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纳妾我爬墙,全家追妻悔断肠》 第992章 “见。” 不过不是为了见他,而是想见见他身上的那个“系统”。 二人低调来到诏狱。 诏狱内,昏暗逼仄,又湿又冷,才一入内,便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商行聿将薄氅系在盛知婉身上。 此时牢房大多空置着,直到走了一半,才开始有人。 最外头关着的是袁浩父子,而后是晁家众人,以及被晁家买通的一些低阶官员。 一声声求饶和喊冤声不断传来,夹杂着女子呜呜咽咽的哭泣声,盛知婉没做停留。 直到走到最里头,浓重的血腥味中,盛知婉看见被锁在刑架上的人。 满身的鞭痕血迹,蓬头垢面,垂着头看不清相貌。 盛知婉却知道他就是祁书羡。 她忍不住想到前世,想到自己临死时祁书羡权势滔天的风光,同如今相比,简直是两番光景。 她原本以为自己心中该很痛快,但实际上,并没有。 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也没有想象中的痛恨怨忿。 “打开吧。”她对狱卒示意。 牢门顿时发出哐当的声音,极为刺耳,祁书羡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狱卒怕盛知婉误会,忙道:“陛下,属下们每日都按吩咐给他用药,他还活着。” “嗯。”盛知婉颔首。 这是锦瑶的意思,人在行刑前不能死,但想出用三州百姓做肉盾的主意,他活罪难逃。 用药吊着,每日都有百十鞭子,直到撑不下去才会作罢。 “退下吧。”盛知婉迈入牢房内。 似乎是听到她的声音,原本一动不动的身影这回居然缓缓抬起了头。 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没有丝毫焦距落在盛知婉脸上。 面前的身影,似乎同记忆中很多年前那个早晨,他踏马离去时,站在国公府外久久不肯回转的女子一点点重合。 他笑起来,声音呢喃又喑哑地唤:“知婉……” 盛知婉皱了皱眉。 商行聿已经上前一步,紧紧牵住她的手。 祁书羡笑容猛然一滞。 而后眸光一点点聚焦,最后,他终于彻彻底底看清楚了面前的两人,看清楚了站在面前的女子。 可是他越看清,记忆中的那道身影便似乎距离他越远。 她眼中的不舍变成了冷漠。 她眼中的期待变成了疏离。 他越是想留住,她距离他越远。 他不该看清的。 祁书羡艰难地扯扯唇:“真的是你……没想到,你还愿意来看我。” “也是,你那般怨我恨我,如今看到我这样,心里很痛快吧?” 祁书羡侧过脸,不想让她看到脸上的伤疤。 盛知婉闻言,却只是声音平淡:“谈不上怨恨,哪来的痛快?只是的确有很多不解想要来问问你。” “……你说。” “你身上的那个东西,现在可在?”盛知婉瞧着他。 祁书羡身体一颤,不可置信:“你、知道了什么?” “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只是好奇,你现在落得如此地步,它还有没有办法帮你?如果它不愿意帮你了,你死之后,它会毁灭还是如何?” “有没有可能,”盛知婉眼底野心迸发:“同朕做个交易。” “什、么?”祁书羡瞪大眼。 盛知婉等了片刻,周遭没有任何异常。 她叹气:“看来,是不愿意的。”罢了,总归是她异想天开。 原本想着它能将盛央的记忆改变,说不得还有更多来自未来的东西可以骗出来。 但事实证明,她果然想多了。 盛知婉叹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祁书羡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你是来见他的?” “不然呢?”这次开口的是商行聿。 第993章 “我不信!知婉,你就没有一点怨我恨我?三世!你知不知道我们纠缠了三世……” “两世,都死在你手中的纠缠吗?”盛知婉脚步停下。 祁书羡哽住。 又道:“对,我害了你两世,这一世差点重蹈覆辙,我不信,你一点不恨我。” “一个被外物操控的薄情寡义、自私自利、虚伪无耻之辈,若不是因为那个外物,朕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朕与其恨你,不如恨那东西,不如恨朕前两世没能摆脱它的桎梏,着了它的道。” 恨,也要他配得上。 盛知婉没再停留走了出去。 商行聿落后一步,目光落到祁书羡惨白的脸上,幽幽道:“公主不恨你,是因为你不配,公主的心中装着更重要的人和事。 但我不一样,我心中只有公主,你害了公主两次,放心,我也会记着你,好好折磨你,明日断不会让你死得太干脆。” 上辈子,千刀万剐体验过了,这辈子,就让他体验点别的。 商行聿说罢,心满意足出去了。 翌日,是个大日子。 叛贼祁书羡的罪行,早在西南军回来时便已经传开。 后来晟金两国签署盟约,有金国的配合,再加上大理寺提审,能够确定的罪行也越来越多。 甚至,连祁书羡弑母杀父、为投金国,出卖西南舆图、在战场上丧心病狂提出用三州百姓做肉盾的细节,都被说书先生描述得绘声绘色。 百姓们越发对祁书羡恨之入骨。 若不是因为他,当初金国就不会攻破定襄关;定襄关不破,他们的儿子、丈夫就不会战死沙场! 如今祁书羡行刑,百姓们一大早便挤在菜市口附近等着观看。 盛知婉坐在茶楼中望着这一幕。 她旁边的小隔间内,盛央也被带来了。 商行聿是今日的行刑官。 早知百姓们激动,为平民愤,他特意让人带着祁书羡在菜市口周围绕了一圈。 务必让祁书羡清清楚楚感受到百姓对他的怨恨和咒骂。 一圈结束,装着祁书羡的铁笼才终于被抬到刑台上。 五匹马早已在此等着,只等时间一到,每匹马上的绳索便会套上他的头颅和四肢。 五马分尸! 祁书羡垂着眼,周围的声音不断钻入耳膜,他本以为经历过梦中的千刀万剐,再死一次,有什么怕的? 说不定、等他死了,还能重来一次,就像以前一样。 如果有下一次,他一定要好好对知婉,一定、一定不会背弃她! 忍一忍,再忍一忍。 祁书羡正想着,忽然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痛苦从脑海中传来,他痛的浑身战栗、恨不得立即去死,然而他的身体,却在这一时连一丝半点的反应都没了。 他听到凄厉的粉碎声从身体内传来:“八方,放过我!等他死了我就会离开,我再也不会踏足你的世……” “——咔嚓!” 一瞬间,祁书羡只觉自己脑海中什么东西碎裂。 灭顶的疼痛,在那东西碎裂的同时消失无踪。 可紧接着,意识到方才求饶的东西是什么,一股巨大的恐慌袭来。 没了——那个东西没了? 若是它没了,自己就不能再重来一遍。 “不……不行!”刑台之上,祁书羡慌张地抬起了头。 与此同时,时间已到。 商行聿手中的行刑令,没有丝毫犹豫地落在了地上:“行刑!” “不要!!”祁书羡陡然挣扎起来。 然而已经晚了,五根绳索利落地套在他脖颈和四肢之上,紧接着,几声呼哨。 祁书羡方才还挣扎的身体猝然被拉直到了半空。 起先,他还能凭借武力将五匹马强拉回来,但很快,内力难以支持,他发出阵阵惨叫。 绳索持续绷紧。 刑台下,已经有不少百姓或蹙眉或转开目光,不愿看接下来血腥的一幕。 盛知婉也将视线移到手中的茶杯上。 下一瞬—— 伴随着又一道呼哨传来,五匹烈马再次攒劲前冲。 祁书羡的惨叫戛然而止。 刑台上,血肉横飞。 刑台下,百姓唏嘘一片。 而隔壁房内,这时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盛知婉刚听到。 流觞便快步过来禀道:“公、不……陛下,盛央好像被吓到了,方才她突然又哭又笑的,还想去撞桌角,奴婢没办法,只得先将她先打晕了。” 公主突然变陛下,流觞一时有些适应不来。 都怪这盛央,害得自己都没能好好观看叛贼被五马分尸的场景。 “是吗?”盛知婉若有所思。 很快,盛央重新被送回地牢。 盛知婉用了药让她醒来,盛央幽幽睁开眼,目光却很是涣散。 察觉到身旁有人,看清楚是盛知婉,盛央下颌动了动,良久,忽然道:“你说得对。我……是孟央,也是盛央。” 就在祁书羡被行刑的前一刻,盛央脑海中那些关于未来、穿越的记忆就像是一层灰尘般被人轻轻拂去,露出了灰尘之下的真实。 而那真实,正如盛知婉所说。 她……并非什么穿越者,并非什么来自未来,她就是她,是孟央,是生活在苍南的一个农女。 她有脾气,爱耍性子,可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娃,家中对她反而极好。 她的几个兄长都很疼爱她,哪怕……哪怕她并非他们的亲妹妹,只是捡来的。 还有祖父,带着她读书认字,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要藏起来,偷偷留给她。 “女娃娃,就得好好养,省得以后被外人一块饼就骗去咯!” “三妹妹,我摸了鸟蛋……” “三妹妹,我带你去捉鱼……” “囡囡,娘做了双鞋你试试。” 盛央茫茫然,想到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祁书羡落难的地方,是因为她认识了城里一个富户的公子。 可祖父和三个兄长打听到对方已经有了夫人,不愿她给人做妾。 她说她不做妾。 公子的夫人病了,等夫人一死,自己便能去做续弦。 就是因为这句话,母亲打了她。 她生气又委屈,觉得家中没有一个人懂,她想要过好日子,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只有她好了,他们才能好。 所以,她偷偷跑了出去,迷了路,恍恍惚惚间听到有个声音问她,“如果你有机会荣华富贵,代价是家人的性命,你愿意吗?” 不懂她的家人,不要也罢! 她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后来……便没有后来了。 翌日,盛知婉在宫中收到消息,盛央于地牢内,咬舌自尽。 盛知婉顿了片刻,让人将她埋在了一处野地中。 生者生,死者死。 既见将来,不念过往。 第994章 旧历十月十七。 风和日丽,大吉。 丑时初,盛知婉便被岸芷汀兰唤醒,梳洗更衣。 汀兰梳头、岸芷上妆。 即便如今盛知婉身份变了,她身边侍奉的人依旧没变。 岸芷汀兰几人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入宫侍奉新君的一天,不过在最开始的一点紧张后,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新帝的妆容要以威仪为重。 岸芷技法娴熟,盛知婉底子又好,因此只需稍加修饰便可。 一切就绪,最后穿上内务府送来的十二章纹金凤袍、金玉旒冕。 “陛下。”商行聿从外走来。 盛知婉登基,他自是要在旁全程陪着。 方才他便是又去外头确认了一遍流程,绝不会让今日有任何疏漏出现。 现在距离卯时还有一些时间,因为崇晟帝还活着,盛知婉前往太庙行告祖礼之前,还得先去他暂居的偏殿拜见。 礼部官员等在外头。 盛知婉屏退众人,独自俯身站在他床前告知。 “父皇,儿臣说过,会让你亲眼见到儿臣登基,如今,您也该睁开眼了。”盛知婉的手伸出,似为崇晟帝整理干枯发丝。 但几根银针又快又准落下。 片刻,盛知婉同崇晟帝猛然睁开的眸光对上,在对方惊恐怨恨的视线中,她转过身,惊喜宣告:“今日真乃大吉,父皇听闻朕登基喜讯,乐而苏醒,喜极而泣!” 礼部官员闻言纷纷上前,果然见先帝睁着眼,虽不能动,但喉咙嗬嗬的,眼底隐约有泪花闪现。 不过…… 不过先帝这神情,怎么看也不似喜极而泣的,反倒是带着怨恨。 但想到那日的奇景,雷罚、金凤、国师玉胎。 众臣一致保持了沉默——先帝可不是陛下的亲生父亲,等到陛下登基之后,先帝太上皇的位置都不一定保得住。他再怨恨、即便现在醒来有什么用? 崇晟帝求助的视线一一扫过,众臣却心照不宣的垂下头去。 崇晟帝目光最后不得不落在二皇子盛芫淇脸上。 盛芫淇呵呵笑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没想到庆宁登基,父皇也沾了喜气。” “是啊!” “可见公主真乃天命之女!” 朝臣们你一句我一句。 盛知婉唇角含笑,又朝着崇晟帝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去。 众位官员跟在她身后出来。 盛芫淇落在最后,等到这时候,他脸上的傻笑没了只余下警告和无奈:“父皇以后不要再想什么不该想的,庆宁或许会留您一命,否则……” 他叹了口气。 对上崇晟帝怨忿得要吃人的视线,没再说了。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父皇看不清形势,自己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能做什么。 盛知婉先去太庙告祖、又在城墙上宣读祭文。 她宣读祭文时,文武百官皆按品级跪在熙武门外广场的两侧。 此时此刻,唯有商行聿陪在她身旁。 最后一句落下。 就在朝臣们山呼海啸、恭称万岁的时候,她忽然看向身旁的人道:“行聿,你看这万里江山,终有一天,朕要让它变得海晏河清、无饥无寒!” 有风吹来,旭日跃金。 从城楼往远处看,整个京城景色尽收眼底。 而在盛知婉目光望着远处时,商行聿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十二章纹金凤袍上的纹饰在日光下缓缓流转,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 商行聿忍不住笑了,攥住她的手:“我信陛下,我信……陛下定是能名垂千古的明君!” (正文完) PS:接下来还有一些番外,是知婉登基后的剧情,番外每日一更。 写这本书时刚出月子,身体一度出问题,再加上又是八方第一本古言,很多地方不成熟,写的还慢,一路走来,感谢所有宝宝的支持和包容! 最后! ——愿你我,一切尽意,万事常欢! 第995章 晟宸二十一年十月十七日,景宁女帝登基,当年,改元熙和。 其夫商行聿,封元宸皇夫。 并大赦天下,免徭役赋税三年,归回三州免徭役赋税六年,以全民生休养。 