眼睛却死盯着东夜爵。
这是赢克第一次如此称谓两人,但从他嘴里说出口,总是感觉格外的绕口、陌生。
出了宫门以后,赢轩首先找到了一行人的位置,和赢浩商议了一下,便打算回岛上将消息禀报赢克。
这附近是老地方,老城区,很多房子已经老化了,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了。
挂了电话,陆靳寒也坐不住了,起身提着宋音音的包,走出家长等候区。
一亿块钱,修建一座实验室大楼,或许都需要十几亿美金,折合人民币就是近百亿,那就是100点会员积分?
我撇撇嘴,不想再说什么,这个喜怒不定的家伙,跟他待在一起,能让人窒息。
“那就面谈了!不可能的!”齐锐再进秘境肯定要全面探索一番,连储物戒指这样的宝贝都有,这个秘境中还有真有好宝贝的,但怎么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
他不想让她叶婷因为他而再遇到任何危险,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曾经心爱的人,他都不应该让她再置身危险之中。
本来是宅男,好不容易碰到有妹子的公司,你这样子,我们很难做的。
还有,她的眼睛很红,还有一些肿胀明显就是刚刚大哭了一场,不用亲眼看到,方西乔都能想到严月哭的时候该是多让人心疼。
崔大壮也听了李佳忠的话,打算待会儿演示的时候绝不客气,反正有人顶雷呢,他怕什么?
严月坐车回了怀城市区后,在怀城住了一晚,于第二天就回了梧桐市,而这天早上方西乔也刚坐飞机离开。
不过好在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三人的交谈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什么?”张露愕然,沈婷婷几人也是意外加愤怒的看向了回禀情况的这人。
公孙禾燃的剑式转变十分的顺畅自然,就好像百川汇海,水到渠成,一切都是合情合理,没有丝毫的突兀,这种剑式的转变是非常的困难,而公孙禾燃却是轻而易举的做到,这便是说明他对剑的掌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检查了一下与玉符之间那丝淡淡的的感应,林南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示警法阵”已经布下,只要有敌人从大山之中杀过来,自己绝对能够感应到,争取时间提前做好防御。
那等强者,夏流见识过两位,不过曼茶罗和妖王属于拔苗助长,他们和真正的近神之境还是有一点差距。
与那些成仙作佛的教派不同,武道对资质的要求并不算高,机会人人都可以修炼。这也正是诸天神佛忌讳的根本原因,一旦放任发展,绝对会威胁到自身道统的存在。
这里是当年我花费无数心思打造,至今无人能够发现,只要不将这里摧毁。
卡卡西的嘴唇微微抖动,做出了意味不明的口型,落入了面具男的眼中。
“你特么放屁!老子啥时候不行了?”被冤枉的黑豹气的浑身发抖。
黄叶的额头之上居然带着细细的汗珠,从脖颈到脸上,都是红晕,仿佛是熟透的苹果一般。
是的,又是一年寒来暑往,想到去年白雪皑皑,还是在兰江的时候,暖暖和自己堆雪人,然后又想到了苏格,半夜趁着寒风去偷鸡,然后苏格那种傲娇的模样,总之各种思绪萦绕在曹鹏的脑海。
第187章 接连惊喜
林府之内。
林宣看向张虎和陈豹,问道:“你们怎么来京城了?”
张虎笑道:“是陛下派人接我们来的,陛下在京城给我们安排了新的宅子,家里还有丫鬟下人伺候……”
陈豹也笑着说道:“我娘的病,也被宫里的御医治好了。”
张虎满脸自豪的看着林宣,说道:“在思州的时候,我就知道,有朝一日,
“您如果需要,我找地方代开。”刘祥平复一下心情,赶紧说道。
她不明白,难道就不能这样安安稳稳地待着?非要弄出个区别对待吗?
因为光明教廷人不可能像幻象杀手如此简单好骗。相反的,他们奸诈狡猾,心狠手辣。和光明教廷人对上,是一定要提起十二分警惕的。
飘飘摇摇一生,想法千奇百怪,奈何逼得她始终抓不到重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活着,对未来更是迷茫,一直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
“她觉得身子不适,我便陪着她过来歇息,只是不曾想,这刚进来,便突然吐血,而后晕倒了。”秦阾焦急地说道。
顾轩瑾也不敢多话,几人一路上走着,未时的时候,终于到了尸山下面。
凤月都看痴了,并不觉得被比下去有啥羞愧的,因为她本就准备退隐田园,不再过问世间事。
胜雪衣长长一剑,由梼杌的咽喉飞流而下,开天辟地之力,将这上古魔兽一剑劈开。
湖心亭,是沐侯府最高规格的迎宾之地,从前,她也只有在作陪的时候,才能入内,如今,她头一回来沐侯府,便享此殊荣了。
听到那救命声,陈枫冲着大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悄潜伏过去。
心语听了一怔住,说不出话,她开始以为心狂会激烈阻止她喜欢龙拳的。
“将来等你和益岚结婚了,就会像我和你干爹一样。”李夫人又重新坐好,眉眼含笑的对任静初说道。
古凡看到五彩鹦鹉脸上大大的“囧”字,一眼就认出了是囧囧,而囧囧倒也配合,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古凡的肩膀上。
本來莫浅夏不知道这些事情,她无意中打听到一些关于林世家族的事情,她跟林墨寒签订结婚协议,而且感情又好,她在家里那段时间,很闲。
“在这,我和你……”想到要当着一个男人的面换衣服赫连紫云大羞起来。
梵雪依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坐下准备合眼,梵雪依动手解下了身上的外衣,然后用力一抬手,朝着尚早扔去。
“那秦公子,您是从哪儿来呀?”,青叶儿继续打破沙锅问道底。
这掌柜的果然是个做大生意的料,只字不提怎么保存怎么运送,听着口气倒是蛮大的。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看着从印天剑中输出的能量至尊轻声说了句,那输出的能量比起一开始少了很多,显然已让张凡所能接受的能量达到饱和状态了。
林浩只觉得脑子里翁然一声,然后便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这种感觉突如其来,让他有些不太适应,而且他也不知道那光芒是否还在,也不敢睁开眼睛。
因为来到这个世界还不熟悉,所以庭月只好从自己身边的人开始打听。
难怪之前她想着法儿的要去自己家里住,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和自己父亲勾搭上了?
说来也好笑,陈满满家里的沙发她是见过的,想不到这个村姑到自己家里来还得屈尊坐椅子。
今天更新稍微晚一点
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情,周灿丝毫不知,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愿意重归故里,回到亲人身边?
看着时光姨的肚子一点一点长大,深切地感觉到了那个幼崽的存在。
郑苹如担心周世光的工作站成员,如果全部被日本特务抓捕的话,钢铁,粮食等物资的转运情况,可能会被泄露出去。那样的话,整个长春站的成员,也都岌岌可危了。
如今的莫无,隐在与显在的实力严重不平衡,就会导致,显在被压制的情况。这会大大缩短显在出现的时间,最关键的一点还是,隐在越来越能控制这个身躯。
可一个统一的地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自己能不能活到掌门前来都是两回事。
一年的时间或许不就,但对一直呆在时间神殿的陌凡来说,已经够久了。
我还是给安德鲁先生一个安静的空间,让他好好安慰自己失恋的心吧。
洛枫情看向了一眼刚才从山上下来一个白袍人,正是大长老云淡派下来查探情况的。
他的防守将给外线的漏勺们提供保护伞,他在外线的压迫力也会帮助邓肯在内线大发神威。
四台推力强大的涡扇二五A发动机,赋予了运三零强劲的动力,这是它能够运载九十吨货物,从简易机场飞上天空的原因。
叶重记得南下江南之前,冶监的老年研发团队还在攻克一个个难点。
“奇迹时代近期的目标是什么。”穆梦琪调整了一下姿势,旁边的何静也都稍微坐正了一些。
直接补上两个一急一缓的暗勾手,这一个暗勾手联机逼得神乐千鹤段时间内无法走位,在被第一个暗勾手破招的情况下,只能防守为主,保证接下来的暗勾手不被打到。
叶天在电话里告诉二子要办点大事,二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干房地产的,多多少少都要接触点社会人。别的不说,光是拆迁动迁这块,没有这些纹龙画虎的青皮出面,那就是一大堆整不完的麻烦事。
所以这件事大家先将八卦城伏魔大阵修复好,剩下的就交由国家高层来处理了。秦升作为国安情报系统的干部,代表国安系统参与到今后八卦城的安防情报保卫工作当中。
这一次,有了准备的铜人将铜棍挥舞得密不透风,叶天的石块直接被打得粉碎,没能伤到一个铜人。
剜心取血,实际指的是取心脏周边的血,并不是直接刺入心脏,捅个窟窿。这并不需要多大的兵器,只需要一支足够长且尖、又能随时拔出,不会造成大出血的锐器。
此时,秦越飞看都不看凌昊,因为凌昊这种随心所欲的举动简直如同深渊中的恶魔一般不讲半点道理。
现在N2虽然没有表情,但是林艾能看得出来,这个家伙非常的不开心,这让林艾对埃米尔的姐姐非常好奇,想知道她们是怎么逃过N2的查看的。
隔了三年之后,梅奇想跟帕克兄弟公司合作,但是这个时候的帕克兄弟公司觉得玩法太复杂,而且具备一定的争议性,所以没有购买这款游戏。
我却不言不语,无视了他们的告诫,在认真思索这条路到底错在了哪,我有一种,一定于此有关,按道理说不可能是路错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巍照在一旁眼珠子溜溜转,见他姥没有继续板脸就去吃自己的翻了,还笑了笑,觉得有意思。
你要知道,在这四方天地之间,充斥着力量,这其实就是宝藏,只可惜,如何能取大自然界的力量为己用,一直都是几千上万年来人类在攻克的一个难题,到现在,我们仍旧在这条路上前行。
“都这个时候,你这说得还是什么话,既然一同来了,就该一起迎敌,没有你的阵法天赋,我相信我们接下来也没办法破解这些阵法更难获得先辈们的馈赠。”琴澜目光没带半点犹豫,今日对这赢家的公子天毅她也是护定了。
在此凝视了一眼海波东,萧鸣直接把那张残图在海波东的眼前晃悠一下,然后径直揣进他的口袋。
直到李恨水看了她一眼后,她才终于回过了神,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按捺住了自己的兴奋。
一瞬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喷出了鲜血,不过更多的修士却是直接炸碎了。
毕竟,冰皇海波东,作为加码帝国传说中的人物,曾经的十大强者之一,是何等的威风。
看到众人都一脸疲惫的样子,刘沐阳怎么忍心再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守着上官明静呢?毕竟上官明静也要成为自己的妻子,当然是由自己照看着。
毕竟是两个化境的战灵,仅仅只是分别吞噬了一部分,魔生体内的精气神就已经达到了饱和状态。
不管是谁想要伤害他们的亲人,想要伤害他们的家园,想要让他们这个种族灭,那么就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样的代价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承受得起的,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想象来的。
韩水儿并没有说出景墨轩他取消了婚约,是为了让景墨轩放了自己。
“木头,你回来了?”罗菲坐在草地上,看着蓝天,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李南愉悦的躺在沙发上,默默的冥思了一个下午,虽然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但是从他怡然自得的神情来看,似有所得。
李南凝神而视,陡然间突然有一只眼珠子凑了上来,直接抵在李南的正对视线之内。
“手术刀也是刀,医生也能砍怪杀人,当然可以了!”李南一本正经的说道。
苍渊掷出噬魂枪,卡在即将关闭的试炼之门,然后把火灵雀狠狠地扔出去……自己冲过去,滑出石门,一手拔出噬魂枪,终于出来了……就在此刻试炼之门紧紧关上。
苍渊觉得这人真是搞笑,明明是他救了我,现在待的也是他的地方,他却比自己还紧张。
看惯他人的生死之后,李南以为自己已经适应医生这个职业,但是轮到自己的时候,他又不敢去面对可能造成的死亡,他是医生,而不是屠夫,他只能救人,而不是杀人!但是此时之刻,他能够救活刘子明吗?
