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76:垒土为台》 第九十八章:难办?那就别办 顾建业的话,像一根无形的针一下子就刺破了林玫瑰精心维持的从容。 城南那三百亩盐碱地,确实是林家此次合作中,最没有“诚意”的一环,也是林玫瑰故意有意为之的。 那是一块被深湾镇所有人都视为“鸡肋”的废地。因为靠近海边,地下水位高,土壤盐碱化程度极深,根本无法耕种。而又因为它地势低洼,土质松软,几十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建筑商,敢在那上面打地基、盖房子。 林玫瑰之所以把它拿出来,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它“不值钱”,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投资风险;而另一方面,也是一种隐蔽的试探。 她想看看,这个自称“懂建筑”的顾建业,到底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只是个纸上谈兵的理论家。如果他连这块地的价值都判断不出来,就稀里糊涂地接受了,那便证明,他也不过如此,后续的架空和窃取,将会变得轻而易举。 可现在,这个最隐蔽的试探,竟然被对方,用一种最直接、最轻描淡写的方式,摆在了桌面上! “顾……顾先生,”林玫瑰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她强作镇定,解释道,“您……您可能有所误会。城南那块地,虽然现在看起来……条件是差了一些。但它的地理位置很好,紧邻未来的深水港规划区。我们林家是看中了它的长远发展潜力,才……” “林小姐,”顾建业再次打断了她,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我们还是……谈点实在的吧。” 他没有再去纠缠那块地的好坏,也没有再去争论那个董事会的条款。 他仿佛,瞬间失去了与他们继续博弈的兴趣。因为在顾建业看来,既然他们和自己预料的一样,林家也好,其他人也好,只是想做一个吃人的狐狸罢了,甚至不愿亲自下场来和自己交锋,这让他尤为的不满。 既然这样,难办,那就别办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缓缓说道: “看来,我们之间,在合作这两个字的理解上,存在着一些……根本性的分歧。” “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够同舟共济、彼此成就的伙伴。” “而你们想要的,似乎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时替换的、好用的工具。” 顾建业的声音像是一把铁锤,一下一下地敲在林玫瑰的心上。 “既然如此,”顾建业转过身,看着早已脸色煞白、不知所措的林玫瑰和张顾问,“我觉得,我们也没有必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这份协议,我不能签。” “我们的合作,我看也就到此为止吧。” 他,竟然……要放弃合作?! 林玫瑰彻底慌了! 这跟剧本完全不一样! 按照萧逸帆的推演,顾建业在看到那份优渥的协议后,要么会被利益冲昏头脑,直接签下;要么,最多也只是会在董事会的席位上,讨价还价一番。 他们准备了无数套应对的话术和方案。 却唯独没有料到,对方,会直接掀了桌子,不玩了! “顾先生!您……您别冲动!”林玫瑰急了,连忙上前一步,“有什么条件,我们……我们可以再谈!一切都可以再谈!” 她知道,如果今天就这么空手而归,那么,无论是在父亲面前,还是在萧逸帆面前,她都将彻底沦为一个失败者! “没什么好谈的了。”顾建业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令人心碎的失望,“因为我发现,从始至终,我都在跟一个无法做出真正决定的人,在浪费口舌。” 他看着林玫瑰,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 “林小姐,你很聪明,也很出色。但是,在这盘棋上,你不过是一枚被人推到前台的、用来传递信息的棋子罢了。” “你做不了主,你父亲林老先生,或许也只是个点头的掌柜。” “真正能做决策的,是那个躲在你们林家背后,为你出谋划策,设计了这套‘完美’方案的那个人。” “对吗?” 林玫瑰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呆立在原地。 他……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我不喜欢……和躲在幕后的人合作。”顾建业缓缓地,收拾着桌上的茶杯,下了逐客令,“所以,请你回去转告他。” “就说,我顾建业,没兴趣再跟他隔空博弈了。” “如果,他真的有诚意,有胆识,想跟我一起造就深湾的未来,那就请他亲自坐到我的对面来,堂堂正正地,跟我谈。” “三天。” 顾建业伸出三根手指。 “我只等他三天。” “三天之后,如果我等不到他。那么,我就会带着我的技术,我的资金,去找这深湾镇上,另一家……愿意跟我堂堂正正合作的伙伴。” “比如说……那个一直对你们林家在码头上的地位,虎视眈眈的……洪兴堂?我可是听说他们也对深湾的建筑行业也是兴趣十足啊” 他轻描淡写地,抛出了深湾镇另一大本土势力的名字! 好一招釜底抽薪! 林玫瑰的脸色,此刻已经不能用“煞白”来形容了。 她只觉得,自己就是在面对的是一个魔鬼,他不知何时就已经将他们林家最大的竞争对手,都调查的一清二楚,甚至都已经纳入了他的备选方案,他这简直就是在逼宫。 逼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自以为是高手萧逸帆,不得不亲自下场! “话,我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希望二位能懂我的意思,来来回回的拉扯就是在浪费这宝贵的时间。”顾建业拉开了房门,“两位,请便吧。” 林玫瑰和那个早就震惊的不敢出声的张顾问,如同两具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走出了那间带给他们带来无限懵逼的小旅馆。 顾建业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背影,缓缓地关上了门,眼神再次看向窗外。 他并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长什么样,有什么背景。 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那个人,一定是一个与自己旗鼓相当,甚至更难对付的存在! 第九十九章:初次交锋 三天的时间,对于深湾镇来说,不过是几次潮起潮落。 但对于林家和萧逸帆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顾建业那封近乎最后通牒的“战书”,被林玫瑰原封不动地带回后,在林家大宅的书房里,掀起了一场真正的风暴。 林沧海他原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场可以掌控的商业博弈,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早已看穿了他们所有的底牌,甚至,反过来将了一军,直接点名要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棋手”对话!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萧逸帆的身上。 萧逸帆的脸上,也早已没了往日的从容和散漫。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与顾建业那场看不见的交锋。 从最初的轻视,到后来的重视,再到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感,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是彻底失算了。 他低估了顾建业的智慧,更低估了对方的魄力! 顾建业最后那手“联络洪兴堂”的威胁,看似轻描淡写,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他们林、萧两家联盟最脆弱的软肋上! 洪兴堂,是深湾镇另一股盘踞多年的强大势力,一直与林家在码头和各种灰色生意上摩擦不断。如果顾建业真的带着他那套足以“点石成金”的技术,投向了对手的阵营…… 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将不仅仅是一次商业上的失败,更可能,是整个深湾镇地下势力格局的重新洗牌! “逸帆……”林沧海的声音,有些干涩,“现在……该怎么办?” 萧逸帆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 良久,他才缓缓地开口。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喃喃自语,“看来,我不亲自去会一会他,是不行了。” 他知道,这次他必须亲自下场了。 顾建业,已经用他自己的方式,强行将他这个“幕后棋手”,从幕后,拉到了棋盘的正中央。 …… 第三天的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深湾镇那间破旧的小旅馆,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顾建业依旧坐在窗边,不疾不徐地,品着他的粗茶。仿佛对即将到来的会面,没有丝毫的紧张。 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请进。” 这一次,走进来的,不再是林玫瑰。 而是一个身着白色丝绸衬衫、面容俊朗、嘴角挂着一抹散漫微笑的年轻人。 正是萧逸帆。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是独自一人,从容地走进了这间简陋的屋子。 两个人的目光很快便交汇在一起。 顾建业的目光,平静深邃,萧逸帆的目光,则像含笑的桃花,深处,却藏着锐利的锋芒。 两个同样年轻、同样强大的二人,在这间不足十平米的破旧房间里,终于正式会面。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闪烁。 “顾先生,”萧逸帆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普通话,带着一丝优雅的南粤口音,“闻名不如见面。在下萧逸帆,冒昧来访,还望海涵。” 他将姿态,摆得如同一个前来拜访的晚辈,谦和有礼。 “萧先生,客气了。”顾建业站起身,伸出手,“我等你,已经很久了。” 两只手,在空中,轻轻一握。 看似寻常的礼节,却像是一场无声的、内力的比拼。 双方,都在试探着对方的虚实和底气。 “请坐。” 顾建业示意萧逸帆坐下,并亲自为他,斟上了一杯与自己杯中同样的、粗劣的酽茶。 萧逸帆看着那浑浊的茶汤,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端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赞道:“好茶。入口虽苦,回味却甘。