百姓得知,山呼万岁。 但有一些人,却是例外! 叛贼祁书羡虽已处决,但其在大理寺中,曾招认原西南军副将袁浩两大叛国罪行—— 其一,乃戕害镇国大将军之子韩子安,致其身残、数十年流离未归,直至临州洪灾被盛世堂意外解救,得以归来; 其二,勾连金国,于战中受祁书羡及金国胁迫威逼,偷运西南军服出关,并与其里应外合,致使定襄关轻易被攻破。 大理寺卿方鸿志又根据袁浩及袁家其他人证词,追根究底,一路查办。 最终,竟查办到被迫致仕的太尉王烨身上。 早朝,方鸿志当众奉上袁家众知情人的招罪供词:“臣求陛下示下,此案件是否继续追查下去!” 盛知婉看后,丝毫不意外。 不仅仅是祁书羡的供词,还有晁家众人为求宽大供出的王烨这些年“罪行”。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做这些事对王烨本人并无利益,他乃文臣,镇国将军府是武将。 除了镇国将军府之事,还有其他曾跟随皇祖先帝的大臣,在盛琰宸继位后也先后被各种理由罢黜、处置。 朝臣们面面相觑。 盛知婉坐在龙椅上,目光轻扫:“查!镇国将军府为晟国鞠躬尽瘁,功臣良将,绝不可使其寒心!” “是!”方寺卿应下。 当日,王府被围,王家主子皆被请入大理寺审问。 或许是知道大势已去,这次,王烨并没太多的顽抗,只求能见景宁帝一面。 盛知婉得知消息亲自去了。 大理寺准备好了座椅茶水。 王烨一身素服被带进来,脚上锁链作响,半白头发散落身后。 见到盛知婉,他苦笑一声,随即行礼:“陛下之能,老臣拜服。老臣自认为精明了一辈子,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在陛下身上看走了眼。”而这一走眼,便是满盘皆输。 盛知婉也看着他:“王太尉应该知道,朕想要什么。” “……”王烨沉默片刻:“老臣手中的确有先帝下令的密旨和证据,只是……老臣也有个要求,求陛下答应。” “你说。”至于答不答应,要看他所求是什么。 “老臣所做之事,只有老臣和几个心腹清楚,求陛下……饶过王家妇孺稚子。” “朕本就不打算牵连无辜之人。”盛知婉颔首。 王烨闭了闭眼。 三日后,曾任太尉的前国舅爷王烨,于狱中揭露盛琰宸得位不正、戕害前先太子一事,更数举盛琰宸登位后,借他之手除去对他得位有异议的老臣若干。 不止是让袁浩对韩子安动手,当初为盛琰宸在临州善后、处理唐家满门,也是王烨手笔。 除此事外,还有盛琰宸在位期间为获取军资,纵容地方官员私下抬高官盐价格、算缗告缗的行径数不胜数。 更有数次刺杀新帝,想要以绝后患! 此事一出,举国震惊。 彼时,盛琰宸依旧居于偏殿,经过太医院诊治,这几日,他情况倒好了一些。 朝臣、皇子都靠不上,不就是因为他身体不行,所以转投盛知婉吗? 盛琰宸绝不是轻易服输之人,他准备再养养身体,等到能说话了,便找个小内侍让对方去找国师。 自己的身体别人没办法,国师肯定是有办法的! 他心中有了期盼,服药治疗都很积极的配合。 今日已经能够说些囫囵话了。 再过几日…… 就在盛琰宸如此安慰着自己时,大批内侍忽然涌入偏殿。 盛琰宸错愕地瞪大了眼:“嗬嗬!嗬嗬嗬!!” 大胆!滚出去! 可惜,没人听得清。 太皇太后在这批内侍后,缓步走了进来,随着她的靠近,盛琰宸脸上露出防备和恐惧。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盛琰宸拼命挣扎着。 太皇太后不急不徐,最后立定在他面前:“盛琰宸,哀家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答应你母妃将你养大。哀家自问待你不薄,但你恩将仇报,为了皇位、竟残害我儿。” “好在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可知今日,王烨亲口揭发你做的那些丑事,残害忠良、害民敛财……” “嗬嗬嗬!” 不可能! 盛琰宸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像条濒死的鱼。 太皇太后居高临下看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婉儿……哦,如今哀家的婉儿已经是新帝,她已对外明诏你的罪行,将你降为幽炀县公,永生圈禁,今日……你便得从这紫晟宫内搬出去了。” “嗬!嗬嗬!” 不!不要! 盛琰宸被人抬起来,从一言九鼎的帝王到最为低等的县公,一路上无数内侍听着那阵阵不绝的嗬嗬声,面上虽没表现,心里却忍不住嗤一声活该! 同时,也在心中赞新帝仁德,如此情况,居然都没赐死对方! 不过,这好意盛琰宸肯定是接受不了,因为到了圈禁他的府邸,只有寥寥几位宫人侍奉。 说是侍奉,也只是让他能够活着。 痛苦挣扎又满含不甘的活,可比一刀子闭眼,要痛苦多了! 随着盛琰宸被圈禁的同时,王、晁、袁几家主犯也都被按律处置。 王烨及王家其他经手为盛琰宸办过脏事的族人尽数处斩;先皇后削发为尼,前往皇家寺庙清修;王家其他族人流放原籍。 晁海、晁秋月、晁秉和等众皆处斩,晁家拉拢的官员根据行事,按律判罚; 袁浩袁景卓父子、袁家家主以及其他几位主事者,皆被处斩…… 一番清算后,盛琰宸留在宫中的一众嫔妃和皇子公主都有些惶恐不安。 先帝都不是先帝了,她们这些人可怎么办?总不能……也跟着去别府圈禁吧。 好在新帝并没有迁怒到她们身上,几个已有子嗣的中高位妃嫔纷纷被封了太妃,至于没有子嗣的若是愿意,亦可选择归家。 只可惜,愿意选择归家的妃嫔少之又少。 倒是丽太妃,额外求了恩典,带着刚出生不久的春明公主搬去了盛芫淇的安乐亲王府。 原本,她是不准备带着春明公主的。 盛知婉登基大赦天下,原本冷宫内的严文莹也恢复了才人身份,丽太妃再喜欢春明公主也不好将她强行养在身边。 别最后养大了,得知自己是被从亲生母妃那抢来的留下祸根。 有了太皇太后的教训,丽太妃谨慎的很。 但没想到,严文莹根本不愿承认自己生过一个女儿!不仅如此,严明义还找到盛知婉为其求情,想要带严文莹回府。 既然如此,丽太妃便也不客气了,顺势将春明公主记在了自己身下。 第996章 经过一个月清算,朝上一切慢慢回归正轨。 也就是这时,盛知婉收到了自北狄送来的密信。 看完之后,她眸子眯了眯:“行聿也看看。” 商行聿从她手中接过信,扫了几眼:“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忍不住了。” 信是杜逸之所写。 信中提到潞绰和北狄王室最近很不安分,不仅私下同延厥六部联系频繁,还暗中接了几位延厥圣手为其治疗心疾;另外,一些北狄官员许是受到潞绰示意,近期开始明里暗里拉拢晟国的驻军头领。 比如他杜逸之和房安邢、江莽几人就曾被送过美人、口头上承诺过权柄。 “看来,潞绰现在是彻底站稳了脚跟,觉得我晟国驻军已经从原先的助力变成了掣肘。”盛知婉道。 这一切,本也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慈不掌兵,仁不从政。 换成她在潞绰如今的位置上,也是一样的选择。 但谁让,潞绰不是她,她也不是潞绰。 当初她愿意冒着极大风险和代价帮助对方,可不是等他站稳脚跟后一脚将自己踢开的! “既然利益无法长存,那不妨换一种更直接的方式。”盛知婉眼眸微深。 随即,召来数位大臣密谈。 听完盛知婉对她与潞绰交易的内容,众位大臣只觉自己对陛下的认知还是低了! 原来,当初北狄王潞绰之所以能以病弱之躯登位,全因有陛下的支持! 甚至如今的北狄,都还有晟国八万大军驻扎。 怪不得当初盛琰宸想除掉陛下,潞绰却在关键时刻,送来国书认陛下为义姊,还送了骏马勇士等大礼。 阵仗极大! 那时,他们中大多数人,都还觉得是陛下救过北狄王性命,才得了对方青眼,谁能想到呢…… 那时候整个北狄,有一大半都是陛下的! 北狄就是陛下的练兵场,现在,练兵场居然想将陛下踢出来? “打他丫的!”魏瀚当先出声。 现在,他俨然已超过崔嵇文和叶尚书,成为景宁女帝的头号大粉。 但会抢话也没用。 崔嵇文瞥他一眼:“北狄已然是咱们的附属国,要是打起来,岂不是内斗?臣觉得,可以震慑一二。” 这也是盛知婉的意思。 盛知婉颔首:“诸爱卿觉得,朕若是邀请诸国使团前来晟国,观看大阅兵,如何?” 魏瀚这下又懂了:“陛下是想用震天雷?” “嗯,不过,不仅仅是震天雷。”盛知婉看向崔嵇文和叶荣二人:“如今火器署如何了?” 火器署,便是生产和专研火药武器的坊署。 闻言,叶荣先站出来道:“震天雷如今细分三种,分别是三斤、五斤和六斤的,产量若按月算,坊署每月能制造三斤重震天雷两千四百只,五斤重震天雷一千三百只,六斤重震天雷五百只。” “另外,新研制出的虎蹲炮也可投入使用了,可发射掺了石头、碎铁的变种震天雷,射程虽近,但火力更加猛烈,机动性好,若是量产……保守估计在每月一千五百只。” 他说罢,崔嵇文禀道:“公主所说的水雷已具雏形,只是性能还不够完备,防水效果不足,有一大半刚入水便被渗透,没办法引燃爆炸;另外一种类似弩箭发射的,要在极小的管状内填充火药,火药的稳定性也需要继续加强……” 同生产不同,研究经常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即便盛央早已给出方向,也需要很大的人力财力投入。 盛知婉对两方进展都很满意,自从军器监独立出来,另立奖赏,无论是产量产能、还是工艺改进上都有所提升。 其中尤以火器署最为突出。 毕竟有崔嵇文和叶荣的例子在那摆着,叶荣还天天在坊署内刺激下头工匠,“我这个纨绔都行,诸位没可能不行的。” 这种激励和诱惑下,不止军器监,就连工部都干劲十足。 熙和元年末,景宁女帝广发文书,邀请金国、北狄、特丹、延厥六部、西戎等数十邦国使臣,前来观看大阅。 文书发出同时,盛知婉派出一批韩策培养的新将前去北狄同驻军将领轮换。 大小将领,共三百余,每一年一轮换,不止如此,那些在北狄的驻军也需要轮换,总不是去了北狄,以后都要留在北狄了。 盛知婉此举也是在提醒他们,他们的根在晟国,他们的家人在晟国,无论北狄给多少好处,除非他们能彻底将一切抛下,否则,又有何意义? 盛知婉这一招釜底抽薪。 潞绰收到文书又得到杜逸之和江莽的通禀后,气得心疾差点再次犯了。 “好一个庆宁公主,好一个景宁女帝!当初……真真是……”真真是什么,潞绰没能说下去。 本以为盛知婉敢用私兵助自己登位已是极大的能耐,那时,他还后悔没用三千匹战马,让她成为自己的王妃。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有把握在她长成之前,攥稳北狄政权。到时,她一个公主,顾忌重重、鞭长莫及下自己对那些驻军策反也好、内斗消耗也罢,都好处置。 可他万万、万万没想到! 他政权如今是攥稳了,可后来居上的盛知婉,却比他还要更早一步掌握了整个晟国。 当初的晟国陛下,都被她降位成了县公。 她甚至,还收回了被金国占据四十多年的三州…… 潞绰倚在龙椅上,深深呼吸。 就在这时,有人一把掀开帘帐道:“王上!臣女要去晟国,见一见那位王上魂牵梦萦的庆宁公主!” 潞绰猛然睁开眼。 来人是呼术邪最宠爱的小女儿,呼术巴雅。 自从潞绰登位,呼术巴雅便认准了他,想要成为潞绰的王后,但潞绰迟迟不愿选妃,一次次拒绝大臣们的提议。 不仅如此,竟还认了一位晟国的公主为义姊! 她听父亲不止一次称赞过那位晟国公主的才智医术和美丽,可再有才智医术、再美丽,也已经是有过两个夫婿的老女人。 而现在,她果真又听到王上还在想着对方! 呼术巴雅这才忍不住出来,她一定要去亲眼见见对方,她绝不相信,自己会比不过对方。 第997章 熙和二年春,外邦使臣相继入京。 景和女帝将招待使臣的任务交由如今的鸿胪寺卿裴玉安去办。 此次使臣众多,又都来自不同国家或部落,为让使臣们宾至如归,裴玉安早几个月便开始将别宫分殿安排好,还排满了在大阅兵之前的一些游览活动。 这所谓的游览活动,可不仅仅是游览这么简单。 工部前段时间弄出来了翻水车,后来又有人将翻水车同纺车结合起来,利用水力,同时带动多个坊锭,大大提高了防治效率。 此水力大纺车虽不能纺织一些精细灵巧的东西,但是一些军需上保暖防寒的衣物衾被,完全可以缩短工期。 盛知婉还让女红坊的女工们进行改良,流水线生产处出一批带着简单织花的手套、棉帽等物。 到时候……大可以卖给北狄、延厥这些需要纵马的部落嘛! 至于用什么买,他们不是多骏马、羊毛吗?尤其是羊毛,盛知婉示意各大商会完全可以照单全收,哪怕最开始少赚一些,国家可以减免关税补贴。 如此一来,北狄和延厥的百姓为了银钱,天天脑子里想着的也是多养些羊马换银子。 打仗?谁爱打谁打! 不消十年,三年、五年,他们还能有多少骁勇善战的勇士? 至于特丹和金国,若是不需要大量的手套、棉帽,还有更多更高端的手工艺品、瓷器茶叶等着。 总有那么几样,能入得了他们的眼。 裴玉安忙得脚不沾地,几个小伙伴都被他拉去帮忙招待使团。 甚至,连商行聿都没能逃过:“陛下把皇夫借给微臣用一日,晚些时候,微臣保准把人给您送回来。” 盛知婉唇角含笑,在商行聿幽怨的眼神中微微颔首。 “去吧去吧。” 也省得老是缠着她,做些白日不宜的事。 “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商行聿笑着应了,语气端的温柔,末了,又凑在盛知婉耳边说了两句才离开。 盛知婉笑容僵了僵。 什么叫白日不练兵,晚上战况只会更激烈?激烈……烈?这纨绔! 裴玉安心惊胆颤,同时很是佩服。 他二哥,有种啊! 连陛下都敢如此……不像自己……唉!! 自从陆明柚怀孕,他就成了府中主子中最小最小的那一个! 他娘裴夫人,一得知消息便从边疆赶回来了,他爹裴令远,现在也在交接军务,迫不及待要回来亲眼看着孙子孙女出生。 至于他…… 陆明柚怀了孕脾气很古怪,今儿月亮不够圆,她哭;明儿月亮太圆了,她也哭。 而他的任务,就是使劲浑身解数要将媳妇儿哄好…… 不过说起来,这些日忙着公务,陆明柚不再那样折腾他,他还有些不习惯呢。 裴玉安想到这,连忙抬起手便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清清脆脆,吓了商行聿一跳。 “有病?” “……你才有病!”