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人间》 第81章 81: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藏书楼”只是一个俗称。 这一座古色生香的三层房屋以围屋形式建筑起来,占地数亩,在正门横匾上写着三个大字: 登高楼。 这个才是此地真正的名字。 左右两侧挂着楹联: “登顶方知众山小,高飞始信海浪平。” 陈晋站在门口处,观望片刻,然后迈步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但凡高门大户,宅院的门槛都会设置得很高,自有风水讲究。同时寓意着此门难进,闲杂人等,一概退避。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陈氏子弟出入,大都是年青一辈,穿着代表秀才功名的襕衫和长袍;还有个别身穿公服冠顶的举人;更高一级的进士则几乎没有。 皆因金榜题名后,不管位列几甲的进士,基本都会第一时间有了安排去处,或进入翰林院,或外放为官,纷纷赴任上位,很少有时间再来看书了。 似乎也没继续刻苦用功的必要,毕竟都考完了。 陈晋的出现,吸引到不少目光,毕竟昨天的祭祖仪式影响不小,许多人都曾去看热闹,便认出了他。 不过藏书楼中禁止喧哗吵闹,众人自持礼仪,自不会指指点点。 陈晋目前的权限,只限于一楼,还无法登上二楼,而或更高的三楼。 听说在里面还有一座小楼,名为“禁楼”,颇为充满神秘色彩,就算陈氏的一些嫡传子弟都无法进入。 只是禁楼声名在外,知名度不低,故而很多人都知道它的存在。 昨天陈寿年便特地提起过,让陈晋不要乱跑,以免触犯到某些禁忌。 藏书楼一楼的书籍主要为经史子集,各类文章笔记等,面向科举考试,看这些就足够了。 但见一本本,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不计其数。 藏书区外,又设立了阅读室,在这边拿了书,登记在册,即可取书去看。 每次只能取一本,只能摘录,不能全抄,更不许携带出外。 若是在翻阅过程中弄脏,而或弄坏了,自有惩罚。不止赔钱那么简单,严重的,将会取消读书的资格,再不许踏入藏书楼半步。 陈晋何曾见过这么多的书?面色不禁一紧,按下心头的激动,先从陈寿年列出的书单看起。 登记,取书,来到阅读室找空位坐下,一气呵成。 这些典籍基本为古本,以及善本,保存得十分完好,而且整本的页数并不算多,薄薄的一本。 他平心静气,仔细进行翻阅。 此刻,神魄记忆的超凡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至于原文的注释理解,则要结合各种注本来分析。 那属于第二阶段。 最后还有一个阶段,就是通读各种成文,也就是历朝历代各位举人进士考中的文章。 这些文章不仅限于陈氏宗族的,还有其他人的,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罗列在此,成为后辈子弟学习的范文。 如此多的书,简直汗牛充栋,想要一一读完,不知要耗费多少岁月光阴才行,故而有“皓首穷经”一词。 而陈晋当下只得那么两三个月的时间而已。 时不我待,所以他看得很快。 这几乎不是读书,而是翻书了。 一页翻一页,不用多久,就翻完一本,然后去换另一本。 上午第一个时辰内,竟看过了足足十二本。 如此频繁的换书节奏,如此反常的行为,自是引起负责登记的老学究注意。 他叫住陈晋:“你到底在做什么?三心两意,换来换去,这般心态来读甚书?” 陈晋回答:“我是看完了才换新的。” 老学究冷笑一声:“看完了?简直大言不惭。你若再这样无理取闹,拿老夫消遣,我便赶你出去。” 陈晋说道:“老丈若是不信,可来考核一二。” 老学究打量他一眼,当即出题:“你说拿去的书都看完了,刚才那本《尚子论书》第八页写的什么?” 陈晋稍一思量,然后背诵出来,一字不差。 老学究一愣神:“第十六页的内容呢?” 陈晋依然对答如流。 老学究仍不死心,立刻换了另一本,接连考过三题,但还是考不住陈晋: “怎么可能?” 其目光都变得有些呆滞:难道对方以前早已熟读于心,而今来,只是温故知新? 可没道理的。 老学究坐守藏书楼一楼已经数十年,对于“陈晋”这个名字颇为陌生,今天才有些印象。 除非陈晋家学渊博,出身不俗。 但搜索枯肠,记不起哪一房的俊秀弟子是叫“陈晋”的,而且二字名已说明问题,连辈分都没上,只会是旁支别脉。 昨天的祭祖仪式,对于习惯埋首故纸堆的老学究来说有些遥远了。 陈晋便问:“老丈,我可以继续看书了吧?” 老学究瞥他一眼,一挥手:“去吧。” 不再进行干涉。 毕竟看书快并没有违反任何规定,或许是囫囵吞枣,或许是记忆力很好。 博闻强识是一项能力,但与此同时,会极大消耗神魄念力,所以一般的人都无法持久。 不过陈晋开了窍,通了泥丸,踏入修行之门,意念之力非同寻常,足以支撑得住。 再加上解决了饮食问题,无后顾之忧。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炼气、练剑、读书,数管齐下,俱是高强度的修炼,各方面的提升同样肉眼可见。 期间陈寿年曾充当考官,让陈晋做破题文章,看完之后,欣然赞道:“乡试可取矣。” 时日忽忽,又到了中元节。 陈氏本家举行了盛大的祭祀大典,陈晋自没资格参与,不过在外围处,也烧着一把香,遥遥一拜。 不为别的,就为了赐下祖荫的六世祖,也该敬一炷香。 七月过完,八月金秋,乡试大考的日子即将到来。 为了这一场大考,陈晋早已准备充分,内心平静如常,没有紧张,也不感焦虑。 是日,陈寿年郭瑷等俱来送考,一向吊儿郎当的陈和生也来了,不过看样子,多半是陈寿年发了话,不得不来。 说起来,陈和生秀才出身,其实也可以来考的,只不过失败了太多次,年纪也不小了,已然看开,不再执着于此。 而陈氏其他各房,加上旁支别脉等,今届来考乡试的考子足有百数之多。 这些人中,最后能考中个十个八个,都算很不错的比例了。 由此可见竞争激烈。 更别提整个州郡范围,总共的考生接近万数。 事关整个宗族的时运气数,族长陈寿齐率领一众族老等皆来送考,他显然不大满意今届的参考人数,比往届减少了一成左右。 但没办法,此等趋势早有迹象,不只陈氏,其他的名门世家也是一样的。 近年来,庙堂之上,对于门阀的压制力度越发明显。 好在老皇帝已经很老了…… (本章完) 第82章 82:乡试开场,爱屋及乌 (月中了,求求月票,看有机会凑够一千张不。) 从院试到乡试,地方换了,考场换了,但主要的流程大体不差:排队、搜身、取牌、祭神、对号入座…… 一系列工夫做完,就坐在狭窄的号舍内休息。 今天属于进场,正式开考要到明天。 高州郡贡院的考场是真大,据说号舍过万,划分成好几个区,一眼看不到头。 此际考场安静,号舍清幽,一时间陈晋便有些思绪逸飞。 这段时间吃好喝好,他修为有了长足的进步,隐约感受得到,距离突破到第三境已不远矣。 第三境,炼精化气后期,等修炼圆满后,将踏入第二个大阶段“炼气化神”。 到了这一步,会迎来脱胎换骨的变化。体内气血蒸腾,五脏六腑强化完毕,届时可引气入体,真正的开始六气正位,由外及内。 这才叫做真正的“修仙”。 闲暇时候,陈晋曾猜想这部《六气正位法》究竟是哪家道统法门,不过这一路来,他基本都处于“闭门造车”的状态,并没有接触到多少修行的圈子,不管是人,或者物。 认识到的真正的修行者,大概只有一位: 令狐雪笠。 可对方提着山魈头颅一去不复返,自此杳如黄鹤,显得潇洒而神秘。 记得那时候王复还满城寻找,希望能再度遇上,获得一份仙缘,可哪里寻得到? 而令狐雪笠口头上许给陈晋的一份人情,也就没了下文。 除了令狐雪笠之外,就是旁门术士古先生了。 从他那儿,陈晋得到了大笔黄金,还有一份《点相摄魂术》。 黄金解了燃眉之急,术法却束之高阁,还没有来练。 倒是那口壶天袋趁手,成为贴身用品,出入携带。 如今进入贡院考试,袋子自然无法带进场,若是被搜到,那就解释不清,故而藏在了房间里。 综合而言,他长时间都是在自学自练。 本来要询问魁星神君的,可对方显威过,但再没有入梦,不管陈晋如何烧香敬拜,开口询问,俱是无果。 登高楼中,肯定有关于修行的介绍书籍,但不在一楼,而是藏于二楼,或者三楼。 他目前没有资格上楼。 而六大爷陈寿年的府上,只有护院保镖,并没有术士供奉那些。 这正是门庭冷落的一个表现。 用陈寿年的话说“养不起了”。 恰是如此,那份供奉最后落到陈晋这里来,也算冥冥中自有注定。 缺乏了解的渠道,导致对于修行的认识并不多。 他也不管了,当下考到举人功名,方为首要。 因为这是一块真正的敲门砖,拿到了手,才能进入陈氏本家的大门。 才有足够的底气衣锦还乡,并面对赵县令的打击报复。 就不知道留在大塘乡的大伯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 大塘乡,土地庙。 陈源带领全家挑担着纸钱香火,元宝蜡烛等,前来烧香拜神。 这般行为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天天都来,风雨无阻。 不但拜祭社神,家里的神主牌同样香火不断。 祈求许愿,只有一个,就是祈愿陈晋能桂榜中举,衣锦还乡。 这正是全家上下最大的心愿。 就在前一阵子,家里终于收到了应征行伍的陈潭的一封书信,信上说一切顺利,他在战场上因为表现不错,已经当上了伍长,让家人们不必担心……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有书信回到,报了平安,便胜过万金。 虽然此信从南蛮寄回,中途几经辗转,可能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其实这段时日来,乡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自从赵县令上任,政令严苛,税赋叠加,先是县城,很快扩散开来,波及乡野,无一幸免。 城里城外,老百姓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以往乡人自治,只要把朝廷规定的税赋等交割完毕就好了,可到了如今,衙门派遣的差役官吏时不时就下乡来,简直大扫荡一般。不是说房屋不合规,就是说家畜有问题,要么便收钱搭桥铺路,结果钱收完后,路更烂了。 