第188章 黑莲的决定
面对阿萝的道歉,林宣并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黑莲身上,声音平静无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关于这桩婚事,我会再想想办法,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黑莲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林宣没有再看阿萝,径直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阿萝身体一晃,若非黑莲及时搀扶,几乎
这时,只见一人,右脚踏出半步,向右一拐,这腿脚打颤的人,也变得没有多少压力了。
“你别叫了!再叫也没有用,省点力气上黄泉路吧!”袁帝在一旁大叫。
只见府主修丙赣大袖一挥,众人前方广场上顿时一百三十块两人高的地碑齐现。
“于是,那位大哥就同意让我脱光衣裳,自己回去了!”轩辕昊无奈地道。
当然,此话是一定要说的,方便以后,把朱二花说出来陷害朱晨。
对此覃夜并没有奇怪,毕竟他们如此突然的到来,如果对方不怀疑的话,那他自己才真的要奇怪了,所以覃夜早就已经为自己等人准备好了相应的说词。
连笑抬眼望了一眼苍茫的天际,挺直了脊背,一步也没有再回头。
众人仍是惊叹不已,除开好色老头的目光一直停在月下圣光身上。
忽然嫉妒的想看看眼前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引起了这么大的动静,又突然消失了。
大家都被烈日晒得无精打采的,恨不得再次走进树林中时,后方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任莹莹自然心领神会,不会去随意打听什么,村上里三亦步亦趋的紧跟而来。
“忧忧,要不你跟我一起吧?我们导师在设计界还挺有名气的,他找的设计师,应该不会差。”陈乔主动邀请于忧。
没错, 他这经济园也可以叫个农科技术研发基地了。除了农科技术,以后还要搞重工业研发, 把汉中府建成国内第一个工业基地。
鲁玉娥赶忙把体温计插到儿子的腋下,一量,虽然还发烧,却是38度5,比刚才降的太多了。
他这儿子也是不争气的,昨晚分明就看穿了桓凌的心思,还捂着他的嘴不许他提亲,又是结拜兄弟断了他的念头,怎么今日一上朝堂就改口承认与他有情了?
孔墨一拱手:“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主公放心,我以流水法造中型海船,能大幅缩减工期。今年年末之前就能为主公运人运粮。”孔墨一旦认真起来,技术上是非常靠得住的。
只是碍于儿子没在家,不好意思直接去找米香儿……毕竟心里有愧呀,在人家有难的时候,自己没出过手,现在腆着脸进门就要看孙子,哪有那么厚的脸皮呀。
事已至此,他就算倾尽江海水,还能洗得清孙儿当廷承认自己断袖之事么?
原著里,伪卍解天锁斩月状态下的黑崎一护都能打败他,但相同状态下,一护却被第六十刃葛力姆乔完虐。两场战斗相隔时间不过半年,而且一护跟葛力姆乔的战斗还在后面。
对比来看,陆时屿乖巧的过分,但现在叶妙宁愿他任性一点,他这样乖巧,一点都不像几岁大的孩子。
砰!呲~“咦?”对方的力道出乎未来的预料,脚下尽是向后滑出近一米的痕迹。
林天好奇道,“死不休?什么东西。”可当林天再次出现时,在一个四处都是藤条的地方,这些藤条犹如一条条巨蛇开始盘旋冲向林天,要把林天给撕碎。
第189章 赵琬的告白诗
林宣擢升靖夜七子的消息,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的一块巨石,短短半日,就在京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靖夜七子,已是靖夜司真正意义上的核心高层,地位尊崇,权柄极重。
放眼整个大雍朝廷,他也是能排得上号的人物,以弱冠之龄,便能跻身这一位置,乃是京中独一份。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靖夜司的高层变动,本
亚当再度深深的鞠躬,然后才是战战兢兢的将地上如同是死狗一般的两人带走。
虽然老孙手中的那把匕首和之前对付自己的那几个雇佣兵手中的匕首不一样,但是从他的招式上来看,依然有雇佣兵的影子。
独远思绪一掠,再次看着眼前。身为万劫地一方圣域的圣主,于妖类给与援手是必须。
由于突然发生了意外,而且还是大意外,导致整个剧组的拍摄都停了下来,甚至那个迈克导演都没有去向叶无道道谢,现场也是乱成了一大片的,根本没有人去搭理王忠他们一行人了。
然而,却在瞬间,一道锋锐的漆黑剑芒呼啸着向着蓝悦头顶之上劈下,若是蓝悦继续拔高身体,将会直接撞在剑芒之上。
他们所在意的,只是天空中那十数位圣阶实力以上的强者会如何应对。
及飞长老也是,也是没有想到赶尸派突变,所以直接被一位九十四级的邪灵偷袭,直接沦为了傀儡,直到此刻被独远所救。
但是日国人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打不过萧飞。如果事情就这样解决了,那么他们事后想起,还是会觉得抬不起头来。
看到龙烈和智棚的样子,傲天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被他们看出来了。暗自不爽的傲天,在心中骂道:两只老狐狸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
陪伴商裴迪出席活动的舒池一进门,就甩掉脚上的高跟鞋,直向床上奔去。
若不是这次飞机出事,他最近无暇分身来管她的闲事,还真是以为她会吸取教训,乖乖地专心地等候他。
低沉略暗哑的声音似曾相识,但舒池刚才在困倦中还真没有分清来电到底是谁。
就是凭借这种速度,原始兔不知道甩掉了多少突如其来的危险,也就是因为对自己的速度拥有绝对自信,它才敢出现在军营几百米范围之内。
韩菱走了好远好远,后来又折回来了,看着这个家,如今,她要回去吗?唉,若不会去,这晚上,要去哪里呢?
明明是充满感激的话,听在白依依耳中就像根刺,扎的耳鼓膜都疼。
王朋,海舟市有名的一放恶霸,手下兄弟上百人,是一个很大的酒楼的老板!
稀里哗啦一口气,黎洛薇一个风卷残云,卷走美味佳肴,只留下一叠一叠的空盘子。
“我答应和你联手,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方少把假的雷笑笑的手拿开,问道。
“喝!”只听曹凌霄一声大喝,便见亮银画戟长柄弯如弓臂,戟上土黄色真元爆闪,低沉而急促的破空声令人闻而生畏。
虎式坦克的设计概念完全不同于德国早年生产的大部份坦克。在此之前的设计强调机动性、防护和火力三方面的平衡。虽然德国早期的坦克火力往往不及其它对手。然而战术上的优势抵销这些不利条件。
“死变态,看什么啦。”允儿还是害羞不已,即使和秦明做了还是很害羞。
“嘭”,银光爆闪,那个知道得太多的倒霉蛋狂喷了几口血后倒飞了出去……挨上处于暴怒中的大黄一爪,这厮就算是有九条命也该交代了。
伊念疑惑的看着沈之灼,此时他已经抬起了头,皱着眉,表情痛苦。
“打完了么?打完了就赶紧收工,火都让你给吹灭了。”一旁传来大黄不满的嚷嚷声。
事情闹到了天启皇帝那里,天启可能也觉得魏厂公闹得有些过分了,便将魏忠贤叫过来斥责了一顿。所谓的搜捕行动才没有继续扩大化。
“黄叔,出事了,你过来看看。”秦明将策划递了过去,黄明生接过开始看。
姜芃姬拨给木工坊的办公场地很大,外围全是比较普通的物件,越是里头拜访的东西和搁置的资料越珍贵。柏月霞被拨给张平当副手,起点高,自然能进出比较机密的地方。
“我……最后一个进去吧。”卢娜打量了周围一圈,然后从圈子当中退了出来,轻轻的笑着。
“你……”霍王爷气的额上的青筋都跟着跳起来了,偏偏却无力回击。
最终代善接受了宁完我的建议,等到两天后大雪之时,同台湾人进行决战。
陆淑怡是回鹘郡主,又是霍天佑之妻,他们这一房头很早以前又从陆家搬离出来,况陆二老爷很少过问陆家生意,皇上派来彻查之人一查便知他们与此事并无任何干系,上报朝廷后,皇上派了一道手谕,特赦了二房之人。
“要不,还是回公司吧,这里离家都还有些距离。”柳易枫提议道。
可就在他准备起身之际,却顿觉双腿一软难以支撑,直接无力的就倒了下去。
事情果然如同何无恨所料,猿宫主语重心长的劝说青龙和玄武,让它们不要放弃挑战。
我还以为他们又会问很多问题,令我惊讶的是,他们竟还是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带着疑惑的眼神,还有那毅然决然的气质,那种决心,走进了那扇玻璃门。
第190章 三女相见
“赴宴?”
