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你一个算命的,怎么还被收编了?》 第1章 穿越了? “让他滚!给我滚出这个家,我就当没生过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 “老头子你嚷嚷啥,阿明伤的那么重,也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下这种狠手。” “死了正好!这种不争气的东西,活着也是社会的蛀虫。” “行了,别喊了。” 周明是被一阵争吵声吵醒的,醒来的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视线模糊,好半晌这才看清楚周遭环境。 一间矮小的土坯房,墙壁有些年久发黑,透过用报纸糊住的半掩窗户,依稀能瞧见屋檐下,挂着两串苞米棒子。 剧痛袭来,周明捂住脑袋,面容扭曲:“这是……穿越了?” 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开始交织融合。 他,周明,龙虎山天师,在冬城大地震后,给百万无辜亡灵超度,最后心力交瘁而亡。 不不不! 他叫周明,是青莲乡周家的三儿子,自幼好吃懒做,被宠的嚣张跋扈。 家里给他讨了房媳妇,寻思着男人成了家就能收心,结果这厮依旧死性不改,婚后不但对老婆非打即骂,自己则是游手好闲,成日吃喝嫖赌。 “嘶——” 剧痛渐渐消散,周明揉着眉心,这是穿越了个什么混蛋玩意? “爸爸,你醒了?”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惊喜地响了起来。 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正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蛋,有些畏惧地趴在床边张望着。 “囡囡?” 周明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这小女娃倒是生的模样可爱,就是瘦的让人心疼,尤其是那单薄的、极不合身的衣裳,更是看得人鼻子发酸。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对方却吓得一缩,大大的黑眼珠子里满是恐惧。 就在这时,旁边不远处尚在襁褓里的婴儿似乎被惊醒了,立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死丫头,都说了让你动静小点。” 门板被匆匆推开,一个略显苍老佝偻的身影,嘴里不满地嘟囔着快步走了进来。 看到躺在床上的周明后,妇人顿时一愣,随后激动不已地上前:“我的儿啊!你可算是醒了,你知不知道你都已经昏迷三天了,要再不醒来……你让妈可怎么活啊!” 这一把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妇人,是原主的老娘,王翠花。 “哼!刚出狱就又惹事,怎么没叫人给打死,也正好省了个祸害。”攥着烟斗的老汉紧随其后,冷着脸朝床上张望了一眼。 听到老周头的话,邹明先是微怔,随后想起来。 前身因为打架斗殴,入狱两年。 前些日子,他刚出狱回来,发现家里除了老爹老娘,一个丫头以及一个刚刚断奶不久的奶娃,自己老婆却在他入狱不久后,就难产死了。 可这些,前身并没有怎么上心。 依旧该吃吃该混混,想要重振当年雄风。 这不,几天前因为得罪了一伙人,又被人趁黑敲了闷棍。 等半夜王翠花听到动静出门的时候,他已经满脑袋是血,躺在门口不省人事了。 “孩子刚醒,你又在说什么风凉话?” 王翠花抹了把眼泪,一边检查着奶娃的尿布,一边朝着门外喊道,“芳芳,进来搭把手,把这尿布拿去洗了。” 不大一会,一个看着比周明略微年长两岁,不论是面容还是身段都清瘦的出奇的女人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地抱起孩子,随后径直出了屋子。 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周明。 周明见状苦笑,这是他的二姐,周芳芳。 王翠花生了一儿两女,周明排行最小,也最受宠,大姐比他大五岁,当年嫁给了邻村的一个教书匠,日子要比家里稍显好些,这些年没少帮衬家里,引得夫家多有怨言。 不同于大姐温柔,二姐性子比较独立,也是打小就讨厌周明这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弟弟,所以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但即便如此,还是任劳任怨地操劳的家里的事情。 “儿啊!你身上哪里不舒服,还疼不疼?” 王翠花摸着周明的脸颊,两只老眼中止不住心疼的眼泪。 慈母多败儿啊! 都不问问惹了什么祸,光顾着自己儿子有没有事了。 周明心中叹了口气,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我没事,妈。” 他这没事,倒不是随口说的,似乎是穿越的缘故,后脑的伤势此刻感觉已经结痂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翠花攥着周明的手,似乎想起什么来,“对了,你大姐今天送来半只老母鸡,让我给你炖了,我这就给你端过来。” “可可。” 王翠花喊了一声。 缩在角落的小女娃,立刻懂事的朝着灶房走去,不大一会就用一条脏兮兮的抹布,端着一个大号的搪瓷碗走了过来。 金黄的漂着油花的鸡汤,诱人地香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孔里面灌。 周明是真的饿了,但就在他伸手刚碰到筷子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微不可察地“咕咚”声。 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小丫头躲闪的目光。 周明心下微怔。 是了,以这家人的条件,逢年过节都未必能喝上一碗鸡汤,就靠着家里那几亩地养活一家这么多口人,吃饱饭都已经很勉强了。 “来!可可,跟爹一起吃。” 周明说着,从搪瓷盆里夹起一只大鸡腿,朝着对方递了过去。 周可可眼睛瞪得溜圆,呆呆地看着周明。 好似很难相信,这句话竟然会从周明口中说出来。 但犹豫半晌后,她下意识朝着门外看了一眼,依旧有些畏惧地摇了摇头:“爸爸吃,可可不饿。” 咕噜~ 只是话音刚落,肚子便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周明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分说将鸡腿塞到她手里:“没事吃吧,奶奶看见了,我就说我让你吃的。” 周可可早就馋的两眼冒光了,此刻听到周明的话,孩子心性的她哪里还忍得住,当即狠狠咬了一口,鼓起来的腮帮子两边全是油水。 “好吃吗?” “嗯嗯,好次……” 周可可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周明心中轻叹,这家庭条件也太差了。 得抓紧搞点钱啊! 他摸了摸脑袋,感觉好的差不多了,便将上面缠着的布条取了下来,然后径直下了床。 “爸爸,你不吃了吗?” 周可可见状,连忙喊了起来。 “嗯,我吃饱了,你记得给爷奶还有二姑留点。” 翻箱倒柜找了件勉强还能穿的外套后,周明随手将其披上,直接出了屋门。 堂屋内,二姐正在给奶娃洗尿布,看都懒得去看周明。 王翠花一手抱着娃,一手拿着扫把正在扫地,瞧见周明下地后,当即变了脸色。 “妈!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你上哪去啊,这伤都还没好利索呢?” 王翠花上前两步刚想喊住,可周明已经出了院子。 周老汉狠狠地敲着烟锅斗:“去死!死外边才好,这次再被人打死,也省的替他收尸了。” 就在这时,周可可忽然端着搪瓷盆走到了周老汉面前。 “爷,爸爸说让我把鸡汤给你们留着。” 话音落下。 洗尿布的周芳芳猛地抬起了头。 抱娃的王翠花,直接愣在了原地。 周老汉看了看周可可,又看了看面前的搪瓷盆,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第2章 不准不要钱 离开篱笆院,周明去隔壁借了一辆二八大杠,然后就朝着县城蹬去。 既然要想办法搞钱,那肯定是要先进城一趟。 好在青莲乡距离县城不算太远,可即便如此,周身愣是蹬了个满头大汗,足足花了三个小时,这才紧赶慢赶到了县城。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周明喘着粗气。 不行!前身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回头自己得想办法调理锻炼一下。 入了城,那场面自然就不是乡下可比了。 放眼望去,虽然都是低矮的平方,是不是穿插一两个小洋楼,但立着电线杆子的马路上,飞奔来回的车辆,就已经显得足够热闹了。 各种门面摊位,清仓甩卖的喇叭混合着卖糖葫芦的吆喝,霎时间汇成了一锅粥。 周明看的直叹气。 看来这个世界,跟前世八九十年代差不多水平。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很快他走到一处广场,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大爷,正杵着一根拖把,沾着水在练书法。 周明走上前瞧了一会,老大爷抬头瞥了一眼:“怎么?小伙子,想学?” 不得不说,老大爷书法的确有一手,配上那说话的气质,保不齐是个退休的老干部。 但周明却摇了摇头:“大爷,能给我用一下吗?” 大爷闻言笑了:“原来是想跟老头我比划比划,年轻人……你知道我这书法练了多少年了吗?看你年纪也不大,去找别人凑热闹吧!” “不是,大爷!我就借来用用。” 见周明没有丝毫受到打击的意思,大爷笑着摇了摇头:“来!你去那边写,我这兰亭集序还没写完呢,你别把我地儿占了。” “好。” 周明笑着点了点头。 走到稍远的位置后,运气凝神,笔走龙蛇。 短短片刻,一行斗大的龙飞凤舞的大字,便跃然而显——卜卦批命,看相测运。 原本过来凑热闹的大爷,看到那遒劲有力的书法后,顿时张大了嘴巴,深深地看了眼周明,刚才的傲气消散无影。 “谢了,大爷。” 周明将拖把递了回去。 老大爷撇了撇嘴:“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净学些骗人的,有这手艺,去干点别的不行吗?” 老大爷说着,瞥了眼地上的八个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周明笑了:“大爷,谁告诉你我是骗人的了?” 张贺春刚过六旬,作为机关退休干部的他,素来有着一副好为人师的心,尤其瞧着这后生写的一手好字,却偏偏不干正经营生。 一时间,立刻起了教育的心思。 怎么教育? 那当然是就坡下驴,先点破,再说教了。 于是清了清嗓子,走上前问道:“那行,你来帮我算算,算得准的话,我给你钱,要是算的不准……” “不准不要钱。” 周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张贺春心下轻哼,装模作样的,还真有什么本事不成?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周明说道:“不过大爷,我不给你算。” “为什么?” 张贺春挑了挑眉,知道怕了? 周明摇头一笑:“大爷你心不诚,不诚则不灵。” 测算术数,原本就是望气生龙,一个人若是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那怎么算? 张贺春愣了愣。 他儿女双全,家庭幸福美满,最重要的是……如今退休颐养天年,压根就没有什么糟心事,一时半会让他想算什么,还真想不出来。 但憋在肚子里的气,一时间还真的撒出去不可。 于是他瞪了瞪周明,随后余光一瞥,瞧见那卖凉皮的摊位上,一个有些单薄的阿婆忙活的身影,顿时来了注意。 “老妹妹,走!那边来了个小先生,让他帮你算算。” “哎呦张老哥,没看见我这忙着呢嘛。” 阿婆忙的有些搭不上话。 “你还找不找你闺女啦?” 张贺春不由分说,一把将其拉住,直接将其拉到了周明面前。 “年轻人,我这老妹妹的女儿前些日子离家出走,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你帮忙算算,她女儿现在在哪呗?” 阿婆原本脸上还有些难为情,但听到是跟女儿有关后,那双浑浊的双眼,立刻亮起了些许微光。 只是那抹微光,在看到周明年轻的面容后,又再次熄灭了下去。 哪有这么年轻的先生? 于是二话不说,扭头就准备离开。 “唉!老妹,你先别着急,死马当活马医呗,反正派出所那边也没消息,你先问问看呗?”张贺春连忙将其拦住。 阿婆闻言,吐了口浊气,这才有些犹豫地看向周明:“大约半个月前,我女儿跟我吵了一架,然后当天晚上就摔门走了。以前她也跟我闹过性子,所以我最开始也没当回事。可一般使性子,两三天也该回来了,现在这都半个月了,还不见踪影。” “派出所去了,到处也打听了,都说没瞧见她,你说她……” 阿婆话至一半,忽然红了眼眶,哽咽着再说不出半个字。 张贺春瞧着心疼,也叹了口气:“月月这丫头我知道,性子不坏,就是有点叛逆,离家出走有可能,但这么久还不回来,肯定是出事了。” 从始至终,周明都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始终不离对方的脸,或者说是再看对方的面相。 印堂泛黑,神宫晦暗,左边眼睑下方更是一团乌青,好似没睡好一般。 “阿婆,给你女儿准备后事吧。” 看清后,几乎在张贺春说完的瞬间,他便叹了口气。 老阿婆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捂住嘴,泪水颤抖着就开始止不住了。 张贺春也变了脸色,连忙呵斥道:“年轻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月月丫头活的好好的,准备什么后事!” 张贺春原是想着,这小伙子就算说不准,说两句吉利话总可以吧。 结果一开口,他差点没晕过去。 周明知道,这种事情换做是谁都很难接受,于是摇头苦笑:“阿婆你子女宫有红痔,赤中带黑,我没猜错的话,你女儿当初跟你吵架,是不是因为她的婚事?烂桃花吧?” 老阿婆抹着眼泪,颤抖着手:“女大成家,这道理谁都知道,但她偏偏寻个烂赌鬼,你是没看见那黄毛纹身流里流气的样子,这谁能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张贺春瞪大了眼睛。 月月找了个小流氓?这事吴老妹连他都没说过。 这小子,直接给看出来了? 第3章 打开吧,人在里面 “阿婆,你别听这小子瞎说!” “就是啊!什么算命的,自己混成这幅鸟样,还给别人算命,这都是骗人的。” “咱们就老老实实等派出所消息,你别太难过了。” 原本等着吃凉皮的两个食客,本就是吴阿婆的熟人,听到有人要帮吴阿婆算女儿在哪,立刻凑了过来。 加上周围下棋的、跳舞的,放眼望去。 呵!不知不觉十多号人了已经。 其中几个年轻气盛的,瞧见吴阿婆哭的伤心,当即瞪了周明一眼:“喂!小子,你不是能算吗?那你倒是说啊,阿婆家女儿现在在哪呢?” 周明皱了皱眉:“我刚刚已经说过了,阿婆子女宫赤色染黑,这是桃里带煞的面相。” 周围人闻言,面面相觑。 周明只得叹了口气,无奈解释道:“在她对象家里。” “放屁!那小子家,阿婆早就带人去看过了,根本就没有!” “我就说这小子是个骗子吧,这下总算是露出马脚了!” 周围人起着哄叫嚷着。 周明面不改色,神情平静问道:“那你们确定,所有地方都看过了吗?” 此话一出,在场人都愣住了。 当初寻人的时候,主要是把各个屋子看了眼,谁会没事把所有角落都翻一遍啊! 张贺春听后皱起眉头,一脸凝重道:“年轻人,你确定月月就在那小子家里?没有胡说把?” “嗯。”周明轻轻点了点头。 “好!那你现在带我们过去,给我们指出来,具体在什么地方。”张贺春说着,就拉着周明的手准备走。 周明刚想说,自己还要忙着赚钱走不开。 但瞧见几道略带威胁的目光汇聚来后,当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行吧!我跟你们走一趟。” “阿婆!我也去!” “对!咱们几个都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时间,又有几个热心肠的跟了上来。 好在几人要去的地方,距离广场并不算太远,骑了几辆自行车后,估摸着四十来分钟的样子,一行人就到了一处老旧的筒子楼。 这里算是城乡结合部了,过了转角的台球厅,一家成人用品店便映入眼帘。 周围是不是有各种勾肩搭背的小流氓路过,用挑衅地眼神看着几人。 进了楼道,里面更显脏乱。 几人好不容易捏着鼻子来到了四楼,敲开门后,开门的却是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人。 “你们谁啊?” 片刻后,一个瘦小的黄毛,则漫不经心地从屋内跟了出来。 只不过瞧见门外的人后,顿时吓得脸色一变,一双揩油的手,也下意识地缩了回来,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你们来干什么?” 前段时间还跟月月谈婚论嫁,这才过了半个月,家里就带回来个不三不四的女人。 “起开!” 张贺春二话不说,直接将其推开,带着众人走了进去,“你来看看,月月在不在这。” 周明环伺四周,原本准备掐指的他,余光忽然瞥见了那不远处一台老旧的冰柜,顿时猛地眼皮一跳。 “你们干什么?” “李月不在我这,上次不都来看过了吗?你们这是私闯民宅知不知道,我可以去告你们!”小黄毛见状,顿时急的跳脚。 可周围人根本没有理他,反而将目光全部汇聚在了周明身上。 周明深吸了口气,指了指冰柜。 “打开吧,人在里面。” 话音落下,黄毛瞬间变了脸色,惊恐不已地险些踉跄倒地。 两个身强力壮胆子大的,立刻冲上前掀开冰柜,紧接着各种乱七八糟被冻死的东西,就被刨了出来,但刨着刨着,两人俱是浑身一震,随后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都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阿婆……” 其中一人回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吴阿婆眼睛死死地盯着冰柜,走路好似机械般挪着步子,好半晌才蹒跚着走到了近前,这时候就算是张贺春都拉不住了。 直到冰柜里面的景象,彻底映入眼帘后。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瞬间响彻了整栋大楼。 “那小子要跑,给我拦住!” “畜生!我操你妈!老子打死你个畜生!” “都不许报警!老子今天要扒了他皮!” 一时间,群情激奋,等那来不及逃跑的黄毛被堵住后,顿时发出了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 两个小时后,等到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黄毛已经被打的只剩一口气了。 “怎么回事?这是谁打的?” 为首民警看到这幅惨状,当即皱眉呵斥。 周围人均冷着脸,默不作声。 民警瞥了眼冰柜里的碎尸,又瞥了眼地上的黄毛,终究还是没多做追究。 警戒线、警笛声,屋内众人很快被驱散。 吴阿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颤抖着从兜里摸出一张一张的零钱,最后双手捧着,来到了周阳的跟前。 “我,这……” 话未出口,声先哽咽。 “老妹妹!你先忙你的,这我来。” 张贺春示意人将阿婆搀扶开,自己则掏出一个老旧的真皮钱包,将里面所有钱全部拿了出来,粗略一数,差不多有一百多。 “年轻人,咱们说好的,只要你算得准,钱绝对不少你的。” 周明心中暗自吃惊。 一百多? 他没记错的话,前身的记忆中,当下城里人均月工资也才八九十块钱吧? 这老头,果然不是普通人啊! 周明本来就是挣钱来的,倒也拿的心安理得。 这时候,张贺春又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年轻人,你的确有点本事,你看你要是方便的话,过两天到家里来坐坐,怎么样?” 周明瞥了眼老大爷,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行!” 说完,最后看了眼老阿婆,扭头离去了。 一百八十三块二毛。 还有两个一分钱的硬币。 这笔钱对于城里来说不算多,但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指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的乡下人来说,倒也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只不过这笔巨款,并没有在手里停留多久。 等到周明骑车踏上返乡的路的时候,兜里就只剩了十几块钱了。 取而代之的,是车后座上,两个被绳子捆的结结实实的大包。 等到他成功到家,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妈,我饿了。” 饭桌前,周芳芳有气无力地嚷嚷着,透着一股浓浓的怨气。 啪—— 王翠花一筷子敲过去,没好气道:“喊什么,你弟都还没回来呢,你着急吃了去投胎咋的?” 周可可抱着妹妹坐在桌子边上,虽然肚子饿的咕噜叫,但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周老汉一个劲抽着烟斗,嘴里骂骂咧咧:“都饿着吧,那臭小子不回来,咱们一家人就坐在这饿死算了!” “爸!妈!我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嵌在了门框上。 第4章 算命,就他? “呦!野人还知道回山洞呢?” 周芳芳抬头看了一眼周明,立刻阴阳怪气地讥讽起来。 “哼!怎么没死在外面?” “都还等着干什么,吃饭啊!” 周老汉则是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就开始给大家分筷子,丝毫没有继续等周明的意思。 “都等了半天了,这时候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王翠花没好气瞪了周老汉一眼,随后一脸心疼地上前问道:“儿啊!你这是上哪去了,怎么这会才回来,肯定饿坏了吧,快来吃饭。” 周明也没想到,一家人竟然都等着自己吃饭,一时间心下有些愧疚。 “妈!我吃过了,我今天上城里给家里置办了些东西……” “你顾好自己就行,家里哪用得着你操心。” 王翠花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可刚想说什么,就见两大包塞的满满当当的化肥袋子,直接被放在了面前。 “这……” 瞬间张大了嘴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妈!天凉了,你那件毛衣我瞧着都破的不成样了。来!试试这件,我在百货大厦给你挑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周明说着拿出一件大红色的呢子毛衣,塞到了王翠花的手上。 “百货大厦,这得不少钱吧?” 王翠花紧张的愣是没敢伸手去摸,这东西看着就不便宜。 “没事,不贵!才十四块钱。” “多少?” 王翠花一声惊呼。 可周明已经走到了周可可面前,拿出两条新买的裙子,比划着说道:“嗯,还行!囡囡生的好看,穿什么也都不挑人,这裙子你回头试试。” 小丫头虽然没去过城里,但是见过刘二妮她哥给她从城里带的裙子,看着可美了。 但是眼前这两件,瞧着更美! “谢谢爸爸!” 周可可小脸涨的红扑扑的。 虽然还有些本能的局促,但明显能听出几分兴奋。 “呵呵!这是今儿个手气不错,赌赢不少钱嘛!不知道这次赢得,够不够之前家里给你补的账?”周芳芳瞥了眼,依旧阴阳怪气地喊着。 “二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所以就给你挑了双鞋子,你看看能行不?” 周明笑呵呵地,将一双酒红色的高跟鞋拿出来了,光滑的皮面在白炽灯光下,闪烁着高贵而又浪漫的光泽。 周芳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足足过了好半晌,似乎觉得有些下不来台,这才看着周明冷哼道:“这是什么破玩意,哪个乡下人穿这个?我又不是城里大小姐,要来有什么用?” 话虽如此,但余光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朝那鞋子偷摸看上两眼。 随后,周明拿出一条大前门,二话不说拍在了周老汉的面前:“爸!旱烟还是少抽点,以后抽这个。” 周老汉原本想装作没看见,但当大前门拍在脸上的时候,还是浑身一震,沉默了。 周明见状,不在意地笑了笑:“对了!我给二宝买了点奶粉,还给家里买了点米面粮油什么的,我先拿去灶屋放着了。” “你放那就行,回头让你姐去弄,免得弄你一身脏。” 王翠花见状,连忙心疼的上前阻拦。 周明听后立刻摆手:“不用,这点活我自己就干了,不能什么事情都指着你们帮我干,我一个大男人,不是小孩子了,妈!你不能这么惯着了。” 说罢,扛起剩下一大包,径直朝着灶屋走去。 王翠花呆呆地愣在原地,足足过了半晌,才回头看了眼桌子上的几人。 果不其然,四个人除了奶娃,都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 “阿明,是不是……” 周芳芳比了比后脑,随后朝着灶屋示意了一下。 周老汉猛地嘬了口烟,随后长长吐了口气:“回头去带去庙里看看吧,死了不打紧,别染了什么东西带回来。” “呸呸呸!” 王翠花气的不轻,“你们一个个狗嘴吐不出象牙,就不许我儿子变好了?” “变好了?妈,咱能不做梦了不?” 周芳芳冷笑着说道,“他那是今儿个赢了钱心情好。你指着他干活,回头不给你把蹶子撂了,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吧。” 周老汉看了眼桌子上的大前门,又看了看几人各自手里的东西,最后皱着眉头说道:“你还是问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怎么来的?要是来路不明的话,还是想着怎么给人家送回去吧!” 王翠花听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周明正在灶屋里忙着归置东西,见王翠花欲言又止地走了进来,倒也没在意:“妈!这些猪油你看看放哪比较合适,我记得咱家有耗子对吧,别让耗子给爬了。” 王翠花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拉着周明语重心长道:“儿啊!是妈没本事,这才害你变成这个样子。妈不求你多有本事,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家待着,别犯法惹事,妈不想你又进去一次。” 话音最后,王翠花直接红了眼眶。 周明听得莫名其妙,好半晌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妈!你想哪去了,这些东西,都是我正儿八经挣钱买的,不偷不抢不坑不骗。” “真的?” 王翠花有些狐疑地看了眼周明。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周明笑了。 “那行!那你给妈说说,你是怎么挣得钱?” 周明看了王翠花一眼,看来对方今天不弄个明白,这些东西即使不会安心收下了。 不过好在,自己会玄术的事情,他老早就想好该怎么应对了。 于是,就见他忽然脸色一变,显出几分凝重:“妈!这事儿我告诉你,但是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被狐狸咬过吧……” 随后,周明绘声绘色地描述了。 他是如何被狐仙选中,出狱后洗心革面,决定将其本事发扬光大的故事。 周明讲的煞有其事,王翠花听得一愣一愣。 直到最后,周明这才叹了口气:“妈!你儿子现在是有本事的人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过这件事情,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保密!一定保密!” 王翠花下意识地点着头,最后语气欣慰而又复杂的看着周明:“我就知道,我儿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走!咱们去吃饭!” 直到儿子不是坑蒙拐骗来的钱,王翠花语气都显得轻快了许多。 除灶屋的瞬间,更是挺直了腰杆,说不出的春风得意。 周明见状,心中愧疚更甚。 没办法,他只能这样瞎扯,反正农村人都迷信,为了糊弄过去也只能这样。 只是他刚走出灶屋来到堂屋,就听到二姐忽然一声惊叫。 “啥?算命,就他?” “嘘——” 王翠花本能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回头尴尬地看了眼周明。 周明:“……” 第5章 现在信了? “他会算命?妈!你是不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小点声!”王翠花慌乱地去捂女儿的嘴。 里屋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周老汉满脸怒容地冲了出来。 “大半夜的,号丧呢!” 他的目光在王翠花和周芳芳身上一扫,最后死死钉在了周明身上。 “好啊你个小畜生!” 他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抄起门边立着的扫帚,就要往周明身上抽。 “老子打死你这个扫把星!好的不学,学那些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我们老周家几辈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周老汉手里的扫帚挥得呼呼作风。 周明心里那叫一个冤。 他急忙后撤一步,几乎是脱口而出。 “爸!你别打了!你前天去了乡东头的李家集,昨天去了南边的王家庄,我说的对不对?” 周老汉挥舞的扫帚悬在了半空。 周明见状,语速更快了。 “你身上这件的确良衬衫,是上个月赶集时候买的,五块钱,一分没少!你嫌贵,跟人家磨了半个钟头!” “你……你怎么知道?”周老汉的瞳孔骤然一缩。 “我还知道,你最近半个月,每天天不亮就挑着担子去桥头偷偷摆摊卖自家编的竹筐,昨天还被联防队追了半里地,担子都差点让人没收了!” 整个堂屋死一般的寂静。 王翠花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 周芳芳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周老汉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这些事,他连老婆子都没透过半个字! “你……”周老汉指着周明,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现在信了?”周明叹了口气。 一直愣着的周芳芳看着周明,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行啊,周明,既然你这么有本事,能耐了。那总不能天天在家里啃老吧?你现在能挣钱了,不如去县城里租个房子,把你那两个拖油瓶也接过去,自己过日子。这样,对谁都好。” 这哪里是建议,分明就是一纸逐客令。 周明听懂了。 他很清楚,自己在二姐眼里,就是个甩不掉的麻烦。 周明不恼,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默默走到桌边,给饿得眼巴巴的可可盛了一碗面条,又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点汤,吹凉了,喂到小女儿的嘴边。 直到小娃咂了咂嘴,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 “二姐,你最近谈的那个对象,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他便低下头,继续喂孩子,再无下文。 “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芳芳瞬间炸毛,刚要发作,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父母的表情。 周老汉和王翠花,正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周芳芳心里“咯噔”一下。 她谈对象的事……她谁都没告诉! 这个念头一起,她再看向那个低头喂孩子的弟弟时,眼神里第一次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第二天一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周明背上一个空布袋,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院门。 “吱呀——” 身后的房门也被推开。 周芳芳穿着一身利落的旧衣服,刚好和周明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周芳芳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昨晚周明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在她心头扎了一夜。 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天还早,我也要去县里一趟,有点事。” 周明没吭声,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 周芳芳就跟在他身后三五步远的地方,不远不近,兄妹俩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 清晨的山路湿滑,只有两人踩在落叶和泥土上“沙沙”的脚步声。 周芳芳好几次想开口,问问他对象的事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怕听到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就这么在死寂中走完了。 到了县城口,土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碎石路,人声也渐渐鼎沸起来。 周芳芳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周明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扭头就朝着供销社的方向快步走去神。 周明连头都没回。 他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张毛票,肚子里饿得“咕咕”直叫。 循着香味,他找到了一个街边的早点摊子。 摊子不大,一口大锅里滚着奶白色的骨头汤,热气腾腾,大骨汤的浓香混着煤炉子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老板,来碗汤面。” “好嘞!” 周明找了个角落的矮凳坐下,刚拿起筷子,就听见邻桌的谈话声钻进了耳朵。 “白警官,你可算来了!听说吴阿婆家那闺女,真是从那大冰柜里头找着的?” 摊主老板压低了声音,一脸惊骇地凑近一个正在喝豆浆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挺括的蓝色警服,身姿笔挺,即便是坐在油腻腻的矮凳上,也掩不住那股飒爽英气。 她扎着利落的马尾,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一双眼睛尤其亮。 周明心里咯噔一下。 这人他有印象。 原身当初因为打架斗殴进局子,就是这个女警官做的笔录。 人长得漂亮,是县局里出了名的警花,叫白浅,不少小年轻在背后偷偷议论,垂涎又敬畏。 白浅放下碗,淡淡地点了点头。 “嗯。” “我的天爷!这黄毛也太不是东西了!杀了人还塞进冰柜?!” “可不是嘛!吴阿婆哭得都快断气了,多好的一个闺女啊,就这么没了!” “这要是没人发现,指不定就跟猪肉一样给人剁了吃了!想想都瘆得慌!” “要我说,还是那个算命的大师厉害!”一个干瘦的汉子唾沫横飞。 “那才叫神仙!吴阿婆跪在地上求了半天,人家大师就掐指那么一算,直接点出人在哪儿!分毫不差!” “对对对!听说那大师可年轻了!真是活神仙下凡啊!” 周围的食客纷纷附和,脸上又是惊恐又是敬佩。 正埋头嗦面的周明猛地咳嗽了两声,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热意。 还好昨天他走得快,场面又乱,没人注意他长什么样。 “行了,都别在这瞎传了。” 白浅眉头一蹙,站起身来,身上那股子威严让周围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现在是八十年代了,我们要相信科学,破除封建迷信!什么大师神仙的,都是骗人的把戏!案子能破,靠的是我们公安干警的日夜排查和群众提供的线索!” 第6章 你是算命的?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众人顿时噤了声,讪讪地低头吃饭,不敢再多言。 白浅环视一圈,目光无意间扫过角落里的周明。 所有人都面带惊恐或唏嘘,唯独这个年轻人,从头到尾都平静得过分。 只是低着头吃面。 警察的直觉,让她瞬间警惕起来。 她迈开长腿,几步走到周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位同志,看你面生,是做什么的?” 周明抬起头,将嘴里的面条咽下去,迎上那双锐利如鹰的眸子,表情坦然得不像话。 “算命的。” 白浅的瞳孔猛地一缩,审视的目光在他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来回扫视。 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怎么看都不像个大师,反倒像个无所事事的二流子。 白浅的眼神骤然冷冽,要将周明从里到外剖开。 “算命的?”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行啊,那你先给我算算,你叫什么,多大,家住哪儿,家里几口人?”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又快又急,带着审讯犯人般的压迫感。 周围的食客大气都不敢喘。 周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将最后一口面条“吸溜”一声嗦进嘴里,才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嘴。 “周明。二十三。青莲乡周家村,家里五口人,爹娘,两个姐姐。” 这下,反倒是白浅愣住了。 她脑子里飞快地调出那个叫周明的混混的档案,姓名、年龄、家庭情况竟然分毫不差! 一个刚从局子里放出来的二流子,见到警服不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着走,还敢这么坦然自若地跟她对视? 太不对劲了。 可看了半天,除了那张过分镇定的脸,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他身上那股子混不吝的痞气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她说不出的沉稳,仿佛坐在面前的不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而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见问不出什么,白浅心里的疑虑暂时压了下去。 或许,这家伙只是单纯的脑子不好使,胆子肥而已。 “哼,少在这装神弄鬼!”她冷哼一声,算是暂时放过了他。 就在这时,已经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的周明,正准备起身离开,脸色却猛地一变! 一股阴冷的带着浓重怨气的煞气,隔着几条街狠狠地刺入他的感知! 那方向是吴阿婆家! 周明心中警铃大作,也顾不上跟白浅多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转身就朝煞气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哎!你……” 白浅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周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角,速度快得不像话。 “跑什么?心虚了?”她眉头紧锁,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周明凭着天师的直觉,七拐八拐,很快就找到了吴阿婆家。 那是一个破败的小院,土坯墙上长满了青苔,院门虚掩着。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神神叨叨的念咒声,混杂着吴阿婆压抑的哭泣。 周明推门而入,院子里的景象让他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院子中央,停着一口空荡荡的廉价薄皮棺材。 棺材前摆着一张方桌,一个穿着半新不旧灰色道袍的半百老头,正手持一把桃木剑,围着桌子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 吴阿婆和几个邻居跪在一旁,满脸悲戚与敬畏。 “大师,您来了!”吴阿婆一看见周明,连忙爬过来。 “大师,我闺女死得太冤了,我怕她怨气散不了,走得不安生,就请了这位来给她做场法事,引引魂……” 就在此时。 那口空棺材里,竟“呼”的一下冒出了一股浓浓的白烟! “啊!” 吴阿婆和周围的邻居吓得惊呼出声,脸上满是震惊和恐惧。 “回来了!回来了!”那李四见状大喜,猛地一顿桃木剑,声如洪钟。 “吴家妹子,你闺女的魂魄回来了!还不快跟你闺女说说话,让她安心上路!” 吴阿婆闻言,对着冒烟的棺材就嚎啕大哭起来。 “闺女啊!我的苦命闺女!是娘对不住你啊!你别怕,娘在这儿呢!你安心地走吧,别记挂着这边的仇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别再受这种苦了……” 哭了好一阵,吴阿婆才颤巍巍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看向周明。 “大师……我闺女是您帮忙找到的,您才是真神仙!求求您,求您给画一道符,让我闺女能平平安安地去投胎,不受孤魂野鬼的欺负!钱我一定给您凑够!” 周明被点了点头。 “可以。” 话音刚落,他径直走向那李四的法坛,在桌案上信手一拈,两张用来画符的黄纸便落入手中。 他又拿起磨好的朱砂,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视下,周明拿起桌上用来裁纸的小刀,没有丝毫犹豫,在自己左手指尖轻轻一划! 一滴殷红的血珠,瞬间沁了出来。 他屈指一弹,那滴蕴含着天师本命精元的鲜血,精准无比地滴落进了朱砂砚之中! 那李四看着周明割破手指的骚操作,嘴角不屑地一撇。 装神弄鬼,演得还挺像! 他干这行十几年,什么骗人的把戏没见过? 滴血画符,不就是电视剧里骗那些无知村妇的桥段吗? 糊弄鬼呢! 他估摸着,这小子之前能算出那女娃的尸体位置,八成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 他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端着托盘的师弟。 “瞧见没?学着点,以后咱们也这么演,价钱能多要一倍!就是不知道,他这符,画出来是像螃蟹爬,还是像蚯蚓走?” 小师弟愣愣地点头,眼睛却死死盯着周明的手。 周明动了! 他的手指蘸着那混了天师精血的朱砂,手腕一抖,笔走龙蛇! 没有丝毫停顿,没有半点迟疑,一道繁复而古朴的符文在黄纸上瞬间成型,一气呵成! 符文落成的刹那,那张平平无奇的黄纸,竟凭空爆出一抹刺眼的金光! 光芒一闪即逝! “哎哟!” 李四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什么玩意儿……眼睛都花了……” 他嘴里嘟囔着,心中却是一突。 刚才那道光,也太真实了!可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金光? 他狐疑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吴阿婆,想看看她是不是也被这“眼花”给唬住了。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李四整个人都傻了! 只见吴阿婆和旁边的几个邻居,一个个张大了嘴,满脸震惊眼神里全是见了鬼的骇然! 那模样,分明也是看到了刚才那道金光! 不是我眼花?! 是真的!这小子画的符真的会发光?! 第7章 一尸两命 李四的脑子一片空白。 而此时,周明却皱起了眉头。 太粗糙了! 这具凡人肉身,灵力孱弱,画出的镇魂符简直就是个半成品,和他前世随手画就,能引动天雷地火的神符相比,简直就是对道法的侮辱! 不行,一道不够! 他心中念头一动,将那张符箓丢在桌上,抓起新的黄纸,蘸饱朱砂,手速陡然加快! “刷!刷!刷!” 院子里只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疾响,一道道金光接连不断地在桌案上爆开! 第二道! 第三道! 第四道! 周明的动作越来越快,从最开始的笔走龙蛇,到最后,旁人眼中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吴阿婆和那几个邻居已经看呆了! 李四更是呆立当场! 这是骗子?要是骗子都有这能耐,那自己算什么? 他看着周明的眼神,已经从讥讽变成了狂热! “敕令!” 周明画完最后一张,剑指一甩,口中轻叱一声! 桌上那七八张符箓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化作道道金光,嗖的一下飞射而出,不偏不倚,精准地贴在了那口薄皮棺材的四壁八方! “滋啦——” 只见那口空棺材里原本冒出的袅袅白烟,猛地一卷,竟开始飞速凝聚! 烟雾翻滚,光影交错,一个半透明的女子身影,缓缓地在棺材上方显现出来! 那身影穿着生前的碎花衬衫,面容悲戚,眼神空洞,正是吴阿婆那死去的女儿! 吴阿婆看到女儿魂魄现形,悲喜交加,发出了一声泣血般的呼喊! “妮儿!我的妮儿啊!娘看到你了!娘终于看到你了!” 李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显形了! 真的把魂魄给召出来了! 周明看着那女魂,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还好,魂魄颜色呈灰白,虽有怨气,但尚未化作黑红色的厉鬼。 他往前一步,对着那女魂开口。 “杀你之人,已被绳之以法,阳间仇怨已了。你尘缘已尽,速速放下执念,随我符箓指引,往生西去吧!” 吴阿婆也哭着附和。 “妮儿啊!你听大师的话!那天杀的黄毛已经被抓起来了!你的仇报了!你安心地走吧,别再留恋了!娘会好好活着的,你别挂念……” 吴阿婆说到动情处,竟挣扎着站起身,伸出颤抖的双手,想去拥抱自己女儿那虚幻的魂体。 “妮儿,让娘再抱抱你……” 然而,就在吴阿婆的手即将触碰到魂魄的瞬间,周明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那女魂的脸上,竟毫无征兆地流下了两行血泪! 她身上原本灰白的怨气,瞬间开始翻涌,隐隐有朝着不祥的黑红色异化的迹象! 周明心中警铃大作!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女魂根本没理会母亲的呼唤,而是低下头,用那虚幻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周明的天师法眼瞬间催动,视线穿透那层薄薄的怨气。 在女魂的小腹位置,竟然还挂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婴儿魂魄! 那婴孩的魂体比他母亲更加虚幻,正无声地啼哭着! 一尸两命! 周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吴阿婆!你女儿离家前,有没有跟你提过,她怀孕了?!” 吴阿婆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跟那黄毛跑了之后,就没怎么回过家,我也不知道啊。大师,怎么了?是不是我妮儿她……” 周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怨气未散,走不了!” “因为她腹中还怀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什么?!” 李四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当场就断了! 一尸两命…… 这四个字,对于他们这些吃阴阳饭的人来说,意味着天大的麻烦! 他干了半辈子法事,听过的都少,更别提见了! 今天不仅见了鬼魂显形,还碰上了传说中的一尸两命?! 完了!我这点微末道行,今天非得折在这儿不可! 李四的内心,已经被巨大的恐惧彻底淹没。 他看周明的眼神,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只剩下哀求。 而吴阿婆,则彻底傻了。 “我妮儿她有孩子了?” “都怪我!都怪我啊!她上次回家,就说自己闻不得油烟味,还老犯恶心……我只当她是吃坏了肚子,还骂她娇气!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啊!我这个当娘的,连自己女儿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她再次跪倒在周明面前。 “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救救我那未出世的外孙啊!大师!我给你做牛做马!求求你了!” 周明心中亦是一叹。 天师慈悲,岂能见死不救。 这婴灵怨气至纯,一旦化作厉鬼,比其母更凶残百倍,届时方圆数里,鸡犬不宁。 也罢,就当是为这具身体的原主,积些阴德。 他目光重新投向女魂。 “让你腹中孩儿降生于世,你可愿意?” 此话一出,不光吴阿婆和李四愣住了,就连那悲戚的女魂,也停止了流泪。 她呆呆地看着周明,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大师……您说什么?”吴阿婆颤抖着问。 周明没有理会她,只是静静地与那女魂对视。 “我可施展道法,为你的孩子重塑纸身,引其魂魄附着其上。如此他便不算枉死,可留存于阳间。但此法逆天,他从此以后,只能跟着我,受我管束。你,可愿意用自己的往生,换他一个新生?” 女魂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当然愿意! 她流出血泪,不是恨这世道,不是恨那凶手,而是恨自己没能保护好腹中的骨肉,让他连看一眼这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女魂朝着周明,缓缓地弯下了腰身。 虽无言语,但这一拜,已胜过千言万语! “好!” 周明眼中精光一闪。 他不再犹豫,转身从桌案上随手拿起一张刚才画好的镇魂符,并指如刀,沿着符纸的边缘,“唰唰”几下,竟凭空裁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纸人轮廓! 他将那小小的纸人托在掌心,另一只手掐出玄奥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吐出一连串古朴晦涩的音节! “太上敕令,阴阳借法,剥离魂体,塑灵成形!去!” 随着他最后一声轻叱,一道肉眼难辨的微光,猛地从女魂的小腹处被牵引而出,瞬间钻进了周明掌心的纸人里! 那平平无奇的纸人,竟凭空鼓胀起来! 原本空白的脸部,迅速浮现出淡淡的眉眼口鼻,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婴模样! 成了! 第8章 这就是我那外孙? 女魂看着那在周明掌心轻轻蹦跶了一下的小纸人,脸上流淌的血泪,瞬间化为了清澈的泪水。 她笑了。 下一刻,她身上的怨气尽数消散,整个魂体化作点点荧光。 “妮儿!!” 吴阿婆发出一声悲呼,却见女儿再无挂碍,悲痛中又生出一丝欣慰。 她颤巍巍地抬起头,目光锁定在周明掌心的那个小纸人上。 “大师……这就是我那外孙?” 周明点点头,将那已经有了几分灵动的小纸人,小心翼翼地揣进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没错。” “扑通!” 一声闷响,李四身边那个叫张三的小师弟,竟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周明面前!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我叫张三,我愿意抛弃以前的一切,终生侍奉您老人家!” 李四看着跪地的师弟,眼睛一瞪! “张三!你疯了?!你忘了谁是咱师父了?!” 周明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张三,和一旁跳脚骂娘的李四,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无比熟悉。 前世在龙虎山,这种哭着喊着要拜师的场面,他见得多了。 “行了,赶紧把吴家女儿的后事办利索了,这才是正经事。” “不!师父!您不收我,我就不起来!”张三铁了心,抱着周明的裤腿不撒手。 李四刚想再骂,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周明胸口口袋里,那个小纸人似乎动弹了一下,探出个小小的脑袋,好奇地眨了眨那双墨点般的眼睛。 李四的呼吸猛地一滞! 乖乖,这纸人活了?! 这要是学会了这手绝活,以后在县城里,谁还敢瞧不起自己? 吃香的喝辣的,那不是手到擒来? 他脑子里的念头急转,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谄媚,下一秒,“扑通”一声,他也跪下了,比张三跪得还标准! “师父!还有我!我叫李四!张三能干的我都能干!我比他更能吃苦!” 周明抬起手,掐算了几下,随即眉头一皱。 “不是我不收,是天意不许啊。” 他看着一脸懵逼的张三李四。 “我刚才算了一下,我这门道法,泄露天机太多,命格不硬的人学了,轻则折寿,重则暴毙。 你们二位尘缘未了,阳寿还长,若拜我为师,不出三年,必有血光之灾。老天爷不让你们学,认命吧。” 这话一出,张三李四吓得脸都白了! 他俩就是想学个本事混口饭吃,可不想把小命给搭进去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惊恐,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学乖了,再也不提拜师的事。 “那大师,我们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还能不能找您帮忙?”张三小心翼翼地问。 李四也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行。”周明干脆地应下。 两人顿时大喜过望,手忙脚乱地从兜里往外掏钱,凑出五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大师,这是我们兄弟俩的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五十块! 这可是普通工人一个多月的工资! 周明也没客气,这都是他应得的。 他接过钱揣进兜里。 “你们做法事用的这种黄纸,是在哪儿买的?” “棺材店!城西那家老王棺材铺就有!”张三抢着回答。 “大师,我们带您去!” 片刻后,城西,老王棺材铺。 铺子里光线昏暗,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正拿着刨子推着一块棺材板。 “黄纸?有倒是有,不多了。” 老头放下刨子,瞥了他们一眼,慢悠悠地开口。 “前几年风声紧,这些东西都给抄了,我这也是偷偷藏了一点,不敢多拿出来。” 一旁的张三和李四可憋不住了,七嘴八舌地就把刚才在吴家发生的事给嚷嚷了出来。 “王大爷!您是没瞧见!这位周大师那才叫真本事!” “对!滴血画符,符纸冒金光!” “一招手就把鬼魂给召出来了!还是一尸两命!” “最后还把那没出世的婴灵,给弄到纸人身上了!那纸人现在还会动呢!” 老王头听得是目瞪口呆。 他对着周明,郑重地拱了拱手。 “后生可畏啊!” 辞别了那满心敬佩的老王头,周明揣着那为数不多的朱砂,心里已然有了盘算。 他直接领着张三李四二人,来到了县城最热闹的十字街口。 寻了个空地,将从家里带来的破草席往地上一铺,又找了块破木板,用木炭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大字。 “铁口直断,批命算卦”。 这行头,简直比街边要饭的还寒碜。 “大师,您就用这个?” 李四嘴角一阵抽搐。 这要是让旁人知道,刚才那位画符召魂,逆天改命的神人,摆的摊子是这副德行,他李四的脸往哪儿搁? “不然呢?”周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盘腿在草席上一坐,一副高人风范。 李四和张三对视一眼。 “大师您稍等!” 李四一溜烟地跑了,没过五分钟,气喘吁吁地拖来了一整套行头。 一张能折叠的八仙桌,两条长板凳,一块崭新的蓝布桌布,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装着热水的搪瓷缸子! “大师,您用我们的!”李四点头哈腰,手脚麻利地将摊子铺开,把周明那块寒碜的木板恭恭敬敬地摆在最中间,一脸讨好。 “这可是我们吃饭的家伙,平时李四都宝贝着呢!” 周明瞥了他一眼,也没拒绝。 有了这番动静,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快就被吸引了过来。 当看清木板上那几个潦草的字,再看看坐着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时。 “嘿,现在这骗子,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还铁口直断?他嘴上毛长齐了没有?” “这年头,不好好下地干活,净想着干这些偷奸耍滑的勾当!” 周明闭目养神,稳坐如山。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恼怒的声音,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都让让!” 只见一个穿着碎花衬衫,梳着两条乌黑大辫子的漂亮姑娘,柳眉倒竖地挤到最前面。 她约莫十八九岁,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亮,此刻却瞪着周明,满脸都写着打假二字。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个江湖骗子!” 李四和张三一看来者不善,当即就护在了摊子前。 “哎哎!小姑娘家家的,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叫骗子?这位是周大师,有真本事的!”张三急着辩解。 第9章 算不出来就烧了?想赖账啊! 李四更是挺起了胸膛。 “没错!我们亲眼所见,大师的本事,神仙难比!” 那姑娘却压根不信,她上下打量了周明一番,眼神里的鄙夷更盛了。 “切,长得人模人样的,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学人家装神弄鬼骗钱?丢不丢人!” “你!”李四气得脸都红了。 姑娘身旁,另一个脸蛋圆圆的女孩却扯了扯她的衣角。 “哎呀,崔丫头,你别这么说嘛……你看他,长得可真俊啊!” 这女孩正是黄月。 崔丫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己闺蜜一眼。 “黄月!你脑子清醒点!现在是八十年代了,我们要相信科学!这种人就是社会的蛀虫!” “科学?” 李四突然笑了。 “小姑娘,你懂什么是科学?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周大师断人生死,批人前程,这就是实践!你没实践过,凭什么就来否定客观存在的事实?是要被批判的!” 这一通帽子扣下来,直接把崔丫头给说懵了! 她张着小嘴,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一个神棍怎么比她还会讲唯物主义? 周围的看客也都傻眼了,这算命的路子这么野的吗? “你强词夺理!”崔丫头脸颊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是不是强词夺理,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李四趁热打铁,下巴一扬。 “今天大师开张第一天,给你个机会!你来算!算得准,钱留下!算不准,分文不取,我们当场卷铺盖滚蛋,再赔你十块钱!”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崔丫头被将了一军,骑虎难下。 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一下就上来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 她从兜里拍出两张半新的五块钱在桌上,那可是她攒了小半年的零花钱!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周明这才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目光落在崔丫头的脸上。 “你想算什么?” 这一问,反倒把崔丫头给问住了。 她家是县城里的双职工家庭,吃穿不愁,哪有什么好算的? 看着她语塞的模样,周明嘴角微微上扬。 “既然无事可算,不如就算算你的桃花?” 崔丫头“唰”地一下,脸颊红到了耳根! 这个骗子,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 她又羞又恼,可话赶话到这份上,要是退缩了,岂不是认怂了? “就算感情!谁怕谁!” 她下巴一扬,嘴上强硬,眼神却有些闪躲。 周明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张裁好的黄纸和毛笔。 “生辰八字。” 崔丫头哼了一声,虽然心里一百个不信,但还是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了一串数字。 写完,她把纸推了过去。 周明拿起那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目光落在上面。 只看了一眼。 他脸色唰地一下就黑了下来,比锅底还沉! 崔丫头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她本来还想看对方怎么编故事,可周明这个表情! 准没好事! 崔丫头心头一紧,脱口而出。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告诉你,想用这套吓唬我,门儿都没有!” 周明那张脸,黑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的可不是崔丫头的生辰八字,而是她名字上缠绕着的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 那黑气带着一股情孽纠缠的污浊,正死死地攀附在崔丫头的命格之上。 这哪是什么桃花,分明是桃花劫! 而且是能毁人一生的恶煞! “喂!你到底看没看出来?装神弄鬼!”崔丫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试图用声音来掩盖内心的那一丝不安。 周明没理她,目光从纸上移开,落在了桌角的火柴盒上。 “刺啦——” 他划着一根火柴,直接点燃了那张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纸。 火苗“呼”地一下蹿起,瞬间将那张纸吞噬,化作一缕青烟,纸上的黑气也发出一声尖啸,消散在空气中。 “你干什么!”崔丫头惊叫起来。 “算不出来就烧了?想赖账啊!” “你的命,很好。” 周明将烧尽的纸灰弹掉,那双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崔丫头。 “你命带文曲,聪慧过人。如果我没算错,你现在正在县一中上学,而且成绩,在整个年级都名列前茅。”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县一中的大学生?乖乖!” “这年头能考上高中的都是尖子,县一中更是了不得啊!” “这姑娘看着就水灵,没想到还是个读书的料!” 八十年代,大学生就是天之骄子,能上县里最好的高中,那基本就是半只脚踏进了大学的门槛! 一时间,所有人看崔丫头的眼神都变了。 崔丫头脸“唰”地一下红了! 她确实是县一中尖子班的学生,这事儿在同学里不是秘密,可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骗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哼,这有什么好猜的!”她强行挽尊。 “我一看就是读书人!算这个不算本事!” “好。”周明点点头,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你的姻缘,也很好。你会嫁一个真心待你的良人,夫妻和睦,白头偕老。只不过……” “要四十岁。” “什么?!” 这次尖叫出声的,是旁边的黄月。 她一把抓住崔丫头的胳膊,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可能!大师你算错了吧!我们崔丫头可是校花,追她的男生从街头排到街尾,怎么可能四十岁才嫁人?那不成老姑娘了吗!” 崔丫头也是气得浑身发抖。 “你胡说八道!你这个骗子,算不准就想用这种话来吓唬我,好让我认栽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门!” 两个姑娘义愤填膺,周围的看客也觉得这话说得太离谱了。 “是啊,这么俊的姑娘,四十岁才嫁人,太夸张了。” “这骗子怕是黔驴技穷,开始胡言乱语了。” 周明面对千夫所指,却依旧稳如泰山。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崔丫头,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悲悯。 “之所以会这么晚,是因为你的正缘要等你。而你现在,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那个人,还对你说过,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学,要和你过一辈子,对不对?” 崔丫头所有的叫嚣卡在了喉咙里! 昨天晚上,他和她偷偷在小树林里见面时,才刚刚说过的! 除了他们两个人,天底下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第10章 崔丫头,你谈对象了? “崔丫头,你谈对象了?” 旁边的黄月也傻眼了,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闺蜜,这才发现,崔丫头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崔丫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心虚了。 “小姑娘,听我一句劝。”周明的声音变得柔和。 “那不是你的良人,是你的孽缘。你现在碰上的,是烂桃花,会败了你的学业,毁了你的前程。” “不是的……”崔丫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不知道!他对我很好!我们从初中就认识了,他为了我……” 周明却直接打断了她。 “为了你,他可以放弃一切。为了他,你也可以付出所有,对吗?包括你的气运。” 他指了指崔丫头的眉心,那里本该文昌鼎盛,此刻却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 “你命格极佳,文曲星照耀,本是前途无量的大学生之命。可现在,你的文昌气运,正在一丝一丝地流失,用来蕴养另一个人。 你以为你们是在共赴未来,实际上,是他踩着你的前程往上爬。再这么下去,不出三个月,你成绩一落千丈,别说大学,连高中都念不下去。 而他,则会拿着你的气运,金榜题名。” 所有人都被这番玄之又玄的言论给镇住了。 “真的假的?运气还能拿去给别人用?” “听着像故事,可你看那姑娘的表情,好像被说中了……” “神了!这小伙子真不是一般人!” 黄月更是听得心惊肉跳,她使劲摇着崔丫头的胳膊。 “崔丫头!你别犯傻啊!这可是考大学!一辈子的事!” 崔丫头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不信,可周明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狠狠砸在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周明看着她执迷不悟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也罢。多说无益,你且看事实。” “你待会儿,是不是要和他见面?” 崔丫头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头! “你怎么知道?!” “待会他给你的糖别吃。” 这下,崔丫头彻底崩溃了! “那个男生……我们认识吗?”黄月小心翼翼地问,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崔丫头死死咬住嘴唇,她盯着周明。 “好!我今天就去见他!我就看他给不给我糖!如果没有,你这摊子,以后就别想在县城再摆下去!” 说完,她一把推开黄月,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人群。 黄月急得跺了跺脚,也赶紧追了上去。 一场闹剧,似乎就这么收了场。 “大师,您何必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李四凑了上来,有些不忿。 “好心当成驴肝肺!” 周明却没看他,他的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落在了街角那个挂着游戏厅牌子的昏暗门脸上。 那里的煞气,比崔丫头身上的要浓烈百倍! “别废话了。李四,你现在立刻去找县里的督查,就说有人在前面的游戏厅里吃白粉,让他们快来!” “吃……吃白粉?!” 李四的眼珠子瞬间瞪圆了! 那玩意儿可是要命的! 他虽然震惊,但一想到周明刚才那神鬼莫测的手段! “是!大师!我马上去!” 