平民百姓民生维艰,乡绅土豪一样逃不过,县衙里的牢狱竟已人满为患,据说从早到晚,哭嚎凄厉,骇人听闻…… 家家户户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陈家这边,连三牲祭品都拿不出来了,元宝蜡烛那些,也是便宜的粗劣货色,只希望祖先神灵莫怪。 生活越难,盼望陈晋桂榜题名的意愿便越强烈。 不只他们一家,便是整个大塘乡,甚至包括周里正他们,竟不约而同地都希望陈晋能中举归来。 皆因乡上出了一位举人的话,可以庇荫大家,减免许多压迫。 实打实的好事。 …… 陈氏祖地,六房府上。 陈寿年愁眉不展,他刚收到封信,说大儿子陈和明又锒铛入狱了。 为什么说个“又”字呢? 因为陈和明这位都察院的御史敢于直言上谏,不断抨击揭露名门世家,甚至皇亲国戚等的恶行,故而与牢狱结下了“不解之缘”。 对此陈寿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欣赏品行正直的人,然而太刚易折,像儿子这般的人,在官场上根本混不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送掉了。 能活到如今,已是幸运。 陈氏虽然为天下八大名门之一,但在很多事情上,并没有那么管用。 特别像是陈和明这种。 相比之下,二儿子陈和生的吊儿郎当,游山玩水,反而安全得多。 当子孙难成大器,倒不如当个败家子了,起码能明哲保身。 只是以陈寿年的脾性,终是不甘。 只无奈儿子辈不争气,孙子辈表现更差,唯一好的,乃是外孙女郭瑷。 后继无人。 每想到此,陈寿年便禁不住的心塞。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看好陈晋,不惜给予各种资源扶持,多多少少有着自家的实际因素。 对于这一点私心,他从未避讳过。 诚如陈晋所说的,如果一个人全无私心,那就是圣人了。 这世道,圣人难得,伪君子遍地都是。 “如果陈晋真能一考而中,到时候撮合他与瑷儿喜结良缘,倒不失为一段佳话……” 把陈晋和陈学杰放在一起比较,现在的陈晋自是有所不如。 无论功名、还是身世、而或年纪前景等,都比不过。 但陈寿年阅人多矣,深知有些选择,合适方为首要。 一味追求最好,最后反而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且看郭瑷对待两人的态度,分明对陈晋更好,更为亲近,这倒是令人纳闷了。 是爱屋及乌吗? 而或,她喜欢较为成熟的类型? (本章完) 第83章 83:考完散场,前程未卜 乡试共考三场,每场考三天,整个考试过程的强度非常之高,身体孱弱的,很难坚持下来。 不过这些,对于陈晋毫无问题。 从第一场开始,看过题目,胸有成竹。 这两个多月在藏书楼一楼的刻苦攻读,收效卓越。 在别人看来,包括陈寿年在内,大都认为陈晋是临阵磨枪,但陈晋为之付出的努力超乎想象。尤其在神魄超凡的加持之下,一个月的工夫,足以超过别人一年。 两个月,就是两年,能够完成很多的工作量了。 陈寿年列出的重点书单,全部啃了下来,烂熟于心,另外还有不少典籍笔记,文章解读等,俱是看了个遍。 大量的阅读,加上模拟文章,成为考场上的底气所在。 当然,写文章的东西,并不存在标准答案,表达的观点能否契合主考官的意思,以及符不符合上意,也相当重要。 自古至今,文章写得花团锦簇,最后却名落孙山者比比皆是。 好比那位陈氏天骄陈学杰,十二岁考的秀才,接着来考乡试,两届都是落榜,直到第三次才考中,并且中的是第一名:解元。 这就是因为年纪尚嫩时,观点论据不够成熟,显得单薄,因此不被选中。 但话说回来,头脑清醒,思路清晰,文章写得顺,字写得好,中举的几率自然高一筹、 这一点,毋庸置疑。 贡院考试,对于夹带藏私搜查极严,片纸不得带入场,饮食之类,也是官方统一供应。 吃的东西颇为清淡。 主要是考虑到考生们的肠胃,吃得油腻了,恐怕会吃坏肚子,那就惨了。 自从得到陈寿年的扶持,陈晋天天吃异兽精肉,药膳那些,嘴巴吃刁了,无肉不欢。 但非常时期,忍耐几天就好。 时间忽忽而过,这一天,最后一场考完,贡院开门放闸,所有考生鱼贯而出。 到了外面,一个个心头上都有着一股“重见天日”般的欣然,如释重负。 却又有一部分人出门之后,竟伏地嚎啕大哭,以手捶地,直至捶出了血。 他们大概是临场发挥得不行,文章没写好,自知会落榜的。 到了此时,再也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懊恼和失意,要尽情地发泄出来。 再想来考,就得三年之后了。 人生有几个三年? 岁月蹉跎,无颜归家面对家乡父老。 更何况,这些人的年纪皆已不再年轻。 就拿今届近万名的考子来说,三、四十岁的属于主流,二十出头的,竟没有五十以上的多。 年龄是衡量潜力前景的重要标尺,过了年龄,人生也就看到头了。 像陈和生,以往几届,其届届来考,从不缺席,直到现在的年龄后,终于死了这条心。 此际散场的众多考子,当听到阵阵悲伤的哭泣声,顿时被勾起内中的同理心,不由地心有戚戚然。 石奇峰一早便赶着马车来到等候。 其他陈氏子弟的家人也差不多,一辆辆马车排列开来,蔚然壮观。 等接到了人,便浩浩荡荡返回祖地。 由于身份上的差异,陈晋很难和他们凑合到一起,也没那个必要。上了马车后,马车慢吞吞地走着。 从考完到开榜,差不多要半个多月,在等待的这段时日,正好游历一番高州郡。 说起来,进城那么久,主要就是旧衣巷到登高楼的两点一线,间或去拜访一下陈寿年,其他地方,几乎不曾涉足。 石奇峰的活动区域更窄,基本只在旧衣巷内。 反正日常生活的需要,巷区中都能解决,根本不需要去到外面。 称得上自由的,便是乌鸦小慈了。 但其实也不自由。 州城偌大,藏龙卧虎,气机起伏,对于它这么一个小小妖鸟来说并不安全,贸然乱闯,容易成为猎物。 要么被抓了去,要么被射死。 所以它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别院里好,反正不需要出去刺探情报。 日常更有陈晋投喂异兽精肉,日子过得好不滋润,滋补之下,都肥了一斤多。 当回到旧衣巷,已是暮晚时分,炊烟袅袅。 “石大哥,你接公子回来了。” 巷口处,一名妇人站在那儿,仿佛等郎归的婆娘,嘴角含笑地对石奇峰道。 石奇峰干咳一声,回了个“嗯”字,赶着马车过去了。 瞅见这一幕,陈晋眨了眨眼睛,忽道:“老石,我记得此妇,好像是个寡妇,叫春三娘来着。” 石奇峰连忙回答:“是的。”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我与她之间是清白的。” 陈晋呵呵一笑:“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似乎经常去她家买豆腐回来吃。” 石奇峰申辩道:“那是因为她做的豆腐滑嫩可口,确实好吃。” 陈晋笑道:“豆腐好,人看起来也不差,而且看得出来,人家对你有意思,都暗送秋波了。” 石奇峰老脸一红:“那是因为有几次刮风下雨,我正好遇到,便去她家帮忙修理些屋顶之类。一来二往,就较为熟悉了。哎,人家才三十岁,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是个残废,配不上。” 陈晋道:“只要以诚相待,两情相悦,有甚配不上的?再说了,你都三番几次去撩人了,还忸怩什么?难道怕我反对不成?” 石奇峰忙问:“所以公子你没意见?” 陈晋哑然失笑:“这是你的终生大事,我为何会有意见?其实吧,我早就觉得你应该找个婆娘了,最好找个体贴的,知冷知暖,日子便过得有奔头。” “三娘挺会照顾人的,说话也温柔。” “那就好。” 石奇峰感叹一声:“成家之事,我以前不曾想过,也不敢想。直到跟了公子,并进入州城,在这里住下后。也不知怎地,突然就想着安稳下来,想要有个家了。” 陈晋微微颌首:“倦鸟思巢,人之常情。这样也好,你就有着落了,不用再跟着我颠沛流离。” 石奇峰急声道:“公子,就算我娶妻成家了,可依然是你的车夫。” 陈晋不置可否:“我如今也是前途未卜。” 石奇峰态度坚决:“即使公子落榜,我也会跟着你返回茂县去……呸呸,瞧我这张嘴!公子才学横溢,定能一考而中,桂榜提名。” (本章完) 第84章 84:天下之路,皆在脚下 前途,就是摆在人面前的路。 或康庄大道、或羊肠小径、而或亡命不归路…… 好走的,难走的,甚至无路可走。 自从学剑练气之后,陈晋脾性一扫原先的沉郁迂腐,而变得决然起来。 对他来说,没有路走,那就杀出一条血路。 刚考完乡试,踏出考场,他已然考虑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了,主要两个方向,分为中举和落榜两种情形。 若能考中,前面的路无疑要顺畅得多; 但也要想到最坏的打算。 归根到底,自己本身的实力方为根本。 只要实力足够,天下之路,皆在脚下。 故而吃过晚饭,陈晋很快就拿出了重剑,在庭院练剑。 石奇峰看到,佩服不已。 作为一路来的见证人,其最有发言权:最开始时,重剑刚出炉,陈晋拿在手里,显得颇为笨拙,挥舞不了几下; 渐渐地就能上手了,挥洒自如; 再到如今的举重若轻,剑光挥斥,剑锋逼人。 如此剑法境界,放到江湖上,已经称得上一流高手。 转念一想,公子乃是修仙的,神通手段变化莫测,根本不能用江湖武夫的标准来衡量。 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自己可没资格来进行点评。 第二天,陈晋去拜访陈寿年。 对于他的到来,陈寿年很是高兴,立刻吩咐管家设宴,又让陈和生,郭瑷来作陪。 宴席过后,说道:“陈晋,你陪我到祖地走走。” “好。” 陈晋自不会推却,他早有游览祖地的想法,正好趁此机会。 此番出行,不坐轿子,不坐马车,而是骑马。 陈寿年等人马术精湛,不在话下;而陈晋在前往州城的路上,也曾骑过几回,不算生手。 郭瑷特地换上一身男装,腰间佩剑,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陈和生则借机肚子疼,自顾跑掉了。他虽然年纪老大不小,而且早已成家立室,但对于父亲依然十分敬畏,在陈寿年面前抬不起头,何必找不自在? 反正心里也明白,今天没自己的事。 此行还有数名随从护卫之类,从家门出发,沿着青玉湖岸堤而行。 岸边垂柳依依,湖面波纹荡漾,有人正泛舟其上;眺望过去,湖中还有数个小岛,风景甚美。 