像极了……人生。” 一句话,就将这次会面,从一场剑拔弩张的商业谈判,拉升到了一个颇具禅意的哲学层面。 顾建业笑了。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萧先生喜欢谈人生?”顾建业问道。 “不,”萧逸帆摇了摇头,放下了茶杯,那双桃花眼,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我更喜欢……谈生意。” “顾先生的三个条件,我代表林、萧两家,原则上可以全部答应。” 他一开口,就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诚意”。 顾建业没有意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但是,”萧逸帆果然话锋一转,“在商言商。我们投入的是真金白银的土地和资金,承担的是实实在在的风险。而顾先生您投入的,虽然是无价的技术,但终究……还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的东西。” “为了保证我们投资方的利益,也为了让我们的合作,能有一个更稳固的基础。我希望,能在顾先生的三个条件之外,再增加一个……小小的‘对赌协议’。” “哦?”顾建业的眉毛,微微一挑,“说来听听。” “很简单。”萧逸帆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我们成立公司,所有条件,都按你的来。但是,我们要定一个期限——一年。” “一年之内,如果你能用你的技术,让我们这家新公司,实现盈利。那么,你那百分之五十一的控股权,将永久生效,我们两家,绝无二话。” “但,如果……”他的声音,变得玩味起来,“一年之后,公司依旧处于亏损状态,或者,没有达到我们约定的最低盈利目标。那么,你将自动放弃你的全部股权,将技术,无偿转让给公司,只保留一个‘荣誉技术顾问’的虚衔。” “顾先生,”他看着顾建业,缓缓地,将出了自己那张最后的、也是最毒辣的王牌,“你,敢不敢……跟我赌这一把?” 这,就是萧逸帆的阳谋! 他没有再去纠缠那些复杂的条款,而是直接,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结果”之上! 他要用时间和业绩,来对赌顾建业的技术! 他自信,在深湾镇这片他无比熟悉的土地上,在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让一家新公司,在一年之内,“合理合法”地,无法实现盈利! 到时候,他将兵不血刃地,赢下整场赌局! 他将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顾建业的脸上,等待着他的犹豫,他的退缩。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顾建业脸上那抹……愈发灿烂的笑容。 顾建业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看着窗外那片即将被夜色吞噬的大海,轻声地,说了一句让萧逸帆永生难忘的话: “一年?萧先生,你太小看我了。” “也……太小看,这个时代了。” 他转过身,看着萧逸帆,眼中尽是那洞悉一切的自信。 “我不仅跟你赌。” “我还要……加注。” “半年。” “半年之内,如果我不能让这家公司的资产,翻十倍。” “我顾建业,净身出户,分文不取。” 第一百章:对赌 “半年,资产翻十倍。” 顾建业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激昂,甚至像是说一句简单的客套家常话,但引起的实际效果却如千钧重担瞬间打破了萧逸帆精心构建的心理优势。 萧逸帆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刹那的凝固。 他设想过顾建业可能会有的种种反应——愤怒地拒绝、谨慎地讨价还价,甚至是故作镇定地接受。 但他唯独没有料到,对方,会以一种如此狂妄、如此不合常理的方式,“加注”。 半年,翻十倍? 在这片连像样的产业都没有的贫瘠土地上? 这已经不是自信,这简直就是……疯了。 萧逸帆那双一向锐利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地审视着顾建业的每一个微表情,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 但他失望了。 对方的眼神甚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他说的,不是一个惊天豪赌,而只是一件……注定要发生的、微不足道的事实。 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感笼罩了萧逸帆的心头。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用常理,来揣度眼前这个人了,但他萧逸帆岂又是常人能比拟? “顾先生,好魄力。” 萧逸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他重新坐了下来,为自己,也为顾建业,斟满了那杯早已凉透的粗茶。 “既然顾先生有如此雅兴,我萧逸帆,自然奉陪到底。”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向顾建业遥遥一敬,“就依你所言。半年为期,十倍为注。” “不过,”他话锋一转,切入了最实际的问题,“空有赌约,还不够。我们需要一个双方都能认可的裁判,或者说,是一个能够精确衡量十倍资产这个结果的标准。” 他开始在细节上,构建属于自己的防线。 “自然。”顾建业点点头。 “公司的初始资产,就以你们林、萧两家投入的土地和现金,按照当时的市场价进行评估,白纸黑字,作为基数。半年后,公司的总资产,将委托对岸最权威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评估。其出具的报告,将作为我们赌约最终的评判依据。” “如何?” 顾建业抛出的方案,滴水不漏。 将会计审计这种现代商业世界的概念,轻描淡写地,引入到了这场看似草莽的赌局之中,直接就堵死了对方在账目上做手脚的一切可能。 萧逸帆的眼底,不禁露出一丝惊讶。 他发现,自己每试图构建一道壁垒,对方,总能用一种更先进、更无懈可击的方式,将其化解。 这种感觉,就像两个绝顶的武林高手在对擂。你深思熟虑的每一个招数,却早已在对方几十步之前的算计之中。 “好。”萧逸帆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那么,第二个问题。顾先生打算……如何在这半年之内,实现这个看似不可能的目标?” 他开始试探顾建业的底牌。 “这个问题,似乎……不应该在我们的谈判范围之内吧?”顾建业笑了笑,“这是我作为公司控股人和总经理,需要考虑的事情。萧先生作为投资方,需要关心的,应该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他轻描淡写地,将对方的刺探,挡了回去。 “顾先生误会了。”萧逸帆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我并非想探听您的商业机密。我只是想提醒您,深湾这片地方,水很深。很多事情,光有好的技术和想法,是远远不够的。没有本地人脉的疏通和配合,恐怕寸步难行。” 他这是在暗示,市场的“开关”,依旧掌握在他的手里。 “我明白。”顾建业的语气,依旧平静,“所以,我才需要像萧先生和林家这样的本地合作伙伴。” “合作,讲究的是共赢。我负责将蛋糕做出来,而萧先生你们,则负责保证没有人,会在我们做蛋糕的时候,来捣乱,甚至掀了我们的桌子。” “至于如何把蛋糕做大,做快……那是我的事。” 他的话,说得不卑不亢,清晰地,划清了双方的权责界限。 既承认了对方的价值,又牢牢地,将核心的主导权,攥在了自己的手里。 萧逸帆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了一股无力感。 他发现,自己所有引以为傲的商业手腕和谈判技巧,在对方面前,都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不起丝毫作用。 对方,仿佛永远都站在一个比你更高的维度上,冷静地,俯视着你所有的表演。 “好。” 最终,萧逸帆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知道,今天的这场谈判,该结束了。 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对方,已经将所有的“阳谋”,都摆在了桌面上。 接不接,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顾先生,”他走到门口,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顾建业一眼,“你的赌约,我接了。” “合作协议,明天,我会让林小姐派人送过来。所有的条款,都将按照你今天提出的,一字不改。” “我拭目以待,半年之后,顾先生将如何创造奇迹。” 说完,他便再也没有停留,转身,消失在了门外的夜色之中。 顾建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地,将杯中那早已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知道,自己赢了第一回合。 他成功地,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绝对主导的、不受任何掣肘的半年时间。 而这半年,将是他在这片南海之滨,奠定自己不败基业的黄金半年!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一股带着咸腥味的海风,迎面吹来。 远处,对岸那片繁华都市的灯火,在夜色中,依旧璀璨。 但顾建业的目光,却落在了脚下这片依旧沉睡在黑暗中的、广袤的土地上。 “该来的终究会来。” 他喃喃自语。 他的脑海中,一幅关于“基建狂潮”和“地产神话”的宏伟蓝图,已经开始缓缓展开。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家新公司的架子,真正地搭建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人、事、势 萧逸帆离开后,那间简陋的房间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顾建业没有因为赢得了谈判的初步胜利而有丝毫的兴奋。他只是静静地收拾好桌上的茶具,重新坐回那张破旧的书桌前。 桌上,摊着一张他亲手绘制的、比例尺极为精确的深湾镇及周边区域的地图。 地图上,没有标注任何行政单位,也没有标注任何街道名称。 有的,只是一些用铅笔画下的、看似杂乱无章的圈、线和符号。 这些符号,只有顾建业自己才看得懂。 每一个圈,都代表着一片在他看来,具有巨大潜在价值的土地。 每一条线,都代表着一条未来城市发展的主动脉络。 他看着这张图,就如同看着一具尚未被唤醒的巨人的骨骼。他知道,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这些看似荒芜的土地,都将长出金色的血肉,支撑起一座令世界瞩目的奇迹之城。 而他与萧逸帆定下的那个“半年之约”,不过是他撬动这个庞大未来的……第一根杠杆。 “十倍资产……” 顾建业的指尖,轻轻地,划过地图上那片被他重点标注的、位于城南的、三百亩盐碱地。 在萧逸帆和林家看来,这块地,是他们稳赚不赔的、用来试探和牵制自己的“废土”。 但在顾建业的眼中,这块地的价值,却远超深湾镇上任何一处所谓的“风水宝地”。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就在几个月之后,一份由最高层签发的、关于建立经济特区的文件,将会正式下达。而文件中明确规划的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贯穿全城的交通大动脉——“滨海大道”,其起点,就恰恰,要从这片盐碱地的边缘,横贯而过! 不仅如此,未来的第一个市政中心和第一个大型工业园区的选址,也都将围绕着这条大道展开。 这片在所有人眼中一文不值的废土,即将在短短半年之内,变成整个深湾镇地价最昂贵、也最炙手可热的黄金地段! 这,才是顾建业敢于立下“半年十倍”赌约的、真正的底气所在! 他甚至根本不需要去辛辛苦苦地盖房子赚钱。 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 等待那股东风的到来。 这就是信息差,所带来的、无可匹敌的降维优势。 当然,顾建业要做的,绝不仅仅是等待。 他知道,萧逸帆和林家,虽然表面上答应了他的条件,但在接下来的合作中,必然会设置无数的障碍和陷阱,试图延缓他的进度,让他无法在半年之内,完成那个看似不可能的目标。 他必须在对方的干扰之下,将这家新公司一步步的发展壮大起来。 顾建业拿起笔,在那张白纸上,开始重新梳理自己的计划, 第一步,是“人”。 他需要一个真正忠于自己、且具备一定能力的本地“代理人”。刁云辉,虽然精明,但根基太浅,格局太小,只能当个跑腿的。他需要一个更深层次的、能帮他处理更复杂事务的本地力量。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美艳如玫瑰、却又带着利刺的女人——林玫瑰。 他很清楚,林玫瑰与萧逸帆和林家的那些老古董们,并非铁板一块。她的身上,有着新一代人的野心和对旧势力的不满。她,是可以被争取的对象。 如何争取? 顾建业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利益与尊重。 他从几次和林玫瑰的交谈之中,能感受到这个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不服输的执拗,但又透露出很多事情上只能听从来自父辈们的安排无力感,所以顾建业想通过这两方面去拉拢她。 第二步,是“事”。 他不能真的只等着地价上涨。他必须在这半年内,做出一些实实在在的、能让所有人都看得到的成绩。这既是为了麻痹萧逸帆,也是为了给未来的全面扩张,打下坚实的基础。 他要在城南那片盐碱地上,盖房子。 但他要盖的,不是普通的住宅。 他要盖的,是一座现代化的、能够大规模生产标准化建筑构件的预制构件厂! 他要将红旗沟那套已经被实践证明了的“建筑工业化”体系,在这片改革开放的最前沿,进行一次全面的升级和复制! 他要用这座工厂,来告诉所有人,他顾建业,不是一个只懂投机的赌徒。 他是一个能创造价值的,实干家。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是“势”。 他需要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独立于林、萧两家之外的关系网络。 他想起了那包被他当做敲门砖送出去的“中华”烟,想起了蛇叔那种在阴暗角落里讨生活的人。也想起了那些在码头上,为了几分钱而争吵不休,却又对未来充满了渴望的普通人。 这些人,看似微不足道。 但在时代的巨大变革中,他们,往往会成为最意想不到的变量。 顾建业将所有的计划,都在心中反复推演了几遍之后,才缓缓地,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收了起来。 他知道,接下来的半年,将会是一段静水流深的、充满了看不见的博弈和挑战的潜伏期。 他需要做的,就是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一边不动声色地,编织着自己的网络;一边静静地,等待着那声将要改变一切的惊雷。 …… 第二天。 林玫瑰果然如约而来。 她带来了一份由省城最好的律师拟定的、堪称完美的合作协议。协议的每一个条款,都严格地,遵照了顾建业前天提出的要求,甚至在一些细节上,还给予了他更多的便利。 “顾先生,”林玫瑰的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看不出是真是假的笑容,“现在,您对我们林、萧两家的诚意,还满意吗?” 顾建业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那份协议,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然后,他拿起那支金笔,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他说道。 “合作愉快。”林玫瑰也伸出了手。 两只手,再次握在了一起。 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试探。 第一百零二章:润物无声 合作协议签订的第二天,“深湾新时代建筑开发有限公司”的牌子,就在一栋从镇政府租来的、不起眼的两层小楼前,低调地挂了起来。 没有剪彩,没有鞭炮,甚至没有一场像样的宴席。 但萧逸帆和林家的动作很快。 第二天,由林家委派的、经验丰富的财务总监,和一个由萧逸帆从省里调来的、据说懂管理的“高材生”团队,就正式入驻了公司。 他们的任务很明确:一方面,是严密监控公司的资金流向,防止顾建业挪用公款;另一方面,则是以“学习”和“协助”的名义,全方位地,渗透到公司的每一个环节,试图尽快掌握顾建业那套神秘的“红旗沟体系”。 面对这些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睛”和“耳朵”,顾建业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抵触。 他甚至显得异常配合。 公司的第一次全体会议上,他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也没有提出任何宏大的发展规划。 他只是将那本早已被林玫瑰和萧逸帆研究了无数遍的《红旗沟建筑施工标准化手册》,人手一份地,发了下去。 “我的所有技术和管理方法,都在这里面了。”他对着那些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精光的“高材生”们,平静地说道,“未来一个月,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本手册,给我从头到尾,吃透,背熟。” “一个月后,我会进行考核。考核不合格的,可以回省城了。” 他的这种“开诚布公”,让萧逸帆派来的那个团队负责人——一个名叫赵文斌的年轻人,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他原以为,自己将会面临一场艰苦的、需要斗智斗勇的“技术窃取”战。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将“武功秘籍”,摊开在了他们面前。 这到底是绝对的自信,还是另有图谋? 赵文斌想不通,但他还是立刻带领团队,投入到了对那本手册的“研究”之中。 而顾建业,则将自己,彻底地,变成了一个“甩手掌柜”。 他把所有的日常事务,都交给了那个财务总监和赵文斌的团队去处理。自己,则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城南那片盐碱地的勘探和规划之中。 他每天,都会带着几个从本地招来的、最肯吃苦的年轻人,顶着炎炎烈日,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进行着最基础、也最枯燥的测绘和地质勘探工作。 他会亲自打下每一个测量桩,会亲手挖开一个个探坑,去分析不同深度的土壤样本。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公司的总经理,更像是一个最基层的、埋头苦干的技术员。 他的这种“不务正业”,让萧逸帆和林家,都感到有些看不懂了。 他们原本以为,顾建业会立刻大展拳脚,承接项目,试图在半年内创造盈利。 却没想到,他竟然跑去那片废土上,“玩泥巴”去了。 “由他去吧。”萧逸帆在电话里,对忧心忡忡的林沧海说道,“他越是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对我们,就越有利。只要资金的口子,还卡在我们手里,他就翻不了天。” 他们都认为,顾建业,这是在黔驴技穷,是在做无用功。 然而,林玫瑰的心中,却隐隐地感到了一丝不安。 作为公司名义上的副总经理,也是林、萧两家安插在顾建业身边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她每天,都会去城南的工地上,“视察”工作。 起初,她也和萧逸帆一样,认为顾建业是在故弄玄虚。 但渐渐地,她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看到,顾建业并不是在“玩泥巴”。 他带领着那几个本地青年,搭建了一个极其简陋、却又五脏俱全的土壤实验室! 他用最简单的玻璃瓶、酒精灯和一些从镇上化工店买来的化学试剂,对那些盐碱化的土壤样本,进行着一遍又一遍的分析和测试。 他还绘制了大量的图表,记录着不同区域土壤的含盐量、PH值、以及渗透率…… 这些在林玫瑰看来如同天书般的东西,却让她的心,越跳越快。 一个只想靠地价投机的人,会做这些吗? 一个只懂盖房子的“包工头”,会懂这些复杂的土壤化学吗? 她看不懂。 她唯一能看懂的,是那几个跟着顾建业的本地青年,看他的眼神,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从最初的茫然,到后来的好奇,再到此刻一种近乎狂热的、对知识的崇拜和对领路人的信赖! 顾建业,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不动声色地,培养着属于他自己的、最忠诚的第一批本地嫡系! 这天下午,林玫瑰又一次来到了工地。 天气酷热,顾建业和几个青年,都赤着膊,汗流浃背地,在一个刚刚挖开的大坑里忙碌着。 林玫瑰走近一看,发现他们正在坑底,铺设着一层黑色的、看起来像塑料布一样的东西? “顾总,”林玫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顾建业从坑里爬上来,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土,拿起水壶,猛灌了几口。 “哦,”他看了林玫瑰一眼,平静地回答,“在做地基的防潮隔渗层。” 他指着坑底那层黑色的东西:“这是从对岸弄来的一种叫土工布的新材料。把它铺在地基下面,可以有效地,隔绝地下水和土壤中盐分的上升。这样一来,就算是在盐碱地上盖房子,也不用担心墙体返潮和地基腐蚀的问题了。” 他又指了指旁边一堆正在搅拌的、颜色奇异的混凝土。 “我们还在混凝土里,加入了一定比例的粉煤灰和一种特殊的抗硫酸盐外加剂。