裴玉安好奇:“老实说,你当初是不是早知道陛下会成为陛下,所以才想做驸马的?” “你觉得呢?”商行聿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拍开。 裴玉安叹了口气:“好像不是。我记得祁书羡从苍南回来那日,你看到陛下突然就不跟我们去胡闹了,你不会是从那时就开始动心思了吧?” “嗯……”商行聿拉长音调。 裴玉安瞪大眼:“你真有胆啊!” 那时候陛下可还没和离。 “哼哼,”商行聿冷笑着睥睨他:“比那早多了,我五岁时就对陛下一见钟情。” 第998章 五、五岁?! 裴玉安才不信,不过越是这样,他心中越是担忧:“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裴玉安偷偷摸摸看看四周,又压低声音:“……陛下毕竟是陛下,我不信你不知道,如今朝中有好些人都有意劝陛下扩充后宫,有的都开始挑人了,你……就真的一点不怕?” 打归打,闹归闹,商二的性子说是纨绔,不如说是桀骜不驯更合适一些。 他那般喜欢陛下,真能容忍同别人共侍一妻? 商行聿听到这话,神情陡然顿了顿,不过也只是一下而已,他便重新笑起来:“我信她。” 信她? 裴玉安愣了愣,商行聿已经大步走远。 今日鸿胪寺安排的活动是带诸国使团游览京城。 一路上都很顺利,大家都很捧场,最主要,晟国的瓷器纺织的确让人心醉。 但人多了,便总有那么一两个说话不太好听的刺头。 尤其是北狄的呼术巴雅和延厥的六皇子莫贺真。 “这位大人,听闻晟国有句古话,‘奢靡之始,危亡之渐’,意思是奢靡的开始就是国家危亡的征兆,这些看起来华美的刺绣,虽然美丽,但……不知它们在战场上能起什么作用?”呼术巴雅开口。 莫贺真哈哈大笑跟着应和:“还用说吗?大概是想让将士穿着这些东西,给我们表演昨日看的绿腰舞!” “那想想,真是震撼。”呼术巴雅撇撇嘴。 商行聿同裴玉安来到时,正听到这两句。 裴玉安面色一沉。 商行聿目光扫过二人打扮,却笑了:“区区败将,即便我晟国将士穿着刺绣丝绸,恐怕也能将你们的将士吓得屁滚尿流。” “你是谁?”呼术巴雅目光看来。 看到商行聿,她眸子微亮。 好俊的郎君! “拜见皇夫,皇夫千岁!”鸿胪寺官员行礼。 呼术巴雅闻言皱了皱眉,她此时已经知道庆宁公主成了晟国的女帝,眼前的郎君被人称呼皇夫,那……就是她的男宠? 她撇嘴,眼底流露一分不屑。 “一个男宠而已,说什么大话。” “住口!!”北狄使臣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裴玉安和其他鸿胪寺官员脸上当即带上怒色。 谁知商行聿本人哈哈一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没错,我的确是陛下的男宠,不过,就是我这个男宠,不小心坑死了你们北狄五万大军……看来还是坑少了啊。” 商行聿有些惋惜。 呼术巴雅瞪大眼。 裴玉安适时接话道:“这位使臣方才说‘奢靡之始,危亡之渐’,却不懂‘藏富于民,艺以载道’,这些刺绣不仅华美,更是万千晟国工匠赖以为生的技艺,也是我晟国百姓安居乐业的见证—— 若国库空虚,民生凋敝,何来闲心精研针黹、雕琢器物?” “我晟国疆域万里,既有将士止戈守土,亦有百工巧匠传承技艺。战场上刀枪剑戟,护的事家国平安;这些技艺精湛的绣品器物,传承的是文脉根基。二者看似殊途,实则同归。” 行啊,商行聿赞叹地瞧瞧裴玉安。 没想到啊,短短时间居然变得这么掉书袋了! “不过……”商行聿话音一转:“二位使臣分别来自北狄和延厥,整日为下一顿吃什么而操劳忙碌的国家,不懂这些,也是能理解的。”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呼术巴雅和莫贺真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又被各自使团中的人给拽回去。 商行聿笑眯眯,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话中的猖狂。 这里是陛下的地盘,他猖狂一点怎么了? 要是在自己的地盘都被人欺负,那才是真正的憋屈。 北狄和延厥受了气,当晚便凑在一起共谋大事。 住在两方别宫中间的是金国使团。 苏晏卿是此次金国带头之人,听到属下回禀,心里莫名舒服了点。 “也好,那震天雷,总不能只有金国感受。” 他生平第一回算计错人、低估错人,就造成破云军几乎全灭…… 他有生之年是不想再同晟国作对了,但若能让别国也吃吃苦头,也是极好的。 第999章 熙和二年,六月初七。 景宁女帝登基后,第一次正式召见各国使团于行宫大宴。 使团鱼贯而入,有条不紊。 今夜之宴,除了诸国使团,还有朝中一些大臣作陪,超一品柱国大将军韩锦瑶赫然在列,她虽是女子,但在人群中毫不怯场。 呼术巴雅自从入殿后,目光便四处张望。 不得不说,相比北狄皇庭,晟国皇宫的确浩大威严,侍奉的内侍宫人个个有规矩、阶级分明,像是在北狄,她能直接不经禀告便入潞绰王帐之事,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发生。 不过想到昨日商行聿的话,她心中还是不服! 晟国气候适宜、土地肥沃,经过上千年的发展有了如此底蕴,不过是占尽气候和地理的优势。 若是他们北狄勇士也能有这样的一方沃土…… “恭迎陛下!恭迎皇夫!恭迎太皇太后!” 一阵唱喏声传来,呼术巴雅猛然回神。 盛知婉身着一袭金色凤纹皇袍,腰间束带,高挽发髻,配凤羽金簪,玉颜朱唇。 商行聿一改昨日的低调装扮,同盛知婉一样穿着内务府送来的配套朝服。 二人站在一起,宛如神仙人。 宫人齐齐敛声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夫千岁千岁千千岁!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使臣团亦跟着行各国大礼。 呼术巴雅一时被景宁女帝面容威仪所慑,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行完了礼。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方才晟国女帝落座时看了她一眼…… 盛知婉的确在看她,不止她,还有延厥的六皇子莫贺真、特丹和西戎的一些人。 这些人或是为试探晟国底细,又或是为找回脸面,居然想在明日大阅的场地安排伏击。 盛知婉笑容和煦,仿佛对一切一无所知。 直到大宴进行到一半,各国使臣开始送上此次贡礼。 金国盛产药材,送来的贡礼也多是此类,还有一些珍稀的医书和图籍典籍; 北狄送来的贡礼则是骏马、珍稀兽皮、还有一些翡翠玉石; 然而到了特丹二皇子赫连上来,箱子打开,竟尽是些女子专用的香料和配饰。 “我皇听闻晟国陛下乃是女子,想来定会喜爱这些。” 晟国朝臣脸色已然有些难看。 赫连却似乎没有丝毫察觉,继续拿出一只锦盒道:“我特丹没什么稀世珍宝,唯有玉石玛瑙众多,此玉雕名为‘坤仪载物’,取女子承天地、安内闱之意,正合晟国陛下之……身份。” 他说着,锦盒被打开。 一尊羊脂白玉雕成的仕女像,梳着繁复的后妃发髻,双手却捧着方鼎,眉眼温顺低垂。 底座上刻着一行极小的晟国篆字——宜家宜室。 “我皇说,女子掌权不易,若有一日厌倦,这玉雕也算一个念想——毕竟,治家与治国,终究不同的。”赫连笑容温和。 旁边的使团中有人忍不住低头嗤笑。 站在盛知婉身旁的商行聿面色骤然一冷,与此同时,韩锦瑶已经将手狠狠捏在茶盏上,茶盏轻颤,发出颤响。 其他的晟国朝臣更是个个面带愤怒。 盛知婉却在这时,轻笑了一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特丹皇有心了,虽然……” 她微顿了顿,才继续道:“虽然这些东西,不如我晟国半分,但能让赫连皇子千里迢迢送来晟国,想必对特丹皇而言的确极其贵重。” 赫连脸色一变:“不过根据晟国陛下身份而送罢了,谈不上贵重。” “是吗?”盛知婉笑容更甚:“如此,看来特丹皇室欠朕的银子、粮食、物产也不必分多年还清,或者利息还应往上抬一抬。” 什么? 盛知婉话落,不止赫连,就连在场所有晟国朝臣、乃至他国使团都露出错愕之色。 “晟国陛下这是何意?我皇室何时欠了你金银、物产?”赫连声音拔高:“我皇送晟国陛下贡礼,实在是因晟国陛下乃女子身份,设身处地,晟国陛下何必恼羞成怒?” 商行聿咳了咳。 人群中叶荣、裴玉安几人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面上都露出古怪之色。 叶荣拽住想要冲出去同对方舌*战的老爹。 当初商二去特丹贩卖俪兰球茎回来时,似乎还跟他们吐槽过——特丹皇族尤其疯狂,若不是庄园、爵位和夫人女*奴不能抵押,甚至,他们连这些都不放过。 “哦?”盛知婉看向商行聿。 商行聿会意:“赫连皇子不会连自己欠的债也忘了吧?” “……什么?我?”赫连更为愤怒。 商行聿笑呵呵:“赫连皇子,差点将自己的夫人都抵押出来换俪兰球茎,才过了三年,殿下竟全忘了?若是殿下忘了,我可以取来账本,瞧瞧殿下还有多少利息和本金未还清。” “……”赫连表情凝滞了。 俪兰、球茎!? 提起来都能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东西,居然……同晟国有关?同晟国这位女帝有关? “朕也是没想到,朕行宫中的花仆培养出来的一盆花而已,居然在特丹如此受欢迎,竟引得特丹国民和皇室纷纷竞抢。”盛知婉插上一刀。 朝臣们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俪兰球茎? 什么国民和皇室竞抢? 他们错过了什么,怎么听不懂了? 但也有些聪明的,想到不久前西南军南征,陛下拿出银子时轻描淡写的那句话,“卖花挣来的。” 这……这个卖花,好像,同他们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什么花,能让一个国家的皇室都背上巨债,甚至连自己的夫人都要抵押了? 探究的视线落到赫连身上,赫连脸色灰白,又羞又恼。 他面上的温和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冷哼一声便要退下。 “等等!”盛知婉手指微抬,点了点他面前的玉雕和贡礼:“特丹皇室已然如此捉襟见肘,这些东西,不如赫连皇子就留着自己用吧,不过,也劳烦赫连皇子回去传个话,朕的银子,两年内当还清,否则……” 她笑笑:“后果,赫连皇子应不会想知道。” 赫连没应声,以前是不知道拿着盖章欠条之人是谁,即便是皇室,也不敢拿名誉作赌注。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还知道并非本国之人,即便是晟国皇帝又如何? 赫连打定主意,回去便将此事宣扬出去,不仅仅是皇室、是他、就连特丹的商人百姓,都尽可将俪兰球茎的债务清空。 到时候,晟国,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赫连的这个想法,只持续到次日。 第1000章 此次大阅,安排在京郊百里外的伏蕴山下。 场地浩大,足足动用了八营、共十万大军,黑甲士兵列成的方阵如刀削斧凿般齐整入场。 看台之上,呼术巴雅、莫贺真、赫连等人眸色忍不住眯起,如今的晟国士兵,光看士气的确与众不同。 不过…… 想到已经在伏蕴山内所作安排,神情中的重视便又忍不住变成期待和戏谑。 今日,他们就坐在这,等着看晟国大军的笑话! 女子登基,还敢如此大张旗鼓地搞什么大阅,早早将大阅场地暴露出来,又没什么严密防范。 真是不知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又或者,她真以为自己成了晟国女帝便无人再敢忤逆她? 好大喜功! 接下来,就让他们看看若是大阅中出了什么意外差错,她这个女帝,该如何应对? 不会……到时候只知道惊叫吧!哈哈! 三通鼓罢,号角陡然破空。 最先开始依旧是按照以往大阅的惯例,先由骑兵方阵出场,包抄、合围,玄色披风卷着尘烟,甲胄碰撞,直至所有放在包围圈内的猎物尽数被诛。 而后是步兵、劲弩齐射。 战车隆隆碾过地面。 接下来的便该是入林换阵了吧?也到了他们的人行动的时候。 赫连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密林之内,来自各国的诸多高手心照不宣藏身好,有人取出浸了油的火折子。 这些人都已从主子处得知此次晟国大阅的顺序,只待晟国军队入林,在林中变换阵形的间隙,他们便会纵火烧林。 而后,趁着火起时趁乱刺杀,搅乱这场晟国的大阅盛典! 台上台下、林内林外。 所有人都在等着下一声擂鼓传来,然而这时,高台之上,始终安坐着的盛知婉却缓缓起身。 一身玄色朝服,在石阶上扫过轻响—— “诸位使团千里远到晟国观看此次大阅,若还按照往日惯例,岂不会让大家觉得扫兴?” “是以,”她顿了顿,看向早已等候在下头的韩锦瑶,微一抬手:“今日朕命超一品柱国大将军领队,拿出一些我晟国军器监新研出的武器给大家观赏。” 她说罢,下头韩锦瑶一声高喝。 “女人?” “是昨日那个女将军吧!据说,是因为打败了金国收回晟国三州才封的?” “哈哈,能被一女将打成如此,苏宰辅,你们金国的破云军……果然是不行了!”莫贺真发出嘲讽。 苏晏卿淡淡瞥他一眼,收回视线。 莫贺真自讨了个没趣,撇撇嘴转回去。 下头,随着韩锦瑶的一声高喝,抽鞭向前,后头数百将士疾步跟上她。 直到到了数百米外的一处空旷点,韩锦瑶一勒缰绳,战马急停。 数百将士居然并不落后多少,此时,有条不紊地将身上斜跨的奇怪零件组合在一起。 很快,数十架怪模怪样的“投石机”出现在众人眼前。 苏晏卿眼皮一跳。 自从破云军因震天雷死伤大半后,他早已通过战场上将士的口述,画出了晟国用来投射震天雷的东西。 同眼前出现的这些,并不尽相同。 除非……这又是晟国新改进出的投雷车? 就在他沉思间,其他使团中却有人发出了嗤笑。 “这……晟国陛下不会是要给咱们看他们的投石车吧?