林宣闻言,没有任何犹豫,摆了摆手,说道:“告诉他们,夫人身体不适,本官要照顾夫人,今夜的宴会便不去了。”
别的宴会,他去不去都无所谓。
宴请南诏使臣,必然会再次见到阿萝,以前她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倒也没什么,但现在,林宣自己都捋不清心中的思绪,还是少见她的好。
而
桑榆抚摸着眼前的人偶,原本再也不会为谁流泪的眼睛,忽然大滴大滴的往下滑落。
这次孙磊带回梁山的头领不少,他特意把李懹留下,就是为了给李懹多一点机会。
他都准备出其不意的将陈礼瞬间拿下,然后再处理那食铁兽,现在被人直接点破,待会还怎么玩?
说起来她还真的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厨师做出来的食物是什么样子的呢,肯定不会有上辈子的好吃,但是应该还过得去吧。
还好他不喜欢黎月那丫头,不然照他这醋性,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是知道他的性子才来这里,你别忘了他之前花大量积分买了一个罗盘,那罗盘可以找到优质的觉醒者,陈泽想得到仆人一定会找这种人。”她身旁的男人立刻耐心的解释。
几乎是铃兰系上的一刻,桑榆便感觉身体里的那股躁动气息受到了压迫,不甘的沉寂了下去。
“派人告知缺门老道,让他把人给我劫回来。”黑袍男人冷冰冰地说道。
江州团练看着两侧的山崖,自己竟然已经追到了如此险地,贼人可以袭击他们的粮草辎重,也可以在这里设伏,这两山夹一沟的地形最适合伏击。
桑榆骑着机车回到公寓的时候,正好看到陈林给她发过来的酒店监控视频。
“让人马上去给老大夫送信,我怕太医那边不行。”顾宜风坐到床边。
“纳兰叔,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个石球紫辉?”公冶万啸凑了过来,也觉得非常难办。
虽然还有这不少的人还在继续努力做出突破,并没有着得到强大的力量来迷惑了自己,但这一类人终究还是少数的。
山梅偷偷的看了海兰一眼,见海兰用力的瞪她一眼,这才心虚的低下头,等回到东府之后,让姑娘歇下了,海兰才去前院找山梅。
正在感伤的孙悟空一愣,突然的抬起脑袋来,只见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从自己的面前飘过,没入到了黑洞当中。
不同的人怀着不同心思,像是锦符宗这等存在多年门派,内部斗争必然激烈。李辉可以想象得到,有些人沆瀣一气,有些人势同水火,还有些人暗中做鬼。
吴襄、朱大成、何自在等等得知这个新领地“南华岛”的面积是黄家所有的领地总和还不止,一个个乐不可支。
至于抗旨不尊会有什么后果,高靖生没有跟高老夫人解释,因为他知道,对方十分的清楚。
资本都是为了逐利,南王在海外建立强国,军队已然名正言顺,拥有的武力足以威服四方,“南明”那一片热土涌现出的商机多不胜数,投资人当然会把握好机会。
落‘玉’笑了笑,似乎误以为他们俩个是一对情侣,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反倒是心湖为自己的主动而不好意思了一下。
有这样一个朋友,颜沐沐觉得很欣慰。顿时,脸上的笑容越发明亮了起来。
“早知道你想被车撞死,我刚刚就不应该救你的”。简莫凡一语惊人。
第191章 阿萝暴露
禧庆殿内,看着那女子牵着黑莲姐姐的手,相谈甚欢,阿萝缩在袖中的拳头握紧,但很快就发现了什么,握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
她居然还是处子。
两人成亲这么久,并不曾圆房。
想到这一点,她的心里不禁好受了许多。
赵琬挽着黑莲的手,看向林宣,说道:“夫君,妾身和清漓妹妹去外面游船看灯,夫
“伯恩,那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你未免也管太多了吧?”泰勒开始出现不悦的语气,这个伯恩越来越不按照自己的旨意行事了,他只给他研究的特权可没有给他多管闲事的权利。
然后着急各个得力手下,让他们往着中间围聚,我们在阵营的中间位置建立了一些的障碍我,敌人用火器未必会有用,但是一旦他们的人冲刺进来,那就是他们吃苦头的时候了。
虽然他作为一个修仙者来说,活个几百岁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对于奶奶这种普通人来说,崔斌现在暂时没有想到什么方法,能够让奶奶也与自己活的一样长久。
而是先来到妹妹的房间,伊苏看的出能牵制这个毁灭者的只有这个妹妹。
幸好萧漠有向导,草原上的方向不易辨别。汉朝时期,大汉对抗匈奴人只能依托长城,很难深入大漠。原因有很多,其中就有一个是方向。不然,那些匈奴人早就被杀干净了。
鲜血喷出,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可还未能休息片刻,其余高手,已经袭来。
足足走了两刻钟的时间,萧漠和熊黎等人才到达了山洞的底部。这里是最明亮的地方,站在这里,萧漠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不过萧漠的注意力并不在找影子,而是在高台上陈放的一副战甲。
两位殿下,都有属于自己的阵营,而二殿下身边的属下,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大殿下的属下诋毁二殿下。
人人揣测,只有事主才会在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当中反应迅速无比。
“你一向不爱与我交流,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不想你离我越走越远。”段承煜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为了玩好这个游戏,还请了游戏中的高手来指点。
“你什么时候发现夏老师的?”陶花好奇地问道,说实话,她根本就没发现。
清晨是在火急火燎的拍门声中醒来的,魏俊生已经上班去了,她还记得他临走的时候在自己额头上印的吻,隐隐的听到他说锅里保温着粥,起来要记得吃。太累了,所以没有动弹,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着了。
何进的身体被禁军捅了十几个窟窿,随行的两个心腹也被张让下令干掉。
摩托车缓缓开到陶花身后,皇子昊伸手便将毫无防备的陶花拽上了车。
望向窗外,那棵高大的白玉兰树枝叶在风中不停的摇摆着。透过透明的窗户,可以看得到一片片的白玉兰花瓣在风的胁迫下从树上分离出来,在空中无助的飘荡着,最终消失不见了。
千年的那场灾难,让白族嫡系几乎全毁灭,而留下的就是他们这些孤独的旁支苦苦撑到现在。战争,他们不想再有。
“孩子,爸爸去找妈妈了,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米光耀越飞越远。
苏暖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脸,又想到了颜若妍那带着几分腥红的眼睛,以及段承煜默默离开时的样子,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第192章 林宣是南诏密谍?
昨天晚上,招待南诏使臣的宴会刚刚结束。
今日一早,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便如同瘟疫般在京城各个角落悄然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新任靖夜七子林宣林大人,可能是南诏派来的卧底!”
“放你娘的狗屁,林大人为朝廷立下那么多功劳,怎么可能是南诏谍子?”
“有人发现,南诏公主和林大人曾经是
纲手微微蹙眉,她可不管绳树害不害怕,刚才她之所以一拳解决绳树,只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真正的考教才要开始呢。
忽然,克莱恩眼前所有的颜色陡然浓郁而鲜艳,阿兹克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既然警方的电报都发过来了,我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托尼你能陪我一起去么?”当着海蒂的面,凯瑟琳恳求道。
简时午难得嘴甜,乐颠颠的根据陶溪的指示穿上潜水服,便潜入了水底。
她说的很直接,让陶与愣在了原地,一副憨憨的模样,弄得陶溪哭笑不得。
所以强大的力量是必须的,不仅仅是卡玛泰姬的法师,就是尼克弗瑞的人手也必须要加入进来。
“既然还没跟摩根家族谈这件事的话,那要不要换一个合作伙伴?”布莱恩提议道。
不过我没有说,我想着,在最后献祭之时,打破他可笑的美梦,让他五年之后,重新死在他该死的地方。
这种事不是没人干过,上一次忍界大战,雾隐和岩隐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药师兜的确在雨隐村,只是为了避嫌,隐而不出罢了,原以为之前对方一直没提这件事,是为了双方势力的关系而故意忽略,但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她有些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白茫茫一片的环境,打了个哈欠。
因为这时候那几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旁边,而且已经和她的几个保镖交上了手。
并且去了新世界之后,安阳就一直没有联系她们,要不是她们之间有契约的存在,让她们知道安阳并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么她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担心呢。
在场的人之中,只有兰琪的表情最为怪异,“怎么了?”天津饭有点不解。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宋智是属于那种有感恩之心的人,而不是和娱乐圈的大多数人一样,你有人气你就是爸爸,一个劲往你身边凑。没人气你就是一坨臭狗屎,理都懒得理你。
宇智波佐助眼眸不由冷了下来,他的剑术也是不错,手中草雉剑极速是施展起来,如同狂风一样,当下就是将所有攻击给格挡开来。
离开之前莫离给花菲菲安排了一个任务,一个她非常喜欢的任务……捣乱。
“怎么回事。”帝俊皱了皱眉头,眼神看着远处的林楚,心中一阵悸动道。
断海宗的弟子莫名被人所伤,一点表示都没有岂不是沦为了笑柄?
然而这些帖子,立刻就被管理员们找出来的,删帖不说,还封禁了IP地址。
亚当就像听到圣旨一样,赶紧将多余的兽人雌性全部遣散,只留下两个地位最高最年轻精明的。
不及邬谨诚开口,元宵已吩咐一声,将前殿的下人全部摒退,只剩下他四人。
洪隽想安慰孙祈,话到嘴边,还是要实话实说:“其实,您没有救下先帝,太皇太后不会跟您计较。
出了这等事,立太子必然搁置,圣上交代他的那些听着没有错,细细咀嚼,最后只有四个字:缓兵之计。
第193章 皇帝的态度
京城可谓是靖夜司的眼皮子底下,很少有人做什么事情,能瞒过靖夜司的。
几位刻意煽动流言的泼皮,很快就被周元带人拿下。
并未使用问心镜,靖夜司只是略微动用了一些刑罚,便顺藤摸瓜,追查到了散播这些谣言的最上游。
推动这些舆论的,正是誉王府。
陈秉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京城之中,靖夜司
只要是关于凌清的事情,连城翊遥便觉得自己怎么听都听不够的。
可一旦秦氏集团不好了,或者产生了变数了,那对于股市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是是是,我错了……”5号操盘手的额头上浸出了一层汗珠,然后赶紧将手里面的股份抛售出去。
车子停的地方我并不认识,估计这里距离市区至少有几十公里远,朝窗外望去,这里像是废弃了很久的一个厂房大门。
我又给蓝菲拨了过去,响了几声以后给我按了,真是奇了怪了,她俩到底干嘛去了?