这样调配出来的抗盐混凝土,其强度和耐久性,甚至比普通混凝土还要高。” “解决了这两个问题,”顾建业看着那片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废土的盐碱地,眼中跳动着兴奋的光芒,“这片地,就将成为……整个深湾镇,最安全、最坚固的建筑用地。” 林玫瑰,她忽然明白了。顾建业,根本不是在“玩泥巴”,他是在点石成金,是在用自己的智慧,将一块真正的“废土”,变成一块价值连城的“黄金”! 任何看似无解的难题,到了他手里,似乎都能被轻描淡写地,用一种她闻所未闻的、科学的方法,完美解决! 而自己,萧逸帆,还有整个林家,竟然还像傻子一样,在为了那些所谓的“控股权”和“经营权”,沾沾自喜……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挫败感,瞬间淹没了她。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林玫瑰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知道,这些,都属于顾建业最核心的技术机密。 顾建业看着她,笑了。 “因为,”他缓缓开口,“我之前说过,我想要的,是一个伙伴,而不是一个监工。” 他将一份刚刚绘制好的、关于“预制构件厂”的详细规划图,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厂,我准备建在这里。它将是我们公司,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项目。” “但是,光有技术,还不够。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处理所有技术之外的事情——从政府报批,到供应链管理,再到未来产品的市场推广。” “而这个人,”他看着林玫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在我看来,整个深湾镇,没有比你,林玫瑰小姐,更合适的人选了。” 顾建业用一种最直接、也最坦诚的方式,向她,发出了一个平等的、基于信任和尊重的邀请。 林玫瑰拿着那份沉甸甸的规划图,看着眼前这个在炎炎烈日下,汗流浃背,却目光如星的男人。 她那颗沉寂许久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然撬开。 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命运的十字路口。 是继续当萧逸帆和家族的“棋子”,去执行那个阴险而渺小的计划? 还是选择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与他一起,去亲手开创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波澜壮阔的未来? 第一百零三章:抉择 夕阳西下,将城南那片广阔的盐碱地,染上了一层温柔的、金红色的光晕,海风带着一丝凉意,吹乱了林玫瑰额前发丝。 她独自一人,站在那片刚刚还热火朝天的工地上。而顾建业在邀请完林玫瑰之后,没有等待林玫瑰的答复,而是直接和他的那几个年轻的“学徒”收工离去。只留下一排排整齐的勘探标记,和一个刚刚挖开的、深邃的地基探坑,无声地昭示着这里即将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玫瑰的手中,紧紧地攥着那份顾建业交给她的、关于“预制构件厂”的规划图。 纸张的边缘,还带着那个男人手上的温度和淡淡的汗水的味道。 她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顾建业最后那番话,以及他递过图纸时,那双充满了信任和期许的眼睛,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反复地,灼烧着她。 “整个深湾镇,没有比你,林玫瑰小姐,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句话,像一道魔咒,让她那颗一向坚硬而精明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林玫瑰,活了二十二年。 从小到大,她听过无数的赞美和奉承。 男人们夸她漂亮,夸她妩媚,夸她像一朵带刺的、让人着迷的红玫瑰。 家族里的叔伯们,夸她精明,夸她能干,夸她是林家不可多得的“女诸葛”。 就连那个一向眼高于顶的萧逸帆,在夸奖她时,也总是不忘带上一句“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但那份欣赏的背后,其实是隐藏着一种男人对所有物的、居高临下的占有欲。 所有的人,都在夸赞她的“外在”——她的美貌,她的手腕,她的家世背景。 却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像今天这个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一样,如此直接地肯定了她真正的能力和价值。 他看到的,不是那个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的“玫瑰姐”,也不是那个依附于家族势力的“林家大小姐”。 他看到的,是一个可以与他并肩而立,共同开创一番事业的伙伴。 这种被平等地尊重,被全然地信任的感觉…… 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也是她内心深处一直以来最渴望的。 林玫瑰缓缓地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坐了下来。她将那份规划图,在膝上,一点点地展开。 借着最后一抹天光,她仔细地,看着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 那清晰的厂区布局,那科学的生产流水线设计,那详尽到每一颗螺丝钉的设备清单,以及那份在末尾附上的、关于未来三年市场前景和盈利模式的、大胆而又严谨的分析报告。 这哪里是一份简单的规划图? 这分明就是一封来自未来的、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财富密码! 她看着看着,眼圈不知不觉中就红了,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作为林家唯一的女儿,她从小就被当成联姻的工具来培养。她被要求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如何讨好男人,学习如何在复杂的家族关系中周旋。 她也曾有过自己的梦想。她喜欢数学,喜欢那些严谨而充满逻辑美感的东西。她曾偷偷地梦想过,自己能像男孩子一样,去读大学,去当一个工程师,或者一个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企业家。 但现实,很快就将她的梦想击得粉碎。 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宗族环境里,女孩子,再聪明,再能干,最终的归宿,也不过是嫁一个好人家,为家族的利益,添砖加瓦。 所以后来她渐渐地学会了用美貌和手腕来武装自己。她将自己变成了一朵带刺的、谁也不敢轻易靠近的红玫瑰。 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了。 要么,嫁给像萧逸帆那样门当户对的男人,成为一个锦衣玉食的豪门阔太,在觥筹交错中,慢慢老去。 要么,就守着这家小小的茶楼,看着这片小小的天地,在勾心斗角中,慢慢耗尽所有的青春。 她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像一道光,突然闯进她那早已认命的、灰暗的世界。 然后,将一份关乎未来的、沉甸甸的蓝图,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在了她的手上。 并告诉她—— “你,可以的。” 林玫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描摹着图纸上,那个由顾建业亲手写下的、遒劲有力的名字。 她的心中,那个早已沉睡多年的梦想,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唤醒了! 去他的家族利益! 去他的联姻工具! 去他的萧逸帆! 她林玫瑰,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为什么不能,跟着眼前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男人,去亲手创造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波澜壮阔的未来?! 她缓缓地站起身,将那份规划图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目光望向远处那片依旧沉睡在黑暗中的小镇。但她的眼中,却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看到了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的未来! 她知道,从今天起,自己的人生将不再是和从前一样了,她做出了一个,或许会让她与整个家族为敌,或许会让她万劫不复的决定。 但是,她并不后悔。 当晚,林玫瑰没有回家。 她只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钟伯,自己今天要在公司加班,处理一些“紧急事务”。 然后,她独自一人来到了那栋挂着“深湾新时代建筑开发有限公司”牌子的小楼。 楼里,只有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是顾建业的办公室。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顾建业正坐在灯下,似乎在写着什么。看到她进来,他并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平静地抬起头望着林玫瑰。 “想好了?” “想好了。” 林玫瑰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她将那份规划图,重新放在了桌子上。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有任何的犹豫和挣扎,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顾先生,”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项目,我接了。”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也有一个条件。” 第一百零四章:结盟 “我也有一个条件。” 林玫瑰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带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郑重。 