李四应了一声,撒开脚丫子就朝着县政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摊子前,刚刚还喧闹的人群,一时竟有些安静,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目光在周明和游戏厅的方向来回扫视,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老陈,你可算出来了!刚才那俊俏的女学生,你没瞅见,亏大发了!” 对面杂货的老板撩开门帘走了出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旁边看热闹的街坊立刻冲他挤眉弄眼地调侃。 这男人叫陈马,为人老实。 陈马没理会那些调侃,径直走到馄饨摊位上,买了碗馄饨,他端着碗,没有回自己的店里,反而径直穿过马路,走到了周明的卦摊前。 “大师,吃碗馄饨,热乎热乎。” 他把其中一碗放在周明面前的木板上,自己则端着另一碗,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却不吃,只是用勺子搅动着,眉宇间全是化不开的愁绪。 张三在一旁看着,心里直嘀咕,这大牛平时老实巴交的,今天怎么也凑上来了? 大牛纠结了半晌。 “大师……俺就想问问……”他一紧张,乡音都冒了出来。 “人真的有轮回转世吗?这辈子的姻缘,是不是上辈子就定好了的?” 周明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个饱满的馄饨,吹了吹热气,送进嘴里。 “你问的人,跟你有缘无分。前世的债,这辈子已经还清了,不必再挂念。” 大牛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周明的话,剖开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和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周明没再看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馄饨。 “不过,你也无需着急。” “你的正缘,快到了。不出两个星期,她自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是……”大牛下意识地就想解释自己问的不是这回事,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可偏偏,周明说出的每一句,都正中他辗转反侧、百思不解的要害! 这还怎么辩解? 最终,大牛只能颓然地站起身,将那碗没动过的馄饨往周明面前推了推。 “大师你慢用。” 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店里。 而此时,街角的另一头。 那昏暗的游戏厅门脸。 崔丫头被黄月半拉半拽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不信,她偏要亲眼看看! 她要戳穿那个骗子的谎言。 两人一咬牙,掀开那厚重的塑料门帘,一头钻了进去。 不远处,李四去找了趟警局的老熟人白仓,随后偷偷跟了过来。 当他亲眼看到崔丫头和黄月真的钻进了游戏厅。 大师真乃神人也! 连人家约会地点都算得一清二楚,这已经不是凡人能有的手段了! “站住。” 声音清冷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四一抬头,瞬间愣住了。 眼前这人,一身板正的制服也遮不住那前凸后翘的惊心动魄的曲线,一张俏脸冷若冰霜,不是上次在吴阿婆家见过的那个女警察白浅,又是谁? “警察……警察同志……”李四心里咯噔一下,腿肚子都有点发软。 白浅那双锐利的凤眼上下打量着他。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别啊!警察同志!”李四欲哭无泪,急得直摆手,。 “我是来提供线索的!周明大师让我来的!他说这里面有人吃白粉!” 第11章 小妹妹,别不识抬举 就在这时,一个牵着孙子的老奶奶路过,脸色大变,一把将好奇张望的小男孩拽到身后,压低声音狠狠地训斥。 “以后再敢往这种地方跑打断你的腿!” 说完,拉着孩子快步走开。 周围本想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远远避开。 李四对这种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破游戏厅,老板手头不干净,背地里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在这一片早不是秘密,只是没人敢惹,也没人抓到过实证罢了。 被白浅这么一拦,他进退两难,只能从门帘的缝隙里,焦急地朝里面窥探。 这一看,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游戏厅里,震耳欲聋的音乐要掀翻屋顶,空气乌烟瘴气,一群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围在一起,哄堂大笑。 在人群中央,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死死按住一个女孩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拿着一颗用糖纸包着的东西,粗暴地往女孩嘴里塞! “乖,崔丫头,吃了它,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那女孩拼命挣扎,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满脸都是抗拒和恐惧。 “我不吃!” “给脸不要脸!” 男人瞬间变脸,抬起脚,一脚狠狠踹在女孩的小腹上! “砰!” 女孩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周围的兄弟伙们非但没有阻止,反而爆发出更猖狂的笑声。 “哈哈哈!强哥,这娘们儿就是欠调教!得让她知道谁才是爷!” 旁边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男人,更是淫笑着走上前,伸出粗糙的大手,一把捏住女孩的下巴。 “小妹妹,别不识抬举。跟着强哥,哪有跟着哥哥我快活?保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肮脏的手抚上女孩的脸蛋。 女孩终于崩溃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透过昏暗摇曳的灯光,李四终于看清了那张惨白的脸,不是崔丫头又是谁?! “哈哈哈!你叫得越大声,哥哥们越兴奋!” 强哥那群狐朋狗友的哄笑声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就在那只捏着女孩下巴,满是横肉的大手即将做出更龌龊的举动时。 一声巨响,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碎木屑四下飞溅! 一道矫健的身影挟着一股凌厉的寒风冲了进来,冰冷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警察!全部抱头蹲下,不许动!” 白浅一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凤眼含煞,目光如电,扫过屋内每一个惊慌失措的混混。 那些前一秒还嚣张狂笑的流氓,此刻脸上的表情凝固一个个面如土色。 与此同时,十字街口的卦摊前。 周明面前的木板上,空空如也,那碗大牛送来的馄饨早已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没了热闹可看,先前围拢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只剩下远处的摊子指指点点。 “我看啊,就是个骗子!把人小姑娘忽悠进去了,自己在这儿装大仙呢!” “可不是嘛!还说什么吃粉末,我看他自己像吃错药了!” “这年头,骗子都这么明目张胆了,也没人管管。” 各种风言风语飘进耳朵,周明却恍若未闻。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天道昭昭,自有公断,何须与这些凡夫俗子争辩? 就在这时,街角的游戏厅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声音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抓人啦!游戏厅里抓坏人啦!好几个警察呢!” 原本已经散开的人群一下又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瞧。 没过多久,只见几个警察押着一串垂头丧气的青年从游戏厅里走了出来,正是刚才那群流氓,一个个被结实地反剪着双手,狼狈不堪。 白浅走在最后,脸色铁青,她看了一眼旁边还在瑟瑟发抖的黄月,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再问你一遍,你最好说实话!是不是你早就发现了不对劲,所以才让你闺蜜在外面等着,一有情况就报警?” “不是的……”黄月被吓得六神无主,说话都带着哭腔。 “真的是我闺蜜让我守在门口的,她说要是她十分钟没出来,就让我赶紧去报督察……还说是那个算命的大师告诉她的!” 白浅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骨子里就痛恨这些封建迷信! 这黄月,肯定是吓傻了,在这里胡说八道! “荒唐!现在是法治社会,讲的是证据!你给我老实交代!”白浅的声音不自觉地严厉了几分。 就在她准备继续盘问时,一个沉稳的身影推开人群走了进来。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目光锐利,一身制服穿得笔挺,肩上扛着两杠一星的警衔,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队长!”白浅看到来人,立刻立正站好。 这个男人,正是县督查局的刑侦队队长,白巾山。 白巾山没有看她,目光在黄月和旁边被搀扶着的崔丫头身上扫过。 “行了,别问了。” “你先带人把嫌犯押回去,这里我来处理。” “可是队长,这案子……”白浅还想争取。 “执行命令。” 白浅咬了咬嘴唇,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应下,“是!” 等白浅带着人离开后,崔丫头和黄月才稍微松了口气。 崔丫头此刻脸色惨白,一想到刚才的场景还心有余悸,她拉着黄月的手,对着白仓,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强调。 “叔叔,我们没有撒谎!真的是街口那个算命的大师救了我!是他算到我今天有劫难,还算到那个坏人会逼我吃粉末!” 白巾山点了点头,脸上竟没有丝毫的意外和质疑,。 “我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 他拍了拍两个女孩的肩膀,声音缓和下来,“我都知道了。白仓已经把所有情况都告诉我了。” “那小子,是我一个表弟,虽然不着调,但不至于在这种大事上骗我。” “现在,需要你们去局里一趟,配合我们做个详细的笔录。” …… 街道上,彻底炸开了锅。 “哎哟,原来那大师说的是真的啊!” “可不是嘛!神了!真是活神仙啊!” “刚才谁说是骗子的?脸疼不疼?” 人群看向周明卦摊的眼神,已经彻底转变成了敬畏! 第12章 天机,不可泄露! 就在这时,李四挺着胸膛,满面红光地回来了。 “四儿,快说说,里面到底咋回事?” “是啊是啊,那大师到底怎么算的?” 一群人立刻将他围住,七嘴八舌地追问。 李四故意卖起了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这可把周围的街坊邻居急得抓耳挠腮,团团乱转。 周明看着这一幕,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 他不再理会外界的喧嚣,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用手指蘸了点清水,开始在粗糙的木板上低头练习画符。 这具凡胎肉体,实在太过孱弱,想要恢复前世万分之一的法力,都必须勤加修炼,不可有丝毫懈怠。 一个喧闹的上午,就这么一晃而过。 临近中午,一辆自行车停在了卦摊前。 崔丫头和她的父母,还有黄月,一起走了过来。 崔丫头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走到周明面前,看着那张年轻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脸,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下一秒,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旁边,她的母亲和黄月见状,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跪了下来。 只有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皮肤黝黑的汉子,也就是崔丫头的父亲,还站着。 他从怀里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个崭新的红纸包,双手捧着。 “大……大师!救命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他的声音哽咽,眼眶通红。 “这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您就是我们家的活菩萨,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 他这辈子没求过人,此刻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 “大师……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旁边,崔丫头的母亲早已是泪流满面,她扶着女儿的肩膀,对着周明连连点头,泣不成声。 “是啊!要不是您,我们家丫头这辈子就毁了啊!” “扑通!” 崔建国见周明没接那红纸包,竟也双腿一软,跟着老婆孩子一起,直挺挺地跪在了这冰凉的石板路上! 一个家,三口人,就这么齐刷刷地跪在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前! 先前还只是伸长脖子看热闹的街坊四邻,过路行人,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全都“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我的老天爷!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一家子都跪下了!这小伙子到底干了啥惊天动地的大事?” “刚才不还说是骗子吗?怎么一转眼就成再生父母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好奇与震撼。 崔母听到周围的议论,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说得太明白,女儿家家的名声比天大。 她抹了把眼泪,哽咽着对周围人解释了一句。 “我们家丫头今天命里有大劫,多亏了大师指点,才让她躲了过去!这份恩情,我们家没齿难忘!” 她言辞恳切,却又点到为止,又护住了女儿的清白。 周明看着跪在面前的一家人,心中微微一叹。 他伸出手,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道托起了崔建国的手臂。 “使不得,快起来吧。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这钱,我不能收。” “大师,您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崔建国急了,脖子都红了,“您救了我闺女的命,这点钱算什么!您要是不收,我们一家今天就跪死在这儿不起来了!” 看着这朴实汉子眼中的倔强,周明知道再推辞下去也无意义。 他点了点头,收下了红纸包。 见他收下,崔家三口才如蒙大赦,深深鞠了三个躬,这离开了。 “真……真算准了!我的娘欸,这哪是算命的,这是活神仙下凡啊!” “太神了!刚才我还骂人家是骗子,我真是瞎了眼!” 然而,总有不信邪的。 隔壁卖针头的王婶撇了撇嘴。 “我看啊,八成是托儿!你们瞧他那年纪,嘴上毛都没长齐呢,能有啥真本事?指不定是这家人联合起来演戏呢!” 旁边一个卖瓜子的老大哥立刻就反驳起来。 “王家的,你这话就没见识了!你知道那崔丫头是谁不?她爹妈能拿自己闺女一辈子的名声去给个算命的当托儿?疯了不成?” 另一个知情人也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就是!而且你们没听说吗?游戏厅那边,几个警察把门都给封了!我听说啊,那老板一天不开门,少说得亏这个数!” 他比了个五的手势。 “人家老板犯得着亏这么多钱,陪个小年轻演戏?” 几句话下来,有理有据,刚才还觉得王婶说得有道理的人,瞬间倒戈。 王婶被噎得满脸通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能悻悻地摇了摇头闭上了嘴。 可她忽然想到了自己那个在公家厂子里上班的弟弟,最近厂子效益不好,几个月发不出工资,弟媳妇天天在家闹,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弟弟正琢磨着要不要辞了铁饭碗出来干点别的,可又怕一步走错,全家都得喝西北风,正犹豫得吃不下睡不着。 要不让他来算一卦? 王婶眼神闪烁,天人交战了片刻,最后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 她也顾不上摊子了,“哗啦”一声把铺盖卷起来,往门板后面一塞,一溜烟钻进人群,跑没影了。 众人看着她这番操作,都是一愣,随即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了议论上。 “以后谁还敢说周大师是假的?我第一个跟他急!” “可不是嘛!等会儿人少了,我也得找大师给我算算我儿子的前程!” 就在这片喧闹中,有人忽然指着周明隔壁的隔壁,那个馄饨摊子,皱起了眉头。 “哎,你们闻见没?什么味儿啊,这么臭?”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汉子捂着嘴从馄饨摊的门帘里冲了出来,跑到路边,“哇”的一声,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 “什么破馄饨,一股子死老鼠的馊味儿!差点把老子送走!” 众人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往那馄饨摊里瞧。 紧接着,门帘一掀,一个光着脑袋,脸色蜡黄的男人走了出来。 正是馄饨摊的老板,人称秃头。 他看了一眼路边呕吐的客人,脸上没有半点歉意,“哐当”一声就把两扇门板给关上了。 第13章 快拦住他!他又犯病了! “嘿,这秃头王今天又是抽什么风?”一个摊主嘀咕起来。 “谁知道呢!自从他上次生了场大病,关了几天门再开张,就变得神神叨叨的。这馄饨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现在除了几个不知情的老主顾,谁还敢吃他家的东西啊!” 就在外界一片嘈杂,议论纷纷之时。 周明正低着头,没人注意到,他的右手掌心,正悄然发生着异变。 一缕比牛奶还要纯净、比月光还要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凭空在他掌纹中凝聚,缓缓汇成一小团,散发着温暖而圣洁的气息,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这是救下崔丫头,逆转其厄运,所获得的天道功德! 周明心中一喜,这具凡胎实在太过孱弱,而这功德之光,正是修复道体的最佳补品! 就在这时,他肩膀上一轻,那个被他塞进口袋的纸人,竟悄无声息地自己飘了出来,轻盈地落在了他摊开的掌心之上。 那小小的纸人,死死地抱住了那团乳白色的功德之光,脑袋亲昵地蹭了蹭。 周明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掌心,引导着那团精纯至极的功德之光,顺着经脉,缓缓流淌。 一股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这具凡胎肉体,长期被酒色所侵蚀,早已是千疮百孔,根基孱弱。 而此刻,功德之光所过之处,那些淤积的浊气被飞速地净化。 周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一呼一吸之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他,只是一个披着天师灵魂的凡人,那么此刻,他才算是真正地,踏入了道门! 肩膀上微微一动,纸人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掌心,迈着轻快的小碎步,顺着周明的胳膊一路向上,最后轻巧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就在周明重新睁开眼。 “都让一让!” 一道中气十足的呵斥声,瞬间劈开了拥堵的人群。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白仓大步流星地走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李四。 只是此刻的李四,满眼的惊恐与无助。 李四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扑到了卦摊前。 他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钞票。 “救命啊!” 那钱有大有小,有新有旧,皱皱巴巴,显然是费了老大的劲才东拼西凑出来的。 周明摊开手掌一看,六十七块。 在这八零年代,一个正式工人的月工资也不过三四十块,这六十七块,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我师父黄飞,他出事了!”李四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喊了起来。 “他前几天给人做了一场法事,回来就不对劲了!整天一个人在那傻笑,口水流得满哪都是,几天几夜不合眼!我们实在没法子了,求您给指条活路吧!” 周明还没开口,旁边的白仓已经眉头紧锁,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明。 “周明是吧?我哥是县里的督察白巾山。李四这事儿,他师父黄飞的情况很不对劲,有群众反映他疯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要是真病了,就得送卫生所!” 李四一听这话,急得脸都涨红了。 “白不是的!我师父……他不是正经的道士,就是识几个字,会念几句顺口溜,图个便宜,十里八乡的红白喜事都找他。大家伙都知道他是个半吊子,可这次是真的撞邪了啊!” 他心里清楚,黄飞那种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应付得了真正的脏东西? 周明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却有力。 “带路吧。” 白仓见他答应得如此干脆,眼神中的怀疑更浓了,但还是摆了摆手,示意李四头前带路。 一行人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处破败的茅草屋前。 屋子还没进,一股子难闻的馊味儿和若有若无的哭嚎声就传了出来。 “师父!白干部!你们可算来了!” 门帘一掀,另一个徒弟张三满头大汗地冲了出来,看见周明,那表情简直跟看见了亲爹一样,差点就跪下了。 “快!快拦住他!他又犯病了!” 众人冲进屋里,眼前的景象让白仓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个瘦得脱了相的男人,正是黄飞,被几根粗麻绳五花大绑在一张长凳上。 他头发凌乱,双眼赤红,嘴角挂着晶莹的涎水,正拼命地挣扎着。 “我好饿啊……我要吃东西!” 黄飞突然狂吼一声,双眼死死地盯住房子后面的方向! “我要去后面吃好吃的!” 李四和张三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屋子后面,是村里最污秽的地方旱厕! 这哪是要吃饭,这分明是要食秽啊! 就在黄飞猛地一挣,连人带凳子都要往地上翻倒的瞬间! 周明动了。 他顺手抄起门边立着的一根用来捣衣的棒槌,一步上前,对着黄飞那挣扎扭动的后颈,不偏不倚,“砰”的就是一下! 一声闷响! 刚才还状若疯魔的黄飞,眼珠子一翻,哼都没哼一声,就软绵绵地瘫了下去,彻底晕死过去。 整个屋子,瞬间死寂! 张三和李四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就连见惯了各种场面的白仓,眼角也是狠狠一抽! 他见过抓流氓的,见过打群架的,可从没见过这么干脆利落的! 这哪是驱邪,这分明就是一闷棍放倒啊! 这小子,下手也太黑了! 周明却随手将棒槌扔回墙角,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蹲下身,翻了翻黄飞的眼皮,随即转向早已吓傻的李四。 “他的生辰八字。” “啊?哦哦!”李四一个激灵,连忙报出了一串数字。 周明点点头,目光在屋里一扫,最后落在了桌上一把待客用的炒瓜子上。 他随手抓了一把,攥在掌心。 下一秒。 周明双眼微闭,嘴唇快速翕动,念念有词,但发出的声音却模糊不清。 他那攥着瓜子的手,开始有节奏地、剧烈地晃动起来,手背上青筋毕露。 那模样,不像是算命,倒像是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与压力! 白仓彻底愣住了。 他压低声音,捅了捅旁边的张三。 “哎,他这是在干啥?” 张三和李四对视一眼,齐刷刷地猛摇头,脸上除了敬畏,就是一片茫然。 他们哪知道在干嘛,但他们知道,这绝对是真本事! 第14章 不是鬼上身,是上神了! 周明猛地睁开眼,掌心的晃动戛然而止。 他摊开手,看着那些瓜子散落的杂乱方位,眉头先是一皱,随即舒展开来。 “行了,不必惊慌。” “这事儿,跟什么鬼魂附体、邪术缠身,没半点关系。” “没关系?”李四音都打着颤。 “您可别吓唬我!不是鬼上身,那还能是啥?难不成,难不成真是您那一棒槌,把我师父的脑子给打坏了?” 不是鬼,那就是疯病!送去卫生所,这人就算彻底废了! 白仓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小子,故弄玄虚! 周明却没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眉头紧锁。 前世在龙虎山,这类情况司空见惯,可在这个世界,该如何解释? “不是鬼上身,是上神了!” 鬼魅魍魉,他自问有百般手段可以处置。 可若是神明哪怕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地方杂神,那也是正儿八经受一方水土供奉的! 强行驱离,轻则折损道行,重则遭受天谴! 这事,远比他想的要棘手!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直直地射向屋外。 “带我,去后面的旱厕!” “啊?!” 张三和李四同时惊呼出声,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 “您说啥?去旱厕?”李四结结巴巴地反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地方除了臭气熏天,还能有啥啊?” “就是啊师父,”张三也急了。 “您不是说师叔他是上神了吗?哪路神仙会在那茅厕里待着啊?” 白仓也是一脸的荒唐。 然而,周明根本没听他们的嚷嚷。 来到旱厕。 一个缩在角落里,揣着手,满脸褶子,看着也就五六十岁的老头。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卡其布褂子,脚下一双沾满泥点的解放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穷酸气。 可偏偏就是这个人,周明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火气! 李四心里更急了。 “师父,我师父他嚷嚷着要吃东西,到底是要吃什么啊?您倒是给个话啊!” 他话音未落,那个被周明盯着的老头却突然开了腔。 “吃什么?吃金疙瘩呗!” 他正是常年守在这片旱厕旁,卖草纸的老张。 “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呢!”张三顿时火了,一步就蹿了出去。 “我师父好心来救人,你在这阴阳怪气什么!” “就是!欺负我师父年轻是不是?”李四也跟着帮腔,心里却犯着嘀咕,公厕里能供个啥? 供个茅坑菩萨吗? 老张脖子一梗,还想再骂,周明却缓缓走了出来。 “老丈,你身上这股子香火气,可藏不住。” 老张准备开骂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周明往前逼近一步。 “你在这旱厕里,供了神,对吧?” 白仓闻言,猛地一拍脑门。 “我想起来了!一定是王姬!” 这两个字一出,那卖草纸的老张,脸上那点不耐烦和蛮横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连腰杆都下意识地佝偻了几分。 周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白仓赶紧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这只是个传说,当不得真……说是前朝有个王爷的姬妾,不知犯了什么事,在一个年节的晚上,被人活活溺死在了这旱厕里。 后来,就有人说她阴魂不散,成了这块地的厕神,逢年过节,还真有些附近的老人偷偷来祭拜,求个出入平安……” “放屁!” 老张却突然炸了。 “什么叫传说!厕神娘娘何等尊贵!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随意议论的!她老人家灵验着呢!” “好你个老东西!”李四这下全明白了,气得浑身发抖。 “原来是你这个老王八在背后搞鬼!是你害了我师父!” 他眼看就要冲上去动手。 “住口!” 周明一声冷喝,将他拦了下来。 “去街上,买一只活的红冠大公鸡,再买些香烛纸钱,黄表纸,都拿过来。要快。” “啊?”李四一愣。 周围的人也都震惊了。 这是要干嘛?不追究这老头的责任,反倒要去买东西祭拜? 但看到周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李四和张三对视一眼,还是咬着牙,扭头就往街上跑去。 见状,老张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不少,甚至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转身回自己那看厕所的小棚屋里,拿出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给周明泡了点碎茶末子,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后生,喝口水。这事不怨我啊!” 他压低声音解释起来。 “是黄飞那小子自己不开眼!前天晚上喝多了酒,跑到这儿来撒尿,也不知怎么就看见了娘娘的神位,嘴里不干不净的,嚷嚷着什么妖魔鬼怪,还想动手去砸!娘娘没当场要了他的命,已经是天大的慈悲了!” 周明心中了然。 这黄飞一个半吊子,仗着懂几句口诀,不敬鬼神,冲撞了此地受香火供奉的正主,被小惩大诫,神魂受惊,这才疯癫如斯。 没过多久,李四和张三气喘吁吁地提着东西跑了回来。 周明也不多话,接过东西,就在那股子臭味弥漫的旱厕前,清理出一片空地,将公鸡、香烛、纸钱一一摆好。 他点燃三炷清香,恭恭敬敬地插在地上。 香烟袅袅,混杂着旱厕的异味。 周明没有念什么复杂的咒语,只是对着那无形的虚空,微微躬身。 “行了。”他直起身,转向早已看傻的张三和李四。 “你们两个,代你们师兄黄飞,给王姬娘娘磕头赔罪吧。” 李四的膝盖瞬间就软了。 “师父……这能行吗?” 他心里犯着嘀咕,对着个臭气熏天的茅房磕头,这传出去,他李四的脸往哪儿搁? 再说了,万一这王姬娘娘不领情,反倒嫌他们晦气,那师父黄飞岂不是更没救了? 周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神佛也好,鬼魅也罢,拜的从来不是泥塑金身,而是一颗诚心。心不诚,你就是去三清殿烧头香,也无半分功德。心若诚,哪怕对着顽石叩首,也能感动天地。” 第15章 我们家不稀罕 一番话,重重地敲在李四和张三的心上。 是啊,他们是来求人救命的,不是来摆谱的! “多谢师父指点!” “谢谢师父!” 两人再无半分犹豫,齐齐跪倒在地。 额头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地磕在泥地上。 看着这一幕,白仓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心里五味杂陈。 他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连同之前那六十七块,又塞进去一张崭新的大团结,凑了一百多块,递了过去。 “周大师,今天的事,多谢了。” 周明收了钱,也不多言,只是对白仓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一百多块!在这个工人月薪只有几十块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县城的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门口转了一圈。 他买了蛤蜊油和雪花膏,又称了二斤水果糖,最后拐进一家烟酒店,拎了整整五瓶周老汉念叨了半辈子却舍不得买的二锅头。 山路难行,等他走到自家那破旧的院子门口时,已是满头大汗。 可还没等他抬手推门,一道瘦小的人影就蹿了出来。 是可可! 小丫头也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一双大眼睛望眼欲穿,此刻看到周明,一头扎进了周明的怀里。 “爸爸,你回来啦!” 她的小手紧紧抱着周明的腿,仰着小脸,看着周明手上那些从未见过的大包小包,嘴里像抹了蜜一样甜。 周明的心,瞬间被这声“爸爸”融化了。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把将瘦小的女儿抱了起来。 “可可乖,爸爸回来了。” 王翠花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迎了出来,一看见周明手里的东西一副心疼的表情。 “你这孩子,瞎花那钱干嘛!又不是逢年过节的!” 等进了屋,周明把那几盒雪花膏和蛤蜊油递了过去。 “妈,这是给大姐和二姐的。她们帮了我这么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算赔罪。” 听到“赔罪”两个字,王翠花愣了一下,把东西收下了。 这时,堂屋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 周明知道,是周老汉。 他深吸一口气,提着那五瓶二锅头走了进去。 周老汉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明将酒瓶摆在了周老汉面前的桌上。 那股浓郁的酒香瞬间飘散开来。 周老汉叼着烟杆的嘴猛地一僵,他嘴上依旧倔强地哼了一声。 “拿走!我可喝不起你这金贵玩意儿!” 可那双眼睛,却死死地黏在那几瓶绿色的酒瓶上,再也挪不开了。 周明心里一暖,把酒瓶又往前推了推。 “爹,您就收下吧。这钱,是儿子堂堂正正挣来的,没偷也没抢。” 安排完老的,周明又走到可可和小女儿的摇篮前。他从兜里掏出两张崭新的一块钱,塞到可可手里。 “可可,这是给你的零花钱。” 小丫头吓了一跳。 “不要,爸爸,我才八岁,我管不了钱……” 在她记忆里,钱是会招来打骂的东西,她怕。 周明却不容她拒绝。 “拿着。以后,爸爸每天都给你零花钱。” 让可可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爸爸……我好像在做梦。以前的爸爸,从来不会这样对我……” “傻丫头。”周明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以前是爸爸不对,以后再也不会了。” 安抚好孩子,周明又从买回来的东西里,拎出了一只处理干净的鸡和一条鱼,用稻草绳捆好,作势就要出门。 “站住!” 周老汉那浑厚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天都快黑了,你提着这些东西,又想去哪儿鬼混!” 周明停下脚步,转过身。 “爹,我去找大姐,上门赔个不是。这几年,我欠她的最多。” 周老汉沉默了。 “去了就好好说话!别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到时候吵起来,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话,说得刻薄又难听。 但周明却听懂了话里的那份提醒和担忧。 他咧嘴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哎,您放心吧!” 说罢,他便提着东西,朝着二姐周芳芳家的方向,大步走去。 记忆里,大姐周纷纷嫁得不远,就在村子后头,靠近山脚的地方。 那里的房子,是村里最差的,用最便宜的黄泥和稻草糊起来的,风大点都簌簌地往下掉土渣子,更别提下雨天,屋里屋外一个样,跟水帘洞似的。 他心里揣着事,脚下步子迈得又快又沉。 很快,一栋比周家老宅还要破败的泥坯房出现在眼前。 院墙是用石头和烂泥垒的,塌了半边,露出一个大豁口。 一个身材干瘦,皮肤黝黑的男人正蹲在院门口,拿着一把破旧的铁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墙角的豁口上填着湿泥。 这人,正是周明的大姐夫,孙庆。 孙庆显然也看到了他,眼睛里涌上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厌恶。 他把铁锹往地上一戳,站起身,像一堵墙似的堵在门口。 “你来干什么?” 周明脸上堆起一丝笑意。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那只被捆了脚的鸡还在徒劳地扑腾着翅膀。 “姐夫,我来看看大姐。这是我今天在县里挣了点钱买的。” 孙庆的眼神里的讥讽更浓了。 “拿回去!” “我们家不稀罕这些东西!指不定又是从哪儿偷来抢来的,晦气!” 若是原主,恐怕早就一拳挥上去了。 但周明不是他。 “姐夫,你信不过我,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账,让你和大姐跟着我丢人受气了。” 他诚恳地望着孙庆。 “这墙……塌了有一阵子了吧?我帮你一起修。” 说着,他便要卷起袖子去和地上的湿泥。 “滚开!” 孙庆猛地一挥手,差点把周明推个趔趄。 “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插手!你赶紧给我滚!别在这儿碍眼!” 就在这时,屋里跑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男孩,瘦得像根豆芽菜,正是他们的儿子孙牛牛。 “爹!你别生气了……”小家伙怯生生地拉了拉孙庆的衣角。 “小舅。” 孙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着儿子那张懂事的脸,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他重重地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周明,却也没再赶他走。 周明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他不再多言,默默地走到墙角,蹲下身,用手抄起一把湿润的黄泥,掺上切碎的稻草,仔仔细细地往那豁口上糊。 孙庆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 这混账小子,今天吃错药了? 就在院子里只剩下沉默的“啪啪”抹泥声时,一个沙哑又疲惫的女声从院外传来。 “孙庆!让你看着点牛牛,你又在这儿发什么愣!” 周明闻声抬头,只见一个同样瘦削的女人背着一捆比她人还高的柴火,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她的脸被风吹日晒得又黑又糙。 正是大姐,周纷纷。 第16章 我不是来要钱的 当周纷纷看清院子里那个蹲着的身影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周明?你来干什么!” 她一眼就瞥见了石磨上的鸡和鱼。 “怎么?又在外面欠了赌债,没钱还了?我告诉你,我们家早就揭不开锅了,一分钱都没有!你赶紧给我滚!” 周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大姐,我不是来要钱的。” “那你是来干嘛的?”周纷纷双手叉腰。 “我想跟你……要点木头。” “最好是结实点的木头,再借我一把小鞘刀用用。” 周纷纷彻上下打量着周明。 “你要木头和刀?” “周明!你媳妇尸骨未寒,两个女儿嗷嗷待哺,你还有心思玩这些东西?你对得起她吗?她要是九泉之下有知,能闭得上眼吗!” 一旁的孙庆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明,不是姐夫说你……你弟妹在的时候,是个多好的丫头,勤快、善良,对牛牛也好。你……唉……” 虽然周明是小舅子,但这些年,他们夫妻俩跟那个弟妹的关系,远比跟这个混账小舅子亲近得多。 面对二姐的泣血控诉和姐夫的失望,周明深眼里的笑意散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二姐,姐夫,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拿来玩的,是用来干正经事的。” “正经事?”周纷纷冷笑。 “你嘴里能有什么正经事?雕木头人打发时间吗?” “差不多。”周明语出惊人。 “我那纸人容易烂,淋了雨受了潮就没用了。木头不一样,刻好了,能用得久,还不怕蛀虫。” 院子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周纷纷傻眼了。 孙庆也懵了。 他脑子坏了? 在牢里待傻了?还是被媳妇的死刺激疯了? 看着他们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周明就知道解释再多也没用。 “你们要是不信,明天抽空去县城十字街口打听打听。” “看看那儿,是不是有个姓周的先生,在摆卦摊。” 话音落下,周纷纷和孙庆夫妻俩,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周明,那眼神,跟大白天见了鬼没什么两样。 摆卦摊?他那个除了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就一无是处的混账弟弟? 怕不是在牢里把脑子蹲坏了。 良久,还是周纷纷先缓过神来。 她死死盯着周明那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 跟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行!你要木头是吧?”她猛地一转身,冲进了那间昏暗的屋子。 孙庆张了张嘴,来回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舅子。 很快,周纷纷就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抱着两块厚实的木板。 “喏!就这两块!爱要不要!” 周明低头看了看,木头是老松木,干透了,质地坚硬,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他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立刻弯腰捡了起来。 “能用,姐,谢了。” 他这声真诚的感谢,反而让周纷纷浑身不自在。 她一摆手,指着石磨上的鸡和鱼,没好气地催促。 “赶紧把你的东西拿走!我们家可受不起你这份大礼!” “就是,拿回去给你家娃补补身子。”孙庆也跟着搭腔。 周明却只是笑了笑,抱着两块木板,转身就往院子外走。 “大姐,姐夫,你们留着吃吧。牛牛也该长身体了。” 他的脚步很快,声音从几米外飘了过来。 “我先回了。” “哎!你这人……” 周纷纷和孙庆转头一看,那只鸡和那条鱼,还好好地待在石磨上,而周明的背影,已经快要消失在巷子口了。 “这混小子!”孙庆急了,拔腿就想追。 周纷纷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 “你还追得上他不成?” 孙庆喘了口粗气,停下脚步,满脸的纳闷和不解。 他回头望向妻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纷纷,你说……小明他,是说真的?他真有那本事?” “他?”周纷纷嘴角撇出一抹讥讽。 “你还不知道他?从小就神神叨叨的,净爱整那些歪门邪道,嘴里哪有过一句准话!八成是又从哪儿学了套骗人的把戏,想去县里蒙人呢!” 话虽这么说,可她眼里的疑惑却怎么也藏不住。 孙庆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只还在扑腾的鸡和那条活蹦乱跳的鱼上,这在他们家,可是逢年过节才舍得买的硬菜。 周纷纷无奈地瞥了一眼,心里的那点火气,早就被生活的重担磨平了。 她走过去,解开捆鸡的绳子,又拎起那条鱼。 “算了,他不要,咱们也别浪费。过两天不是你师伯七十大寿吗?咱家正愁没个像样的东西上门,这不正好派上用场了。” 孙庆一听,眼睛也亮了点,随即又黯淡下去。 “唉……就是牛牛那工作,还没个着落。眼瞅着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了,隔壁王栓子家,孙子都抱上了。咱家钱没门路,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哪个姑娘肯嫁过来……” 周纷纷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另一头,周明抱着木板,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家。 院门虚掩着,刚一推开,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 灶房里,王翠花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往烧得正旺的灶膛里添着柴火。 周可可搬了个小板凳,乖巧地坐在灶膛前,帮着往里塞干草,小脸被熏得像只小花猫。 而院子里的水井旁,周老汉正蹲着,面前放着一个大木盆,正笨拙地搓洗着几件小得只有巴掌大的婴儿衣裳。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佝偻的背上,竟有几分温柔。 那是依依的衣裳。 周明心里一暖。 “爹,我来洗。” 周明放下木板,快步走过去,就要从周老汉手里接过衣服。 周老汉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吭声,默默地把手里的衣裳递给了他。 王翠花从灶房探出头来,看到这一幕,嘴巴立马就撅了起来。 “哟,长这么大,也没见你给你老娘洗过一件衣裳,倒先疼起你爹来了!” 周明一边麻利地搓着衣服,一边笑着回头。 “娘,你等着,等我挣了钱,给你买个高科技,叫洗衣桶!把衣裳扔进去,它自个儿就转着洗了,贼拉好用!” 村东头那个嫁给城里大老板的姑娘,彩礼里就有一个半自动的洗衣机,当时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去看热闹,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呸呸呸!”王翠花赶紧往地上啐了两口。 “瞎说八道什么!那玩意儿得多少钱?有那闲钱,不知道给自己扯块布做身新衣裳?入秋了,天一天比一天凉,你还穿着这身单衣,不嫌冷啊!” 第17章 钱,我来出 周明笑了笑,没再接话。 他如今身怀玄门正宗的吐纳心法,体内真气流转,早已寒暑不侵。 这点秋风,于他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罢了。 可可洗干净了小手,颠颠儿地跑到他身边,踮着脚尖往盆里看。 “爹,这是妹妹的衣裳吗?洗干净了,妹妹穿着香香。” 她仰起小脸,笑嘻嘻地开口。 “我去看看妹妹醒了没。” 当晚,王翠花小心翼翼地把家里仅剩的一个鸡蛋打了进去,煮得嫩滑香甜,一勺一勺地喂给可可和襁褓里的依依。 两个小娃娃吃得小嘴油亮,高兴得不行。 饭桌上的气氛却是有些怪异。 周老汉一言不发,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一口一口地抽着他的老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王翠花碰了碰周明的胳膊,压低了声音。 “别理你爹,他就那牛脾气。” 周明点点头,他能感觉到,老汉心里有事。 但他没问。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 碗筷收拾干净,可可和依依也洗漱妥当,小脸蛋红扑扑的。 王翠花从灶膛里掏出两块烧得滚烫的石头,用破布厚厚地裹了,又塞进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饼干盒里,做成个简陋的汤婆子。 她把一个塞到周老汉怀里,自己抱起另一个,转身就往门外走。 “大晚上的,去哪家串门子?灯油不要钱啊?”周老汉声音从喉咙里闷闷地滚出来,带着一股子不满。 “哼!”王翠花头也不回。 “你管我!自个儿闷着吧!” 说完,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把周老汉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气,最后还是站起身,吹灭了堂屋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回屋睡觉去了。 屋里屋外,顿时都陷入了浓重的黑暗里。 周明没动。 他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抱着那两块松木板,回了自己的屋。 屋里,可可正抱着还在襁褓里的依依,学着大人的样子,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周明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清冷月光,席地而坐,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小小的刻刀。 木屑卷曲着落下,松木的清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爹,你在做什么呀?” 可可好奇地凑过来,小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 依依也“咿呀”地挥舞着小拳头,似乎对那好闻的味道和细碎的声音很感兴趣。 周明手上不停,声音里带着笑意。 “爹在给可可和依依变个戏法。” “戏法?”可可的眼睛更亮了,奶声奶气地笑了起来。 父女三人就这么依偎着,一个专心致志地雕刻,两个小的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没一会儿,再转头时,两个小脑袋已经靠在一起,睡得香甜,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周明心里一软,放下刻刀,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小娃娃抱起来,准备送到隔壁的房间,让她们跟奶奶睡。 刚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月光斜斜地照进去,正好落在炕沿上。 周老汉背对着门口,坐在那里,宽阔的肩膀却在一抽一抽地耸动。 他在哭。 “爹,你……” 周老汉的身子猛地一僵,飞快地用粗糙的袖子在脸上一抹。 “……娃睡了?” 他刻意避开了周明的视线,挣扎着站起来。 “嗯,睡了。”周明压下心头的惊疑。 “我……我来抱一个。”周老汉伸出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接过了更小的依依。 父子俩一前一后,沉默地把两个孩子安顿在王翠花暖好的被窝里。 看着老汉的肩膀不再颤抖,周明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回到自己屋里,借着窗边的月光,他手起刀落,很快一个小小木人就在他手中成型了。 就在木人成型的那一刻,周明,一道灵光猛然炸开! 他突然想起来了! 今天,满打满算,是周老汉六十岁的正寿!花甲大寿! 按照老家的规矩,花甲之年,儿女必须齐聚一堂,摆上一桌团圆饭,热热闹闹地给老人过寿。 可如今,大姐压根没回来,二姐那边也没个动静,家里更是冷锅冷灶,连句祝福的话都没有! 难怪他爹会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周明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周明就动身去了县城。 他凭着原身的记忆,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嘈杂的纺织厂门口,找到了刚下夜班的二姐,周芳芳。 周芳芳一脸疲惫,眼下两团浓重的青黑,正往外走,冷不丁看到周明跟个门神似的杵在门口,吓得“啊”地一声尖叫。 “你……你来干什么!”她看清来人,惊恐瞬间化为怒火。 周明没理会她的态度,开门见山。 “二姐,我来是为咱爹六十大寿的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想给他风风光光地办了。” “我想摆三桌酒席,你认不认识县里哪家流水席做得好?” 周芳芳死死地盯着周明。 “你是认真的?摆三桌酒席?你知道那要花多少钱吗?” “我跟大姐早就商量过了!咱家这条件,哪办得起?本来想着,就去供销社买个时兴的蛋糕,一家人吃顿面条就算了!你倒好,张嘴就是三桌席!办下来,没个六七百块钱下得来吗?!” 说到最后,她眼圈都红了。 “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 周明静静地看着她。 “钱,我来出。” 周芳芳整个人都僵住了。 “哪来的钱?”周芳芳的声音干涩。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周明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越过她疲惫的脸。 “这一个月,我能挣够。二姐,你只管帮我找个手艺好的厨子,剩下的,交给我。” 周芳芳看着周明,那张曾经写满好吃懒做的脸上,此刻竟透着一股她从未见过的沉稳。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刻薄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芳芳,跟谁在这儿拉拉扯扯呢?哟,这不是你家那个刚从里头放出来的三弟吗?” 一个穿着时髦的碎花衬衫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烫着一头卷发,胳膊上挎着个菜篮子,眼神上下打量着周明。 这是周芳芳在纺织厂最好的姐妹,张红。 周芳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红姐,你怎么也这么早。” “还说呢,”张红白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他找你干嘛?又是来要钱的?我可跟你说,芳芳,你心别太软!以前他捅了多少篓子,哪次不是你拿钱去填?你可长点心吧!” 第18章 他毕竟是我弟弟 周芳芳脸色白了白,嘴唇嗫嚅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见她这副模样,周明看着张红,淡淡开口:“我不是来要钱的。” 他这一开口,反倒让张红愣了一下。 周芳芳连忙解释。 “他是想给咱爹办六十大寿,想摆三桌,让我帮忙问问县里有没有手艺好的流水席师傅。” 这话一出口,连周芳芳自己都觉得荒唐。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混账东西,竟然会想着给爹办寿? 果然,张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 “我的天爷!芳芳,你没睡醒吧?办三桌酒席?他拿什么办?拿嘴办吗?”她指着周明,毫不客气地数落。 “别忘了,他连自己老婆生孩子都拿不出一分钱!这种不学无术的二流子,说的话你也信?” 周芳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张红说得头都抬不起来。 她沉默了许久,可当她再次看向周明时,看到的依旧是那双平静的眼。 她咬了咬牙,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红姐……他毕竟是我弟弟。” 张红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戳了戳周芳芳的额头。 “你啊你,就是心太软!迟早还要吃亏!” “行了行了,算我怕了你了。我倒是认识一个,以前在国营饭店掌勺的老师傅,姓李,手艺那叫一个绝。” 跟二姐分开后,周明在路边的早点摊子上,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 滚烫的豆浆下肚,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他吃完,便凭着记忆,走到了县城最热闹的十字路口附近。 “明哥,来啦!”大牛老远就看到了他,热情地打着招呼。 周明那张算命用的破桌子和两把小马扎,就寄存在他家店里。 大牛手脚麻利地帮周明把东西都搬了出来,在墙根下摆好。 刚弄妥当,大牛就冲着不远处一个探头探脑的中年妇女喊了一嗓子。 “王婶!人来了!你快过来!” 他转头又对周明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解释。 “明哥,这是咱们这片儿的王婶,非说你算得准,今天一大早就来等着了,要让你给她弟弟算一卦。” 周明点了点头,安然坐下。 那个被称为王婶的女人立刻满脸堆笑地跑了过来,身后还拽着一个瘦瘦弱弱满脸不情愿的男人。 “周大师!可算等到您了!”王婶一脸热切,搓着手。 “咱们都是街坊邻居,你看我这弟弟……能不能给便宜点?” 周明眼皮都没抬,伸出两根手指。 “一卦,二十。” “二十?!”王婶的笑脸顿时垮了下去。 她还想再磨一磨,可周明却缓缓抬起了头。 “这个钱,是用来挡灾的。你若觉得你弟弟的灾,不值这个价,可以不算。” 王婶被他看得心里一突,瞬间把讨价还价的心思给压了下去。 她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手帕,一层层打开,数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元大钞,肉痛地放在桌上。 “算!怎么不算!”她把钱往前一推,指着身后的弟弟。 “大师你给看看,我这弟弟,在厂里端着铁饭碗,可这两年厂里效益不好,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我让他出来自己干点小生意,他死活不肯!你给算算,他到底有没有那个发财的命!” 她身后的男人被说得满脸通红,拽了拽她的衣角,无奈地嘟囔。 “姐,你别说了……” 王婶哪里肯听,一把甩开他的手。 “你闭嘴!今天必须让大师给你指条明路!” 周明没理会姐弟俩的拉扯,目光落在了那个男人脸上。 此人面相瘦弱,双颊无肉,眉心带着一股子散不掉的郁结之气,印堂发黑,命宫黯淡。 周明心中已有了七八分底,他闭上眼,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脑中飞速推演。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弟弟他到底能不能做生意啊?” 周明却不答反问,目光从那男人惨白的脸上缓缓移开。 “你这个弟弟,从小没吃过苦吧?” 王婶一愣,脑子没转过来。 周明继续。 “家里最小,爹娘疼,姐姐让着。吃的穿的,都是家里头一份的,算是蜜罐里泡大的主儿。” 这话一出,王婶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旁边的大牛。 大牛被她看得一哆嗦,连忙把两只沾着灰的手举到半空,使劲摇了摇。 “我啥也没说!” 轰的一下! 王婶看向周明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半信半疑,瞬间化为了惊为天人般的狂热。 真是神了! 她弟弟这情况,连厂里老同事都不一定清楚,这年轻人就扫了一眼,居然说得一字不差! “大师!您真是活神仙!”王婶激动得满脸涨红,一把攥住弟弟的胳膊。 “你听见没?大师说得多准!你就是这个命!” 周明却轻轻摇了摇头。 “这路,得他自己信了,才走得通。” “他必须信!”王婶急了。 “你这个榆木疙瘩,听见大师的话没有?还不快让大师给你指条明路!” 那男人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却依旧梗着劲儿,低声嘟囔。 “都是些谁都能看出来的东西……” 周明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你和你媳妇,是五年前秋天,在供销社门口那棵大槐树下认识的,对吧?” 男人猛地抬头,脸上的倔强瞬间被惊愕冲垮。 周明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结婚五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去年闹得最凶,眼看就要去民政所了,要不是你媳妇当时查出来有了身孕,这婚,怕是早就离了。” “什么?!”王婶尖叫起来,一把揪住弟弟的衣领。 “还有这事?!离婚?你个兔崽子,这么大的事你敢瞒着我?!” 这件事,她这个当亲姐的,竟然一无所知! 那男人被周明一番话剥得体无完肤,又被姐姐当街揪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王婶看他这副窝囊样,气得心口疼,转头又对着周明哭诉。 “大师,您给评评理!我这个弟弟就是个闷葫芦!我们老张家对他媳妇多好啊,他怎么就能闹到要离婚的地步!您再给看看,让他对人家好点!” 周明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你以为,只是他的错?” “你弟媳拿着家里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在外面花天酒地。” 第19章 他媳妇肚子里那个,不是他的 王婶傻了,那男人更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次大吵,你媳妇动了胎气,孩子没了。”周明的声音愈发冰冷。 “你呢?气得高血压当场就犯了,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医院。这事,想必你也没跟你姐说吧?” “你胡说!”那男人终于崩溃了。 王婶却踉跄了一下,她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天杀的啊!那个丧良心的婆娘!为个什么事啊,能把孩子都气没了!还把我弟弟气进了医院!作孽啊!” “大师!您继续说!我倒要听听,那婆娘还干了什么好事!” “姐!别让他说了!求你了!”男人哀求着,脸上满是绝望和羞耻。 周明没理会这姐弟俩的拉扯。 “常年气血郁结,血压不稳,你这身子骨,早就被掏空了。现在心脏也落下了毛病,时常胸闷心慌,对不对?” 男人彻底没了声息,深深地埋下了头。 周明将那二十块钱收进兜里。 “行了,带他去县医院看看吧,挂个心内科。记住,这毛病再拖下去,折的是阳寿。” “阳寿?!”王婶吓得魂飞魄散,拽起弟弟的胳膊就往医院方向冲。 “快走!现在就去检查!” 两人刚跑出几步,周明的身影又悠悠地传来。 “对了,王婶。” 王婶慌忙回头。 “既然都去了医院,就顺道去妇产科那边也转转。” 王婶一头雾水,但此刻救弟弟的命要紧,也来不及多想,应了一声便火急火燎地拉着人跑远了。 人一走,旁边憋了半天的大牛立马凑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好奇和崇拜。 “明哥!你也太神了!”他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 “哎,明哥,最后那句是啥意思啊?为啥去妇产科看看,心里就平顺了?这里面有啥讲究?” 周明将那两张十元大钞仔细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这才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他媳妇肚子里那个,不是他的。” “啊?”大牛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 周明掸了掸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 “这会儿,正跟着外头的野男人,在妇产科做检查呢。” 大牛足足愣了三秒,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变了调。 “还能是这么个事儿?!我的天爷!这女的也太不是个东西了!那这男的头上绿得都能开拖拉机了啊!” 大牛那一嗓子,把旁边几个伸长了脖子偷听的路人吓了一跳,随即也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周明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本以为,这具身体的原主好吃懒做、耍钱斗殴,已经算得上人渣。 可眼前这种,妻子不贞,给丈夫戴着这顶绿油油的帽子,甚至勾搭已婚女子的男人更让他感到恶心。 原主是明着坏,这种人,却是烂到了骨子里。 “摊子你看着,我去趟吴阿婆家。”周明将那二十块钱小心翼翼地塞进最里层的口袋。 大牛还沉浸在巨大的八卦冲击里,闻言猛地点头,拍着胸脯保证。 “放心吧明哥!一只苍蝇都飞不走!” …… 吴阿婆家的小院,比前几日更显萧瑟。 寒风卷着纸钱的灰烬打着旋儿,院角那口薄皮棺材已经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灰扑扑的陶罐。 黄飞正有气无力地摇着铃铛。 而张三、李四则站在一旁敲锣打鼓。 白仓正蹲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地啃着一个冰冷的白面馒头。 见到周明进来,张三李四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来。 “周大师,您来了!” 周明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了那个骨灰坛上。 白仓三两口咽下馒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案子算是结了。我让阿婆把人带去火化了,早点入土为安吧。” 他长长叹了口气,望着那陶罐,眼神复杂。 “人啊,争什么斗什么呢?到头来,不过就是这么一抔黄土。” 周明没接话,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用松木细细雕琢的小人儿。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木头人,轻轻放在了骨灰坛的旁边。 白仓一愣,满脸疑惑。 “小周,这是……” 周明垂下眼帘。 “是她的孩子。” 话音刚落,他转头对着骨灰坛。 “那孩子阳气弱,我只能让他陪你一炷香的时间。时辰一到,就该走了。” 那静静立在桌上的骨灰坛,竟轻微地肉眼可见地晃动了一下! 仿佛是在无声地道谢。 “妈呀!” 旁边的黄飞吓得嗷一嗓子蹦了起来,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可不想再被那小鬼上一次身了! 那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第二回! 白仓和张三李四也是看得头皮发麻,脊背上窜起一股凉气。 “晚上所里摆了两桌,给兄弟们去去晦气,你也……” 白仓定了定神,发出了邀请。 周明却摇了摇头,径直走到院里的石桌旁坐下,从黄飞丢下的布包里抽出几张裁剪好的黄纸,旁若无人地在上面写画起来。 黄飞见他用自己的吃饭家伙,想怒又不敢言,只能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无语凝噎。 张三和李四对视一眼,立刻凑了过去,满脸堆笑,一口一个大师。 “大师,您这画的是什么啊?真神了!” “大师,您收徒弟不?我肯吃苦!” 周明笔尖一顿,皱了皱眉,抬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不凶,却让两人瞬间噤声,讪讪地退到几米开外,再不敢多嘴。 整个院子,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白仓好奇地走近。 “大师,你这是在……” 周明头也不抬,手下动作飞快,转眼间,十几张符箓便已画好。 “平安符。” “马上要过年了,得给可可和依依买身新衣裳,再置办点年货。” “二十二块钱一张,好事成双。” 此言一出,满院死寂。 二十二! 在这个工人月工资才三四十块的年代,这简直是天价! 可下一秒,白仓却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透着一股急切。 “我买!” “你等我,我回家拿钱!” 不过几分钟,白仓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攥着一卷捏得紧紧的票子。 他摊开手,那是一百多块钱。 “给我六张!” “我爹娘,我媳妇孩子,还有我哥哥,一人一张!” 开门红。 周明只是淡淡一笑,将那一百多块分开放好。 