真是个好地方。 陈寿年骑在马上,手执马鞭,不停地给陈晋介绍各处景致,仿佛一个导游。 由此至终,绝口不问陈晋考得如何,以及未来作何打算。 看起来,就是一次闲游散心。 陈晋认真倾听,神态沉静。 游过青玉湖,转向浮云山,纷纷下马,把马匹安置在山麓下,由护院随从看守,陈寿年则带着陈晋和郭瑷两人拾阶而上,开始登山。 陈寿年老当益壮,健步如飞;郭瑷亦非弱女子,两条大长腿迈开来,有一种如履平地的感觉。 相比之下,陈晋一步一个台阶,倒是落在了后面。 郭瑷见状,心思玲珑,下意识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这一幕落入陈寿年眼里,顿感老怀甚慰,微笑起来。 浮云山乃名胜之地,但山峰并不算高,山顶上开辟出来,建起亭台楼阁,开起了茶馆酒肆,以供游人歇息和饮食。 放眼观望,甚至能见到有道观,以及寺庙的存在,而且香火颇为旺盛的样子。 对此陈寿年有些不满地道:“连山上都弄成了街市,如今世道,想要找个清静的地方,真是越来越难。哎,做来做去,最后都做成了生意。但讽刺的是,咱们今天上山来,想要喝一杯茶水,真得要靠他们这些生意才行。” 说到这,自嘲一笑:“果然是人老了,满腹牢骚,越来越讨人嫌。” 郭瑷脆生生地说道:“我可不嫌外公。” 三人找个风景宜人的亭驿坐下,然后要了茶水点心,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陈寿年问:“陈晋,你觉得祖地如何?” 陈晋回答:“山清水秀,灵气养人。” “那你是否愿意迁徙回来?” “求之不得。” 陈晋没有半点矫情:“不过此事我说了不算,得看放榜结果如何。” 陈寿年看着他:“你应该知道,认祖归宗不止科举功名一条路,武道和修法亦可。当然,相比之下,自是科举功名最有希望实现,也是最好走的。” 不管是练武,还是修行,都十分讲究根骨资质,而且对于资源的需求极大,还得有机缘际遇加持,才有可能小有成就。 陈寿年接着道:“陈氏六房嫡系,房中子弟各有发展,有读书的,有练武的,有修行的,而天资卓越者,文武双全。唯独我这一房,子孙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青黄不接。所以我选中了你。” 陈晋拱手道:“多谢六大爷垂青。” 陈寿年笑了笑:“我知道你练过武,也会练气,并无意刺探你的秘密。就是想说,万一考试不成,还有其他的法子,不用一棵树上吊死。” 乡试考完,再无意头上的忌讳,可以敞开来说。 倒不是不相信陈晋能考上,而是乡试录取的难度摆在这,上万考子,最后中举者就那么一两百人,堪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别人挤掉下桥去? 因此要提前做好两手准备。 关键的是,在陈晋身上,陈寿年已然倾注了莫大心血,绝不愿意看到他有甚闪失。 万一真没考上,便可能在遭受重大的挫折打击之下,会一蹶不振,心灰意冷地离开祖地,离开州城,返回茂县。 到了那时,凶吉难料。 陈晋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六大爷,其实我只是会点剑法,对于武道,对于修行,俱是自己摸索,恐怕都没有入门呢。” 陈寿年忍不住问:“那你师父呢?是哪一家那一派的?” 陈晋沉吟道:“我没有师父。” 总不能说魁星神君是自己师父,而且此事乃是他最大的秘密,绝不想暴露出来。 陈寿年一怔:“没有师父?” 陈晋点点头:“我是在因缘巧合之下,获得一本剑谱法门,然后就练了起来。” 陈寿年面露古怪之色:“别跟我说你是掉下山崖,在某处山洞遇到的奇遇。” 陈晋呵呵一笑:“那倒没有,而是在一处荒山野庙之中偶得。” 对于这个说法,陈寿年倒是有些相信了,机缘际遇,确实存在,就看个人缘法,千奇百怪,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发生。 但如此一来,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好包装安排了。 谨以此标题献给自己,以及感到迷茫的人!   (本章完) 第85章 85:天下大势,乡试开榜 (首日上架,急求首订支持!) 接下来,陈晋趁机问起各般时局世事。 陈寿年博览群书,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不藏私,当即娓娓道来。 尤其关于天下大势变化这一块,其谈古论今,说得非常仔细。 用他的话说,这些东西在陈晋参加乡试之前不能多说,以免搅乱心神。 但如今考完了,就无需避讳,正要分说明白,好让陈晋知晓时势变化。 “认知大势趋向,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倒不是说一味迎合,随波逐流,而是顺势而为,借势而起,不去做那螳臂挡?车的糊涂事。故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对于这话,陈晋是认同的:心中有锐气,有杀气,不等同于莽撞冲动。 于是认真地倾听,并同时进行分析归纳。 …… 百年前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本朝太祖姜神帝崛起于草莽,雄才伟略,率兵横扫六合,最终问鼎天下。 这个天下,乃是马上所得,但不能马上治之。 于是太祖大刀阔斧,革新改制,一方面重文抑武,清理江湖山头,统一兵甲; 一方面册封道统正宗,共有三大道门,两大佛宗。 三大道门分别为:天师道、丹鼎道、太上道。 其中太上忘情,脱离红尘之外,行踪飘忽,难以捉摸; 丹鼎道主打练气和炼丹,正所谓“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天师道擅于符箓,盘踞龙虎山上,绵延千年,声势显赫,每一代都会接受皇帝敕封,风光无限。 两大佛宗则为法宗和禅宗。 法宗讲究广开方便之门,行众生之法; 禅宗注重个人缘法因果,证悟本心,是谓“参禅”,最终做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三大道门与两大佛宗为正统源头,下面诸多道观寺庙支派。 在这一点上,类似于名门世家的嫡系和旁支别脉。 除此之外,又有诸多旁门左道,邪法神教,它们不受朝廷衙门的正式认可,如同阴沟里的野草,蔓蔓而生,割之不尽。 每清剿一次,便稍有消停,可相隔一段时间后,又蠢蠢欲动,重新冒头出来。 当年朝廷铁甲南征北战,铁蹄伐山破庙,连根拔起,着实消灭了不少术法传承。 姜神帝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以正乾坤朝纲;还要打击瓦解各大世家名门的势力,不让门阀形成地方割据。 不过他有未竟之事业,便溘然而逝。 继位者偏于守成,管制策略有所放松,最终形成了当今的局面。 神道与人道并立。 两大佛宗、三大道门、四大世家、八大名门……各方势力已根深蒂固,犬牙交错,各有发展。 陈寿年伸手一指,指着浮云山间的道观和寺庙:“一观一庙,浮云观师承丹鼎道,浮云寺出自佛门法宗,两者相对而立,相处安然,着实是一件趣事。不过暗地里,难免有矛盾纷争。” 陈晋问:“陈氏子弟中,有拜入道观,而或寺庙,出家修行的?” 陈寿年点头回答:“当然有,否则的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只不过修行极为讲究根骨缘法,对于陈氏嫡系的子弟而言,入门不难,入道难如登天。据我所知,迄今为止,入门者近百数,可获得衣钵传承的,百中无一,可谓全军覆灭。” 听到这,陈晋明白过来。 陈寿年接着道:“相比道佛正宗,练武,科举功名,乃至于旁门左道,无疑要容易得多。然而旁门左道非人非鬼,不伦不类,上不得台面,自是遭受唾弃。到了最后,就剩下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了。” 陈晋脑海灵光一闪:“所以六大爷知道我在修行,就想着如果我考不中,还可以曲线救国,转入修行之门,一样可以认祖归宗。” 陈寿年一拍手:“正是如此。” 旁边郭瑷睁大杏眼:“外公,你是要陈晋公子出家修行?” 陈寿年解释道:“出家也分很多种的,不一定非得去当和尚。譬如天师道,便不禁婚嫁生子。陈晋你说会练气,莫非是得了丹鼎道的道统?” 陈晋沉吟片刻,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无从比较。” 陈寿年撸了撸胡须:“有机会的话,我可以介绍浮云观的浮云道长给你认识,他出身丹鼎道,练气功夫不俗。可惜出门云游去了,至今未归。道观中只得些徒弟道童在,问之无用。” 陈晋道了声谢,从对方口中,总算是知晓了天下的修行概貌。 这些认知见识,作用不小,以后行走天下,不至于两眼一睁黑。 “近些年来,别的州域且不说,便说我最为了解的高州郡。民间的野庙淫祀越发兴盛,乡人愚昧,官僚贪腐,按照这般势头下去,必有乱子。” 陈寿年不无担忧地说道。 陈晋目光一闪,第一念头就想到前来州城途中的那个雨夜,所遭遇的“鬼蜮”。 正常而言,这般情况本不该发生的。 但偏偏发生了。 虽然有些话陈寿年有所保留,没有完全点破,可陈晋也猜测得出来。 比如庙堂之上,定然会与各大名门世家存在诸多矛盾,再加上道门佛宗那些,以及不甘于蛰伏的旁门左道等,一旦激发出来,当前看似稳定的架构秩序将会被打破。 不至于天下大乱,但区域性的倾覆变故不可避免。 陈寿年接着道:“有见及此,我屡屡提出让更多的陈氏子弟能被发掘出来,得到提拔任用,以壮大宗族底蕴。但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实现。各房利益,着实难以兼顾。也许,的确是我想得太简单。” 言辞之间,不由语气萧索。 郭瑷安慰道:“外公,你也不用想太多,今届你负责巡访,尽心尽力,该说的都说了。” 陈寿年呵呵一笑:“也罢,不说那些了,今日已尽兴,咱们便下山去吧。” …… 往后数天,由石奇峰赶车,郭瑷当向导,带着陈晋出行,在州城内城逛荡起来,阅遍此城繁华热闹,也算是增长了不少见识。 …… 光阴似箭,很快就到了乡试揭榜的大日子。 这一日,一大早,位于陈氏祖地中心地带的场地便忙活起来,各种布置皆已完成。 