可前头又没有城墙、又没有敌人,只有山林……总不能,是想用这投石车将山林给砸平了吧?” “说不定,晟国陛下还真是这个意思!哈哈……” 一片低笑中,盛知婉并不说话。 待到组装完毕,又有最后一排将士上前,整齐取出数枚黑罐子一样的物件,罐子蒙着灰,看上去粗陋得像是腌菜的容器。 怎么看,怎么同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 “好像我北狄勇士用来腌咸肉的坛子。”呼术巴雅嗤笑一声。 然而话音未落,却见盛知婉抬手。 而就在她抬手的瞬间,韩锦瑶再一声高喊:“装填,准备!” 下头将士齐齐动作起来,填药、装弹,动作一气呵成,韩锦瑶再一声高喊:“发射!” “砰——” “砰——” “砰——” …… 数声闷响中,十几个“黑坛子”齐齐发射出去,只是眼力极好的人,如呼术巴雅,却看到那些黑坛子上似乎有火星一闪而逝。 这晟国……不会也要准备纵火烧林吧? 她心中这个想法生出的同时。 “轰!!”第一声震天炸响传来。 紧接着——“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震天炸响传来,呼术巴雅面色陡变,她甚至感觉到脚下高台梁柱都在作响。 各国使臣猝不及防,纷纷捂耳俯身,有胆小的,甚至直接躲在了座位下头。 更甚至,一边有人大喊着“地动了”,一边连滚带爬地朝着下头滚去。 好在在对方即将摔下观礼台时,早已恪守在台下的将士安稳将其扶住。 最后一声震响结束,众人惊魂未定。 而盛知婉此时轻笑一声,拉回了所有使者的心神:“诸位觉得我晟国军器监弄出来的这新武器——震天雷,如何?” 震、天、雷? 刚才的东西,居然是晟国军器监弄出来的?也就是,晟国女帝让他们观看的新武器?那个粗陋不堪的陶罐子?! 众人下意识朝着方才震天雷发射的方向望去,只一眼,吸气声此起彼伏—— 方才郁郁葱葱的密林,此时竟像被天公挥斧劈砍过一般,硬生生塌下去一大块,断木残枝混着泥土灰尘冲天而起,又簌簌落下。 特丹的赫连皇子脸色惨白,死死看着眼前的一幕。 而呼术巴雅更是指节泛白,眼中流露着惊恐!完了!巴图和蒙特还在林中,现在……现在不知如何了?只希望,他们在没有被波及的另外一面。 “诸位可是觉得还不够?无妨,朕既然邀请诸位使者远道而来,自是要让诸位看得尽兴!”她说罢,又是一抬手。 韩锦瑶的声音传入所有人耳中:“虎威炮!准备!” 虎威炮? 那又是什么? 众人口干舌燥的瞩目中,另外一种浑圆的黑咕隆咚的小球同样被装填进去,而后,投射! “轰轰轰轰——” 雷火席卷,密林几乎在瞬间又塌陷下去,这一次,比方才的声响更大、破坏更加肆虐。 原本半山塌陷一块的伏蕴山,此时整个山腰几乎被轰成了空山,随着咔嚓咔嚓巨大的声音,整座山,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往前砸下! 山,塌了! 呼术巴雅再也忍不住猛然起身,不止是她,所有在山林中做了安排的使团此时都是心神震颤。 他们的人,几乎连声响都未能发出,就在这几十声炮火中…… 没了?! 第1001章 使团们面色惊惧。 即便早已知道震天雷存在的苏晏卿,此时也震撼至极,更何况其他人? 盛知婉神情却依旧如方才一般,目光环视,扫过众人:“其实方才那些虎威炮也并非这般厉害,只是在此之前,我晟国军已在伏蕴山内埋下另一种地下雷炮,内外两种同时引燃,才能有这般大的威能。” “今日,朕特意将阅兵场地安排在此处,也是为让诸位使者见证伏蕴山——这座挡在晟国京城外,阻扰京城同其他州府便宜交通的孤悬之山的坍塌。” “古有愚公移山,今有炸山开道!” “朕既承位,自要带晟国军强民富、海晏河清,若有敢破坏者,当同此山。” 最后一字落下,全场寂静。 但寂静的只有台上的使团众人。 只是一瞬,晟国朝臣眼眶泛红跪下,台下十万将士,则齐齐应和、响声震天! 这一场大阅,至此结束! 无论使团们来时带了什么目的,又在晟国做了什么小动作,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烟消云散! 北狄和延厥六部使团,在大阅结束当晚再次秘见,不过此次并非商议后续合作,而是……面面相觑,唯余尴尬。 “之前的事?”北狄这边使者刚一开口。 莫贺真便笑着打断:“什么事?哦……大人是说想从晟国购买手套和棉帽之事,我延厥使团已经商量好要订购一批回去,而且这个数量还有些大,大人若是也有意,可得尽早了。” 北狄使者尴尬点头:“……会的会的。” 至于呼术巴雅更是神思不属,直到此时,巴图和蒙特依旧未归,他们……真的死了吗? 巴图和蒙特都是呼术家族的勇士,自己偷偷将他们带来,却让他们永远留在了这里。 回到北狄,自己该怎么同父亲解释? 呼术巴雅的焦躁无人知晓。 另一边,苏晏卿换了身低调装扮,来到慈溪堂外头。 天色已黑,慈溪堂此时已经准备关门,两个小伙计在前台有说有笑的打扫着药堂。 苏晏卿进去时,目光一下就落到其中一个伙计身上。 那人看到他也顿了一下,不过很快便笑着问:“抓药还是问诊?” “……问诊。”苏晏卿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对方。 梅时雨任他看着,“那您来晚了,若是不急,等明日一早来。” “那我抓药。”苏晏卿说了好些药材。 梅时雨一一抓了,又按照他的要求帮忙熬煮,都是些养身的平常方子,不算麻烦:“药材都是上品,十三两,代熬煮三十文,明日来取便是。” “好。”苏晏卿转身离去。 梅时雨看着他的背影。 “唉,时雨,我怎么觉得方才进来的人同你有些相似?”旁边同伴碰一碰他。 梅时雨收回视线,笑了:“胡说什么?我是晟国子民,他的口音瞳色应是金国人,我怎会跟他相似?” “你看着像,应该是因为我这双眼,不过师父都说了我这是小时高烧用错药导致的。” “对对,咱们可是晟国子民!你怎么能跟他相似?也不知道你这高烧是怎么烧的,怎么治好了,一点都不傻,还记药材这么快,今日师父说的那些药材你再跟我说一遍,不然明日师父提问我又要忘了……” 二人这番谈话清楚传入苏晏卿耳中。 苏晏卿苦笑,心中已明了,这便是他给自己的回答。 事实上早在两国签署盟约后,苏晏卿便以金国宰辅身份请求晟国女帝为自己寻人,沈明妧更是画出了对方的相貌,是以,入京前,他便已知晓梅时雨身份。 同样,对方也已知晓他的身份。 可此时,梅时雨依旧说了这番话。 晟国子民啊……其实也没错。 生于斯、长于斯。 他的生母、养母都是晟国人,救了他给他再生机会的是晟国女帝,自己这个生父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相认? 只是知道归知道,心中总还是不甘。 明知随自己回归金国,便可享受自己在金国的一切荣华,宰辅之子,前程无限,可他依旧愿意守着这一处小小的药铺…… “梅时雨!梅时雨!!”就在这时,外头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冲了过来。 苏晏卿站在门外角落,天色又暗,对方差点撞到。 好在最后堪堪停下来。 “抱歉抱歉!”姑娘圆脸娇俏,连说几句后冲入慈溪堂内:“梅时雨!你太厉害了,你昨日说的药性调配果然没错,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快告诉我。” “其实也不尽相同,比如……” 少年温和的声音徐徐传来。 苏晏卿回头,隔着半开的门扉,恍惚的亮色从其中透出来,他看到三人脸上的笑和生动的神情,心中忽然就释然了。 虞娘,这就是你说的那种,平淡普通却真实的生活吗? 没有打打杀杀,没有尔虞我诈,不必大富大贵,如此……也很好。 苏晏卿这边回到别宫,盛知婉也同时得知了消息。 听说梅时雨的选择,她也有些错愕,不过很快,便又笑起来。 谁说人生非要用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去衡量? 等到人死,黄土一捧,是好是坏,只有自己清楚。 这既是梅时雨的选择,那便说明在他心中,相比那些荣华,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他留在晟国。 * 大阅结束次日,盛知婉召集各国使团商定开市通商条例。 有昨日的震慑在前,一开始,没人觉得晟国这时候开市通商是在同他们商议,更认定晟国女帝定是要在此时大惠己方。 因此,各位使团脸色都有些强颜欢笑。 不欢笑没办法,他们的将士和盔甲可抵不住晟国的震天雷和虎威炮。 然而等到叶卓昀将通商条例分发下来,众人又有些震惊了。 此条例,主要议定三事—— 一是在各边境划定榷场,由晟国市舶司与各国官吏共掌;二为商货出入,皆依税则抽分,不得私藏违禁之物;三为互派市使,专理商事纠纷。 最重要是这三条大框架下,晟国并未因军事强劲而占利于他们。 众使团此时才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扪心自问,换成他们处在晟国如今的地位,还会用这般平等的态度对待周邦? 不可能的! 可是晟国却做到了,这是真正的大国仪态、礼仪之邦! 第1002章 熙和二年,景宁女帝登基后第一次大阅结束,晟国与周邦国家开始通商互市。 原本驻守北狄的杜逸之、房安邢、江莽等人也得以回晟国受赏。 房安邢、江莽自请进入军中。 杜逸之则封杜平侯,为四方馆市舶总使,专管晟国对外贸易事务。 不过盛知婉没想到的还有一事,杜逸之受赏下朝后,并未离开,反而想要求见自己。 难道是北狄那边还有情况? 盛知婉让人进来。 杜逸之说的却并非此事,而是,扭扭捏捏询问起汀兰的近况。 盛知婉眉头一挑。 杜逸之神色却很是坦然:“微臣这些年东奔西跑,见过的姑娘并不少,但是,”他顿了顿继续道:“不瞒陛下,微臣从初见时心中便觉得汀兰姑娘很是特别。” “但那时并未多想,再加上身份悬殊,家业无成,微臣也不敢高攀。但如今,微臣听闻陛下正在为几位姑娘寻找合适的夫婿,不知汀兰姑娘可有什么心仪人选?若是没有,微臣想请陛下问问汀兰姑娘对微臣可、可有意?” 说到最后,杜逸之平缓的语气终于带了些羞赧。 不愧是前世喜形不露于色的奸臣权宦,要不是他自己说出这话,盛知婉一点没看出来他的心思。 汀兰同他吗…… 汀兰性格外向、跳脱,同杜逸之能合得来吗? “朕会问问汀兰的想法。”盛知婉最终应下。 杜逸之离去。 商行聿从后头出来,“没看出来啊,这杜逸之藏得这么深?” 盛知婉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商行聿摸摸鼻子,完了,好像自己比人家藏得还深…… 当晚,盛知婉将汀兰叫到身边询问她对杜逸之的看法。 “杜、杜侯爷?”汀兰愣了愣,小目光忍不住有些四处瞟,陛下什么意思呀? 她如今到了宫中,还成了陛下身边的大红人,下头想巴结讨好或是取代她的很多。 是以,近来秀禾和岸芷姐姐对她和流觞进行了系统化训练。 什么别人问问题,不要随口应答,学会反问,不能轻易被人套话,尤其是关于陛下的喜好安排;还有如何从别人的问话中,结合对方身份,分析其意图等等。 所以,她近来也隐约知道,前朝一些人正在张罗着给陛下身边送男妃呢! 难道……难道……陛下是有意杜侯爷? 汀兰目光四顾,没看到皇夫身影,心底松了口气,低声道:“杜侯爷对陛下忠心,长得、长得也好。” 当初第一回见到杜侯爷时,她就挺惊艳的。 “而且!”汀兰视死如归、大义凛然道:“奴婢觉得陛下与其纳那些不知来历的人入宫,还不如纳杜侯爷。” 呼—— 她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回头会不会被皇夫给埋掉?呜呜,不管了,陛下的幸福最重要,她的主子是陛下! 她、要、勇、敢! 盛知婉:“……” 盛知婉眼角狂跳,汀兰这小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朕问你,你觉得杜侯爷怎么样?” “奴婢?”汀兰眨眨眼。 “是,杜侯爷说他喜欢的人是你,想要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什么?不可能的!杜侯爷怎么会喜欢上奴婢?”汀兰连连摇头,不过看到陛下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口中的话一点一点磕巴起来。 “怎么不可能?你活泼好动,天性乐观,手巧心善,长得还漂亮,他喜欢上你有何不正常。” “可是、可是奴婢也没跟他见过几回啊!” 第一次是他跟人下跪,第二次自己还用眼神威胁嫌弃过他…… “朕就是替他传个话,今日他求到朕面前说对你有意,如果你不反对,可以先相处试试,如果相处了不合适就算了,如果合适,朕倒乐见你和他在一起。” 杜逸之这些年虽在北狄,身边却从未有过莺莺燕燕,对家中母亲和妹妹也从未忘记,经常寄一些特产。 更重要的是他此次先找自己的态度,若不是真在意汀兰的想法,以他的功劳,完全可以直接向自己提出求娶,但他没有。 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或许不会有很浓烈的情感,但最差又能差到哪里? 何况,汀兰还有自己为她撑腰。 盛知婉将这些掰开揉碎告诉汀兰。 汀兰越听,耳廓越红。 杜逸之啊……长得,也实在好看…… “那、那奴婢想试试。”汀兰也不在陛下面前扭捏,顶多有些不好意思。 “好,试了之后,若是不满意就罢了,不必有什么负担。” 得到这边的回应,接下来一段时间,杜逸之的礼物心意就没断过。 不贵重,但是很走心。 不会让汀兰觉得有什么负担,也回馈得起。 盛知婉给二人相处的机会,每次也都很惬意轻松。 京城新贵杜侯爷,居然在同一个宫婢来往。 时间一长,消息终究还是泄露出去,只外头人不知那宫婢的具体身份。 可即便如此,也让不少对杜逸之有想法却被拒绝的人家心中生出不悦。 她们府中的大家闺秀,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宫婢?定然是那宫婢有什么勾搭人的手段! 话传着传着,便传到了杜逸之母亲和妹妹的口中。 杜母倒是接受良好。 “若没有陛下提携,如今咱们还在黄土巷子中苟活着,又或许,连活都活不下,更别提给你兄长找什么媳妇。