他没急着继续开张,而是走到不远处的报刊亭,花几分钱扯了一张今天的《县报》,回到马扎上,就着晨光慢悠悠地看了起来。 第20章 开门红 此刻,县城的街道上渐渐活泛起来。 踩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叮铃作响赶着去厂里上工的工人,挎着菜篮子的大婶,还有挑着担子走街串串巷的小贩,汇成一股鲜活的人间烟火。 “刚出锅的热馒头嘞——!又白又暄腾的老面馒头!” 包子贩子老面推着车,悠长的吆喝声在清晨的街道上拉出一道白汽。 大牛吞了口唾沫,跑过去买了三个,用油纸包着,一个塞自己嘴里,另外两个恭恭敬敬地递到周明面前。 “明哥,垫垫肚子。” 周明接过馒头,视线却落在报纸一角不起眼的豆腐块新闻上。 【关于调整农药“敌敌畏”使用剂量的建议通知】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这年头的农药,药劲儿大得吓人。 庄稼汉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总觉得下得越猛,菜虫死得越快。 可报纸上这意思,是要把剂量改小? 改小了,那杀不死菜虫咋整? 周明心里叹了口气。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年代,因为两口子吵架,家里闹矛盾,抱着农药瓶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的傻事,实在是太多了。 药劲儿小点,兴许还能给那些一时想不开的人,留条活路。 想到这,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风气,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女人的脊梁上。 生不出儿子,在婆家就抬不起头,在村里就要被人戳脊梁骨,那日子,比黄连还苦。 原主的老婆似乎也是在生依依的时候,因为大出血没的。 周明的心,没来由地沉了一下。 “明哥……”大牛啃完了馒头,擦了擦嘴,一脸憨厚地凑了过来。 “你看我,啥时候能娶上媳妇啊?” 周明从思绪中抽离。 “怎么?家里催了?” 大牛的老脸瞬间涨红。 “一个人……太久了。” 周明轻笑一声,视线落在了他的子女宫上。 “你小子,命里子女缘倒是充盈得很。” “这地方叫子女宫,你这里饱满光润,将来指定儿女双全。” “真的?”大牛顿时喜上眉梢。 “想不想我给你仔细算算,你那正缘何时到?”周明挑了挑眉。 谁知大牛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了不了!我娘说了,命不能多算,算多了会把好运气算跑的!知道个大概就行了!” 周明闻言,不禁莞尔。 他不太认同好运会算跑这种说法,但在他看来,天机确实不可泄露太多。 有些人,一旦提前知晓了自己的命运轨迹,便会失了奋斗之心,整日躺平摆烂,那原本上佳的命格,也会因他的消极无为,而硬生生走出一条下坡路来。 就在这时。 “王宁宁!你还要不要脸!我们王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一声尖利的女高音,猛地刺破了街头的平静。 只见不远处,一个女人正被一个中年妇女揪着头发,那妇女不是别人,正是早上刚来算过卦的王婶! “做梦!我弟这婚,离定了!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赶紧给我滚!别再来骚扰我弟弟!” 王婶指着那女人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而在她身后,那个叫王也的男人,正低着头,一副窝囊相。 更扎眼的是,在那个叫王宁宁的女人身旁,还站着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显然就是那个奸夫。 “是王婶!”大牛手里的油纸包啪一声掉在地上。 王婶显然也看见了周明这边,可她现在哪有心思打招呼,一门心思全在手撕弟媳上。 “你肚子里怀着谁的种,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还想赖上我们王家?我呸!你当我们王家是收破烂的啊!” 王宁宁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硬碰硬讨不到好。 她眼圈一红,眼泪说掉就掉,转向她丈夫王也,声音哽咽,楚楚可怜。 “王也……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吗?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你都忘了吗?” 王也一愣,明显有些动摇。 旁边那个偷腥的汉子见状,本就心虚,此刻更是缩了缩脖子,连个屁都不敢放。 王宁宁见有人撑腰,哭得更凶了。 王也看到这一幕,脸色更加难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宁宁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王也,我等你。你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她便拉着那个奸夫,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扭着腰肢,头也不回地走了。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让整个街角都为之一静。 王婶一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在了亲弟弟王也的脸上。 “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窝囊废!啊?人家都骑到你脖子上拉屎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王也捂着脸,一个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状,都识趣地挪开了脚步。 看人家吵架是一回事,真要掺和进这种家务事里,那可是惹一身骚。 大牛这个实心眼,看不下去了凑上前去。 “王婶,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王婶看着自己弟弟那副熊样,气更不打一处来,可骂着骂着,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她拽着王也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往巷子口走。 大牛忍不住又跟了两步,小声问。 “王婶,这到底咋回事啊?” 王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她压低了声音,话里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恨意。 “小伙子,今天的事,你烂在肚子里,别出去瞎咧咧!算我老婆子求你了!” 大牛一愣,脱口而出。 “这有啥不能说的?丢人的是那个女的,又不是你们家!” “你懂个屁!” “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婆娘都看不住,这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他以后还怎么在厂里抬头做人!” 说完,她不再理会大牛,拉着还在抽抽搭搭的王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街角。 大牛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周明跟前。 “明哥!你简直是神仙下凡啊!你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连那孩子不是王也的你都算出来了?” 周明慢条斯理地将报纸叠好,淡淡一笑。 大牛兀自激动,他咂了咂嘴。 “唉,其实王婶也挺可怜的。她男人走得早,一个人拉扯着弟弟,早些年在这一片摆摊,没少被那些地痞流氓欺负。 为了护着自个儿和弟弟,硬生生把性子磨成了现在这样,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第21章 找高人求的平安符 大牛话锋一转,脸上多了几分敬佩。 “不过这几年好多了,自从白巾山当了咱们县派出所的队长,三天两头带人来街上巡逻,把那帮混混治得服服帖帖的。现在啊,这一片没人敢来闹事了。” 周明端着茶缸的手微微一顿。 “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啊?”大牛被问得一愣。 “我也不知道,就顺嘴一提。” 与此同时,县派出所。 白仓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刚到二楼队长办公室门口,就被里面传出的激烈争论声挡住了脚步。 他探头一看,得,他那个表哥又在开会。 旁边一个年轻警员端着搪瓷缸子路过,看见他,笑着打趣。 “白副所又来给咱们队长送温暖了?你可来晚了,这会都开了快一个钟头了,就为了游戏厅那个案子,队长脑门上的青筋都快爆了。” 两人正调侃着,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形高大、眉目沉稳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队长白巾山。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只是此刻她脸上满是倔强。 “哥!”白仓赶紧迎上去。 白巾山看到他,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白仓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塞到白巾山手里。 “哥,给你的。游戏厅那案子邪乎得很,这是我特意找高人求的平安符,你贴身带着,千万别弄破了,保平安!” 白巾山捏了捏那个硬硬的符纸,点了点头,顺手揣进了上衣口袋。 “吴阿婆那边,你去过了?” “去了去了,”白仓连忙点头。 “我妈已经先拿了两百块钱过去当慰问费了,你回头把钱补给我妈就行。” “行。”白巾山应了一声,又交代了几句,便让白仓先去忙。 白仓走后,一直跟在白巾山身后的女警白浅终于忍不住了。 “队长,你也信这个?我看那个什么算命的,八成就是那天在吴阿婆家门口,凑巧瞧见了什么线索,在这儿故弄玄虚罢了!都是封建迷信!” 白巾山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争辩。 “报告写完了?” “……还没。”白浅气势一弱。 “那就去写。” “是!”白浅碰了个软钉子,只得憋着一肚子气,转身回了办公室。 看着她不甘心的背影,白巾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能力强,有冲劲,什么都好,就是这心气太高,过刚易折。 认准了死理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好几个案子,都因为她一头扎进死胡同里,迟迟没有进展。 甚至有些已经破了的案子,她还非要翻出来,试图用她的逻辑再证明一遍。 真是个倔驴。 白巾山当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在这片土地上,有些风俗习惯根深蒂固。 求个平安符,不过是图个吉利,安安人心罢了。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硬邦邦的符纸,转身大步朝楼下走去。 该出发了。 县城之外,这片山林,白天是鸟兽的天堂,夜晚,就成了法外之徒的销金窟。 山路崎岖,沟壑纵横,是天然的屏障,无数黑心烂肺的贩子藏匿其中,干着见不得光的勾当。 白巾山点上一根烟,却压不住心头的烦躁。 游戏厅那案子,他早就怀疑那地方不对劲。 可他带人突击了几次,除了抓到几个赌红了眼的小青年,连根毛都没捞着。 上头的领导拐弯抹角地敲打他,说他小题大做,浪费警力。 这一次,总算抓了好几个瘾君子,顺藤摸瓜,把那个叫阿龙的头目也给揪了出来。 本以为能撬开一个大口子,谁知道那个阿龙,就是个滚刀肉! 审讯室里,无论怎么问,他就是三句话。 “不知道,不清楚,不关我事。” 问他货从哪儿来,他就开始天南海北地鬼扯,从天外飞仙扯到邻村的母猪下崽,就是不吐半个字实话。 这案子办得漂亮,可关键人证撬不开,就成了个半拉子工程。 上面催得紧,又怕节外生枝,闹出什么争议来,干脆直接把案子提了上去,让他别管了。 转头,就丢了个新任务给他。 去查个失踪案。 白巾山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吉普车颠簸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上头在敲打他,让他去干点没争议的活儿。 他把烟头弹出窗外,眼神重新变得冷冽。 行,查就查!他白巾山,就不是个怕啃硬骨头的人! …… 街道上,算命摊子前。 周明悠哉地喝着茶,大牛却已经和刚溜达过来的白仓勾肩搭背。 “仓哥,你是没瞅见刚才那场面,那巴掌甩的,我隔着老远都觉得脸疼!” 白仓磕着瓜子。 “她这都是小儿科!” “哦?还有更厉害的?”大牛瞬间来了兴致。 “那可不!”白仓压低了声音。 “馄饨店的儿子老王,也是被他那后妈拿捏得死死的。最后那婆娘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硬是逼着老王一个人去了西洋!说是去挣大钱,这都好几年了,连个信儿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大牛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咂了咂嘴。 “我滴个乖乖,这婆娘也太狠了吧!图啥啊这是?” “谁知道呢?”白仓摊了摊手。 两人正议论得起劲,白仓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明哥,要不你给算算老王,啥时候能回来?” 周明还没开口,街对面猛地爆发出一阵尖利的争吵声。 “你你个臭老头!这么不待见我!我可是你侄子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街角的馄饨店门口,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店里面出来,那年轻人满脸戾气,指着老头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死了这店正好归我!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今天这店你要么给我,要么我就把它砸了!” 年轻人说着,抄起门口的板凳就要往锅里砸。 大牛那火爆脾气“噌”地就上来了,他把袖子一撸,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过去。 “嘿!你个小瘪三,反了天了你!” 大牛人高马大,往那一站,跟座铁塔似的。 那年轻人一看这架势,顿时就虚了,手里的板凳也放下了。 白仓也跟了过去,往旁边一站,虽没说话,但那股子气势明摆着就是来撑腰的。 “你们想干啥?这是我们家的事!”年轻人色厉内荏地嚷嚷。 第22章 去你的家事! “去你的家事!”大牛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探过去,一把揪住年轻人的衣领。 “再敢咋呼一句,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到街口的粪坑里去?” 那年轻人吓得脸都白了,哪里还敢废话,挣脱开大牛的手,连滚带爬地跑了。 “你们等着!这店早晚是我的!” “呸!怂包!”大牛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馄饨店的老板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拉着两人的手,感激得话都说不囫囵。 “谢谢两位小哥,要不是你们,我这店……” “没事儿,叔,举手之劳!”大牛憨厚一笑,顺手扶起倒地的桌椅。 白仓也跟着帮忙收拾,可刚一进店门,两人就不约而同地皱起了鼻子。 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 有点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恶臭,但又被极其廉价的香精味给死死盖着,两种味道混在一起,熏得人直犯恶心。 “叔,您这店里……是啥味儿啊?”白仓忍不住问。 馄饨店老板叹了口气。 “唉,前阵子身子不得劲,病了一场,店门关了快半个月了,估计是关太久,味儿散不出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 两人听了这个解释,也没多想,帮着把东西收拾利索,又安慰了老板几句,便退了出来。 一回到摊子前,白仓就忍不住吐槽。 “现在这年轻人都怎么了?为了个破店!” 大牛也愤愤不平地附和。 “就是!我看那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两人正骂得起劲,却发现一直沉默的周明缓缓抬起了眼,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目光沉沉地落在他们俩身上。 “明……明哥,你这么瞅着我们干啥?”大牛被看得有点发怵。 周明片刻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们身上,沾了尸气。” “啥气?”大牛和白仓异口同声,都没听清。 周明眼神一凛。 “尸气。死人的气。” 两人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开。 “不可能!”白仓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想起店里那股怪味。 “肯定是店门关太久,里面死了老鼠、蟑螂什么的!” 大牛也猛点头,一脸的后怕。 “对对对!刚从那店里出来。” 周明却摇了摇头。 “一只两只死耗子,养不出这么浓的尸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 “除非那店里,有个死人。” 两人只觉得后脖颈子的凉气“嗖”地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 “明哥,你别开这种玩笑,吓死个人了!” 大牛的脸都白了。 白仓也是一脸惊骇。 “绝对不可能!这光天化日的,县城里,他敢杀人?他疯了不成!” 嘴上虽然这么喊,可那馄饨店里诡异的恶臭,和老板那张病态惨白的脸,却在他脑子挥之不去。 真要是死了耗子,能有这么大的味儿? …… 馄饨店里。 陈秃头送走了大牛和白仓,立刻“砰”地一声关上了店门。 他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那股子怪味…… 他猛地抬起自己的胳膊,凑到鼻子底下,使劲地嗅闻。 什么味道都没有。 只有一股子汗味和肥皂的淡香。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光秃秃的头顶,冲到后厨,拿起一瓶风油精,跟不要钱似的往自己脖子、腋下、手腕上疯抹。 刺鼻的薄荷味瞬间炸开,这才感觉那股无形的恶臭被压下去了一些。 他松了口气,一抬眼,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自己的手肘上。 随即,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他干瘦蜡黄的手肘皮肤上,竟然密密麻麻地冒出了一片黑色粗硬的绒毛! 陈秃头惊恐地瞪着那些毛,浑身发抖,伸手就去拔。 那毛发根深蒂固,拔下来的时候竟带起一丝血肉,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可他顾不上疼,疯了一样一根一根地往下薅,直到那块皮肤变得血肉模糊,他才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 沉闷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陈叔!陈叔开门!是我,白仓!” 他怎么又回来了? 陈秃头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千万要稳住!不能吓到小仓。 他踉跄着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颤巍巍地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三个人。 白仓和大牛那两张熟悉的脸挤在前面,而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身材清瘦,穿着一身半旧的布衣,神色平淡,可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陈秃头的心猛地一沉。 他刚一开门,周明就闻到了一股比刚才在外面浓烈十倍的气味。 那是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尸臭。 他抬眼看向门内的男人,目光一凝。 只见这男人,脸上不仅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死灰色,两颊和耳廓边缘,竟然也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黑色绒毛。 额角和脖颈处,还有几块颜色暗沉的斑点。 周明心中暗叫一声,这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 “陈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周明,明哥!” 白仓压根没注意到周明的神色变化,热情地把周明往前一推? “明哥算命可是一绝,神了去了!你不是天天盼着老王哥回来吗?让明哥给你算算,保管一算一个准!” 大牛也在旁边猛点头,唾沫横飞地吹捧。 “就是!陈叔你不知道,刚才王婶家的事,全让明哥给算着了!那叫一个神机妙算!” 听说是算命的,陈秃头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脸上那僵硬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是大师啊!快请进!” 他热情地把三人迎进店里,手脚麻利地倒了三杯清水。 周明接过水杯,目光却落在了陈秃头递杯子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干瘦蜡黄,指甲缝里藏着黑泥。 但更让周明心惊的是,在那只手的手背和指节上,同样长满了那种黑色的短毛! 周明前世身为龙虎山天师,见过的邪物不知凡几,脑中瞬间就蹦出了一个词。 毛僵! 中煞而死,尸身不腐,身长白毛,进而黑毛,是为毛僵。 力大无穷,不畏刀枪,甚至不惧寻常火焰! 可是前世的僵尸,凶性毕露,嗜血狂暴,哪有像眼前这般能与人正常交流的? 周明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对旁边的大牛吩咐了一句。 “大牛,把门关上。” “好嘞!” 大牛不明所以,但对周明的话向来是令行禁止,转身就把店门哐当一声给关严了。 第23章 不惧火的毛僵 陈秃头见状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以为是算命的规矩,怕天机外泄。 他脸上的喜色更浓,凑上前去,急切地报上一个生辰八字。 “大师,这是我家老王的生辰,您给算算,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是死是活,也给我个准信儿啊!” 店门一关,那股混合着风油精和尸臭的怪味愈发浓郁,熏得大牛和白仓眼泪直流。 周明垂下眼帘,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仿佛在入神推算。 陈秃头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大牛被熏得受不了,揉着眼睛没话找话。 “陈叔,前阵子是不是有人来反映,说你这馄饨味儿不对啊?” 白仓也赶紧附和。 “对对对,你这病是不是还没好利索啊?要不就再歇歇,身子要紧。” 提到这个,陈秃头眼神里透出一股子固执。 “我身子好得很!我得开店,我得等着儿子回来!回来抱孙子呢!” 他说这话时,语气阴森,脸上那点硬挤出来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对劲! 白仓跟着派出所混了几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立刻就感觉到了那股子深入骨髓的诡异。 大牛虽然憨,但也觉得后背发凉。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周明,眼神里带着求助。 周明心里也是一片凝重。 他现在这具身体,道法修为十不存一,画几张平安符,对付个小鬼小煞还行,真要对上一头不惧火的毛僵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 周明抬起头,再次看向陈秃头,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 这个世界的规则,似乎和他前世所在的那个世界不太一样。 这头毛僵,似乎还保留着一丝生前的执念和神智。 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聊聊? 周明不动声色,朝大牛递了个眼色。 大牛虽然脑子不灵光,但对这种信号的领悟力堪称一绝。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明白了——明哥这是要他俩先撤!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明哥的吩咐,照做就是了! 大牛刚想找个借口拉着白仓开溜,没想到白仓压根没看周明,一双眼睛全钉在陈秃头身上,他越闻那股子怪味,心里就越发毛。 “明哥,”白仓压低了声音。 “这情况不对,要不咱们先出去?这味儿太冲了,回头我找所里的人再来问问。” 大牛一看白仓这不开窍的样子,急了,伸手就去拽他的胳膊。 “你懂个屁!明哥算命呢,你别瞎搅和!” “我搅和?”白仓也来了火气,一把甩开大牛的手。 一个憨直,一个警惕,两人眼看就要在这诡异的小店里吵嚷起来。 “都闭嘴。” 周明淡漠的声音响起,瞬间浇熄了两人的火气。 两人同时一僵,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周明。 “陈叔,你家老王哥的命,我算出来了。” 陈秃头几乎是扑到了桌子边上,声音嘶哑而急切。 “大师!怎么样?我家老王……他……” 周明没有立刻回答。 “王哥这命,苦。五岁那年,他命里该有一场水劫,险些淹死在村口的河里,对吧?” 陈秃头猛地一震。 这事儿除了他们老两口,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他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木然得像一块风干的树皮,一滴眼泪都没有。 “是啊……”他喃喃。 “那年我刚走,去伍当兵,家里就剩他们娘俩。村里那几个坏种,看我们家男人不在,就欺负他们。我那苦命的娃……才五岁,就被他们按进河里……” “要不是邻居听见动静,跑去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我回来就见不到他了!” 他说话时,胸膛剧烈起伏,那股子混合着尸臭的怪味,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从他张开的嘴里喷涌而出! 白仓离得最近,被这股浓烈的恶臭熏得一阵头晕眼花。 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白仓想起来了! 去年冬天,他跟着白巾山去处理后山发现的一具无名尸,当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散发出来的就是这种恶心,让人闻之欲呕的恶臭! 怎么会从陈叔的嘴里…… 白仓骇然地瞪着陈秃头! 可陈秃头对此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 “我那娃……命苦啊!从小就被人欺负,说他是没爹的野种。好不容易拉扯大了,我想着给他娶个媳见,让他过上好日子……” 旁边的大牛听得也是眼圈泛红。 “是啊……王哥人老实,就是命不好。我还记得小时候,就我愿意跟他玩,别人都躲着他……” 陈秃头木然地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往下念叨。 “……他说不想在村里待了,想到外面去,去……去西洋闯一闯,挣大钱回来给我养老……”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周明。 “大师!你别说这些了!我全信了!你快告诉我!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一定要快点!不然就真的见不着了! 周明心中微微一叹,平静地开口。 “陈叔,我可以告诉你。但在那之前,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陈秃头脸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狂躁从他眼底爆发出来! 他脸颊和脖颈上那些细密的黑色绒毛,竟在瞬间根根倒竖。 皮肤下的尸斑变得更加深邃,整张脸呈现出一种青黑色的可怖模样! 大牛和白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退到了墙角,惊恐地指着陈秃头,牙齿都在打颤。 “鬼……鬼啊!” “陈……陈叔他……” 周明眼神一凛,低喝一声。 “都站我身后,小心点!” 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躲到周明背后,只敢从他肩膀后面探出半个脑袋。 然而,预想中的扑杀并未发生。 陈秃头虽然样子变得吓人,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明身上,那股子疯狂的执念压倒了一切,他只是更加急切地催促着。 “快说!你快说啊!” 一股阴冷的煞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周明能感觉到,这股煞气正在侵蚀着他的理智。 他必须稳住心神! 白仓在后面急得直跺脚,拼命给周明使眼色,嘴型无声地变换着。 稳住他!说点好听的! 他怕周明一句话说不对,眼前这个怪物会当场暴起伤人! 可周明,前世乃是龙虎山天师,以降妖除魔匡扶正道为己任。 他可以为生民符,却绝不为邪祟妄言! 他的行规,就是不说谎。 “你儿王贺,命数已定。五岁有水劫,三十岁……有死劫。” 第24章 三十岁有死劫 “你胡说八道!”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下落。 陈秃头那双青黑色的手猛地一挥,狠狠拍在旁边那张用来放碗筷的桌上! “咔嚓——砰!” 一声脆响,那张结实的实木方桌,四条桌腿应声崩断,桌面四分五裂,木屑横飞! “我的娘诶!” 大牛和白仓吓得腿肚子转筋,几乎要瘫软在地。 这哪里还是人的力气? 可就在这极度的恐惧之中,两人的余光却瞥见了周明。 周明依旧站在原地,面对着那状若疯魔的陈秃头,脸上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 一瞬间,两人松了口气,有明哥在,好像天塌下来,也还有得救? 周明确实不怕,但他心里却在暗骂一声棘手。 眼前这东西,已经不是人了。 因痛失爱子,执念不散,一口怨气堵在胸口,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具行尸。 煞气护体,力大无穷,寻常手段根本伤不了他。 硬碰硬,自己这副凡人肉身可经不起折腾。 看来,只能用巧劲了。 “陈叔,你儿子死了,这是天命,我改不了。但是……” 他话锋一转。 “你想不想……再见他一面?” “见他?”陈秃头猛地一滞,狂躁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哈哈哈哈……人都死了!骨头都烂了!我上哪儿去见!你耍我?!” 话音未落,一股阴冷的旋风呼啸着灌进屋内! 店里挂着的菜单牌子疯狂摇晃,桌上的空碗被吹得叮当作响,那股子浓郁的尸臭被阴风一搅,更是铺天盖地,刺得人睁不开眼! 大牛和白仓吓得抱作一团,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尿了裤子。 然而,在这片鬼哭狼嚎般的景象中,周明却笑了。 “我没说让你见活人。”他迎着那扑面的阴风,声音沉稳如山。 “我是问你,想不想……让他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 陈秃头脸上的癫狂之色慢慢褪去,眼中的血红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化不开的悲凉。 脖颈上倒竖的黑毛软了下去,那青黑可怖的面色,也奇迹般地恢复了几分人色。 他怔怔地看着周明,嘴唇哆嗦着。 “我可怜的娃啊……”他喃喃自语,两行浑浊的血泪从干瘪的眼眶中滚落。 “他连个坟头都没有……” 扑通一声,他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朝着周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大师!求你帮我找到他!我有钱!” 疯了似的在自己身上摸索,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包,抖着手打开。 “我这铺子,都给你!我只要我儿能入土为安!” 周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果然,这东西和前世遇到的那些毫无理智的僵尸不同。 他是由至亲的执念所化,只要顺着他的执念,便有了一线生机。 “陈叔,你先起来。”周明语气缓和了些。 “不止你儿子,你的事,我也一并给你办了。” “我的事?”陈秃头一愣。 周明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他那只撑在地上,依旧青黑色的手。 陈秃头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只青黑僵硬,指甲乌紫、手背上覆盖着一层细密黑色绒毛的手! 这哪里是人的手! 他猛地看向对面的大牛和白仓,只见两人躲在周明身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呵呵…”陈秃头发出了一阵比哭还难听的苦笑,笑声中满是凄凉与自嘲。 “原来我早就不是人了啊……” “你的执念太深,怨气不散,吊着一口气没死,却也活不成了。”周明平静地解释。 “你现在这副身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算得上是金刚不坏之身。” “金刚不坏?!”旁边的大牛一听,语气里竟带着一丝羡慕。 “那不是跟戏文里说的一样?太厉害了!” 白仓狠狠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疼得大牛龇牙咧嘴,这才闭上了嘴。 陈秃头却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 “我还想着还能再瞒一阵子,等找到我儿……” “大师,”他抬起头,眼神里只剩下最后的恳求。 “他在哪儿?” 周明没说话,转身从墙角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又厚又重的军大衣,走过去披在陈秃头的身上,将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周明转向大牛吩咐道。 “去,找辆车,要能跑长途的。去海边,大概有七八十里路。” “海边?”陈秃头浑身一震。 “他不是要去西洋闯荡吗?怎么会死在海边,他还没出海啊?” “嗯。”周明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他转向白仓。 “去供销社或者卫生所,想办法弄个大点的帆布袋子,或者裹尸袋。” 白仓立刻点头。 “我只能算出他死在何处,但具体因何而死,被何人所害,那就要等找到尸骨,报了警,让所里的同志来查了。” “报仇!”陈秃头一听,那双黯淡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两簇幽幽的鬼火。 “我要给我的娃……报仇!” 他站起身,对着周明深深一揖。 “大师大恩,陈某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您!” 周明坦然受了他这一拜,却也回了一句。 “也多谢陈叔,让我长了见识。” 不一会儿,大牛就开来了一辆破旧的解放牌卡车,开车的是个精瘦的年轻人,叫陈威,是大牛的朋友,以前在乱葬岗守过夜,也算半个熟人。 陈威看着从店里走出来,被军大衣裹得像个粽子似的陈秃头,心里直犯嘀咕。 穿这么厚,是得了什么怪病? “威子,开你的车,别多问。”白仓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 “陈叔……病了。” 陈威是个聪明人,一听白仓这语气,明智地闭上了嘴,不再多看一眼。 卡车突突地发动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土路上颠簸着前行。 等开到了镇子外,上了通往海边的省道,陈威彻底懵了。 “这黑灯瞎火的,海边那么大,咱们往哪儿开啊?” 周明坐在副驾驶,眼睛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只是淡淡地抬起手,朝着东南方一个模糊的方向指了指。 “一直往前开。” 陈威心里没底,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车斗里的大牛。 只见大牛稳如泰山,对他用力点了点头。 行吧。 陈威不再犹豫,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大半夜拉着来这鸟不拉屎的海边荒地里寻人? 第25章 大半夜来海边荒地里寻人 “威子,安心开你的车!”后视镜里,大牛那张憨厚的脸凑了过来。 “完事儿了给你封个大红包!” 陈威心里稍安。 就在这时,坐在副驾驶上一直闭目养神的周明,忽然睁开了眼。 “停车。” 陈威一个激灵,猛地踩下刹车。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的一侧是黑漆漆的农田,另一侧则是长满了半人高野草的荒地,再远处,才能隐约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涛声。 周明推开车门,很快就没入了黑暗的草丛中。 “哎?明哥!” 大牛提着早就准备好的铁锹,迈开大步跟了上去。 白仓和陈威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上。 荒草地里,海风带着一股腥咸潮湿的气息,吹得人脸上发凉。 周明在一处草长得格外茂盛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 大牛二话不说,抡起铁锹,狠狠地刨了下去! “噗嗤!” 陈威打着手电筒,凑过去照了照,除了黑乎乎的泥土和密集的草根,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黑灯瞎火的,就凭您一指,能找到个啥?” 白仓在旁边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大牛更是懒得理他,膀子一用力,一锹一锹地往下挖,很快就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半米深的大坑。 可挖了半天,除了几块硌得铁锹“当当”作响的石头,连根毛都没看着。 “哎,我说,别是搞错了吧?”陈威实在看不下去了。 “要不……换个地儿试试?这儿看着也不像能埋人的地方啊。” 周明却目光锁定在那土坑里。 “再往下挖两米。” “啥?!”大牛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铁锹往旁边一扔,大口喘着粗气。 “明哥,不行了不行了,让我歇会儿,这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就在这时,那个裹着军大衣的身影猛地一动,竟直挺挺地朝着土坑走去。 “我来刨!” “站住!”周明拦住了他。 陈威还在旁边,要是让陈秃头那双青黑色的鬼爪亮出来,非得把这小子当场吓死不可。 白仓心领神会,立刻点了点头,纵身跳进坑里。 “大牛哥你歇着,我来!” 他刚要动手,周明从怀里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文,他将符纸往白仓后背心上一贴,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 旁边的大牛看得眼睛都直了。 “明哥,有好东西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偏心眼啊你!” 周明笑了笑,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力气大,筋骨壮,正好需要锻炼锻炼。白仓身子虚,得帮一把。” “嘿嘿嘿……”大牛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摆了摆手。 “那倒是!我乐意锻炼!” 陈威在旁边看得一脸无语,心想这大牛的脑子怕是让驴给踢了。 一张破纸片子,真能省力气? 然而,下一秒,陈威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只见坑里的白仓,手里的铁锹上下翻飞,竟带出了残影! 每一锹下去都又深又稳,刨出来的土又多又快,效率比刚才的大牛高了何止三倍! “我的娘……”陈威使劲揉了揉眼睛。 大牛也看呆了,随即不服气地嗷一嗓子,也跳进坑里,吭哧吭哧地埋头苦干。 很快,一个近两米深的大坑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停!” 周明再次出声,两人立刻收手。 “用手挖。” 陈叔那压抑了许久的悲恸,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 “我的儿啊——!爹来找你了——!” 他跪倒在坑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听得陈威头皮发麻。 白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刨着松软的泥土。 忽然,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 他扒开泥土,一只军绿色的解放鞋,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陈秃头看见那只鞋,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那只沾满泥土的鞋子捧在怀里。 “是我儿的鞋,是我给他做的……”他摩挲着鞋面上一个用红线绣得歪歪扭扭的字。 陈威彻底懵了! 真蒙着了?! 他下意识地凑上前,手电光往坑里一照,借着光亮,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只鞋子旁边,露出了一截森森的白骨! 周明面无表情地将准备好的袋递了过去。 白仓和大牛不敢怠慢,立刻动手,小心地将一根根白骨从土里捡出来,放进袋子里。 陈秃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看向周明。 “大师……我儿是不是被人害了?!” 一股腥咸的海风凭空炸起,那风势之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陈威脚下一滑,差点一头栽进坑里! 周明却立在风中,衣袂翻飞,稳如泰山。 “是人所害。不过……仇人已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狂暴的阴风,竟奇迹般地平息了。 大牛和白仓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仇人……是谁?!”陈秃头嘶吼着。 周明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堆白骨中一个不起眼的颅骨上。 “是他的后母。你看看他的头骨,太阳穴的位置,是不是有一枚钉子?” 陈叔闻言,用颤抖的手捧起儿子的颅骨。果然,在太阳穴的位置,他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铁钉头! “那个毒妇!”陈叔目眦欲裂,“我待她不薄啊!她为什么要害我儿!” “你那后任媳妇,去年难产,一尸两命,这便是报应。”周明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陈秃头怔住了,随即发出一阵比哭还难听的狂笑。 “是我对不住你啊……儿啊!是我引狼入室,害了你啊!” 他抱着儿子的颅骨,在地上疯狂地磕头,凄厉的嘶吼声,让一旁的陈威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白仓默默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纸钱、香烛,在坑边点燃。 陈叔他抱着儿子的颅骨,跪在那片被他血泪浸透的土地上,一动不动。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将颅骨放回帆布袋中。 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却被白仓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推开白仓的手,竟是朝着周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三声闷响。 “大师……大恩不言谢。若有来世,做牛做马,再报大恩。” 说完,他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更深处的草丛走去。 “哎!陈叔!”大牛急了,提着铁锹就要追上去。 “让他去。”周明的声音淡然响起,拦住了他,“他心里有道坎,得自己迈过去。” 第26章 压惊钱,不该问的别问 众人只好在原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草丛里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陈叔回来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抱紧了那个帆布袋,率先朝着卡车走去。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死一般的沉寂。 解放卡车颠簸着。 王威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偷瞄一眼,只见陈叔抱着那个袋子。 眼看着就要进城了,一直沉默的陈叔,忽然开了口。 “仓哥。” “陈叔,您说。”白仓立刻应声。 “回去之后,我那铺子……你帮我卖了吧。钱你和大牛兄弟分了。剩下的,你看着办,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给我和我儿买块合葬的墓地。” “葬礼……也拜托你了。” 白仓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您放心,陈叔,我一定办妥。” 陈威在驾驶室里听得头皮都炸了! 他急得猛地朝后视镜里的大牛使眼色。 “劝劝他!要自杀啊!” 可大牛那憨货,非但没明白,反而探过头,瓮声瓮气地应承下来。 “好嘞,陈叔,您就擎好吧!保证给您和兄弟办得风风光光!” 陈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方向盘都险些打歪。 这都什么人啊!一群疯子! 卡车在陈秃头那黑漆漆的店铺门口停下。 陈叔抱着帆布袋,推开车门,一言不发地就要下车。 “跟上。”周明对大牛低语一句。 “哎!”大牛立刻跳下车斗。 “哎哎哎!兄弟!”陈威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住大牛的胳膊。 “真让他去死啊?那可是一条人命!你劝劝老爷子啊!” 大牛回头,从兜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包,厚厚的一沓,直接塞进陈威手里。 “拿着,威子,压惊钱。不该问的别问。” 陈威捏着那厚实的红包,手一哆嗦,但还是不甘心。 “钱我收,可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谁说要死了?”大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压低了声音。 “陈叔老家有规矩,放心吧,死不了!” 陈威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那行吧,你们可看住了啊!”他揣好红包,一脚油门,逃也似的消失在街角。 大牛嘿嘿一笑,转身进了店铺。 店里,陈叔他拿了一块干净的布,一根一根,无比珍重地擦拭着。 “儿啊,不疼了……爹给你擦干净……”他嘴里喃喃自语 大牛都忍不住鼻子发酸。 白仓默默地看着,转身对周明低语一句:“明哥,我去去就回。” 周明点了点头。 白仓快步走出店铺,没过多久,就抱着一个崭新的青瓷骨灰坛回来了。 大牛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满是疑惑。 “白仓,就买坛子?陈叔不得用口好点的棺材?” 白仓摇了摇头,脸色凝重。 “明哥说了,陈叔必须成灰,僵尸不能留!” 白仓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再多言。 他走到周明跟前。 “明哥,我得去派出所一趟,开个死亡证明。” 周明嗯了一声。 白仓点点头,又跑了出去。 可他跑到派出所,值班的小警员告诉他,白所长带着人去邻县的山里办案子了。 白仓只留下话,让白巾山回来后给他回个电话。 他刚走出派出所,迎面就碰上了白浅。 “小浅你来得正好。”白仓拉着白浅就要走。 就在这时,一辆破旧的吉普车疯了似的冲到派出所门口,一个急刹车停下。 车门一开,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摔了出来。 正是白巾山! 只见他身上的警服被撕得破破烂烂,满脸的尘土和刮痕,一脸的惊魂未定。 “哥!”白浅惊呼一声。 车里一路的小警员也赶紧冲了出来。 白巾山看见白仓,一把拽住他,拖进了办公室。 “太邪门了!”他一抹嘴,喘着粗气。 “外山那村子,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们刚进村口,就起了大雾,那风刮得跟鬼哭一样,车在里面开了半个多小时,愣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鬼打墙。”小警员心有余悸地补充了一句。 白浅皱了皱眉。 “我看你们就是天黑路不熟,记错路了吧?” “记错个屁!”白巾山一拍桌子,心疼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破烂的衣服。 “我这身新发的警服!就这么报销了!” “人回来就好。”白仓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身上的伤痕,关切地问。 “怎么弄的受伤了?” “还有头大野猪!”小警员抢着开了口,比划着。 “得有大几百斤!黑黢黢的跟个小坦克似的,那速度,嗖一下就过来了!要不是所长推开我,我这小命就交代那儿了!” 白仓心头一紧,立刻上下检查白巾山。 “伤哪儿了?严不严重?” “没事没事。”白巾山摆了摆手。 “说来也怪……” 他说着,习惯性地往胸口的口袋里一摸。 “咦?” 他掏出手,摊开掌心,所有人都凑了过去。 那本该是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可现在,在他掌心里的,只有一小撮黑色的灰烬。 “这是……”白巾山懵了。 “哥,你是不是放错了?”白浅不解。 白巾山使劲摇头,脸上的困惑变成了震惊。 “不可能!我一直贴身放着!那野猪撞过来的时候,我感觉整个后背都麻了,可除了衣服破了,身上连块皮都没破!” “是这道符替我挡了一灾?” 小警员瞪大了眼睛,一脸的后怕与崇拜。 “所长!是那位符爷救了你!” “疯了吧?一撮灰,还挡灾?” 白浅一脸的嫌弃,伸手就要去掸他手里的灰。 “我看就是这破符纸质量不行,揣兜里自己烂了。” “别动!”白巾山猛地攥紧拳头。 “你懂个屁!这玩意儿真能救命!” 白仓在一旁笑了。 “没事,哥,用完了再找明哥求一张就是。”他话锋一转,脸色严肃起来,。 “哥,正好你回来了,跟我走一趟,有件事得你出面。” 一行人匆匆赶往陈秃头的馄饨店。 刚到屋内,白巾山就停住了脚步,只见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黄色的符纸。 白巾山一个警察,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周明心里也是一阵无奈。 想他堂堂龙虎山天师,当年一道引雷符便可招来九天神雷,荡尽妖邪。 如今虎落平阳,这具凡胎肉体的灵力实在有限,只能用这种取巧的法子,靠着十几张低阶符箓布下阵法,才能勉强模拟出雷击的效果。 他这天师,当得实在有些憋屈。 第27章 引天雷劈成飞灰 陈叔正小心翼翼地,将儿子的一截截白骨,轻轻放入白仓买来的青瓷骨灰坛中。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冲着白仓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仓哥,来了啊。” 白巾山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陈叔的脸上! 只见陈叔脸上,竟从毛孔里钻出了一根根灰黑色的细毛 “他的脸怎么了?”白巾山压低声音。 “他死了。明哥要引天雷,把他这副肉身连同怨气一起劈成飞灰,你得当个见证。” “啥玩意儿?!”白巾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白巾山深吸一口气。 “陈叔,你确定这是你的意愿?你的店铺和财产……” 陈叔点了点头。 “都安排好了。铺子卖了,钱给这几位兄弟分了。剩下的,仓哥会帮我全捐了。”他郑重地嘱咐。 “小哥,到时候多给我儿子烧点纸钱。” 大牛在一旁拍着胸脯,眼眶通红。 “陈叔你放心!我跟白仓轮流给你们烧,保证让你和兄弟在那边富得流油!” 陈叔欣慰地笑了,他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周明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大红包,双手奉上。 “大师,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心意……救了我儿,还肯渡我大恩……” 周明沉默地接过红包。 “你怨气缠身,死后魂魄极易溃散,甚至化为厉鬼。” 周明的声音清冷。 “我施个法,将你一缕残魂牵引到这纸人身上,让你能亲眼看着身后事办妥,也好安心上路。” 陈叔闻言,重重地点头。 “好!我相信大师!” “明哥,”大牛凑过来,满脸的将信将疑。 “真能招来天雷啊?这屋顶不都得劈穿了?” 周明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怪而又玄奥。 就在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白光毫无征兆地从屋顶贯穿而下,却又诡异地没有损毁任何瓦片。 瞬间将陈叔整个人笼罩! 陈叔整个人就在那光芒中,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蓬飞灰,簌簌地落在地上。 整个店铺死一般的寂静。 白仓瞳孔地震,他亲眼见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化为了灰烬! “陈叔——!” 大牛那铁塔般的身躯猛地一颤,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捶着地板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桌上的小小纸人,竟自己从桌上站了起来,还煞有介事地扭了扭腰,活动了一下纸糊的手脚。 周明伸手,将那小纸人捻在指尖,走到大牛面前。 那小纸人竟伸出纸片般的手,在大牛宽厚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大牛的哭声戛然而止。 “这是……陈叔?” 周明点了点头。 “记住,不要经常带在身上,生人阳气太重,会灼伤他。” “哎!”大牛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捧过纸人,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咧开嘴笑了。 “我给他找个杯子装着!让他天天看着我们!” 周明嗯了一声。 “他只会点头摇头,说不了话。” 他心里轻轻一叹,曾几何时,这种牵魂引魄的小术,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如今,却还要布阵念咒,这么多流程。 事情办完,周明转身准备回家。 白巾山一直像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直到周明从他身边走过。 周明猛地停下了脚步。 白巾山被他看得浑身汗毛倒竖。 “你看我干啥?” “你身上,”周明终于开口。 “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一句话,白巾山脸色煞白。 “大师!你怎么知道?!” “我前两天去外山村办案,回来路上就撞邪了!车在山路上绕来绕去,怎么都开不出去,就是鬼打墙!后来还窜出来一头跟牛犊子一样大的野猪,疯了似的撞我的车!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就想起你给的平安符……” 说到这,他从兜里掏出一撮细密的灰烬。 “就这玩意儿!变成了这堆灰!大师,你再给我一张吧,多少钱都行!” 大牛凑过来,瞪着牛眼看着那撮灰,瓮声瓮气地问。 “明哥,外山村那么邪乎?是很厉害的鬼物吗?” 周明目光深沉,从白巾山脸上移开。 “是个成了气候的东西。” “成了气候?!”白巾山浑身一凛。 “那附近村子的老百姓岂不是很危险?” 周明偏过头,重新审视着白巾山,眸子里透出一丝赞许。 “你倒是个好警察。”周明语气缓和了些。 “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抽空去外山走一趟。” “哎!谢谢大师!太感谢了!”白巾山激动得差点敬礼。 他一把拉过旁边的白仓,压低声音打听。 “兄弟,大师他以前到底是干啥的?我怎么听人说,他以前是咱们乡有名的……” 他没好意思说出混混两个字。 白仓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神情复杂。 “哥,你听说的没错。以前的明哥,好吃懒做,赌钱打架,前阵子才从里头出来,谁能想到呢?” 白巾山听完,整个人都懵了。 周明让大牛和白仓处理陈叔的后事,自己则提着给家里人买的东西,拐了个弯,去了二姐周芳芳在镇上租的房子。 周芳芳正弯着腰,在昏暗的灯泡下搓洗衣裳,听到门响,她头也没抬。 “谁啊?门没锁!” 当周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她搓衣服的动作猛地一僵。 “你又来干什么?没钱!” 周明没在意她带刺的态度,径直走进去,将一个纸包放在桌上。 “给你的。” 周芳芳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解开纸绳,里面是一双崭新的黑色布面坡跟鞋,是供销社里最时髦的款式。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吧,又想干嘛?”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小心地把鞋子收了起来。 “你那个闺蜜呢?叫张红的那个,没跟你一起?” “她去找厨子了,还没回来。你问她干嘛?” 周芳芳的警惕性丝毫没有放松。 周明语气平淡,将怀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我给她也买了点东西。” 周芳芳愣住了。 周明没等她反应,从兜里掏出一大卷卷得扎实的大团结。 “这里是七百块,你先拿着,” “开席的时候去买点好酒好菜,把爹妈都接过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七……七百?!”周芳芳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哪来这么多钱?!你是不是去抢了?!” 第28章 他是来送钱的 “今天办事的报酬。”周明解释了一句。 他想起陈叔那个红包,里面塞得满满当当,估摸着有一千多块,这七百块只是其中一部分。 不得不说,陈叔是个体面人。 “什么事能一天挣七百?!”周芳芳的脸色更白了。 “周明!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在干什么?是不是很危险?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家里……” 看着二姐眼中那藏不住的担忧,周明心里一暖,他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 “放心吧,不危险。” 比起前世那些动辄吞魂噬魄的妖魔鬼怪,这个世界的鬼物,简直温顺美好得不像话。 就在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芳芳,我回来啦!累死我了……”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走了进来,当她看到屋里的周明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为惊恐和厌恶。 “周明!你怎么在这里?!”张红尖叫一声,一个箭步冲到周芳芳面前,怒视着周明。 “你又来要钱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们一分钱都没有!” 她转头瞪着周芳芳,气得直跺脚,语气凶狠。 “芳芳!你是不是傻!你怎么又让他进来了?你忘了他上次是怎么坑我们的?这人就是个无底洞,你理他干嘛!” 周芳芳被她说得脸上挂不住,嘴硬地顶了一句,但随即又白了她一眼。 “行了,别嚷嚷了,累了一天,锅里给你留了饭,赶紧吃去。” 一听到有饭吃,张红的脸色顿时好了大半,她哼了一声,但对周明的警惕却丝毫不减。 她凑到周芳芳耳边,小声嘀咕。 “你可千万别心软,我跟你说,他今天敢来,肯定没安好心!” 周芳芳听着她喋喋不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不是来要钱的。” “不是要钱是干嘛?借粮票?”张红一脸看穿了的表情。 “是来送钱的。” 张红的表情瞬间僵住。 周芳芳没再说话,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扎眼的红色钞票。 张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当她看清那厚厚一沓大团结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都是他给的?”她声音发颤。 “七百。”周芳芳吐出两个字。 红倒吸一口凉气,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前,一把抓起那沓钱,翻来覆去地看,甚至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这钱的厚度和质感,分明是真的,可这事儿,却假得像做梦! 周芳芳看不下去了,一把从她手里夺过钱,重重地拍回桌上。 “这次是真的不一样了。” 张红狐疑地看着她,又看看桌上那双时髦的新鞋,和那沓扎眼的大团结。 她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行吧,算我误会他了。只要他真的改好,不再来拖累你,我就烧高香了。” 她拉过周芳芳的手,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 “这下好了,日子总算有盼头了。你呀,也该琢磨琢磨自己的事了,等日子再好点,找个好人家嫁了,我也就放心了。” 提到嫁人,周芳芳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她瞥了一眼张红,打趣道。 “你还说我,你家小军学习那么好,将来考上中专,就是吃公家饭的干部了,到时候给你找个城里当官的后爹!” 张红被她逗得噗嗤一笑,伸手捶了她一下。 “死丫头,敢拿我开涮!我才不找呢,有我儿子就够了!”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屋里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而周明,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夜色如墨,村口的土路被月光照出一层清冷的白霜。 周明刚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就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玩着泥巴。 是可可。 他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小丫头听到了声响,警惕地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周明时,她小小的身子一颤。 “……爸爸。” “吃饭了吗?”周明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可可摇了摇头。 “我想等爸爸一起吃。” 周明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从一个纸包里拿出一件崭新的红色小棉袄,递到可可面前。 “给你的,试试看。” 可可的眼睛瞬间亮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件漂亮的新衣服,又抬头看看周明,小手紧张地搓着衣角。 周明干脆蹲下身,亲手将棉袄披在她身上。 可可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新衣服的衣襟,一滴滚烫的泪珠“啪嗒”一声,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下一秒,她猛地扑进周明怀里,小小的身子紧紧抱着他的大腿。 周明僵住了,片刻后,他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回到家,王翠花一见他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你这个瓜娃子!刚挣了两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是不是!钱是这么花的吗?烧手啊!” 周明没理会她的数落,径直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沓钱,直接塞进她手里。 “给你的,三百。” 王翠花低头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周明!你是不是又去犯事了?!” “办事的报酬,给家里的。”周明淡淡地解释。 “我不要!”王翠花想也不想就把钱往回推。 “家里有钱,用不着你这个!你赶紧拿回去!” 周明看着她使出了杀手锏。 “行,你不要,我正好拿去跟村头那帮人推几把牌九,试试手气。” 话音刚落,王翠花闪电般地将那三百块钱揣进了自己怀里,死死捂住。 “我收还不行吗!你敢去赌,我打断你的腿!” 周明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他知道,对付他这个妈,就得用这招。 他转身,将另一包东西递到正在闷头抽旱烟的周老汉面前,里面是一件崭新的深蓝色毛衣和一件厚实的棉袄。 “爹,没啥好送的,买两件衣服,也算个体面。” 周老汉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眼皮都没抬一下,但那捏着烟杆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王翠花又心疼了,在一旁埋怨。 “你给他买什么!他一天到晚就知道板着个死人脸,穿那么好给谁看!” “明天也有你的。”周明一句话就堵住了她的嘴。 王翠花顿时不说话了,看着儿子身上单薄的衣衫,又看看窗外呼啸的北风,心里一揪。 她转身进屋,拿出一件自己的旧棉袄,不由分说地披在周明身上,嘴里还在念叨。 “你穿这么少,冻坏了咋办!自己也是当爹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第29章 爸爸我想上学 周明没有反抗,任由母亲将那带着体温的旧棉袄紧紧裹在自己身上。 王翠花又拿出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腊肉,这是准备过年才吃的宝贝。 她用刀切了又切,最后把最大最肥的一块扔进周明碗里,嚷嚷着。 “吃!多吃点!看你瘦的,风一吹就倒了!” 她一边给儿子夹肉,一边又开始盘算起来。 “明啊,我看你现在总往镇上跑,来来回回的也折腾。要不,你在县城里租个房子住?也方便。” “你大姐不也一直念叨着,说要攒钱在县城买房,等她钱凑够了,你们还能有个照应。到时候,再给你找个媳妇,家里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在身边,你一个人带着两个丫头,不是个事儿啊……” “咳!咳!” 一直闷头抽烟的周老汉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烟锅在桌腿上梆梆地磕掉烟灰。 “食不言,寝不语的老话都忘了?让他安生吃顿饭!” 周明知道,这是老头子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他笑了笑,夹起碗里那块肥得流油的腊肉,三两口扒完碗里的饭。 “妈,我媳妇儿走还没过百天,这事儿不急。” 他撂下这句话,便端着碗筷走向厨房,完美地避开了王翠花还想继续唠叨的火力。 吃完饭,他没在堂屋多待,直接回了自己那间低矮的偏房。 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小的那个已经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周明从包裹里翻出一块巴掌大的桃木,又摸出随身带着的刻刀,借着灯光,一刀一刀地雕刻起来。 他手腕沉稳,刀锋起落间,木屑簌簌而下,一个模糊的人形渐渐有了轮廓。 可可抱着那件崭新的红棉袄,坐在床边,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的小手反复摩挲着棉袄上柔软的料子,几次张开嘴,又都怯生生地闭上。 “有事?”周明头也没抬。 小丫头的身子颤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 “爸爸……我想上学。” 周明握着刻刀的手猛地一顿。 上学? 他太清楚这个年代农村的光景了。 村里根本没有小学,想上学得去几里外的乡里。 一年两百块的报名费,对于一个靠刨地为生的家庭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更别提,这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就算有钱,也只会紧着家里的男丁,女娃子能认得自己名字就算不错了,长大了都是要嫁出去的,是赔钱货。 原主的记忆里,可可这个年纪,早就该是满村子疯跑打闹的时候,可她却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瘦得像根豆芽菜,眼神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惊恐和早熟。 前世,哪怕是鬼魅横行,末法降临的时代,只要是人族,都能得到庇护,有书可读。 可在这个看似和平的年代,两个孩子却连最基本的权利都得不到保障。 若他不挣钱,这两个娃娃,怕是一辈子都只能困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周明放下手里的木头人,转过身,对上女儿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上。你们俩都得上学。” “等你再大一点,就去。等妹妹长大了,也送她去。” 可可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她小声地,又确认了一遍。 “真的吗?爸爸,妹妹也能去吗?” “能。”周明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说的。” 小丫头紧紧地抱着那件红棉袄,用力地点着头。 “嗯!我自己缝个布袋子当书包!我会很听话的!” 周明心中一酸,伸手摸了摸她枯黄的头发。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房门被推开,王翠花抱着小的那个走了进来,大概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你们爷俩说啥呢,这么高兴?” 可可一见奶奶,立刻献宝似的嚷嚷起来。 “奶奶!爸爸说要送我和妹妹去上学!” 王翠花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周明你疯了?!她一个女娃子,上什么学?你是不是钱多得烧手,不知道怎么花了!” 她心里头,女孩子读书就是把钱往水里扔,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可又想起儿子最近总把男女平等挂在嘴边,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 “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你让她去上学,不是瞎胡闹吗?” 周明一眼就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 “妈,”他声音平静,“你忘了大姐了?” 王翠花身子一僵。 周家大姐,是当年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女,可家里穷,又是女孩,初中没念完就辍学嫁人了。 “大姐那是那时候家里没办法!”王翠花嘴硬道。 “现在我有办法。”周明站起身。 “钱的事,我来挣。不止要让可可她们上学,以后,我还要带你们,带上爹,都去县城住。” “去县城?”王翠花又是一愣。 “不去不去!家里的地咋办?猪谁喂?我在这村里住了一辈子,哪儿也不去!” “你别是哄我吧?县城的房子是说租就租的?一个月得多少钱?” “你别管多少钱。” “我能不管吗?我是你妈!” “咚!” 就在这时,隔壁周老汉的屋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争吵声戛然而止。 周明眉头一挑,锐利的目光穿透土墙,仿佛看到了什么。 他想起了白巾山提过的外山村“鬼打墙”。 那地方的邪祟,怕是已经成了气候,凭自己现在这点微末道行,硬闯过去,恐怕讨不到好。 但为了孩子们的学费,为了这个家,这一趟,非去不可。 那一晚,一家人各怀心事,沉沉睡去。 而第二天清晨,陈秃头那家馄饨店的门口,已经挂上了长长的白帆。 天刚蒙蒙亮,街坊邻居们端着饭碗,围在门口,满脸的唏嘘。 “这是咋了?老陈头这是……”一个相熟的街坊捅了捅站在门口,眼圈发黑的白仓。 白仓叹了口气。 “陈叔……走了。”他把事情捡着能讲的说了,只说老陈头思念儿子,请大师算了命,找到了多年未归的儿子的尸骨,心愿已了,便跟着去了。 又交代了后事,请开铺子的老章叔做个见证。 被点到名的老章,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手里端着个大瓷碗,闻言把碗往旁边石凳上一放。 “你这娃子,说啥见外话!你我信得过!他交代的事,就是咱街坊邻居的事,要啥见证!” 第30章 城西那片乱葬岗出事了 白仓心里一暖。 “我就是怕陈叔那素未谋面的侄子过来闹事,到时候……” 老章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他要是敢来占这个铺子,不用你开口,咱街坊邻居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直接打回去!” “就是!打回去!”人群里立刻有人附和。 白仓眼眶一热,连连拱手。 “谢谢章叔,谢谢各位叔伯。”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众人对陈秃头的离世,惋惜之余,又都觉得松了口气。 在面馆里忙活的廖爷无奈地叹息。 走了也好,走了也是好事。这面馆,就是当年陈叔拿自己的积蓄,给他儿子开的这下,总算是能去陪儿子了。” 一直闷不吭声的大牛,突然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 “陈叔的儿子,不是失踪,是被人害死的!就是他那个后妈!” “啥?!” “天杀的!我就说那女人不像好东西!” “造孽啊!这得是多黑的心肠!” 混乱的人群中,角落里两个穿着喇叭裤的年轻小伙,对视了一眼溜出了人群。 周明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他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走向县城。 刚把幡子支好,就听见旁边几个晒太阳的老头在闲聊。 “听说了没?城西那片乱葬岗,昨儿夜里出事了!” “咋了?” “嗨!一块墓碑,被人砸得稀巴烂!真是缺了大德了!” 旁边一个老头嘬着牙花子,一脸鄙夷。 “现在的年轻人,火气大得很,正经事不干,就知道干这些刨人祖坟的勾当!” “一点敬畏心都没有!也不怕半夜鬼敲门!” “怕啥?年轻火力壮,阳气旺,等老了,你看他怕不怕!” “小伙子,面生得很呐,不是本地人吧?来找周大师算命的?” 这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一把抓住了周明的胳膊。 “大师救我!” 周明正小口吃着杂粮饼,闻声抬起眼皮。 这人三十来岁,穿着一身还算体面的干部服,可那张脸却憔悴得吓人,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 “算什么?”周明淡淡吐出三个字。 男人带着哭腔就嚷嚷开了,张爹也在旁边竖起了耳朵听着。 “我…最近老是做噩梦!梦见有东西在我床边上爬!家里也总有怪声,一开始我以为是耗子虫子,可我翻遍了也找不到! 后来那声音就像指甲刮墙一样,就在我耳朵边上响!我好几天没睡着觉了!大师,我肯定是撞邪了!我妹妹说您厉害,求您给我想想办法!” 周明将最后一口饼咽下,擦了擦手。 “你这不是被缠上了。” “啊?”男人不懂。 张爹倒是听出点门道。 “大师的意思是,你这是想多了,自己吓自己。” “不可能!”男人立刻反驳,旁边也有人搭话。 “小伙子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最近这经济……是不好干啊。” 男人一脸苦涩,摇着头。 “我是搞行政的,铁饭碗,能有啥压力?” 周明心里了然。 照原主的记忆,这个年代搞行政的,喝茶看报就是一天,确实是十里八乡最没烦恼的一群人。 “我肯定是被缠上了!”男人情绪越发激动。 “我真听见了!那声音……” 张爹看不下去了,出了个主意。 “要不……你搬个家试试?” 男人若有所思,似乎觉得这是个办法。 周明却一直盯着他的脸。 “手伸出来。” 男人一愣,还是下意识地把手腕递了过去。 周明两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片刻后,他松开手,眉头却微微蹙起。 怪了。 这人的面相,明明是疾厄宫发黑,眉心悬针,主大祸临头之相。 可这脉象,却平稳有力,毫无病兆。 身体没问题,那问题出在哪儿? 张爹结结巴巴地指着周明。 “你还懂医?” 周明没理会张爹的震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重新落回干部服男人的脸上。 “别急,从头到尾,把你最近的吃穿用度,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仔仔细细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要漏。” 那男人拧着眉,死命地回忆着,嘴里絮絮叨叨。 “吃就家里那几样,窝窝头,玉米糊糊……对了!我老婆!” “她最近天天给我炖鲫鱼汤,说是给我补身子!以前从来没有过!汤里肯定下了东西!”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瞬间炸了锅。 “我的乖乖,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看着人模狗样的,心怎么这么黑!” “我就说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婆娘绝对有问题!” 男人听着众人的分析,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 “怎么会……” 周明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将最后一点杂粮饼的碎屑拍干净,站起身来。 “想多了。走吧。带我去你家看看。” 男人茫然地抬起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男人跟在周明身后,整个人都蔫了。 他心里翻江倒海,。 “大师……你说我老婆她平时对我真的挺好的,我们结婚十年,连红脸都少有,她图啥啊?” “别多想,”周明头也不回。 “到了就知道了。” 正走到一个三岔路口,男人下意识地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一辆在八零年代小轿车,稳稳地停在了两人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脸。 “周大师?真是您啊!” 开车的正是陈威。 周明一看来人,也是略感意外。 那干部服男人更是吓了一跳。 陈威麻利地推开车门下来,满脸堆笑。 “大师,您这是要去哪?上车,我送您!” 周明摆了摆手。 “不用,几步路的事,坐你的车,我可坐不起。” 这年头打一次车,够一家人吃好几天饱饭了,他兜里那几百块,可得省着花。 “嗨!瞧您说的!”陈威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能拉您一程,是我的福气!快上车!” 他不由分说地拉开车门,又对着旁边的干部服男人道。 “这位大哥也一起,顺路!” 盛情难却,周明也不再推辞,和男人一起坐进了后座。 车子平稳启动,陈威从后视镜里看了周明一眼,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大师,陈叔他…真的是自杀?” “陈叔尘缘已了,心愿得偿,跟着儿子去了,是好事。” 周明闭着眼。 陈威听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干部服男人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这位小兄弟,你们说的陈叔是……” 第31章 这分明是活神仙啊! 陈威一听,立刻把陈秃头请周明寻子,周明夜探乱葬岗,凭着玄术找到尸骨,最后陈叔心愿已了含笑而逝的事情吹嘘了一遍。 干部服男人听得眼珠子都直了。 乖乖!这哪里是半仙,这分明是活神仙啊! 一路上,男人再也不提老婆下毒的事。 转眼间,车子就到了一处带着小院的砖瓦房前。 男人利索地掏出几张毛票要给陈威,被陈威连连摆手拒了。 “大哥,这钱我可不敢收!我是送大师的!” 男人下了车,热情地招呼。 “大师,陈小哥,快屋里请!” 陈威也跟着跳下车,一脸好奇。 “大哥,不嫌我多事的话,我也想跟着进去见识见识大师的手段!” “欢迎欢迎!求之不得!” 他手脚麻利地泡上好茶,又从柜子里拿出稀罕的饼干点心招待。 周明却没坐,而是在男人家的堂屋里不紧不慢地绕了一圈。 男人心里急啊,忍不住问。 “大师,问题是不是在这屋里?” 周明站定。 “你家风水不错。” “啊?”男人和陈威对视一眼,都蒙了。 不是来抓鬼驱邪的吗?怎么看上风水了? 陈威立刻凑上前。 “大师,您还会看风水?怎么个好法?” 周明瞥了他一眼。 “这地势,左高右低,是青龙昂首,白虎低头之势,主家宅安宁。门前有小溪环绕,这是玉带缠腰,聚财。院里那棵老槐树,立在财位上,更是画龙点睛的守财树。” 陈威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再一琢磨,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 中年男人一脸自豪。 “不瞒大师说,我太爷爷这宅子就是他老人家亲自选址建造的。我爹妈在后院种菜呢,大师,您要不要去我房里看看?那怪声……” “不急,”周明摆了摆手,径直走向了东边的厨房。 “先看灶。” 厨房里,锅碗瓢盆擦得锃亮,柴火也堆放得整整齐齐。 周明检查了一圈调味料,又看了看挂在房梁上,已经熏得油光发亮的腊肉。 男人跟在后面。 “大师,我还是觉得是我老婆……你想啊,家里就我一个人出事,其他人好好的,不是她下毒还能是啥?” 周明终于回过头。 “你平日里,最爱吃什么?” “蘑菇!就爱吃那个!她知道我爱吃蘑菇,就从这上面下手!真是好狠的心啊!” 旁边的陈威也听得义愤填膺。 “嫂子这也太过分了!” 周明摇了摇头,一字一顿。 “这事,跟你媳妇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夫妻宫饱满,眉宇间虽有疾厄,却无姻缘破裂之相。你们夫妻和睦得很。” 男人瞬间愣住。 “那到底是为什么?” 周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墙角一个竹编的篮子上,里面还剩下小半篮青绿色的蘑菇。 “问题,出在这青菇上。” 男人一听。 “不可能!这玩意儿叫青头菌,是我们从隔壁山头的村子换回来的,我们从小吃到大,根本没毒!” 周明没跟他争辩,只是从篮子里慢条斯理地拈起两支蘑菇。 他将两支蘑菇并排举到男人眼前。 “青头菌也分种类。你看看这两支,颜色、菌柄、褶皱,都有细微差别。你吃惯的那种无毒,但这种,当地人叫它见手青,它本身有微毒,少量无碍,但若是跟某些东西同食,或者采摘的时节不对,毒性就会被激发出来。” “它的毒,不会要你的命,但会让你产生幻觉,神经错乱。吃下去,舌头是不是会先感觉一阵发麻?” “发麻?”男人猛地一怔,他张着嘴,眼神呆滞。 他想起来了! 每次妻子把那盘炒蘑菇端上来,他都觉得鲜美无比。 但确实,入口的头几下,舌尖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麻木感,他还以为是花椒放多了! “对!”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 “是有点麻!我还以为……” 周明继续用那平缓的语调陈述。 “之后便是心慌、胸闷,夜里噩梦连连,总觉得耳边有人说话,眼前有黑影晃动。白天则精神恍惚,四肢无力,对不对?” “全对!大师,你…真是神了!”男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旁边的陈威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大哥,你这心也忒大了!吃了不对劲的东西,居然还能连着吃这么多天!要不是遇到周大师,你非得把自己折腾疯了不可!” 男人尴尬地搓着手,嘿嘿干笑。 周明将那几支有毒的蘑菇挑出来,扔在地上,用脚碾碎。 “以后别吃了。” “不吃了!打死我都不吃了!”男人赌咒发誓。 周明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本子和一支短铅笔,刷刷点点写了几个字,撕下来递过去。 “去药房抓三副药,一天一副,喝完就没事了。都是些清热解毒的寻常草药,花不了几个钱。” 男人如获至宝,连声道谢。 周明把本子揣回去,临了,眼神又在他下三路扫了一眼。 “看你面色发虚,眼下乌青,脚步虚浮,这是肾水亏空的相。要不要顺便给你调理调理?”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老脸一红。 可旁边的陈威,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大师!这个也能治?” 周明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男人却是心领神会。 “大师您再给开个方子!我这毛病也好些年了……” 周明也不含糊,又撕下一张纸,龙飞凤舞地写下另一个药方。 “这个方子,吃七副。记住,服药期间,烟酒、辛辣、房事,三大禁忌,一样都不能沾。” “我全懂!”男人把两张药方宝贝似的叠好,揣进胸口的口袋里。 他转身冲进里屋,很快又跑了出来,手里攥着一个厚实的红纸包,不由分说地塞进周明手里。 “大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千万别嫌少!”他又掏出几张大团结,硬塞给陈威。 陈小哥,麻烦你再送大师一趟,这是油钱!” 陈威这次没推辞,一个劲儿地从后视镜里偷瞄周明,这位周大师,简直是个行走的宝藏啊! 陈威寻思着,等这位干部大哥药到病除,验证了大师的手段,自己说什么也要去求个重振雄风的方子! 车子停在东桥头,周明下了车。 一直等在旁边的张爹立刻凑了上来。 “小周,咋样?真是他婆娘下的毒?” 第32章 一场乌龙,吃错蘑菇了 周明摇了摇头,把剩下的半个杂粮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 “一场乌龙,吃错蘑菇了。” “吃错蘑菇?”张爹一脸的恍然大悟。 “嘿!这天底下的事,还真就没你看不明白的!连哪种蘑菇有毒你都懂,真是见多识广!” 周明笑了笑,没再多解释,便朝着馄饨铺的方向走去。 他的摊子就摆在馄饨铺门口不远。 可人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一股烧纸的烟火味,还夹杂着一阵刺耳的嘶吼。 “……老不死的总算咽气了!他没儿没女,这家店,这块地,以后就是我的!你们都给我滚蛋!” 周明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 只见馄饨铺门口,大牛和白仓正护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纸钱翻飞。 而在他们面前,一个穿着时髦喇叭裤,花衬衫的青年,正指着两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周明眼神一冷,正要上前。 “小畜生!你还有没有良心!” 旁边卖菜的王大伯猛地蹿了出来,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那青年的衣领。 “陈叔尸骨未寒,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跑来抢家产!这些年要陈叔,能把你养这么大?你个白眼狼!” 那青年被勒得满脸通红。 “放开我!他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们这是抢劫!” “呸!”另一个卖肉的屠户也围了上来,一巴掌扇在青年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抢劫?我们今天就替陈叔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没人性的东西!” 街坊邻居们群情激愤,你一拳我一脚,骂声震天。 “把他赶出去!这种人渣不配待在咱们这条街!” “对!赶出去!” 青年被打得鼻青脸肿,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白仓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众人,对着王大伯喊。 “王大伯,别真把人打坏了!拖他去派出所!好好审审他!” “对!”王大伯一听,觉得在理,手上力道更大了。 “放开我!你们这群刁民!放开我!” 青年疯狂地扭动着,最终,他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朝着派出所的方向拖去。 周明这才在自己的小马扎上安然坐下,看着眼前这群朴实却又热血的街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没有摄像头,没有复杂的法条,但有最朴素的道义。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再多想,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黄纸,朱砂和一支半秃的毛笔。 摊子既然摆了,就不能空着。 他摊开黄纸,指尖蘸着朱砂,笔走龙蛇。 平安符是消耗品,也是必需品,上次画的五张已经送出,得多备些存货。 每一笔落下,都牵引着一丝丹田内微弱的道力,消耗的同时,又像是在淬炼打磨,让那股气流愈发凝实。 这便是修行,有舍才有得,入世,方能出世。 几张符咒画好,他刚要收笔,忽然感觉揣在怀里,贴着肚皮的那个小木头人偶轻轻动弹了一下。 一股微弱的暖意从桃木上传来,滋养着他消耗的道力。 周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将人偶贴得更紧了些,闭上眼,就这么坐在喧闹的街边,开始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街口跑来。 “婶?你这是咋了?”正在不远处跟人闲聊的张爹一眼就认出了她。 张婶哽咽着挤出几个字。 “我弟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说胃上长了个瘤子!” “瘤子?”张爹浑身一震。 昨天周明给算命时,就斩钉截铁地说让必须去医院! 这哪是算命,这简直是长了双透视眼啊! “严重不严重?医生咋说的?” 张婶眼泪掉得更凶了。 “不知道,医生让先住院,可能要开刀……” 张爹一拍大腿,把周明今天看出干部吃错蘑菇的事说了一遍。 “小周大师本事大得很,说不定不用开刀,中医也能调理!” “他?”张婶看过去。 “你去问问!去问问总没坏处!”张爹催促着。 张婶被说动了,一步步挪了过去。 周明虽然闭着眼,但早已察觉到一股气息在向自己靠近。 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对上了张婶那双通红的眼睛。 张婶被他看得心里一突,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几张被汗浸得有些发潮的毛票。 “周大师,张爹说你算得准。你帮我算算,我弟弟他这病,到底要不要紧?” 周明看了一眼钱。 “我已经说过,没啥大问题。” 张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可医生说要开刀啊!” 这个年代,开刀手术对普通人家来说,跟过一趟鬼门关没什么区别。 她的目光在摊子上一扫,忽然落在了那几张刚画好的黄纸符上。 “大师!你这是平安符?能不能卖我一张?我给我弟弟带上,求个心安!” 周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别怕,听医生的安排,发现得早,不是什么绝症。” “我就要求一张!”张婶泪眼婆娑地坚持着。 “多少钱都行!” 周明无奈。 他想了想,开口。 “平安符保的是出入平安,避的是灾祸。你弟弟这是病,我给你画一道健康符吧。” 张婶想也不想。 “平安符健康符,我都要!” 周明哭笑不得。 他不再多言,重新拿起笔,凝神静气,笔锋在黄纸上游走,一道更为繁复的符咒一气呵成。 这道健康符,他灌注了更多的道力,画完后,额角都见了细汗。 他将两张符叠好,递了过去。 张婶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收好,又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零钱,凑够了五十块,转身跑回店里,拉着她弟弟弟弟直奔医院去了。 周明看着那堆零钱,又拆开之前干部给的那个红纸包,里面是六张大团结,外加六块钱。 六六大顺,倒是个好彩头。 他将钱仔细收好,再次闭上眼,继续修行。 整个下午,对面的馄饨铺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此刻的周明,端坐于摊前,心神沉浸在一片难得的宁静之中。 直到中午,周明才缓缓睁眼。 这一番修行,让他对气息的感知又敏锐了几分。 他能清晰地看到,对面肉铺的老廖身上,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腥臭之气,但并非阴邪缠身,只是单纯的臭。 他又闻到,斜前方刚出炉的芝麻饼,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唤。 周明起身,花钱买了个饼,又在要了碗大碗的肉馅,热气腾腾地吃完,只觉得浑身舒泰。 吃饱喝足,他信步溜达到街尾的香烛店。 第33章 周大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老洪中正戴着老花镜算账,一抬头看见周明,立马笑开了花。 “哎哟!周大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周明摆了摆手,眉头微皱。 “洪叔,街坊邻居的,别瞎叫。” “叫我小周就行。” 老洪脸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 “哎哟,小周,你可真是神了!” “街上都传疯了!张贺春真查出胃里长了瘤子!还有陈秃子家那桩邪事,要不是你,那白骨还埋在海滩上呢!” 周明神色淡然。 “洪叔,我来买点东西。上好的黄纸,朱砂,有吗?” “有!给你拿最好的!”老洪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就去翻箱倒柜。 “小周你办事,家伙事儿可不能差!” 周明又补了一句。 “再问问,你这儿有没有雷击木?” 老洪回过头。 “雷击木?那可是正经的法器,稀罕玩意儿。我这儿都是些样子货。” “瞧,桃木上拿铁丝烙个印,糊弄外行人的。真家伙,我可不敢有。”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过,我倒是听人说过一嘴。外头那大山里,有棵老槐树,几个月前让天雷给劈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雷击木,就是山高路远,一般人根本进不去,不好找。” 周明眼中精光一闪。 “听谁说的?” “黄飞!”老洪脱口而出,“就是街上张三李四的师父。前几个月他来买香烛提过一嘴。” 周明点了点头。 他利索地付了钱,拿上黄纸朱砂,转身出了门,径直朝着吴阿婆家走去。 吴阿婆家门前,已经聚了几个人,白幡在风中萧瑟地飘着。 周明穿过人群,进了屋。 吴阿婆正坐在小板凳上,对着那个黑陶骨灰坛默默流泪。 周明没多言语,只是将怀里那个贴身温养的小木头人偶取出来,轻轻放在了骨灰坛旁边,正好一刻钟。 屋外传来脚步声,周明一抬眼,便看到黄飞带着徒弟李四走了进来。 李四一见周明,立马点头哈腰。 “周大师,您也在呢?吃饭了没?” 周明没理会李四,目光直接锁定了黄飞。 “黄师傅,借一步说话?” 黄飞浑身一震,像是被先生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既有几分受宠若惊,又带着点傲娇。 他清了清嗓子,瞥了徒弟一眼,昂首挺胸地跟着周明走到院子角落。 难道是看我根骨清奇,要与我探讨道法玄通? 周明站定,根本没看他那副装模作样的表情,直截了当地问。 “我听说,你知道哪有雷击木?” 黄飞满肚子的道法玄机瞬间憋成了内伤,懊恼至极。 闹了半天,是来打听这个的! 他强压下失落,没好气地开了口。 “是有怎么样?几个月前我去那山里给人做法事,赶上天打雷劈,好大一棵老槐树,咔嚓一下就让雷给劈焦了半边。 我本想弄回来,嘿,那村里人刁着呢!看我想要,张口就要一千块!当我冤大头呢?” 黄飞一撇嘴。 “我黄飞是有点本事,可兜里没那么多闲钱!想想就算了。” 周明没理会他的抱怨,只问关键。 “那棵槐树,还在?” “在是在……”黄飞下意识地回答。 “你问这个干嘛?我可告诉你,那树在人家村里的土地庙旁边,村里人宝贝着呢!你要是敢去动,他们能打断你的腿!” 他眼珠一转。 “不过嘛……村里那几个小混子,给钱啥事都敢干。你要是真想要,可以找他们……” “那算了。” 周明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 “啊?”黄飞懵了,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卡在喉咙里。 “真不要了?” 周明却没再看那棵树,而是上下打量了黄飞一眼。 “黄师傅,你身上的味儿还没散干净,有空,再去厕神那儿拜拜吧。” 黄飞脸唰地一下全绿了! 周明径直对刚端着茶水出来的吴阿婆温声开口。 “阿婆,最近身体还好吗?我想问问,这附近有没有空房子出租?” 黄飞站在院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能狠狠一跺脚,灰溜溜地跑了。 没办法,跟周明的本事比起来,他宁可再去拜一百次厕神,也不想再体验一次吃金坷垃的滋味! “租房子?”吴阿婆愣了一下,将一杯热茶递给周明。 “我帮你问问,白仓那小子不是要跟他张爹去城里嘛,他家那院子应该能租。回头我跟他说!” “那就多谢阿婆了。”周明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大概多少租金,您心里有个数,我好准备。” 他说着,伸手拿回了骨灰坛旁的小木头人偶。 就在人偶被拿起的一瞬间,那黑陶骨灰坛竟极其轻微地嗡动了一下。 “安心走吧,小娃我会替你养好。” 话音落下,骨灰坛瞬间安静下来,再无一丝声息。 吴阿婆浑浊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知道,今天过后,这个坛子就要被送到墓地里深埋。 以后,就只剩下墓碑可以祭拜。 离开后周明心中亦是一阵唏嘘。 凡人皆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即便是他这位曾经的天师,渡得了魂,却渡不尽世间苦厄。 回到东桥底下,他的半仙摊子还支着。 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周明往马扎上一坐,脑袋一歪,迷糊了过去。 连日奔波,心神耗费巨大,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扛不住了。 “救命啊!周大师!救命啊——!” 他倏然睁眼,只见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男人,用一块门板抬着个女人冲了过来。 女人面色发青,嘴唇乌紫,双目紧闭,已然是不省人事。 砰的一声,门板被重重地撂在周明摊前,激起一地尘土。 男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师!是我啊!上午那个吃青头菌的!我婆娘她不信您的话,非说那菇子没毒,中午自个儿偷偷给炒了,结果就成了这样!求您救救她!求您了!” 这动静实在太大,桥头乘凉闲逛的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 “这不是王敬忠吗?他婆娘咋了?” “听说是吃了毒蘑菇,快不行了!” 人群中,上午刚见过的廖爷也挤了进来。 “哎,你婆娘犟,你比她还犟!人快不行了,不赶紧送卫生所,抬到这儿来算命?你脑子让驴踢了?” “就是!我看这王敬忠八成是脑子有病!”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撇着嘴,满脸不信。 第34章 拿几根铁钉针灸,开玩笑? 另一个闲汉更是压低了声音。 “你们说,该不是他故意想害死自己婆娘,好赖到周大师头上的吧?” 这话一出,周围看向王敬忠的眼神都变了。 “都给老子闭嘴!”廖爷眼睛一瞪。 “周大师的本事你们没见过?在这儿瞎咧咧什么” 廖爷在街面上还有几分威望,他一发火,那些碎嘴的顿时都缩了回去。 周明自始至终都没理会周围的嘈杂。 他蹲下身,两根手指搭在妇人手腕上。 脉象散乱如麻,气若游丝,这中毒可比他想象的深太多了! “她吃了多少?”周明的声音冷得像冰。 王敬忠哭丧着脸。 “她炒了一盘,我怕有毒,就去跟她抢,结果大半盘都让她给吃了……” 廖爷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 “大师,有救没救,您给句痛快话!” 王敬忠眼巴巴地望着周明。 若在前世,这点菌毒,他有上百种方法能解。 可如今这副凡俗之躯,修为尽失,手边更是连像样的药材法器都没有。 他站起身,扫向不远处的一家杂货铺。 “拿几根铁钉来!” 所有人都懵了。 “铁钉子?要那玩意儿干啥?” “莫不是人没救了,准备现场打副棺材?” 杂货铺也是一头雾水,但还是找了几根铁钉递了过来。 周明接过铁钉,直接对王敬忠下了命令。 “把你婆娘的衣裳解开,露出肚腹。” 王敬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解妻子的衣扣。 廖爷彻底坐不住了,他一把拉住周明。 “小周!你这是要干嘛?用这玩意儿扎人?” 周明眼神平静得可怕。 “针灸。” “什么?!”廖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用铁钉子针灸?!那不得把人扎死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按理说,当用金针渡厄,银针泄毒。” 周明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可现在,我上哪儿给你找金针银针去?等找到了,人早凉透了!要想活命,就别废话!”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骚动。 “让让!”大牛跟白仓两人挤了进来。 “听说大师这儿又出事了?我俩来看看热闹……我靠!” 大牛一看到门板上躺着的女人和周明手里的铁钉,顿时也傻眼了。 “这是干啥呢?不用烧纸钱,改用钉钉子了?” 白仓却没他那么咋呼,他的目光落在王敬忠脸上,眉头一皱,又看了看门板上的女人,脸色瞬间变了。 “坏了!那不是行政区的王敬忠吗?他婆娘,好像是老徐家的亲侄女!” 大牛一听,脑子嗡的一下。 老徐夫妇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侄女快不行了,非把王敬忠活剥了不可! “我赶紧去找徐叔!”大牛掉头就往外跑。 果然,不到十分钟,一对怒气冲冲的中年夫妇就杀到了现场。 女的上来就给了王敬忠一巴掌,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王敬忠你个窝囊废!我把好好的侄女嫁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王敬忠被骂得狗血淋头,一个字都不敢还嘴。 老徐则一把揪住王敬忠的衣领。 “到底怎么回事!我侄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偿命!” 王敬忠被吓得魂飞魄散,只能哆哆嗦嗦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最后指向周明。 “叔!婶儿!周大师他有本事!他能救我媳妇!他一定能救!” 老徐夫妇这才注意到一旁手持铁钉的周明。 看着那几根寒光闪闪的粗大铁钉,老徐的妻子腿肚子都软了。 “你就要用这东西……扎我侄女?” 王敬忠对着周明重重一拜。 “大师!别管他们!您就动手吧!求您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周明身上。 周明没有理会任何人,胸膛微微鼓起。 他的右手捏着一枚三寸铁钉,食指中指并拢,状若拈花,却稳如泰山。 “嗤!” 铁钉的尖端落在了那女人鼓胀的肚腹上,却并未刺入皮肉。 下一秒, 周明的手指缓缓挪开,那根锈迹斑斑的粗大铁钉,竟违反了所有常理,笔直地立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天爷!” “立住了!”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周明对此恍若未闻,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一根铁钉之上。 他再次拈起一根,屏住呼吸。 一根、两根、三根…… 转眼间,杂货铺老板拿来的半盒铁钉,已经在他手中用尽。 女人的肚腹之上,赫然立起了一片十几根铁钉。 做完这一切,周明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大师!” 大牛眼疾手快,从后面稳稳扶住了他。 入手处,周明后背的蓝布褂子,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大师,你咋了?没事吧?”大牛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周大师!”老徐也反应过来,扭头就往旁边的小卖部跑,抓起一瓶橘子汽水,拧开盖子就递了过来,“快!喝口糖水缓缓!” 周明摆了摆手,“不用……” 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气息紊乱。 这次强行催动所剩无几的道力,几乎将他前些日子积攒的所有功德之力挥霍一空。 这亏空,可不是一口糖水能补得回来的。 老徐见他拒绝,再看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中敬畏更甚,一时间竟不敢再问。 王敬忠更是大气都不敢喘,跪在地上,紧张地盯着自己婆娘。 偏偏廖爷是个没眼力见的。 “这钉子也立了半天了,人咋还没醒呢?” “你少说两句!”白仓一把将他拽到身后。 “没看大师累成啥样了?让他歇会儿!” “我这不也是着急嘛!问一下都不行了?”廖爷脖子一梗。 “行了行了!”大牛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都别吵吵!让大师静静!” 白仓叹了口气,轻声问。 “大师,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好受点儿?药材啥的,我跟大牛去给你买!” 周明心中苦笑。 当然有。传说中的天材地宝…… 可惜,这些东西,在这八零年代的穷乡僻壤,上哪儿找去? 就算有,也不是他现在能买得起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调理着丹田之内那几近干涸的气息。 第35章 钉子没扎破肚皮?神医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概过了五分钟,周明倏然睁眼,双眸之中精光一闪而逝。 也就在同一刻,门板上的女人,眼皮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眼皮动了!”一个眼尖的妇女失声尖叫起来。 “娇娇你醒了?”老徐的老婆一个箭步就要扑上去。 “别动她!” 周明一声断喝。 他挣开大牛的搀扶,走到门板前,从女人腹部拔下一根铁钉,毫不犹豫地对着女人的食指指尖一划。 一道细小的口子裂开,一滴粘稠如墨的黑血珠,缓缓沁出。 “吧嗒。” 周明面无表情,将女人双手指尖尽数划破。 “没事了。” 随着铁钉离体,躺在门板上的邓娇娇,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低头看到自己被解开的衣裳,以及身上那仅剩的单薄内衣时,脑子瞬间清醒了。 “啊——!”她下意识地尖叫一声,就要坐起来。 可当她坐起,急忙拉拢衣襟,低头细看时,却发现自己肚腹光滑,竟连一点皮都没破! “这是怎么回事?”邓娇娇彻底懵了。 “娇娇!你感觉怎么样?”王敬忠连滚带爬地凑过来。 邓娇娇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病容,眼神清亮的年轻人刚想脱口而出的神棍两个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神医。” 王敬忠用力点头,抹着眼泪。 “要不是周大师,你今天就完了!送卫生所都来不及,那毒太深了!” 邓娇娇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你个死丫头!你脑子让猪油糊了是不是!” 老徐的老婆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把揪住邓娇娇的耳朵。 “让你别吃!你非不听!那玩意儿是能随便吃的吗?家里没米了还是没面了?馋成这样!” 邓娇娇被揪得龇牙咧嘴,尴尬得无地自容。 老徐的老婆骂完侄女,又猛地扭头。 “还有你!王敬忠!你也是个废物!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下回再有这种摸不准的东西,先找只鸡来试试毒!哪有拿自己婆娘试毒的!” 王敬忠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邓娇娇这会儿哪还有半点先前的倔强,赶紧顺坡下驴,“姑,我错了,真不敢了……” “行了行了,人没事就好。”白仓适时站出来打圆场。 “徐哥,赶紧收拾收拾吧,这地上又是血又是土的。” “哎!我这就去!”老徐如梦方醒,连连点头,转身就进店里拎了水桶和抹布出来。 白仓又冲着还在伸长脖子看热闹的街坊邻里摆了摆手。 “都散了吧!没啥好看的了,人家两口子回店里歇着了!” 众人意犹未尽,但见事主都发话了,也不好再围着,三三两两地散开。 只是走远了,还不时回头,那目光跟探照灯似的,齐刷刷地落在角落里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身上。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白仓这才几步走到周明跟前。 “你……没事吧?瞧你这脸白的。” 周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还行,去了半条命而已。” “我去找徐哥,让他给你弄碗红糖水!”白仓闻言,心里一紧,转身就要走。 “大师,你下回可别这么干了!”大牛在一旁瓮声瓮气地劝,他刚才扶着周明,最清楚他当时抖得有多厉害。 “那铁钉子多吓人啊!这哪是针灸,这是要命啊!” 周明笑了笑,将那十几根带着血腥气的铁钉递还给他。 周明这才低声念叨:“回头得弄一副银针。金针是指望不上了,太贵。” “对了,让你们烧的纸,烧得咋样了?累不累?” 大牛一愣,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累,就是烟大,呛得慌。大师,俺就想问问,这底下……真有地府啊?” 周明被他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干脆闭上眼摆了摆手。 “让我歇会儿,气都快断了。” “哎,大师。”白仓恰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赶了回来,正好听见了两人的议论。 “我听老人说,还得烧大房子,烧小汽车!底下也讲究排场的!” 周明睁开眼,接过碗,点了点头,啜了一口温热的糖水。 “烧东西,讲究的是心诚。再一个,得看给你扎纸活的师傅手艺怎么样,手艺不到家,烧过去的就是一堆烂纸,半道上就散架了。 最要紧的,是烧的时候,你得嘴里不停地念叨,这是烧给谁谁谁的,地址、姓名都得报清楚了,不然底下那么多人,谁知道是给谁的?都上来抢了!” 一番话说得白仓和大牛面面相觑,脸都绿了。 两人烧了半天,光顾着往火盆里添东西了,嘴里啥也没说! “大牛一拍大腿,满脸崩溃,“白烧了?!” 白仓也是一脸懊恼:“俺们那儿的老人也没提醒过这个啊!”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下回,俺们扯着嗓子喊他的名!” 白仓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周明。 “擦擦汗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大师,陈叔那事……我今天把他带来了,可到了那片坟地,我俩转悠了半天,就是找不着地方了。你看,能不能抽空,陪我们再去一趟?” “嗯。”周明点头应下。 两人又说了几句,白仓便带着陈叔先去一旁等着,大牛也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周明独自一人,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他猛然感觉到,丹田之内那几近干涸的气海中,凭空生出了一股温润精纯的暖流。 这股力量不大,却迅速滋养着他亏空的身体。 是功德之力! 他心中一动,瞬间明了。 这是解决了陈叔的后事,天道降下的酬劳。 有因有果,分毫不差。 有了这股功德之力的补充,周明原本煞白的脸色迅速恢复了红润,呼吸也变得悠长平稳。 他刚把摊子上的黄纸朱砂收好,准备收摊回家,两个人影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正是老徐的老婆和王敬忠。 “周大师!周大师!”老徐老婆一改之前的泼辣,满脸都是感激。 第36章 缠你的鬼已经见血了 周明连忙伸手虚扶一把:“婶子,不用这样。钱拿去给病人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哎,哎!” 王敬忠跟在后面,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双手奉上:“大师,救命之恩!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千万要收下!” 周明这次没有推辞,坦然接了过来。 救命是情分,收钱是规矩,他现在也确实需要钱。 刚才白仓就过来提过醒。 周大师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耗的是自己的元气! 可不能只给二十块。 周大师是有真本事的,往后多走动走动,没坏处! 王敬忠连忙看向周明摊子上剩下的几张黄符。 “大师,您这符……怎么卖?” “平安符,一张二十二。” 话音未落,旁边猛地冲过来一道人影,嗓门洪亮。 “二十二一张?行!这剩下的我全要了!” 王敬忠一愣,扭头就要理论:“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那人影转过身来,两人一对眼,都傻了。 “王贵哥?”王敬忠一脸错愕。 “敬忠?你怎么也在这儿?”叫王贵的中年男人也是一愣,随即他急匆匆地把摊上剩下的符纸一股脑全抓在手里,数了数,“怎么才十张?大师,还有没有?这么点儿哪够用啊!” 周明心里闪过一丝心虚。 本来是准备多画一些的,可谁想后面又是做法事又是救人的,一堆事儿赶到一起,就把这茬给忘了。 没等周明开口,那叫王贵的男人已经急吼吼地从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大团结。 “大师,你再给我画!画多少我都要!钱不是问题!” 周明眼神一凝,目光却没有落在那些钱上,而是锐利地扫过王贵的眉心。 那里,一缕黑气盘踞不散。 他轻轻摇了摇头。 “没用的。” “什么没用?”王贵一愣,还以为是嫌钱少。 “我这平安符,是最低阶的符咒,挡个小灾小难,管用。可你身上缠的东西,”周明伸出手指,虚空点了点王贵的印堂。 “它已经见血了,凶得很。我这符,就是一张废纸,贴上去瞬间就得报废。”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凝。 “而且,看这阴气纠缠的程度,恐怕不止是你,你一家老小,都已经被它盯上了。” 王贵整个人都懵了,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最近家里的遭遇,简直和周明说的一模一样! 原来真不是倒霉,是真的被那脏东西给缠上了! “大师救我!救救我们一家!” 王贵“扑通”一声,竟是想当街跪下。 周明眼疾手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了他的膝盖。 “王贵哥,你这是咋了?”旁边的王敬忠看得一头雾水,赶紧上来扶人。 王贵此刻哪还顾得上他,只是死死盯着周明。 “大师,这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周明点了点头。 王敬忠见状,也知道自己不便多留,拉着他姑妈,冲周明连连点头哈腰,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王贵领着周明,拐出人来人往的东桥街,走到一个僻静的巷口。 “大师,您是不知道,我家最近……简直是鸡飞狗跳!”王贵一开口,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先是我闺女,好端端的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断了胳膊。没过两天,我老婆切菜,一刀剁在自己手上,缝了七八针。我那俩半大小子,一个被狗咬,一个掉河里,幸亏被人捞得快!还有我爸妈,轮流着进医院,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就天天喊着身上疼!” 他抹了一把脸,满是绝望。 “我老婆觉得不对劲,托人找了好几个大师,烧香画符,钱花了一大堆,屁用没有!要不是我一个兄弟前两天见识过您的本事,给我指了路,我们一家子就真没活路了!” 周明静静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能感受到王贵叙述时,他身上那股阴气随之波动。 “它见过血,而且不止一次。你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动过什么不该动的东西?或者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不该动的东西?”王贵愣住了,他拼命地回想,脸上满是迷茫。 “没有啊……我就是个工地上包工程的,天天跟钢筋水泥打交道,能有什么不干净的……” 他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对,应该和那个没关系。” “说来听听。” “我接手的那个工地,叫玉石小区,准备盖咱们这儿第一批小洋楼。那块地,以前是片乱坟岗。” 周明心中一动,果然如此。 王贵连忙解释。 “可这事真跟我们没关系!动工前,我们早就登报发了公告,让各家迁坟,赔偿款也都给足了。 实在没人认领的,我们也是请了先生,算了吉日,好生好气地把骸骨请出来,统一安葬到公墓去的。 流程上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会牵扯到我家人身上?” 周明眼神幽深。 “有时候,问题不在流程,在人心。这事不好说。” 他掂了掂手里的布兜。 “你这情况,低阶符咒是没用了,我得给你画中品镇煞符。此符能护你周全,抵挡十次凶煞攻击。 但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解决,还得把你身上缠着的那位朋友请出来,问问清楚,到底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有什么冤屈。” 一听说能请出来,王贵先是一哆嗦,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大师您尽管施法!那平安符我也要,给我老婆孩子爹妈都备上!” “镇煞符,一张一百八。” 周明开出了价。 这个价格让王贵眼皮都没跳一下。 “行!我全家上下,加上我两个儿子,一共七口人……你给我画二十张!有备无患!” 周明心里默默算了一下,画一张中品镇煞符,需要凝神聚气,极为耗费道力,起码要十二分。二十张,就是整整四个小时。等画完,天都黑透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出来半天,要是太晚不回去,家里人非得急疯了不可。 “今天怕是不行,时间太久,我得回去。家里人会担心。” “这好办!”王贵一听是这个问题,立刻拍着胸脯。 “我送您回去!不,您就在我家画,我跟您家里人说一声!” 他说着,从腰间一个皮套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砖头一样的东西。 第37章 通阴符 “大哥大?”周明眉毛一挑,这在八零年代可是身份和财富的顶级象征。 “嘿嘿,谈生意方便。”王贵献宝似的递过来。 “大师,您家电话多少?我这就打!” 周明报出了青莲乡书记办公室的电话号码,那是全村唯一一部电话。 电话接通,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王贵刚说明来意,想找周家的人,对面就传来了陈黄略带惊喜的声音。 “是周明吗?你小子现在出息了啊!听说你在城里当大师了?什么时候也带嫂子我发发财?” 陈黄的老公,正是周明的堂哥。 周明接过电话,哭笑不得,只能含糊地敷衍了几句,便挂断了。 王贵在一旁听得真切,对周明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大师,我那工地正好还缺人手,您看要不……” 话说一半,他猛地一拍自己脑袋,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跟真正的大师谈工地搬砖,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周明没理会他的尴尬,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 “开车。” 车子一路颠簸,最终在一栋崭新的二层小洋楼前停下。 这在周围一片低矮的平房中,显得格外气派。 车刚停稳,意外陡生! “爸爸!”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兴奋地从屋里冲了出来,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愣愣地朝着坚硬的水泥地扑去! “小心!”王贵骇得魂飞魄散,猛地推开车门扑了过去。 可距离太远,他根本来不及! 就在王贵眼睁睁看着儿子要头破血流的瞬间,那孩子前扑的身体,却诡异地顿住了。 就那么倾斜在半空中,离地面只有一拳之隔。王贵彻底傻眼了。 那孩子小小的身体就那么违反常理地悬着,距离水泥地面只有一拳不到的距离,可就是不掉下去。 “还愣着做什么?”周明的声音瞬间将王贵从震惊中拉扯回来。 “啊?”王贵猛地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手忙脚乱地上下检查。 “小兔崽子,不是跟你说了多少遍,走路要小心!上次摔断胳膊还没长记性?!” 他一边怒骂,一边把孩子搂得更紧了些,额头冷汗直冒。 一旁,司机赵东来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轰然崩塌。 他之前听老板的朋友吹嘘,什么大师画的平安符能挡灾,只当是江湖骗子的鬼把戏,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嗤之以鼻。 这小师傅看着年纪轻轻,一张符居然要一百八,完全是明抢! 可眼前这一幕,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赵东来机械地跟着主仆二人走进小洋楼。 王贵家的这座新楼,在周围一片低矮破旧的平房中,显得鹤立鸡群,气派非凡。 “这楼是家里老宅改建的,我爷爷那时候从夕阳回来就建了,原先还有个老院子、大门头,后来被强拆了……” 王贵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介绍起来。 “前些年盖玉石小区那会儿,为了动工,把这附近的住户都请走了,给了钱……” 他搓了搓手,引周明往里走。 “现在家里老爷子过世了,我爸妈住一层,我弟弟一层,我们一家子住三层。” “我家不怕什么计划生育,我弟啊,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将来玉石小区盖好了,准备给他留几套。” “阿姨!家里人呢?”王贵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探出头。 “太太带着孩子们都去医院了,说是老太太又犯病了,老爷子陪着。” “知道了,你先准备点吃的,随便做点什么,要快!” 王贵转身望向周明,一脸殷勤。 “大师,您有什么忌口吗?喜欢吃什么?” 周明目光随意扫过室内,摇了摇头。 “都行,无所谓。你忙你的,我在屋子里转转。” “好好好!”王贵连声应下,忙不迭地指挥阿姨去了。 周明没再理会他,径自踱步。 这栋小洋楼的装潢,透着一股新潮的西洋风格。 他的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着。 空气中,一股浓郁的阴气,让他周身毛孔都为之一紧。 他信步走进一间书房,那股腥臭之气,正是从这里弥漫开来。 “大师,您有什么发现?”王贵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周明没回答,只是眼神凌厉地锁定书架上一个青花瓷瓶。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瓶子从书架上取下。 入手微凉,一股冰寒直透掌心。 “这瓶子本身烧制需要高温,不可能带这么重的阴气。” 周明摩挲着瓶身,指尖轻触瓶身那些彩绘。 “问题,出在这彩绘上。” “啊?”王贵凑近一看,脸色变了变。 “大师,这瓶子叫万福迎祥瓶,是我爷爷最喜欢的一个,上一个不小心被佣人打碎了,心疼了好久。这是前阵子李老板来家里做客,特意送来的,说是从外地高价收回来的真品。可要说这事儿和瓶子有关,时间对不上啊!” 王贵掰着手指头算。 “我们家出事是两个月前开始的,这瓶子才刚送来半个月!您是不是判断错了?” 周明没理会他的质疑,径自从布兜里取出一张黄纸,蘸上朱砂,笔走龙蛇,顷刻间勾勒出一道玄奥的符文。 “这是通阴符,贴在你身上,能让你暂时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周明稳稳贴在了王贵额头。 “看清了吗?”周明抬眼。 王贵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再睁开时,眼前原本空荡荡的客厅,赫然多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看……看清了……”王贵声音发抖。 “你做生意,待在家里的时间短,所以受到的影响最小。”周明的声音依旧平静,随即他从怀中掏出那枚刚刚雕好的木人偶。 他将木人偶平放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指尖掐诀,对着人偶一点。 刹那间,王贵只觉得眼前景象骤变! 那原本模糊的影子,赫然凝实了几分,变成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围着那青花瓷瓶转悠。 而那青花瓷瓶漆黑的怨气从瓶口逸散出来,缠绕着小男孩的身影。 第38章 大师,您看这是不是养小鬼? 周明的手法玄奥,王贵就看到那股从瓶子里冒出的黑气,竟然开始被无情地压缩,越缩越小,最后竟露出了一张惨白扭曲的脸,五官狰狞,眼眶深陷,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 “啊!”王贵一声惊呼,吓得魂飞魄散。 周明一声厉喝,那被压缩成拳头大小的黑气,在周明的呵斥下,瞬间停止了摇晃。 王贵这才松了口气,额头冷汗涔涔。 他强忍着恐惧,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那黑团上,赫然有一根细若游丝的黑线,无声无息地连接在周明那只握着木人偶的手上。 周明收回掐诀的指尖,那根细若游丝的黑线猛地绷紧,牵引着拳头大小的墨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朝着他掌心的木人偶冲去。 王贵整个人卸了力,大口喘息,只觉得刚才那一幕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看不见了,那团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气,还有那个阴森的影子,都消失了。 周明感受到木人偶里沉寂下去的强大怨念,虽是厉鬼,却奇异地对王贵没有丝毫的排斥,甚至隐约传递来一股亲昵的渴望,像个求抱抱的孩子。 “这瓶子,可曾涂抹过鲜血?” 王贵闻言,苦涩地点了点头。 “前阵子……前阵子瓶身浮雕有些灰,我拿布擦,一不小心,就被那凸起的莲花瓣割破了手。当时没在意,只觉得血沾了一点儿,就随手擦干净了……现在想来,合着我当时就着了道!” 王贵颤抖着靠着墙。 周明见状,轻轻抬手,将那张通阴符从他额头揭下。 符纸离体,王贵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大师,您看这是不是养小鬼?” 王贵小心翼翼地询问。 “哦?你知道小鬼?”周明眉梢微挑,语气里有几分意外。 王贵忙不迭地猛点头。 “我爷爷当年下过南洋,回来后常说起这些奇闻异事。他说这些邪门歪道,虽然能速发横财,但若不供奉好,反噬起来,会家破人亡!” “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身上!”王贵一拍大腿,懊恼不已。 “我这阵子老觉得运气好得过头,做什么都顺,合同也签了不少大单子,还以为是自己时来运转……现在全明白了!一开始,这小鬼是帮我招财,可我哪里知道要供奉它?它饿了,当然就开始反噬我家了!” 周明微微颔首,算是认同王贵的推断。 王贵恍然大悟,咬牙切齿地低咒一声。 “他娘的李老二!这笔账,我王贵记下了!” “大师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王贵猛地鞠了一躬,几乎要跪下。 “请大师再赐我几道平安符,保我全家老小平安!多少钱都好说!” 周明没多话,只是从布兜里拿出符纸朱砂,开始专心绘制。 楼下。 赵东来正忐忑地等在客厅,见王贵扶着周明下楼,赶忙迎了上来。 王贵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东来,你即刻带人去盯着李老二,他的一举一动,都要给我摸得清清楚楚!” 赵东来瞳孔猛缩。 “老板,李老板怎么了?” 王贵冷哼一声,将刚才书房里发生的一切,对赵东来复述了一遍。 赵东来听得目瞪口呆。 “这事儿,不能马虎!”王贵眼神锋利如刀。 “要多派些人手,记住,不能打草惊蛇!” “是!老板,我这就去安排!”赵东来连连点头,此刻,他对周明的态度已转变为敬畏。 王贵见小儿子依旧懵懵懂懂地站在一旁,一把搂过来。 “乖儿子,没事了!大师可遇不可求,你小子是跟着沾了光!” 不一会儿,王贵亲自端着几盘小菜和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送了上来,言语间感恩戴德,恨不得把周明供起来。 “大师啊,您真是神仙下凡!”王贵不住地搓着手,“要不是您,我王贵这一大家子,还不知道要糟多少罪!这下可好了,太太和闺女总算能安心出院了!” 周明淡淡地扫了眼他面相,又将目光投向赵东来,唇角微勾。 “还有一喜。” 王贵一愣,“什么喜事?” “子女宫丰满,九月后,当有孩儿降生。”周明指尖轻点赵东来的印堂。 赵东来闻言,眼睛瞬间瞪大,狂喜涌上脸颊。 “大师您是说,我老婆她……”他颤抖着手捂住嘴,眼眶竟有些湿润。 “她真的怀上了?” 周明不再回应,只沉心绘制符咒。 待所有符咒绘制完毕,已是华灯初上。 “大师,天色不早了,赵东来还有些要紧事去办,今晚我亲自送您回去!”王贵殷勤地抢过话头。 周明知他心意,也没有推辞。 临近山脚下,王贵从车里拿出一把手电筒,递给周明。 “大师,这山路车上不去,您慢点走,手电筒拿着防滑。” 他看着黑黢黢的山道,心里盘算着,等过阵子一定要把这条路修修,可不能让大师以后再这么辛苦。 周明回到周家老宅时,已是深夜。 堂屋里,煤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一家人竟然都还没睡。 周可可惊喜地奔向周明,“爹!” 王翠花赶紧起身。 “明儿,娘给你留了鸡蛋,快趁热吃了!” 周老汉则板着脸,从炕上摸出一袋旱烟。 “这么晚才回来,跑哪去了?” 周明接过碗,暖意顺着指尖传遍全身,他咬了口鸡蛋,声音含糊。 “今儿事多,给陈黄姐打过电话了。” 王翠花闻言。 “夜路黑,小心点,别又摔跤了。” 周明他大口咬着鸡蛋,嘴里含混不清,记忆碎片涌现,原身子夜归家,也曾被这崎岖的山路绊倒,一头栽进泥坑,引来老娘一顿埋怨。 他暗自琢磨,下次,得再早些赶回,省得家人担忧。 “爹,你累不累?”周可可垫着脚尖,稚嫩的指头轻轻落在周明肩头,一下一下地捶打起来。 他心头一软,放下碗,伸手将女儿抱进怀里。 这孩子,六七岁的人,本该撒娇淘气,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明儿,你那布兜里装的啥?怎么鼓鼓囊囊的?” 王翠花眼尖,瞅着搁在条凳上的布兜,眉梢眼角都带着好奇。 第39章 这么大的海货,比供销社卖的都好 周明咽下最后一口鸡蛋,拍了拍周可可的背。 “没什么,些海货。” “海货?”王翠花闻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去摸那布兜。 袋子沉甸甸的,里头像是装了不少东西。 她忍不住拽开扎绳,一瞧,里面果真露出几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一打开,各种叫不上名的干货、海参、扇贝干,甚至还有几只硕大的墨鱼干,看着就新鲜。 “哎哟我的娘咧!”王翠花一声惊呼,转头瞪向周明。 “你上哪儿弄来这些稀罕玩意儿?这可得花多少钱啊?!” 周老汉也放下旱烟袋,眯着眼打量那些海货,眉头紧锁,这东西,在县城百货大厦都难寻,更别说这偏僻乡下。 “是王老板给的。”周明淡然回应。 “我替他解决了些麻烦,他给的报酬。” 王翠花嘴巴张得老大。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家这个昔日只知道惹是生非的混账儿子,竟能有这种体面。 “这么大的海货,我瞧着比供销社卖的都好!” 周老汉鼻翼翕动,忍不住又凑近闻了闻,那深色的墨鱼干足有手臂粗细,这种品质,怕是几十块钱都难买到。 王翠花顾不上周老汉的嘀咕,忙不迭地又拆开一包,一股浓郁的菌菇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她低头一看,油纸包里赫然是几朵青褐色的大朵菌菇,伞盖肥厚,菌柄粗壮。 “哎呀!这可不就是咱山里头稀罕的青菇嘛!明儿,这是好东西,明儿娘给你炖鸡汤补补身子!” 周明三两口扒拉完剩下的半个鸡蛋,将仅剩的一点蛋清和蛋黄小心地拨进可可的碗里。 他从怀里掏出那只半旧的皮包,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皮包表面泛着油光,显得有些陈旧。 王翠花和周老汉的目光瞬间都定格在他手上。皮包里鼓鼓囊囊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装了不少东西。 周明拉开皮包的黄铜拉链,露出里面一沓整齐的钞票。 他数也没数,直接抽出二十张十元的,递到王翠花手里。 “娘,这些您拿着,年前置办些年货,给可可和她妹妹也添几件新衣裳。” “二十……二十张?”王翠花捧着那沓钞票,烫得她手指直颤。 她愣了半晌,猛地抬眼。 “你是不是又去偷了?!” “胡说什么!”周老汉脸色一沉,厉声呵斥。 “这小子现在变好了,你少往坏处想!” 王翠花被周老汉一噎,脸色涨得通红,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 “唉,我这老婆子真是老糊涂了,明儿现在出息了,能耐了!我儿真棒!娘替你收着,这就去给你置办好的!” “剩下的钱,我打算去县里头买个房。”周明没理会王翠花的眼神。 “买……买房?”周老汉嘴里的旱烟袋吧嗒一声掉在炕上。 王翠花更是惊得连手里的钞票都险些拿不住。 这年头,在乡下修栋青砖瓦房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谁敢想在县城买房? 周明看了一眼父母震惊的模样,心头平静,将皮包收好。 本来想着先租个地方,没想到王老板直接给了两万块。 “这事儿还得找人打听打听,看县城哪块儿方便。”周明抬眼望向周老汉。 周老汉愣了半晌,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嗯……都听你的,你看着办吧。” 王翠花这时才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嘴里忍不住嘟囔着。 “买啥房啊,钱多烧得慌?留着娶个好媳妇儿,给你再生个大胖小子……” “闭嘴!”周老汉一声怒喝,猛地一拍炕沿。 “儿媳妇才走多久?你在那儿说什么混账话!” 王翠花被吼得一颤,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我这不是为了他好?屋里头没个女人,那两个丫头片子谁来管?” 争吵声在堂屋里回荡,周明皱了皱眉,将怀里迷迷糊糊的周可可放下,轻拍她的头。 “可可乖,去炕上睡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用力的敲门声突然打破了屋内的喧嚣。 “谁呀?”王翠花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冲着门外喝问。 门外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隐约可辨,“娘……是我,纷纷!” 王翠花一听是周纷纷,脸色顿时变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明,又转头对着周老汉使了个眼色,低声嘟囔。 “这深更半夜的,她来做什么?准是瞧着你儿子现在有钱了,又跑来打秋风的!不给她开!” “说什么呢!”周老汉闻言,眉头紧锁,压低声音怒斥。 “纷纷平日里不是那种人,说不定真有急事!” 王翠花犹豫片刻,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到门边,手握住门闩,却没立即打开,透过门缝又问了一句。 “到底什么事?大半夜的,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待在家里,跑这儿来做什么!” “娘!我有急事找明儿!”周纷纷在门外近乎哀求地催促。 周明听到动静,已经从炕沿上站了起来,他沉声一句,“娘,让她进来。” 王翠花这才不甘不愿地拉开门闩,周纷纷的身影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她双眼红肿,眼角挂着泪痕,袄子也沾了不少泥土,显然是匆匆赶来。 “纷纷啊,大半夜的,你这是……”王翠花一肚子抱怨的话在看到大女儿这副模样时,被生生憋了回去。 周纷纷哪里顾得上回答,她一把抓住周明的衣袖,“明儿,求你…帮帮我!” 周明没有多言,只是沉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明儿……你外甥狗蛋,他今天一大早跟人进山打野猪,到现在还没回来!” 周纷纷嘴唇哆嗦,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声音也变得沙哑。 “他爹也去找了,可这天都黑透了,还是没音信啊!明儿,你本事大,你帮我算算,狗蛋他怎么样了?” “你这死丫头,净给明儿找麻烦!” 王翠花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闭嘴!”周老汉闻言,猛地一声咆哮。 他瞪了王翠花一眼,又转头看向周纷纷,语气缓和了许多,带着安慰。 “纷纷别哭,有明儿在,肯定没事的。” 第40章 月亮长毛,不出事也起风 周明径直走到堂屋正中的桌边,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周纷纷倒了一碗热水。 他接过周纷纷递来的八字,目光扫了一眼,便开始掐诀推算起来。 周老汉焦急地在旁边踱步,时不时地轻声安抚着周纷纷。 “别急,你弟弟有本事,肯定能算出来的。” 周纷纷颤抖着双手接过周明递来的水碗,刚要送到嘴边,周明却猛地停住了掐诀的指尖。 “明儿?怎么了?”周纷纷见状,连忙放下水碗,急切地追问。 周明轻吐一口气,抬眼看向周纷纷。 “无碍,只是天寒地冻,被困住了。” 他眼神转向王翠花。 “娘,把家里所有厚实的棉衣、棉裤都找出来,再烧些热水,多准备些干粮和吃的。大姐夫一个人在山上肯定冻坏了,狗蛋还小,带上这些,我们立刻上山,把他们爷俩领回来。” “哎!好好好!”王翠花闻言,立刻转身冲向里屋。 “明儿……真的没事?”周纷纷不放心地追问,目光紧紧地盯着周明。 周明抬手。 “一个时辰,他们爷俩就会平安回来。” 月色惨淡,牛山深处,两道嘶哑的呼喊撕裂了林间的寂静。 “狗蛋——!小唐——!” 孙庆的嗓子眼儿里像是烧着炭火。旁边的王德也好不到哪儿去,扶着一棵歪脖子树,大口喘着粗气。 “别……别喊了,”王德摆摆手,声音又疼又哑。 “再喊下去,人没找着,咱俩先交代在这儿了。” 他手里那支老式手电筒的光柱,已昏黄,周围的黑暗却愈发浓稠。 “不开灯,咱俩也得在这山里头打转!”孙庆一脸焦躁。 “我这木匠的眼力,夜里走路就跟睁眼瞎差不多,全指望这点光亮了!” 王德一脸肉疼。 “这电池可金贵着呢,万一真没了,咱俩才是睁眼瞎!” 两人正争执着,孙庆手电的光无意中扫过旁边一棵松树的树干。 他猛地顿住,凑上前去,光柱在那树皮上晃了晃。 一个用石子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庆”字,赫然在目。 “这不是我半个钟头前刻的记号吗?” 孙庆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王德也凑了过来,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咱俩这是……往山上走,怎么又绕回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鬼打墙! “有……有尿没?”王德压低了声音。 孙庆下意识地夹紧了腿,摇了摇头。 王德紧张地四下张望,“老人们说过,碰上这玩意儿,就得撒泡尿破了它的邪性!” 两人面面相觑,窘迫又惊惧。 “那……对着这树?”孙庆试探着问。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然咱俩都得困死在这儿!” 刺啦—— 两股水流打破了山林的死寂。 就在这时,王德手里的手电筒彻底熄灭了。 王德一声暗骂。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他们下意识地手拉着手,背靠着背,连呼吸都放轻了。 “德哥,你瞧天上!”孙庆的声音发着抖。 王德闻声抬头。 毛月亮! 老人们常说,月亮长毛,不出事也起风。 “叽——嘎——!” 一声怪叫毫无征兆地从头顶传来,像是猴子在哭,又像是夜鸟在笑。 “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一团黑影从头顶的树冠直直砸了下来! “跑!”王德一声爆喝,甩开孙庆的手,没命地朝一个方向冲去。 孙庆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奔向另一侧。 也就在他们跑散的瞬间,白茫茫的雾气,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就把整个山林给吞了。 …… 雾气深处,先前走散的几人,早已陷入了各自的癫狂。 狗蛋跪在地上,双手疯狂地刨着泥土,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脸上露出极度满足的表情。 “真好吃……比白面馍都香!” 不远处,小唐正趴在一堆厚厚的落叶里,像只刨食的野狗。 “钱!哈哈!发财了!都是我的钱!” 而小虎此刻正紧紧抱着一棵老槐树,脸颊亲昵地蹭着粗糙的树皮,嘴里还发出满足的“啵啵”声。 孙庆在浓雾中踉跄着,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地。 他定睛一看,正是趴在地上捡钱的小唐。 还没等他爬起来,一只毛茸茸的松鼠从旁边的树上“吱溜”一下窜了下来,停在他面前,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孙庆的眼神瞬间变得迷离、空洞。 他缓缓爬起,双手凭空一握,竟开始在原地做起了割稻谷的动作。 那松鼠见状,满意地窜上树梢,消失在浓雾中。 …… 另一头,王德跑得肺都要炸了,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他刚想爬起来,却感觉后背猛地一沉! 一片冰凉滑腻的触感贴上了后背,带着一股腐烂的腥臭。 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不敢回头。 媳妇儿还在家等我,娃儿还小!我不能死在这儿! “孽障!滚开!” 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竟在他耳边响起。 王德猛地一愣,这声音怎么那么像堂弟周明? 他僵硬地扭过头。 是周明! 只见周明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他的后背虚空一点。 “敕!” 一声轻喝。 王德只觉得后背猛地一轻。 他惊魂未定地往前爬了几步,这才敢转过身。 借着周明的光亮,他看到了那骇人的一幕。 一团漆黑的玩意儿,正被一张丝网死死罩住,在地上疯狂地挣扎。 那东西浑身长满了烂泥般的触须,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大嘴。 周明环顾四周,俯身捡起那柄锈迹斑斑的柴刀,掂了掂分量。 “堂弟,你这是要干啥?”王德的声音都在打颤。 周明没答话,只是握紧了刀柄,眼神一凛,朝着那金网中的怪物猛地劈了下去! “噗——!” 一声轻响,那团烂泥怪物在刀锋下瞬间炸开,化作一缕腥臭的黑烟,连同那张金色的丝网,一并消散在了空气里。 王德只觉得那股钻鼻子的腐臭味也随之淡去,整个人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虚脱地瘫坐在地。 第41章 开了灵智,也能算半个小仙 “堂哥,没事了。”周明将柴刀插在旁边的泥地里”。 王德喘着粗气,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判若两人堂弟,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去那个偷鸡摸狗的混子,和眼前这个弹指间降妖除魔的高人,怎么也对不上号。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周明……你……你真懂这些道道?” “孙庆他们人呢?”周明却岔开了话题。 王德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对!孙庆!还有小唐和狗蛋他们!刚才我们跑散了!” “我来时算了一卦,卦象上只说你今夜有血光之灾,性命攸关。”周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至于其他人,命不该绝,顶多是受点罪,长个记性。” 他弯腰拔起柴刀,王德这才眼尖地发现,周明握刀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道刚划开的口子,血珠正顺着指节往下淌。 “你手……” “小伤。”周明浑不在意。 “刚才那……那玩意儿,到底是啥东西?”王德心有余悸。 “山魈,也可能是别的,不好说。”周明随口应付着,“山里的东西,邪性得很,活得久了,就容易沾染上不干净的气。” 山魈?王德挠了挠头,这词儿他只在老人们讲古的时候听过,根本听不明白。 他又想起一事,“不对啊,我跟你姐也没说我们在哪儿,你怎么找来的?” “大姐找到家里,一说你们进了牛山,我就知道了。” 王德闻言,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想起自己之前是怎么看不上这个堂小舅子,背地里没少跟媳妇儿念叨他是个败家子。 如今人家不计前嫌,深更半夜进山救了他的命,这心里头,又臊又愧,五味杂陈。 “给。”周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件军大衣,披在了他身上,又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和一包用油纸裹着的饼干,“喝口热水,垫垫肚子。” 温热的军大衣裹住发抖的身子,滚烫的热水流进胃里,王德眼眶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快!咱们赶紧去找孙庆他们!”王德缓过劲来,急切地催促。 “不急,先去接应一下孙庆。”周明领着他往山腰走。 没走多远,两人眼前出现了一堵墙。 一堵由浓得化不开的白雾组成的墙。雾气翻滚,如同有生命一般,将前方的山路彻底封死。 “这……这又是啥?”王德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周明却显得很平静,甚至有些诧异。 他停下脚步,对着那浓雾,竟像是对着人说话一般,朗声道。 “多谢小仙出手相助,那孽障已经被我除了,还请小仙撤了这迷阵吧。” 王德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小舅子莫不是脑子也坏了?对着雾说话? 可转念一想,连山魈那种怪物都见过了,这山里有个山神土地啥的,好像也挺正常。 “吱吱——” 一声尖细的叫声,竟真的从浓雾深处传了出来。 王德浑身一僵。 周明依旧负手而立,神色不变。 又是两声“吱吱”的叫唤,眼前那堵厚实的白雾,竟真的像是听懂了命令一般,缓缓向两边散开,露出一条清晰的山路。 王德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四下张望,压低了声音,“山……山神在哪儿?” 周明下巴朝着旁边一棵老松树抬了抬。 王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树杈上,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吱!” 那东西叫了一声,从树杈上“刺溜”一下窜了下来,稳稳地落在王德脚边的手电筒上。 那是一只毛色油光水滑的松鼠。 王德彻底蒙了。 “山里草木鸟兽,活得年头长了,得了些机缘,开了灵智,也能算半个小仙。” 周明解释了一句。 那松鼠似乎不满王德刚才大呼小叫,用小爪子扒拉了一下王德,然后开始研究起地上的手电筒,用鼻子拱拱,用爪子拨弄,似乎对这个不发光的东西很是不解。 周明走上前,当着它的面,将手电筒尾盖拧开,把两节电池调换了一下位置,再一按开关。 “啪!” 一道光柱瞬间亮起。 松鼠吓了一跳,随即兴奋地“吱吱”叫起来,一把抢过手电筒,学着周明的样子用爪子按着开关,开一下,关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它回头看了看周明,见他已经转身往山里走,连忙叼着手电筒跟了上去。 “跟上。”周明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王德脑子嗡嗡作响,看着那只叼着手电筒、熟练地在前面带路的松鼠,终于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 前方不远处,孙庆和三个半大孩子的情形,更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四个人像是中了邪,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孙庆正一脸满足地做着割稻谷的动作;小唐趴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堆烂树叶傻笑;狗蛋跪在地上往嘴里塞泥巴;而小亮,正抱着一棵树干亲个没完。 “他们这是……”王德惊愕地问。 “小仙怕他们乱跑,闯出这迷阵,被那山魈所害,就施了个障眼法,把他们迷住了。”周明解释道。 “你看,他们一个个不都挺开心的?” 那松鼠跑到近前,对着几人“吱吱”叫了两声,像是在撤销法术。 孙庆手上的动作一停,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一低头,正好看见旁边的狗蛋满嘴是泥。 他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把狗蛋嘴里的土给抠了出来。 另外两个娃也相继苏醒,看着自己刚才的蠢样,一个个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狗蛋揉着眼睛,后知后觉地咂摸着嘴里的泥土味,懵懂地问。 “舅,我咋睡着了?还梦见吃糖了,甜丝丝的。” 他这一问,像是点着了火药桶。 王德一肚子火气“噌”地就顶了上来,指着他鼻子就骂。 “睡着了?你还想去抓野猪哩!你才多大?山里是你们能来的地方?万一真出了事,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第42章 愣着干啥?快给小仙磕头道谢! 几个半大孩子被他吼得一哆嗦,都低下了头。 小唐嘴唇动了动,小声辩解:“王德叔,我们……我们就是想,抓了野猪卖了钱,给我爸妈……给叔和婶子买件新衣裳过年。” 这话一出,王德后面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头五味杂陈。 连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孙庆,眼圈也红了,摆摆手,终究没舍得再训斥一句。 “行了,别骂了。”周明的声音淡淡传来,他将几件带来的旧棉衣分给几个冻得发抖的孩子。 “刚才你们是被山里的邪祟迷了心智,不是你们的错。要谢,就谢谢那位出手相助的小仙吧。” “小仙?”狗蛋更蒙了,顺着周明的下巴望过去,只看到那只油光水滑的松鼠。 王德却不含糊,自家性命都是这小东西间接救下的。他一把按住狗蛋的后脑勺,冲着松鼠的方向。 “愣着干啥?快给小仙磕头道谢!” 他自己是亲眼见过这松鼠的神通,小唐和小亮虽然不明所以,但看王德一脸郑重,也赶紧有样学样,对着松鼠拜了拜。 那松鼠却不见外,两只前爪扒拉着篮子边沿,黑豆眼直勾勾地盯着里面的暖水壶和饼干盒子。 “吱吱!”它叫了两声,意思再明白不过。 周明笑了,拧开油纸包,把一块饼干递了过去。松鼠一把接过,三两口就啃完,腮帮子瞬间被塞得鼓鼓囊囊,像揣了两个核桃。 它意犹未尽,眼巴巴地看着周明。 周明索性将整包饼干都放在地上。 松鼠大喜过望,“吱”地一声,拖着比它身子还大的饼干包,敏捷地窜上旁边的大树,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得了道行,这贪吃的习性还是没改。”周明望着它消失的方向,轻笑一声,随即收敛了神色。 “赶紧下山,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一行人借着手电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 小亮和小唐是孤儿,平日里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次进山也是被狗蛋撺掇着想挣点钱。 此刻喝了口热水,身上披着棉衣,心里头暖烘烘的,却也明白,这山下并没有谁会为他们彻夜不眠地担忧。 翻过最后一个山坳,村里的灯火遥遥在望。 王德家门口,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下,一个身影来回踱步,正是周纷纷。 她一看见山路上晃动的手电光,立刻提着灯笼小跑过来。 “狗蛋!”人未到,焦急的声音先到了。她一把抓住自己儿子,上下打量,见他没事,高高扬起的手掌却没舍得落下,只是指着他鼻子骂。 “你这个兔崽子,长本事了啊!敢跟着你舅上山打野猪了?你不要命了!” 狗蛋吓得缩着脖子,小声嗫嚅:“妈,我错了……我就是想……” “你还想!”周纷纷的声音猛地拔高,却带着哭腔,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一把将狗蛋搂进怀里,捶着他的背,又哭又骂。 到了家门口,王翠花和周老汉也迎了出来,看到孙子平安无事,两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小亮和小唐很识趣地跟众人道了歉,默默转身离开。 看着那扇门里透出的温暖灯光和嘈杂人声,两个少年眼中满是羡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等长大了,也要攒钱娶个媳妇,有个热乎乎的家。 另一头,王德家屋里,他媳妇已经煮好了热腾腾的手擀面。 周纷纷兀自气不顺,戳着狗蛋的脑门:“回头让你爸托人,去市里给你找个活儿干,再不许往这山里跑!” “行了!孩子刚回来,你吼什么!”王翠花心疼外孙,瞪了女儿一眼。 周纷纷嘴一瘪,不吭声了。 “都坐下!吃饭!”周老汉一开口,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周明把自己碗里的面拨了一大半给狗蛋和小唐他们。 周老汉闷头抽了口烟,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山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王德端着碗,手还在微微发抖。 他咽了口唾沫,把今晚从遇到白雾,到自己被怪物缠住,再到周明如何出手相救,如何请动小仙破阵的经过,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讲了出来。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王德最后看着狗蛋,心有余悸地叮嘱:“你以后给老子记住了,这牛山里头,真有精怪!” 周纷纷听得脸色惨白,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她和孙庆站起身,对着王德深深鞠了一躬。 “大哥,这事都怪我们,是我们没看好孩子,让你受惊了。” “说这些干啥,都是一家人!”王德赶紧摆手。 这话却像戳了王翠花的肺管子,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一家人?当初分家的时候,某些人可是说了,老死不相往来呢!” “你少说两句!”周老汉狠狠瞪了她一眼。 王翠花撇撇嘴,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屋里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妈,当年的事,是我混账。”周明主动把话头揽了过来,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清澈而诚恳。 “我好吃懒做,偷鸡摸狗,连累了全家,让你们在村里抬不起头。是我对不住你们。” 他对着周老汉和王翠花,深深地鞠了一躬。 又转向周纷纷和王德。 “姐,姐夫,以前是我不懂事,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对不起。” 这一连串的道歉,把所有人都说蒙了。 狗蛋捧着面碗,吓得连吃都不敢吃了。 王翠花眼眶一红,嘴上却不饶人。 “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从小到大,你爹揍你,我护着你,你姐说你,我帮你挡着,结果养出个白眼狼!” 话虽刻薄,但那股子怨气,却也散了大半。 周纷纷看着判若两人的弟弟,心里那块多年的坚冰,似乎也裂开了一条缝。 一场因孩子失踪而起的风波,最终在这一碗热汤面和几句迟来的道歉声中,渐渐化解。 误会说开,周明便带着父母起身告辞。 第43章 这种人还能发财? 周纷纷要送,被王翠花一把拦住。 “送啥送!就几步路,你当我和你爹是纸糊的?看好你家那臭小子才是正经事!” 回家的土路坑坑洼洼,周老汉在前头闷声不响地走着,旱烟管里的火星子一明一灭,像是他此刻的心情。 王翠花跟在周明身边,一路都在絮叨。 “你瞧瞧你姐,那脾气,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有狗蛋那孩子,胆子也忒大了,这回是万幸……” 她话锋一转,扯住了周明的袖子。 “明儿个就别去县里了,昨晚上山一夜没睡,今儿又折腾这么一遭,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不行,妈,我得去趟外山。”周明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外山?”王翠花的声音陡然拔高,连前头的周老汉都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那比牛山还远!你去那儿干啥?” 周老汉也皱紧了眉头,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胡闹!山里不安生,你才刚消停几天,又想去哪野?” 周明看着父母眼中的担忧,语气沉了下来。 “牛山里的东西,只是个小喽啰。外山那个,才是根子。要是不除了,它早晚还要下山害人。到时候,就不是迷了心智那么简单,是要出人命的。” 一句话,让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 周老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骂出来,只是把烟杆子往腰里一别,转身继续往前走,步子却沉重了许多。 “要去你去,我不管了!” 王翠花气得直跺脚,眼圈却红了,“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你自个儿不稀罕,谁还能拦着你?要去送死你就去!” 她嘴里嚷着狠话,却不敢真看儿子的眼睛,生怕看到一丝一毫的动摇都没有。 “妈,你放心。”周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手冰凉粗糙,“我现在,比谁都惜命。” 他的声音里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可王翠花心里的火就是顺不下去。 她甩开周明的手,快走几步追上周老汉,进了家门,把门摔得“砰”一声响,像是把所有担忧和火气都关在了门里。 周明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在寒风中站了片刻,才推门进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灶房里就传来了“噼啪”的烧火声。周明起身时,周老天和王翠花已经把火烧得旺旺的,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锅里给你煮了两个鸡蛋,带路上吃。”王翠花头也不抬,往灶膛里添着柴火,声音闷闷的。 周明心里一暖:“谢谢妈。” 王翠花没应声,等他洗漱完,才又忍不住叮嘱起来。 “去了外山,千万别逞能!一有不对劲就赶紧跑,什么根子不根子的,咱不管!保住命要紧,听见没有?” “听见了。”周明点点头,从锅里捞出两个滚烫的鸡蛋揣进兜里,那温度透过布料,一直暖到心口。 出了门,正遇上堂兄王德挑着两只空木桶,愁眉苦脸地准备下山。昨晚的事显然把他吓破了胆,一个人愣是不敢走,正想着等村里人多了一起作伴。 一看见周明,王德的眼睛噌地就亮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明子!你……你也要下山?” “嗯,去趟外山。” “太好了!太好了!”王德一拍大腿,脸上的恐惧一扫而空,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有你一起,我这心里就踏实了!” 周明笑了笑,随口找着话题。 “德哥,你这是去干啥?” “嗨,景山那边的崔家要做一套新柜子,我爹让我去量量尺寸。” 王德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说起来,老崔家那小子,跟你外甥狗蛋差不多大。” “是吗?” “可不是嘛!”王德叹了口气,脸上的喜色又被愁云取代。 “狗蛋这年纪,搁别人家早该说亲了。可现在这彩礼,好家伙,跟天价似的!我跟你嫂子愁得头发都白了。” 周明瞥了他一眼:“狗蛋自个儿,有中意的姑娘没?” “他?”王德直摇头。 “那小子蔫了吧唧的,看见姑娘脸都红,话都说不出一句,哪有什么中意的。我琢磨着,还是得让他去县里找个活干,有份正经工作,说亲也硬气。可这工作哪是那么好找的? 之前托人找了个看八字的木匠师傅,人家师傅说他八字不合,不肯收。唉,要是有个铁饭碗就好了。” 周明这才发现,这位堂哥看着老实巴交,其实也是个健谈的人。 两人边说边走,到了岔路口便分开了。 周明独自一人来到去往县城的汽车站,站牌下已经稀稀拉拉站了几个人。 他刚站定,一辆半旧的伏尔加轿车就“嘎吱”一声停在了他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了司机赵东来的脸。 “周大师!”赵东来满脸堆笑地喊了一声。 周明眉头一挑:“王老板出事了?” “没有没有!” 赵东来连忙摆手,跳下车小跑过来,“是王老板特意吩咐的,以后您出门,都由我来接送。您要去哪?上车,我送您!” “不用了,我坐班车就行。”周明客气地拒绝。 “那哪成啊!王老板说了,怠慢了您就是我的不是!”赵东来不由分说,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年头,村里有个拖拉机都算稀罕物,更别说这锃光瓦亮的小轿车了。 车站等车的人“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对着车指指点点,眼睛里全是羡慕和好奇。 “嘿,这不是周家那三小子吗?” 人群里,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眯着眼,认出了周明。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 “可不是他!这家伙,最近邪门了,听说在城里搭上了大老板,发财了!” “发财?就他?”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撇了撇嘴,声音里满是鄙夷和嫉妒。 “我可是在牌桌上见过他,就是个二流子!听说他老婆才死,这种人还能发财?真是老天不开眼!”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恰在这时,刚从供销社出来的张红拎着一瓶酱油路过,正好看见这边的热闹。 她挤进人群,听见那刺耳的议论,眉头一皱,疑惑地拍了拍旁边一个碎嘴的婆娘。 “你们说的是青莲乡的那个周明?” 第44章 他们都说周明傍了个有钱富婆 “是青莲乡的周明?” 那婆娘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嗓门拔高了几度。 “对对对,就是他!张红,你认识他?” “何止是认识!”另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人,嘴巴一撇,阴阳怪气地嚷嚷。 “人家张红跟周家那二丫头周芳芳,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这下好了,周明傍上城里富婆,周芳芳也跟着沾光了!”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张红身上。 傍上富婆? 张红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她再也顾不上听那些闲言碎语,转身就往菜市场的方向飞奔而去。 必须马上告诉芳芳!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周芳芳正摆着清早的小菜摊,跟一个大婶讨价还价。 张红气喘吁吁地挤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急吼吼地开口。 “芳芳!出大事了!” “你这风风火火的,又怎么了?”周芳芳被她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张红凑到她耳边,把刚才在车站听到的闲话一五一十学了一遍。 “他们都说……都说你弟周明,在城里傍上了个有钱的富婆!” 周芳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她一把甩开张红的手,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子。 “张红,你是不是闲得慌?这种烂舌头根子的话也信?周明他再混蛋,也做不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话虽这么说,可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对那些探头探脑的人应付着,同时低声对张红反驳。 “你别听他们瞎咧咧!我弟那是靠本事挣钱!” “本事?什么本事能来钱这么快?”张红见她不信,急了,拉着她往角落里躲了躲,掰着手指头给她算账。 “芳芳你冷静点想!就街口那个算命的瞎老头,看一次相五块钱,顶天了!他就算一天不吃不喝,能碰上五六个肯掏钱的冤大头,那也才二三十块钱! 你弟一出手就是两千!这得算多少个命?城里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这笔账算得清清楚楚,周芳芳心头一震,脸上的坚定出现了裂痕。 是啊,两千块,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张红看她动摇了,趁热打铁。 “你想想,要不是钱来得太容易,他能这么大方?这根本不是正道上挣来的钱!” 周芳芳的脑子乱成一锅粥。 她猛地想起周明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他真是怕名声不好听,才扯了个算命的幌子骗家里人? 她越想越心惊,要是那富婆有老公,周明这岂不是在刀尖上跳舞? 被人知道了,腿都得给打断! “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弟!” 张红一脸凝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芳芳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这事我得回家问问我爸妈,他们肯定知道点什么!” “对对对,赶紧回去问清楚!”张红连连点头。 周芳芳再也无心卖菜,匆匆收了摊,又去割了二两卤肉,提着就往家的方向走。 刚到院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灶房里忙活,她不由得一愣。 “大姐?” 那人闻声回头,正是她大姐周纷纷。 周芳芳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流,大姐跟爹妈闹别扭,好几年没怎么登门了,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难道也是为了给爹办大寿的事? 不管怎么说,一家人能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 “姑姑!”屋里传来外甥狗蛋清脆的喊声。 周芳芳笑着走进屋,捏了捏狗蛋的脸蛋。 “狗蛋也在呢,想不想喝酒?姑姑给你买!” “可不敢让他喝!” 王翠花从里屋走出来,一把拦住她,脸上满是后怕,“这孩子昨天在山上受了惊,可不能再乱吃东西了!” “受惊?”周芳芳更纳闷了。 王翠花一提起这事,话匣子就关不住了,眼神里带着几分埋怨,瞥向周纷纷。 “还不是你姐!让孩子上山抓野猪,大半夜被困在山上吃土!结果晚上回家睡觉又被冻着了。” “奶奶,不怪我妈!”狗蛋赶紧替母亲辩解。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王翠花叹了口气,转向周纷纷,“你说你,孩子睡觉不安分你不知道?这大冷天的,能不看紧点吗?” 狗蛋小声嘟囔。 “是我自己睡觉不老实,总踢被子。” 王翠花一听,眼圈又红了,拍着大腿哭喊起来。 “我可怜的孙子哟!昨天要是让你三舅给瞧瞧就好了,都怪我,忘了这茬!” 周纷纷被说得面红耳赤,也紧张地看着儿子,生怕他真有什么毛病。 周芳芳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吃土? 什么让周明瞧瞧? “行了,别一惊一乍的。”周老汉坐在炕边,慢悠悠地抽了口烟,开了腔,“明子心里有数,他说没事就没事。” 他这话一出,周纷纷和王翠花都像是吃了定心丸,松了口气。 王翠花这才拉住周芳芳的手,仔细打量着她。 “你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是不是日子过得紧巴了?跟妈说,妈给你拿钱!” 她说着,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明子之前欠你的钱,他说了要还,妈给你拿着呢!” 周芳芳心里正装着富婆的事,听到钱,立刻就敏感起来,她试探着问。 “妈,周明……他给你钱了?” “给了啊!”王翠花一脸理所当然,甚至带着几分炫耀,“昨晚上就拿回来了,整整两千块!” 周芳芳心头猛地一沉,脑子里嗡嗡作响。 传言竟然是真的!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惊,追问道。 “妈,你知不知道他这钱是哪来的?” “还能是哪来的?”王翠花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替城里大老板办事,人家给的报酬!” 话音刚落,一旁的周纷纷也皱起了眉头,插了一句。 “可他跟我说,是给人算命挣的。这话头怎么对不上?” 王翠花一听这话,眉毛顿时拧成了一股绳。 “什么叫话头对不上?纷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信不过你亲弟弟?” “明子现在是有大本事的人!昨晚小德说了,明子一刀给山魈砍了!还有大老板家里闹鬼,也是明子出手给摆平的!人家老板是敞亮人,明子帮了他这么大的忙,给谢礼那不是理所应当的?” 第45章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不鬼的 周纷纷被她这套说辞搞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山魈,什么捉鬼,听着就跟唱大戏似的。 她紧锁着眉头,语气里满是怀疑。 “妈,你说的这些,不都是封建迷信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信这个?” 她顿了顿,心一横,把听来的话倒了出来。 “妈,我不是不信明子,可现在整个县城都传遍了!张红亲眼看见的,说周明上了一辆小轿车,人家都说他是傍上了富婆!” “你放屁!”王翠花瞬间炸毛了,指着周纷纷的鼻子就骂。 “哪个烂舌头的嚼的蛆?我家明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赚的是干净钱!他那是凭本事吃饭,什么傍富婆,亏你们想得出来!这是要往他身上泼脏水,要毁了他啊!” “妈,我说的都是实话!现在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周纷纷也急了,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 “实话?我看你就是巴不得你弟弟不好!”王翠花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都红了。 “他以前混账的时候你们瞧不起他,现在他学好了,你们又见不得他好!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院子里的动静太大,引得左右邻居都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瞧,对着周家院里指指点点。 母女俩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周老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他猛地一拍炕沿,发出一声闷响,暴喝道。 “都给我住嘴!嚷嚷什么?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王翠翠和周纷纷,最后落在周芳芳身上。 “芳芳,到底怎么回事?从你进门就阴阳怪气的!” 王翠花抢先一步,指着周芳芳,气急败坏地告状。 “还不是你这个好女儿!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跑回来质问我,说你儿子在外面干不要脸的勾当!我这心口疼啊,我怎么养了你们这几个白眼狼!” “妈!你小点声!”周芳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压低声音。 “有什么话进屋说,让邻居听见像什么样子!” “我怕什么!”王翠花此刻正在气头上,哪里还管得了脸面,“我家明子赚的是干净钱,站得直行得正,有什么不能让人听的?倒是你,听风就是雨,我看你就是欠揍!” 说着,她抄起墙角的扫帚疙瘩就要往周芳芳身上抡。 “妈,你干什么!”周纷纷赶紧上前死死抱住王翠花。 一家人瞬间乱成一团,邻居们在院墙外伸长了脖子,从只言片语中大概拼凑出了周明、富婆、两千块这些关键词,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好奇。 “二妹,你肯定是误会了!”周纷纷一边拉着母亲,一边急着解释。 “姑姑,你别骂我三舅!”一直躲在角落的狗蛋也鼓起勇气,站了出来,小脸涨得通红,“三舅不是坏人!” “你们懂什么!”周芳芳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又气又急,跺着脚嚷道,“一个个都被他灌了迷魂汤了!你们就是傻!” “芳芳啊,有话好好说嘛,一家人吵什么……” 邻居李大婶在外面劝了一句,眼神却亮晶晶的,显然是来听热闹的。 周芳芳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丢尽了。 就在这时,狗蛋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三舅真的很厉害!昨天晚上,我跟爸爸在山上,天那么黑,谁也找不到我们。是三舅在家里掐指一算,就算出我们在哪儿,还让带着棉衣和吃的去找我们!” 他把昨晚的经历娓娓道来,但描述得清清楚楚。 院外的邻居们听得目瞪口呆,这简直比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玄乎。 “这孩子说的……好像是真的,我听见晚上动静了。”一个邻居小声嘀咕。 周芳芳彻底蒙了,她看着外甥认真的小脸,心里那份笃定开始剧烈动摇,但仍旧嘴硬。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肯定是巧合!” “什么巧合!”王翠花挣开周纷纷,一脸骄傲地挺起胸膛,“那就是我儿子的本事!他现在是得了神仙指点,能通阴阳,晓祸福!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懂得这些玄妙!” “我不信!”周芳芳咬着牙,“这事我得去问我姐夫!他总不会跟着你们一起撒谎!” 院外的邻居们也开始议论纷纷,狗蛋这孩子向来老实,不像会撒谎的样子。 狗蛋见姑姑不信,更急了,补充道。 “三舅还认识山里的松鼠小仙呢!我跟爸爸就是因为它才找到的,三舅还给它留了饼干呢!” “松鼠小仙?还吃饼干?”这下连邻居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翠花却听得两眼放光,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哎哟,这可是山神菩萨保佑啊!狗蛋,你还记不记得那地方在哪?改明儿奶奶也去拜一拜,求它保佑咱们家平平安安。” “我……我不知道,”狗蛋摇了摇头,“天太黑了。” “以后不许再一个人往深山里跑了!”周纷纷后怕地拉过儿子,严厉地告诫。 王翠花没再理会她们,转身进了灶房,不一会儿就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她把碗递给狗蛋。 “来,我可怜的大外孙,这是你三舅昨晚带回来的海参扇贝,城里人的好东西,快趁热吃了补补身子!” 随后,她又从厨房里拎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塞到周纷纷手里,嘴上却不饶人。 “拿着!省得说我这个当妈的偏心!你也是,当姐的不知道心疼弟弟,就知道跟着外人瞎起哄!” “妈,你好好说话!”周老汉在屋里沉声呵斥了一句。 周纷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拎着袋子,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 回到家,她越想越气,把那袋子往桌上一扔,解开系着的绳子,东西哗啦啦倒了出来,是一些干海货。 可就在袋子最底下,她摸到了两个硬硬的方块。 她疑惑地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两张崭新的二百块钱! 周纷纷愣住了,心头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她妯娌英子,也就是王德的媳妇,也拎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袋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 “姐,咱婶让我给你送点海货,我顺道就一起拿过来了。” 她把袋子放在桌上,里面的东西散开,同样,在袋子底下,也露出了两张百元大钞。 第46章 神鬼尚存,有龙何奇? “英子……”周纷纷看着那钱,心里不是滋味,“刚才在妈那,她还骂我来着。” “嗨,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婶那张嘴,”英子劝慰道。 “刀子嘴豆腐心,人其实不坏。你看,这不还惦记着你吗?” 另一头,周芳芳心里憋着一股火,径直找到了姐夫孙庆。 孙庆正在后院除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胳膊上还缠着布条,显然是受了伤。 周芳芳心快步走上前去,开门见山地质问。 “姐夫,你跟我说实话,昨天晚上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庆那张被树枝划得青一道紫一道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 “芳芳,你不知道……昨晚在山上,邪乎得很!我找狗蛋找得昏了头,明明是走过的路,可转来转去就是走不出去,跟撞了鬼墙似的!”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后来,那山里头,有个东西……王德管那叫山魈,黑乎乎一团,跟人差不多高,眼睛绿油油的,吓死个人!是明子,是他把那玩意儿给给除了!” 周芳芳听得心惊肉跳,可理智又告诉她这太荒唐了,她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姐夫,你是不是吓糊涂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不鬼的,肯定是你们天黑看花了眼,自己吓自己。” “我吓自己?”孙庆猛地拔高了音量,又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王德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他会拿这种事胡说八道?他亲口说的,那玩意儿邪性得很!” 周芳芳的嘴唇动了动,心里的防线已经摇摇欲坠,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软。 “我不信!他就是个混子,能有什么真本事!” 孙庆看着她这副固执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 “行,山魈的事你不信,但是明子把我们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 “芳芳,我得承认,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法子,现在的周明,比我,比王德,都有本事!” 周芳芳彻底没了声响,像泄了气的皮球,心乱如麻。 她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开口。 “姐夫,明子说要给咱爸办个寿宴,钱他都出了。你到时候带着狗蛋也过去吧。” 孙庆的眼神黯淡下去,他跟老丈人家的关系一向紧张,闻言只是闷闷地垂下头,半晌才挤出两个字。 “再说。” 周芳芳心里明白,也不再强求,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另一头,外山的山脚下,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停稳。 赵东来和周明一前一后下了车,赵东来顺手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直接背在了身上。 周明看着他那吃力的样子,眉头微蹙:“你这是干什么?搬家?” “周大师,这可不是我准备的,”赵东来嘿嘿一笑,脸上带着几分讨好,“都是王老板的心意,说山里路不好走,给您备了些吃的喝的,还有些应急的东西。” “用不着这么麻烦。”周明摆了摆手。 “哎,您就拿着吧!”赵东来立刻换上一副苦瓜脸,“王老板特意交代的,我要是没给您送到,回去他得扒了我的皮!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行不?” 周明看他这副模样,没再多言,算是默许了。 两人开始上山。 周明对这片山林并不熟悉,但赵东来却像是回了自己家后院,轻车熟路地在前面带路。 爬到一处山顶,周明停下脚步,放眼望去,只见远处连绵的山脉蜿蜒起伏,形态竟酷似一条蛰伏的小龙。 “周大师,喝口水。”赵东来递过一个军用水壶,喘着气解释,“我小姨子家,就在那外山脚下的村子里。听她说,这山里头,好像有条大蛇。” “走蛟?”周明接过水壶,眼神微微一凝。 他前世身为天师,斩妖除魔无数,却还真没亲眼见过凡蛇走蛟化龙的景象。 赵东来一听这词,眼睛都亮了,凑过来小声问。 “大师,这世上……真有龙?” “神鬼尚存,有龙何奇?”周明淡淡地回了一句。 赵东来被震得心神激荡。 还想再问,周明却已经迈开了步子。 “赶路。” “哎,好嘞!”赵东来赶紧跟上,“大师,咱这次来,到底是……” “捉鬼。”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从周明嘴里吐出来。 赵东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滚下山坡,稳住身形后,惊魂未定地追问。 “捉、捉鬼?真的假的?您没开玩笑吧?”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揣着平安符,这才让他稍稍定了定神。 看着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周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赵东来深吸几口气,跟在周明身后,整个人沉稳了许多。 又走了一段,到了一处山腰的平缓地带,周明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里的阴气,比山下浓郁了数倍。 “我在这里画几道符。”周明说着,便从背包里取出了黄纸朱砂。 赵东来好奇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 “大师,对付那玩意儿,不能用武功吗?一拳头打过去,能不能把它打散架?” 周明瞥了他一眼,反问。 “你的拳头,能打着风吗?” “那不能。”赵东来老老实实地回答。 “鬼物无形,拳脚无用。”周明一边研磨朱砂,一边解释。 “真正的天师,以降魔杵、镇魂铃之类的法器布下天罗地网,方能将其困住。但那些东西,可遇不可求,如今只能靠符咒之力,勉强布个阵法。” 赵东来听得一知半解,挠了挠头。 “可这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会有鬼物作祟?” 他正疑惑着,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顺手捡了起来。 那是一颗干瘪的果实,上面还刻着几道划痕。 周明画符的手猛地一顿,目光瞬间凝固在那颗果实上,脸色骤变! 赵东来还没察觉,拿在手里掂了掂,骂骂咧咧地开口。 “他娘的,这是罂粟果!哪个天杀的玩意儿敢在这山里种这东西害人?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卖这玩意儿,我非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从坟里刨出来!” 第47章 这大白天的,也能抓到鬼? 周明微微侧目,看向这个满脸义愤填膺的男人。 八十年代,国家对毒品的管控堪称铁腕,但凡沾上,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可这外山连着外山,山高林密,确实是那些亡命之徒藏匿,种植的绝佳之地。 “你家里……有人碰过这东西?”周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洞察人心的力量。 赵东来脸上的怒火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凉和悔恨。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骨节发白,眼眶通红。 “是我一个好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就因为这玩意儿,婆娘跑了,家败了,人也没了!” 周明了然。 这种痛,他见得太多。 前世在山中修行,也曾见过被毒物所惑,最终魂飞魄散的可怜人。 赵东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蹲下身,在草丛里一阵胡乱扒拉,最后竟从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摸出一个黑乎乎,砖头大小的东西。 “喂?喂!110吗?我要报警!” 周明看到。 那玩意儿,赫然是一部大哥大! 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几十块的年代,这东西不啻于后世的私人飞机,是身份和财富的顶级象征。 王贵对自己这个司机,竟是如此看重,连这种东西都舍得配? 赵东来对着大哥大,压着火气,将发现罂粟果的事情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一遍。 周明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这赵东来,虽市侩油滑,却心存正义,重情重义,倒有几分像他前世那个嫉恶如仇的小师弟。 他收回目光,不再多想。 抓毒贩是警察的事,是阳间的法度。 而他,有他该做的事。 捉鬼,同样重要。 周明重新凝神,手腕翻飞,朱砂笔在黄纸上游走如龙蛇,一道道繁复而玄奥的符文迅速成型。 一个小时后,七张符咒画毕。 每一张都隐隐散发着一股常人无法察觉的威压。 “走,贴符去。”周明将符纸小心收好,带着赵东来,朝着山腰那片阴气最盛的林子深处走去。 他每到一处,便取出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在符上一按,那符纸便如有了生命般,牢牢贴在了树干之上。 赵东来跟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小声发问。 “大师,您这是在布阵?” “此乃困鬼阵。”周明贴好最后一张符,站在七棵树的中央,双手掐出一个复杂的手诀。 “符纸上有我道力加持,可锁住这方圆百米的阴气,让那东西无处遁形。” 话音刚落,赵东来只觉得周遭的空气猛地一滞,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天而降,将这片树林死死罩住。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周围的树木都在微微晃动。 “这……这大白天的,也能抓到鬼?”赵东来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 周明双目微闭,神色肃然。 “阵法已成,等着便是。” 赵东来一头雾水,但见周明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也不敢再多问。 烈日当空,山风吹过,却带不走林中的那股阴冷。 赵东来从背包里拿出水和干粮递给周明,又探头望了望山下,心里有些焦急,警察怎么还没到? 正念叨着,山路下方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很快,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出现在视野里。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警服,身形干练的中年男人带头走了下来。 “张明!”赵东来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去,将手里的罂粟果递过去,“你看看这个!我怀疑这山里头,有人在制毒!” 被称作张明的警察接过果子,眉头紧锁:“这东西,八成就是这山里野长的,那帮人还没那个胆子和技术在这里头制毒。” “不能吧?”赵东来不信。 “怎么不能?”张明哼了一声,“这帮兔崽子精得很,专挑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哄骗他们种上几棵,就赌我们不敢抓老人!行了,这事我心里有数,待会儿下山挨个村子排查!” 他拍了拍赵东来的肩膀,目光落在了旁边气定神闲的周明身上。 “行啊你,换老板了?这位是?” 赵东来连忙解释。 “张明,这位是周大师。” “大师?”张明脸上露出不解。 “捉鬼的大师!”赵东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敬畏。 “噗!”张明差点没笑出声,他上下打量着周明,眼神里满是怀疑和轻蔑。 “我说老赵,你跟着王老板混了几年,怎么也信上这个了?这不就是个骗子吗?” “你小点声!”赵东来急了,一把将他拉到旁边,急切地提醒,“张明,我跟你说,这位周大师是有真本事的!你可别乱说话!” 张明一脸的不以为然。 “得了吧你,我看你是跟着大老板,脑子也跟着活泛了。”他懒得再纠缠,对着身后的下属一挥手,“小青,你带一组人从东边那条小路下去,我们走这边,分头进村子问问!” “是!”几个年轻警员立刻分队。 眼看张明就要带人往周明布阵的林子方向走,赵东来脸色一变,赶紧张开双臂拦住。 “等等!张明,你们绕个路!” 张明愣住了。 “绕路?为什么?这条路最近!” “这……这里头,周大师布了阵法!”赵东来急得满头大汗。 张明彻底无语了,他指着那片林子,哭笑不得。 “老赵你是不是魔怔了?就这一条路,怎么绕?难不成让我带人飞过去?” 赵东来也没办法了,只能回头看向周明,焦急地问:“大师,您这阵法……还得多久?” 周明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如水,淡淡吐出几个字。 “再等五分钟。” 赵东来立刻回过头,对着一脸不耐烦的张明挤出一个笑脸:“张明,张哥!给我个面子,就五分钟!真的,就五分钟!” 张明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梅花表,嘴角撇出一抹讥讽。 “五分钟?行啊,我倒要看看,五分钟你能变出个什么花样来!” 他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嘴里还不住地跟身边的年轻警员小青吐槽。 “看见没,这就是典型的装神弄鬼,拖延时间,待会儿准得找个由头说鬼跑了!” 第48章 这符能挡十次致命伤! 就在这时,山路下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为首那人看到张明等人,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越过他们,直直地落在了林中负手而立的周明身上,脸上顿时涌出狂喜之色,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大师!可算找着您了!” 张明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人他认识,是山下警局的队长白巾山怎么也管这小子叫“大师”? 白巾山跑到周明跟前。 “大师,我本来今儿个一早就想去您摊子上求张平安符,没想到您亲自上山了!” 周明闻言,眉头却微微一蹙,深邃的目光在白巾山和他身后那个叫阿日的汉子脸上一扫而过。 白巾山心里“咯噔”一下,见周明神色不对,紧张地追问:“大师,可是……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这下,连张明和小青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警察都对这个年轻人毕恭毕敬,这事儿透着邪门。 跟在白巾山身后的阿日,悄悄拉了一把旁边的赵东来,压低了声音。 “赵哥,这啥情况啊?” 赵东来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张明,凑到阿日耳边,言简意赅。 “王老板让俺贴身伺候大师。老板前阵子让人下了套,养了小鬼,就是大师出手给收了的。” “嘶——”阿日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周明的眼神瞬间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大师这么厉害!赵哥,俺也想要张平安符!” “你不知道,昨晚要不是大师那符,俺这条命就交代给那头畜生了!那符咒挡住野猪,就跟有金光罩子一样,那就是第二条命啊!俺找巾山哥借了五块钱,这才凑够了数!” 周明听着他们的对话,目光却陡然一凝,落在了阿日的脸上。 这阿日的脸上,竟也萦绕着一团若有若无的死气! 甚至比白巾山脸上的那团,还要浓郁几分! 他不再犹豫,伸出手指,在舌尖轻轻一点,沾染了一丝阳气最盛的精血,对着二人凌空一划。 “你们二人,此行本该一死一伤。”周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断言。 白巾山和阿日先是一愣,随即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对着周明连连作揖。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救命!” 张明彻底懵了,他一把将白巾山拽到旁边,压着火气低吼。 “老白,你搞什么名堂?你也信这个?” “张明,你可别不信!”白巾山急了,指着自己身上被撕裂的警服。 “我们碰上鬼打墙,还有一头疯了的野猪,要不是大师的符,我跟阿日早成肉泥了!” 阿日也凑过来,一脸诚恳地劝张明。 “张明,您不是俺们这儿的人,不懂山里的邪乎事。俺劝您,也求一张,有备无患!” “骗我钱呢?”张明下意识地反驳,可目光落在白巾山那破烂不堪的警服上,上面的口子分明是被利器划开的,不似作伪。 他心里的疑虑开始动摇,迟疑地问,“那……那符,多少钱一张?” “这可不是一般的符!”赵东来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自己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纸,一脸得意地炫耀。 “大师说了,这叫平安符,挡十次灾就化成灰。就这么一张,一百八!” “啥?一百八!” 周围的人,包括张明和小青在内,全都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一百八,这都够一个普通工人干小半年的了! 赵东来看他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更来劲了。 “一百八怎么了?这符能挡十次致命伤!等于花一百八买了十条命,你们说值不值?” 白巾山一听,眼睛都亮了,可一摸口袋,顿时蔫了。 “没带那么多钱。” 阿日和张明也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同样是空空如也。 周明却没理会他们的议论,他已从怀中取出黄纸朱砂,席地而坐,手腕翻飞,笔走龙蛇,两道与赵东来手中那张一模一样的符咒转瞬而成。 他将符咒画好,便闭目盘坐,调养起方才布阵消耗的心神。 赵东来看了一眼周明画好的符,又看了看手表,高声喊道:“五分钟到了!” 张明正要不耐烦地带人进林子,就在此时,一股阴冷的旋风毫无征兆地从林中卷起,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接着,一阵凄厉尖锐,不似人声的哭嚎猛然炸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嘶吼,让人头皮发麻! “呜——啊——” 周明倏然起身,双目神光湛然! 赵东来一个激灵,紧跟在他身后,紧张地问:“大师,捆住了?” 周明没有回答,只是双手猛地掐出一个法印,对着阵法的中央狠狠一推! “镇!” 随着他一声低喝,那凄厉的惨叫声陡然变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紧接着,更让众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周明手中那个平平无奇的小木头人,竟像是活过来一般,在他指尖急速翻飞,跳跃,带出道道残影! 所有人都看呆了,他们何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不……不科学!这是有线吧。”张明喃喃自语,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木头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赵东来在一旁看得心潮澎湃,暗自叹息: 这张明,嘴太硬了! 年轻警员小青更是瞪大了眼睛,仔细地在周明手上和木头人周围查看,压低声音对张明汇报。 “队长,没有线!什么线都没有!” 就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翻飞的木头人猛地一顿,稳稳落回周明掌心。 林中的阴风与惨叫声,也于此刻戛然而生。 周明收起木头人,转身对着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白巾山淡淡开口:“没事了。” 随后,他拿起刚刚画好的两张平安符,一张递给阿日,一张递给白巾山。 阿日接过符,激动得手都在抖,却又为难地挠挠头:“大师,这钱……” 周明摆了摆手,神色平静。 “送你们的。” 第49章 这棵槐树,是有什么讲究吗? 赵东来见事情了结,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 “大师,那咱们现在就下山?” 周明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了更深的山峦,那里云雾缭绕,正是青山村的方向。 “不急,去青山村看看。” 他心里盘算着另一件事。 那块被天雷劈过的雷积木,乃是蕴含至阳至刚之气的法器胚子,得去瞧瞧成色如何。 更重要的是,他想借此验证一件事。 这个看似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世界,究竟有没有神明的存在? “去青山村?”张明耳朵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立刻跟了上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你们去那儿干什么?” 不等周明开口,一旁的白巾山摆了摆手,憨厚地笑了笑。 “张明,俺们就不跟你们一道了,俺还得在这儿等等俺们村的线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瞬间都明白了。 什么线人,这分明是要留在这里蹲守那个可能回来取毒品的毒贩。 张明心领神会,也不点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白巾山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朝周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带着小青和其余警员,先行一步,朝着青山村的方向快步走去。 白巾山和阿日也对着周明又是千恩万谢地作了几个揖,才揣着那张价值连城的平安符,转身隐入了另一侧的密林之中。 赵东来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大师,他们这是……” 周明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我们今日,没见过他们。” 赵东来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用力点了点头。 解决了那作祟的阴物,周明倒也不急着赶路了。 他信步走在山间小路上,时不时停下来,从路边的灌木丛里摘下几片嫩叶或是几颗不知名的野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辨别着药性。 赵东来跟在后面,看着大师悠闲的模样,忍不住感叹起来。 “俺爹娘年纪大了,一到阴雨天就犯风湿,腿疼得下不了床。以前俺上山打柴,总会给他们带些山里的果子,他们就高兴得跟个小孩似的。” 周明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回头我给你个方子,泡点药酒,对风湿有奇效。” “哎哟!那可太谢谢您了大师!” 赵东来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连躬身道谢。 周明不再多言,只是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更加留意起路边的草药。 他手法利落,时而弯腰采摘一株形似鸡爪的草根,时而攀上岩壁,取下一丛碧绿的藤蔓,看得赵东来眼花缭乱。 等他们晃晃悠悠抵达青山村村口时,太阳已经偏西。 只见张明正一脸晦气地从村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同样垂头丧气的小青。 “怎么样张明?有线索了?”赵东来提着一小捆草药,主动上前搭话。 张明看见他们,烦躁地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 “别提了!查了小半个村子,挨家挨户地问,连根罂粟苗的影子都没见着!这帮村民嘴巴严得跟蚌壳似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被雷劈得焦黑开裂的树冠,叹了口气。 “可惜了这棵老树,怕是活不长了。雷劈过的树,根都烧坏了,神仙难救。” “是啊,”小青也跟着附和,“这么大的树,长了得有上百年了吧,就这么没了,真可惜。” 周明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历劫功成,方得新生。