说着,我几乎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甩开了那个混混,朝着大龙就踹了过去,不过这时候两个混混同时抓住了我,使劲把我的后背往下一摁,我就像一个待审的罪人一样,被他们控制了。
肖恒垂下眼,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绷紧的身体才一点点的放松下来。
这是他今天犯的第一个错误——假如他好好待在这栋房子里,也许后果会稍微好那么一点。
“不错,先父正是二十年前被称为神州第一屠魔勇士的江枫!二十年前,死在先父剑下的魔族弟子不计其数。可惜,最后先父也落入魔族之人的埋伏圈中,最后含恨而终!”不等王道明把话说完,江海涛就开口说道。
周启东知道,秦峰这么年轻的时候一个中将都给了,薛明扬现在已经是上校了,而且在地方工作的经验也是非常的丰富。
物博楼的拍卖还有一天的时间,华初就留宿在这里不回宗门了,趁着空闲的时间,她向两人讲解了练气和制符的基础。
好人孙雯雯似乎不想看他们吵得厉害,拿了手包就准备拿钱出来。
宁悦还真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坏事儿能让身旁的人对她的评价都到这样的地步。
不过现在的这种情况下也容不得她再更换武器了,看来这一次只能先用匕首收拾这些丧尸了。
内堂之后是一条通往古老地下室的石碶隧道,隧道两旁是象征着古老意义的蜡烛在燃烧,明灭的火光仿佛灵魂,让周围的空间有种不可思议的扭曲感。
所以,当她下定了决心以后,便命自己的手下去草丛里找夏夕颜。
不过在这些东西炼制时,华初已经做了一些隐藏的手段,就算见过养神木的修士们看到了也不会认出来。
但是前面就提过,芬兰队在山腰,挪威队在山脚,芬兰队的地形是要好于挪威队的,高打低的情况下最多最多,挪威队可以凭借他们的正面实力打一个五五开的局面。
再看其他三人的面色,也多多少少带出了一些不耐烦,赵英空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虽然秦野可以明显的感受到老爷子和老妈心情的激动,但是他们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激动的无法自拔,而让自己的身体出现任何的情况。
为了不惹人注目欧阳苏只得跟龙殊挤在一架马车里面,欧阳苏捋好衣袍紧挨着外面,端正坐直的身子都没敢往里靠。
重盾兵!师爷一听嘴角就乐开了花,从回报城主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时辰就来了,重盾兵是城主培养的心腹士兵,论装备,训练都是一等一,而且其中士兵很多都是黑莲会的成员,忠心赴死绝不含糊。
雷鸣之下破玄傲然立于半空,须发狂舞衣衫呼啸,宛若天人下凡一般。
借着由箱体裂缝透进来的光线向下望去,只见被红儿附身的飞妍妹子脸涨得通红,两眼火气直冒。
此时天色已晚,三轮皎月同时出现在天空照亮着整片大地如同白昼,但月光却阻挡不了严寒的侵袭。寒风愈加刺骨,温度降至极低点,甚至已经出现了冻伤的状态提醒,无奈二人便找了处山洞升起火暂时住了下来。
古清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神魂力量一探出,立刻被一股奇怪的力量阻挡了起来,像是碰到了屏障一样。
嘭!廖缺二没听到似得,拿出一颗灵石狠狠插在灵纹阵中间,就是廖缺一虚幻的身影下方。
虽然现在夜天寻实力媲美一些高阶至魂境,同时还有灵陨羽丝、日月神殿以及百万灵兽大军等底牌,但这些能力对于圣界强者来说还是差的太多,更何况,惦记他的圣界强者还不止一个。
至此,结果已毫无悬念,伴随着第二发炮弹,袅袅妹子终于消失在了阵阵尘烟之中,光荣的成为了退出剧本的第一个玩家。
巨无毒龙尾巴一扫海水,气势汹汹的向柳凹离开的方向紧追而去,前方虚空中的柳凹听到后方的破风声,嘴角挂起一个冷笑,速度一涨再涨,嗖嗖的向石桥方向飞去。
至于开启的方式很简单,似乎只需要催动法力,注入能量,就可以激活。
一路上乔楚一言不发,安念楚则一直在那里偷着乐,好似一想到乔楚X无能的样子,心情就特别的愉悦。
我握紧拳头,以备不时之需,说不定是哪个色狼躲在这里守株待兔,若是让我知道,一定打他个满地找牙。
对于鼓励大家投资银行金融业,大家已经不是那么陌生的了,因为大家有一部分人投资大清龙族银行之后已近尝到甜头了,一年的分红也是不菲的。
第194章 誉王的愤怒
林府。
这两日的林府,上到主母,下到丫鬟下人,内心都忐忑不已。
外面的传言虽然少了些,但朝廷对此,始终没有什么回应,所有人都在煎熬的等待。
赵琬面色苍白,在卧室内不停的踱着步子。
这两日,她的心境,与出嫁之前极其相似,充满了对未知的彷徨与恐惧。
关于这件事情,夫君没有对
“既然如此,我上去把那人给……”夜奈眯着他血腥红色的眼瞳,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尖牙问道。
苏柏一口喝完了酒,示意季暖儿也该喝完,季暖儿并不矫情,也是一口喝完了。
这让黄爷对待邋遢胡子第九箭异常谨慎,向前冲的趋势都停了下来,随后就看见那根箭矢飞了过来。
薛松点了点头,确实他们直接下来的时候,已经发现有好几层已经失去了按钮。
“是的,你的理解和对世界与人性的感知与我一致。”塔山沉声回应道。
他丝毫不信少年的任何一丝话语,因为人类确实存在肉体上的极限,抵达极限过后,再怎么锻炼都不可能再突破。
“那你要答应我暂时不杀他,包括滁庄百姓的仇。”楚笙笑道。一直以来的摇摆不定终于在此时倾向了天平一侧,稳稳不动。
挖掘着旁边的沙土,它以岩石沙土为食,这地下岩墙的沙石似乎非常的合它胃口。
却没有想到,在他赶到之后,景州已经被巴图夺取,景州侯随其麾下所有将士全部战死,心灰意冷的他怀着对死去好友的亏欠隐居在这荒芜的山野之中。
还有一件令所有人震撼的就是,他那洁白无瑕的月白法袍上没有丝毫的血迹,甚至是一滴也没有,不得不说这可谓奇迹。
而吴德明并没有想到薛云会用到自己,并且还委以重任,他心底猛地涌上一阵感动,他看见薛云信任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十年间,她跟随师父云梦真人隐居于云梦山上,山中清淡的生活让她觉得乏味,她曾经想过离开云梦上,留在上京,只是希望能够再次看他一眼。
“哼”遗失的心带着一丝不屑的眼神看向风无影,这样的距离,他很自信,很有把握躲开攻击,果不其然,微微侧身,剑芒闪过,遗失的心毫发无损。
吃过晚饭,哄景御暖睡下后,也已经夜晚九点了。千若若披着外套,站在阳台上看着水墨轩后面那片大海。
“我是这样想的没错,你不想问我什么吗?”景墨轩端起茶杯,向千若若挑眉。
而曲轻舞虽然没有上场但是站在后面纵观全局,她毫不推卸地当上了指挥家,给众人点出哪个丧尸准备突破包围圈,哪个丧尸暗自准备使冷绊子,一时间好不热闹。
他们如果能活在任何人的电话,都没人跟他们说幼儿园东西能不能吃苦的,如果能拿的话多少钱?
牢房里的灯光很弱,隐隐中流火发现牢房外是一个很宽敞的空间,如同一个大厅。流火拼命想往外张望,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听见滴答滴答的水滴从顶层石壁上滴落。
反过来看,这种事情美国知道、欧洲知道、日本也知道,大家又不是傻子,用套息交易延伸出来的负利率套息模型,在可能负利率的时候,大家早就想出好几种可能存在的模型了。
一个三公的位子是没跑了,只要运作的得当,成为新一任的大将军也是有着极大希望的。
第195章 女官上门
林府。
林宣坐在书房内,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张纸笺。
赵琬的这首新词,他直到现在才看到。
字里行间,没有半分昔日的幽怨与疏离,取而代之的,是婉转的倾诉、含蓄的表白,以及毫不掩饰的懊悔。
林宣看着这张纸,心中某个坚硬的地方,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终于意识到,不仅仅是这两
“那是!”宋凝瑶得意洋洋的应道,对于这次的叫花鸡,宋凝瑶表示很满意。
他以为我不知道,但是从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好似就要代替掉宋词的位置。
秦燃下意识的往沈舒姝看了眼,心里不禁暗自摇头,依妞妞姑娘的手段,如何能比得上魔主?
毕竟都齐心协力了,就算效果不是最好的,也不至于会更差了吧?
沈舒姝并没有真正与赫老接触过,在脑海里浮现的,最多也就只认识一个为她制作面具的岑老。
又蹭到最火的选手之一的热度吗,又展现了独特的性格和不错的实力,晋级不是稳得一批吗?