四下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气氛,以等待捷信喜报的到来。 今届陈氏参加乡试的弟子考生过百数,虽然比往届少了,但也蔚然成规模,其中不乏俊秀之辈。 可以肯定地说,必然有人中举,就看最后榜上有名者共有多少人,最高者又能排到多少名次。 阵仗摆开,各房各家依次排列,旗帜飘扬,煞是威武。 相比之下,其中第六房所在则稍显寒酸了,不只人少,气势也远远逊色。 没办法,能够代表第六房去考乡试的,竟只得陈晋一人。 堪称一根独苗。 而别房别家,基本都是十多名考子以上。 光是人数,便形成鲜明对比,称得上碾压。 更别说在严格意义上,陈晋还不算真正第六房的人。 一天没有正式认祖归宗,一天便是旁系别脉,也就是“外人”。 而现在,陈晋这位“外人”赫然到场,进入第六房的阵营当中,坐上了一把交椅。 这是陈寿年力排众议的结果。 既然到来,自然便得承受各种异样目光的审视,以及各种非议。 不少人看着他,心中在想:如果陈晋今日落榜,那将是何等的自取其辱,无地自容? 上架得急,小发一章试水,但心中已有准备,成绩惨淡,却也不会无地自容的,一路写下去就是!   (本章完) 第86章 86:桂榜题名,谁家无名 乡试放榜,有着一套固定的流程。 在日期时辰上,又有不成文的规定,基本选择寅日,而或辰日,这就是另一个名称“龙虎榜”的由来。 今天恰好属于寅日,名为虎榜。 张榜自有讲究,首先是贡院之外,然后州城衙署,再到下面府城,各地县城等地,都会抄录榜单公之于众,接受广大民众的围观和传诵。 而众多考子,不管是本地,还是外地的,他们前来考试,考完之后,俱是会留下来,等待揭榜。 倒不用去现场看榜,留在住所中即可,会有报喜人手持红条骑着快马送来捷报。 一路鸣锣,唱诵其名,引得无数人观看热闹,堪称盛景。 这还是乡试,若是进士及第,则更为盛大。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绝非说说而已。 对于这些场面,陈氏祖地已司空见惯,每隔三年,便上演一次。 纵然如此,但每一届依然隆重以对,没有丝毫怠慢。 宗族传承,更新换代,至关重要。 以族长陈寿齐为首的一众族老,各房家主,无一缺席,再加上中生代、新生代等陈氏子弟,可谓济济一堂,全部汇聚在宗祠所在的坡地之前。 等捷信报喜完毕,今届所有中举的子弟便会换上公服冠冕,登上台阶,进入宗祠进行祭祖典礼,并接受祖荫护持,享受宗族荣光。 在场人数太多,习惯以房为单位,各成阵营。 其中旗帜招展,各式罗伞撑开,颇有几分竞争比斗的意思。 水流都会争长短,何况偌大的一个名门宗族? 从来都不会缺乏明争暗斗。 当初陈寿年打破常规举荐陈晋,陈晋便不可避免地陷入争议之中,不过他行事低调,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藏书楼内,几乎没有其他的交际关系。别人就算想来挑刺,也寻不到由头。 今天,是继上次的祭祖仪式后,陈晋第二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在此之前,陈寿年询问过他的意见,是留在旧衣巷那边呢,还是进入祖地来。 陈晋选择了后者。 今届六房无人参加乡试,他若不来,便没人举旗,便辜负了陈寿年对自己的诸多帮助扶持。 不过陈寿年对此自有顾虑,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万一陈晋落榜,便会受到千夫所指,遭受诸多讥讽,甚至怒骂。 无异于自取其辱。 那样的话,留在旧衣巷无疑要好得多。 但陈晋态度坚决,淡然道:“今时今日,如果我没有勇气来面对这些要看笑话的人。他日回去,又怎有勇气去面对可能要取我性命前程的赵县令?” 听到这话,陈寿年为之动容,郭瑷看向陈晋的眼神,更是异彩连连。 所以陈晋便坐到了这一把交椅上,坦然面对无数异样的眼神,以及各种飘入耳朵的嘲笑讥讽。 随即眼观鼻,鼻观心,入定养神,恍若无人之境。 见到这一幕,陈寿齐等族老微微颌首,流露出赞许之意:别的不说,光这份养气功夫便不是假模假样做得到的。 对比其他族中考子,他们大都紧促不安,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前看,希望能看到报喜快马的到来…… 得得得! 就在此时,马蹄声响,铜锣声中,有人远远大喊起来:“恭贺陈府少老爷和恩乙丑科高州郡乡试中式第一百一三名……” “中了!” 第三房阵营中,一名三十来岁的考子激动地跳起来,紧握双拳,高呼出声:“我中了!” 喊完之后,两行热泪滚烫而出,竟已是泪流满面。 周围众人,没有人笑他失态,而是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然后齐声道恭喜。 第一百一十三的名次,几乎属于吊车尾的了,但中了就是中了。 只要中了,就是好的。 常言道“银进士,金举人”,这称得上真正的鱼跃龙门。 那陈和恩团团抱拳,以表感谢,自有家人随从去迎接报喜人,给予大笔赏钱,然后请到边上凉棚歇息,吃茶。 帷幕揭开,后面每隔一阵,便有报喜人飞马而至,高声诵名。 中举的名次也水涨船高,从百名开外,很快进入到几十名内。 其实乡试排名并没有实质价值,这一点不同最终的殿试,殿试分三甲,是真分了档次。 而乡试百名之外和前面的几十名,基本都一样的待遇。 然而不管什么人事,只要定了名次,那名次之争就不可避免,谁都希望自己能名列前茅,特别是第一名。 说出来的份量都是不同。 比起名次,族长陈寿齐他们更在意的是中举的人数。 这些年来,整个宗族青黄不接的势头已经凸显,不止进士,举子的数量更是锐减,长期以往,不是办法。 就看今届能否扭转颓势了。 大概一个时辰后,第六个报喜人终于出现。 这次中举的是出身大房的陈学文,乃是陈学杰的堂大哥,接连落榜多届后,他也得以考中,名列第十二。 这个名次可不算低的。 同时意味着,本次的捷报差不多要到头了。 计算一下,已有六人中举,从数量上大大超过了上届。 一众族老纷纷露出轻松的笑容,并好整以暇地喝起了茶。 只有陈寿年例外。 谁都看得出来,他不过在强颜欢笑。 陈寿年不是输不起的人,然而当失败真正来临,那种难言的苦涩,以及莫可名状的酸楚,开始弥漫心间,始终挥之不去。 与之交好的第五房家主陈寿义正挨在边上,见状过来,拍了拍肩膀:“老六,这一次咱们同病相怜,我这边去考的十二人,却也一个没中。” 陈寿年挤出些笑容:“我家可不能与你家比,你家那几个正值青春年少,来日方长。” 陈寿义瞥了一眼那边依然在闭目养神的陈晋,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得得得! 此刻竟又有喜报到。 还有? 众人无不精神一振,就连老成持重的族老们都不约而同地往前倾斜了身子,纷纷竖起耳朵来听: “恭贺陈府少老爷学诚乙丑科高州郡乡试中式第五名……” 报喜人专门练就的嗓子,声音洪亮,咬字清晰,传得清清楚楚。 刚刚又心生希望的陈寿年听到名字后,不禁黯然叹息,但很快调整好心态,站立起身,拱手对陈寿义道:“五哥,恭喜你家麒麟儿高中,从此以后,前程似锦,青云直上。” 陈学诚,正是陈寿义的嫡孙,今年刚及冠。 这般年纪中举,风头直追天骄陈学杰,只不过一个是第五名,一个是头名解元。 在名次上稍逊一筹而已。 “恭喜五弟!” “老五,该请喝酒了。” 声声道贺,句句恭喜,霎时间蜂拥而至。 嫡孙桂榜题名,陈寿义心花怒放,满脸笑容,团团拱手:“同喜!同喜!” 好一番热闹欢乐。 但这些热闹欢乐似乎与陈晋无关,他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看看高旷的天空,忽然感到一阵萧索的寂寞油然而生。 也有些懊恼、也有些失意、也有些不甘…… 他毕竟不是块石头,养气功夫再好,依然有着七情六欲,在面对如此挫折时,种种杂念应时而生。 就像疯狂滋生,无孔不入的野草,又像纷纷扬扬,无从躲避的灰尘。 野草要缠绕住他的躯壳,让他以后寸步难行;灰尘要蒙蔽住他的心神,使得他找不到前进的道路…… 在一瞬间,陈晋竟感到了一股危险,立刻运转功法,下意识地观想起魁星踢斗灯。 该盏宝灯如今藏身于壶天袋中,但在不可计数的日日夜夜里,宝灯摆于案首处,抬头可见。 在读书写字之际,陈晋曾无数次观望于它,从灯身到灯盏再到灯罩,从脚下的鳌鱼到魁星神像再到浑身包裹的包浆宝光…… 方方面面,早已观察入微,没有丝毫遗漏。 一念之下,诸多细节组合起来,迅速化作一盏魁星踢斗灯。 完完全全,形神兼备。 再一念生,灯火燃起,火光煌煌。 此火能焚烧野草,能映照灰尘。 于是乎,心神渐定,情绪开始安稳下来。 “陈晋,你在想什么?” 陈寿年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心地开口询问。 陈晋吐一口气:“没事,就是有些不甘心。” 陈寿年宽慰道:“乡试难度,本就不同寻常,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才子大家名落孙山。况且这只是你第一次考,以后仍有大把机会。可不要因此而沮丧灰心。” 庆贺过后,众人坐回位置,继续等待。 毕竟理论上,还有族人考取更高名次的可能性。 不过左等右等,半个时辰过去了,再无动静。 日过中天,也就意味着今届放榜结束。 得意者满脸春风,失意者黯然神伤。 这个时候,倒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蹦跶出来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没见到陈寿年正护在陈晋身边吗? 这一位六房家主,可也不是吃素的。 该散场了…… 得得得! 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擂鼓,强劲有力地敲击在地面上。 所有人循声看去,但没有看到报喜人,看到的竟是一名独臂老者骑在马上,花白的头发飘扬。 他是谁? 陈晋认出来者,不禁眉头挑起,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但见石奇峰拼尽全力,吐气开声,嘶吼出来:“公子!公子你中了!” (本章完) 第87章 87:报喜人来,高中解元 (第三更,幸不辱命。) “公子!公子你中了!” 