焉知这不是它的造化?”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焦黑的树冠上,而是落在了树根底部。那里,几缕燃尽的香灰旁,还插着三根尚未烧完的线香,袅袅的青烟正丝丝缕缕地渗入粗糙的树皮之中。 周明瞳孔骤然一缩! 这香火,不是普通的祭拜,而是蕴含着精纯愿力的供奉! 香火之气正滋养着树木的生机,来年开春,这棵看似已死的槐树,必将焕发出比以往更加蓬勃的生命力! 他心中一动,快步走向不远处那座破败的土地庙。 庙宇很小,神像斑驳,蛛网遍布,显然久无人精心打理。 可当周明踏入庙门的一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微弱但真实存在的神灵气息! 这就奇了! 周明眉头紧锁。 他穿越至今,也路过不少村庄,几乎村村有庙,却从未在任何一处感受到神灵的存在。 那些所谓的敬神,不过是走个过场,求个心安罢了。 为何偏偏是这里?难道神明的存在,与信徒的虔诚有关? 他走出土地庙,恰好看到一位拄着拐杖的老汉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晒太阳,便上前攀谈起来。 “大爷,这棵槐树,是有什么讲究吗?” 老汉接过烟,眯着眼打量了周明一番,才慢悠悠地开口。 “后生,你问这个做啥?这可是我们村的神树。村东头孙家的二蛋,打小就认了这槐树当干亲。” “哦?还有这等习俗?” “可不是嘛!”老汉来了兴致,话也多了起来。 “那孩子也是命苦,他爹常年在外头打工,小时候三天两头生病,眼看就要养不活了。后来村里的老人出了个主意,让他认了这棵百年老槐当干爹。你还别说,真就灵验了!从那以后,二蛋那孩子身体就一天比一天结实,再没生过大病!” 老汉指了指树根下的香灰。 “前阵子打雷,把树给劈了,可把二蛋心疼坏了,这不,天天跑来给他的干妈上香,求它快点好起来呢。” 周明瞬间明白了。 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竟有认生灵为干亲的习俗! 凡人与生灵缔结契约,以至诚的香火愿力供奉,便能唤醒沉睡的灵性,甚至诞生出微弱的神祇! 一旁的张明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是乡野愚夫的无稽之谈。 他更关心自己的案子,听到孙家二字,立刻追问老汉。 “大爷,您说的孙家,是不是村委会旁边那家?” 老汉点了点头:“对,就是老孙头家。” 张明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他一拍大腿,懊恼地低吼。 “我刚才还问他家有没有年轻人出去打工,他跟我说没有!” 第50章 你的尸身,现在在何处? 周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对身旁的赵东来淡然地扬了扬下巴。 “走,跟上去瞧瞧热闹。” 赵东来还沉浸在大师要给他配药酒的喜悦中,闻言立刻点头哈腰地跟上。 等他们晃到老孙头家门口时,院子里已经吵翻了天。 张明正堵在门口,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老孙头!我再问你一遍,你儿子到底是不是在外面打工?” 那老孙头佝偻着背,嘴里却还犟着。 “张明长,俺不是说了嘛,俺家没人在外头打工!俺就守着这几分薄田过日子!” “放屁!”张明显然是动了真火,一脚踹在门框上。 “你当我聋了还是瞎了?村口的老乡都告诉我了,你儿子孙志常年在外,你儿媳妇跑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老孙头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那不孝子,一年到头不往家里寄一分钱,跟死了有啥两样?俺就当没这个儿子!” “嘿!”赵东来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 “俺还以为真找到啥线索了,搞了半天,是个咒儿子的老倔头。” 张明可不吃这套,他步步紧逼。 “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把他名字给我,我让局里查!顺便帮你催催他,该寄钱了!” “不用你们管!”老孙头猛地抬起头。 “俺自己会催!” “你自己催?”张明冷笑一声,。 “你知道他电话?” 老孙头沉默了。 “说话啊!”张明不耐烦地吼道。 老孙头却像是铁了心,只是一个劲儿地摆手。 “俺家的事,你们别管……” “行!你不说是吧?”张明气极反笑。 “我这就去村委会,找村长要他家的户籍底子,我还不信查不出来!” 说罢,他转身,正好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周明和赵东来。 “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周明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从怀里摸出那个小人。 就在木人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间,周明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焦躁的情绪从木人身上散发出来,正死死地锁定着院中的老孙头。 这魂灵,与老孙头之间,不是亲人,就是血海深仇的仇人! 周明凝神细看,老孙头头顶三尺的气息浑浊不堪。 可惜,他如今这具凡胎肉眼,天眼未开,看不透更深层的因果。 不过,看不透,不代表没别的法子。 问灵便是。 周明环顾四周,这光天化日之下,阳气太盛,不适合与阴灵沟通。 不远处那座破败的土地庙。 那里阴暗潮湿,正是绝佳的场所。 “张明,你先去村委吧。”周明开口了。 张明点了点头。 周明则领着赵东来,转身返回了土地庙。 庙内光线昏暗。 周明将那木头人轻轻放在布满灰尘的供桌上,又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干枯的树枝,放在木人旁边。 他指尖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我问你,你可认得刚才院中那个老汉?” 话音刚落,那根平躺着的树枝竟诡异地自己立了起来,在桌上轻轻一点,划出一个勾。 赵东来在一旁看得大气都不敢喘。 周明面色不变。 “你是个男人?” 树枝晃了晃,打了个叉。 “是你的亲人?” 树枝再次打了个叉。 周明眼神一凝。 “你是被他害死的?” 这一次,树枝的反应却极为古怪。 它先是猛地打了个叉,随即又剧烈地颤抖着,在桌上重重地划下了一个勾。 “这是啥意思?”赵东来彻底蒙了。 周明眉头紧锁,换了个问法。 “把你的名字写出来。” 树枝在桌上停顿了片刻,歪歪扭扭地划出了三个字——赵婷婷。 就在名字显现的瞬间,一个苍老而惊讶的声音从庙门口传来。 “小婷?” “谁?!”赵东来吓得一哆嗦,只见村口那个拄着拐杖晒太阳的老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一脸惊疑地看着桌上的字。 赵东来这才松了口气。 “大爷,人吓人,吓死人啊!” 那老汉却没理他,只是指着桌上的名字。 “赵婷婷……这不是老孙头的儿媳妇吗?” “什么?!”赵东来失声惊呼。 “她不是难产死了吗?怎么会变成厉鬼……” “厉鬼?”老汉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诧异。 周明却没空理会他们的对话,他盯着木头人。 “你知不知道,你的尸身,现在在何处?” 树枝无力地晃了晃,在桌上打了个叉。 看来,她自己也不清楚。 周明心中了然,又问出了她的生辰八字。 得到答案后,他掐指飞速推算,片刻后,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洞悉天机。 他收起木头人,对赵东来吩咐道。 “去,把张明喊回来。” 赵东来应声而去。 那老汉这才凑上前来,满眼敬畏地看着周明。 “后生,你……你这是在做啥?” 周明看着他,神情肃穆。 “我在通阴阳。” 老汉浑身一震。 “那婷婷她真的死了?” 这动静惊动了庙外几个路过歇脚的村民。 “哎哟,这不是老孙头的儿媳妇吗?我刚还纳闷,怎么警察都到村里来了,原来是这丫头出事了?” “可不是嘛!刚才张明那黑着脸的样子,吓死个人!我就说嘛,好端端的,哪能说难产死了就死了,连个丧事都不办!” “造孽啊!多好的一个姑娘……” 议论声中,赵东来已经连滚带爬地把张明给拽了回来。 张明一进庙门,脸上满是不耐烦。 “你又搞什么名堂?我正要去查户籍底子,你把我叫回来干嘛?” “不用查了。”周明转过身,神情肃穆得吓人。 “人已经找到了。” 张明一愣,随即精神大振。 “在哪儿?!” “有尸体,是被人害死的。” “被害死的?男的女的?尸体在哪儿?!” 周明没有回答,只是抬脚,径直朝着村后的荒山方向走去。 张明紧跟其后,边走边追问。 “你倒是给个准话啊!死者是谁?有什么线索?” 周明瞥了一眼身旁的赵东来。 赵东来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将刚才在土地庙里问灵通鬼的事描述了一遍。 “胡闹!”张明听完,气得差点笑出声。 “现在是办案!你跟我讲这些神神鬼鬼的,有什么凭据?一张嘴说死者叫赵婷婷,就真是赵婷婷了?” 第51章 王八羔子!你们种大烟?! 张明话音刚落,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顿住脚步,飞快地从兜里掏出那个破旧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 “赵婷婷,出生日期……一九六二年,三月初七……” 张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了声。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生日?!” 这生辰八字,正是刚才周明问灵问出来的! 张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是默默地跟在周明身后。 村后有一片乱石岗,再往里走,是一个黑漆漆的溶洞口。 “就是这里了。”周明停下脚步。 赵东来从兜里摸出个老式手电筒,“咔哒”一声打开。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溶洞,一股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 手电光在湿滑的岩壁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溶洞最深处的一个角落。 “啊——!” 跟进来的老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见那角落里,一具女尸蜷缩着,手脚被粗麻绳紧紧捆绑,由于洞内阴冷干燥,尸身已经脱水,成了一具面目狰狞的干尸! 张明脸色铁青。 “封锁现场!快!” 他则借了赵东来的大哥大,天线拉得老长,焦急地向市里汇报案情。 很快,老孙头和他老伴被带到了村委会。 “我跟你们说,那死丫头不守妇道,整天不着家,连孩子都不管!她死不死,跟我们老孙家没半点关系!” 老孙头梗着脖子。 他老伴则坐在一旁,用袖子抹着眼泪。 “闭嘴!”张明一拍桌子,怒火中烧。 “你们一个说她跑了,一个说她死了,嘴里没一句实话!我再问一遍,赵婷婷到底怎么死的?!” “她就是跟野男人跑了!”老孙头依旧嘴硬。 赵东来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这老顽固,真是油盐不进。 “不用问了。”周明淡然的声音响起。 “杀人凶手,就是他们的儿子,孙志。” 老孙头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个江湖骗子,血口喷人!俺儿子在外面打工挣大钱,怎么可能杀人!” 周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把他儿子的生辰八字给我。” 张明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还是从户籍底子上找到了孙志的八字,报给了周明。 他忍不住问:“周大师,你该不会是想用这八字,算出孙志在哪儿吧?” “带上你的人,跟我走。”周明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一行人刚出村委会,就被闻讯赶来的村民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明长,真是老孙家干的?不能吧,老孙头人是倔了点,不像会杀人的啊!” “就是啊,多大仇多大怨啊!” “都让开!别多管闲事!”张明不耐烦地拨开人群,小跑着跟上周明的步伐。 村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按捺不住好奇心,远远地跟在后面。 周明一言不发,领着众人直接上了后山。 他走的不是寻常山路,而是一路攀爬,下到一处偏僻的山谷里。 “咦?这地方啥时候多了条路?”跟着的村民纳闷了。 “我知道!是小山那小子踩出来的!”一个年轻人恍然大悟,“他最喜欢在山里挖陷阱套野味,肯定是他!” 可众人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条小路蜿蜒曲折,却干净得出奇,别说陷阱了,连个大点的坑都没有。 “停下!”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民警突然压低声音,举起了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看到不远处的密林深处,似乎有两个人影在鬼鬼祟祟地挖着什么。 “警察!举起手来!不许动!” 一声暴喝,林中顿时一片大乱! 张明反应极快,带人猛扑上去,一阵鸡飞狗跳的追逐和扭打之后,两个满身泥土的男人被死死按在了地上。 其中一个,正是村民口中的小山,而另一个,则是一脸惊恐与绝望的孙志! 孙志被按在地上,脸上沾满了泥和草屑,那张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脸,村里人谁不认识? “天老爷!真是孙志!他不是在城里打工吗?” “小山这兔崽子,怎么跟他混到一块儿去了?这俩人在挖什么?” 跟来看热闹的村民们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解。 周明缓步上前。 他没看孙志,反而拨开半人高的杂草,一片用茅草和树枝精心伪装过的田地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地里种着一种奇异的植物,开着妖艳的花朵,在山风中轻轻摇曳。 “这是……”张明也跟了过来,看到这片植物,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 “王八羔子!你们种大烟?!” 村民们好奇地凑过来看。 “张明长,啥是大烟啊?这花瞅着还挺好看的。” “是啊,这能干啥?” 一个年轻的民警脸色严肃地走过来。 “都别看了!这是毒!种这个是犯法的!” “毒品?”村民们面面相觑。 “犯法?能有多大事?不就是种点花花草草吗?” 一个胆大的村民忍不住问,“顶多……蹲几天?” 小民警瞥了他一眼。 “蹲几天?哼,这得看种了多少!告诉你们,这玩意儿要是量大了,是要吃枪子的!” “吃……吃枪子?!” “俺们不敢!打死俺们也不敢碰这玩意儿!” “造孽啊!孙志这畜生,这是要把全村都害死啊!” 周明却没理会众人的惊恐,他的目光投向了更深的山谷。 “难怪。”他心中了然,“这山谷深处必有温泉,才能让这些东西在冬日里也长得如此茂盛。” “啾——” 一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天际。 周明猛地抬头。 山势陡峭,林木葱郁,密得看不清任何东西。 但在他这位天师眼中,那里的气场却截然不同。 整座山的气脉,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在半山腰的位置硬生生斩断了! “不对劲。”周明眉头紧锁。 “那边的山上有问题,山气被断,必有蹊跷。” 张明一听,顾不上再审孙志,当即立断:“留两个人看着他们!其他人,跟我走!” 一行人踩着崎岖的山路,朝着对面山腰疾行。 等他们拨开最后一道灌木丛,冲到那片山气被截断的地方时。 只见山腰上的一片空地,满地狼藉。 人去楼空! 张明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 “让他们给跑了!这帮狗日的毒贩!” 他猛地转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的祈求。 “大师!你不是会算吗?快!帮我算算,这帮人跑哪儿去了?!” 第52章 拜神连柱香都舍不得买? 赵东来苦着脸摊开手。 “算命也得有生辰八字啊。” “唉!”张明满脸都是不甘。 旁边那个年轻民警眼睛一亮。 “张明,别灰心啊!咱们不是抓到孙志和小山了吗?把他们带回去好好审!我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只要问出那些毒贩的底细,拿到八字,不就能让周大师算了吗?” “对啊!”张明激动地一拍大腿,“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走!回去审!” 等下了山。 赵东来凑到周明身边。 “张明说了,让咱们先回村委会休息,等会儿过去做个笔录就行。” “我还以为今天能直接下山回家呢。结果张明半路就用大哥大联系了市里,让咱们在这儿等市局的人来交接。 这下好了,人刚到,天都黑透了。这山腰上的东西要彻底铲除,溶洞里还有一具干尸等着处理,今晚是别想走了。” 周明没有应声,他的思绪早已飘远。 孙志身上那股浓郁的黑气,是他断定其为杀人凶手的铁证。 那黑气是厉鬼怨念所化,寻常人根本沾染不上。 可问题来了。 孙志一直在这深山老林里种大烟,而赵婷婷的魂体却是在村后的溶洞被发现的。 一个在山里,一个在村外,相隔甚远。 不对劲,这其中大大的不对劲! “东来,陪我上山顶看看。”周明的声音低沉。 二人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了附近最高的山头。 站在这里,俯瞰下去,连绵的山峦在夜色中勾勒出一条匍匐的巨龙轮廓,龙头探向远方,龙身蜿蜒起伏。 这本该是藏风聚气的好地方。 可周明凝神望去,心头却是一沉。 那龙脖子的位置,正泛着一股肉眼难见的污浊黑气。 而更远处,本该是龙眼的两座小山包,其中一座也毫无生气。 “山气被玷污了……”周明喃喃自语,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夜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呜呜”的声响。 他伸手指着一处山坳,正是溶洞方向。 “东来,我们是在那个地方,找到赵婷婷的?” 赵东来对这外山的地形还算熟悉,他眯着眼,借着月光和手电筒的光柱比划了半天,才用力点头。 “没错就是那儿!” 周明的手指又转向另一个方向。 “那边,是青山村?” “对!” 周明的手指再次移动,指向那只泛着死灰之气的龙眼。 “那儿呢?是松果村?” 赵东来摇了摇头:“不是。” 周明的疑惑更深了。 龙脖子泛黑,是因为大烟田这等污秽之物,加上赵婷婷的怨气所致。 可玷污龙眼的,又是什么东西? “走,回村。”他不再多言,转身下山。 两人回到村里,已是深夜。 村口那棵被雷劈过的百年老槐树下,却还聚着一堆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照得人脸忽明忽暗。 周明刚走到树下,脚步便猛地一顿。 一股浓烈的死亡之气,正从这棵老槐树身上散发出来! 它的根系早已盘根错节,深深扎进青山村的土地里,与整个村子的气运相连。 “真是造孽啊!老孙家这回是彻底完了!听说种那玩意儿是要吃枪子的!” “可不是嘛!他家老头老太太,搞不好都得跟着进去!一家子都得被枪毙!” 一个婆子啐了一口唾沫,声音尖利刻薄。 “活该!还有孙志那个小崽子,爹妈都没了,我看也活不成!饿死得了!”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附和的辱骂声。 “都怪这棵破树!前阵子被雷劈,我就说不吉利!你们还天天来烧香,我看啊,这树保佑的,赚的都是黑心钱!” 周明抬起头,只见一片枯黄的槐树叶,打着旋儿,悠悠地从枝头飘落。 赵东来也注意到了。 “奇怪了,这树怎么就掉叶子了?” 周明看到槐树干里那黯淡到几乎要熄灭的灵光。 这树灵,竟是心生愧疚,不想活了。 它庇护着村子,却没能阻止罪恶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甚至被人误解、辱骂,心气一散,便存了死志。 可周明心中却蓦地升起一丝不忍。 孩子是无辜的。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截被风吹落的干枯树枝,递给赵东来。 “点着它。” 赵东来一愣,但还是掏出火柴,将树枝点燃。 一小簇火苗,在夜风中摇曳。 周明手持燃着的树枝,对着老槐树,朗声祈愿。 “老树有灵,护佑一方。罪孽由人,与树何干?稚子无辜,望君长青,再佑百年!” 话音落下,他对着老槐树,深深地躬身三拜。 这番举动,让原本嘈杂的村民们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嘿,这是干啥呢?” “装神弄鬼!拜神连柱香都舍不得买,拿根破树枝糊弄谁呢?不诚心!” 一个村民撇着嘴,阴阳怪气地嘀咕。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一直没作声的老人就拦住了他,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敬畏。 “别瞎说!这位周大师,刚才就是他,一句话就点出了孙志藏在哪儿!神着呢!” “嘶——” 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再看周明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赵东来站在一旁,看着这群前一秒还尖酸刻薄,后一秒就吓得不敢说话的村民,嘴角抽了抽。 就在这时,周明欣慰地看到,老槐树内那即将熄灭的灵光,重新被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包裹起来。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哗啦啦一阵响动! 只见那棵老槐树的树叶,像是下雨一样,疯狂地往下掉落! 不过眨眼的功夫,满树的叶子便落了个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天呐!树叶都掉光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村民们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然而,就在那光秃秃的枝丫上,一个个米粒大小的芽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 赵东来张大了嘴巴。 “师父!这树活了!我看啊,它还能活好久好久!” 周明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一阵微风拂过,一个微弱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谢谢……” 第53章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周明心头一震。 这声音……是树灵在跟他说话? 他前世身为天师,与山精鬼怪打交道是家常便饭,却从未听过草木之灵能口吐人言! 周明以一丝微弱的道力回应。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那声音再度响起。 “他们常常给我烧香,还认了个干儿子,只是那孩子身子骨弱……” 周明瞬间了然。 这棵百年老槐,本就生了灵智。 前阵子遭了天雷,几乎魂飞魄散,奄奄一息。 恰好是孙二蛋日日夜夜跑来烧香跪拜,祈求庇佑,那浓郁的香火愿力,竟阴差阳错地吊住了它最后一口气。 草木无争,心思单纯。 它只知香火有恩,却不知这香火背后藏着滔天罪恶。 当它听到村民的辱骂,将罪责归咎于它时,这棵树灵便钻了牛角尖,认定是自己助纣为虐,愧疚之下,竟萌生死志。 若不是自己及时出手,以愿力唤醒其求生之念,恐怕这青山村的守护灵,今夜就要彻底消散了。 想到此处,周明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怜悯。 聊到酣畅时,周明忽然想起在山顶看到的那条被玷污的龙脉。 “在这青山村扎根百年,可见过这外山之中,有蛟龙出没?” 树灵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茫然。 “蛟龙?我见过的最大的蛇……也就碗口那么粗……” 周明眉头微蹙,看来树灵也不知情。 一旁的赵东来只见大师对着一棵光秃秃的老树,时而点头,时而微笑,嘴唇微动,像是在跟谁聊天。 夜风吹过,树影婆娑,那场面怎么看怎么瘆人。 “大师,您这是跟谁说话呢?” 树灵刚刚复苏,灵力不济,与周明一番交谈已是极限,气息渐渐微弱下去,最后隐匿无踪。 周明缓缓收回道力,转头看到赵东来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不由失笑。 “没什么,走了。你给帮我给村委打个电话,就说我这边事儿多,暂时回不去。” 说完,他便领着赵东来,朝着村外那片死气沉沉的龙眼方向走去。 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借着手电筒的光柱,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荒芜的山路上。 当他们终于抵达那座泛着死灰之气的小山包时,赵东来手里的光柱不经意间扫过地面,嘴里顿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大师!你看那儿!” 那是一堆堆积如山的白骨! 赵东来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这是人骨头吧?!得死多少人啊!” 周明走上前,蹲下身子,捡起一根骨头仔细端详,:“不是人骨,是兽骨。” 饶是如此,赵东来依旧心惊肉跳。这骨头堆得跟小山似的,就算是动物的,也太骇人了!周明的心却沉了下去。 如此巨量的兽骨堆积于此,怨气、死气冲天,足以污秽一方风水。 可他仔细感知,却发现这些白骨之上,竟无半点魂灵残留! 干净得……就像魂魄被人生生抽走了一样! “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东来完全摸不着头脑。 周明没有回答。 突然,赵东来又有了新发现。 “不对劲啊大师!你看,那边几十米外,草长得那么茂盛,绿油油的,可偏偏这骨头堆周围,寸草不生!连根杂草都看不见!” 周明用脚碾了碾地上的土。 “是盐碱地。” “盐碱地?”赵东来更懵了,“这深山老林的,哪来的盐碱地?再说了,就算是盐碱地,这些动物的尸体是怎么变成白骨的?肉呢?” “人为的。”周明的声音冷得像冰,“肉,自然是被吃光了。至于这盐碱地……” “是为了擒龙。” “擒龙?”赵东来彻底傻了。 “没错!扼住龙脖,挖掉龙眼!用污秽的大烟田锁住龙脉,再用这盐碱绝地和万兽怨气,彻底废掉龙眼!” 这是玄门中人的手笔!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发现同道的踪迹! 他转身就走。 “哎,大师,咱们去哪儿?”赵东来连忙跟上。 “回去。”周明头也不回,“想让这地方恢复生机,必须把这个水泥坑炸了!再把这些白骨和被污染的土层全部挖走运出去。等雨水冲刷几年,土地自然会慢慢恢复。” 赵东来一听就急了:“那还等什么?挖啊!” 周明斜睨了他一眼。 “你挖?” 赵东来顿时噎住,他挠了挠头,随即眼睛一亮,拍着胸脯打包票。 “嘿嘿,我挖不动,但我可以请示老板啊!这可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钱不是问题!大师您放心,这事儿我保证给办得妥妥帖帖!” 周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那咱们先回去。” 周明和赵东来回到了青山村。 村委会大院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赵晓婷那具可怜的干尸,已经被法医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用白布覆盖着。 另一边,几个公安干警正指挥着村民,将山谷里那些刚冒头的罂粟幼苗连根铲除,一堆堆地码在空地上,准备集中销毁。 张明眼尖,瞧见二人从夜色中走出,连忙迎了上来。 “你们俩跑哪儿去了?” 赵东来神神秘秘地把发现说了一通,尤其强调了堆积如山的兽骨。 张明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帮杂碎!又是毒品又是邪术,我看不是一般的毒贩,八成是境外派来的间谍特务! 周大师,赵老弟,你们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上报,一查到底!绝不放过一个王八羔子!” 正说着,市局派来支援的一队人马开始整队下山。 周明一行人跟在队伍后面,路过那片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山腰毒窟时。 周明脚步一顿,他拨开繁茂的枝叶,从树杈的缝隙里,摸出了一个用破布和棉絮扎成的小人偶。 人偶的背后,用朱砂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生辰八字。 “孙志,丙寅年,七月十五,午时……” 赵东来凑过来看了一眼。 “呸!真不是东西!害了人家闺女,还用这种下三滥的邪法!真是坏得流脓!” 周明眼神冰冷。 “这叫厌胜之术,人偶在此,孙志的魂魄便被牵引了一丝过来。” “那烧了它呢?”赵东来眼睛一亮。 “烧了它,术法反噬,布下此术的人,自己就得遭殃。” “那敢情好!”赵东来一拍大腿,喜上眉梢,“大师,这玩意儿可得带上,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周明点了点头,将人偶递给了他。 第54章 这是小仙儿显灵了? 众人一路下山,回到市局做完口供。 赵东来饿得前胸贴后背,正想拉着周明去饭店搓一顿,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几辆吉普车“嘎吱”一声停在了公安局门口。 张明几人快步冲了出去,片刻后,押着三个戴着手铐、垂头丧气的男人走了进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正是白巾山和阿日的年轻人。 那三个罪犯身上都带着伤,而白巾山和阿日更是狼狈,衣服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身上赫然多了几个弹孔,诡异的是,那弹孔周围竟没有一丝血迹渗出。 白巾山一进门就看到了周明,脸上露出一丝关切: “周大师,您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配合张队他们做个口供。”周明淡淡回应。 一旁的阿日却激动得满脸通红。 “大师!您给的护身符真是神了!我跟队长追捕这几个毒贩,对方有枪!我这身上,不多不少,正好替队长挡了两枪!嘿,一点事没有!还顺手抓了三个,就跑了一个头头!” 阿日越说越自豪。 赵东来听得热血沸腾。 “好样的!兄弟,你这是英雄!” 一声轻咳从众人身后传来,阿日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立刻站得笔直,恭敬地行了个礼。 白巾山也连忙打了个招呼。 “王局!” 赵东来这才注意到,白巾山后背的衣服上,也破了三个洞,整整齐齐,显然也是拜子弹所赐。 折腾了一夜,周明婉拒了赵东来要去促膝长谈的厚脸皮请求,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推开院门,堂屋里,老爹周老汉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口接一口,烟雾缭绕。 老娘王翠花坐在炕沿上。 “咋了这是?”周明开口打破了沉寂。 王翠花一见他回来,眼泪又下来了,气不打一处来。 “你二姐!一大早就在这胡咧咧,说你被城里的富婆给包了!” 周老汉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 “芳芳也是看错了。” “你胡说!” “我哪胡说了!” 眼看又要吵起来,周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有吃的没?饿了。” 王翠花连忙擦了擦眼泪,起身进了厨房。 “有,有,娘给你下了面条,一直温在锅里呢。”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端了出来,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周明稀里哗啦地吃着面。 “对了,外山的鬼……抓着了?” 他这么一问,周老汉和王翠花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 “不是鬼,”周明三两口吃完面,喝干了面汤,打了个饱嗝,“是个可怜人。” “咋回事?”周老汉凑了过来。 周明便将赵晓婷被杀,孙二蛋种大烟的事情,捡着能说的简单讲了一遍。 老两口听得唏嘘不已,王翠花更是连连念叨“作孽哦”。 “那啥……罂粟是啥玩意儿?”她好奇地问。 “一种花,花很好看,但果子能做成大烟膏子,就是毒品,能让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玩意儿。” “啥?!”周老汉一听,气得满脸涨红。 “这天杀的孙二蛋!真是个畜生!必须枪毙!” 王翠花心疼地看着儿子疲惫的脸,推了推周老汉。 “行了行了,嚷嚷啥!赶紧的,去给老三烧点热水,让他烫烫脚,解解乏。” 周明摆了摆手。 “不用,我自己来。” 他自己去灶房舀了热水,兑了凉水,坐在院子里烫脚。 洗完脚,他端着水盆准备泼到院角的阴沟里。 夜色深沉,院子里一片漆黑。 就在他弯腰倒水的一瞬间,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吱吱”声。 周明动作一顿,侧耳倾听。 “小仙儿?” 周明话音刚落,一道小巧玲珑的黑影从墙角的柴火堆后一跃而出,动作迅捷如电,几个起落间,竟悄无声息地蹿上了他的肩膀。 一股淡淡的松木清香钻入鼻腔。 周明侧过头,对上一双黑豆般滴溜溜转的眼睛,灵气十足。 那是一只毛色油光水滑的松鼠,个头比寻常的要大上一圈,此刻正用两只前爪,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颗饱满的栗子,递到他嘴边。 周明心中一动。 “给我的?” 小松鼠脑袋用力地点了点,乌黑的眼珠子里满是期待。 就在这时,堂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王翠花端着个空碗走了出来,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放心地出来瞧瞧。 “老三,你跟谁说话呢?” 她话音未落,一眼就瞥见了周明肩膀上的小东西,顿时眼睛瞪得溜圆。 “哎呀!这是……小仙儿显灵了?” 她这一嗓子,把那胆小的松鼠吓了一大跳,黑影一闪,“嗖”地一下从周明肩头蹿了下去,眨眼间就没入了黑暗,再没了动静。 “哎,你别跑啊!小仙儿!”王翠花急得直跺脚。 周明无奈地笑了笑,摊开手掌,掌心里静静地躺着那颗还带着体温的栗子。 “娘,你看,小仙儿送的。” 王翠花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栗子上,她凑过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头碰了碰。 “哎呦喂!这可是小仙儿送的仙果!老三,你可真有福气,连山上的小仙儿都护着你!” 周明没再多言,转身回了屋。 周明进了自己那间昏暗的小屋,一眼就看到炕上,周可可正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没有半点睡意。 “可可,怎么还不睡?” 可可怯生生地伸出瘦弱的小胳膊。 “爸爸……抱。” 周明的心猛地一软,他俯下身,将女儿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 父女俩静静相拥,屋子里只剩下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突然,炕梢摇篮里的小女儿依依发出了响亮的哭声。 “妹妹尿了,”可可立刻从周明怀里挣脱出来,熟练地就要去拿旁边的尿布。 “不用,爸爸来。”周明按住她的小肩膀,自己起身走到摇篮边。 婴儿的哭声也惊动了外屋的王翠花,她披着衣服探进头来。 “老三,咋了?要不要娘来弄?” 看儿子已经抱起了孩子,她又补了一句。 “你今天不用那么早出门吧?” “嗯,不用。”周明点了点头,一手抱着啼哭的依依,另一只手已经熟练地拿起桌上的奶粉罐子,舀了两勺到奶瓶里,又兑上温水晃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生疏。 王翠花看得一愣。 “行,那你弄吧,有事就喊娘。” 周明将奶嘴塞进依依的小嘴里,哭声立刻止住了。 可可盯着奶瓶,好奇地问。 “爸爸,那个……好喝吗?” 第55章 八成又是个骗钱的江湖郎中! 周明柔声问:“想不想喝?爸爸也给你泡一碗。” 可可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喝,这个可贵了,要留给妹妹喝。” “给你喝,就不贵。”周明心里又疼又暖。 他喂完小女儿,将她哄睡放回摇篮,转身就拿了个碗,给可可也冲了一碗热乎乎的奶粉。 浓郁的奶香飘散开来,可可捧着温热的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真好喝……比糖水还好喝!” 周明坐在她身边,眼神里满是宠溺。 第二天一早,王翠花做好早饭,就看见周可可穿戴得整整齐齐,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正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 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周明。 “老三,出摊就出摊,带个孩子算怎么回事?” “娘,以前忽略了孩子,”周明将一个布包挎在肩上。“以后我带孩子出门,让她们也见见世面。” “胡闹!”炕上抽烟的周老汉把烟杆一顿。 “没事,我会看好她的。”周明牵起可可的小手,看到桌上那颗被红布包着的栗子,笑了笑。“娘,那栗子早点吃了,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王翠花宝贝似的把栗子揣进兜里。 “那可不行!这是小仙儿赐的福果,得供着!” 周明无奈,领着可可出了门。 刚到村口,就遇上王德。 王德一愣,瞧见周明身边牵着的可可,有些诧异。 “明子,今儿不去市里了?” “去啊,带孩子一起去。”周明笑着解释。 “带孩子?”王德更不解了,“你这是……” 可可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往周明身后躲了躲。 周明把女儿拉到身前。 “小孩子家家的,不用想那么多,每天开开心心的,再学几个字,比啥都强。” 王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明子,大寿的事?” “二姐说的?” “可不是嘛!”王德点头。“她说你现在出息了,在城里挣大钱了。不过这钱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全出,咱们肯定得平摊。” 王德本以为周明会推脱。 没想到周明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 “行。” 这下轮到王德愣住了。 自从上次被周明从邪乎事里救回来,王德对这个堂弟就亲近了许多。 他跟在周明身边,絮絮叨叨地聊着村里的各种闲话,谁家娶了媳妇,谁家又添了小子。 周明一路听着,偶尔应和两句。 下了山,还没到摆摊的老地方,就见赵东来那辆车已经停在路边。 他正靠着车门抽烟,看到周明立刻把烟一掐。 “大师!您可算来了!” “东来,这是我堂哥,王德。”周明给两人介绍。 赵东来露出一口白牙:“哥你好!我是大师的司机兼助理,赵东来!” 王德顿时惊了。 “明子,这车这人…是……” 周明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板手底下的人,现在跟着我做事。” “跟着你做事?”王德倒吸一口凉气。 “可可,快,喊叔叔。”周明轻轻推了推女儿。 周可可怯生生地从周明身后探出小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赵东来。 “叔叔好。” “哎哟!这闺女真俊!”赵东来脸上笑开了花。“瞧这大眼睛,水灵灵的,跟大师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可被夸得小脸通红,又害羞地躲回了爸爸身后。 周明抱着可可,在赵东来的护送下上了车。 王德站在原地,看着车卷起一阵尘土远去,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堂弟,是真的脱胎换骨! 他正感慨着,耳朵里就飘来几句酸溜溜的闲话。 “啧啧,瞧见没?老婆尸骨未寒,这就带着孩子出门风光了。” “可不是嘛!听说是在城里傍上哪个有钱的富婆了,不然哪来的小汽车接送?就他那样的,正经人家谁看得上!” 王德猛地转过身。 “你们在这胡咧咧啥呢!嘴巴干净点!” 那胖妇人被他一吼,非但不怕,反而把粗壮的腰一叉,吊起眉梢。 “你吼什么?我们说错了吗?他周明以前是个什么货色,全村谁不知道?刚死了老婆就搭上有钱人,这不是事实?” 王德气得脸都涨红了,“那车是城里大老板派给他使的!明子现在有真本事,人家老板器重他!你们懂个啥!” 胖妇人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他有啥本事?偷鸡摸狗还是打架斗殴的本事?” “就是,你可别被骗了。” “周明那小子要是能出息,母猪都能上树了!” 王德气得浑身发抖。 “好!你们就长着这张破嘴嚼舌根吧!以后家里要是撞见什么邪乎事,可别哭着喊着去求他!到时候看谁丢人!” “求他?我们求阎王爷都不会求他个二流子!” “就是!他算个什么东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横飞。 王德看着这群愚昧无知的人,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他扭头就走,再不愿跟这帮人一般见识。 一路憋着气,王德来到了村西头的老崔家。 老崔家正在盖新房,他今天就是来这儿干活的。 可刚到门口,就发现不对劲。 院子里外围了一圈人,几个泥瓦匠师傅,一个个都蹲在墙根下抽着闷烟,谁也没开工。 “咋回事?都杵在这儿干啥?”王德皱着眉走过去。 老姜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用鞋底碾了碾。 “这活儿,怕是干不成了。” “干不成?为啥?” 老姜压低了声音。 “是老崔家那未来儿媳妇出事了!” “出事了?”王德心里一咯噔。 “可不是嘛!听说俩月前还好好的一个大姑娘,突然就病了,吃啥吐啥,浑身没劲。送去县医院、市医院,啥都查不出来。就这两个月,人瘦了快四十斤,现在躺在床上,就剩一把骨头了,跟个骷髅架子似的!” 王德听得汗毛倒竖:“是得了癌?” “谁知道呢!医生都说没病,邪乎得很!”老姜摇了摇头。“前两天还请了神婆来画符烧水喝,屁用没有!现在老崔家哪还有心思盖房?这工钱,我看年前都不一定能结了。” “是啊,本来还指着这笔钱给娃买身新衣裳呢。” “这叫什么事儿啊!白干了?” 王德心里也急得像火烧。 这工程要是停了,这年还怎么过? 他正郁闷着,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我的闺女啊!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啊!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哭声凄厉,听得人心头发颤。 王德叹了口气,老崔家这也是倒了血霉了。 就在这时,一个大小子气喘吁吁地从村口跑了过来。 “有救了!街上来了个神医!可神了!” 王德心里一动,问道。 “哪个街?” “就百货大楼前面那条街!” 旁边一个姓张的老师傅吐了口唾沫。 “百货大楼?我前几年去那儿做过工,熟得很。别听他瞎咧咧,真要是神医,那摊子门槛不得被人踏破了?还用得着在街上吆喝?八成又是个骗钱的江湖郎中!” 第56章 我三弟现在是真人不露相! 老姜深以为然地咂了咂嘴,把烟锅头在鞋底上磕了磕。 “可不是嘛,这年头骗子多得很,专挑你们这种病急乱投医的人下手!老崔,你可别犯糊涂!” 然而,屋里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狠狠扎在老崔和老许的心上。 老许眼眶通红,猛地一拍大腿。 “管他是不是骗子!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得去试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闺女就这么没了!” 王德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扭头问老姜:“姜师傅,那咱们现在咋办?这活儿还干不干?” 老姜往墙根下一蹲,摆了摆手。 “干啥?歇着呗!主家都这样了,咱们还能硬逼着人家盖房不成?”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工匠的脸瞬间就垮了。 王德急得直跺脚。 这都快过年了娃儿等着钱买新衣裳呢!这可咋整! 他猛地想起一个人来,把手里的活计往地上一放。 “你们先在这儿等着!” 现在能一下子拿出几百块钱周转的,恐怕也只有周芳芳了。 摊前,周芳芳正麻利地给一个大婶量着布料,一抬头看见王德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不由得一愣。 “王德哥,你这是让狗撵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王德喘着粗气。 “芳芳妹子,我这是遇到难处了,想跟你周转一下。” “借钱?”周芳芳手上的剪刀顿了顿,“出啥事了?” 王德就把老崔家闺女得了怪病,工钱结不了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周芳芳听完,二话没说。 “你等着!” 她转身进了里屋,很快就拿着一沓厚厚的大团结走了出来,塞到王德手里。 “这也太多了!”王德捏着那沓钱,手都有些发抖。 “四百块,你先拿去,别让大家伙儿年都过不好。”周芳芳把钱往他手里又推了推,“多出来那几十块,算我给你家俩娃的压岁钱。” “这哪成啊!芳芳妹子,这钱我不能要!” 王德急得连连摆手,要把钱退回去。 周芳芳眼睛一瞪,把手一背。 “王德哥,你跟我客气啥?让你拿着就拿着!我三弟以前混账,多亏了你这个当哥的没少帮衬。这点钱算啥!” 王德拗不过她,只好把钱收下,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感慨。 他想起刚才村里听到的事,顺嘴提了一句。 “对了,刚才老崔急匆匆地跑出去,说是百货大楼那边来了个神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神医?”周芳芳嗤笑一声。“那肯定是骗子!要说真本事,还得是我三弟!你都不知道,前两天有个娃吃野蘑菇中了毒,医院都说没救了,硬是被我三弟几碗符水给救回来的!现在活蹦乱跳的!” 王德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么神?不会是瞎传的吧?” “谁知道呢,兴许是巧合。”周芳芳嘴上谦虚。“对了,王德哥,你家娃的衣裳买了吗?” 王德老脸一红,讷讷地摇了摇头。 “手头紧,还没顾上。” “瞧你!再苦不能苦孩子啊!”周芳芳豪气地一挥手。“这事儿包我身上了!改明儿我扯几尺好布,让我妈给娃做两身新的!” 正说着,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过来,正是张红。 张红对王德的印象不错。 这汉子虽然穷,但为人老实肯干,比那个刚出狱就傍上富婆的周明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昨天周芳芳从家里回来,还为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跟自己大吵一架,非说周明现在是得道高人,有真本事了。 张红听了直想笑,只当她是被自家弟弟给洗了脑。 此刻,她看到王德,便故作好奇地问。 “王德大哥,我听芳芳说,周明把你们村后山那块吓死人的山峭给砍了?真的假的啊?” “千真万确!”一提到这事,王德立马来了精神。“我亲眼见的!” 他这一嚷嚷,旁边几个布摊的摊主和顾客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吹牛吧?人力哪能有那么大劲?” “就是,王德,你是不是眼花了?” 王德急了,脖子一梗:“我拿我的人格担保!我王德什么时候说过瞎话?不可能看错!” 张红撇了撇嘴。 “王德大哥,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让人听见了还以为你脑子不清醒呢。” “我没胡说!”王德涨红了脸,急于证明,“不光是这事!你们知道外山闹鬼不?那厉鬼,就是他给收了!” 这话一出,张红心里更是不屑了。 “是吗?我正好有个亲戚在外山村,回头我可得好好问问。” “你尽管去问!”王德拍着胸脯保证,“我三弟现在是真人不露相!对了芳芳妹子,明子今天在哪儿摆摊?” “还能在哪儿,就前面那条街呗。” 王德一拍大腿。 “那正好!老崔家找的那个神医也搁那条街上!这下有好戏看了!” 周芳芳眼睛一亮。 “三弟最看不惯这种坑蒙拐骗的!他肯定得去砸了那骗子的场子!” 张红在旁边听着,心里冷笑连连。 她看周明才是那个最大的骗子! 王德心事已了,揣着钱千恩万谢地告辞回家。 与此同时,市里最繁华的街道口,一辆车缓缓停下。 周明并没有急着下车,而是耐心地指着车门把手,用温和的声音对女儿解释。 “可可,你看,就是这个,往外一拉,门就开了。以后爸爸不在,你也能自己下车了。” 周可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手学着爸爸的样子试了一下。 “赵哥,你找个地方歇歇脚,或者去办点自己的事,晚点我忙完了再联系你。” 周明对驾驶座的赵东来吩咐。 “好嘞,大师您放心。”赵东来爽快地应了一声。 周明抱着女儿下了车,周可可趴在爸爸的肩膀上,冲着车里的赵东来用力挥了挥小手。 “叔叔再见。” 父女俩刚走到摊位前,周围几个熟悉的老摊主立刻围了上来。 “明大师,这是你闺女?长得真俊!” “是啊,大眼睛水灵灵的,跟您真像!” 周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一回应着众人的问候。 第57章 这哪是扎纸,这简直就是艺术品! 不远处的馄饨摊前,两个身影正蹲在地上烧着纸钱。 周明牵着可可走了过去,轻轻打了声招呼。 白仓一抬头看见他:“周大师!您可算来了!昨天我哥还去找您来着,没找着人。” 他目光落在周可可身上,有些疑惑。 “这是我大女儿,可可。”周明温和地解释。 大牛也站了起来,他比白仓高大许多,看到粉雕玉琢的周可可,打了个招呼。 周明摸了摸女儿的头。 “可可,乖,喊叔叔。”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面前那个用纸扎的灵屋上,纸人、纸马一应俱全。 只是做工略显粗糙。 他嘴角微微一挑。 “这手艺不行啊,扎得也太糙了点。” 白仓被周明这么一说,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这玩意儿是求了老红中好半天,他才肯给扎的。。” 他指了指旁边一辆歪歪扭扭的纸扎自行车:“这纸车,还是我跟大牛哥俩自己琢磨着糊的,手艺实在不行,太难了。” 周明眉梢微微一挑。 “就这些?没扎几个纸人跟着伺候?” “纸人?”大牛和白仓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白仓压低了声音。 “大师,您是不知道,前些年破四旧,把这些老手艺都当成牛鬼蛇神给破除了。” 周明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正好闲着也是闲着,把你们剩下的竹篾和彩纸都搬过来,我给你们露一手。” “您还会这个?”大牛和白仓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闲着没事,扎一个玩玩。”周明说得云淡风轻。 两人顿时大喜过望,手脚麻利地把一捆竹篾和五颜六色的纸张一股脑儿全搬到了周明的卦摊旁边。 “太好了!周大师,您可真是活菩萨!”白仓激动得直搓手,“正好,后天就是给陈叔家的迁坟,您扎的东西一定能让老人家在那边过得舒坦!” 他又凑近了些。 “大师,您那符咒也多给我们画几张,那玩意儿是真管用!” 周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没过一会儿,大牛和白仓就提着一个油纸包和一个搪瓷缸子回来了。 油纸包里是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搪瓷缸子里是甜丝丝的麦乳精。 “大师,这是给可可的见面礼,不成敬意。” 大牛憨厚地笑着,把东西递了过来。 周可可闻到肉香,小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但还是怯生生地仰头看着爸爸。 周明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拿着吧,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周可可小心翼翼地接过,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周明见她一口没吃,便柔声问:“怎么不吃?不饿吗?” 周可可摇了摇头。 “我想带回去给爷爷奶奶吃。” 周明蹲下身,视线与女儿平齐。 “爷爷奶奶的,爸爸等下会买。这个是叔叔给你的,你现在就吃。” “可是……”周可可还是犹豫。 “听话。”周明剥开油纸,将一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递到她嘴边,“吃了才有力气长大。” 周可可轻轻咬了一口。 肉馅的鲜香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周明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本画着孙悟空的小人书递给她。 “坐在这儿慢慢吃,边吃边看书。” 安顿好女儿,周明随手抄起一把柴刀,拿起一根毛竹,“咔嚓”一声,手起刀落,竹子应声而裂。 旁边的廖爷一直伸着脖子看热闹。 “我说周家小子,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真要扎纸人?” “闲着也是闲着。”周明头也不抬,手里的柴刀上下翻飞。 “嘿!你小子还真是个多面手,算命、看风水、现在连扎纸活都懂!”廖爷啧啧称奇。 周明刚开始还有些手生,毕竟这具身体从未做过这种精细活。 但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竹篾在他指尖穿梭、弯折、捆绑,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形骨架便已成型。 紧接着,他又飞快地搭起了旗车和房屋的骨架。 “乖乖!这手艺绝了!”廖爷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哪是扎纸,这简直就是艺术品!” 周明神情专注,开始糊纸。 裁剪、上胶、粘贴,动作行云流水。 很快,纸人穿上了彩衣,旗车有了华盖,房屋也盖上了青瓦。 就在这时,白巾山带着一个叫阿日的年轻人匆匆赶来。 “周大师!”白巾山一见周明,立刻从兜里掏出几张大团结递了过去,“多谢您昨天的符!真是神了!” 阿日也连连点头。 “是啊,大师,要不是您的符,我们哥几个昨晚就交代在那儿了!” 周明接过钱,淡淡地提醒。 “符咒只能护得了一时。记住我的话,三日之内,小心行事。” 周明不再多言,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白巾山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打发阿日。 “你去供销社买几包好烟,再买点糖果,给大师的闺女吃。” 等阿日走远,白巾山才凑到周明身边。 “大师,您说的那个万骨坑,我们打听了。那地方邪门得很!听村里老人说,建国前是个养猪场,后来不知道咋的就荒废了,死过不少人!” 周明眼神一凝。 “建国前?” 这时间可比他预想的要久远得多,怨气积攒了这么多年,恐怕不是那么好化解的。 白巾山见周明面色凝重,也不敢多留,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开。 “他俩跟你嘀咕啥呢?”廖爷好奇地问。 “问我这纸人卖不卖。”周明随口胡诌了一句。 “就你这手艺,别说卖了,放博物馆都够格!” 廖爷由衷地感叹。 周明不再理会,继续手上的活计。 到了饭点,他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带着可可到附近的百货商店转了一圈。 回来时,已是左手一袋水果糖,右手一匹新布料,怀里还抱着个崭新的布娃娃。 卦摊前,白仓正小心翼翼地摸着那座精巧的纸屋。 “我的天,这手艺……这窗户都能推开!太神了!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 周明放下东西,开始给纸扎上色,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白仓指着那个已经穿戴整齐的纸人,好奇地问。 “大师,这纸人咋没画眼睛啊?” 第58章 这纸人要是点了睛,那可就活了!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廖爷在一旁卖弄起来。“这纸人要是点了睛,那可就活了!” 白仓听得一愣,半信半疑。 “真这么玄乎?点了睛就会招鬼,变成妖怪?” 周明笔尖一顿,淡淡开口,“都有可能。” “那……那就算画了,我们立马烧掉不就行了?”白仓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从点睛到焚烧,这期间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周明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白仓听得后背一阵发凉。 “乖乖!”白仓咂了咂嘴,一脸后怕,“幸亏我跟大牛哥不会扎这玩意儿,不然稀里糊涂点了睛,那不是自己找倒霉嘛!” 周明没再接话,专心上色。 他转头看了一眼,只见白仓正拿着那本小人书,一字一句地教着周可可认字。 “可可能不能上城里的小学?”周明忽然问。 白仓一愣。 “大师,现在农村娃上学可不容易。得有门路。”他顿了顿,拍着胸脯。 “不过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有个远房亲戚在乡里的学区上班,我豁出这张老脸,也得去给您跑一趟!” 周明淡淡地嗯了一声,话锋一转。 “白仓,跟你打听个事儿。” “大师您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绝不含糊!”白仓拍着胸脯保证。 “这附近,有没有要卖的房子?”周明目光平静。 白仓愣住了,掏了掏耳朵。 “啥?房子?大师,您要买房?” “嗯。”周明点头,“预算嘛,一两万块钱。” 白仓声音都变了调,“我的乖乖!大师,您这是要搬来市里去住啊?” 周明平静地看着他。 “市里太远,来回摆摊不方便。就在这附近找,偏一点,环境差一点都无所谓。” 白仓脑子飞快地转着。 他一拍大腿,神情郑重起来。 “大师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回头就给您四处打听去,保证给您找个合心意的!” 正说着,大牛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喘着粗气。 “白仓,你小子躲这儿清闲呢!快,那边陈叔家的要烧纸了,我歇口气。” 周明指了指旁边那几件刚完工的纸扎,对白仓吩咐。 “去吧,顺便把这纸人纸马一道烧了。” “得嘞!”白仓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抱起纸扎。 大牛一屁股坐在周明旁边的小马扎,目光落在旁边安静看书的周可可身上。 许是他的体格太过魁梧,周可可下意识地往爸爸身边缩了缩,小脸上掠过一丝拘谨。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从集市口传来。 “求求神医救救我女儿!”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大牛猛地站起身。 “大师,肯定是找您的!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拿铁钉去!” 周明的脸瞬间黑了。 他堂堂龙虎山天师,怎么就跟铁钉过不去了? 但转念一想,自己眼下确实没什么趁手的法器,也就默认了。 大牛见他没反对,咧嘴一笑。 “您放心,我给您拿最细的那种,跟缝衣针差不多粗细,保准您用着省力!”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回了自家摊位。 话音未落,一群人已经簇拥着一块破旧的门板冲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正是老崔,他旁边还跟着一个满脸焦急的年轻人。 周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年轻人,是村里的阿阳。 老崔此刻六神无主,声泪俱下:“神医!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她!” 跟在后面的阿阳,当看清卦摊后坐着的人时,整个人都傻了。 周明? 那个全乡有名的二流子,刚从牢里放出来的混混? 完了,他的小宁,彻底没救了。 木板上躺着的女孩叫小宁,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刚刚订了婚。 可不知怎么的,小宁突然就病倒了,一天比一天虚弱,眼看就要不行了。 女方家里已经放出话来要退亲,是他死活不同意,四处求医问药。 昨天听人说市集上有个神医,他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跟父亲一起把人抬了过来。 可现在…… 周明没理会阿阳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目光落在门板上。 他伸手掀开盖在女孩身上的棉被,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女孩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一股浓郁的黑气盘踞在她的腹部,丝丝缕缕地蔓延向她的四肢百骸。 “把门板放下。” 老崔连忙招呼众人,小心地将门板平放在地上。 恰在此时,大牛拿着一把铁钉跑了回来。 周明瞥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不是中毒,用不着针灸。” 一直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廖爷也被女孩的惨状吓了一跳。 “我的天,这娃是得了啥病?咋瘦成这样了?” “阴气入体,阳火将熄。”周明一语道破天机,他看向老崔。“这么重的阴气,你们没找人看过?” 老崔一脸苦涩。 “怎么没看?乡里的仙姑给的符水,喝了可一点用都没有!” 周明心中一叹。 真正懂行的人太少了,多得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怀里的法器,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那些随手雕刻的替身木人,早就用完了。 他转头对大牛道:“去,把你扎东西用的剪刀拿来。” “剪刀?”阿阳再也忍不住了。 老崔猛地回头,声音嘶哑吗,低声道。 “治好了,我们磕头谢恩;治不好,我们也不怨天尤人!” 廖爷看着周明剪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小纸人,不由得好奇地问。 “周家小子,这女娃……莫不是撞着啥不干净的东西了?” 周明头也不抬。 “不是撞邪,是被人配了阴婚。” “配阴婚?” 此言一出,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都炸开了锅。 老崔和阿阳更是直接懵了。 “我的老天爷!这是哪个挨千刀的在造这种孽啊!”廖爷一拍大腿,愤愤不平。 “我老家那边就有这破规矩,谁家要是死了没成家的男娃,就得找个姑娘配阴婚,说是怕他在下边孤单!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搞这种害人的玩意儿!” 第59章 不是撞邪,是被人配了阴婚 老许一听这话,腿肚子都软了。 “阴婚……这是哪个天杀的要害我女儿啊……” 阿阳更是如遭雷击。 他一把抓住老崔的胳膊。 “爹!咋办?小宁她是不是没救了?” “别慌!”廖爷见多识广。“有周大师在,怕个球!这种邪门歪道,在大师面前就是个屁!” 周明剪完纸人,正准备画符,却发现碟子里的朱砂已经见底了。 他眉头一挑,对旁边的大牛吩咐:“大牛,跑一趟,去药铺买点朱砂来,要最好的。” “得嘞!”大牛应声而去。 周明这才将目光转向老许。 “别急着哭,告诉我,你女儿的生辰八字。” 老许闻言连忙磕磕巴巴地报上了一串日期。 周明听完,双眼微阖,手指在膝盖上飞快地掐算起来。 片刻后,大牛提着一小包朱砂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周明接过朱砂,用毛笔蘸了,笔走龙蛇,迅速在小纸人的胸口写下了一串符文和生辰八字。 “都退后,散开点,别挡着阳气。” 围观的村民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围成一个更大的圈. “哎,你们说,这配阴婚真能把人害成这样?” “谁知道呢,听着就瘆人!我看这周家小子悬乎,年纪轻轻的,能有啥真本事?” “就是,别是骗钱的吧?这老崔家也是病急乱投医。”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飘进阿阳的耳朵里。 他甚至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这夸他的人,该不会都是找来的托儿吧? 老崔也是满脸狐疑,一颗心七上八下。 就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周明左手托着纸人,右手并起剑指,口中念念有词。 “敕!” 他一声低喝,剑指朝纸人遥遥一点。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薄薄的纸人,颤巍巍地从他掌心悬浮了起来,在半空中滴溜溜地打着转! “我的娘欸!” “飞……飞起来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阿阳和老崔更是直接看傻了。 真的有本事? “阴魂为引,阳身为桥,还不归位,更待何时!” 周明双目精光一闪,剑指猛地指向躺在门板上的小宁,“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毫无声息的小宁,突然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 “按住她!”周明厉声喝道。 老崔和老许连忙扑上去,一个按住肩膀,一个按住双腿。 周明双眼死死盯着小宁的腹部,只见那团盘踞的黑气剧烈翻涌,最终化作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黑丝,猛地从小宁的天灵盖钻出,闪电般射入了半空中的纸人体内! 黑气入体的瞬间,纸人剧烈地一颤,飘飘悠悠地落回了周明的手中。 而门板上的小宁,身体猛地一顿,彻底安静了下来。 周明收回手,迅速又画了一张养气符,屈指一弹,符纸不偏不倚地贴在了小宁的额头上。 “好了,放开她吧。” 老崔和阿阳将信将疑地松开手。 下一秒,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个被断言活不过今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孩,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小宁!”老许的妻子,再也忍不住,扑到门板前放声大哭。 “爹……娘……”小宁的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但那双眼睛,却恢复了一丝神采。 一家人抱头痛哭,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悲伤交织在一起,看得周围人无不动容。 阿阳和老崔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宛如神迹的一幕,激动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光顾着哭,” 周明的声音打破了这感人的场面。 “她阴气泄了,阳气又弱,现在肚子里肯定空得厉害。快去买碗热粥或者面条来,让她垫垫肚子。” “哎!哎!我这就去!” 阿阳如梦初醒,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连滚带爬地就朝集市里的食摊跑去。 周明这才转向老崔夫妇,目光锐利。 “我问你们,女儿的生辰八字,可曾泄露给外人?” 老崔和他婆娘对视一眼,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对!” 人群里,小宁妹妹尖叫起来。 “姐!你和阿阳哥订亲前,妈不是找镇上的刘神婆合过八字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老崔一拍大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对!对!就是那个刘神婆!当时她问得可仔细了!” “这就对了。”周明点了点头,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老崔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可那刘神婆在镇上几十年了,会不会是有人从她那儿偷了八字去?” “不管是她本人还是别人偷的,问题都出在她那里。” 