像是要回应她的话似的,树顶上的落叶突然晃了好几片叶子下来。
“我现在很冷静!”胡妈妈闭眸深吸一口气,她拿了一张茶几上的纸巾将泪水抹去,尽量面带微笑。
孟佐看了一会儿,觉得网上的那些资料毫无营养,便放下手机,躺在床上沉思。
如今灵仙门弟子行动张扬,大肆搜捕,几乎将整个灵仙城都轰动了。
近距离看着黄泉路,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灵魂体,萧凌眉头微皱,也不知道此地如何形成,不过他可以肯定,这里死了很多人,不计其数。
苏俏雪简直无言以对,苏亦然现在结交的朋友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气,她本人也变得愈发明晰。
洛安宁抽了抽嘴角,决定不再理会傅少权,打开手机浏览网页,不由挑眉,关于洛安宁傅少权的搜索,已经有了刚才的画面。
断无痕等人立马围了上来,一脸震惊,然后对萧凌嘘寒问暖起来,逐个给萧凌来了狠狠地拥抱,让萧凌有些吃不消。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这样,连城,我们也去东海吧。”施嘉嘉眼中带着明显的坚决,既然辰儿他们没事了,那么他们也去东海,这样还能见到他们。
不过这个想法刚升起,他们便见到那黑云戒掉落在地,碎碎成粉末。被不知哪里的风一吹,毛都没剩下一个。
他们停在了空中上方,底下就是深蓝色的海水,波澜壮阔,时不时会翻滚出浪花。
那可是九段王者,那可是两个沉淀许久的九段王者,而且他们还激发了生命潜能,可是在林枫的手里照旧被杀了,顾冷不得不心悸,他知道换成自己的话林枫也许只要一只手就能够轰杀。
他一方面烦躁着,而另一方面他就不明白了,苏俏雪为什么是这样的人,遇事就喜欢逃避退缩,就是不能清清楚楚把事情讲明白。
身后,念悠尾传来一声低笑,冰冷而锐利:“我等着。”等着下次见面的那一天。
“动作还算仔细。”被服务的那位现成的大爷满意地微微颔首,评价道。
范雪冰没有抬头看顾恋,只是坐在露台上翻着手里的某本高端时尚杂志,淡淡地吐出一句。
因为,这里是一个修真界里的世外桃源,当然,这得是对于那些还有着七情六欲,三观不正的修真者来说。
第196章 圆满
卧室之内。
赵琬含情脉脉地看着林宣,微微抬手,取下了那支简素的发钗,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散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肩头。
林宣低头看着她,纵使两人之间,没有类似青鸾幽梦那般的经历,但从他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便已经深深的交织在一起。
他没办法怨陛下。
虽然陛下喜欢乱
可就在里雍刚刚迈出了几步的瞬间,一句冷冰冰的话就像是尖刀般刺入了他的内心,让那具身躯的动作略微停顿了半秒。
好吧,汤阳是大胃王,自己本来就多,再多几颗也无所谓,这汤汤给汤阳也就算了,冉月也吃不掉,自然而然的到了汤阳的碗里,汤阳管自己吃,多吃点就多吃点,呵呵,跑步以后胃口是好了不少。
“奴家还以为大人不会出来呢!”来到后苑,周一日正在和紫菊打羽毛球。绿荷姐妹倒是没什么埋怨,但周一日不太甘心。
他们都知道,如果方正直真的做到了,那么,在这个世界上,方正直就成为真正的神明,无可越越的神明。
左平四十岁了,那张脸久经风霜,看起来象是五十岁,留着四寸长的羊角胡,象树皮一样干瘦的老脸笑的合上不嘴。
而那样的对手,征服者伊耿也不曾面对——太过巨大的实力差,是三条龙和无垢者难以抹平的。
陈晋骂了一句,跟蒋艺涵通了个电话互诉了一会衷肠之后,便躺下休息了。
李浩和周斌相视一眼,尽皆微微摇头,他们不知道王才为什么如此执着,但是他们能如何,他们知道王才的性格,劝,根本劝不住。
既然来都来了,里雍实在找不到什么过门不入的理由,于是他略微有些强硬的将薇尔莉特推到自己身后,握住了门把手,并且缓缓将其扭动了起来。
汤阳现在主管销售,现在是两个销售,汤阳已经分市场划分给了他们。
“是我约的你!”太阳的声音很沉稳,只是看着霍萧瑾的眼睛微微的些不自然的发红。
“我看谁敢在我沈府放肆!”尤氏话音还未落,就教闻讯赶来的沈老太君重重的打断了。
迷魂凼中那死去的一千多人和一百多只异兽亡魂也被封印吸走了。迷魂凼中终年不散的迷雾中也不断地渗出丝丝灵力。
“主公,实在不行,就收了吧!不过……”贾诩自忖刘天浩既然如此看重于他,他还是不能一言不发、半计不献的,于是开口说道。
一边的夏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深邃的令人捉摸不透,浑身散发出来的凛冽气势。
陆正青在里头争分夺秒的抢救着晋王妃的性命,外头的若棠也不敢闲下来,生怕一闲下来就要胡思乱想,看着又一盆血水端出来,若棠终于坐不住了。
这里的生物之分两种,一种是两种:一种是像麻老月崇明这样自带照明光效的,另一种则是几乎可以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黑色生物。至于陆夏,她是个特例,因为她是个大活人,不黑也不白。
陪着他们说笑了一阵子,便笑言去厨房看看佣人是否准备好了晚饭。
“他可是我爸爸,当然由我来照顾!”叔叔霍宁恩带着笑意的回应着霍萧瑾,可是眼里,对于霍萧瑾的那份不噱可是毫无掩饰的。
他这才留意到,这院子里似乎又不少这样的房间,有的关闭着,有的则敞开的,那关起门来的,想必都是有客人在其中的。
第197章 小丑
闻人府。
对于誉王的迷惑行为,林宣百思不得其解,看向闻人月,问道:“你说,誉王是不是有病?”
闻人月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宣不好意思的笑笑,虽然誉王的心是坏的,但他这两件事情办的的确漂亮。
没有誉王的推波助澜,他恐怕还得不到这个爵位。
不是誉
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邹风雅和苏寅乾的影子,“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不过,在一个地摊上,夏浩然发现了一副古针,足有九九八十一根之数。跟摊主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八千块买下。
这样的情景让猝不及防的韩连依吓的骇在了原地,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
赵灵儿之前是玄阶中期修为,要说在所有的人当中,这枚果子对她的作用无疑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
“来这儿做什么?”素依觉得疑惑,手里的活刚做完,杏儿就催促着,到这儿来何必故作神秘嘛。
弘昼只顾着盯着那男子,并未听见素依与杏儿的对话,秋若却听的十分清楚,只是不甚明白,疑惑地望着她们。
试炼塔当中的每一层都十分的辽阔,妖兽更是不计其数。即就是夏浩然很努力很认真的在猎杀取石,但是对整个试炼塔来说,仅仅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而她却一再的怪他自私,她以为他毁灭了她的幸福,其实自私的是她自己,她把他独自留在这个地方,想自己逃离这里,自私的可怕。
王浩明怕二毛再说下去,两边又要吵起来,连忙制止了二毛,从他怀里将西瓜抱了过来。
“哎,王哥,我是想问你你想吃什么呢。”,吴有位笑了笑,冷汗顺着脊背哗哗的落下。
早上没有人叫他们吃饭,中午也没让他们上桌吃饭,只是给了他们两个杂面馒头和一碗菜。
宁卓朝着秦念安质问,似乎徐子越更像是他的朋友,而不是秦念安的朋友。
走到了陈烬的身前,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没有,什么都没有拿到!”顾梦疲惫的坐在沙发上,把自己缩在了沙发里。
这种状态,比较像是在梦中构建了属于自己的幻觉世界,可以随时对幻觉世界施加影响,但是,无论清明梦有多真实,梦中有多大神通,那都不涉及改变现实,本质上是在清醒状态下做的梦境。
宋思媛话音未落,那股凄惨哀怨的猫叫继续响起,三人本就是来一探究竟,索性硬着头皮往洞室深处走。
如果真的死在外面,哪怕是已经化为白骨腐肉,好歹还算有痕迹,他们一路走来完全没看到其他人的尸骨。
出卖四尾五尾人柱力,就是出卖战友,而且是当着众多砂忍的面出卖战友,对土影声望打击太大。
老太太伸出枯瘦如柴的双手,将一辈子没在自己面前哭过的儿子,抱进了怀里。
楚蕴廷不轻不重握住掌心里的柔荑,冷白的左脸上印着一个不太清晰的巴掌印子。
在李千船眼中,眼前这个和蔼和亲、一身正气的上水圣峰的弟子,变的恐怖无比。
教授没有继续和他斗嘴,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两人身上,而这两个西方大陆的暗黑魔法师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我怀里的婴儿身上。
队伍继续行进了两刻钟,一个须发皆白,满脸沟壑的老者从天而降,来到了他们面前。
第198章 阿萝的亲眼见证
阿萝离开之后,南诏礼官与礼部鸿胪寺官员,也纷纷告辞。
林宣回到前院亭中,张虎看了看阿萝消失的方向,又看向林宣,表情茫然且震惊,喃喃道:“那,那是阿萝吗?”