石奇峰高声呼喊,引得在场所有人侧目而视。 除了陈寿年那几个,其余的人都不认识石奇峰,只感到突兀而意外。 再往后看,可见到后面有人在拼命追赶着。 若非石奇峰口中不断喊着“中了”,恐怕早被人拿下。 所以,这是哪家仆从? 那“公子”又是谁? 答案很快见分晓,只见陈晋冲出人群,快步迎上去。 “原来是他的随从,大呼小叫,太不礼貌了。” “可不对,中不中,岂能由一介奴仆来宣布的?” “莫不是失心疯了?” 一时间,质疑声四起。 皆因这样的情况有违常理,颇为罕见。 就算该名奴仆被陈晋派去贡院看榜,可若是陈晋中了的话,捷信喜报也会先一步来到陈氏祖地这边。 怎么可能滞后得这么久的? 人群中,陈寿年脸色变幻不定,患得患失的样子,忽地一拍手:“我明白了,定是陈晋登记相关信息时,地址写在旧衣巷,故而报喜人去了那儿。” 众人听着,惊疑不定,转念一想,又感觉合乎情理。 只是那样的话,直到最后面才来报喜,名次岂不得排列前茅? 前三? 甚至更高…… 那边石奇峰翻身下马,大口喘气,显得兴奋而激动,他看了看迎面而来的陈晋,又转头过去,似乎在等后面的人追上来。 陈晋先来到,疑问:“老石,你说我中了,怎么回事?” 石奇峰忙道:“公子,你是中了,但具体名次,得等报喜人来说。我答应人家的,不能坏了规矩。” 闻言,陈晋先是一喜。 那股喜气仿佛从足掌泉涌穴涌起,直上头顶,不由地喜不自禁,竟有刹那的迷糊恍惚。 幸好脑海中观想的魁星踢斗灯余势犹在,火光映照,登时使得人清醒过来。 大悲伤神,大喜亦然。 喜怒哀乐,本质的道理大差不差,俱是不该过度。 以陈晋的表现,原本不该如此,只不过今天遭遇的事一波三折,起起落落的,心潮便有些失控了。 等了一阵,后面的人终于赶到,正是个身穿喜庆的报喜人,他上气不接下气,手指着石奇峰:“你,你这厮,好没道理,抢我的马……” 石奇峰抱拳道:“抱歉!我急着要第一时间告知公子喜讯,你且喘口气,再来宣布我家公子考中了第几名。” 报喜人到底是专业的,不用多久便调整过来,翻身上马,目光顾盼一圈,这才朗声唱道:“恭贺陈府少老爷陈晋乙丑科高州郡乡试中式第一名……” 端是字正腔圆,声若洪钟。 嗡! 全场哗然,接着一片静寂。 几乎没有人能想到这么个结果,便是陈晋,陈寿年,他们都不会想到。 太意外了。 意外得一下子令人难以接受。 但这般事断无弄虚作假的可能,所以陈晋不但考中了,而且高中解元。 对于陈氏本家,底蕴深厚,传承渊博,出个解元并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破天荒的事。 上届就刚出了一个。 再往上,以前也曾出过的。 看祖地上一座座举人牌坊,一座座进士牌坊,所以多一位解元,可以理解为锦上添花,绝不至于让陈氏上下目瞪口呆。 只不过今天的事太过于峰回路转,出乎意料之外,诧异的效果拉满,近乎震惊。 “哈哈哈!” 大笑声中,陈寿年满脸红光地走出来,扬眉吐气道:“我就说呢,陈晋有天资,又勤奋好学,焉能不中?” 族长陈寿齐:“……” 陈寿义:“……” 陈寿治:“……” …… 陈晋高中解元,现在陈寿年怎么说都有道理。 与此同时,代表着陈晋能够正式认祖归宗,纳入第六房族谱。 至于族谱单开,中举还不够,起码要进士及第才行。 “恭喜恭喜!” “恭喜老六!” “老六,该请喝酒了……” 一道道似曾相识的恭贺声,这下轮到陈寿年被人簇拥着,现场一片喧闹欢乐,其乐融融。 并非前倨后恭,实乃人之常情。 要知道落榜的陈晋,和中举的陈晋,可以说是两个人。 最起码在价值的范畴上是两个人。 对于整个陈氏宗族而言,陈晋中举,而且中得第一名,无疑是利好。 既然是好事,便该举族欢庆。 …… “没想到他竟考中了,而且还独占魁首,果然是个有才学本事的。” 人群中,陈学杰目灼灼地盯着陈晋看:“如此一来,明年会试,我与他正好在考场上一较长短。” 其实陈学杰早一届中举,按理已经考过一回会试,不过他考到解元后,不幸生了一场病,以至于耽搁了。 他扭头过去,目光放在恬然斯文的郭瑷身上,却见少女的视线始终不离陈晋左右,不禁黯然心酸。 在等待开榜报喜的整个过程中,郭瑷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未置一词。 严格来说,她也属于“外人”,跟着外公来才能有一席之地。 所以没有多少说话的立场,就静静地等着,看着。 主要是在观察陈晋。 外公要撮合她与陈晋之间的事,虽然未曾明言,但郭瑷冰雪聪明,早已心知肚明。 在大乾朝,男女之事,其实十分简单粗暴,主流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管男方还是女方,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特别是大家闺秀,门阀子弟,往往需要联姻,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郭瑷父母那一辈,便是如此。 现在轮到她了。 外公陈寿年并未逼迫于她,但郭瑷心里清楚,自己姓“郭”,不会有多少自由选择的空间。 在这世道,男子可立志“功业未成,无以家为”,比如陈晋年过三十尚未娶亲。 但女子不行。 过了二十,都算老姑娘,遭人嫌弃了。 郭瑷不同一般的大家闺秀,她自有主见,对于男方,最基本的要求是自己不讨厌。 这个要求看似简单,实际做起来,却感觉挺难的。 就在此时,现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原来是今届中举的八名新科举人排列成队,准备要进入宗祠,开始祭祖仪式,祈求祖荫护持了。 队伍最前头站着的,赫然是高中解元的陈晋。 上一次,几乎等到线香烧尽,他才获得一道六世祖的祖荫。那么现在,摇身一变,又能得到几道祖荫? (本章完) 第88章 88:最高记录,九份祖荫 (求订阅,求月票!) 此际,众多陈氏族人黑压压地蜂聚在山坡之下,齐刷刷地抬头仰望,盯着八名新科举人拾级而上,走向宗祠。 场景太过于拥挤,很多人根本看不清,但他们还是习惯性地朝着上方观望。 “光宗耀祖”! 这四个大字仿佛铭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脉中,不可磨灭,世代传承。 所以今天,大部分的陈氏族人都会带着儿孙辈一起来见证,不管是哪个中举了,便拉着儿孙的手,遥遥一指,文绉绉地来上一句: “大丈夫当如是也!” 此谓榜样的力量。 要在孩童幼小的心灵间种下一种形象,引导和激发他们奋勇直上,有朝一日,也能站到那个位置上。 以族长陈寿齐为首的一众族老,以及各房嫡系人员俱来到山坡上面,站立在千年老槐树下。 这一刻,他们的心情也忍不住地飞扬起来。 一方面,今届乡试,各房皆有斩获,名次还都不算差; 另一方面,今届乡试的中举人数颇为可观,看起来,宗族大有复兴的势头。 祖宗保佑! 八名新科举人皆已换上公服冠冕,衣装一新,显得意气风发。 其中横空出世的陈晋受到了最多的瞩目。 从最开始的质疑、嗤笑、嘲弄,到现在的欣赏、接纳,以及认同,也就短短一会儿的工夫。 核心原因,在于陈晋证明了自己。 正如第三房家主陈寿斌的口头禅:人,唯有自救。 那么多年来,并不缺乏旁支别脉考取功名,建功立业,然后认祖归宗的典例。 陈晋,属于最新的一例。 也是非常特殊的一例。 皆因随着人事变迁,流落在外的旁支别脉的生活境况越发恶化,想要出人头地的机会也越发渺茫。 族老们认为这是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挽回。 他们的观点,是要守住祖地,守住名门的招牌,厚积薄发,徐徐图之。 天下八大名门,同样是排了名次的。 高州陈氏,排名第六。 名次似乎尚可,但下滑的迹象已十分明显,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最末去。 甚至可能被别的高门大族所挤掉,取而代之。 今届乡试的出色成绩,堪称转折点。 虽然无法确定明年的会试,会有多少人能金榜题名,但只要基数提上去了,上限就不会太差。 毕竟明年会试,宗族这边,可是有两名解元参加。 俨然双保险了。 陈学杰的解元属于众望所归;而陈晋的解元则为意外惊喜,事先几乎没有人能够想到的。 接下来,就看其能够获得多少份祖荫护持了。 三年前,陈学杰光环著身,足足得到七份祖荫,创造了祖荫记录,轰动一时。 那么今年的陈晋呢? 同为解元,但差了出身,差了年龄,就不知一众祖宗神会如何表示了。 与往届相比,新科举人的祭祖仪式过程并没有太大不同,不同的是人。 人的身份变化往往能决定事情的走向。 队伍依照桂榜排名而行,作为头名,陈晋第一个开始。 有风吹来,老槐树枝叶摇曳,沙沙作响,如同在低头观察,又像是在窃窃私语。 很快,第一道宝牒飘然落下,极具灵性地落到陈晋的右肩上。 “第一份祖荫!” 担当长辈角色的陈寿年站在那儿,神态兴奋地高声叫道。 话音刚落,第二道宝牒接着落下。 “第二份祖荫来了!” “第三份祖荫又来了!” 陈寿年喊话的速度都快跟不上了。 一众族老在后面看到,面面相觑,心想难道今天风太大了吗? 又或者,祖宗们竟也是捧高踩低的…… 赶紧打住,按下这等不敬念头。 绝对不可能是祖宗神们趋炎附势,毕竟陈晋才是个举人。 偌大陈氏本家,举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真算不得什么。 只能说是陈晋身上的潜力前景被祖宗神们所看好,才会争先恐后地进行垂青。 “第七份祖荫!” 陈寿年声音都有些发颤。 时至现在,可以说陈晋的发展表现已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回想当初去到茂县,真的就是例行公事。 如果陈晋没有录取秀才,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 如果赵县令没有打压陈晋,也不会激起陈寿年的同仇敌忾,从而特地登门谈话; 如果陈晋不敢来州城赴考…… 细想起来,竟有那么多的如果。 冥冥中,竟似乎真的有神祗庇佑,一路护持。 但相处接触下来后,陈寿年更愿意相信是陈晋的品行特质所然:勇气、信心、勤奋,再加上天资…… 种种因素的结合,才有现在的场面。 人群中,陈学杰不禁咬了咬嘴唇:七份祖荫,已然平了自己的记录。 这陈晋,真的有那么好吗? 只因为考了个解元,就能一步登天了? 又不是状元! 