周明淡淡地解释。 “我只是暂时用纸人替身引走了阴气,但这阴婚的契约还在。想要彻底解决,必须找到那个配阴婚的人家,解除婚约,否则后患无穷。” “这上哪儿找去啊?”老崔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廖爷在旁边插了一句。 “这好办!你们就去打听,最近这十天半个月,哪家死了没成家的年轻后生,而且不是本地人,老家有配阴婚习俗的!范围一下就缩小了!” 老崔一家人眼睛顿时一亮。 周明听到他们说自家就在隔壁的水头镇,心中一动,便道。 “正好,我跟你们走一趟。” 他转头对老崔夫妇嘱咐。 “这几天,让你女儿多晒晒太阳,扶着她多走动走动,把身上的阴晦气都散了。” 说完,他将那个吸了阴气的纸人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又利索地画了十张平安符递过去。 这时,阿阳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跑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吹着,一勺一勺喂给小宁。 看着小宁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老许夫妇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周明将那十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平安符塞到大牛手里,压低了声音交代。 “大牛,这符你先拿回店里放着。两张能挡十次小灾,八张能挡一次大灾。”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有人诚心要,你就看着给。” “得嘞,明哥!”大牛郑重其事地将符纸揣进胸口的口袋,拍得“啪啪”响。 第60章 建国前,那里是个大型养猪场 周明这才弯下腰,揉了揉女儿可可的小脑袋,语气温和。 “可可,跟大牛叔叔说再见,咱们要去帮人办事了。” 周可可怯生生地抬起头,小手还紧紧攥着刚才买的零食袋子,对着大牛小声地糯糯地喊了一句。 “大牛叔叔……再见。” 她刚说完,准备把零食袋子抱得更紧些,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 是小宁的姑姑,叫小葵,她一把接过零食袋,脸上带着一股火急火燎的煞气。 “我帮你拿着!大师,咱们快走吧!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黑了心的王八蛋,敢这么害我侄女!非得把他们家祖坟刨了不可!” 小葵的目光扫过大牛怀里的符纸,眼睛一亮。 “哎,这大符怎么卖?给我来三个!” “不卖!”大牛脖子一梗,把胸口捂得更严实了。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我给钱还不行?”小葵柳眉倒竖,一副要干架的架势。 “一百八一张,我自个儿留下了!”大牛耍起了无赖,梗着脖子,就是不松口。 小葵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买了三张二十一张的普通符咒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脚,转身追上已经走远的大部队,嘴里还骂骂咧咧。 “死脑筋!守财奴!” 大牛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乖乖,这娘们儿可真够凶的。” 另一头,老崔和儿子阿阳,跟在周明身后,父子俩还在小声嘀咕。 “爹,你说……小宁她这是真好了?”阿阳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确定。 老崔回头看了一眼被众人围着的小宁,脸上同样是半信半疑。 “看着是好了……可这也太邪乎了。这周明,年纪轻轻的,真有这么大本事?” 走在前面的小葵听见了,心里直翻白眼。 睁眼瞎!刚才那纸人是怎么在半空中打转的?没看见吗? 那么大个活人,眼瞅着就要断气了,硬生生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还不叫本事? 真是可惜了,没买到那一百八一张的护身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街口,阿阳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可人太多,根本挤不下。 他正准备再拦一辆,一辆车却“嘎吱”一声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惊喜的脸。 “大师!” 正是赵东来。 阿阳刚伸出去准备拦车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默默地收了回来。 “上车,”周明言简意赅,指了指老崔一家,“去水头镇。” 赵东来一头雾水,但还是麻利地招呼众人上车:“快快快!都上来!” 吉普车里,赵东来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好奇:“大师,这是出了什么事了?这么大阵仗。” 周明把一本小人书塞到可可手里,让她自己看,这才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这姑娘被无端配阴婚了。” 赵东来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车子都晃了一下。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上脸色惨白的小宁一家,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多问。 周明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 “对了,外山那片准备水泥坑,先别碰。” “啊?”赵东来更懵了,“大师,那地方怎么了?” “建国前,那里是个大型养猪场,秽气重。”周明双眼微阖。“我怀疑,在建国前就有人在那布了局。等这边事了,我过去一趟设个阵。” “哎!好!”赵东来闻言大喜过望,激动得方向盘都快握不住了。 一个小时后,车在水头镇停下。 镇上的人看到老崔一家,都惊讶地围了上来。 “哎哟,这不是老崔家的闺女吗?不是说快不行了?怎么能下地走路了?” “天哪!神了!这是找了哪个神医啊?” 老崔的婆娘挺直了腰杆,指着周明,满脸的感激与骄傲:“是这位周大师救了我家小宁!”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问他们这么多人气势汹汹地要去干嘛。 小葵叉着腰,嗓门比谁都大:“找人算账去!有天杀的给我们家小宁配阴婚!” “什么?!” 这话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开。 镇民们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纷纷跟在了队伍后面,要去看个究竟。 眼看着一行人走的方向,正是镇上那个刘神婆的家,众人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他们这是……去找刘婆子?” “不能吧?刘婆子在镇上几十年了,没听说她干这种缺德事啊!” 周明没理会周围的议论,径直踏入了刘神婆家的院子。 院子不大,收拾得还算干净,但他的目光,却瞬间被院子角落里一间紧锁的小屋吸引了。 那间屋子,正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 “这刘神婆,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周明头也不回地问。 老崔的婆娘想了想,开了口。 “好像……听说她有个女儿,早些年跟人跑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没听过啊。”小葵一脸疑惑。 “那都是老黄历了!” 周明摇了摇头,性别对不上。 给小宁配阴婚,对方必定是个没成家的男丁。 众人又开始乱猜起来。 “会不会是她哪个远房侄子?” “或者是她收养的干儿子?” 周明懒得听他们瞎猜,从怀里掏出那个吸了阴气的纸人。 他并起剑指,对着纸人虚空一点,口中低喝一声:“去!” 那纸人像是活了过来,猛地从他掌心挣脱,在空中打了个旋,轻飘飘地就朝着右边那间冒着黑气的小屋飞了过去! 老崔吓得一个哆嗦,绕着那小屋走了一圈,探头探脑地喊。 “好像没人啊!门锁着呢!” 话音刚落,那纸人已经飞到了小屋门口,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了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锁上! 一股阴冷的寒气顺着老崔的后背就钻了进去,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连滚带爬地跑回周明身边,这才感觉那股刺骨的寒意消散了。 赵东来骂了一声,从车后备箱里摸出一把大铁锤。 “大师,我把这破锁给它砸了!” 周明点了点头。 “哐当!” 一声巨响,大锁应声而落。 赵东来一脚踹开木门,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腐朽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 众人跟着涌了进去,屋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阴凉刺骨。 屋子正中央,赫然停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我的妈呀!”赵东来手里的锤子差点掉在地上,吓得脸都白了。 “不是厉鬼,只是阴气聚集。”周明面色不变,双手迅速结了个法印,对着棺材凌空一拍,“散!” 法印打在棺材上,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感瞬间消散无踪。 赵东来这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些,他壮着胆子,和阿阳一起,合力将沉重的棺材盖猛地推开。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中,棺材内的景象暴露在众人眼前。 一具少年的干尸,安静地躺在里面,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 第61章 死人在哪? 周明面色沉静,双手迅速掐诀,一道微不可见的金光打入棺中,将那具干尸身上最后一丝将散的魂灵牢牢锁死在棺材之内。 他做完这一切,才转身走出小屋,对着院子里吓得面无人色的众人招了招手。 “我的天……”小葵声音又尖又细,“里面是死人?” 老崔和阿阳父子俩扶着老许家的婆娘,三个人脸色煞白如纸。 周明语气平淡。 “他就是和小宁配了阴婚的人。” “这个老神婆!她这是在害命!” 老许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 “不行!我得去派出所!把这个害人的老东西抓起来!” 老崔一把拽住他,急得满头大汗。 “你冲动个啥!这种事派出所的同志来了,怎么查?” “是啊叔,”阿阳也跟着劝,“咱跟警察说配阴婚,人家不得把咱当成神经病?” “那我也要举报她搞封建迷信!” 老许梗着脖子吼,可吼完这句,他自己也泄了气。 谁都知道,这种事顶多就是批评教育,对那个刘神婆根本不痛不痒。 他猛地一甩手,跑到院子外面,对着那些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扯开嗓门大喊。 “都来看啊!刘神婆家里藏死人啦!”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 胆小的吓得掉头就跑,生怕沾上什么晦气。 胆大的却被勾起了十二分的好奇心。 几个胆大的男人挤进小屋,对着棺材里的干尸指指点点。 “乖乖……这谁啊?怎么死在刘婆子家了?” “看这身板,年纪不大啊……该不会是刘婆子养的小老公吧?” “别瞎说!我看这事儿不对劲,得跟派出所说一声!” 老许在旁边听着,心里这才舒坦了些。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大伙儿都看看这刘婆子的真面目! 他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又挤回周明身边。 “大师,您看这接下来该咋办?” 周明目光沉稳。 “把他的生辰八字找出来。” 老许咬牙切齿地应下,立刻招呼阿阳和赵东来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周明则走出了院子,来到一直乖乖等在吉普车旁的可可身边。 他蹲下身,摸了摸女儿枯黄的小脸蛋。 “可可,累不累?” 小家伙摇了摇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明,里面全是崇拜。 她的小脑袋瓜还想不明白那些复杂的事情,但她知道,爸爸好厉害,好多大人都听他的话。 周明把女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抬眼,却看到小宁正满脸忧愁地站在不远处。 “怎么了?”周明柔声问。 小宁被他看得一窘,低下头。 “大师……我这样……以后是不是就生不了娃了?” 周明一愣,有些不解。 小宁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带着哭腔。 “我们这儿都说,被阴气伤了身子,以后就怀不上了。要是不能生娃,哪还有人肯要我?我不能结婚,不然不是连累人家嘛……” 八十年代的农村,不能生育对一个女人来说,几乎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周明失笑,“你只是阴气入体,亏了些元气。回去我给你开几张养气符,你再多晒晒太阳,多走动走动,好好调养一阵子,比谁都健康。” “真……真的?”小宁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彩。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挤开人群冲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右边那间被踹开门的小屋,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小平!我的小平!” 正是刘神婆! “哎!你干什么!” “快拦住她!” 几个热心的街坊七手八脚地把她摁住,有人气愤地质问。 “刘婆子!你胆子也太大了!在家里放死人,你想干嘛?我们已经报警了!” 刘神婆像拼命挣扎着,哭得撕心裂肺,最后竟是双腿一软,连滚带爬地扑到棺材边上。 “小平啊……是外婆对不住你啊……” 周明看着这一幕,心里瞬间了然。 这具干尸,恐怕就是她那个跟人跑了的女儿,在外面生下的孩子。 “大师!找到了!” 老许举着一本发黄的笔记本,兴奋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周明接过本子,翻开一看,里面是娟秀的小楷。 他快速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生辰八字的信息。 他把本子递给赵东来。 “用小刀把封皮割开。” 赵东来依言照做,小心翼翼地划开硬纸板封皮,里面果然藏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薄纸。 纸上用钢笔写着两行字,一个生于五六年,一个生于七七年。 周明拿起那张写着七七年八字的纸,又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黄纸朱砂,当场以指为笔,蘸着朱砂在黄纸上迅速书写起来。 一道道玄奥的符文在他指尖流淌而出,朱砂红得刺眼。 就在这时,一辆警用三轮摩托“突突突”地驶来,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挤进院子,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察皱着眉高声问。 “谁报的警?死人在哪?” 老许一个箭步迎了上去,指着小屋。 “警察同志,在这儿!” 他刚才特意一直站在周明旁边,就是怕警察来了不分青红皂白,把大师当成搞封建迷信的给抓走。 有他这个受害者家属作证,情况就不一样了。 周明却对身后的动静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张表文之中。 写完最后一笔,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前世,他超度的都是魂灵,用的是度化之法。 可在这个世界,他第一次要用这种近乎“告御状”的方式,将阳间的阴婚契约,上报给未知的阴司地府。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既然这个世界有神,那便该有地府。 若是这道表文烧上去……会不会真有阴差来勾魂? 不多时,刘神婆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拖了出来,一双浑浊的老眼淬毒似的死死钉在老许一家人身上。 “你们这帮挨千刀的!害了我外孙,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老天爷看着呢,早晚有报应!” “呸!你个害人精老虔婆!” 小葵叉着腰就骂了回去。 “你还好意思说报应?报应就在你身上!我们家有大师护着,百无禁忌!等你那短命的外孙火化了,我把他骨灰都给扬了,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话戳中了刘神婆的死穴。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小葵往前一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刘神婆脸上。 “你敢给我家小宁配阴婚,我就敢让你外孙魂飞魄散!你这种丧尽天良的玩意儿,就该断子绝孙!” 第62章 何人烧表,惊动本司?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年轻警察被这阵仗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老实点!跟我们回所里去!” 小葵骂爽了,一甩头转过身,才发现满院子的人都跟看戏似的盯着她,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 “哥,你看好小宁。” 人群里,有人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 “哎,啥叫结阴婚?” 这话一出,立刻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小葵耳朵尖,听见了,索性清了清嗓子,把刘神婆怎么用死人害小宁的事儿说了一遍。 “我的娘!还有这种邪乎事儿?” “太缺德了!拿死人跟活人配对,这不是咒人死吗?” 人群里炸开了锅,一个在镇上住了几十年的老人皱着眉。 “不对啊,这配阴婚的搞法,我只听说外地有些地方有,咱们水头镇可没这个风俗。这刘婆子是本地人,她从哪儿学的这个?”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 “嗨,你不知道?刘婆子年轻时候不清白,她男人就是外地跑来的,后来又跟人跑了。她这一身神神叨叨的本事,估摸着就是跟那个野男人学的!” 镇子屁大点地方,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刘神婆家藏了具干尸,还用来给人配阴婚害人,这消息飞遍了大街小巷。 不一会儿,院子外面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 人们的目光很快就聚焦在了院子中央那个年轻人身上。 “就他?大师?” “也太年轻了吧?” “看着不像啊……” 当然,也有亲眼见到小宁起死回生,对周明信服得五体投地,心里已经盘算着改天自家有什么事,也得登门去求这位周大师。 周明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都让开些,别挡了道。” 众人下意识地后退,给他空出一大片地方。 周明捏着那张写满朱砂符文的表文,指尖“噗”地一下燃起一小簇淡金色的火焰,瞬间点燃了黄纸。 他将燃烧的表文高高举起,口中念念有词。 就在黄纸烧成灰烬的那一刻,院子里平地刮起一阵旋风! 那风来得诡异,不带半点凉意,反倒阴森刺骨,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纸灰,呼啦啦地打着旋,吹得人睁不开眼。 “妈呀!起风了!” “这风……怎么这么冷!” 众人纷纷抬手捂住眼睛,只有周明稳稳地站在风眼之中,衣衫猎猎作响,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团旋风的中心。 他不受影响,他看得到! 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就在那飞扬的尘土中缓缓显形,阴风仿佛都围绕着它旋转。 一个冰冷的意念,直接在周明脑海中响起。 “何人烧表,惊动本司?” 真的有! 周明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个世界,果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对着那团黑气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阳世弟子周明,见过城隍大人!” 那团黑气似乎顿了一下。 “表文我已收到,何事?” 周明不敢怠慢,立刻将刘神婆私配阴婚,导致生魂不稳,阴阳失序之事说了一遍。 黑气静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真伪。 终于,那意念淡淡地“嗯”了一声。 “准。” 话音刚落,那团黑气猛地一涨,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朝着小屋方向虚空一抓! 只听“嗖”的一声,一道常人看不见的黑气从棺材里被硬生生扯了出来,连带着纸人也“噗”地一声自燃,化作一缕青烟,一同被吸进了黑气之中。 做完这一切,院内的阴风骤然停歇。 尘埃落定,阳光重新照在身上,人们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些。 大家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却见周明正对着空无一物的院子中央,神情肃穆。 赵东来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 “大师,刚……刚才是怎么了?” 周明长长吐出一口气。 “没事了,那孩子的残魂,已经被带走了。” 事情了结,他也不愿多待,转身问老崔和阿阳。 “叔,你们是跟我一起回村,还是……” “走走走!一起走!”老崔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应着。 几人上了吉普车,老许才一拍大腿,懊悔不已。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光顾着高兴,忘了给大师红封了!” “爹,不急!” 小葵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叠成三角的黄符,塞到小宁手里。 “大师给的平安符,你可得贴身带着。咱们明天备上厚礼,亲自上门去感谢大师!” 就在这时,刘神婆又被警察押着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抬着担架的人,要把那具干尸运走。 看到老许一家人,刘神婆又哭嚎起来:“你们等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小葵压根不怕,抱着胳膊冷笑一声。 刘神婆被警察推搡着进了屋,很快,院子里就清静了。 车开到镇上,周明先带着可可去供销社买了些糖果点心,老崔和阿阳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阿阳突然“噗通”一声,对着周明就要鞠躬。 “大师,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把您当成骗子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周明一把扶住他,笑了。 “这是好事,说明你脑子清楚,不容易被骗。行了,等将来你娶媳妇,记得请我喝杯喜酒就行。” 一句话把阿阳说得满脸通红。 老崔在旁边咧着嘴直乐,拉着阿阳,又拽上还想跟着周明的赵东来:“走走走!今天我请客!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一顿,听你们给我说道说道大师的本事!” 周明笑着摇摇头,领着可可,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青莲乡的村口走去。 刚到村口那棵大槐树下,就看到两个半大小子蹲在路边,正是村里的小虎和小唐。 周明不禁莞尔,走上前去。 “天都快黑了,你们俩在这儿蹲着,不怕吗?” 看清是周明,年纪稍小的小唐才松了口气,另一个叫小虎的则显得更沉稳些,他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周三哥,我们不怕,就是想挖点柴胡,看能不能卖几个钱。” 周明目光落在他们脚边那个破旧的布袋上,里面稀稀拉拉就几根干黄的草药,怕是连一顿饱饭都换不来。 他心里微微一叹,这两个孩子是村里有名的苦命人,爹娘早早没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就这么点东西,能卖几个钱?”周明拎着手里的东西,语气随意,“怎么不去镇上找点活干?搬个砖、扛个包,总比在这儿刨土强。” “找不着。”小虎低下了头,“人家嫌我们年纪小,没力气,没人要。” 第63章 扎纸人、扎纸马,你们学不学? 周明看着他们,这两个孩子虽然面黄肌瘦,但眼睛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不像村里某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动了恻隐之心,他沉吟片刻,抛出了一个诱饵。 “想不想学门手艺?” 两个少年猛地抬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灼人的光亮! “想!”异口同声,干脆利落。 “比如,学木匠活儿,跟老姜叔学。” 那光亮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小唐撇了撇嘴,小声道。 “姜爷爷不收我们……他说我们的八字不好,跟他犯冲。” 八字? 周明心里一动,目光在两人面上一扫,指尖在无人看见的角度轻轻掐动了几下。 片刻后,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何止是跟老姜犯冲,这两个小子,命格里都带了三分“孤”。 克亲克友,连拜师都容易把师父给克着。 就算将来娶了媳妇,也是个常年在外奔波的命。 “木匠学不成,别的呢?”周明换了个路子,“扎纸人、扎纸马,学不学?” 小虎和小唐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别小看这门手艺。你们想想,整个水头镇,甚至往大了说,市里头,有谁会这个?没有!这叫独一份的买卖。学好了,将来在市里开个铺子,不敢说大富大贵,吃饱穿暖,不受人白眼,总没问题。” 吃饱穿暖,不受人白眼! 两个少年激动得脸都涨红了,小唐更是“噗通”一声就要跪下。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师傅!”小虎也跟着喊,眼睛里全是热切。 “停!”周明抬手止住他们,“我话还没说完。我收徒弟,是教道法的,你们俩……根骨不行,这辈子没缘分。” 两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满眼都是失望。 周明看着他们,语气缓和了些。 “我只教你们扎纸的手艺,能不能学出名堂,看你们自己。至于道法,想都不要想。我周明这辈子若收不到好苗子,宁可让一身本事烂在肚子里,也绝不误人子弟。” 两个少年愣了半晌,小虎率先反应过来,重重点头。 “师傅,我们学!我们就喜欢扎纸!” 周明心里暗笑,真是两个上道的娃娃。 要是有好活路,谁愿意天天跟丧葬白事打交道? 不过是穷人没得选罢了。 “行,那明天一早,来我家找我。” “欸!谢谢师傅!” 两人高兴坏了,抢着帮周明把手里的东西提溜起来,一路送到周家大门口。 周明从一个袋子里掏出两条崭新的羊毛围巾,递了过去。 “天冷了,这个拿着。” “不不不!师傅,我们不能要!”小虎和小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周明的脸沉了下来。 “给你们就拿着!不拿着,这手艺也别学了。” 两个少年这才不敢再推辞,小心翼翼地把围巾接过去,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周老汉探出头来,看见门口的小虎小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 “是小虎他们啊……唉,可怜的娃。” 周明没接话,领着可可进了院子,把一个最大的纸包递了过去。 “爹,给你的。” 周老汉接过来一掂,分量不轻,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件油光水滑的黑色貂皮大衣! 你个败家子!这……这得多少钱!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你今年六十大寿,我记着呢。初五是个好日子,我打算在家里摆三桌,你把那些老伙计都叫上,热闹热闹。” “啥?摆酒?”周老汉愣住了。 厨房里闻声出来的王翠花,本来看到那件貂皮大衣,眼睛里还有点吃味,一听是给老头子贺寿的,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老头子的有了,她的还会远吗? 她立马凑上去,推了周老汉一把。 “你个死老头子,愣着干啥?儿子孝敬你的,还不快穿上试试!” “穿啥穿!一把年纪了,嘚瑟给谁看!” 周老汉嘴上骂骂咧咧,眼睛却直往衣服上瞟,脚下却很诚实地挪进了屋。 王翠花跟进去,没一会儿,就听见她在屋里喊。 “你个拧巴老头!躲屋里偷偷照镜子美呢!快出来给我瞅瞅!” 周明笑了笑,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一条红色的羊毛围巾递给王翠花。 “娘,这是你的。” 王翠花嘴上念叨着“又乱花钱”,手上却飞快地接了过去,喜滋滋地往脖子上绕。 看到周明给可可买的糖果点心,她又板起脸。 “小孩子家家的,吃那么多糖,牙还要不要了?” “是要买牙膏了。”周明点点头,心里盘算着事,“我去找趟王德叔。” 周明到王德家时,王德正端着个大碗,就着咸菜呼噜呼噜地扒拉着饭。 见周明来了,他连忙起身。 “明子来了!吃了没?没吃我给你添双筷子!” “家里做着呢,哥你吃。” 周明摆摆手,开门见山。 “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帮我雕几个木头人,照着这个样子,巴掌大小就行。”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画着小人模样的纸。 “多大点事儿!”王德满口答应。 “一个五块钱,木头你看着办,结实点就行。” “啥?”王德差点被饭噎着,“要啥钱!你这是打我的脸!不要不要!” 周明脸色一正。 “哥,一码归一码。这不是给我雕,是客户要的。你要是不收钱,我只能另外找人了。” 王德一听,急了。 “别别别!我雕!那…便宜点,一块钱一个就成!” “就五块。”周明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客人出的价钱,你只管干活拿钱,安心。” 王德这才放下心来,憨厚地笑了:“那成!明子你放心,保证给你雕得漂漂亮亮的!” 从王德家出来,周明又拐去了大姐周纷纷家。 周老汉要做寿,大女婿孙庆琢磨着怎么也得分摊点,周纷纷正为这事儿憋了一肚子火,一整天都拉着个脸。 一见到周明,她的脸色才缓和了些,转身就要进厨房。 “你等着,姐给你下碗面。” “姐,我不饿。” 周纷纷压根没听,自顾自进了厨房。周明跟进去,看着她不甚高兴的侧脸,开口了。 “狗蛋不是一直没找着正经活儿吗?过两天我带他去市里,学开车去。” 里屋冲出来一个瘦高的半大青年,正是狗蛋,他一脸慌张,连连摆手。 “不不不!三舅,我不去!学那玩意儿得老多钱了,我不去!” 第64章 这天底下还有不要钱的好事? 狗蛋话音刚落,一个粗壮的汉子从堂屋里跨了出来,正是周纷纷的男人,孙庆。 他一听学车要花大钱,脸当场就拉得跟驴一样长,蒲扇般的大手一挥。 “不去!胡闹!学那玩意儿得多少钱?咱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那个数!明子,你别惯着他!” 周明没理会姐夫的激动,目光落在外甥那张既渴望又自卑的脸上。 “姐夫,你得信狗蛋。他不是那块游手好闲的料,只是没找对路子。” 他顿了顿。 “再说了,我说了带他去,就不用你们掏一分钱。” “啥?”孙庆愣住了,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要钱?这天底下还有不要钱的好事?” 周纷纷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一脸惊疑地望过来。 “真的不要钱?”孙庆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眼睛里闪烁着期待,“明子,你跟姐夫说实话,上哪儿学去?” “之前帮过一个老板,姓王。”周明轻描淡写地解释,“他非要给我配个专职司机,我看那司机整天闲着也是闲着,让他抽空带带狗蛋,练练手,小事一桩。” 这话一出,孙庆脸上的怀疑瞬间被狂喜取代! 他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八度! “哎呀!我就说嘛!还是我小舅子有本事,路子广!狗蛋,你个兔崽子还不快谢谢你三舅!” 周纷纷更是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转身奔回厨房,端着一碗刚卧好的荷包蛋出来,不由分说就要往周明碗里倒,看那架势,恨不得把篮子里剩下的一窝鸡蛋全给他煮了。 “快吃快吃!给你补补!” “姐,用不着这么多。”周明笑着挡住,用筷子夹了五个到自己碗里,“够了。给狗蛋也来俩,学车费脑子,得补补。” 周明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王翠花正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等着。 一见他回来,立马迎了上来,鼻子还嗅了嗅。 “在你姐家吃饭了?哼,算她还有点良心。” 当她听周明说了给狗蛋找学车门路的事,那点小小的抱怨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可是大好事啊!等狗蛋学会了开车,那就能进城里跑运输,当工人,吃上商品粮了!那不就是城里人了嘛!这可都是托了你的福!” 里屋传来周老汉中气十足的咳嗽声,他叼着旱烟杆,从门帘后探出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满是压抑不住的骄傲和欣慰。 这小子,不光自己出息了,还知道拉扯亲戚,孝顺老子,周家的祖坟这是冒青烟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小虎和小唐两兄弟就揣着手,怯生生地站在了周家院门口。 “进来进来,站门口当门神呐!”王翠花早就在灶上热好了粥,麻利地招呼他们,“快,先吃碗热乎的垫垫肚子。” 周老汉蹲在屋檐下,看着周明从屋里搬出竹篾和纸张,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把周明叫到一边,压低了声音,满脸凝重。 “明子,这扎纸人的行当,阴气太重,损阴德,对子孙后代不好。咱家可就你一个男丁了……” 周明心里一暖,知道老头子是真心关心自己。 他拍了拍老汉的肩膀,笑了。 “爹,不打紧。我心里有数。” 他看周老汉还是一脸忧色,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再说了,现在都计划生育了,您跟娘当年不也没管那套,照样生了我们仨?我这本事,比您大。” 周老汉被他噎得吹胡子瞪眼,半天憋出一句。 “你个臭小子!” 这次去镇上,周明没带那两个半大徒弟,只带着狗蛋和牵着可可的小手。 山路不好走,碎石子多,可可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白嫩的膝盖上顿时磕青了一大块,疼得她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哭出声。 周明看得心疼,蹲下身子:“爹背你,不然伤口蹭着更疼。” 可可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 “不要……爹会累。可可能自己走。” 周明的心猛地一软。 他没再坚持,只是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得格外稳当。 到了山下约定的地方,王德和老姜已经在不远处忙活开了。 老崔一见到周明,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他眼神在周明和王德之间来回扫了扫,一脸好奇。 “周先生,我咋瞅着你跟王德兄弟,长得有几分像哩?” 周明面不改色。 “他是我远房表哥。这不,带娃儿出来见见世面,学点手艺。” 老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即又搓着手,一脸期盼地凑了上来,神神秘秘地递过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 “周先生,你再帮我个忙。这是我家阿阳和小宁的八字,你给瞅瞅,他们将来生孩子,能生个带把儿的不?” 他满脸紧张,语气里带着近乎迷信的崇拜。 “方圆百里,我就信你一个!你说啥就是啥!” 周明接过红纸,指尖轻轻一掐,目光在八字上一扫而过,片刻后他抬起眼。 “八字是天作之合,婚事没问题。”他话锋一转,“就是你老崔家这辈子,怕是没孙子缘了。” 老崔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了个干净。 在这农村,没孙子,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就在他快要绝望时,周明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虽然没孙子,但你会有两个孙女。” “俩……俩丫头片子……”老崔的声音里满是苦涩。 “别小看这两个丫头片子。”周明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她们的命格,是凤落梧桐,文曲星入命。将来,都是状元之才!” 状元! 老崔整个人都懵了,反应过来后,竟一蹦三尺高,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涨得通红。 “俩状元奶奶?哎呀我的娘嘞!我们老崔家要出金凤凰了!” 周明不再多言,牵起可可那只温热的小手,转身汇入赶集的人流,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嘈杂与喧嚣之中。 第65章 你再胡咧撕烂你的嘴! 老崔还愣在原地,咧着一张大嘴,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脸上的褶子堆得像一朵盛开的老菊花。 他反反复复地咀嚼着那两个字——“状元”,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 旁边几个一直竖着耳朵听热闹的村民凑了过来,一个婆娘酸溜溜地开了口。 “我说老崔,啥事儿啊把你乐成这样?捡到金元宝了?” 另一个男人则撇了撇嘴,朝着周明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屑。 “还不是那个周家老三,神神叨叨的。我可听说了,他那身行头,都是城里一个富婆给置办的,八成是被人家包了的小白脸!” 这话一出,老崔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霜! 他猛地一扭头,一双牛眼瞪得溜圆,一步就蹿到那男人面前。 “你嘴里喷什么粪!” 老崔的声音像是打雷,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对方脸上。 “周先生是我的大恩人,是活神仙!你再敢胡咧咧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那男人被他这副拼命的架势吓得一哆嗦,连连后退,不敢再吱声。 老崔这才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衣领,腰杆挺得笔直,仿佛捍卫了什么神圣的东西。 他一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回了工地,一看见王德,那张脸又笑成了一朵花。 他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大前门,不由分说塞了一根到王德嘴里,还亲手给他点上火。 “哎呀,德子兄弟,你可真不够意思!”老崔吸了口烟,美滋滋地开口,“有这么一位神仙似的表弟,咋不早点跟哥们儿介绍介绍?” 王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苦笑了一下。 “崔哥,你可别埋汰我了。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我这表弟有这通天的本事。” 他压低了声音,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后怕。 “不瞒你说,前些天在山上,我差点让个山魈给开了膛!要不是明子及时赶到,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山魈?!”老崔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更大了。 那可是山里传说中吃人的怪物! 听王德把当时的情形添油加醋地一说,什么金光护体,什么符咒惊雷,老崔对周明的崇拜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一拍大腿,也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家小宁起死回生,以及刚刚那“一门双状元”的惊天预测,说得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一旁的老姜也凑了过来,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一边还贼头贼脑地帮忙放哨,时不时提醒一句。 “小声点,工头过来了!” 三个人就这么蹲在角落里,把周明的事迹传得神乎其神。 与此同时,水头镇。 刘神婆的泪早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怀里冰冷的骨灰坛子。 坛子里装的是她最疼爱的外孙,如今却成了一捧冰冷的灰。 那股蚀骨的恨意,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头。 “走吧!”两个穿着制服的派出所民警走了过来,神情严肃。 刘神婆被押着走出了家门。 沿途的街坊邻居对着她指指点点,唾沫星子几乎能把她淹死。 “就是这个老虔婆!丧尽天良啊!” “为了钱,连亲外孙的尸骨都拿来作祟,真是猪狗不如!” 刺耳的咒骂声钻进耳朵里,刘神婆却面无表情,只是将怀里的骨灰坛子抱得更紧了。 你们等着…… 等我安顿好我外孙…… 周明,还有你们这些看热闹的,这笔账,我一笔一笔跟你们算! …… 另一头,吉普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着。 周明看向正在开车的赵东来,语气平静地开口。 “东来哥,我那个外甥狗蛋,想跟你学开车,你看……” “嗨!多大点事儿!” 赵东来一拍方向盘,爽朗地笑了起来。 “明子老弟你开口了,那还有啥说的?包在我身上!”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排,既兴奋又紧张的狗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小子,先跟你说好,我教徒弟可严厉得很,到时候挨了骂,可别哭鼻子!” 狗蛋把胸脯一挺,脸涨得通红,大声回应。 “赵叔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不怕苦,不怕骂!” 车子在镇口停下,周明下了车,从兜里掏出三十块钱递给狗蛋。 “拿着,在镇上学车,吃住都得花钱,别省着。” 狗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手哆嗦着不敢接。 三十块!他爹娘在地里刨一年,也剩不下这么多钱! “三舅,这太多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穷家富路。”周明不容置喙地把钱塞进他手里。 狗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他用袖子胡乱一抹,从里面抽出十五块钱,执拗地塞回周明手里。 “三舅,我收一半!另一半……你得留着给可可妹妹买糖吃!” 周明看着外甥那张倔强的脸,心里一暖,没再坚持。 送走了狗蛋,周明带着可可找到了大牛的铺子。 大牛一见他,立刻从柜台后迎了出来,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给他。 “明哥,你那平安符,一挂出去就被人抢光了!这是卖符的钱,你点点。” 周明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零零散散的钞票。 他数也没数,直接从中抽出一沓递给大牛。 “把纸笔朱砂的本钱扣了。” “哎,这哪能行!”大牛把钱推了回去,连连摆手,“那才几个钱?明哥你这是帮我大忙了!” 周明的态度却很坚决,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你要是不收,这符,我以后也不画了。” 一句话,就捏住了大牛的命门。 大牛没辙,只好苦着脸,象征性地抽走了二十块钱,把剩下的又都推了回去。 “明哥,你可得多画点!我跟你说,城里有钱烧得慌的人多的是,只要东西真管用,他们花多少钱都乐意!” 话音刚落,白仓就开着车过来了。他跳下车,径直走到周明面前,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 “周先生,房子我给你问好了。新区那边有刚盖好的楼房,两室一厅,带个小院子,两万块左右,你看怎么样?” 周明淡淡地点了点头。 “可以。” 见周明带着可可,白仓体贴地叫了辆出租车。 第66章 颠倒黑白,倒是你的拿手好戏 路过一家国营书店时,周明目光一凝,停下了脚步。 书架上,赫然摆着几本封面泛黄的旧书——《乡土民俗考》、《地方志异录》。 他刚准备掏钱,白仓却一步上前,笑着拦住了他。 “周先生要是对这个感兴趣,这几本我送您了。”他顿了顿,语气更加热切,“其实,您要是真想看,不如去我家里。我有个亲戚从海外海运回来几十本这类的孤本善本,比书店里这些齐全多了。” 那些记载着奇闻异事、风水堪舆的古籍,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知识补充。 “那就有劳白老板了。”周明没有客套,淡然颔首。 对他而言,这比金钱更有价值。 白仓见他应下,脸上笑容愈发真挚,正要开口邀请,一道尖锐刺耳的公鸭嗓猛地从旁边炸开。 “我说你这算卦的,心也忒黑了吧!一张破纸就要人几十块?你这是算命还是抢钱啊!” 话音粗俗,带着一股子存心找茬的火药味。 白仓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眼神里透出一股子冷意,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男人挤开人群,气势汹汹地站在摊前。 这人约莫四十来岁,生得矮胖,顶着个油腻的脑袋,身上却穿着一件崭新的衬衫和一条喇叭裤,脚上蹬着一双锃亮的皮鞋。 这一身打扮,在镇上绝对算得上体面人。 可他那双露在外面的手,却粗糙黝黑,指甲缝里还带着洗不干净的泥垢,分明是一双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庄稼汉的手。 一身城里人的行头,配上一张乡下人的脸和手,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白仓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挂着生意人的和气。 “这位同志,周先生算卦,从来都是你情我愿,从不强求。你要是觉得贵,大可以去别家看看,没必要在这儿嚷嚷。” “哼!我今天还就非要在这儿算了!”那矮胖男人脖子一梗,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敢收这个价!” 他刚拉开架势要坐下,周明清冷的声音便飘了过来。 “你不是来算卦的,是来闹事的。”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白仓眼神一凛,向前踏了半步,浑身的气场都变了。 敢在周先生的摊子上闹事,就是断他的财路!在这水头镇,还没人敢这么不长眼! 那被称作强张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 “怎么?算不出来就污蔑人?我看你就是个学艺不精的骗子,怕被人当场拆穿吧!” 周明眼皮都未抬一下,修长的手指从桌上拈起一张空白的黄符,指尖朱砂轻点,瞬间画就一道诡异符文。 他将符纸递过去,语气无波无澜。 “既然不信,那你敢把这张符贴在头上吗?” 强张看着那张画着鬼画符的黄纸,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话已经说出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能怂! 他一咬牙,一把抢过符纸,狠狠往自己额头上一拍! “贴就贴!我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 他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强张的眼神瞬间变得呆滞、空洞。 下一秒,他迈开双腿,就在原地一圈一圈地转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清他在嘟囔什么。 “噗——哈哈哈!” 白仓再也忍不住,指着强张放声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也是一片哗然,对着强张指指点点,满脸的惊奇和畏惧。 白仓笑够了,凑到周明跟前,态度热切得近乎谄媚。 “周先生,神了!真是神了!这符……您能不能卖我一张?” “朱砂有限,画不了太多。”周明淡淡地拒绝了。 他瞥了一眼还在转圈的强张,对白仓吩咐。 “你赶紧去摇人,查查这家伙是什么来路,谁派他来的。” “好嘞!”白仓一点头,但还是不死心,压低了声音软磨硬泡,“周先生,您就发发慈悲。我走南闯北的,仇家也不少,这玩意儿关键时候能救命啊!” 周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他重新拿起笔,给白仓和大牛各画了一张迷魂符。 约莫过了半晌,那强张猛地打了个哆嗦,停下脚步,眼神恢复了清明。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见两个穿着制服的派出所民警朝他走了过来。 他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没等他开口,一个民警已经从他那身不合身的衣服里搜出了失主的钱包和身份证明。 铁证如山! “警察同志,我错了!我真错了!”强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民警的腿就开始求饶,“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这衣服是我跟人借的,” “颠倒黑白,倒是你的拿手好戏。” 强张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挥着拳头就要朝周明脸上砸去! “我弄死你个小瘪三!” 可惜,他的拳头还没碰到周明的衣角,就被旁边眼疾手快的警官一把拧住胳膊,死死摁在了地上。 “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杀猪般的嚎叫响彻街头,但这一次,没人同情他。 围观的群众只觉得解气,对着他啐起了唾沫。 “活该!装什么城里人,原来是个贼骨头!” 白仓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蔑地笑了。 “真是个孬种。有手有脚的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学人偷鸡摸狗,不像话!” 强张被两个民警拖走后,摊子前总算清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对面带愁容的中年夫妻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请问……是周先生吗?”男人小心翼翼地问。 周明点了点头。 “我们想请您帮忙,找一具尸骨的方位。”男人搓着手,一脸为难,“但是我们没有他的生辰八字。” 没有生辰八字,就等于没有坐标,茫茫人海,无异于大海捞针。 周明眉头微蹙。 “这有点难度。” 那妇人一听,眼圈立刻就红了,急忙补充。 “先生,是王贵大哥介绍我们来的。他说您有通天的大本事,一定有办法的!” 王贵? 周明心中一动。王贵的面子,不能不给。 他的神色缓和下来,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坐下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67章 都是英雄啊!可惜了 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亲眼见证了那生死一瞬。 “班长把我爹往一块大石头缝里一塞,让他千万别出声,自个儿端着枪,引着鬼子就往林子深处跑了……枪声响了很久,后来我爹也撑不住,晕死过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早已鸦雀无声,连刚挤进来的廖爷都收起了那副看热闹的嘴脸,神情肃穆。 “后来呢?”廖爷忍不住追问。 “后来我爹被山下的村民救了,才知道那队鬼子被赶来的大部队给剿了。可清理战场的时候,尸骨堆里,怎么也找不着班长的影子。” 妇人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部队要开拔,我爹也只能跟着走了。” 她丈夫搂住妻子的肩膀,叹了口气,接过话头:“建国后,只要一得空,我岳父就往那山里跑,拿着根绳子,一片一片地找,可几十年了,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他老人家身子骨不行了,就剩下这一个执念,总念叨着,想在闭眼之前,把班长带回家。” 老公安抚地拍了拍妇人的背,眼中也满是同情。 “周先生,求求您,您就给算算,那尸骨到底在哪啊!”妇人几乎要跪下了。 “是啊,周先生,这可是大英雄,您可得帮帮场子!”一旁的李婶也跟着催促。 周可可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迷茫,她听不懂这些大人的话,只觉得气氛很沉重,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周明的衣角。 周明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目光重新落在那对夫妻身上。 “有尸骨的地方,阴气自会与别处不同。但几十年的风吹雨淋,沧海桑田,什么痕迹都可能被抹平了,不一定能找到。” “只要能进山,有个大概方向就行!找不找得到,我们不怨您!”男人急切地保证。 周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把你父亲的生辰八字给我。” 妇人一愣,但还是飞快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周明闭上眼,修长的手指在膝上飞快掐算,眉心渐渐蹙起。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双眼,原本平静的脸色骤然一沉! 妇人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发颤,“先生,是不是我爹他有啥不好?” 周明看着她。 “老人家阳寿将尽,大限就在今晚。” 妇人只觉得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幸好被她丈夫死死扶住。 “别耽搁了。”周明打断了她的悲戚,“立刻回去请人,把老人家抬上山。人活一口气,鬼恋一寸土。老人家与那班长袍泽情深,只要到了左近,他身上的生气,自然会引得班长的魂灵前来相见。” 夫妻俩被这番话震在原地,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女人抹了把泪,重重点头,拉着丈夫转身就往外跑。 “我们这就去安排!” 廖爷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满脸唏嘘。 “唉,都是英雄啊!可惜了……” 周明转头对白仓低语,“白老板,看来今晚的古籍,只能改日再取了。” “先生您忙正事,我这儿不急!”白仓一脸正色,满眼都是敬佩。 周可可听着“死”,“鬼”之类的话,小脸有些发白,紧紧抱着周明的腿。 周明弯下腰,在她耳边柔声安抚,“可可不怕,爸爸在。” 说罢,他迅速从摊上抽出七张黄符,朱砂笔走龙蛇,顷刻间画就七道符咒,折好递给白仓三张,自己留下四张揣进怀里,随即拉着女儿的小手就往镇外走。 路过一个卖糖人的小摊,捏糖人的老师傅手艺精湛,一个栩栩如生的孙悟空刚出炉。 周可可的眼睛一下子就黏在了上面,却懂事地没开口。 周明停下脚步,掏出两毛钱,买了一串。 “给,拿着吃。” 周可可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接过,甜甜一笑,眼眸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一路颠簸,搭着牛车到了山外。 当看到那对夫妻和几个壮汉抬着门板等在山口时,周明看着远处那座山的轮廓,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真是巧了,竟是这座山。 周可可看到门板上躺着的老人,瘦得脱了相,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吓得往周明身后躲了躲。 “别怕,”周明蹲下来,指着老人,“记住,这位爷爷是军人,是英雄。” 周可可似懂非懂,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妇人在前头带路,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足足走了近两个小时,才来到一处山坳。 这里有两块天然形成的巨石,像一道石门,正是当年老人躲藏的地方。 “先生,我爹说,班长就是从前面那片林子跑进去的。”妇人指着前方一片茂密的树林。 周明闭上眼,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仔细感应着周遭的气息。 可惜,附近除了浓郁的山林之气,再无半点阴煞或魂灵的痕迹。 “这一片我们太熟了,”妇人满脸困惑,“小时候我爹就用绳子吊着,把这片山崖都探遍了,后来我们兄弟姐妹长大了,也帮着找,就差把整座山给翻过来了,可就是什么都找不到。” 周明感受着气流的走向,绕着那片区域走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正在此时,门板上一直昏迷的老人,竟猛地睁开了眼睛! “爹!你醒了!”妇人又惊又喜,扑了过去。 周明眼神一凝。 这是回光返照!时间不多了! 他当机立断,沉声下令:“等天黑透!还有,”他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谁会吹冲锋号?” 妇人的丈夫,那个憨厚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瓮声瓮气地回应。 “我会!” 周明目光一凝。 “先别急,等天色再暗些,山里的阴气才够重。” 那妇人早已扑到门板旁,握住父亲枯槁的手,哽咽着将周明的话简略说了一遍。 “爹,您听见没?这位周先生有法子,他能帮您找到班长!” 原本眼神涣散的老人,浑浊的眸子里竟陡然爆出一团精光! 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好啊!能跟班长埋一块儿,我死也值了!” 第68章 你们谁会吹冲锋号? 那妇人眼圈一红,强忍的泪珠子再也绷不住,噼里啪啦地滚了下来。 老人反倒伸出那只皮包骨头的手,颤巍巍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哭啥……这是好事……我欠他一辈子,该还了……” 周明静静地站在一旁,在他的天眼之下,一缕肉眼难辨的黑气,正丝丝缕缕地缠上老人的眉心,那是死气,是油尽灯枯的征兆。 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睛望向那两块巨石,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那天……真冷啊。班长把我塞进这石头缝里,用烂叶子盖住我。我就听着外面的枪声、鬼子的叫骂声……我怕啊,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就跟个孬种似的,连头都不敢探出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我听着班长的枪声越来越远,最后就没了动静。我欠他一条命啊……” “爹,不怪您,那时候您也没办法啊!”妇人泣不成声,紧紧攥着父亲的手。 “班长待我顶好,他识字,还教我写名字。他说等打跑了鬼子,就回老家娶媳妇……可他连个囫囵尸首都……” 角落里,一直紧紧抓着周明裤腿的周可可,小小的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她不懂什么叫打鬼子,也不懂什么叫袍泽情深,可她听着老人那悲怆的声音,心里也跟着难受,小嘴一瘪,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更让她害怕的是,在她的视线里,那个躺着的爷爷身上,竟然长着两个脑袋!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模模糊糊的,就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之前她害怕,可现在听着爷爷的话,她忽然觉得,那个多出来的脑袋,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反而有点可怜。 山里的夜,来得又快又猛。 最后一丝天光被墨色的山峦吞噬,四周很快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周明试着往前走了两步,神识铺开,却瞬间被浓郁的山林之气稀释。 他如今道行尚浅,神识离体不过十数步便会消散,根本无法大范围搜索。 他退回到岩石边,门板上的老人精神已然萎靡下去,呼吸都变得微弱。 妇人从布袋里拿出几个干硬的窝窝头和一壶水,递到老人嘴边。 “爹,吃点东西,有力气才能见班长。” 老人费力地啃了两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 那汉子见状,看向周明,眼神里带着询问。 周明点了点头。 汉子深吸一口气,将手拢在嘴边,鼓起腮帮子。 “嘀嘀——嘀——” 一声短促而嘹亮的号音划破了寂静的山林! 原本奄奄一息的老人,竟猛地睁大了眼睛! “嘀嘀嘀——嘀——” 冲锋号! 那号声并不标准,甚至有些跑调,但在空寂的山谷里回荡,却显得无比凄厉、孤寂,更像是几十年前,那道消逝在林海中的英魂,在呼唤着今生的孤魂野鬼。 “哗啦啦——” 突然,山谷下方,一棵看不清样貌的大树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枝叶发出狂暴的摩擦声! 紧接着,一阵阵模糊不清、却又杀气冲天的呐喊顺着山风传了上来! “杀鬼子——!” “冲啊——!” 周明瞳孔骤缩!他清晰地感觉到,整座山谷的山气都被这股凭空出现的怨念搅动得激荡不休! 他一把拉起周可可的手,快步走到山谷边缘,下方那股气息的激荡越发明显! 门板上的老人,此刻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双目圆瞪,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跟着呐喊。 “冲啊!班长!我来了!” 妇人看得心如刀割,捂着嘴走到周明身边,泪眼婆娑,“周先生,我爹他……” “别说话!”周明低喝一声,侧耳倾听,“你没听见声音?” 妇人一脸茫然,“什么声音?就我男人吹号的声音啊……” 周可可却拽了拽周明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惊奇。 “有好多人在喊冲啊!” 周明心中了然。 他将女儿的小手交到妇人手中,“可可,你跟着阿姨,爸爸下去一趟。” “先生,下面是悬崖,没绳子下不去的!”妇人大惊失色。 周明却没理会,他将手电筒往嘴里一塞,牙齿咬住,借着光亮,双手抱住一棵粗壮的树干,双脚一蹬,竟是直接滑了下去! “爸爸!”周可可吓得哭出了声。 黑暗中传来周明闷闷的声音。 “爸爸没事,在这儿等着!” 几个呼吸间,周明已落到谷底。 手电光束扫过,正照在那棵剧烈摇晃的大树上。 是棵老槐树!槐木属阴,极易聚魂! 一个淡绿色的影子,正挂在半空的树杈上,随着号角声疯狂地嘶吼冲杀。 周明眉头微皱,魂灵一般附于树根,怎会停在树杈? 他助跑几步,双腿猛地发力,猿猴般攀上树干,几个起落就到了那树杈之下。 离得近了,那喊杀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他将手电光上移,照向那影子的来源。 光柱所及之处,周明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树干的正中央,竟赫然嵌着一副森森白骨! 原来如此!当年班长身负重伤,怕是被鬼子一枪打到了这树杈上,血肉与树干相连,日久天长,竟被新生的树皮层层包裹,尸骨与槐树融为一体,成了名副其实的地缚灵! 难怪几十年来怎么也找不到! “周先生!找到了吗?”妇人焦急的呼喊从上方传来。 “找到了!”周明扬声回应,“把老爷子带下来!” 号角声一停,老人的精气神瞬间又泄了下去。 妇人扑过去,在他耳边大喊。 “爹!找到了!找到老班长了!” 老人涣散的瞳孔,再一次凝聚起来! 周明几步攀上山崖,二话不说,将瘦骨嶙峋的老人往背上一背,又如履平地般滑了下去。 那妇人救父心切,竟也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动作利索紧随其后。 到了树下,周明将老人轻轻往上一抛,稳稳地落在那根粗壮的树杈上,自己则灵巧地翻身而上。 “我也要上去!”妇人急道。 她丈夫在后面托了一把。 “踩我肩膀上!” 等妇人也爬上树杈,看清那与树干融为一体的白骨时,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捂住了嘴。 第69章 那个爷爷,他是八路军吗? 周明不再迟疑,迅速摸出一张符咒,指尖一抹,口中低喝。 “敕!开天眼!” 黄符无火自燃,他将符灰点在老人眉心。 老人猛地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了那副紧紧拥抱着他的白骨! “班长——!” 他伸出枯柴般的手,死死地抱住那段长着白骨的树干,张开没牙的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啕——那是压抑了半个世纪的愧疚,思念与解脱! 周明又画了两道符,分别点在妇人夫妻二人眉心,随即一把将那汉子也拉上树杈。 “你们…好好叙叙旧吧。” 符灰点上眉心的瞬间,那憨厚汉子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的视野里,原本空无一物的树杈上,竟凭空多了一个穿着破烂军装,浑身散发着淡绿色荧光的人影! 那人影的面目模糊不清,却能感受到一股铁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啊!”汉子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那绿色魂灵似乎并未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只是缓缓地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温柔地覆在了老岳父花白的头顶上,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惊的孩子。 可老岳父却感觉不到任何触碰,他伸出枯槁的手,拼命地向上抓挠,却只能穿过那虚幻的手掌,一次又一次地捞空。 “班长!我摸不着你啊!”老人绝望地哭嚎起来,“是我对不住你!我就是个孬种啊!我就该死在那石头缝里,让你活下来!你还没娶媳妇,你还没回家啊……” 周明默然转身,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山谷。 生离死别,英雄迟暮,这是他们跨越阴阳的重逢,外人不便打扰。 “爸爸!”周可可一直守在崖边,见他上来,立刻扑了过来,小脸上还挂着泪痕,“那个爷爷,他是八路军吗?” 周明摸了摸女儿瘦削的脸颊,点了点头,“嗯,他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军人,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那他打的,就是书上说的鬼子吗?” “是。” 