如今你兄长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是个有本事的,他选的姑娘,肯定也差不了。” “可您也说了,那是以前,如今兄长已非比当年了!他不仅仅是杜氏族长,还是杜平侯,是侯爷!怎么能娶一个宫婢为妻?”杜逸之的妹妹杜雪涵却反应极大。 “他娶了宫婢,以后我就要有一个宫婢做嫂嫂,以后我还怎么出门同那些千金贵女们来往?我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总之,我不可能同意!兄长要是敢娶,我就再也不认他这个兄长了!” “你!你!”杜母气得心肝疼。 以前日子不好,她和杜逸之都心疼杜雪涵年纪小却要跟着吃苦,所以即便过得苦,也极力给她最好的生活。 杜雪涵也一直很懂事。 可后来杜逸之跟着陛下做事,成了杜家家主,日子好过起来,这孩子渐渐就变了! 杜母气急,正要说什么,却有一道声音比她更快传来—— “不认我?” “兄长,”杜雪涵一愣,随即哼了哼,兄长最是疼她,不可能不在乎她的想法:“总之我不想有个宫婢做嫂嫂,兄长不知道,外头那些贵女们说得多难听……” 杜雪涵还想像往常一般撒娇。 杜逸之却避开她的手,冷淡道:“既然你不愿认我,那明日,便回祖籍吧。” 第1003章 “回什么……”杜雪涵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祖籍。”杜逸之吐出两个字。 “娘!您听到了吗?”杜雪涵下意识看向杜母。 杜母心中叹了口气,虽然不忍,但…… “涵姐儿,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人不能忘本,若是忘本,便会招来灾祸。你兄长说得对,你要是不愿意,便回祖籍吧,你兄长要娶谁是他自己的事,便是娘都没有置喙,你有资格说什么?你有如今的生活也都是靠着你兄长。” “娘!您疯了?我可是您的亲女儿,是兄长的亲妹妹!!” “您不知道外头如今多少贵女想要嫁给兄长,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选差的?” “好?什么叫好什么叫坏?出身好便是好?”杜母反问。 “当然!宫婢什么身份,怎么能配得上我们杜家?”杜雪涵眼眶通红地跑了出去。 她这是为兄长好,他怎么就不明白?现在就连母亲也看不清楚! 杜逸之望着她的背影,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回来时,便已发觉了杜雪涵的变化,这些日也不止一次同她说过道理,可她左耳进右耳出。 从泥泞中挣扎出来,便迫不及待摆脱曾经泥泞过的事实。她不是在看不起宫婢,她看不起的,是曾经的自己。 更忘了自己的来时路。 “娘,”杜逸之看向杜母。 杜母收回视线,眼眶也红了:“不用顾忌娘,你妹妹这个性子留在京城,早晚会给你惹麻烦,娘年纪大了,管不了她,但她也是娘的女儿,娘想跟着她一起回祖籍。” “娘……”杜逸之心头一颤,跪在杜母面前:“娘不用如此,等她回去想清楚了,我再把她接来。” “到时候再说吧,”杜母摸摸他的头发,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娘知道你不容易,外人只看得到你的风光,却不知道其中凶险。娘能为你做的不多,你啊,好好娶妻生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够了。至于你妹妹……在必要的时候,护她一护。” 母子二人一番长谈,出了母亲的院子,杜逸之便去找了杜雪涵。 哪怕是看在娘的份上,杜逸之也想再给她一个机会。 可听闻他来,杜雪涵房门紧闭。 “不许开门,什么时候他答应我不娶宫婢了,我才会理他!”杜雪涵同身旁婢女说着,声音却大,故意传到外头。 杜逸之站在门外,闭了闭眼。 罢了—— “这两日你收拾收拾要带回去的东西,后日一早,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如今他的身份在这,又是杜氏族长,即便杜雪涵回去也不会被人为难。 杜雪涵撇嘴冷哼,依旧不说话。 兄长一向疼爱自己,怎么可能会真送自己回祖籍?肯定只是吓唬吓唬自己。 杜雪涵没放在心上,也没有收拾东西,直到第三日,杜逸之安排的人来催促,她才真的吓到了,当下又哭又闹。 可杜逸之既然狠下心,自然不会心软。 杜雪涵最后几乎是被强行按在了马车里,送出了京城。 至于杜母暂时还留在这,因为杜逸之说了,陛下已经允了他与汀兰的婚事,再过几日,还需要母亲去宫中为他求娶。 杜逸之成了侯爷,杜母也有了诰命身,可去宫中见陛下,到底是第一次。 杜母很是紧张。 杜逸之就安慰她:“母亲忘了?陛下还给您瞧过病的,母亲之前一直念叨着,如今去见陛下,有什么好紧张的?” “那、那能一样吗!” 今非昔比。 即便当初,陛下出现在黄土巷子时对她们而言也是不敢仰视的贵人。 这样的紧张一直持续到见到盛知婉。 “杜夫人,请起吧。”盛知婉含笑。 杜母这才坐下。 盛知婉又让人给她上了茶,杜母喝了两口,便一股脑将儿子教的话全说出来。 “陛下,我儿杜逸之爱慕您身边的汀兰姑娘,想要求娶,另外我儿还承诺,除非汀兰姑娘到四十后依旧无子,才会纳妾,否则便此生只有她一人,我儿还说……” 杜母说完了,又有些渴。 盛知婉抿唇招手,“汀兰,过来。” 这、这就是汀兰姑娘? 杜母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汀兰将方才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脸蛋儿红红,身形匀称,目光灵动清澈。 杜母一看,就知道自家儿子为何会动了心思。 “好姑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儿逸之?他性子虽看着冷,却很懂得疼人,也极有责任心。”杜母问完,才觉得不妥,陛下还在这呢。 她连忙又去看盛知婉。 盛知婉温和颔首:“朕做主,允了汀兰同杜侯爷这桩婚事。” 汀兰也跟着点头。 杜母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同杜逸之说好消息,宫里的旨意也到了。 盛知婉不仅为汀兰和杜逸之赐了婚,还封了汀兰为县主。 这一下,外头那些说汀兰身份不够的人顿时闭了嘴,陛下身边的贴身宫女,从陛下还是公主时便陪在身边,经历陛下和离、到陛下艰险、再到如今。 陛下亲自封赏县主,准备嫁妆。这样的身份、荣宠,有几个千金贵女能比得上? 她们靠的是家族,人家可是结结实实靠着整个晟国最顶尖的那个人! 二人的亲事定在十一月。 按照习俗,汀兰需要提前一月出宫去赏赐的县主府居住待嫁。 “陛下,奴婢……奴婢真的要出宫吗?”离宫那日,汀兰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跪在盛知婉脚边。 盛知婉攥着她的手。 前世,汀兰为她生生跪死在宫门前。 如今,不该再为她一辈子蹉跎在这里,她的性子本也不适合留在宫里:“去吧,好好的。” 汀兰一步三回头。 一个月后,汀兰县主同杜平侯大婚,婚礼办的很是隆重。 陛下不仅允了身边几位大宫女亲自送嫁,还让苏公公送来一对雕刻着鸾凤和鸣样式的和田玉佩做礼物。 汀兰县主在喜房内得知消息,盖着盖头,含泪,朝着皇宫方向叩拜大礼。 第1004章 汀兰成婚后月余,有人也盯上了盛知婉的后宫。 “自古帝王承天受命,不仅是治世,更有延续龙脉之责。陛下同皇夫成婚已有三载,如今却依旧无子嗣,百年之后江山托付何人?” “宗室子弟纵有贤能,终究不如陛下亲出血脉名正言顺!” 一群宗室老臣颤巍巍求到盛琰胤那。 自从盛知婉登基,盛琰宸罪行被披露贬为县公后,盛琰胤也从原本的永旭王,一跃成为太上皇;盛知婉的生母唐明毓,被追封为昭圣皇太后,找到坟茔,迁入帝陵。 这也让宗室的人误以为盛知婉对盛琰胤这个父皇,很是尊敬,所以才求到他面前。 “太上皇应说服陛下,广纳男妃,充盈后宫!” “或可先择几个世家子入宫,观其品性,再做定夺……”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盛琰胤听在耳中,转头等人一走,便亲自去了皇宫一趟。 不过,却不是为了说服盛知婉。 别人不清楚,他自己清楚,在盛知婉心中,商行聿的身份远远比他这个父亲要重要。 何必自取其辱? 所以,他只是将这群宗室老臣的话转述给盛知婉,至于如何应对,都由她做主。 盛知婉听了一耳朵便没再理会。 见从盛琰胤那行不通,这群人后来又找到了太皇太后和安乐亲王盛芫淇那。 至于结果…… 都一样。 太皇太后只要孙女舒心。 都当女帝了,难道还要连夫婿都需要别人做主?她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容得一群老货在这里哔哔? 至于安乐亲王…… 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不去!他要是敢去,明天商行聿说不定偷偷潜入王府将他腿打断。 如此,直到熙和二年末,除夕夜。 景宁女帝盛知婉携皇夫于城楼之上,观看军器监在研制虎威炮时意外得出的产物——烟花。 第一簇烟花在城门之上炸响,百姓欢呼。 然而就在此时,竟有人趁着万民庆贺,意图刺杀景宁女帝。 城楼军反应极快。 然而却有人比他们反应更快,商行聿将盛知婉死死护在怀中,腰间软剑比头顶炸裂的烟花还要璀璨。 剑花挽动,便是一串血花飞起。 直至最后一人也倒在地上。 商行聿这才收手。 他的脚下,刺客滚成一团,他将雪白的软剑重新叩回腰间。 “陛下恕罪,皇夫恕罪,属下救驾来迟!”就在这时,此次城门守卫捂着腹部跪在地上。 盛知婉目光垂下。 对方恰恰也抬起了脸。 商行聿目光落在城守那张脸上,眼眸微微眯了眯,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然而盛知婉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扫了眼城守的伤势,语气如常:“既然受了伤,便先去包扎再说请罪。” “是!”男子捂着腹部伤口却还是坚持行了大礼,正要退下。 “等等。”盛知婉却叫住了他。 男子眼眸一亮。 盛知婉深深看着他道:“去别宫吧,朕许太医院太医为你医治。” “谢陛下大恩!” 男子在周围人艳羡的视线下缓步离去。 当晚,盛知婉和商行聿回到宫中,据说二人一回宫便生了不悦,噼噼啪啪摔东西的声音不断从元宸皇夫的寝宫传来。 而实际上—— “陛下,觉得我演的好不好?”商行聿单手将人固定在身上。 修长的双腿缠着精瘦的腰肢。 桌上可怜的杯盏哐哐作响。 盛知婉的声音就伴随着杯盏作响的声音,带着媚意:“好,不仅武功好,演技也好,朕……甚是满意。” 第1005章 “可是,我不满意。”商行聿俯下身,俊美的脸带着点委屈看自己的陛下:“陛下,今日看了那城守好几眼。” 数十刺客均是死士。 商行聿虽没下狠手,但他们早已在行刺前便服了毒,所以还没等到盛知婉安排人去审讯,便已经毒发身亡。 手笔很大,行事却如此仓促。 若说目的真是想行刺她这个女帝,未免有些太可笑了。事实上,不止商行聿,在看到那守卫脸的一瞬,盛知婉也意识到了此次刺杀的真正目的。 用刺杀,让一人出现在她面前。 用救驾,让她对此人产生兴趣。 至于之后…… 盛知婉意乱情迷中,双手插入商行聿的发内:“有正主在,朕怎会多看别人?朕只是觉得……他那张脸,不搭,比不上行聿半分。” “那是!”商行聿心里美滋滋,只觉更有精神了。 这一夜,分外疯狂。 的确不搭。 盛知婉的话也不是为了哄商行聿才说的。 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人,那张脸,不仅有两分同商行聿相似,竟还有些像当年的祁书羡。 盛知婉心底冷哼一声,这辈子遇见祁书羡已是倒霉,她怎么还会在身边放个同他相似的? 宗室的那些人,还真是老糊涂了! 翌日,盛知婉并没过问城守伤势。 甚至接下来许多日,都似乎忘记了此人。 直到元日假结束,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提起此事。 “陛下除夕夜受袭,刺客均已伏诛,但听闻当时有一城守护卫陛下有功,陛下,不知可有此事?”宗人府令于禄蓬站出来。 盛知婉颔首:“确有此事,于府令若是不提,朕倒是忘了。” 于禄蓬眼底露出喜色。 盛知婉继续道:“除夕夜朕观烟花之行,是由京城禁军全权负责,却没想到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身为城守,连刺客携刀出现在朕身边都毫无所觉,武力平平,不堪一击,若不是皇夫在,朕之安危便是交由这样的人保护?谢安!” “卑职在。”谢安从外进来。 “朕令你彻查刺客来历、当日负责朕出行安危、以及城门署负责之人,如何了?” “有方寺卿协助,如今卑职已从江坤口中问出死士来历,以及牵涉其中的一些宗室之人。” 谢安话落,于禄蓬脸色变了。 什么意思? 江坤,便是那城守的名字,长相气质,皆是按照陛下喜好来寻的,陛下之前明显是动了心,让他居别宫休养,还让太医看诊…… 为何如今却、却听着是拷问了对方? 于禄蓬越想越慌。 盛知婉笑道:“若不是于府令提醒,朕当真差点忘了,既然查出来,胆敢威胁朕之安危者,皆由方寺卿按律处置!” “是!” 当日,方鸿志便处置了几个同梁王府走得近的宗亲。 于禄蓬等人躲在背后心惊胆颤,好在,此次的事他们都没有直接插手。 这梁王也太不靠谱了,找个人,居然是嘴巴不严的! 看来女帝纳男妃之事,还得从长计议,宗室和朝臣都将此事暂时压下。 然而没过多久,这些或有意或无意,但凡提过陛下该广纳后宫的朝臣便发现,他们的后宅,起火了! 向来喜欢清静礼佛的夫人,最近爱上了去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一向温贤恭谨的儿媳,迷上了某个戏园的戏曲…… 一番调查下来,那寺中的讲经主持分外俊美秾丽;戏园的小生温雅善言,几句话便能让夫人们开怀不已…… “这、这成何体统?” 众人心中极不舒服,他们素日倒是眠花宿柳,可若是枕边人敢如此做,那便是大大的耻辱了! 