林宣微微点头。
张虎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这个事实,让他一时间很难接受。
那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南诏公主,回想起以
老奶奶根本就是装的,膝盖上的鲜血也是假的,这个陆军一眼就看出来,番茄酱,这老人演技不错,看样子是专业的,讹人的次数肯定不会少。
“唉!不知道兄弟们过得还好不好”叶冥又想起了他远在B市的好兄弟,毕竟一年不见了。
强力的阳光依旧透过厚重的窗帘努力闪烁的照耀进房间,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可是宋熙却莫名头痛,想着昨天晚上一杯又一杯后劲十足的鸡尾酒之后,哪里有不头疼的理由。
“那就谢谢秦叔了。”叶冥打了个响指,手下纷纷退到‘门’外,陈军留了下来,叶冥紧紧盯着躺在地上痛叫的陆然,眼神充满了冰冷杀意。
元清风的成功率要是让其他炼丹师知道,只怕会连炼丹的勇气都没有了吧。
“好,我听你的。”天鸣转过头来点了一下,然后转头慢慢地消失在了陈克杰的视线。
“雨馨,你别乱说,我只不过是上个厕所,刚刚遇上陆军,你怎么可以乱说呢,”杨雪马上解释道。
“导师”二字一出口,周围立马沸腾起来,连乐天和任自行也是惊掉了下巴。
殷天术大吃一惊,脸色巨变,他的真名已经有十多年没用过了,就算是他身边的伙伴,也只知道他的外号叫“田鼠”而已。但是眼前这个他从未见过面的少年,居然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和修为,这让他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什么老样子,本来就是,这两个星期你见过哪一天不是这样子。”另外一个男生说道。
这两样东西,黑狗血可能不好找,但成年雄鸡,只要去菜市场转几圈,肯定能买得到。虽说现在市场上卖的公鸡,大多都是用饲料统一养殖的,不如散养的阳气重,但冠头血肯定还是有辟邪效果的。
哪料到峰川自由军居然还真有埋伏,顶在前面的第五第七舰队最先遭到了防御阵地还有峰川自由军主力军的攻击,其中第五舰队320艘战舰当场被击毁218艘,余者尽皆带伤,可谓是完完全全丧失了全部战斗力。
但是却能够额外再加装备用能源,这种备用能源就需要额外进行充能补充了,这些“美味充能馆”就是为自由机器人的备用能源进行充能的。
当时由于天心军团在碎星星域内部防守空虚,驻守部队都在要害星系驻扎,因此,放任其一路从碎星星域穿行而过,又大胆进入湛海星域,最后从相邻的与晨央星域接壤的一片荒芜星域高湖星域消失。
许潇回想起刚才上车之前,慕容嫣和夏侯婴对视的眼神,心里想道。
“或许这些亮点只是调味料呢?有些调味料并不是均匀洒在食物上,而是喷洒的形式。”Dark一副心疼到极点的模样。
不过已经走了这么远,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探索下去了,地上的这些伽岚人遗骸死状极惨,几乎都是毫无抵抗地一击毙命,身体分成了一段或者数段。
第199章 多管闲事
阿萝像是没有听到那女官的话,目光怔怔地望着桌上那对刚刚饮尽合卺酒的酒杯。
女官又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催促:“公主殿下,大礼已成,此处……不便久留了。”
阿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房间内的两人,一个是她最喜欢的男人,一个是她最依赖的女人,他们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夜,她如何能
我笃定达叔的去向夜枭是知道的,这才想要借着来阴间的机会弄清一些事。
她思考了一会儿,又说道,“现在都是冬季了,这么鲜艳的花早就不常见了。我们这儿还没出事,是因为这里刚被标记上没多久。如果我猜的没错,今晚可能会不平静。
瓶子里倒出来的液体腐蚀了雷娇的衣物,烧灼到了她的肌肤,让雷娇一阵慌乱。
一个极为膀大腰圆的魅一边哭一边使劲的招手,而我们三人低着头一路无语。
而周围的人说这个叫天赐的孩子是王阿婆的远方亲戚家的孩子,送到她这里暂住几天的。
看着那么多猪仔投来的羡慕目光,我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奈,以及悲哀。
那么多人出海寻仙,毕竟空穴来风,总是事出有因的,也许他们也是曾经得见仙人,所以那么执着于寻找蓬莱仙山、长生的仙人、不死的仙草。
日暮,暮色已浓。凉风荒草,白杨枯树,荒废凄凉的庭园,在这还没过去的夏季依旧有一丝凉意。
好在被衙役带走之前,宫家别院的婆子们悄悄给她们塞了很多吃的,靠着这些姑娘们也能撑个两三日。
当他们得知军功远超过自己的,只是一个大一新生的时候,都无法保持淡定了。
其他国家也纷纷向九州开始施加压力,希望九州可是对外援助,或者公开新建筑的图纸,甚至直接让国外的难民进入九州。
也被社会曝光了,以后他们只会有一个施暴者的标签,总之,因为这件事许多人都得到救赎。听说李想下了地府后看到了她的父母原来他的父母听到她没有投胎一直都在等着她。
“你还能坚持多久呢?”友仔二号看着能量不断减少的光脑,眼神中依旧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不过语调上却多了几许的戏谑。
次元商会的会员制度是不断朝上提升的,从无级别到一级,数字级别最高是九级,之后是青铜级、白银级、黄金级、钻石级、琉璃级和至尊。
中午的时候。骆佳欣还是给周准打了电话,让他和江倩去她办公室吃饭。
这种“空中炮艇”在机门、机舱侧面等加装搜索瞄准装置和枪炮,增加武器挂架,火力强大、滞空时间长,在取得了制空权的空域巡航攻击地面目标,对于地面的建筑、设施设备、车辆人员都能造成巨大的杀伤。
自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联系下乾宁市的大人物,还不随便折腾你?
如果说凌浩等人都是废物的话,那么他们的人岂不是连废物都不如。
黎建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拳头还是轻握着,朝黎花眨了眨眼睛。
此时所有人都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刚才嬉笑的态度完全就是为了缓解这种未知环境下的压力。
迟家柱笑呵呵地对华正茂说:“解气了吗?以后他要敢动你,你只管告诉我,看我不把他的皮剥了!”华正茂连连点头称谢,并很肉麻地奉承着迟家柱,逗得迟家柱心花怒放,得意洋洋。
第200章 觉悟
誉王离开之后,那女官还在承受杖刑。
一声声凄惨的叫声,在沁芳园回荡。
林宣走出门外,看着那誉王府的侍卫,冷冷道:“聒噪,滚!”
那侍卫道:“这是誉王殿下的命令……”
林宣目光平静的看着他,淡淡道:“同样的话,本官不想说第二次。”
那侍卫被他这种眼神看的心里发毛,靖夜司杀
这等恶劣天气下,大街上行人几近绝迹。空荡荡的,配合着空中凄厉的风啸,几近鬼蜮一般。
看着远处的九条巨龙有着不凡的实力并且还有着龙力浮现,不管是谁此时都惊讶万分吧?谁知道柳天看起来是这里实力最低的,但是却可以释放出这种实力呢?
突然,一片灿烂白光从霞光之中冲出,漫漫挥洒,如银河被狂风卷,四散飞射。
“不贵,街边随便买了个而已,碎碎平安,”政纪笑着摇摇头道,这个瓷器是宋亮在他乔迁之喜的时候送的,想必也价格不菲,可是在他眼里,再贵的东西也只是物品而已,哪能比的上父母重要。
“这是电视台,不是慈善机构,讲究的是适者生存,劣者淘汰,台长那边我会去说的”林政明略显冷峻地语气说道。
刚才李林卜向嬴泗介绍的时候,可不会说出他们两个投奔嬴泗的不光彩历史,当时的确是被十大兽族战士逼迫没有办法了。
星际港口的诱惑还是飞高的,既然在这里搭建的星际港口,那就说明肯定有大量的物资存在,需要使用星际港口来转移。
夜锋淡淡看着那两具尸体砸来,神情淡漠,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眼见着两具尸体越来越近,夜锋才向前一步,伸手向前一按。浓郁灵力离体而出,于夜锋身前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护罩。
不过,猎影还是不想让楚天羽去冒险,就算要有人进去山谷,他认为也是他去比较合适,毕竟他曾经可是杀手,对于隐匿自己,十分拿手。
柳天走进走廊深处的房间,柳世和柳山出来迎接,还有柳昊他们都在,柳天走过去时,柳天和他们凑成一团,这是亲人的感觉,无论在哪,他都没有在这里感觉到的亲情浓郁。
“这丫头怎么魂不守舍的?”杜博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颇感纳闷。
这一刻,即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慕容清,也忍不住有一种浓浓的忌惮,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拳。
别看庄老一把年纪了,但他接受新知识的速度还是可以的。刚刚听了三角形原理,他就举一反三,反倒抢在唐晨前面出了地下停车场,一言不发地往鸿安大厦的正门走去。
可是刚才的感觉,就好像异火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完完全全形成了一体。
宁晞知道乌鸦的德行,没有理会它的哭惨,而是抓住对方话语中的语病,嘴角一笑着说道。
时间流逝,半个时辰后,在强横灵力冲击之下,第四处灵窍也如愿的被冲荡开来。
原本叶子轩是准备趁着这个机会溜走的,可回头一想,那个聂长老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肯定有猫腻。
见到如此画面,哪怕已经是多年的夫妻了,但玛丽公主脸上依旧露出害羞的神情,两个脸蛋好似喝醉酒一般,粉红色。
林城奇倒也没太在意,他继续面带笑容地说着,逐渐吸引到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又关注,又急切,又悄然… …它想要得到的一定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对神明来说也足够特别的东西。
“若不是你诅咒我,我怎么吃大亏,今天老子跟你好好算帐。”蒋星辉大怒,打开车门走下来,凶狠的盯着肖涛,手中拳头紧摞,要不是看在肖涛一边人多,他恐怕要动手了。
如梅听闻门房来报,说是杏儿的夫君陶威已到了府外,杏儿并未跟随,如梅心下奇怪,吩咐人请了陶威到前院客厅坐着,想了想,又叫人去跟陶威说,梅一楠还未回府,她已派人去翰林院催梅一楠早点回府来见陶威。
念珠细心,早已听出了娃娃的语气中的怒意,她连忙扯了扯离未的衣角,让离未少说两句,可是,离未却转头冲念珠道。
对于皇上叫她把巧秀交给皇后发落的话,如花也只应了声“是”,皇上不问她,她也不会主动去跟皇上说巧秀给她下毒的事,当然,皇上根本无须问,他肯定是知道了,所以才会叫她把巧秀交给皇后的。
杨锋甚至没看那些外府弟子一眼,就径直走进大殿,往偏殿而去。
任静姝沾沾自喜,心说内疚就不必了,日后好好地待她就行了,她还筹划着待会儿要做个识大体敬丈夫的好儿媳,可当钟鸣一开口,她的那些美好的遐想便七零八落碎了满地。
所以,殷河绝不可能只让这个男人在这里等他派专机来,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巨阙重剑忽然出现在韩逸的左手,逆向斩出,数百米庞大的黑色剑芒冲天而起。
这声惊呼,把周淮也吓了一跳,他刚刚从坑里爬出来,吓得他又一个趔趄栽进去了。
软猫坐在副驾驶,看着吉普车那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血量,有些担心。
最终定格在一个守在庄园外,肥头大耳,相貌丑陋的中年武者手下脸上。
此时一个六十岁的老年人,被孟轩二十岁的年轻人娃娃般的拎着走,也算是个奇观,不少人围过来拍照。
之前在修仙世界当中,他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一人仗剑走天涯,腰间别着个酒葫芦。
法拉第过去的光芒太过耀眼,为了不影响用餐体验,孟轩将车停在了外面,结果还没走进西餐厅,就被门口的服务生拦了下来。
先前楚飞说叶辰这一针下去,老爷子全死无活,看来是真被他说中了。
岑长顺他们车组,也终于把维修好的柴油机,装进了69式发动机舱。
对方就是犹大协会的成员之一,经常私底下跪舔唐达西这位哈瑞迪天龙人。
导致规则开始怀疑自己,但同时,作为规则也注意到了直播间里等待得恐慌气氛。
第201章 有来有往
誉王府。
侍卫首领站在殿中,禀报道:“回殿下,刚才尚宫局的人去了靖安侯府,已经验过元帕,当时我们的人也在旁,靖安侯夫妇,的确已经圆房。”
誉王勾了勾嘴角,在他没有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之前,虽然不能完全拿朝廷的靖安侯怎么样,但让他难受难受,还是很容易的。
那侍卫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
这样的话,袁飞一个新入门的外门弟子,对秦轩也就威胁不大了,即便后面一段时间里他正常出来,应该也没啥大事。
“师叔!”风云门门外广场之上,杨明阳正迈步向门中走去,一路上见到炼气弟子无数,一个个连忙向他行礼。
南宫烈连连点头,何无忌几人本欲上前求情,林步却笑着冲他们摆了摆手,显然这两名将军对裴钊的处置毫无怨言。既是如此,他们倒也不好再说甚么,当即便在下首按次坐下,待裴铮赶来后便与裴钊一同议起事来。
据她所说,巫族人的魂灵是不入阴司的,因为只要魂灵不残缺,可以再找个合适的凡体寄宿,继续活下去。
秦绝轻声笑了笑,一把抓住鼎炉之下的三足,将鼎中的茶水倒了三杯。紧接着也不待老人发话,便自顾自的端起了一杯,慢慢品了起来。
姬瑶光心中思绪复杂,但看到林飞宁静如水的模样,不知不觉中又安定了下来。
面对这般针对己身、跨越大境界的地仙雷劫,林飞也没有托大。他浑身护体罡气狂暴如龙,竟化为一道冲霄神芒,上接苍穹,下接大地,将己身笼罩。
今日裴钊来得还算早,见了苏瑗微微皱皱眉头:“你的脸色怎么这样不好?”他心中一沉,本来是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此刻瞧见苏瑗的神色,不由得心慌意乱。
想起老爸严厉的告诫,又想起陆巍一脸遗憾常欢一脸凄楚,心里开始了一番拔河式的拉锯战。
只见漫天舞动的血藤,在桃花真人三人凌厉的罡气、剑芒之下,被斩成一截一截往下掉,好似切鱿鱼一般轻松惬意。
她也在第一时间里认出了鬼蝶的身份,眸里的杀意与敌意让鬼蝶决定抢战斗的先机。
大祭司那么多人家不选,为什么偏偏选沈家?难道他知道,她在这里?