顾建业看着她那双在灯光下漂亮妩媚的眼眉,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他知道,林玫瑰既然在这个深夜前来,并且说出这番话,那她带来的,必然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的决定。 “这个预制构件厂,我可以帮你建。”林玫瑰的指尖,轻轻地叩击着那份规划图,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政府报批的流程,我负责去跑;本地工人的招募和管理,我负责协调;未来产品的销路,我也可以利用林家和我自己的渠道,去打开。” “但是,”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家工厂,以及未来所有由我主导开拓的业务,其产生的利润,在按照公司总章程进行分配之后,属于我个人的那一部分,必须独立核算。” “同时,”她顿了顿,抛出了自己那个真正的也是最关键的条件,“我要你,以你个人的名义,与我签订一份秘密的、具有最高优先级的‘技术与市场捆绑协议’。” “什么意思?”顾建业的眉毛,微微一挑。 “意思很简单。”林玫瑰的嘴角上扬,“我和我的团队将成为你在深湾地区,所有‘非建筑核心业务’的独家代理人。” “无论是未来你要推广的建筑技术,还是你想引进的任何新产品,甚至是你脑子里那些我暂时还想象不到的、能赚钱的新点子。其在深湾地区的市场开拓、销售渠道和本地化运营,都必须,也只能,通过我来进行。” “作为回报,”她看着顾建业,“我将保证,你在深湾的所有事业,都将得到来自我以及我能调动的所有力量的最优先、最全面的支持。无论将来,你与林家,与萧逸帆,发生了任何冲突,我都将站在你这边。” 这番话,无异于是一份投名状! 她要的,不再是简单的合作,她要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将双方利益彻底捆绑在一起的战略同盟! 她看得很清楚,顾建业的价值,绝不仅仅局限于建筑。他那颗脑袋里,装着一个时代的宝藏。而她林玫瑰,则拥有将这些宝藏,在这片土地上变现的、最强的本地化运营能力。 她要做的,就是绕开林家和萧逸帆那些复杂的内部掣肘,与顾建业这个“宝藏”的源头,建立起最直接、最牢固的利益共同体! 她这是在赌! 赌顾建业的未来,远比林家和萧逸帆的现在更值得投资! 顾建业看着眼前这个婀娜多姿、果决且充满了商业天赋的女人,心中涌起了一股真正的欣赏,他没想到,林玫瑰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看穿了整个局势的核心,并做出了如此大胆、如此有魄力的抉择。 她不仅摆脱了“棋子”的身份,甚至还想反过来,成为一个能与自己平等对话的“玩家”。 “独立的利润核算,市场的独家代理……”顾建业缓缓地重复着她的条件,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林玫瑰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自己这个近乎“背叛家族”的豪赌,能否得到对方的认可。 许久之后,顾建业终于停止了敲击。 他抬起头,看着林玫瑰,笑了。 “林小姐,”他缓缓开口,“你开出的条件听起来确实还不错。” “但是,你似乎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能兑现你的承诺?”顾建业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你虽然是林家的大小姐,但在林家的决策层里,你并没有绝对的话语权。你又如何保证,当真正的利益冲突发生时,你能站在我这边,而不是被你的家族,或者那个萧逸帆,轻易地牺牲掉?”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直指林玫瑰此刻最脆弱的软肋。 林玫瑰的脸色,微微一白。 她知道,顾建业说的是事实,她虽然有心,但目前却无力。 看着她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顾建业却话锋一转。 “不过,”他从抽屉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推到了她的面前,“这个问题,我或许可以帮你解决。” 林玫瑰疑惑地,将那份文件拿了过来。 只见文件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关于申请成立“深湾镇城乡发展互助储蓄社”的初步构想方案》。 “储蓄社?”林玫瑰愣住了,她完全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由我们自己掌控的、小型的、非官方的银行。”顾建业解释道。 “我注意到,深湾镇以及周边的许多村民、渔民,甚至一些小商贩,他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积蓄。但他们不信任官方的银行,更愿意把钱,藏在自家的床底下。这,是一笔巨大的沉睡的民间资本。” “我的想法是,由你林玫瑰小姐出面,以你个人的信誉,联合镇上一些有威望的乡绅,成立这个储蓄社。” “储蓄社的业务很简单,就是吸收社员的存款,并支付比官方银行更高的利息。然后再将这些资金,以短期贷款的形式,贷给那些急需用钱的、有可靠项目的小生意人,收取合理的利息差。” “而我们即将成立的预制构件厂,以及未来所有的产业项目都将是这个储蓄社最优质、最核心的贷款客户。” 顾建业看着早已听得目瞪口呆的林玫瑰,缓缓地抛出了自己那个真正的也是最终的目的。 “林小姐,你想拥有独立于家族之外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吗?” “那就去掌控钱。” “当整个深湾镇的资金流,都开始围绕着你和你主导的项目运转时;当你能为无数的普通人,带来比藏在床底下更安全的、更高的财富增值时……” “你觉得,到时候,在深湾这片土地上,是你父亲的话管用,还是你,林玫瑰小姐的话更管用?” 这番话,如同在林玫瑰的脑海里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她看着手中那份看似简单的《储蓄社构想方案》,只觉得那不是一份文件,而是一把足以颠覆整个深湾镇权力格局的钥匙! 她终于明白了,顾建业从始至终就没指望过林家的那点投资! 他要的,是借助林家的名头,撬动整个深湾的民间资本! 而她林玫瑰,将是他实现这个宏伟计划的执行者和最大的受益者! “我……”林玫瑰拿着那份方案的手,都在颤抖,她看着顾建业,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建业只是笑了笑,端起了茶杯。 “我只是一个想把事情做成的人。” “现在,你还觉得,你的那个条件够吗?” 林玫瑰看着他,许久之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已经心甘情愿地被绑上了他那艘驶向未知深海的巨轮。 而且,再也……下不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重生 那晚的谈话,对林玫瑰而言,无异于是一场思想上的洗礼和重生。 她带着那份沉甸甸的《储蓄社构想方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顾建业的办公室,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顾建业最后的那句话—— “去掌控钱。” 这四个字,像是一颗种子,在她心中疯狂地生根发芽。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即将到来的、风云激荡的新时代里,真正能决定一个人、一个家族命运的,不再是那些虚无缥渺的江湖地位和宗族辈分。 而是资金的运作。 是那种能够调动资源、撬动人心、甚至改变规则的、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力量! 而顾建业,这个看似两手空空、无根无凭的外来者,却试图用他的智慧,凭空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创造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金融帝国雏形! 这个发现让林玫瑰感到既恐惧,又无比的兴奋! 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历史性的风口之上。是随波逐流,还是乘风而起,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 第二天。 林玫瑰出现在了林家大宅的会客厅里。 这一次,她的脸上,不再有任何的迷茫和挣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而坚定的神采。 “父亲,”她将那份经过一夜深思熟虑后、由她亲手完善的、关于成立“深湾新时代建筑开发有限公司”的最终合作协议,放在了林沧海和萧逸帆的面前。 协议的核心条款,依旧是顾建业提出的那三条。 但在附则里,却多出了几项由她亲手添加的、看似不起眼、实则暗藏玄机的内容。 “……为保证公司运营的独立性和高效性,公司将设立独立的‘项目开拓与市场运营部’,由副总经理林玫瑰全权负责。该部门拥有独立的财务审批权和人事任免权,其业务范围,不限于建筑领域……” “……公司将与即将成立的深湾镇城乡发展互助储蓄社建立深度战略合作关系。公司所有流动资金,将优先存入该储蓄社进行管理;公司所有项目融资,也将优先通过该储蓄社进行……” 萧逸帆看着这些新增的条款,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是何等的聪明,一眼就看穿了林玫瑰的真实意图,她这是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她利用顾建业给予的“授权”,以一种“合理合法”的方式,在那个即将成立的新公司内部,硬生生地,为自己开辟出了一块独立于林、萧两家控制之外的“法外之地”! 而那个所谓的“互助储蓄社”,更是神来之笔!它将成为一个巨大的“资金池”,一个可以绕开林家主体财务系统、直接为她和顾建业的项目输血的独立心脏! “玫儿,”萧逸帆的声音不经意间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寒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架空,把这家公司,变成你和那个姓顾的私人产业吗?” “逸帆哥,你误会了。”林玫瑰的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提高效率罢了。商机稍纵即逝,如果事事都要经过董事会那漫长的投票流程,黄花菜都凉了。” “至于储蓄社,”她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您比我更清楚,我们林家现在有多少资金,是沉睡在账上,无法产生任何效益的。成立储蓄社,不仅能盘活我们自己的资金,更能将整个深湾镇的民间资本都利用起来!这无论对我们林家,还是对整个深湾,都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啊!” 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冠冕堂皇,毫无破绽。 林沧海沉默了。