陈学杰心中颇不服气。 话说起来,在祖地的两三月时间内,陈晋真得没有什么存在感。一天到晚窝在藏书楼内攻读典籍文章,跟个书呆子似的。 像这样的人,陈氏子弟中有很多。 尤其那些旁支别脉,他们出身寒门,自知想要出人头地,就只能依靠拼命来读书,然后考取功名,改变命运。 陈晋确实是熬出了头,中了解元,获得祖荫护持理所当然。 可一下子得到那么多份,就显得不正常了。 凭什么? 他又不是家世显赫、又不是文武双全、又不是天生道种…… “第八份祖荫!” 陈寿年吸一口气,脸上惊诧莫名,看往陈晋的眼神已经变得复杂。 此刻陈晋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说实话,他真没有想着要大出风头。 当高中解元的喜悦平静下来,头脑自然恢复清醒,知道自己只是迈过了一道门槛。 后面的路,仍有着诸多门槛。 在这个时候,任何的自傲自满,都是危险的念头,不该存在。 所以就想着完成祭祖仪式,然后回去,继续用功。 但没想到一份份祖荫如树叶飘落,不断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自不会拒绝,毕竟宝牒上蕴含的灵韵神性对于魁星踢斗灯有着大用。 只是如此一来,想不出风头都难了。 那就出吧! 人生一世,不甘堕落,当昂首向上。 于是昂首,正看到又一道宝牒出现在视野当中。 “第九份祖荫!” 可怜陈寿年一把年纪,此时嗓子都呼喊得沙哑起来。 满场皆寂,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但大家都知道,不会再有宝牒落下了。 皆因在神道范畴中,“九”数已经代表最大,到此而止,不可能逾越过去。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没有这个限制,陈晋这次会得到多少份祖荫护持? 简直不敢想象。 纵然族老们老成持重,见多识广,此际都不知该作如何反应。 原本新科举人进行祭祖仪式,获取祖荫护持,属于一种族规惯例,例行公事罢了。 怎么的,就弄成这样? 记得五十年前,陈氏宗族出了一位状元郎,那时候进行祭祖仪式,一共得到八份祖荫护持。 那已经是科举功名的最高记录。 但这个记录,今天被一位解元破了。 简直匪夷所思。 大家都知道祖宗神的存在,但祂们存在的规律神秘莫测,莫可名状。 而祖宗神显灵的主要方式,除了托梦外,就是祖荫护持了。 因此对于这个方面,宗族上下都极为看重。 一般情况下,一般的陈氏族人,几乎没有获取祖荫护持的机会。 他们最为接近的,是佩戴包裹着祖灰的护身符。 那些祖灰正出产于祠堂的香炉之中,按照年份划分,年份越老,灵性越好。 从某种程度上讲,悬挂在老槐树上的宝牒属于最高级别的护身符。 故而被称为真正的祖荫。 每得到一份祖荫,就代表着得到一位祖宗神的垂青。 而陈氏宗祠内诞生了多少位祖宗神? 不得而知。 这是个谜。 也相当于高州陈氏最大的底蕴秘密。 宗族宗亲们生活在祖地之上,世世代代,年复一年,于是形成了秩序,形成了族法族规,形成了各种生活习惯。 千年以来,人才辈出,后浪推前浪,起起落落,司空见惯。 期间不是没有出过惊才绝艳之辈。 便说年纪轻轻的陈学杰,被称为一代天骄,光芒耀眼,无与伦比。 然而现在突然冒出个陈晋,与之相比,陈学杰身上的光环竟黯然失色,一下子被比了下去。 其实当初第一次听到陈晋的名字,第一次见到对方,陈学杰根本没有任何比较的意思。 两人也没有什么相提并论的基础。 但现如今,几乎所有的族人都会下意识地把他们放到一起,并进行比较: 比出身、比功名、比祖荫…… 陈学杰猛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的地方,不知不觉间已被陈晋追平,甚至远远超过了。 这究竟是什么人呐。 最后还得是老族长挺身而出,主持大局:“陈晋一共获得九份祖荫护持,好,非常好!下一位,陈学诚准备,开始祭祖仪式。” 陈晋走出来,两肩宝牒披挂,煞是飘逸潇洒。 陈寿年看着他,语气幽幽地道:“陈晋,按照这般势头下去,很快你就能族谱单开,开辟第七房了。你想好表字了没?要不我给你取一个,一个‘胜’字,入和字辈。” 陈晋:“……” 和胜? 新陈和胜? (本章完) 第89章 89:锦上添花,第三境成 陈晋新科中举,高中解元,又打破了祖荫护持的记录,前程一片光明,自然成为香饽饽。 各房人家纷纷送礼,又邀请赴宴,介绍女儿或孙女等,拉拢之意尽显无疑。 陈寿年看在眼里,矜然自得: 在他看来,别家现在做的,统统都是拾己牙慧,属于锦上添花,已然失去了先机。 而对于他们,陈晋的回应不失礼仪,但明显带着疏远。 他并不会被一时的成功给冲昏头脑,从而流连沉迷于宴席交际。 那没有任何意义。 这种冷静独立的态度,让陈寿年大为赞赏: 有些人长年生活在乡野底层,所以要发奋努力往上爬。可一旦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后,一口气便会松掉。 然后开始迷失,转向纵情享受,陷于纸醉金迷中不可自拔。 这般例子屡见不鲜。 陈寿年没有专门去提醒陈晋,权当是一种考察,结果十分满意。 至此,陈晋认祖归宗,重登族谱的事已是板上钉钉,接下来会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落实和处理。 首先,迁回祖地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大伯陈源一家,还有前往当兵的老叔陈潭,都会一起迁徙回来。 与此同时,连带陈晋的父母、爷爷,以及曾祖的坟墓和神主牌等,都会回归祖地。 这是先辈们的夙愿,必须完成。 但常言道“切莫迁坟,十迁九败”,故而要慎而重之。 其次,人回归,自然得有地方住,而不是继续住在别家的地方上,寄人篱下。 关于这块地方的选址,陈寿年已经带陈晋去看过,选过了。 就在第六房的属地上,位于东南方位,有山有水,颇为宜人。而且当年陈晋的曾祖,在迁出祖地之前,就是住在这一带,堪称“故地”。 地方有了,接着修建宅子这些。 另外还要给这块地方起个新名字,方便辨识和寻找。 陈晋略作思考,便起了“大塘巷”三字。 “巷”是陈氏祖地的常用地名后缀,“大塘”则纪念大塘乡。 再加上这块地方的前头,是真有一口数亩面积的池塘,可谓名副其实。 构造地势,建筑房屋宅子,各般事务繁忙,但并不用陈晋来做,他只需提出要求即可,下面做工的,陈寿年都安排好了人手。 石奇峰都当起了“监工”。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陈晋下一步的规划,要怎么走。 摆在他面前的有好几条路。 其中最稳妥的,自是继续留在祖地,安然享受本家丰富的各种资源,修行、练剑、读书。 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可以启程北上入京,赴考会试。 这是真正的康庄大道。 他也可以选择用上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衣锦还乡,回返茂县大塘乡。 相比之下,后者来回奔波,会显得劳累。 并且有赵县令这个不稳定因素在,回去之后,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陈寿年出言相劝,希望陈晋最好留在祖地,踏踏实实地温故知新,认认真真备考乡试。 比起乡试,其实会试的难度一点不低,有过之而无不及。 乡试是一州秀才之争;而会试,乃是举国举子之斗。 个中难度,可想而知。 之所以说“金举人银进士”,真正的含义并非进士比不过举人。而是举人此关,对于很多的秀才生员来说,属于质变的门槛所在,所以显得十分重要。 换句话说,中举并不意味着就能考到进士了。 解元也一样。 到了会试,新的考场,几乎所有考子都处于同一起跑线上。 面对前路抉择,陈晋考虑过后,还是决定返回茂县去。 亲身归乡,把大伯一家接到祖地里来,和陈寿年派人去接,意义截然不同。 而且有些事情,他早就想做,而且一定要做的。 既然如此,不妨趁着衣锦回乡,一并解决。 便算是拔掉心中的那根刺,免得心头郁压,不得痛快。 见他归意已决,陈寿年便不再多说。 有典故曰: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谁人知之? 此乃人之常情。 像陈晋这种的,他确实可以等考过会试再说。 问题是,万一明年春闱马失前蹄呢? 这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到了那时再回乡,可就尴尬了。 如此一来,倒不如抽空回去做过这一场。反正来回,最多就一个月。 毕竟此番迁徙,肯定有诸多私人事务要办理,也有人需要进行告别。 至于赵县令那边,今时不同往日。陈晋高中解元,又认祖归宗,成为陈氏嫡系,就算赵县令再不爽,他也不敢轻易对陈晋做出什么。 再加上此番行程,陈寿年会选拔安排一队人马随行,领队的,正是外孙女郭瑷。 安全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 石奇峰自不会落下,继续担当车夫一职。他与那春三娘眉来眼去,打得火热,估计早没了清白。 这趟回去,就会将铺子处理掉,顺便把学徒阿铁招上,带到州城来做事。 陈晋分得的这处大塘巷,地方甚大,百废待兴,正需要各种人手人才。 有了人,才能把生意买卖做起来。 不管什么样的家庭门户,都需要事业营生的基础。 有了基础,有了稳定的进项,以后才能发展。 虽然当下陈晋这一脉显得人丁单薄,人手欠缺,但只要他前程无虞,顺利考中进士,田产铺产等根本不用担心,滚滚自来。 在此之前,身边的人就得先把台子搭起来了。 而不用陈晋来劳心费神。 事情既定,接下来就是各种细节安排,并敲定了出行的具体日子,就在后天早上。 …… 这一夜,夜已深。 旧衣巷,别院房间内依然点着灯, 魁星踢斗灯。 此灯吸收了数道宝牒的灵韵神性,已经完全修复好了,包浆莹润,宝光流露,越发显得不凡。 尤其那尊灯身神像,不怒自威,好像随时能活过来。 灯火笼罩着陈晋挺拔的身躯,映照出一张韶秀的面容五官,皮肤白皙如玉,竟仿佛又年轻了几分。 让人一见之下,顿时想到一个词: 驻颜有术! 他正在运功。 浑身气血如河,浩浩汤汤,从四肢百骸涌起,通过周身经脉,渐渐汇聚到脏腑之内。 