但是要联合也得有个借口吧?大家打了这么多年,一代代地打下去,早就已经有化不开的仇恨了。
萧美娘一句话,顿时让美酒失去了味道,比酝酿了数十天的馊水还要难以下肚。
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退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
那本来受伤的马儿,尥着蹶子在原地蹦来跳去,很想用前蹄子安抚一下自己红肿的额头,奈何大自然的进化,早已抹杀了它这一功能。
永宁元年六月初十,叶景炎上路前往京城。他此次北上京城,主要是为昭月公主送亲,再不出发,就要错过日子了。
我这句话说了等于放屁,因为李神其实分析过阵容,在他的眼里,只要他打爆了乌龟,我们就妥妥的稳赢了。
月漓的脸上洋溢着浅淡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所浮动,仿佛已经对她的告白无感了。
“你与我,从来没有如此靠近过。能死在你的剑下,我亦无憾了!”唐霖皇子艰难的说出了这最后几个字,满眼柔情的看着上官玉。
第202章 誉王逼婚
在林府吃过饭后,闻人月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赵琬约了黑莲一起出去逛街,阿萝也跟她们一起,林宣一个人再次回到指挥使司。
刚刚回到值房,他就收到了几份辞呈。
今天上午,被他点名的那几名清流子弟,无一例外,纷纷向指挥使司请辞。
官高一级压死人,吴百户的手段还真是好用。
只是,这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清清楚楚的开口,孟碟仙却委婉地拒绝了。
她是给燕子准备了一份礼物,只要把包装盒的汉语该变一下就可以了。
“难不成你们还打算在这里住上十年、八年的再走?”慕容雪斜睨着慕容健,漆黑的眼瞳清冷如冰。
千仞冷冷的问着,徐菲菲从千仞的神情和语气里能噶觉到,千仞似乎有点不太开心的样子,这时怎么了?
这种承诺,一下子就刺痛了孟碟仙,她想起前世万壑就是这样的花言巧语,说要独宠她一人,即便陈鸿菲是正妃,也不可能比过她的恩宠,她相信了他的信誓旦旦,满怀喜悦的嫁给了他。
季无澈在屋里待着无聊,又不想听那种恶心的声音,索性便准备离去。
孟碟仙不由冷笑,怪不得呢,皇的态度如此热情宽容,与即将诞生天神转世的国家结盟,会享百年盛世。
“好了,你现在试着将我送入你体内的真元逼出体内应该就没有什么事了!”天越睁开双眼道。
澹台墨面‘色’铁青,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了起来,皇兄为了霸业,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可是他不想这么牺牲:“我不会娶钱金珠!”铿锵有力的声音里透着强势的口‘吻’。
李树春自从上了新教育培训后,对知识是由衷的感到钦佩,同样是一些汉字组成的语句,通过不同的组合方式,就能给他们这些泥腿子打开一扇新的大门,真真是了不得。
羽林哲哲的咽喉下方被轰得血肉模糊,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牢牢抓住了风绝尘的领口,用细不可闻的微弱声音继续说完了他年仅十三岁的人生中最后的遗愿。
“于海山应该不会搞他!焦欲还犯不上,让于海山动手。”王金童想了一下说到。
随即敌一个连的兵力,又向红军的阵地扑来,倾刻之间,仍被张永强的人被打散。
“父王,儿臣背你吧!”话毕,芈凰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蹲在地上。
对,这一次庄纯主要优化的就是整个系统的稳定性,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确保适应任意恶劣的硬、软件环境。
高峰走上前一把拉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几乎同时身后传来“哧溜”声。
“是,他如若真的能活过来,必定知道为你死掉是多么的不值得了!”南飘摇的眸中充满了某种疯狂,她的思绪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幻之中。
他只知道此刻可可就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他的眼里自打上岸后就没有离开过可可。
“……”杨天兆一双眼睛怒睁着,与一双灰蓝色的兽眼对上,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不过,这可算是苦了林影彬了。因为林影彬几乎连锻炼的时间都没有了,一有时间那个姑娘就打电话和他聊天,而且你要知道聊得内容他正是他讨厌的人,而且还得笑脸相迎。这可让他叫苦连天。
可是她的眼神却十分坚决,还因为千允澈的半路想放弃,鼓着腮帮子生气了。
第203章 见招拆招
林府。
林宣刚刚结束和玄巫部的传信。
问心镜的成本并不高,贵在铭刻灵纹的技术,哪怕是五十两银子一面,玄巫部依然有得赚。
银不仅是一种流通货币,还是灵纹的最好载体,各种灵纹武器都会用到大量的银,大祭司已经做出回复,同意和朝廷做这笔生意。
陛下对他不错,为朝廷省点银子是应该的,玄
苏梦推开门一看,也甚为羞愧,云仲达看了一眼,当自己没看见。
紧接着在周围开出的几个窗口,也都出现同样的绿意,中年男的嘴巴笑的都裂到耳根子了,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今天至少能赚一翻,如果再努努力,两、三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茉莉虽然是玫瑰山庄的人,可心地倒还不至于坏透了,自从得知百合因为这个男人而背叛山庄之后,她的心也有点动摇了。
“而我,在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这种状态,再也出不去了直到遇见了孤兄。”白切看了看孤门风,缓缓说道。
“四月姑娘,差点忘了,我这儿有一罐好茶想请你鉴一鉴。”佑琛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罐。
家族中当然也有对她看不顺眼的人,可那些人么……便是过了百年,也不可能上赤金山。
骆雨荷又去了溪边,看到她之前专程留给陈衔玉的记号被踏毁,那幻想,才真正破碎。
但是林木宇并不是一般人,只见他脚下一沉,微微一跳就下了车,而且是很稳当的下了车,尽管双手背负,但是连晃一下也不曾有。
幸好的是这家伙皮粗肉糙的,,虽然看起来惨不忍睹,但是确实没收到什么大的伤害。
“今天周二,这两天大家先商量一下怎么弄,最好能在周四以前定下来,然后大家开始凑钱准备。”我大概说了一下,正好也上课了,数学老师走了进来,我也就坐下去了。
陆易按下一个开关,那一尊白玉菩萨移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地道。
顾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栩,一口气在心口处堵住了,只憋得满脸通红。
楚徐两家最后的选择,只能是联手压下此事。为了两家的名声,楚萱华只有被牺牲一条路。
满天的灰尘纷纷扬起,把破损的大殿吞噬在其中,让人看不清战况。
我没有去公司,下午的时候,秦江灏倒是回来了,当时我正坐在客厅里,吃我哥早上多做出来,留给我下午吃的菜。
乐琪见她脸皮如此薄,本来还想调侃两句的话头便就搁浅了下来。
“你们!”姚氏想拦着,没拦住,眼睁睁地看着柳氏带走了周姨娘。
一股寒气从其身上散发出,化作阵阵白气,将四周瞬间凝结成冰,虎狮来不及跳起,四脚就被其冰封住,怒声嘶吼。
决战之后这家伙就缩在了龟壳里,圆圆眼馋他的佩剑很久都没有找到机会将对方的剑托过来,毕竟是认主过的,想要不知不觉偷过来几乎不可能。
正思量,听到一阵马车声不急不缓地传来。岑国璋回头看去,见到三辆马车从东边的街面上四平八稳地驶来。打头的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吴七爷。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尖子生,平时在教室里都不怎么敢随便拿手机出来玩。
危急关头,许浩只能进入被损毁的‘虚界通道’内,故而才并未被传送出太远距离。
仿佛是意识到了路怀秋想要做些什么,梦想家的瞳仁再次剧烈地收缩和颤抖了起来。
第204章 帝王心思
翌日,誉王府。
誉王今日心情颇佳,起了个大早,甚至难得有闲情在花园中赏了会儿花。
只昨天一晚上,便筹得了八十万两,今日随便凑凑,百万之数,唾手可得。
到时候,父皇还有什么理由不赐婚?