他看着自己这个仿佛一夜之间就脱胎换骨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女儿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羽翼未丰的雏鸟了,她要准备长出了,属于自己的锋利的爪牙。 最终,在林玫瑰的坚持下,这份协议被艰难地,通过了。 萧逸帆虽然心中充满了警惕和不满,但他也没有再过多反对。 在他看来,林玫瑰的这些小动作,虽然精明,但终究还只是在战术层面的挣扎。 只要整个深湾的“大环境”依旧掌握在他的手里,只要顾建业那个“半年十倍”的赌约还悬在头上,那么,无论他们怎么折腾,最终,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自信,自己依旧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 而顾建业在拿到那份由林玫瑰亲自送来的、最终版的合作协议后,只是平静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对于协议中那些新增的、明显是林玫瑰为自己争取利益的条款,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因为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言听计从的傀儡。 他要的,是一个真正有野心、有能力、能与他并肩而立,共同对抗未来风暴的盟友。 而林玫瑰,也用她的行动,证明了她的价值。 “合作愉快,林总。”顾建业伸出手,第一次,用了一个全新的称呼。 “合作愉快,顾董。”林玫瑰也嫣然一笑,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 这一次,代表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足以搅动整个深湾的……利益共同体,正式诞生。 而就在他们结盟的同一天。 远在北方的红旗沟。 那个被顾建业寄予了厚望的“扫地僧”——孙振华老先生,在经历了数月的思想斗争,并在收到了顾建业寄去的一封情真意切的亲笔信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嘱咐好已经找到工作的孙女,然后背着那个装满了毕生心血的帆布包,独自一人,登上了远行的火车。 他要去,寻找那个唯一能懂他,也唯一能将他脑中那些“宝贝”变为现实的年轻人。 他要去,赴一场跨越千里的知己之约。 顾建业在深湾的布局上,落下的另一颗看似毫不相干的、来自遥远北方的“闲子”,也终于要开始启动了。 第一百零六章:于无声处听惊雷 与林玫瑰的结盟,像一针强心剂,让“深湾新时代建筑开发有限公司”这台刚刚组装起来的机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林玫瑰展现出了她作为“地头蛇”强大的行动力和手腕。 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她就利用林家的人脉和资源,闪电般地,办妥了成立“互助储蓄社”的所有官方批文。紧接着,她以个人名义,租下了镇中心最显眼的一个铺面,挂上了“深湾城乡发展互助储蓄社”的牌子。 她没有急于吸收存款,而是先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事情——她在储蓄社的门口,摆上了一张桌子,宣布,免费为全镇所有识字困难的居民,代写书信,代读报纸。 这个看似“不务正业”的举动,却像一块磁石,迅速吸引了大量底层民众的关注和好感。林玫瑰凭借着她过人的亲和力和交际能力,很快就与那些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的渔民、苦力、小商贩们,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基于信任的联系。 与此同时,她也开始按照顾建业的嘱咐,以储蓄社的名义,悄悄地,向那些信誉良好、但急需小额资金周转的个体户,发放了一批利息极低的“互助贷款”。 这些润物无声的举动,让她和她背后的“储蓄社”,在深湾的民间,迅速地,积累起了巨大的声望。 而顾建业,在将储蓄社这条最重要的“暗线”全权交予林玫瑰之后,自己,则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城南那片盐碱地上。 预制构件厂的建设,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有了充足的资金和林家在本地的人力支持,再加上顾建业那套无可匹敌的标准化施工体系,工厂的建设速度,一日千里。 萧逸帆派来的那个以赵文斌为首的“学习小组”,每天都像海绵一样,疯狂地吸收着工地上的一切。他们亲眼见证了,顾建业是如何用科学的方法,处理盐碱地地基;是如何用标准化的流程,生产出强度惊人的预制构件;是如何用精妙的组织管理,将一群散漫的本地农民,变成一支纪律严明、效率惊人的施工铁军。 他们越是学习,心中越是感到恐惧。 他们发现,顾建业的那本《施工手册》,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它只是一个“目录”。而真正的、无法被复制的核心,是顾建业本人!是他那颗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大脑,是他那种能将无数复杂问题化繁为简、并制定出最优解决方案的可怕能力! 赵文斌将这些见闻,原封不动地,汇报给了远在省城的萧逸帆。 萧逸帆听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继续盯着。”他只说了四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然而,无论是萧逸帆,还是林玫瑰,他们都不知道的是。 顾建业在明面上,推动着公司和储蓄社这两大“阳谋”的同时。 在他们看不见的、更深的暗处,他正在悄然地,布下另一张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网络。 他并没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林玫瑰这个刚刚“策反”的、尚不稳定的盟友身上。 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到另一个人手中,这是极其不明智的,也是顾建业绝不会犯的错误。 他必须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独立的信息渠道和制衡力量。 而他选择的第一个突破口,就是那个被他从困境中“救”出来,如今对他忠心耿耿的年轻人——刁云辉。 这天晚上,顾建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单独召见了刁云辉。 “辉仔,”顾建业递给他一杯茶,“最近,那批电子表和计算器,出手得怎么样了?” “托顾先生的福,早就卖光了!”刁云辉的脸上,充满了兴奋和崇拜,“特别是您给的那几台计算器,简直就是神物!我都没怎么宣传,光是靠着蛇叔那边的路子,就卖出了天价!现在,整个深湾镇稍微有点头脸的生意人,都想从我这里弄一台!” “很好。”顾建业点点头,“赚的钱,你先自己留着。接下来,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顾先生您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刁云辉绝不皱一下眉头!” “刀山火海,倒不至于。”顾建业笑了笑,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我要你,用这笔钱,去做三件事。” “第一,去码头上,找那些最穷困、最走投无路,但人品信得过的渔民和苦力。告诉他们,我顾先生,愿意出钱,资助他们的孩子去读书,资助他们的家人去看病。只有一个要求——我需要知道,每天,在码头上,发生了什么,说了什么,谁来了,谁走了。我需要,很多双眼睛和耳朵。” 刁云辉的心,猛地一颤!他知道,顾先生,这是要在码头上,建立起自己的情报网! “第二,”顾建业继续说道,“去镇上那些最不起眼的茶馆、小饭铺、甚至是那些赌档和发廊里。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交朋友,喝酒,打牌。不要怕花钱。我要你,成为他们中最受欢迎、也最不起眼的一个。我需要知道,这个镇子最阴暗的角落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顾建业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利用你那条水路,想办法,给我从对岸,弄几样东西回来。” 他递给刁云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紧俏商品。 而是一些看似毫不相干的、奇怪的东西: 一台小型的、二手的短波收音机;几本最新出版的、关于国际贸易和金融的英文原版书籍;以及一份,连续一个月的、对岸的《信报》和《华尔街日报》。 刁云辉看着纸条上的内容,满头雾水。 他完全不明白,顾先生要这些“破烂玩意儿”,到底想干什么。 但他没有问。 他只是郑重地,将那张纸条折好贴身收起。 “顾先生,您放心。”他看着顾建业,眼神,无比坚定,“半个月之内,我保证,把这些东西,都给您弄回来!” 顾建业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刁云辉用好了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要做的,就是在于无声处听惊雷。 在所有人,包括他最亲密的“盟友”林玫瑰都尚未察觉的情况下,悄然地,将自己的触角,伸向这片土地最深、最黑暗的角落。 他要建立的,不仅仅是一个商业帝国。 更是一个能够让他洞悉一切风吹草动,掌控一切潜在风险的信息帝国! 而这份来自对岸的报纸,将是他洞悉未来的第一扇窗口。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就在最近,一个足以影响未来数十年世界经济格局的、巨大的历史事件,即将在大洋彼岸的……华尔街,悄然上演。 而这个事件,将是他实现“半年十倍”赌约的最后一张,也是最惊人的一张王牌! 第一百零七章:断粮 刁云辉领命而去,像一条悄无声息的鱼,迅速地潜入了深湾镇那片浑浊而复杂的水域之中。 顾建业则像一个最耐心的农夫,在播下了这颗种子之后,便不再去过多关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它在黑暗中破土而出。 他的生活,再次回归了那种两点一线的、近乎苦行僧般的规律。 白天,他坐镇城南的工地。 预制构件厂的建设,在他的亲自监督下,进展神速。一排排标准化的厂房拔地而起,从省城订购的第一批搅拌机、切割机等设备,也陆续运抵。 他没有再敝帚自珍。面对萧逸帆派来的那个“学习小组”,他甚至主动开放了更多的技术细节,耐心地为他们讲解着每一个工艺流程背后的科学原理。 他的这种“坦荡”,让赵文斌等人感到愈发的不安和困惑。他们就像一群试图偷学《九阴真经》的江湖小贼,却发现对方,竟然直接将秘籍的原本,摊开在了他们面前,还附赠了详细的注解。 这种感觉,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像是在“窃取”,更像是在被“喂养”。 