可再一追查下去,人家一不逾距、二未有私,任何见面说话都是在太阳底下、众人群中。 体统? 有何不体统? 相比夫君,她们只是喜欢小主持讲的经、赏心戏园小生会说话的嘴罢了,这么大年纪,让自己开心点有何不可? 第1006章 其中到底有聪明人,很快,便意识到这件事不太对劲。 为何喜欢去寺庙听经、戏园看戏的夫人是他们家的,而非别家?那小主持和小生的长相,也尽是可着他们夫人的审美去的。 可见,有人在后头故意引导。 至于是谁,显而易见! 本来商行聿做这事时也没想着太避人耳目,他好久不动作,这些人是不是都忘了他以前的本性? 专职纨绔! 一顶一的不讲理。 既然他们想给他找不痛快,那就一起来互相伤害嘛! 谁想给陛下送男妃,他就给谁家夫人送美男。 反正他对自己的相貌体力都很有自信,至于这些人,呵!一个个人老体衰,断是比不过他安排的。 至于找陛下告状…… “什么叫女子就该从一而终,只是多看了其他男子几眼便伤风败俗、极为不妥?” “陛下不是女子吗?你说这话的时候,将陛下放在哪里?” “说到夫妻情分,夫妻夫妻,不止需要妻来恪守本分,诸位大人的本分可恪守了?一大把年纪还往青楼钻,也不知道能不能动起来。”商行聿笑眯眯的神情,将一群人私下怼得面红耳赤。 等到盛知婉一过来,他立即一脸关切:“诸位大人,找陛下要说什么?尽管说,我就不在这里打扰陛下和诸位大人了。” “……” 说什么? 他们还敢说什么?再待下去,他们怕这张脸都被商行聿撕下来丢在地上踩。 有了这群人的前车之鉴,朝中关于纳男妃、扩充后宫的意见总算销声匿迹。 反倒是盛知婉借由此事,重新安排了宫廷守卫。 首先,是原本在盛芫皓叛变时被判罚大部分的龙武军彻底裁撤,改为凤翎军,由秀禾、秀雪各领一支,分为左右凤翎军,专职保护盛知婉安全。 其次,京城禁军中也进行了一次大规模重新考核,此次考核,将原本盛琰宸当政时,各宗室走后门塞进去的大小将领筛掉数百人。 另,魏瀚或许是从此次禁军考核中得到灵感,首次规范了晟国大军的考核和边境轮戍制度。 这一轮又一轮举措,对宗室世家、以及藩王部署都冲击不小,他们这些人谁没安排自己人在军中吃空饷?谁没在属地拉拢过常驻将士?往后都是轮戍、每年一考核,想要拉拢、吃空饷就没这么简单了。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想好如何应对。 熙和三年春。 又一次科举会试前,盛知婉再次颁布一项新政令:“往后科考,只取贤能,无论男女!” 此项政令一出,朝中世家乃至百姓都彻底哗然! 女子、科考? 那岂不是说,女子也能为官? 这怎么行! 朝臣世家纷纷反对,他们志在必得,胜券在握满朝没有人会同意陛下此政令。 然而也就是这时,这些朝臣才恍然惊觉许多低阶官员和地方官,不知何时早已被陛下换了一批人。 而这些人中竟有大半都是家中没有男嗣的。 如今盛知婉的新政令一出,对这些朝中低阶官员或地方官员而言简直就像重新开辟了一条出路! 家中没有男嗣,平素听得最多的便是绝嗣、过继宗族子侄之类的话。 可如今他们的女儿也能科举、也能为官,若是缀个上门女婿,不一样能传承香火?光耀门楣? 看看陛下,看看柱国大将军韩锦瑶…… 很快,朝臣世家和地方官员拉锯成为两派。 至于盛知婉,其实并不在乎大臣们的想法,她要做的事从不会轻易收回,之所以让地方官员平衡,一来是他们有实力有能力,二来,若是动荡小一些最好。 在盛知婉强力推动下,女子可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的新政正式推行。 同年,盛知婉又以女子为帝,女宫官侍奉更便宜为由,下旨重新遴选一批女子为宫官。 此次遴选从宫廷政令、礼仪教育、服饰器物、饮食医药、住宿陈设、手工纺织等多方面,凡朝中或平民女眷有才华技艺者,年龄品性相符,均可通过宫官考核、推荐选拔等报入其中。 最终经过三个月选拔,除了大部分是当初盛知婉建立女子工坊中出来的女学生外,竟还有几位朝臣之女也当选其中! 而其中最为突出的,竟是两个意想不到之人。 第一个,便是当初反对盛知婉当政,结果被劈死在祭台上的刘茂的孙女——刘玉蝉。 以十六之龄,通读史书,精通诗赋,善书法文章,援笔立成,被女帝当场任命,起草文书草拟,侍奉左右。 而另一个,则是崔嵇文之女——崔嘉慧。 当初崔嵇文被盛琰宸打入诏狱,崔嘉慧同黄家婚事告吹,后来崔嵇文升任尚书令,黄、王二家虽登门“致歉”,这门婚事最终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黄元松在母亲和姑姑的介绍下重新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贵女,贵女入府不到两年,便生下男胎。 黄家对此在外表现得极为满意,同时,还总免不了提一提崔嘉慧的情况。 “过了年便二十了,这样一个老姑娘,也不知道,能靠着她爹嫁给什么人家?” 可如今,崔嘉慧成为陛下身边御用女官、甚至参与起草诏书的消息传出,整个黄家都麻了。 同时后悔的还有王芸筝的娘家,尤其是王芸筝的娘和哥嫂。 “早知道,便不掺和他们的事,如今真是两边不落好!” 若是没有慧姐儿那事,现在,他们怎会同崔家这般生疏? 要知道现在不止崔嵇文是陛下的肱骨之臣,就连他的女儿也能在陛下身边说上话。 后悔啊! 可是后悔也晚了! 崔嘉慧成为女官次年,羽林卫副统领翟安明,向景宁女帝求旨为二人赐婚。 当初黄家生怕被崔大人连累退婚时,他亲眼见到了崔嘉慧的果决坚毅,那时候,他便对这位崔家贵女很是欣赏以及……爱慕。 只是当时他身无功名,配不上对方。 如今虽还配不上,但……慧姐儿说了,就是看重他这个人可靠又稳重! 嘿嘿…… 翟安明脑子里冒着甜水。丝毫不知道,崔嘉慧是用“傻得挺有趣”对盛知婉描述他的。 不过,一个憨傻可爱、一个坚毅有主见,也的确可为良配! 第1007章 熙和三年,除了女子可科举入朝为官、遴选女官外,京城还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同刘家有姻亲关系的涂氏一族,被牵扯入军田空饷案中调查。 涂家之前也曾辉煌,如今虽还富裕,但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人实在不多。 “爹!您得想想办法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利用军田吃空饷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别的大头人家不查,偏偏逮着咱们涂家霍霍!”涂家老大跪在涂老爷子面前。 还有一件事他没敢说,朝中开始整顿军纪,别的人家都得到消息了,就他……一点消息没收到。 涂家老大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在朝中得罪了人,可是想来想去,似乎没有啊! 自从姑父刘茂去了,他们涂家行事特别低调。 涂老爷子已近花甲。 闻言,在软枕椅中幽幽睁开了眼。 “三房……曾经的那个孩子,如今不是做了陛下身边的女官吗?让人托她去打听打听消息。” 三房? 那个孩子? 涂家老大一愣,终于想起了很久远的一件事。 “可是……那孩子应该不知道咱们同她的关系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找她……行吗?” “哼。”涂老爷子发出一声冷嗤。 “知道不知道,她都是咱们涂家的种,既然不知道,那就告诉她,当年涂家给了她性命,如今涂家也不要她回报,让她在陛下面前转圜几句。” “她总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生父家族真的遭难。” 涂老爷子信誓旦旦。 涂家老大想了想,的确也是这个道理,如今刘家因为刘茂这个遭雷劈的肯定不行了,玉蝉要是想更往前,必须还得有家族支持。 孤臣,是走不远的。 涂家有银,玉婵有陛下的看重! 如此……若是运作得当,说不得还能化危难为机遇,让涂家更上一层! 涂家老大当即带着老三亲自去了刘府。 刘茂死后,刘家分家,刘家大房分到了这一处府邸,其他几房搬出去,空出来的院子,刘家大房的几个兄弟刚好占了。 但后来刘玉婵做了女官,便也能跟兄长弟弟们一样,得了一处单独的院子。 而且,还是最好的那个。 没人会对此置喙什么,就连以前觉得她是累赘的父亲母亲,也对她亲和多了。 得知涂家人来,最担心的不是刘玉婵,而是刘家大房夫妇。 当了刘玉婵十几年的父母,二人要说尽心实在谈不上。 但毕竟养大了,如今刘玉婵有了出息,该是反哺他们的时候,涂家却找上门。 什么意思,还用想? 那必然是摘桃子来了! 刘家大房想着干脆在刘玉婵下值前将人给打发回去,但涂家兄弟带着目的,自然不肯走。 就在双方扯皮的时候,刘玉婵一身女官服下了车轿。 她小小年纪,神情肃然。 往日的胆怯,在女帝身边熏陶得早就没了,连女帝她都敢侍奉左右,更遑论别人? “六小姐!刘小姐回来了!”门房恭敬来迎。 刘玉婵大步从正门入内。 等到了花厅,管家满头大汗过来,想要拖延一刻。 但被刘玉婵目光扫了扫,管家眼中便露了怯。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刘玉婵站定开口。 管家擦擦汗。 如今整个府中虽还喊着老爷夫人大少爷之类,但谁不知道,其实最能当家拿主意的却是这位以前丝毫不显的六小姐。 “是、是涂家来人了,要见您,老爷夫人觉得他们是因为最近的空饷案来的,不想让您掺和进去,所以……才让老奴来拦一拦。” “哦?涂家啊。”刘玉婵官服下的手微微攥了一下。 “既然来了,当然得去见见。” 刘玉婵发话,管家自不敢拦。 很快,刘玉婵来到花厅,正在扯皮的两方见到她面色都有怔愣。 刘家大房夫妇狠狠看了管家一眼,嫌弃他做事不力。 而涂家两兄弟,看到刘玉婵却是真真正正的呆住了。 浅紫罗袍,衣襟上有鸾鸟纹,随着少女步伐自有一股清肃之气。 目光朝着他们望来时,更让二人差点忘了眼前的是个才十六出头的后辈! “二位,来寻本官?”刘玉婵对着父母亲招呼后,自在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用坐在主位,她在这,便已是主位。 “对、对。”涂家老大下意识赔笑了两声。 而涂家老三则瞪大了眼,上下打量着这个据说是自己女儿的人,好好好!女官啊,有出息,不愧是他涂茂的种! “你就是婵姐儿?不错不错,果真没有堕我涂家的脸面,婵姐儿可知道我是谁?”涂家老三自从命根没了用,行事更是荒唐。 如今在刘玉婵面前,居然一点没收敛。 刘家大房气得脸色通红:“你是谁?我家婵姐儿凭什么要认识你,涂才,你三弟约莫又是喝醉了,赶紧带着他回去。” 涂家老大也对三弟这个表现不大满意,但不管怎样,总得有人说出来。 老三说了,也省得他当这个坏人。 涂家老大对着二人拱手。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少女极清极淡的笑声忽然传入所有人耳中:“涂茂,涂家老三,没了命根子的废人,活生生打死两个妾室的混球,你想要本官知道的是哪个身份?” 花厅猛然一静。 刘家大房夫妇嘴巴张了张。 涂家老大呆愣在原地,而涂茂整张脸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来恼羞成怒! 他猛然一摔茶杯,起身。 “还是说,你想让本官知道的,是你对我娘亲做的那些事?”刘玉婵抬起眼,眼底黑沉一片。 涂茂骤然对上她的视线,眼底的暴怒一下子被镇住,他甚至,被那眼神中的寒意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婵姐儿,你、你……”刘大夫人磕磕巴巴,不知道该怎么问。 知道了? 婵姐儿怎么会知道呢? 刘玉婵起身,对她点点头,神情平和:“是,我早知道了,不过娘亲是娘亲,父亲母亲将玉蝉养大的恩情,玉蝉一直记着。” “涂家大爷,”刘玉婵又看向涂才:“涂家落到这个地步,难道一点都没有往本官身上想吗?” 什、什么? 涂才瞪大了眼。 刘玉婵微微一笑:“回去告诉涂老爷子,这份债,是你们涂家欠我娘亲的!” 第1008章 “你!是你!”涂才不是蠢货。 何况刘玉婵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之前觉得种种的不对劲,现在,也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是刘玉婵! 是她在报复涂家,才会让他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滥用职权、公报私仇,你就不怕陛下知道你做的事?”涂才阴沉着脸。 刘玉婵笑得意味深长:“涂家大爷,怎么知道陛下不知道?” “什、什么?”涂才惊了。 涂茂这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想要跳起来怒骂刘玉婵,只是才刚开口。 刘玉婵便一个眼神看去:“今日你骂本官一个字,明日,涂家便多死一人,不信,你便试试?” 涂茂到嘴的话生生卡了回去。 “滚吧。”刘玉婵起身。 刘家大房夫妇全程看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直到刘玉婵离去了。 刘大夫人才张张嘴,干涩道:“前几日,老爷说的那事还是算了吧。” 刘大老爷也跟着点头。 原本,婵姐儿能当女官自然是好事,但婵姐儿毕竟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她女官做的太好,也不如自己的儿子有官身来得踏实! 所以刘大老爷想用她的婚事为儿子走动走动,再说,婵姐儿总归也是要嫁人的。 可今日发生的事,让俩人原本的打算都歇了。 刘玉婵的隐忍果决、手段狠辣不仅吓到了涂家兄弟,也狠狠震慑了他们。 涂家。 涂老爷子听闻涂才的转述,一张老脸陡然灰败下来。 “她真是这样说的?” “是啊爹!怎么办?” “她就不怕自己的身事暴露出去?她身为女子,若被人知道是奸生子,以后哪个人家肯要她?” “……爹!您是不是老糊涂了?