他若是再多筹一段时间,还可以让这场婚礼筹办的更加盛大。
这两日,靖夜司的清流子弟被林宣
“你是说那个当中抽记者耳光砸摄像机的艾娜达?”高力很八卦地问了句。
挂断了电话的陈默凡心中哀嚎却又全无办法。自己要做的事确实不宜让外人知道。而在学校里,少有学生走动的顶楼就成为了最安全的谈话地点。
等到启蛮恢复了些体力,孟宛龙才敞开天窗说亮话,嘱咐启蛮记住三点。第一,别向任何人提起“示魂”二字;第二,别再想以前的事;第三,别再像今天这样在狄家寨乱闯。
“别动!你就在那里坐着,对。”李泰专注于他的画上,不一会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就跃然纸上。
就连白天太子监国的时候,注意力也没有这么集中了。听说是她身边的两个侍卫在陪伴着她,心里面非常妒忌。
游子方怎么觉得今夜总是那么多事,每每讨论到重点都会被人打断。
我正思考着怎么样把这中间的复杂关系用比较简单的语言告诉这头红龙,然而后者好像并不想给我足够的时间,它直接抬起了头,高高地鼓起了自己的胸脯。这是一个明显地吸气动作,按照自然规律,吸气完毕就要呼气。
肚子越来越饿,密高力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多,我越来越没信心了。“这TMD是最后一次尝试了,再失败老子就下线休息去了。这鸟游戏以后我再也不来玩了。”我发了狠对自己说道。
“你给我调取昨天晚上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两点,医院大楼三层的监控录像。”周晨晨也不跟魏索旺多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
一说结账,所有人都瞧向封悯之。封悯之咧嘴笑了,掏出钱袋翻了个底朝天,空空如也。随后把手一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危机解除,李红名也是大呼出一口气,真气消耗巨大,体力虚脱,身子一个不稳,李红名差点栽倒在地,扶住身边墙壁,李红名重重地喘着粗气,同时又很庆幸,劫后余生。
而一向以淡定自持的端木琳感觉到了和冰予夜有沟通障碍,不过她非常有把握冰予夜一定会向她打开话匣子。
现在想来,确实有些不对,陵游离正初受伤,不过一天,真的有那么巧合么?
就在护身符破碎的那一刻,吴忧就感觉到不妙,他连想都没有想,马上就赶了过来。
只不过米国值得给钱给枪,这赤月帮就跳的欢,而另外的两家虽然是没像赤月帮这样的跳。
“这样的逆子,不打若何?你是没见到刚刚他对我说的那些话,那样子,那是一个孩子和父亲说话的样子吗?都不如一个下人!”凤王爷指着床上的凤咏骂道。
白兰还是很适合这种素色的,有种清新脱俗的美,若是用自己的容貌就更加合适了。不过白兰为了掩盖自己面具不自然的肤色,还上了一些脂粉,显得也算娇俏可人。
我跌坐在地上,不知是泪水流干了,还是心已死,此刻我不但一滴眼泪都没有,就连脸上的泪痕也干了。我愣愣地看着那扇紧紧关着的门,那扇门将外面的阳光遮住了,也遮住了我心中的阳光。
第205章 闻人月的感谢
闻人府,小院之中。
闻人月静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林宣和面,生火,烧水,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
原来他不是忌惮誉王,不来见她。
在她全然不知的情况下,他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回想起自播州起,他无论是以何种身份,都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
从小到大,她的身边,从来没有这样一
这一次的系统公告,就像安迪之前来到射手城一样出现系统公告,不同的是,没有出现能通过传送石传送到林中之城。
此时此刻,冷寒轩满脸惊愕骇然的神色,直直地看着百里登风,彻底呆愣住了,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白袍男子,居然就是传说中的“杀神”百里登风。
“你是怎么了?是因为我答应毅的求婚了吗?”欧阳樱绮用淡漠的语气说道。
凌统说到最后,语气带着一丝唏嘘,点到为止,便不再往下说了。
透过窗纸可以看见人影在外面直上直下的往方向飘起,只剩下两只脚悬在窗户外面,接着,成片血迹顺着雪白的窗纸覆盖了下来。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炼丹是有失败几率的,而尤其越高品级的丹药,失败的几率越大,所以为了让双方尽可能成丹而不是以全部失败而尴尬收场,根据莫麟事前吩咐的,侍从也是为他们每人准备了三份药材。
不是他不困,而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劲儿。
“算你说对了!”老者出手一刀,把江源的心脏生生剜了出来,扔在地上一脚踩得粉碎。
“这不算好笑,好笑的是你姐夫喝醉之后,根本没脱衣服,他卷了被子紧紧的包裹着自己,而那个丫鬟因为心切,先去了自己的衣服……然后,你能想像一下的!”卢有失从聂晴的嘴里听到这个笑话后,都笑了好一会儿。
“果然,还是扮猪吃老虎来的好,要是刚才被射的人是我,只怕这个时候,我早就躺在地上了。”暗自将心头上的冷汗抹去,董卓自觉地握着马缰的手早已湿透了,回过神来,手臂仍旧微微颤动着。
他甚至尝试,主动断开与两大凤凰帝兵之间的联系,也没有被昊天禁地强行传送出去。
无非就是让大家以后停止争端,让大家一起为未来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慕容卿怜急切的说道,唯恐母亲直接因此震怒,将苏尘挥手灭杀。
“罢了,等我再强一些,你就逃不了了!”叶城没有过多纠结,只要他的实力达到一定层次,任凭慕雪再如何狡猾,又如何能逃离出他的掌心。
不然每天除了打斗地主,健身,做瑜伽,打麻将,没啥其他事干了。
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想要进入鹏城,享受一下和平年代的生活,又有无数人因为没有了钱消耗完了物资被赶出鹏城。所以这个大门可以说是时时刻刻都有人流量。
有时候吃饭,并不一定非要肚子饿了,就好象客人来了请对方喝茶,对方并不一定真的渴了是同一个道理。无论是吃饭还是喝水,都是对生命力的补充,也是对精神进行安抚的手段。
只是……沈清洲和皇帝一直暗下与长孙家为敌,不知道皇后愿不愿意帮她。
在被拖出去的瞬间,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悄无声息的萧则。
玄幼是认识寒苏的,此处不比多说。她依旧不说话,咬牙切齿,继续用玄子法术,蛊惑起了寒苏和问天。
第206章 贴心的黑莲
闻人月的闺房之中,林宣在默默的吃晚饭。
面条是细细的手擀面,浸在清澈的鸡汤里,面上整齐地码着几片薄如蝉翼的笋片、两三朵香菇,还有一把翠绿的青菜。
旁边两道小菜,一碟是清爽的凉拌乳瓜,另一碟是酱烧排骨。
闻人月的厨艺,的确长进了许多,从这一碗面就能看出。
面条劲道弹牙,火候也掌
“你过来跟我说说看,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日本主编伸出手指着中华中年人,说道。
旁边的华珞一看商哥哥欺负弟弟,不干了,操起自己的玩具铲就朝商俊熙的身上拍打过去,打得还挺狠的。
“你!”玛琉脸色瞬间红润起来,也说不出话来,这人也太那个了吧!?
容霖手一滑,直接撞在桌子上,嘴角抽搐 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的瞎子只有半血不到,身上也仅仅只有一个蓝buff,结果很显然,交了闪现的皇甫西爵仍然送出了人头。
容霖可不觉得这些喜欢操练身体,一个个 练的和非洲人一样黑,肌肉和健美先生一样大 的家伙们,会甘子平静,他们在等,在等待最 佳的时机,就好比第二次忍者大战的时候,在 最佳的时期狠狠给土之国一刀子。
彼此,一间雅致的厢房,时令看着顺着街道缓缓走来的梵锦,轻皱了皱眉。
“你不知道的话坐下吧,其他人继续。”皇甫西爵冷冷地扫过沐晓烟一眼,背着手又重新走向了讲台,坐在面的椅子俯瞰着下面。
就在刚刚,刀疤脸在病床上结束了他这一生最后的一次的呼吸,皇甫西爵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学校。因为今天,将有着他们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考。
沈清澜眼底闪过一丝怒气,上前关掉开关,一把将方彤从地上拉起来,“方彤,你在干什么?”她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为什么”听雪不是想问为什么,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下意识的问,实际上,只是心痛欲绝,愤怒欲绝。
“风”渐渐发出紫色的光芒,隐隐听见了司音的声音传来,空旷而虚幻。
乔邦的时间似乎很紧张,和林墨简单交待了几句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而林墨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达摩老僧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却是自带一股强劲的气息,这股气息甚至让花教法王都目光一凛。
“此去是去元州探查,以你的脾气去了不出乱才怪,乖乖留在锦州城。”风镜佯装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道。
景牧云死死地盯着吴庸,眼里充满着血丝,杀死爱徒的仇恨,重伤自己的仇恨,各种新仇旧恨混杂在一起,满眼怨恨地盯着吴庸,要是眼神能够杀死人,也许吴庸已经死去了千次万次了。
“嗨!你们好!”阿水刚一出去,就和对面的几个海盗打了个招呼,同时利用身体,把这几个海盗的视线完全挡住,使他们没办法仔细察看江奇才藏身的地方。
陆远也是微微一笑,不过却是没说话,当然熟悉,你们曾经可是最好的朋友呢。
更因为吴英秀的华国身份,更加引起了东京医科大里面的土著的歧视。
他背对着湖面,身形剧烈一震,袍袖内的手紧紧攥着,青筋尽现,听到她撕心裂肺质问,他清晰的感觉到背后那道犀利如刃的目光,似是要直直刺穿他的身体看透他心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