而顾建业,则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那几个被他从本地亲自挑选出来的、最聪明的年轻人身上。 他不再仅仅教他们如何测绘、如何分析土壤。 他开始,在每天收工后的半个小时里,为他们单独“开小灶”。 他教他们看财务报表,教他们分析成本构成,教他们如何制定最基础的项目进度计划…… 他正在,用自己的知识,为这个未来的商业帝国,悄然地,培养着最底层的、也最忠诚的基石。 夜晚,他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会仔细地,研究着刁云辉通过各种渠道,陆续送来的那些信息——码头上的人事变动、镇上各个势力间的微妙摩擦、以及那些来自对岸的、充满了另一个世界气息的报纸和书籍。 他像一个贪婪的学者,疯狂地吸收着这个时代最前沿的信息流。 他关注着国际金价的每一次微小波动,关注着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关于利率政策的每一次争论,更关注着一篇篇关于中东地区地缘政治局势日益紧张的分析报道。 所有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中,都像一块块拼图,被迅速地,拼接成了一幅完整的、关乎未来世界经济走向的宏大图景。 而在这幅图景的最中央,他清楚地看到了一个词——石油。 以及,一场即将因为地缘政治冲突而引爆的、史无前例的第二次石油危机! 而远在省城的萧逸帆,也没有闲着。 他虽然被顾建业那匪夷所思的“对赌协议”打乱了阵脚,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他没有再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窃取”顾建业的技术上。 他开始,从一个更高的维度,来审视这场对决。 他敏锐地意识到,顾建业之所以敢立下“半年十倍”的赌约,其底气,绝不可能仅仅来源于那家前景尚不明朗的预制构件厂。 他一定,还有别的、更惊人的底牌! 为了探知这张底牌,萧逸帆动用了他所有的资源和人脉。 他派人,深入地调查了顾建业在红旗沟和清华的所有过往。 他甚至利用家族在海外的关系,试图去了解那个被顾建业提及的、神秘的“国际专利事务所”…… 然而,调查的结果,却让他感到愈发的心惊。 红旗沟,在他的调查报告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近乎“神话”般的存在。那里不仅有全省最赚钱的建筑队和农机厂,甚至已经开始尝试自主发电! 而清华那边,顾建业虽然只待了短短几个月,却留下了一个“新生当助教,一课惊天下”的传奇。更重要的是,他与那位国宝级的建筑学泰斗陈望道教授,以及背景神秘的周怀安周老之间,都建立起了非同寻常的联系。 至于那个“国际专利事务所”,虽然查不到具体的名字,但萧逸帆却从对岸的朋友那里,得到了一个更令他不安的消息—— 最近,确实有一家新注册的、背景极为神秘的离岸公司,正在大规模地,申请一系列关于“新型建筑材料”和“模块化建筑体系”的国际专利。而这家公司的注册信息,受到了最高级别的保护,根本无法被查阅。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结论——顾建业,这个看似无根无凭的年轻人,其背后,隐藏着一张庞大到让他都感到心悸的神秘网络! “他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萧逸帆那颗一向自信从容的心里。 他第一次对自己能否赢得那场赌局,产生了一丝动摇。 但他,并未放弃,相反,这种来自未知对手的巨大压力,反而激起了他更强大的斗志! 他知道,既然无法从外部击溃对手,那就必须从内部,寻找突破口!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那家正在建设中的“深湾新时代建筑开发有限公司”上。 他通过赵文斌的汇报,敏锐地发现了一个被顾建业“忽略”的环节——原材料供应链! 顾建业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技术研发和生产环节,对于最基础的沙、石、水泥等原材料的采购,似乎并没有投入太多的关注,只是交由林家的一些外围人员,按照常规渠道进行采购。 这,就是破绽! 萧逸帆的再次露出了那标志性的自信笑容,他立刻暗中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他利用萧家在整个南粤省建材领域的强大影响力,悄无声息地,开始接触深湾镇周边所有的沙石场、水泥厂、砖窑…… 他没有去威胁,也没有去打压。 他只是,用更高的价格,签订了一批长期的、排他性的独家供货协议! 他要做的,就是不惜血本,将整个深湾地区的建筑原材料供应,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他要让顾建业的工厂,就算建成了,也因为没有“米”,而开不了工! 他要让顾建业,最终,不得不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来求他,来求他这个掌控着“命脉”的人! 而此时的顾建业,依旧每天,在工地上,耐心地,教着他的“学徒”们,如何去分析土壤的力学特性。 他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断粮”危机,一无所知。 又或者说…… 他其实,也早已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第一百零八章:重逢 秋意渐浓,深湾镇那股常年湿热的海风中,终于带上了一丝难得的凉意。 城南的工地上,预制构件厂的主体厂房,已经拔地而起。那充满了现代工业气息的钢结构框架,与周围荒芜的盐碱地和低矮的渔村,形成了一种奇特而又充满希望的对比。 然而敏锐的人已经能从工地上,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工程的进度明显地慢了下来。 一些关键的原材料,比如高标号的水泥和特定规格的河沙,开始出现了断断续续的供应不畅。林家负责采购的人员,每天都急得焦头烂额,他们跑遍了周边的所有采石场和水泥厂,得到的答复,却惊人地一致——“没货”,或者“已经被人提前预订了”。 一股无形的、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悄然地,扼住这家新生公司的咽喉。 公司内部,以赵文斌为首的省城团队,开始有意无意地散播一些悲观的言论。 “唉,我就说了,在深湾这种地方搞工业,太难了。连最基本的原材料都保证不了。” “顾总还是太理想化了,光有技术有什么用?没有供应链,一切都是空谈。” 而顾建业,对此却仿佛一无所知。 他依旧每天按时出现在工地,检查着工程质量,指导着技术细节,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焦虑。仿佛那些堆放在仓库里、日渐减少的水泥,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的这份“镇定”,让林玫瑰感到愈发的不安。她知道,这绝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像是一个更高明的猎手,在静静地等待着猎物,彻底暴露在他面前。 这天下午,顾建业正在办公室里,研究着一张刚刚从刁云辉那里拿到的、关于周边几个废弃矿山的地质资料。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请进。” 一个穿着干净格子衬衫、蓝色长裤,扎着两条麻花辫的清丽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的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封面上印着外文的书籍。脸上带着一丝旅途的风尘,和一丝初入陌生环境的拘谨,但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却闪烁着那种宁静而坚韧的光芒。 顾建业手中的铅笔,在这一刻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脸上瞬间露出了一丝惊讶。 “……沈若雪?” “……顾建业。”沈若雪看着眼前这个比在红旗沟时晒黑了也清瘦了的顾建业,也轻声地回应了一句。 两位曾经在红旗沟并肩作战的故人,在这遥远的南海之滨又再次重逢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顾建业站起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学校放假,我……出来做一点社会实践调查。”沈若雪的目光,有些躲闪,她将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一些,“我的课题是关于改革开放初期,沿海地区的社会变迁与文化冲击。我听……听周灵说,你在这里,就顺便过来看看。”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 但顾建业却从她那微红的耳根和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言不由衷。 他没有点破,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快坐吧,一路辛苦了。” 他为她倒了一杯水,看着她那身朴素的、与这个正在悄然变化的南方小镇有些格格不入的穿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和一丝心疼。 “在北大……还习惯吗?”他问道。 “还好。”沈若雪点了点头,捧着水杯,低声说道,“学校的图书馆很大,老师们也很好。只是……” 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顾建业,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只是,我有时候会觉得,书本里的世界,和我们在红旗沟亲手创造的那个世界,有些不太一样。” “我读了很多关于社会学的理论,关于发展的模型。但它们,都无法解释红旗沟为什么能成功。也无法解释你。” 顾建业笑了。“因为,现实,永远比任何理论,都更复杂,也更……有趣。” 两人之间的气氛,没有因为久别重逢而有丝毫的尴尬,反而,像两个许久未见的老友,自然而然地,就找到了共同的话题。 他们聊起了红旗沟的近况。顾建业告诉她,水电站已经成功并网发电,村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学校和卫生所,农机厂的产品,已经卖到了邻省。 沈若雪也分享了她在北大的见闻。她讲到了校园里关于“真理标准”的激烈讨论,讲到了那些从国外传回来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新思潮,也讲到了那些曾经的知青伙伴们,在各自的大学里,不同的境遇。 “李文秀,当了他们系的学生会主席。” “王大力,拿了全省大学生运动会的铅球冠军。” “周灵,在广播学院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校园主持人了。” 他们仿佛,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明的未来。 