受此滋润和灌溉,五脏六腑反应强烈,竟有异响生,仿若雷鸣。 呼呼然,汩汩然。 乌鸦小慈原本栖身在案首处,猛地感受到一股气势迸发,如同烈火熊熊,热浪扑面而至。 它吃一惊,生怕那火会烧到自己身上,赶紧振翅飞开,飞到了房间的房梁上,低头窥望,望见先生坐在那儿。 恍惚间,像是一束燃烧的火把,使得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高了起来。 这是…… 就见陈晋睁眼,长笑一声,笑声爽朗。 第三境,已成。 (本章完) 第90章 90:剑招发威,灵符保佑 九月,天气依然炎热难挡。 晌午时分,队伍寻了一处柳树林进行歇息,要等过了这一阵暴烈的日头后再继续赶路。 十余骑士侍卫,俱由陈寿年精选而出,一个个气息彪悍,都是入流武者。 领首的“苏振”,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目露精光,一看便知是位高手。 两辆马车。 一辆陈晋的,一辆郭瑷的。 毕竟男女有别,又没成亲,自不能共处一室。 闲暇时候,郭瑷总喜欢跑到陈晋这边来。 她对剑匣内装着的那把玄铁重剑兴趣满满,更深感疑惑: 这么大、这么重、这么长的剑器,该如何使用? 要是插到人身上,不得直接把人给刺碎了? 陈晋解释道,此剑主要是用来演练,少用于实战操作。 说的是实话。 严格来说,自从锻造出炉后,玄铁重剑还未曾真正实战过。 那次斩杀赵主薄不算,举手之劳,如杀鸡耳,与实战无关。 再一细想,那么久以来,除了在荒山上手刃山魈妖物外,后面他极少与人争斗硬刚。 一方面有自知之明,实力不济,便该谨言慎行;另一方面生活的圈子轨迹颇为狭窄单调,甚少涉足凶险场景,自然就少事发生了。 鬼蜮那回,纯属意外。 后来走的都是官道,顺利得多。 但对于陈晋来说,缺乏实战,并非好事。 随着突破到第三境,是时候去寻些对手过招,以检验自己成色,到底有几斤几两。 郭瑷伸手提起重剑,顺手挽个剑花,虎虎生风,有模有样。 看得出来,其腕力不俗。 不过此剑实在太重,太长,根本不适用,于是又放下,说道:“陈晋公子,你说时常练剑,我也是用剑的,要不趁这工夫,我与你切磋切磋?” 陈晋打量她一眼,但见男装英姿,细腰硕果,眉目清婉而秀丽,沉吟道:“不好吧,我用惯重剑,太占便宜了。” 正常情况下,重武器自有优势。 郭瑷秀眉一扬:“陈晋公子,你这是瞧不起我吗?” “不敢。” “哼!不怕跟你说,我师父乃是天下十大剑法名家的梅花师太。虽然我只学到师父她老人家的一两成功夫,但此口断玉剑,也曾败敌饮血。” 郭瑷态势傲然,一挺之下,巍巍然,动感十足。 “天下十大剑法名家?” 陈晋却是一脸茫然,哪里知晓这些人物? “梅花庵的梅花师太?” 后边石奇峰听到,大吃一惊,赶紧道:“公子,梅花师太可是赫赫有名的宗师级人物,我虽然只在地方上的江湖打滚,却也听说过她的名头,简直如雷贯耳。” 混江湖的,最为讲究名声,正所谓“树的影,人的名”。不管遇到什么事,基本都是先报名号,可大幅度减少双方冲突厮杀的概率。 而武林江湖上,对于实力境界的划分判定颇为含糊,主要分为外家和内家两大类。 其他的,便是三流、二流、一流等说法。 再往上,又有宗师、大宗师,以及颇具神话色彩的先天宗师。 石奇峰巅峰时,充其量就是个二流武师。至于王复,根本不入流。 在不入流的眼中,二流武师便是极为了得的绿林凶人。 好比对于乡野之民而言,一县县令就是顶天的官了,更高品阶的,他们难以认知得到,也无从接触。 王复已经算好的了,起码能通过书籍学习,知道天下偌大,有山海江河,有神仙妖魔。 只是纸上得来终是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在行走江湖之际,石奇峰听闻过梅花师太的名头,光“宗师”二字,便足够唬人。 郭瑷身为宗师徒弟,实力自不会差。 反观陈晋。 石奇峰虽然知道他演练时已经达到了举重若轻的境界,但演练是一回事,实战又是一回事。 至于术法那些莫测手段,自不能随便动用。 倒不是担心陈晋会有闪失,切磋而已,而且对方又是郭瑷,肯定会留手的。 主要是众目睽睽之下,如果陈晋被郭瑷打败,面子无光。 所以石奇峰赶紧点出梅花师太的厉害,好让陈晋有个心理准备,最好婉拒了。 闻言,陈晋作沉思状。 郭瑷眨了眨眼睛:“陈晋公子,其实我早就想与你切磋一二了。不过那时候你要专心乡试,外公让我不要来打搅,只能等到现在。” 顿一顿,接着道:“放心,我会小心注意的,不会伤了你。嗯,这样吧,咱们不用真剑,用木剑来。” 陈晋点点头:“好。” 见他同意,郭瑷顿时欢呼雀跃,让贴身丫鬟小玉从马车中取来两柄木剑。 看样子“蓄谋已久”,道具早早就准备好了。 也难怪,既然选婿,就得多方面进行观察,进行了解。 两把木剑的重量和尺寸几乎一模一样。 郭瑷忽然又道:“苏振,你带着人到四周巡逻一下。” “得令。” 苏振立刻带着所有的侍卫离开了。 身为老江湖,石奇峰自然明白郭瑷的用意:当真是大家闺秀,心思体贴,考虑周全。 当即大声道:“我也去那边看看。” 丫鬟小玉同样是个识趣的,一并离开。 很快,林间只剩下两人。 郭瑷持剑施礼,态势优雅地问:“陈晋公子,你准备好了没?” 陈晋很简单地回了个字:“请。” “踏雪寻梅!” 郭瑷大声报出剑招,一剑刺来。 这一剑分明留了力,速度稍缓。 陈晋:“……” 木剑直接一挥。 砰的! 郭瑷手中剑被这么一拨,身形都被带着往前倾斜,失了位置。 吃了一记小亏,她眼神一亮,反而欣喜起来。 皆因第一剑只用了两三成力,纯属于用来试探的。要是一上来就施展全力,若陈晋招架不住,岂不得损了面子? 虽然没有旁人在看,亦是不美。 一试之下,确定陈晋是练过的,于是第二剑增加到五成力: “红梅傲雪!” 剑尖疾点陈晋胸口。 但陈晋仍是轻描淡写地把剑一挥。 啪! 这一次,郭瑷虎口一震,手中木剑差点脱手飞出。 少女心坎一惊,看过来的眼神迅速认真起来,娇喝道:“好,接下来,我要用全力了。看招,梅花三弄!” 木剑化作幻影,迅猛地笼罩住陈晋周身。 陈晋双眼一眯,木剑再度挥出。 崩剑式! 嘭的! 木块碎片溅飞,激烈的碰撞之下,郭瑷手中的木剑竟四分五裂,只剩下小半截紧握住。 她俏脸发白,不可置信地盯着陈晋,转瞬间双眼泛红,似有泪光闪现。 似乎是被吓到了。 见状,陈晋把木剑扔下,迈步过来,关心问道:“郭姑娘,你没事吧。” “你,你!” 郭瑷纵身入怀,趴伏在陈晋的肩上,双手搂抱住,一张俏脸已破涕为笑,眉目弯弯: 文武双全,这个夫君,爱了…… …… 茂县,大塘乡,陈家。 苏素日前已经分娩,生下一对龙凤胎,全家上下,高兴不已。 但也因为如此,使得她大出血,好在命大,保住了性命。 当产妇遭遇这般情况,九死一生,极为凶险,等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 陈志立刻想到当初陈晋离家时,所相赠的那枚平安护身符。 此符一直佩戴在苏素身上。 真是灵符啊! 产后苏素身子虚弱,需要饮食滋补。 然而这段日子来,家里已经入不敷出,举步维艰,肉都买不起了。 好在乡邻热心,纷纷伸出援手,拿来米粮鸡蛋等,这才度过难关。 但长期以往,不是办法,毕竟因为县衙苛政,税赋沉重,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知道家里没钱了,女孩陈敏懂事,拿出珍藏的那副银镯子,让爹爹拿去换钱,帮补家用。 银镯子是陈晋送的,工艺一般,但分量十足。 陈敏拿到手上后爱不释手,都舍不得戴,一直珍藏在箱子底下,想着过新年时再戴出来,村里的小伙伴们看到,定然会十分羡慕。 但到了如今,比起家里的生计、比起辛苦的娘亲、比起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那些炫耀一文不值。 陈志虽然知道对不住自己的大女儿,可也没办法。 当务之急,是要全家老小活下去。 忽又想到,陈晋之所以送出这一副沉甸甸的贵重银镯子,是不是有所考虑,特地留给家里救急的? 想得太周全了。 就不知道,陈晋的乡试考得怎样。 老天保佑,祖宗保佑,一定高中…… 县城之地,消息滞后,很多事情都不知隔了多久才能传到。 更何况现如今的茂县不同以往,乱糟糟的,各种骇人听闻,很多乡人都不敢进城去了。 庭院内,陈源父子对坐无言,听着屋内传出的婴儿哭啼声,这心里越发愁苦。 已过中秋,到了九月,冬天紧着就要来临。 今年的腊月寒冬,该如何度过? 真没办法的话,只能卖田卖地了。 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阵阵喧闹声。 发生了什么事? 陈志霍然站起,心想难道那些该死的衙差皂吏又下乡打秋风了? 正准备去关门闭户,打死不出声。 外面的人已经冲了进来,领头的赫然是周童生,气喘吁吁,一向注重形象的他头巾掉了,披头散发也不顾,口中大喊道:“中了,这次中了……” (本章完) 第91章 91:衣锦还乡,县尊驾到 (求订阅,求月票!) “中了,这次中了!” 周童生跌跌撞撞的,差点被后面的人给推倒在地。 陈志听到,精神一振,虽然有所猜测,但尚未证实,不敢相信。于是大踏步冲上前,劈胸将对方抓住:“周童生,你说谁中了?” 周童生奔跑得急,不料一口痰憋在喉咙处,脸都憋红了,竟说不出话来。 见状,陈志顾不上了,扬手左右开弓。 啪!啪! 哇的。 周童生把痰吐出,气息终于通顺,生怕再度挨打,急忙道:“是陈晋中了举人,独占魁首,高中解元!” 陈志一个恍惚。 那边陈源飞步奔来,曾经的断腿没有丝毫阻碍,脸几乎都贴到了周明的脸上:“周童生,你说真的?” 周童生忙道:“这等事岂敢有假?我在衙门的墙上看到了张榜,反复确认过,的的确确,今届乡试第一名,正是陈晋。不,现在已经是陈老爷了。” 改口得很快。 昔日其与陈晋同为老童生时,颇有些摩擦,看不顺眼。 到了今年院试,他再度名落孙山,而陈晋录取秀才。这时候,周明心中还有几分不服,觉得陈晋只不过运气好了那么一点。 但当在乡试桂榜上看到陈晋的名字后,周童生心中的气顿时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因为深深知道,自己与陈晋已经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莫说不服,便是羡慕妒忌那些情绪都不该再存在。 “哈哈哈!” 陈源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 老泪纵横。 