如今不是以前了,如今人家是女官,多少男人上赶着想要赘进刘家,再说……她身事暴露,咱们涂家不更得被人指着鼻子骂?” 原本还以为老爷子有什么把柄,就这? “完了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涂才一回头,狠狠一脚将涂茂给踹在地上。 都是这个混账惹出来的祸事! “你说你!” “当初身边也有两个通房的,怎么就想到对姑姑婆家的姑娘下手?” “现在好了,涂家全毁在你身上。” “大哥现在骂我有什么用?要不是大哥跟我说姑娘不能传递香火,我当初也不至于把她留给刘家。” “说不定养在咱们家里,现在,咱们家也能多个女官……”那可是自己的种! 要不是自己,她能出生?能有今日? 涂茂毫不反省,还很是怨恨刘玉婵。 涂才气得直抖。 但现在,再互相怨恨也于事无补了,没过几日,上头判罚下来。 涂家除了吃军田空饷,还有其他数罪并罚。 涂家尽数流放。 流放这日,刘玉婵恰巧从城门处同流放的队伍擦肩而过。 涂老爷子和涂茂怨恨的眼神看着她。 刘玉婵抬手,让车驾停下。 这一刻,她在上,涂老爷子在下。 她居高临下,眼神中带着涂老爷子看不透的笑意:“涂老爷子,此去路远,万望……珍重。” 车驾远去。 涂老爷子面色极为难看,珍重?他是她的祖父!年龄已这般大了,却要因为她受这些罪。 涂老爷子强忍着没敢骂出来,刘玉婵隐忍到了现在对付涂家,他要是敢骂,涂家下场只会更惨。 但即便他不骂,刘玉婵也没打算放过涂茂和涂家。 她早已求陛下在路上安排了人。 娘亲已死,为了娘亲的名声她不能将涂茂和涂家的恶行公之于众,但他们该为此付出的代价,却一点不能少。 第1009章 涂家流放三日后,于半路遭劫匪抢掠。 涂茂当场被刺穿胸腹。 涂才和涂老爷子,也都伤了根本,涂老爷子更是没撑到流放地,便病死了。 涂茂死后,刘玉婵重新为娘亲迁了坟地,以后她的子子孙孙,也都会同娘亲葬在一处,有人祭拜,有人挂念。 * 相比涂家被流放的小事,还有一件事,倒是闹得京城沸沸扬扬。 据说叶小大人年节时候,带着已有身孕的夫人去岳家拜见,不成想差点被灌醉,强了身子。 好在叶小大人是个守身如玉的,醉醺醺中还将女人给踹了出去。 这一踹不打紧,想要趁着叶小大人醉酒占便宜的,居然是叶小夫人的庶妹! 叶荣哪里能忍这委屈! 当即便在严府闹开了。 严文莹狼狈地倒在地上,一脸妆容哭得乱七八糟,也阻止不了叶荣去寻严大人和严夫人来。 严家几位公子和许氏一直都听着这边的消息,原本安排“撞破”的时机还没到,便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这声音,怎么像是莹姐儿?”严博轩一惊。 几人也不等了,赶忙跟着过去。 严大人和严夫人此时也恰被请进院子。 严夫人瞧着女婿身边的人很是严肃,有些莫名。 但严大人的眼神却有些心虚。 直到看见院子中的一幕,严夫人脸色一变,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上前,一巴掌甩在严文莹脸上。 “娘!” “母亲!” “母亲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二姐姐?”严博旭赶紧护在严文莹面前。 许氏也哭哭啼啼冲上来抱住严文莹:“莹姐儿啊,你、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莫不是姑爷他……” “掌嘴!”叶荣声音一冷。 许氏的话还没能继续说下去,便只觉脸颊一痛,“啪啪”,有人一左一右分别给了她一巴掌。 “许姨娘方才想说什么?”叶荣大马金刀坐在搬出来的椅子上,他的身旁一左一右跟着两个扈从。 方才打许氏的,便是其中一个。 练家子,打得狠。 不过瞬间,许氏脸上的巴掌印便起来了。 许氏又疼又恼,下意识看向严明义:“老爷……” 严明义上前,蹙眉:“此事贤婿做的实在不地道,虽说黛姐儿有了身孕,你也不该将主意打到莹姐儿身上来!但事已至此……” “什么事已至此?怪道严大人这些日怎么忽然转了性,突然对黛姐儿好了起来,还亲自去叶府请黛姐儿回来,原来,是想算计我们夫妻。” “贤婿这话什么意思?”严明义冷哼。 “严大人也不必在这里同我演戏,更不要想着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赖在我身上,方才,我已经让人去请了方寺卿。” “什么?” 严明义、许氏以及严家几位公子面色都变了。 “贤婿这是说的什么话?一点家事而已,何必惊动大理寺?” “既然贤婿说没有,那便应是我们误会了。” “爹!”严博旭有些不甘。 “住嘴,但是莹姐儿如今这样……贤婿就看在黛姐儿要生产的份上,将她纳回去侍奉黛姐儿也是好的,她们毕竟是姐妹……” “姐妹?”一道女声从后传来。 叶荣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媳妇儿怎么来了? 叶荣忙冲过去,小心翼翼从丫鬟手中接过媳妇儿的手:“不是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有些妇人怀孕后会尤其嗜睡,比如严文黛,每次晌午用完饭后都要睡上一个时辰,但现在,她这么快就醒了。 肯定是这里的声音吵嚷了她! 第1010章 叶荣心中更是不悦,更怕媳妇儿知道这里的事会气大伤了胎儿。 “这里的事我会处理好,要不,你再去接着睡会儿?” “不了。”严文黛摇摇头,对上夫君担忧的眼神,心中其实一点都不生气,相反,还很感动:“不用担心,我一点不生气。” 不值当。 “那就好。”叶荣连忙让人在旁边加了凳子,还小心翼翼多垫了一层软布,这才让严文黛坐下。 这一幕看得严文莹心中很是难受。 这些明明、明明都该是她的啊!可是现在,却都给了一个有口疾的严文黛! 等等,严文莹这才意识到,严文黛的口疾,似乎好了? “父亲方才的意思是想让严文莹,做我相公的妾?”严文黛不疾不徐开口。 严明义对她坐着,却让自己这个父亲站着的行为很是不满:“这话说得,现在已经发生了误会,叶荣不纳了莹姐儿,莹姐儿怎么办?” “是啊黛姐儿,你是妻,莹姐儿是妾,都是姐妹,你有孕不便,她也能帮你侍奉妹夫———” “啪!!”严夫人谢云舒一巴掌扇在严博轩脸上:“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娘。”感受到母亲的颤抖愤怒,严文黛攥住她的手。 “发生了什么误会?可我瞧着,是父亲和几位兄长弟弟想要算计我夫君,二妹妹如今是低贱得找不到人嫁了?非要攀着我夫君不放?一点廉耻也没了吗?”严文黛说话直接。 许氏气得眼泪直掉:“黛姐儿何必戳人心窝!” “够了!”严明义不满:“你现在孩子有了、地位有了,给你二妹妹一个容身处有何不可?” “草!!”叶荣真忍不住了。 感情他的意愿无人在意呗? “小爷真是奇了怪了,既然你们这么在意严文莹,她入了宫,生了孩子都能被你们重新接回来,不如……干脆自己消化了呗?” 敢恶心他,就不要怪他说话毒! 叶荣看向严博轩:“大哥对严文莹挺好的,知道的你们是兄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奸情?” “干脆你们给她弄个假身份,你纳了她,给她一个容身处。” “你!你!”严博轩气得面色涨红:“你胡说八道什么?” “急了!急了!” “看来真被我说中了。” “怪不得亲妹妹不在乎,在乎一个庶妹,原来是因为别有心思。”叶荣嘴毒得舔一下自己都得中毒。 但这话听在别人耳中,简直是晴天霹雳。 尤其是严夫人谢云舒! 她不可置信看向大儿子,往日种种涌上心头,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从喉咙里涌上来。 眼前的场景,让她阵阵发晕。 丈夫、儿子,瞒着她同小妾和庶女一起,算计她、算计她的亲生女儿! 她这一会没说话,不是因为不想说,是气得说不出来。 现在叶荣的话,更是让她气血翻涌。 “噗!!”她无法抑制,一口血喷在地上。 “母亲!”严文黛一惊。 叶荣已经先一步扶住她。 “娘……”严博轩也被这一幕吓到了,想要上前,可是接触到母亲的视线,又踌躇着不敢过来。 好巧不巧,大理寺的人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严夫人瞧着哗啦啦进来的人,只有一口气,还支撑着她:“和离!黛姐儿,娘、娘要和离!!” 什么丈夫,什么儿子。 她不要了,都不要了!! 严夫人说完,眼睛一闭,晕死过去。 严夫人晕倒。 严文黛很担心,叶荣便将严家发生的事说了,便带着媳妇儿和岳母一起离开了严家。 至于严家如何鸡飞狗跳,关他何事? 岳父和几个大舅兄弟居然帮着小姨子算计大姑爷,这事,实在太劲爆啦! 大理寺的衙役也没忍住将消息传出去。 反正这一回,严家的脸是丢尽了。 严明义和严家几位公子到处“澄清”,试图将此事糊弄过去。 可严夫人醒来,便去大理寺要同严明义和离。 这一下,严明义和严家几位公子的一切澄清都没了用处。 这要不是真的,怎么会有母亲连自己儿子都不要了? 那只能是真的了。 严明义气血上涌,想要将严夫人带回去,还怒斥她非要将整个家折腾散才算完? 严博轩也亲自来求母亲,又是认错又是让她想想自己。 严夫人像是老了几十岁,短短几日,头发白了不少:“我想想你,谁来想想我的黛姐儿?你走吧,你这个儿子,我要不起,以后你想认谁当妹妹,便认谁,想认谁当娘,便认谁,我只当没生过你。” 严夫人铁了心。 严明义却只认为严夫人这是威胁自己,便干脆答应下来。 这一答应,直到官府盖印落下,严明义再想反悔,已经晚了。 谢云舒离开严府,还带走了自己的嫁妆,在叶府旁边又买了个宅子。 虽不大,但距离叶府近,谢云舒便三天两头去照看女儿。 一开始,京城不少人对此都是当笑话看的! 直到严文黛生产后,谢云舒在叶荣举荐下,也入了四方馆做事。 谢云舒打理严府产业,自己的嫁妆,尤其对女工纺织的生意极为在行,这一做,便做出了干劲。 甚至后来,还开始跟着外邦商人学习各国语言。 谢云舒对此很有天赋。 仅三年后,便已成为四方馆市舶副监,位四品,同久无升迁的严侍郎同等级、同俸禄了。 PS:七夕写这个是不是不太好?没事没事,还是事业重要,祝大家七夕快乐,事业蒸蒸日上!今天两更,明天无。 第1011章 熙和四年。 在景宁女帝治理下,晟国上下政令通达,寻常百姓家亦渐渐仓廪丰实。 有震天雷等火药的震慑,再加上军中三年更新迭代的考核制度,邻邦无人敢犯。 又有与周邦的商业来往,各地都在朝廷支持下大修水路陆路,拓河道、宽商路。此举,一来减少干旱洪灾,二来盘活各地经济,仅仅三年,晟国各州府粮食产量大大提升。 有了便利的交通,各种食物、产品的外销,再带动当地农业和养殖业…… 同时,晟国女政官数量逐年上升。 女子能同男子一样入朝堂的上级风向,带动了士族百姓对女子的投入培养,各地渐渐兴办女子学堂。 随之便是女户政策、女子律法,也随着女官增多逐步完善推行。 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农家院落中,炊烟袅袅。 祁非蕊正陪着小女儿看书识字。 小姑娘脸蛋圆圆,扎着两只小啾啾,不知是不是遗传了祁非蕊的聪慧,才三岁,便已经能背下许多诗词。 “祁娘子!祁娘子在吗?”外头传来两声喊。 如今女子间的称呼,也逐渐从随夫姓喊的某夫人,变成了从女子姓的某娘子。 祁非蕊听到,一边示意女儿先去玩,一边往外走。 几只大狗见到小主人出来,兴奋地蹿上前,就连院子旁边的鸡鸭也跟着叽叽嘎嘎地乱叫起来。 祁非蕊打开了门,外头是隔壁的周嫂子。 “祁娘子,今年收桃子的又来了,比去年价格还要贵些,我家品相一般,每斤23文钱,你家那几十亩果园的桃子品相好,估计还能更贵,你看要不要摘了?要是雇人现摘,就是每斤减两文钱卖。” “你也知道,我家男人前些年在西南战场上伤了腿,干脆就让人家直接去收了。” “谢周嫂子挂念,那我跟着一起去看看。” 祁非蕊将孩子交给婆婆照料,便跟着周嫂子去了桃园。 当年陈望山为了救她而死,从西南回到这里,祁非蕊原本是想等孩子大一些便带着婆婆和孩子一起搬到县城去。 可这一留,便留了三年多。 婆婆很能干,当年独身将陈望山带大,得知儿子去世,祁非蕊带着遗腹子来寻她,对她极好。 她怀孕要生产时,每每从县城用驴车请来女大夫为她看诊。 后来她生下孩子,因为体弱没有母乳,婆婆便请了隔壁的周嫂子帮忙奶孩子。 时间久了,祁非蕊便对这里产生一种归属。 最开始十几亩桃园,还是陈望山在世时寄来的钱,婆婆置办下的,以前不全用来种桃子。 后来随着各州府特产外销,各地修路促农养殖,祁非蕊便察觉到了商机,提前一步将周围的几十亩桃园也买下来。 如今商路通了,以前运不出去的桃子价格水涨船高。 祁非蕊将桃子的事商谈好了。 回到家,又同婆婆说起搬去县城中的事。 “娘,淇姐儿再过几年便要入女子学堂,我看了个宅子,距离女子学堂不远,到时候再在附近开两家铺子。” “您不是还想把以前的干菜生意做起来?那就在铺子里,也省得总是要挑着到处去卖。” “我也开个成衣铺子……” “你是个有主意的,娘都听你的……对了,上次梁大娘说的县里举人老爷的事,你要是愿意,娘不拦着,望山走得早,没福气,你不必为他一辈子守着,你要是看得起娘,娘就把你当闺女嫁出去。”婆婆抓住她的手。 祁非蕊顿了一下:“娘胡说什么?” “咱们现在的日子,有吃有穿,若是愿意,到了县城也可以找几个婆子侍奉,自己在家就是主子,我何必非要嫁给什么举人老爷,给一个没见过的男子去当续弦,丢下自己的孩子,去照顾他的?” “等淇姐儿再大些,若是学业好,我还想带着她去京城求学,到时候娘跟我便都去京城谋份差事。” “好好,到底是我年纪大了,以前家里没有男人,日子过不下去,带着望山也到处被人欺负。好在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了新政,有了女户,女户还受保护,咱们娘仨儿也能把日子过下去。” “咱们的好日子,都是新帝带来的。”老太太嘀嘀咕咕叹道。 灯火如豆,孩子睡得香甜。 外头时不时传来狗呜呜叫的声音伴随着几声鸡鸣。 祁非蕊顿了下,忽然笑起来:“是啊。”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如今最能惠及到她们母女身上的,居然是盛知婉登基后推行的这些政令。 