而提到这些时,沈若雪的眼中,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羡慕。 “我这次来,”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着顾建业,眼神,变得无比认真,“除了做课题,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她问道,“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无论是回京城,还是留在省城,你都有无数更好的选择。你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样一条最艰难、也最孤独的路?” 这个问题,周灵问过,林玫瑰也问过。 但从沈若雪的口中问出来,却带着一种完全不同的分量。 因为顾建业知道,她问的,不是利益,不是前途。 她问的是理想与抱负。 顾建业沉默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远处那片正在被夜色缓缓吞噬的荒芜盐碱地。 “若雪,你看。” “所有人都觉得那里是一片废土。” “但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又充满了力量。 “我看到了一座工厂,看到了烟囱里升起的、工业的炊烟。” “我看到了一条大道,看到了上面川流不息的车轮和人流。” “我看到了一栋栋高楼,看到了里面亮起的、千家万户的灯火。” “我看到了……一座城市,在一片空白的土地上,从无到有,拔地而起的过程。” “能亲手,参与到这个过程中去。能将自己脑子里那些关于未来的构想,一点点地,变成现实。” 他转过身,看着早已听得痴了的沈若雪,笑了。 “对我来说,这,比世界上任何的功名利禄,都更有趣。” 沈若雪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他眼中那璀璨的、创造世界的光芒。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了。 因为,只有在这里,只有在他的身边,她才能感受到那种与时代脉搏共同跳动的、真正的生命力! 而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刁云辉一脸焦急地,闯了进来,甚至都忘了敲门。 “顾……顾先生!不好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惊慌,“萧……萧家的那位,来了!他……他还带来了一份……一份我们周边所有建材供应商的联合声明!” 第一百零九章:反制 “萧家的那位来了!” 刁云辉闯进来时,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汗珠,声音里的惊慌,让办公室里刚刚升起的那丝温情脉脉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沈若雪微微蹙眉,下意识地站起身,与闯入者保持了一段距离。 而顾建业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只是平静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对刁云辉点了点头。 “来了就好。” 他淡淡地说道,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他……他还带来了一份……一份我们周边所有建材供应商的……联合声明!”刁云辉喘着粗气,将一份刚刚收到的、打印着铅字的信函,递了上来。 顾建业没有立刻去看那份所谓的“联合声明”。 他的目光,反而落在了刁云辉的身上,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都查清楚了!”刁云辉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信息,“按照您的吩咐,我让码头上的兄弟们,把这半个月来,所有跟萧家车队有过接触的、周边几家最大的沙石场、水泥厂和砖窑的老板,都摸了个底朝天。” 他翻开本子,开始汇报: “城东那个最大的沙石场,老板叫沙皮强,好赌。上个星期,在镇里的地下赌场,一夜就输了五千多块。现在正被债主追得满世界跑。” “镇北的水泥厂,是镇办企业,厂长叫王建国。他有个儿子,不学无术,前段时间因为跟人打架,把人打成了重伤,现在正被关在派出所里,等着赔钱私了。” “还有西郊的那个红砖窑,窑主叫三麻子,他最近,正偷偷地,通过水路,从对岸倒腾一批二手的、淘汰的制砖机零件,一直没找到门路……” 刁云辉将他通过那些“眼睛”和“耳朵”搜集到的、一条条看似毫不相干的、隐藏在水面之下的信息,详细地,向顾建业汇报着。 这些都是那些供应商们最隐秘、也最致命的软肋! 沈若雪在一旁听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建业和刁云辉,只觉得自己仿佛闯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了阴谋和算计的地下世界! 她无法想象,顾建业,这个白天还在跟她探讨着城市规划和社会理想的“学者”,在暗地里,竟然早已布下了如此可怕的一张情报网! 而顾建业,在听完刁云辉的汇报后,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拿起了那份由萧逸帆精心准备的“联合声明”。 声明的内容,写得冠冕堂皇。 大致意思是:鉴于近期原材料市场供应紧张,为保证本地重点工程的顺利进行,深湾镇及周边地区的主要建材供应商,自愿组成“行业价格与供应同盟”,对所有建材,实行统一调配、统一报价。 而声明的末尾,附上了一份最新的“统一报价单”。 上面的每一项价格,都比之前的市价,足足高出了百分之五十! 这就是萧逸帆的算计,他没有直接断供,而是选择了一种更毒辣的方式——用垄断,来扼杀! 他要让顾建业的工厂,每生产一块预制板,都要付出比别人高一半的成本!他要让“半年十倍”的赌约,从一开始,就变成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笑话! “顾先生,怎么办?”刁云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简直就是明抢啊!要是按这个价格,我们还没开工,就先亏了一半了!” “不急。” 顾建业将那份声明,随手扔在了桌上,仿佛那只是一张废纸。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中山装衣领。 “走吧,”他对刁云辉说道,“既然人家已经把戏台都搭好了,我们这些当主角的,再不登场,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 公司的会客厅里。 萧逸帆正悠闲地,品着一杯从省城带来的极品龙井。 他的身后,站着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就是那份“联合声明”上,所有建材供应商的代表。此刻,他们一个个都以萧逸帆马首是瞻,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 林玫瑰则坐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她看着萧逸帆这手堪称“绝杀”的商业围剿,心中为顾建业捏了一把冷汗。 当顾建业带着刁云辉和沈若雪,从容地走进会客厅时。 所有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顾先生,别来无恙啊。”萧逸帆放下茶杯,脸上挂着胜利者般温和的笑容,“冒昧来访,还带来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他指了指桌上那份声明。 顾建业看都没看,只是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 “萧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他平静地说道,“不过,在我看来,这份声明,恐怕……要作废了。” “哦?”萧逸帆挑了挑眉,“顾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跟我们整个深湾的建材行业,对着干不成?” “不,我从不跟趋势对着干。”顾建业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在座的各位老板,很快就会改变主意的。” 他没有理会萧逸帆,而是将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供应商代表。 他的目光,第一个,落在了那个外号叫“沙皮强”的沙石场老板身上。 “强老板,”顾建业缓缓开口,“听说,最近手气不太好?镇西头老刘的赌场,可不是个善地啊。五千块的赌债,利滚利,不出半个月,怕是就要变成一万块了。到时候,别说沙石场,怕是连手和脚,都保不住吧?” 沙皮强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惊恐地看着顾建业,如同见了鬼一般! 顾建业的目光,又转向了水泥厂的王建国厂长。 “王厂长,令郎的伤人案,听说……还没解决?我倒是认识一个从京城来的、很厉害的律师朋友。或许,能帮令郎,在过失伤人和故意伤害的定性上,争取一个比较有利的结果。” 王建国的身体,猛地一震!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顾建业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红砖窑的窑主“三麻子”身上。 “三老板,你那批从对岸弄来的二手制砖机,听说因为没有进口批文,还卡在半路上,进退两难?真不巧,我们公司,刚刚通过省里的关系,拿到了一张技术革新设备进口的专项批文。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一下?” …… 他每说一句话,就有一个供应商的脸色,变得惨白一分! 他就像一个无所不知的判官,将每一个人的最见不得光的秘密和软肋都轻描淡写地,当众揭了出来! 整个会客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些刚刚还不可一世的供应商们,此刻,都用一种看魔鬼般的眼神,看着那个坐在主位上神情淡然的年轻人! 而萧逸帆脸上的笑容早已彻底凝固! 他死死地攥着手中的茶杯,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供应链就掌控了一切。 却不知道,对方,早已悄无声息地,掌控了所有供应商的命运! 这已经不是商业层面的较量了。 这是情报战、是心理战! 顾建业看着那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供应商,缓缓地站起了身。 “各位,”他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是继续跟着萧先生,卖你们那比金子还贵的‘同盟价’。” “还是……选择跟我,顾建业,交个朋友。” “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