陈志反应过来了,担心自家父亲太过于激动,会出什么毛病,赶紧过来扶住:“爹,你先坐下来。” 陈源身子骨硬朗,笑过之后,大手一挥:“计算时日,我琢磨着小郎差不多已在回家的路上。志儿,赶紧开始收拾,好迎接小郎衣锦还乡。” “好好。” 陈志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周童生等一众乡民纷纷自告奋勇,抢着过来帮忙。 原本愁云笼罩的大塘乡,很快开始张灯结彩,充满了喜悦欢乐的氛围。 在大塘乡的近百年历史上,终于考出了第一位举人! 而且还是位解元。 与有荣焉。 …… 快马驰骋,马车辚辚。 石奇峰在专心赶车。 那天陈晋与郭瑷在小树林里切磋,最后的结果是个秘密。 反正两位当事人都没有提及。 手下们自不会去打听刺探。 输赢都无关重要。 而苏振等侍卫人员心中猜测,肯定是郭瑷赢了的。毕竟她出身名门,拜师名家,有天资,又肯勤奋用功。 只是顾着男方脸面,这才没有声张。 反观陈晋。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会武功,会剑法。 这番衣锦还乡,临行前,老爷子陈寿年对苏振一行耳听面命,命令他们务必要保护好陈晋安全。 如果陈晋本事了得,就不会需要那么多保镖了。 “公子,前头十里地便是大塘乡了,真的不用派人先去通告一声?” 石奇峰开口问道。 这般做法,属于惯例。新官赴任会这样做,衣锦还乡亦然,好让别人隆重迎接。 陈晋淡然道:“不用。回家而已。” “好。” 石奇峰便不再啰嗦,继续策马前行。 当他们一行来到大塘乡外的乡道上,早有守在村口处的乡民远远望见,立刻敲锣打鼓,高声呼叫: “解元爷衣锦还乡了!” “解元爷衣锦还乡啦!” 登时举乡轰动,乡民们扶老携幼,夹道相迎。 场面盛大而热情。 坐在车辕上的石奇峰看到,不禁心潮澎湃:如果自己不跟随在公子身边,永远都不会享受到如此场面。 陈晋提前下车,步行入村,与大伯陈源堂哥陈志等同行,一路走回到家里。 衣锦还乡,杀猪宰羊,宴请全乡三天三夜。 不在话下。 陈晋这边,依照习俗惯例,稍作休整,便与大伯一家前往土地庙,开始烧香酬神。 到了庙里,烧香之际,那位残缺社神早等着了,急忙现身出来,朝着陈晋垂首施礼。 比起上次的秀才场景,这一次,此神态度更为卑逊。 要知道举人功名属于不折不扣的正式官身,身份地位已大不相同。 拜完社神,回家到正堂上祭祖。 陈晋开启灵视观感,这一次,不但父亲的神主牌上有气息迸发,爷爷的那块神主牌也萌生出了丝缕灵性来。 这正是儿孙出人头地后,所给予父辈们的反哺效果。 当然,距离真正的祖宗神还远着呢。 做完这些,坐下来奉茶闲聊。 主要是陈晋说,陈源他们都在毕恭毕敬地旁听。 陈晋长话短说,重点提及六大爷陈寿年对自己的扶助,自己才能进入藏书楼苦读,才能中举等…… 当听到他已经认祖归宗,并且在祖地分到了一块偌大属地时。 众人再也忍不住,登时欢呼起来。 陈源再度烧香,跪在三面神主牌前泣不成声。 世世代代的夙愿,祖祖辈辈的奋斗,一朝实现,那种巨大的狂喜简直难以言表。 陈志兴奋地问:“小郎,这么说的话,我们都可以迁回祖地去了?” 陈晋点头道:“不错。但我这趟回来,不会停留太久,毕竟还要赴京,参加明年的春闱会试。而当下嫂子身子虚弱,孩子尚幼,不宜赶路,所以最好坐完月子再说,不急在一时。” 陈志忙道:“我明白的,我们不急。小郎,你的前程才最为重要,尽管去考便是。” 到了现在,心理期望再度拔高,如果陈晋能金榜题名,考中进士的话,那祖坟都得青烟直冒。 陈源也道:“对,小郎,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家里一切安好。” 陈晋微微颔首:“到时我会安排人手来护送你们去往州城。” 陈源父子对视一眼,脸上喜不自禁,不由想到那十多名气息彪悍的侍卫,心中顿时肃然。 现在陈晋的身份着实是不同了。 再想到那位大方得体,名叫“郭瑷”的俏丽少女,嘴角又不禁露出微笑:再不用操心陈晋的终生大事,佳偶已得。 又说了会话,就见石奇峰面色凝重地快步走进来,禀告道:“公子,有衙役快马前来通报,说县尊赵大人即将驾到。” “嗯?” 陈晋目光一闪:“他倒找上门来了……” (本章完) 第92章 92:小子得志,羞辱大人 依照惯例,新科举人会选择吉日去晋见本地主官;而有时候,主官也会亲自登门来拜访举人,以表示亲近与拉拢。 陈晋高中解元,非一般举人,又认祖归宗,回归陈氏主家嫡系。 如此一来,赵县令主动下乡来见,就不足为奇了。 听到县尊大人要来,陈源父子面面相觑,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看往陈晋:“小郎,咱家现在可什么准备都没,该如何是好?” 因为赵县令的所作所为,名声十分不堪,乡民们皆呼其为“赵老虎”。 苛政猛于虎也。 当然是私底下才敢这么说。 对于老虎,平民百姓第一感受是惧怕,不敢靠近,更不敢招惹,害怕会连皮带骨地被吃掉。 而今,这头老虎要进入到自家里来。 虽然属于“拜访”性质,会客客气气的,但凶威之下,陈源父子难免担惊受怕,战战兢兢。 如果让他们知道陈晋与赵县令之间的恩怨,肯定更为惊怕。 陈晋眉头一挑:“有茶水即可。” 陈源父子唯他马首是瞻,连忙下去准备。 石奇峰站在边上,低声问:“公子,狗官此来,来者不善,咱们要怎么做?” 陈晋淡然说:“难道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石奇峰一想,确实如此,也就淡定了。 当消息传开,众多乡民吓一跳,赶紧关门闭户,躲藏起来,端是畏之如虎。 作为乡绅里正,周家则逃不掉了,被数名衙差带着,又找了好些老人,“颤颤巍巍”,“恭恭敬敬”地来到村口处等待,迎接。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县令终于坐着软轿,由大批人马护送来到。队伍仪仗前头,皂吏们高举“肃静”“回避”等红漆牌子,敲锣打鼓,氛围十足。 一番训话场面不提。 很快队伍浩浩荡荡直奔陈家而来。 陈晋并没有在门外迎接,只站着陈源父子,还有以苏振为首的两排侍卫。 一个个气息彪悍,雄壮威猛,手按腰间刀柄上,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样子。 轿子停下,身穿苍青色官袍的赵县令施施然下轿,目光一扫,虎视狼顾。 其年约三旬余,显得颇为年轻,留三缕短须,一双眼眸稍显狭长,平添几分阴鸷之意。 陈源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在哆嗦,头低下去,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陈志更不堪,几乎都要跪拜下去了。 好在有石奇峰,踏步上前,单臂做礼:“见过赵大人,我家老爷舟车劳顿,不料吃坏了肚子,蹲茅厕去了,无法出来相迎,请大人见谅。” 赵县令眉头一皱,身边的数名亲随已是脸色大变,怒意满面。 陈晋不亲自出来相迎,已是失敬;又在门口摆出如此阵仗,算什么意思? 下马威吗? 他以为自己是谁? 一介新晋举人而已。 赵大人双眼一眯,念头一转,忽而长笑起来:“无妨,是本官来得突然了。” 心中冷笑:此子逞一时意气,用这些幼稚手段,却已自曝其短。像这种人,他日踏上仕途官场的话,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石奇峰皮笑肉不笑地道:“赵大人,请。” 带着他进屋,落座,再端来一杯没甚热气的茶水。 点心礼饼等,一概欠奉,显得非常简陋。 然后道:“大人请稍等,我家老爷应该快要好了,我先去看看。” 说罢,自顾出去了,留下赵县令和一名白胡子老者在里头,冷冷清清的。 那老者身形枯瘦,穿一身麻衣灰袍,山羊胡梳理得一丝不苟,目中寒芒毕露:“此子无礼,岂有此理!” 赵县令淡然道:“马老稍安勿躁,咱们此来,又不是真得要喝他这杯茶。” 那马老不满地道:“小子得志,竟敢如此怠慢羞辱大人,已有取死之道。” 赵县令吃吃冷笑,默然不语: 如果不是命大,这陈晋的坟头草都不知长多高了。实在没想到古先生竟会失手,此事必有蹊跷…… 在另一边厢房,陈源父子心急火燎地跑进去,看到陈晋正老神在在地坐在里头,忍不住道:“小郎,咱家这般招待县尊大人,这,这……” 陈晋一摆手:“大伯,你有所不知,咱们陈氏与他赵家,本就存在诸多矛盾,明争暗斗不断。上一次,他还要断我前程,不许我去州城赴考乡试。” 陈源大吃一惊,赶紧问怎么回事。 陈晋便简要地说出过程。 对于这些事,陈源父子都是第一次听到,听完之后,怒形于色。 陈志血气方壮,顿时被激起了心头怒火:“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这厮好生可恶,幸好刚才我没去跪他。我呸!” 当事情涉及自家侄子前途,性质就完全不同了,陈源同仇敌忾地道:“这狗官,竟还有脸面登门拜访。我要是早知晓,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拿扫把将其赶出去。” 陈晋笑了笑:“那也不必,其实我正想去见一见他。瞧瞧这位破家县令,究竟是何等凶恶。” 说着,起身出门。 目送其背影,陈源忍不住唤了声:“小郎,你小心些。” 陈晋回首一笑,示意无妨。 房内,剩下陈源父子面面相觑,没想到其中竟有这等交恶事态。 虽然颇感忐忑,坐立不安,但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肯定是站自家人这边,一致对外。 只是这次的对头着实强横,乃一县之尊,若是斗不过的话,那一家老小都无法幸免。 好在陈晋高中解元,已认祖归宗,背后有整个陈氏主家当靠山,赵县令再凶神恶煞,也不敢乱来。 不过这样的话,迁回祖地的事,可得抓紧尽快了。 却说陈晋走出去,见石奇峰等在外面;郭瑷则与陈杨氏等女眷呆在屋里,相处甚好。 她本就是个讨人欢喜的姑娘。 陈晋迈步走向正厅,跨过门槛,正与听闻动静,抬头看来的赵县令四目相对。 两者这是第一次相见。 目光交织,似有火花迸发。 两者之外,还有第三者。 白胡子马老站立在赵县令身后,双目一瞪,犹如饿狼捕食。 在一刹那,陈晋感到眉心处有刺痛感,一股恶意好像漆黑的墨汁扑面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