大修商路也好,朝廷州府助农也罢,还有对女子真真切切的保护…… 若是换成三皇子,他会做这些吗? 应是不会的。 祁非蕊真心实意笑起来,同病相怜,同忧相救,也许只有女子站在高位时,才会真真正正理解女子的不易,切实地去推出对女子相对公平的律法。 即便如今,她出去偶尔也会听到一些男子的牢骚,觉得女子入学、女子为官简直是倒反天罡,甚至读了书后,很多女子再不像从前那般对他们恭敬依附。 可是恭敬依附他们,能为自己带来好的生活吗? 也许有些女子凭借家世相貌是能的,但大部分呢? 祁非蕊瞧瞧自己的手,薄薄的茧、再不似从前细弱,可却比从前,让她觉得更为踏实。 她也不需担忧淇姐儿以后会嫁给对她不好的男子,淇姐儿自己念书科举,也可以为自己争一份功名。 这样,真的很好。 真的,很好。 祁非蕊抱着女儿沉沉睡去,外头,山野辽阔,四处寂静,直到天色从东边一点点亮起来。 明日,又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天。 第1012章 熙和五年。 商老夫人寿终正寝,商行聿参加完商老夫人的葬礼后,被商天昊拦住了去路。 这几年,商天昊不是没想过联系商行聿,但每一次,都被商行聿拒绝了。 偶尔碰到,商行聿身为皇夫,若是不想同他说话,他连靠近都做不到。 那些原本羡慕他儿子成了皇夫的同僚,从一开始的试探,到后来慢慢变成看他的笑话。 再到如今,整个将军府似乎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他心中不满、怨忿、后悔。 种种情绪交杂,到了最后,还是不得不为商家以后做准备。 可即便如此,下定决心,心中无奈羞恼还是让他面上神情看起来有些扭曲。 “商大将军,可是有话说?”商行聿似笑非笑看着他。 商天昊衣袖下的手忍不住攥了一下。 即便跟在周围的侍卫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一丝眼神都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可商天昊还是觉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深吸口气,勉强道:“之前,你祖母曾有些话让我说给你,你让你身边这些人,先退下吧。” 商行聿轻笑了一下。 祖母离世前,他和婉儿其实陪在身边,这些年,婉儿每月都会抽出一日陪着他去京郊。 甚至有时,太皇太后也会跟着。 太皇太后同祖母很能说得来,两个老太太原本还商量着今冬一起酿酒…… 总之,祖母有没有话留给自己,他会不知道吗? 但既然商天昊要用这个借口,他也挺想听听,他究竟要说什么。 商行聿摆摆手。 侍卫退下。 商天昊这才感觉自在一些,他又酝酿了一番:“行聿,你我毕竟是父子,如今你既成了皇夫,若身后没有家族支持……” “哦?那不知商大将军能支持本皇夫什么?” 商天昊面色变了变:“家族荣辱,只有商家好了以后才能帮得到你。” “哦——” 商行聿点点头,“那你们赶紧好起来啊,以商家现在的情况,本皇夫想想啊,你虽然是个将军,但瞧着现在的身体状况以后不说上战场,怕是剿匪都不够,现在晟国也没什么匪给你剿,总之,是没什么升迁空间了。” “至于商修远,”商行聿声音一顿。 商天昊期待地看着他:“行聿,以前修远对你最是照顾,你忘了吗?以前你被罚跪的时候,他总是偷偷带着鸡腿去找你。” “嗤!”商行聿颔首:“加了料的鸡腿,即便我不吃,每次还都能被你发现,然后,原本两个时辰的罚跪就变成了四个时辰,这样的好,我可要不起。” “行聿!他毕竟是你的兄长!你和他才是世界上最该亲近的人!” “我知道你爱慕陛下,可如今陛下是陛下,整个朝堂都在等着她的孩子出生,如果、如果那个孩子是你的,你就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更上一层?行聿,你仔细想想!” “……”商行聿眼眸微动,一时间没有说话,看起来倒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 商天昊松了口气。 但凡男人,便不会没有野心。 “商大将军,”商行聿似乎终于想好了,他伸出手,勾了勾。 商天昊一愣,但还是往前走了半步。 商行聿垂下头。 小时候,他总需要抬头才能仰望的男人,如今比他矮了大半个头。 他再也不需要像母亲还活着时那样,去讨好他,希望他能多来母亲院中看看母亲; 也不必像后来母亲去世后,怨恨他,却只能假装纨绔,让自己成为商修远的对照组才能活着。 他如今只要低头,甚至勾勾手,就能让他来到自己面前。 商行聿声音很淡:“商大将军,难道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忽然变这么差吗?” 什么? 商天昊怔愣地抬起头,等看到商行聿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冷意。 他只觉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被冻住了! 他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了! 即便很久之前,商天昊便猜到了自己身体突然衰弱同那次在黑市买的药有关。 甚至最开始,他怀疑到了在北狄之战中受益最大的裴令远,直到后来,虽也想到了商行聿身上,可他也绝没想到,商行聿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将此事挑明! “是、你?真的是你?”商天昊浑身颤抖起来。 “你、你居然毒害亲生父亲?你就不怕这件事传出去?”想到自那之后身体上的种种折磨、彻夜难眠,商天昊伸出手,便要朝着商行聿脸上打去。 然而,“砰!” 商行聿抬脚,先一步将他踹飞在地。 远处的侍卫似乎根本没听到也没看到这边的动静,依旧守卫在那。 商天昊剧烈咳嗽。 商行聿抬脚,一步步朝着他走去,俯下身问他:“传出什么?传出你堂堂商大将军为了不去北狄、不去战场,居然故意从黑市买药让自己有病、带不了兵、打不了仗?” “我、你!商行聿,我是你父亲!”商天昊浑身哆嗦。 “所以呢?” “商天昊,你该感谢祖母这些年一直身体不错,否则……我早就让你下去给我娘亲下跪认罪了。” “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商行聿冷冷的:“要是不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做的丑事,懦弱,不想让商家因为你蒙羞,不想让商修远因为你一辈子都得不到重用被排挤,最近,你便想法子让梁娆病故吧。” “你……你说什么!”商天昊心惊胆颤。 “不只是梁娆,还有你。” “当年我娘亲怎么死的,你知道、梁娆知道,巧了,我也知道。你们不死,便一直都是我的杀母仇人,以前我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让你先苟延残喘,以后呢?” “你们自己死了,也省得我动手,或许,看在你们死得干净利落的份上,我还会照拂商幼溪和商幼荷,以及……商修远。” “只要商修远真的有本事,本皇夫不会再压着他,还有商幼溪,她躺了这么多年,也许只有陛下和宋太医能让他醒来,还有商幼荷,她是念书科举、亦或选择嫁人,本皇夫都会照拂一二。” 商行聿说罢,商天昊面上死灰一片。 直到商行聿离开了,冰凉的晚风吹拂,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第1013章 “将军!将军!您怎么坐在地上?”梁娆终于寻来。 不等商天昊回答,甚至,不等他从地上起身,梁娆继续急迫地问:“行聿呢?不是让将军留下他吗?怎么又让他走了?” “你觉得,我如今能拦下他?”商天昊摇摇晃晃从地上起身。 梁娆这才想起来扶住他:“那……将军可把那些话同他说了?” “说了。”商天昊嘴唇发干。 “真的?他怎么说?”梁娆很是期待,但想到方才商天昊坐在地上,又僵了一下:“他不会,拒绝了吧,远哥儿可是他亲兄长,以前修远对他那般好……他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 商天昊没说话,只听着梁娆自己说。 当初他喜欢的那个温柔小意的解语花,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再庸俗不过的女人。 他闭了闭眼,挣脱梁娆的手:“他答应了。” “啊?”梁娆的手一顿。 继而大喜:“真的?太好了!行聿如今受陛下喜欢,只要他能为远哥儿美言几句,远哥儿的前程就有着落了,还有他和荷姐儿的婚事。” 梁娆喜笑颜开,完全忘记了今日还是商老夫人的丧事,更没注意到商天昊的脸色。 当晚,梁娆准备了极为丰盛的菜色,还将一脸阴郁的商修远强行拉来。 “远哥儿,你放心,只要行聿同陛下说了,你的那些同僚肯定不敢再让你坐冷板凳,还有你的婚事也该让他同陛下提提……”梁娆絮絮叨叨。 “啪!”商修远筷子猛地一拍:“靠他?我为什么要靠他?” “他不就是命好尚了公主,才有了如今的地位?靠着女人算什么本事?一个废物纨绔,我为什么要靠他……” 商修远彻底爆发了。 他从前的那些温和谦恭,儒雅有礼,在商行聿一点点翻身后,早已彻底撕开。 从前的高朋满座、前呼后拥,如今在任何地方,却只有孤零零一人。 他的那些好友,不知何时早离他远远的…… 可是凭什么? 他以前明明处处都比商行聿优秀千万倍,商行聿站在他的身边,就是一个专门将他衬托在高处的对照组。 但现在,商行聿高高在上。 自己呢? 宛若泥泞,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而现在,他的母亲居然还想让他靠着对方去翻身? 商修远喘着粗气,眼眶通红。 梁娆心疼地将他身上手上的热汤擦掉:“远哥儿,咱们可不敢这么大声,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去就不好了……你说的没错,他的确靠女人,但他也有那个命不是,听娘的话,以后咱们不惹他……” “再说,你等着看吧,他同陛下成婚好几年都没有子嗣,朝臣们早就沉不住了,以后,他年老色衰,还要同别的男子一起争抢……” 知子莫若母,梁娆清楚说什么话才能让商修远好受一些。 莫说商修远,她何尝又不是日日夜夜用同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想要借商行聿的权势,却又见不得他过得太好。 这就是梁娆如今的心态。 是了! 商修远听了这话,果然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似乎被搬开了一条缝。 皇夫又如何? 以后他要忍受同其他男子共侍一妇,那样的羞辱,那样的场景,他心中很痛苦吧? 商修远低低嗤笑着,而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商天昊则自始至终,一直都没有说话。 只是那双攥着的手,却已然发白了。 以前,他一直认为商天昊天资聪颖,为人处世更是君子之风,他无数次庆幸,自己后来终于将梁娆这样的书香女子抬为正妻,而不是让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贾之女。 可是现在,他冷眼瞧着梁娆母子的对话。 原来,这就是梁娆用来教导商修远的方式。 妒忌、狭隘、目光短浅。 看不得人有,便要用最恶意的话去揣测诅咒。 商天昊闭了闭眼。 又忍不住想到了秦梦岑,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他早已忘记那个女子的模样。 但同时,又有几句话不断在他脑海中翻卷着—— “将军!您不能退,您要是退了,这里的百姓便只能被屠戮。” “将军就是这些百姓的主心骨!” “将军,相信我,我一定将粮草安全送到……” “将军要是离开,我便是死,也绝对不会说出粮草在哪,除非,将军带兵、守城!!” 商天昊心中的情绪不断卷起又落下。 时至如今,许多他不愿想起不愿承认的往事,再次清晰地出现在脑海。 他一直用秦梦岑出身商贾、卑微且一身铜臭来打压她,可事实呢? 他是在嫌弃她? 还是……在怕她? 怕她说出自己功劳背后的真相,怕她说出,当初他想带兵脱逃,是被她用粮草逼着、才不得不反抗的事实? 商天昊站起身,恍恍惚惚又闭上眼。 接下来一段时间,商天昊每次从朝中回来,都会被梁娆逼问。 问他商行聿到底有没有向陛下美言,远哥儿的位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往上走? 商天昊觉得梁娆就像是一只吵人的鸡。 终于一天,这只鸡病倒了。 商天昊请了以前的府医为她诊治,并非什么大病,开了几副药。 然而断断续续的,梁娆的病却总不见好。 梁娆时睡时醒,商幼荷哭哭啼啼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膜传来。 “荷姐儿?”梁娆强撑着睁开眼。 “母亲!您终于醒了?”商幼荷的眼泪砸在她身上。 “去、去找大夫,不……不要、找府医,去,找其他的、大夫!”梁娆褪下镯子。 大病让她身形枯槁,圆润的镯子很容易便脱了下来。 商幼荷呆呆地,可还没等她再问清楚,便看到一道黑沉的身影站在门口。 她一僵,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父亲。” “嗯,你母亲病糊涂了,你下去休息,我同她说说话。”商天昊走来。 商幼荷犹豫了一下,她的手被梁娆死死攥住,商幼荷能感觉到母亲的指甲似乎掐进了自己肉里。 “出去!”商天昊脸色一冷。 商幼荷终究没敢再说什么,在梁娆惊惧绝望的视线中走了出去。 门关上。 商天昊一步步走到床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