周可可的小拳头一下子攥紧了,脸颊气得鼓鼓的。 “大坏蛋!我讨厌鬼子!” 周明赞许地点点头,心中却是一片沉重。 原主记忆的深处,也残存着些许关于那场战争的碎片故事,那是一幅幅尸山血海,断壁残垣的惨烈画卷,远比书本上的文字要残酷一万倍。 就在这时,他丹田处猛地一热,一道旁人无法察觉的温润金光自天而降,瞬间没入他的体内! 四肢百骸仿佛被泡在温泉之中,舒泰无比,之前消耗的法力竟瞬间恢复,甚至还精进了几分! 周明心中了然,这是功德金光。 想来是之前铲除山中毒株、助警方抓获毒贩的善举,得了这方天地的认可。 树下,老人的哭声渐渐平息。 他颤巍巍地擦干眼泪,指着身边的女儿女婿,用尽全身力气,向那白骨与魂灵介绍。 “班长,你看,这是我闺女,这是我女婿!我女婿也是个兵,还是特种部队的!厉害着呢!” “咱们现在国家好着嘞!没得鬼子,没得战乱,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山河无恙,国泰民安啊!” 老人激动地拍着女婿的肩膀,“儿啊,给老班长……再吹一个!吹个得胜的号!” 汉子眼眶通红,重重地点了点头,再次将手拢在嘴边。 “嘀嘀——嘀——嘀嘀嘀——” 号声中,老人挣扎着挺直了腰杆,与那绿色的魂灵一道,缓缓握紧了拳头,对着虚空嘶吼。 “干死那帮狗日的鬼子——!” 喊声落,一家人竟不约而同地唱起了国歌。 一曲唱罢,老人抹了把老泪,望着那白骨,眼神里充满了憧憬。 “班长,等回头我带你去看天安门的阅兵,看咱们的五星红旗!还有那顶大的飞机,轰一下就飞老远!咱们打赢了啊……” 汉子默默从布袋里掏出窝窝头和一瓶白酒,恭恭敬敬地摆在树杈上。 又过了一会儿,老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竟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他拉住女儿的手,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闺女,爹要走了,跟着班长冲锋去。你们两口子,要好好过日子,别惦记我。我这辈子,值了,没遗憾了……” “爹!”妇人泪如雨下。 汉子则强忍悲痛,对着老人,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话音刚落,老人眉心那早已燃尽的符咒最后一丝灵光彻底消散,他靠在树干上的身体缓缓变冷,再没了声息。 一缕淡淡的灰影,从老人的天灵盖飘出,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最终被那绿色的魂灵牵引着,一同消散在老槐树的阴影之中。 “爹——!” 妇人再也忍不住,扑在父亲冰冷的尸身上,放声痛哭。 半小时后,待妇人情绪稍定,汉子开始默默地为老人整理遗容。 妇人擦干眼泪,走到周明跟前,带着一丝祈求。 “周先生,我们想把老班长也接下山,跟我爹葬一块儿,您看这树……” 周明摇了摇头,“槐树已与英灵融为一体,强行锯开,只会让他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妇人闻言,脸上血色尽褪。 “不过,”周明话锋一转,“你们可以在此为他立一座小小的庙宇,塑个神像,让他受四时香火。年年岁岁,都来祭拜,与他分说这盛世景象。待他执念消散,功德圆满,自会脱离树身束缚,到那时,他便能亲眼去看一看这大好河山了。” 妇人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激动得连连点头。 “谢谢先生指点!” 等一行人回到镇上,已是深夜十一点。 街口,赵东来正焦急地来回踱步,看到他们,立马迎了上来。 “周明,老爷子他……” “走了。”周明神色平静,“东来哥,找个地方整点宵夜,吃完我得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赵东来忍不住八卦起来。 “唉,这老英雄……我听派出所的老人儿提过,他可不光是打过鬼子,后来还去了朝鲜战场,正儿八经的上甘岭英雄连出来的,一个人就干掉过上百个美国佬!手上功勋章一大把!” 周明闻言,不禁一阵唏嘘。 他心中默念了一句往生咒,愿两位英雄泉下安息。 感慨过后,他话锋一转,问起了正事,“东来哥,狗蛋那小子车学得怎么样了?” 第70章 这是小仙送来的供品!可不能吃! 话音刚落,坐在副驾驶的狗蛋猛地挺直了腰杆,黝黑的脸膛瞬间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俺还笨着呢,就会往前开,还不会拐弯儿。” 周明淡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着急,慢慢来,开车是个熟练活儿,练多了自然就会。” 旁边的赵东来一拍方向盘,咧着大嘴直乐呵。 “明子你可别听这小子谦虚!我跟你讲,他学得快着呢!有股子钻劲儿,人也老实,是个好苗子!” “那就有劳东来哥多费心了。” 周明真心实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吉普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车灯划破浓重的夜色。 等到了梁山村口,已是午夜时分。 车刚停稳,周明回头一看,周可可早已歪在后座上睡熟了,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小嘴微微嘟着,不知在做什么梦。 他心中一软,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将女儿轻轻抱在怀里。 小丫头轻得像根羽毛,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沉睡去。 临走前,周明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叠成三角形的黄纸符,塞到赵东来手里。 “东来哥,你和狗蛋常年开车在外跑,这个带身上,保平安。” 赵东来握着那几张温热的符纸,激动得嘴唇直哆嗦,连连点头。 “哎!哎!谢谢明子!这可是宝贝!” 他目送着周明抱着孩子,一步步走上蜿蜒的山路,直到那瘦削的背影彻底融入黑暗,才美滋滋地咧开嘴,心里乐开了花。 跟着周大师干,真不亏待自己人! 刚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周明就看见两个焦急的身影,正是大姐周纷纷和她丈夫。 狗蛋也跟自己爸妈打了声招呼,便兴冲冲地讲起今晚的见闻,什么老英雄,什么吹号角,听得夫妇俩一愣一愣的。 周明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背着可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远远地,就看见自家院子里的灯还亮着。 推开院门,王翠花、周老汉和小亮都坐在堂屋里,显然是在等他。 “三儿回来了!”王翠花第一个迎了上来。 周明把可可送回她和妹妹的房间,盖好被子,又对跟过来的小亮二人嘱咐了一句。 “明天都过来,我教你们扎纸车。” 等他再回到堂屋,一股浓郁的焦香扑鼻而来。 王翠花端着一个搪瓷盘,里面是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鸡蛋饼,金灿灿的,边上带着点焦脆。 “饿坏了吧?快,趁热吃了,娘给你留着的鸡蛋。” 周明在镇上刚吃过,本不想再吃,可对上王翠花那充满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无奈地拿起一块,慢慢嚼了起来。 深夜,万籁俱寂。 周明盘腿坐在床上,正准备入定,凝神修炼,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像是爪子挠门。 他眉毛一挑,起身拉开了房门。 门口,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松鼠正人立而起,两只黑豆般的小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 正是松鼠小仙。 见他开门,松鼠腮帮子一鼓,跟倒豆子似的,从嘴里噗噜噜吐出一小堆带着松香的米锥子,个个饱满油亮。 周明失笑。 这家伙又来送口粮了。 他转身从柜子里翻出几块上次买的糕点,轻轻放在地上。 松鼠“吱吱”叫了两声,似乎在道谢,然后拖着比它身体还大的糕点,一溜烟窜进夜色里,不见了踪影。 周明看着它消失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周明是被一阵细微的咿呀声唤醒的。 他睁开眼,正对上摇篮里小女儿周依依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小家伙不哭不闹,正咧着没牙的小嘴,对他露出一个天使般的笑容。 他的心瞬间被这笑容融化得一塌糊涂。 时间掐得刚刚好。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熟练地兑好水温,给依依泡奶粉。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翠花端着早饭走了进来。 “三儿醒啦?快吃……” 她话还没说完,眼光就被桌上那一小堆米锥子给吸引住了,脸上满是困惑。 “咦?这哪来的米锥子?这都快过年了,山上哪还有这玩意儿?” 周明一边喂着女儿,一边随口应了一句,“哦,昨晚松鼠送来的。” “啥玩意儿?松鼠送的?!” 王翠花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直接把刚喝上奶的周依依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隔壁床上的周可可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周明抱着嚎啕大哭的小闺女,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老娘。 王翠花自知闯了祸,尴尬地缩了缩脖子,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堆米锥子捧进自己兜里,宝贝得不行。 “这是小仙送来的供品!可不能吃!”她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敬畏。“等小仙再送来,东西多了,就让你爹打个小供桌,咱得好好供着!” 周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跟老娘,是讲不通道理的。 一旁,周可可揉着惺忪的睡眼,已经爬下床,懂事地凑过来,伸出小手。 “爸爸,我来帮你看着妹妹吧。” 周明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暖流涌动。 摇篮里的依依咿咿呀呀,小手攥着拳头,煞是可爱。 床边站着的可可,小脸蛋上满是认真,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正伸着手,想要轻轻拍抚妹妹。 妹妹听话,姐姐懂事。 何谓圆满? 或许便是如此了。 他前世孤身一人在山巅修行,勘破天机,超度亡魂,却从未体会过这般柔软的人间烟火。 可这份温馨并未持续太久。 当周明吃完早饭,准备带着等在门口的狗蛋出门时,麻烦来了。 他刚一转身,摇篮里的周依依小嘴一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放声大哭起来,声音嘹亮,穿透力极强。 “哇啊——!” 周可可本来还想哄妹妹,可见爸爸真的要走,那双总是怯生生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也跟着“呜呜”地抽泣起来,死死拽着周明的裤腿,不肯松手。 第71章 孩子多了,人心就偏了 周明一个头两个大。 他堂堂龙虎山天师,降妖伏魔不在话下,却拿两个哭闹的娃娃束手无策。 王翠花和周芳芳怎么哄都没用,两个小丫头就认准了他。 眼看实在脱不开身,周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符,指尖并拢,以气化符,在上面虚空画了几笔。 随即,他将符纸往空中一抛,口中轻念法诀。 那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分作两股,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两个女儿的鼻息之中。 前一秒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周依依,下一秒就砸吧砸吧小嘴,眼皮一耷拉,睡了过去。 而死抱着他大腿的周可可,也只是抽噎了两下,便松开了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到一旁,乖巧得不像话。 整个世界,瞬间清净了。 王翠花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看向周明的眼神愈发敬畏。 周明趁机对早已看傻了的狗蛋使了个眼色,两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走在清晨的乡间土路上,晨雾还未散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 周明看着身边亦步亦趋,满脸崇拜的狗蛋,忽然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狗蛋,以后娶了媳妇,娃可别生太多,一个或者两个就够了。” 狗蛋一愣,没明白话题怎么跳到这儿来了。 周明叹了口气,望着家的方向,眼神悠远。 “孩子多了,人心就偏了,精力也顾不过来。到时候,大的顾不上,小的疼不够,对哪个娃都不公平。” 这是他从原身的记忆里,挖出来的切肤之痛。 狗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 可一想到娶媳妇生娃这些字眼,黝黑的脸膛又“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嘿嘿傻笑着,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下了山,来到镇子口,赵东来的那辆车果然已经等在那儿了。 车旁,除了赵东来,还有一个熟人——老崔。 更让周明有些意外的是,老许夫妇,还有他们的侄女小宁,以及小宁的姑姑小葵,居然也都在。 “周大师!” “明子!” 几人一看见他,立刻热情地围了上来,尤其是小葵,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激。 周明朝他们点了点头,示意先去赵东来的店里坐下。 他径直走到被搀扶着的小宁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片刻后,他收回手,对一脸紧张的小葵点了点头。 “脉象沉稳,气息调和,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好好休养一阵子就能恢复如初。” “太好了!”小葵喜极而泣,激动得语无伦次,转身就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红纸包,不由分说地塞进周明手里。 “周大师,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家没齿难忘!这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那红包沉甸甸的,入手极沉。 周明本想推辞,但目光扫过一旁的老许夫妇时,眼神却微微一凝。 他分明看见,夫妇二人的印堂之上,各有一团若有若无的黑气盘踞,这是大灾将至的凶兆! 他不动声色地收下红包,随即又抽出两张早已备好的平安符,当场指尖一抹,渡入一丝法力,分别递给老许夫妇。 “你们二人,近日出行务必小心,此符贴身携带,切记不可离身。” 老许下意识地接过那张泛着温润光泽的符纸,表情有些茫然,扭头看了一眼女儿。 “大师,那小宁她?” 周明神色淡然地摆了摆手,“她的不用,有就行了。” 老许夫妇虽然不解,但也不敢多问,千恩万谢地带着小宁和小葵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老崔才凑过来,压低声音感慨了一句。 “小葵这当姑的,可真是把小宁当亲闺女疼。昨儿个周大师给她的那张护身符,她转手就给小宁戴上了,自己愣是没留。” 赵东来和狗蛋这才恍然大悟。 另一边,周明掂了掂手里的红包,当着赵东来的面,从那厚厚一沓大团结里抽出五张,小心地叠好,放进另一个口袋。 “等小宁结婚,这钱算我随的份子。” 狗蛋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他偷偷瞄了一眼那红包的厚度,起码有二三十张,加上这抽出来的五张怕不是有小三千块! 三千块! 这得是俺爹娘在土里刨一辈子才能攒下的钱啊! 周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这不是钱,是三条人命换来的一份因果。我救他们是顺天而为,他们感恩是了却因果,我不刻意贪财,但也承这份情。” 赵东来听着周明的话,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点透了。 他恍然大悟! 大师这是在教自己做人啊! 老许家为了给小宁看病,早就掏空了家底,现在又遇上灾劫,正是缺钱的时候。 自己跟着大师得了好处,这时候送上一份厚礼,既是雪中送炭,也是结下善缘! “我懂了大师!回头我也备一份!”赵东来一拍大腿,心里敞亮了。 只有狗蛋还愣在原地,没听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索性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本,开始默记方向盘的打法和离合的用法。 周明看着他那股子钻劲儿,欣慰地点了点头。 “对了大师,”赵东来凑了过来,“昨晚听你说,今天要给老英雄迁坟?这可是大事!正好我今天没事,车也在,我跟你一起去,跑腿打杂,总能帮上点忙!” 周明本想拒绝,但赵东来态度坚决,他拗不过,只能点头答应。 几人上了车,直接开到了春明街的店铺。 周明刚下车,一个精瘦的身影就从店里窜了出来,正是白仓。 “明哥,你来了!” 周明点了点头,开门见山。 “白仓,之前让你打听陈叔那店铺转让的事,怎么样了?” 白仓一听,立刻拍着胸脯,脸上带着一股子狠劲儿。 “放心吧明哥!都打听清楚了!陈叔那个杀千刀的侄子,就是个烂赌鬼,欠了一屁股东的债。我找兄弟们放话了,他要是敢来闹事,先问问我白仓的拳头答不答应!” 第72章 把我叶家的祖坟给掘了?! 白仓顿了顿,又补充道。 “春明街这块地界,就是咱们的天下!别说他那店铺了,就是他想打迁坟那块地的主意,也得先问问,他那小身板,够不够我给他挖个坑埋了!” 周明对白仓那股子狠劲儿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有数就行。” 他心里清楚,对付地痞流氓,就得用比他们更狠的手段。 慈悲渡的是善人,不是恶鬼。 “走吧,去翠城。” 一声令下,赵东来立刻发动了那辆车。 出了荔城城区,平整的柏油路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坑坑洼洼的黄土路。 吉普车在土路上疯狂颠簸,卷起漫天烟尘,车里的人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 赵东来却浑然不觉,反而兴奋地猛踩油门,一路狂飙。 等他们终于在中午时分抵达翠城地界时,几个人下车腿都是软的。 “家伙事儿都带齐了!”赵东来和白仓一左一右,开始从后备箱里往下搬东西,铁锹、锄头、麻绳、香烛纸钱,一应俱全。 白仓擦了把汗,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尺许高,画着五官的纸人,正是陈叔的魂魄寄身之所。 他恭敬地将纸人立在地上,压低了声音。 “陈叔,您老瞅瞅,还认得路不?您媳妇的坟,到底在哪个方向?” 周明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轻轻叹了口气。 “怕是难了。” 那纸人脑袋僵硬地晃了晃,像是在摇头。 “我的娘嘞!” 赵东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里的铁锹“哐当”一声砸在脚边,指着那纸人,舌头都捋不直了。 “动了!它动了!” 狗蛋则是一脸崇拜,看着周明的眼神里全是小星星。 白仓忍不住一声长叹,“也是,陈叔离开这儿快三十年了,那时候这儿还是一片荒地,现在全都盖上新房子了。” 放眼望去,周围全是青砖瓦房,甚至还有两三栋正在起地基的小楼,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影子。 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无妨。”周明神色不变,转向白仓,“把他媳妇的生辰八字报给我。” 白仓连忙报上一串数字。 周明闭上眼,两指并拢,在身前虚空划动,嘴唇微动,念念有词。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 “放心,坟茔安然无恙,并未被人动过。朝那边走。” 他指向东南方向的一片小土坡。 “好嘞!”大牛早就按捺不住想在周明面前表现一番,闻言立刻拎起最重的工具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头。 他长得人高马大,一脸横肉,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把一个路过的村民吓了一大跳。 “哎!你们是干啥的?瞧着面生啊!”那村民一脸警惕地打量着他们,目光尤其在大牛那凶神恶煞的脸上和他们手里的铁锹上打转。 白仓立刻换上一副和气的笑脸,主动上前递了根烟。 “老乡,别紧张,我们是来寻个坟的。” 他三言两语将陈叔过世,他们来此寻找其妻坟冢,完成他落叶归根、夫妻合葬遗愿的事说了出来。 一听是这事,周围立刻围上来几个看热闹的老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陈叔?哪个陈叔?是咱们村出去的陈广生吗?那辈分可大着呢!” “可不是嘛!他不是在城里享福吗?怎么就没了?” 一个干瘦的老头咂了咂嘴,斜眼看着他们,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人死了,按规矩,丧事得由他亲侄子陈小涛来办吧?那城里的店铺,不也该小涛继承?你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这话一出,周围村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隐隐挡住了去路,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这是怕他们来抢遗产的! 赵东来和大牛对视一眼,往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护在周明身前。 一个一米八几,身材挺拔。 一个状如铁塔,肌肉虬结。 两人都虎着脸,目光森然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煞气,让原本还想鼓噪的村民们瞬间矮了半截,一个个看得心里发怵,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呵,遗产?”白仓发出一声冷笑,充满了不屑与鄙夷,“你们也配提遗产?”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倒想问问你们!当年陈叔他媳妇一个女人家,是怎么被你们排挤欺负的?他儿子又是怎么发着高烧,被你们堵着门不让去镇上,差点活活烧成傻子的?这笔账,你们忘了吗?陈叔可到死都记着呢!” “他老人家恨不得扒了你们的皮,会把钱留给你们这群白眼狼?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白仓啐了一口,眼神里的煞气比大牛还重 “实话告诉你们,陈叔那份家产,早就做了公证,一分不少,全上交国家!一毛钱都不会留给你们,更不会留给那个烂赌鬼陈小涛!” 此言一出,村民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好几个耳光,火辣辣的疼。 当年那些腌臜事被翻出来,让他们羞愧难当,讪讪地闭上了嘴。 眼看是真没油水可捞,有些人幸灾乐祸起来。 “啥?那陈小涛一分钱都捞不着了?活该!那小子就不是个东西!” “就是!捐给国家好,省得便宜了那败家子!” 人群里,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叹了口气,朝周明他们指了指那片土坡。 “看在你们不是来抢钱的份上,我告诉你们。陈广生媳妇的坟,就在那棵老槐树下头,孤零零的,好认。” “多谢老人家。”白仓收起煞气,点了点头。 一行人不再理会这些村民,径直朝着老槐树的方向走去。 有些好事者远远地跟在后面,还在小声攀谈。 周明耳力过人,听了一耳朵,大概明白了。 原来这片土坡是附近叶姓大族的祖坟山,每年清明节,叶家都会组织族人祭祖,还会在祖坟处摆上流水席,给附近的农人分发米面粮油,他们称之为礼茶。 正走着,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骂,打破了山野的宁静。 “哪个天杀的!缺八辈子德了!把我叶家的祖坟给掘了——!” 第73章 来人啊!祖坟山被人刨啦! “走,过去看看!” 周明眉头一皱,当先一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赵东来和大牛紧随其后,白仓则护着那纸人,一行人脚下生风。 那些远远跟着看热闹的村民们,此刻也顾不上别的,撒开脚丫子就往土坡上冲。 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地方,看清眼前的景象,一个个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见土坡正中央,一座明显比周围坟头要气派得多的青石大坟,赫然被人从中间掏了个黑黢黢的大洞,新翻出来的黄土还带着潮气,散落在坟包四周。 “我的老天爷!真给掘了!” “这可是陈家太公的坟啊!” 这话一出,人群彻底炸了锅。 一个年轻后生脸色煞白地转过身,连滚带爬地就往村子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嚎。 “不好了!来人啊!祖坟山被人刨啦!” 凄厉的喊声在山谷间回荡。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这整个村子,十户里有九户姓叶,沾亲带故,盘根错节。 快过年了,祖坟被掘,这不光是晦气,更是往整个陈家村所有人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很快,村子里就响起怒骂和犬吠,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无数村民扛着锄头、钉耙、甚至菜刀,怒火冲天地朝着祖坟山涌来。 周明只是瞥了一眼那被掏空的大坟,视线便落在了不远处那棵孤零零的老槐树下。 就是那里了。 他心中了然。 大牛看着陈家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却在幸灾乐祸。 嘿,活该!让你们刚才狗眼看人低!现在傻眼了吧! 周明没理会旁边的骚动,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符,指尖一撮,符纸无火自燃。 他口中念念有词,将那燃烧的符灰轻轻洒在老槐树下的陈叔老婆坟包前。 “魂归故里,尘归尘,土归土。今日请你挪个安乐窝,莫怪。” 随着符灰落地,一股微不可查的阴风盘旋一圈,悄然散去。 这是告诉此间魂灵,他们并无恶意。 “行了,可以动手了。”周明对白仓点了点头,“放串鞭炮,先敬敬土地山神。” “噼里啪啦——” 清脆的鞭炮声在这混乱的山坡上显得格外突兀。 那边厢,陈家的村民们已经疯了。 他们围着被掘开的祖坟,一个个捶胸顿足,破口大骂。 “是哪个杀千刀的畜生干的!断子绝孙啊你!” “我们陈家祖上也是出过大官的,听说陪葬了不少金银!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就有那挨千刀的盗墓贼惦记,后来我们凑钱用石灰给重新浇灌封死的,怎么还会被……” 一个老者用拐杖使劲地捶着地。 “陪葬品是小事!老祖宗的尸骨都被人给掏走了!这让我们将来到了地下,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啊!” 就在这时,有人注意到了不远处正在挖土的周明几人。 “喂!你们在那边干什么!”一个壮汉红着眼睛,提着钉耙就冲了过来,“我们家祖坟被刨了,你们倒好,还有闲心在这迁坟?是不是故意来看我们陈家笑话的!” 赵东来和大牛眼神不善地盯着那壮汉,气氛剑拔弩张。 一个辈分极高的陈家长辈,拄着龙头拐杖,厉声喝止了族人。 “现在是内讧的时候吗?当务之急,是把太公的尸骨给找回来!都给老子散开,一寸一寸地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老人的话就是圣旨。 陈家人虽然怒火中烧,却也只能强压下火气,开始挥舞着锄头,在祖坟周围疯狂地刨挖起来 “你说那偷了祖宗尸骨的人,能拿去干啥?” 有人一边挖一边嘀咕。 “总不能是拿去泡药酒吧?那也太缺德了!” 另一边,白仓一锄头下去,震得虎口发麻,他喘着粗气抱怨。 “周先生,这黄土地也太硬了,挖得我腰酸背痛。您给我一张符贴上,力气就变大的宝贝呗?” 周明淡淡一笑,随手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画好的符纸。 旁边的大牛脖子一梗,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 “我不用!” 白仓接过一张,看大牛那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样,坏笑一声,趁他不备,“啪”一下,将另一张符精准地拍在了他的后心上。 “你干啥!”大牛正要发作,却忽然感觉一股热流从后心涌向四肢百骸,刚才还酸痛无比的肌肉瞬间充满了力量! 他随手抄起锄头往下一刨。 “噗!” 一大块坚硬的泥土被轻而易举地翻了起来,比他刚才用尽全力挖得还深! 白仓哈哈大笑,指着他直摇头,“放着神仙手段不用,非要自己受罪,你说你是不是傻?瞎逞什么能!” 他们这边的动静,自然也落入了不远处陈家人的眼中。 尤其是一个陈家的后生,亲眼看到白仓把一张黄纸贴到大牛背后,然后那个壮得像头牛的汉子就挖土跟挖豆腐似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到那陈家村长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村长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精光。 半小时后。 “当!” 铁锹碰到了硬物。 “挖到了陈叔老婆了!”白仓精神一振。 几人合力将泥土刨开,一副早已腐朽不堪的薄皮棺材露了出来。 年份太久,棺材板早就烂成了木渣,和泥土混在了一起,隐约能看见里面森森的白骨。 白仓小心翼翼地将混着泥土的尸骨一点点敛进带来的骨灰盒里,装满后,又用一层厚厚的塑料袋将整个盒子密封好,生怕漏了半分。 “周先生,大功告成!咱们走吧!”白仓拍了拍手上的土,一脸喜色。 “等等。”周明却拉住了他。 “怎么了先生?” 周明指了指他们挖开的土坑,神色平静,“离开前,把坑填上。” “做事情,要有始有终。” 白仓和赵东来心中肃然起敬。 是啊,请人挪了窝,总得把人家原来的地方给收拾利索了。 这才是做人的道理。 几人二话不说,拿起工具,三下五除二便将土坑重新填平踩实。 远处,陈家的村民们见他们这边有说有笑,这么快就完事了,不由得更好奇了。 尤其是看到周明画符那一手,不少人都在低声讨论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可他们自己这边,却是愁云惨淡。 他们把太公的坟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除了几块烂掉的棺材板,连根骨头渣子都没找到。 就在这时,几个被派去查看其他祖坟的村中小辈也哭丧着脸跑了回来。 “村长!不好了!三太公、七叔公他们的坟也都被掏空了!” 第74章 六百块,帮你们把尸骨找回来 “什么!” 陈家村长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这是整个陈家的祖坟山,都被人给一锅端了! “天要亡我陈家啊!”村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一个后生,声音嘶哑,“去!马上去镇上!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陈小涛,还有跟他混的那几个二流子,都给老子抓回来!我倒要问问,是不是他们监守自盗,把老祖宗给卖了!” 眼看着周明几人已经收拾好东西,背上行囊,抬着骨灰盒,准备下山离开。 陈家村长猛地一咬牙,踉踉跄跄地冲了上去。 “先生!先生请留步!” 周明脚步一顿。 这老头,刚才还对自己一行人横眉冷对,怎么转眼间就换了副面孔? 大牛沉着脸,将怀里沉甸甸的骨灰盒往身后一藏,壮硕的身躯往前一横。 以为这群人是输急了眼,要来抢他们辛苦迁出来的骨头。 “老人家,还有什么指教?”白仓上前一步,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们这边的事儿可办完了,不耽误你们陈家清理门户。” “不是!”陈家村长急得直摆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哀求,“我是想请先生帮个忙!求求您帮帮我们陈家吧!” 周明心下了然。 看来,是山穷水尽,要来求他这个神棍了。 陈家村长说的本地土话,又急又快,带着浓重的口音。 白仓侧耳听了半晌,才转头给周明翻译了一遍。 “先生,这老头是说,他们祖宗的尸骨找不着了,想请您给指条明路。” 周明没吭声,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白仓手里画着陈叔魂魄的纸人。 纸人安静,似乎对这桩闲事毫无兴趣。 周明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抬脚走向那座被掏空了的陈家太公大坟。 墓碑上,陈家太公的生辰八字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 周明伸出两根手指,指尖并拢,在那冰冷的石碑上虚空划过。 他双目微阖,嘴唇无声翕动,脑中已如算盘般飞速推演。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先生,看出来门道了?”白仓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八卦的兴奋,“是不是陈家的仇家干的?这手法,也太绝了!” 周明修长的手指遥遥指向西边的方向。 “从这里,往西,直走九百米。” 白仓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边是悬崖,再过去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啧啧,九百米……这是把老祖宗的骨灰都给扬进海里喂王八了啊!” 这话虽轻,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陈家人的耳朵里。 “海边!” 所有陈家人疯了一般扛着工具就朝西边悬崖冲去。 然而,半小时后,他们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海边的沙滩和礁石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别说尸骨,连根毛都没找着。 陈家村长一张老脸惨白如纸,他走到周明面前,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先生……求您……” “六百。”周明淡淡吐出两个字。 “什么?”村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六百块,帮你们把尸骨找回来。”白仓立刻接口,“一口价,不还价。先生出手,你们也看见了,值这个价。” 要知道,这年头一个壮劳力在城里干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挣个三四十块。 六百块,对这个贫穷的村子来说,不啻于一笔天文数字! 村长的脸瞬间憋成了猪肝色。 他身后的村民们也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白仓见状,嗤笑一声。 “啧,看来你们陈家的子孙,孝心也就值这点钱了。连祖宗的尸骨都舍不得花钱找,往后清明上坟,你们对着空坟磕头,心里就不发慌?” “你!”陈家村长被他这话激得老脸一热,气得浑身发抖,“我们给!” 他猛地一跺拐杖,回头冲着族人怒吼。 “都愣着干什么!回家拿钱!一分一毛都给老子凑出来!谁家要是敢藏私,就给我滚出陈家村!” 很快,一张张皱巴巴的毛票,几张罕见的大团结、甚至还有叮当作响的硬币,被凑到了一起,颤颤巍巍地递到了白仓手里。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一阵骚动。 “抓回来了!” 只见几个年轻后生,正被人连拖带拽地架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叫陈小涛,外号阿涛,另外两个是他的狐朋狗友阿辉和阿光。 三个人满身黄泥,狼狈得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耗子。 陈家村长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冲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拐杖! “说!你们几个畜生,昨晚干什么去了!” 阿涛被打得抱头鼠窜,嘴里含糊不清地辩解。 “没干啥啊村长!我们就是凑一起打牌喝酒,闹到半夜就散了。” 他旁边的阿辉和阿光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祖坟山出这么大事,我们也是刚听说!” “还敢嘴硬!”村长气得七窍生烟,提起拐杖又要揍。 “别打了!爷爷!我错了!别打了!” 阿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嚎起来。 再打下去非被打死不可! “我说!村长,我们真不是想挖咱家祖坟啊!” 他一边哭一边指着不远处,周明他们刚刚填平的那个土坑。 “我们本来是想挖旁边那个寡妇的坟,听说她男人死前留了不少好东西陪葬,谁知道喝多了,天又黑,挖错了地方啊!” 阿涛说完,还抱着村长的大腿。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喝醉了,什么都忘了!”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连白仓和赵东来都黑着脸。 搞了半天,竟然是个天大的乌龙! 这几个蠢货,想当盗墓贼偷别人家的东西,结果喝大了,一锄头刨到了自己家太公的脑门上! “陈小涛!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打死他!打死这帮败家玩意儿!” 无数村民指着阿涛几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阿辉和阿光见势不妙,对视一眼,齐齐把阿涛往前一推。 “村长!这事都是阿涛的主意!我们就是被他拉来喝酒的,他动手挖的时候,我们俩都拦着呢!” “对对对!我们可没动手!我们是清白的!” “那坟里的金银呢!”有村民红着眼睛冲上来,一把揪住阿涛的衣领,“老祖宗的陪葬品,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第75章 先生,您该不会是想买凶宅吧? “钱?”阿涛被打得鼻青脸肿,闻言一脸茫然,“什么钱?里面除了烂木头就是骨头,连个铜板都没有啊……” “还敢狡辩!” 愤怒的村民们拳头落在了阿涛身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祖坟山。 混乱中,阿辉和阿光交换了一个惊惶的眼神,脚底抹油就想往人群外溜。 “还想跑!” 旁边一个眼尖的陈家汉子怒吼一声,抄起手边的铁锹,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记横扫! “砰!” 一声闷响,冰冷的铁锹结结实实地拍在阿辉的后腰上,他惨叫一声,和正被围殴的阿涛滚作一团。 “打!往死里打!这帮挖自家祖坟的畜生!” “我家的太公啊!陪葬的金锁片呢?是不是被你们这帮狗娘养的给吞了!” 在这穷得叮当响的年代,祖宗坟里的陪葬品,是他们对过去富裕生活唯一的想象。 “真没有啊!我喝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阿涛被打得满地打滚,嘴里反复就是这么一句话。 阿辉抱着头,眼神却飘忽不定,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心虚。 “还狡辩!”一个壮硕的青年一把揪起阿涛的头发,“村长,大家伙儿可别信他的!这孙子是惯犯!去年,他去我表舅家偷钱,被堵在屋里,还硬说是梦游走错了门!要不是搜出那几张大团结,他能给你把黑的说成白的!” 此言一出,村民们的拳脚更重了。 “够了!都给我住手!”陈家村长气得浑身发抖。 人群这才稍稍停歇。 村长拄着拐杖,阴沉的老脸像是能拧出水来。 “陈小涛!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尸骨和陪葬品,到底弄哪儿去了!你要是再敢撒半句谎,我明天就亲自把你扭送去镇上的公安局!让你去里面好好过个年!” 阿涛浑身一激灵。 “村长爷爷,我真的错了!可我真不知道啊!我就是个混蛋,我该死,您打死我吧!” 看着哭得像个孩子的阿涛,陈家村长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他长叹一口气,终究是心软了。 “唉,先把他们三个,押到祠堂里去!给我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好好反省!” 周明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摇头。 这村长,看似威严,实则糊涂。 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只懂得用宗族规矩和稀泥。 难怪陈叔那样的魂灵,宁愿在外飘荡,也不愿再受这陈家香火。 罢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清了清嗓子,淡然开口。 “去找条小船来。”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周明不再多言,径直走向悬崖边。 等村民们七手八脚地从海边拖来一条破旧的渔船,他便让两个水性好的后生划船,自己站在船头,根据推演出的方位,给他们指引着尸骨沉落的大致水域。 足足花了四个小时,在冰冷的海水里摸索了无数遍之后,几个猛子扎下去,终于捞上来了几个沉甸甸的麻袋。 打开一看,里面正是被胡乱塞进去的陈家太公尸骨,以及一些早已被泥沙腐蚀得不成样子的瓶瓶罐罐。 陈家村长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周明作揖又鞠躬。 “先生!您真是我们陈家的大恩人啊!走走走,上我家去,我让老婆子杀鸡,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不必了。”周明瞥了一眼跪在祠堂门口,依旧在瑟瑟发抖的阿涛三人,“嫌弃。” 村长尴尬地愣在原地。 白仓无奈地摇摇头,上前一步提醒。 “老人家,我们先生是方外之人,不喜俗套。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您,该狠的时候,就得狠下心。那个阿涛看着像个蠢货,但他那两个朋友,可不一定那么清白。” 说罢,一行人不再停留,扬长而去。 事情解决,周明几人在镇上随便找了个面馆,一人吃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便驱车回了翠城的公墓。 将陈叔和他妻子的骨灰盒并排安放入墓穴,随着墓门被水泥缓缓封死,周明手中那个画着陈叔魂魄的纸人,呼的一下无火自燃,转瞬间便化作一撮飞灰,飘散在空中。 “陈叔……”大牛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却红了眼圈。 “以后您老可得常给我托梦啊……” 尘埃落定,白仓趁着天色还早,凑到周明身边。 “先生,事儿办完了,我带您去看个房子?” 那是一处独门独院的小二层楼房,青砖黛瓦,收拾得干净利落,看着确实不错。 “这地段,这朝向,都是顶好的!” 房主是个精明的中年人,唾沫横飞地推销着。 “先生您是明白人,我这房子,既不是那种死过人的凶宅,风水也是请人看过的,聚财!这价格,绝对值!” 周明原本还在思索价格的问题,听到凶宅两个字,眼底却蓦地闪过一道精光。 白仓一看周明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问。 “先生,您该不会是想买凶宅吧?” 周明嘴角微微上扬。 “有何不可?有鬼我来收,风水我来改。这种房子,价钱总该便宜不少吧?” “这……”白仓一时语塞,随即一拍大腿,“便宜是真便宜!翠城里还真有那么几处,邪门得很,空了好些年,房主急着脱手,价格都快跌到泥里了!就是联系他们得花点时间。” “那就交给你了。”周明拍板决定,“正好,能省下一大笔钱。” 回到春明街,周明心情大好。 他带着狗蛋直奔百货大厦,给两个女儿从里到外买了好几身体面的新衣服,又给家里的大姐二姐,还有她们的孩子都挑了礼物,最后还置办了满满一大堆糖果、饼干、新腊肉之类的年货。 狗蛋跟在后面结账,看着售货员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拨拉了半天,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的乖乖,三叔,这得小半年的工资了吧!” “钱嘛,赚了就是要花的。” 周明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将一个装满了大白兔奶糖的袋子塞进他怀里。 “你也挑点东西,给你家里人带回去,算我的。” “那可不行!三叔你已经帮我太多了!” 狗蛋连连摆手,脸都红了。 他推辞不过,最后只咬着牙,自己掏钱买了几斤最便宜的水果糖。 回青莲乡的路上,吉普车刚开到山脚,就迎面碰上了背着一捆猪草,正准备回家的周芳芳。 周明让狗蛋停下车,自己从后座搬下一个装得冒尖的纸箱子。 “二姐,快过年了,给家里人买了点东西。” 周芳芳看着那印着上海字样的时髦饼干盒和崭新的布料,嘴唇动了动。 她瞥了周明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喊了一声。 “孙庆!过来搭把手,帮我把这箱东西扛上山!” 第76章 他要去城里买凶宅住! 吉普车的引擎声渐渐远去,山脚下只剩下周明和孙庆两个人,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大纸箱。 赵东来坐在驾驶座上,摇下车窗探出头,看着孙庆轻轻松松地用一根扁担将那大箱子挑上肩,心里直犯嘀咕。 这箱子死沉,刚才大师搬下来的时候,他都看着费劲,怎么就不让他搭把手,非要等这个姐夫来呢? 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肯定是大师心疼他,知道他跟着跑了一天一夜,累坏了。 想到这,赵东来心里一暖,冲着已经走远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大师!那我先回去了啊!” 山路上,孙庆不愧是常年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肩上挑着几十斤的重物,脚下依旧稳健如飞,气息匀称。 他瞥了一眼身边两手空空,走得比他还慢的周明,心里那股子别扭劲儿又上来了。 “今儿个又上哪儿发财去了?” 孙庆的语气谈不上好,带着几分试探。 “荔城。”周明言简意赅。 “荔城?跑那么远干啥去了?” 孙庆随口追问。 周明还没开口,他身后一直默默跟着的狗蛋抢着开了腔,语气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自豪。 “帮人办了点事儿!” “啥事啊?”孙庆扭过头,打量着自己儿子。 狗蛋嘴巴张了张,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挠着头嘿嘿傻笑。 “这不能说。” “迁坟。”周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迁……迁坟?!”孙庆脚下一个趔趄,肩上的扁担都晃了三晃。 他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周明。 “你疯了?那玩意是能随便动的吗?就敢去瞎掺和?!” 他这是真急了。 在乡下人眼里,动人祖坟,那可是天大的事,一不小心就要惹上脏东西,祸及子孙! “小叔就有大本事!”狗蛋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挺起胸膛,“你们是没见着,那本事,大了去了!” 孙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懒得跟这小子废话。 周明见他脸色铁青,也不辩解,话锋一转。 “姐夫,你跟我二姐在城里看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孙庆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这小子,又想转移话题。 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重新挑起担子往前走。 “看着呢,哪那么容易。” “我今天也顺道看了看,”周明不紧不慢地跟上,“翠城里,最便宜的独门小院,也得两万块钱打底。” “两万?!” 孙庆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两万!那是个什么概念? 他跟周纷纷两个人,没日没夜地干,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了这么些年,也就攒下一万出头的家底。 原以为再熬个几年,就能在城里安个家,让孩子当上城里人。 可这两万块钱,把他所有的希望都砸得粉碎。 周明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平静地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有种房子便宜。” “啥房子?”孙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 “凶宅。” 孙庆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他想也不想,连连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那绝对不行!凶宅,住进去那不是找死吗?嫌命长了!” 他缓过神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周明。 “老三,你听姐夫一句劝,可千万别动那歪心思!咱穷点就穷点,安安生生的比啥都强!” “有鬼我来收,风水我来改。” 周明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沉稳。 “正好,能省下一大笔钱。” 孙庆彻底没话了。 孙庆默默地重新挑起箱子,一路上再没跟周明说一句话。 等好不容易把东西送到周家院子,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放,连口水都顾不上喝,转身就冲进了堂屋,找到了正在院里劈柴的周老汉。 “爹!你快管管老三吧!他要疯了!” 周老汉正一门心思跟木疙瘩较劲,闻言抬起头,皱着眉。 “咋咋呼呼的,他又闯啥祸了?” “他要去城里买凶宅住!”孙庆急得满头大汗,把刚才路上周明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学了一遍。 “什么?!”周老汉几步冲到刚进院门的周明面前,老眼里满是惊惧。 “儿啊!你可不敢做那样的傻事!那凶宅是啥地方?那是给死人住的,活人进去,魂儿都得被勾走!” 周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暗骂孙庆真是个大喇叭。 他拍了拍老爹的手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靠。 “爹,你放心。那点不干净的东西,我随手就收了,风水格局更是小事一桩。孙庆他不懂这里面的门道,瞎操心罢了。你想想,一套房子,能省下万把块钱,这买卖划算不?” “啥买卖?这事儿好啊!” 王翠花从屋里闻声出来,一听能省万把块,眼睛都亮了。 “老三,有这好事你怎么不早说!多买几套,让你大姐二姐他们也跟着搬过去,咱们全家都去城里享福!” 周明哭笑不得。 “娘,你想得倒美。这种捡漏的凶宅可遇不可求,整个翠城我也就看中了两套。” 他看了一眼旁边还心有余悸的孙庆,接着道。 “既然二姐夫这么忌讳,那就算了。我自己先买一套住着,等我把里面的风水都理顺了,到时候接你跟爹过去住几天,体验体验,你们就知道我有没有说大话了。” “这个法子好!” 王翠花一拍大腿,完全把凶宅的恐怖抛到了九霄云外,转而又心疼起钱来,伸手戳了戳地上的大纸箱。 “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又买这么多东西!可可和依依还小,衣服长得快,买那么好的干啥,净糟蹋钱!” 周明脸一沉,语气也重了几分。 “娘,这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现在家里不是以前了,不缺这几个钱,别总想着穷养孩子。” 王翠花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呐呐地住了嘴。 周明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小孩子家家的,正是爱俏爱美的年纪。你把她打扮得灰头土脸,回头看见别家的小姑娘穿花裙子,心里能不羡慕?能不自卑?这几件衣服的钱,跟孩子心里那点念想比,哪个更重要?” 第77章 娘,松鼠小仙昨晚没来? 一番话,说得王翠花哑口无言。 她虽然不懂什么自卑不自卑的大道理,但一想到自家孙女眼巴巴瞅着别人家孩子的漂亮衣服,那心就跟针扎似的疼。 她张了张嘴,还想辩解两句,却只小声咕哝。 “我就是觉得,太宠了……” “我看挺好!”一直没吭声的周老汉,把手里的斧子往木桩上一搁,走过来笑呵呵地打圆场。 “娃儿脚长得快,鞋子就该多备几双,下雨天湿了一双,还有干的换,不容易生病。老三这事办得敞亮!” 周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拍了拍那纸箱。 “爹说的是。回头我给您和我娘也扯几身好料子,做几套新衣裳,咱家都穿好的。” “哎哟,我这老婆子穿啥不一样,不用不用!” 王翠花嘴上连连摆手,可那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儿子有本事,还知道孝顺,这比什么都让她舒坦! 晚饭时,周明让小虎两娃娃也留下来吃了顿便饭。 都是一个村的,沾亲带故,热闹。 饭后两人要走,王翠花悄悄把周明拉到一边,从兜里掏出厚厚一叠大团结,数了二十张塞到他手里。 “二百块,给你两个闺女添衣裳的钱,娘知道你现在能挣,但这是娘的一点心意。” 周明心里一暖,也没推辞,收下了。 等人都走了,王翠花又神神秘秘地从厨房里端出一个小碗,里面是几块炸得金黄酥脆的五花肉,油都还在滋滋作响。 “这是干啥?”周明好奇。 “给松鼠小仙备着的!” 王翠花压低声音,一脸虔诚。 “昨儿个人家送了那么金贵的松香米,咱不得回礼?我想着,神仙肯定也爱吃点荤腥开开胃。” 周明看着那碗油汪汪的炸肉,差点没笑出声。 他娘这脑回路,真是清奇。 但他没点破。 “娘,还是您想得周到,这礼节,到位!” 得了儿子的夸奖,王翠花更高兴了,宝贝似的把那碗肉用另一个碗扣好,放在了窗台上。 夜深了,周明回到自己屋里。 煤油灯下,周可可和周依依姐妹俩挤在一张小床上,睡得正香。 可可的眉头舒展开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紧紧皱着,小小的依依更是睡得四仰八叉,一只小脚丫还搭在姐姐的肚子上。 周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们。 前世在龙虎山上,他是万万人敬仰的天师,却孤身一人,灯火清冷。 而今生,他只是个乡下小子,却有了这两个能让心头发烫的小人儿。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奔头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周明打着哈欠走出屋,就看见王翠花把那碗炸肉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塞给了正好路过的小虎。 “婶子,这使不得,大清早的,太油了。” “拿着拿着!别废话,干活费力气,正好补补!” 王翠花不由分说地硬塞了过去。 周明走过去,笑着问。 “娘,松鼠小仙昨晚没来?” 王翠花一扭头,显得有气无力,满脸的失望。 “来了,在窗台上转了两圈,闻了闻就走了,一口都没动。” “哈,”周明乐了,“人家小仙是修行的,不沾荤腥。” “不沾荤腥?” 王翠花猛地一愣,随即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对啊!神仙都是忌口的,讲究个不杀生!我咋就忘了呢!” 她那点失落瞬间一扫而空,又变得兴冲冲的,转身就往厨房跑。 “等着,我这就去把家里的花生和瓜子炒了,小仙肯定爱吃这个!” 看着母亲风风火火的背影,周明无奈地摇了摇头。 由她去吧,老人家心里有个念想,总归是好事。 收拾妥当,周明准备出门。 他刚把那个用来背孩子的箩筐放在地上,还在牙牙学语的周依依就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一屁股坐了进去,抓着筐沿说啥也不肯出来。 周明蹲下身,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 “依依乖,爸爸抱着你,抱着更安全。” 小丫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 得,道理讲不通。 周明彻底没了脾气,只能由着这个小祖宗,小心翼翼地将箩筐背上。 刚走到村口,就碰上了骑着二八大杠,车头还挂着两个肉包子的狗蛋。 “小叔!你这是……” 狗蛋看到周明背着个箩筐,里面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眼睛都直了。 “去镇上办点事。”周明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上,“我给你买的新衣服呢?怎么不穿?” 狗蛋一听,立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傻笑起来。 “那衣服太好看了,跟画报上的人穿的一样。我舍不得穿,怕下地干活给弄脏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珍惜和期盼。 “我想着,等过年的时候再穿,到时候走亲戚,多有面子!” 周明心里暗叹一声,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这件在他看来再普通不过的衣服,在狗蛋眼里,却成了宝贝疙瘩,要等到一年里最隆重的日子才舍得穿上身。 他拍了拍狗蛋的肩膀,没再多劝,只是把话题岔开。 “下山吧,正好跟我说说驾照的事儿,学得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狗蛋那张憨厚的脸瞬间就亮了,兴奋得两眼放光。 “小叔,你不知道,我一摸那方向盘,就跟摸着自己媳妇儿手似的!那铁疙瘩听话得很!” 他一边推着自行车走,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前进档、倒车档,还有离合油门,教练都夸我学得快!那些行车规则,什么宁停三分,不抢一秒,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狗蛋说得唾沫横飞,兴致高昂。 周明背着箩筐,里面的依依好奇地东张西望,他则含笑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见周明听得入神,狗蛋嘿嘿一笑,凑过来问。 “小叔,你问这么仔细,是不是也想学车?” “有这个想法。”周明坦然承认。 他心里清楚,时代不一样了。 前世他乃龙虎山天师,御剑飞行,穿梭于名山大川,斩妖除魔,孑然一身,图的是个潇洒自在。 可如今,他是周明,上有老爹老娘要孝顺,下有两个嗷嗷待哺的闺女要拉扯。 是一家之主,得为家里人遮风挡雨。 会开车,就多了一条路,多了一份便利。 第78章 那两栋凶宅你看中了哪一栋? 周明点头。 总不能事事都指望赵东来,万一哪天他不在,自己岂不是要抓瞎? 女儿要是半夜发个烧,没车上镇里医院都费劲。 正想着,赵东来的车就从前面的土路拐角冒了出来。 他一看到周明和狗蛋,立马停下车,探出脑袋。 “大师!狗蛋!上车!” 路上,听狗蛋说起周明也想学车,赵东来那叫一个激动,当场就把方向盘让了出来,非要现在就教。 “大师,你来看,这个是离合,踩下去才能挂挡,要慢抬!这个是油门,给油要稳,不能猛踩……” 赵东来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恨不得把自己的开车经验一股脑全塞给周明。 周明边听边记,强大的神魂让他对这些机械原理一点就透。 不过半个钟头的路程,他就对驾驶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车子停在春明街街口,赵东来看着周明熟练地收起箩筐,抱出依依,一副要去摆摊的架势。 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他心里真是替大师憋屈。 像迁坟、抓鬼那种大事,一次就是几百上千的进账。 可大师偏偏要守着这个小摊,给人算个命才收几块钱,这得算到猴年马月去? 简直是拿金饭碗要饭,太划不来了! 但赵东来也明白,这是大师自己的选择,他一个凡人,哪有资格多嘴。 周明来到自己的摊位前,大牛和白仓正凑在一块儿,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唠得正欢。 白仓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周明怀里的周依依,立马扔下筷子迎了上来。 “哎哟!周老弟,这就是你那小闺女吧?瞧这小脸蛋,这大眼睛,跟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似的,太标志了!” 他伸手想逗逗依依,小丫头却害羞地把脸埋进了周明的脖颈里。 众人一阵哄笑。 白仓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抹了把嘴,这才想起正事,压低声音问。 “大师,那两栋凶宅你看中了哪一栋?” “两栋我都要了。” 周明说得云淡风轻,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厚厚包裹,一把塞进白仓怀里。 “钱都在这儿,你点点。” 白仓捧着那沉甸甸的包裹,整个人都懵了。 他打开一角,里面红色的大团结晃得他眼晕。 这得有好几千块吧!这可是一笔巨款! 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交给自己了?连个字据都不要? 白仓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看向周明的眼神都变了。 这份信任,比千金还重! 他郑重地把钱收好。 “周老弟你放心,这事儿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说着,他从自己的挎包里搬出十来本泛黄的线装书。 “这是我托人从乡下收来的,都是些讲民间异闻、方士术法的老书,你之前不是说需要吗?先借你看着。” 周明眼睛一亮,这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他随手捡起一本封面写着《方术文》的古籍,正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周大师!” 周明抬头,只见张明一身警服绷得笔直,腰间的枪套锃亮,脸上带着一股子火烧眉毛的急切,全副武装地停在了摊子前。 张明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拍在桌上。 “大师,十万火急!请您给算算,这个人在哪?” 周明眉头一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最反感的就是这种事。 阳间有阳间的法度,警察抓贼,靠的是侦查和证据,哪有走算命这种捷径的? 这不是乱了规矩吗? “张警官,我这里只算旦夕祸福,不算官家案子。” 张明见他要拒,急得满头是汗,声音都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 “大师,您误会了!这个人不是普通的贼,是个毒贩!狡猾得跟泥鳅一样,我们跟了他大半年,牺牲了好几个同志,眼看就要收网,又让他给跑了! 这孙子手里沾着血,多放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麻烦您!” 听到毒贩二字,周明身上的冷意才稍稍散去。 他拿起那张纸条,指尖轻轻一掐,片刻后,他从张明递过来的一沓钱里抽出了一张大团结。 “十块。算这种穷凶极恶之徒,五折。” 张明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他见周明松口,立马得寸进尺地腆着脸问。 “那大师,您画的平安符,能不能也给兄弟们打个五折?” 周明嘴角一抽,看着他那张充满希冀的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大师!太谢谢您了!” 张明连声道谢,脸上满是真诚的感激。 “您是不知道,您画的符,比我们那防弹衣还好用!上次行动,要不是有您的符护着,我们队里起码得倒下三四个!这可是救命的恩情啊!” 周明心中微动,倒也算是功德一件。 他不再耽搁,目光在那张八字上一扫,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北边,十米,二楼。” 干净利落的六个字,让张明瞬间锁定了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栋二层小楼! 他瞳孔一缩,二话不说,转身就带着人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就在张明他们破门而入的瞬间,一道黑影猛地从小楼二楼的窗户里窜了出来,一个翻滚就滚到了周明的摊子前! 那青年满脸狰狞,爬起来就要跑! 周明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看着手里的书,只是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那人凌空一弹。 “定!” 一道肉眼难见的淡金色符咒凭空出现,瞬间没入那人后心。 正要亡命狂奔的毒贩,身体猛地一僵,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在原地动弹不得,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 周明这才缓缓抬起头,冲着刚从楼里冲出来的张明淡淡地喊了一句。 “张警官,过来铐人吧。” “蔡国考!你他娘的还想跑!” 话音未落,张明整个人扑了过去。 咔哒一声脆响,冰冷的手铐死死锁住了蔡国考的手腕。 紧接着,便是雨点般密集的拳脚。 沉闷的击打声和蔡国考杀猪般的惨嚎混杂在一起。 听得周围的看客们心惊肉跳。 第79章 怎么不见你自己去算上一卦? 周明抱着依依,好整以暇地退开两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全武行。 他心里门儿清。 这蔡国考选择藏身在春明街,打的就是灯下黑的主意。 这里人多眼杂,三教九流汇集,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 若不是自己出手,单凭张明他们地毯式搜索,没个十天半月,休想把这滑不溜丢的泥鳅给揪出来。 张明这十块钱,买的是兄弟们的命,花得值! 没过多久,蔡国考连同窝藏他的那屋屋主,都被几个便衣警察一并押上了吉普车,呼啸而去。 街口看热闹的廖爷看得是热血沸腾。 他一拍大腿,凑到周明摊子前,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周大师,你这本事,绝了!真是神仙手段!”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青年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 “装神弄鬼罢了,肯定是跟那警察串通好的托儿!”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毛票,往桌上一拍,下巴抬得老高。 “来,给我算算!要是算不准,你这摊子今天就别想摆了!” 廖爷嘿了一声,斜睨着那青年,也不生气,反倒乐了。 “你这后生,火气倒是不小。行啊,正好给周大师送钱来了。” 这时,卖吃食的张婶端着一个瓦罐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一股甜糯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刚熬好的红豆花生汤,都来尝尝,解解乏。” 她先给廖爷盛了一碗,转头又给周明,白仓和大牛一人一碗。 看到周明怀里粉雕玉琢的依依,张婶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过去,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着汤。 “哎哟,这小闺女,可真招人疼。” 她抱着依依,跟旁边憨厚的大牛拉起了家常。 “大牛兄弟,我那弟弟的事儿,多亏你上次帮忙了。” 大牛灌了一口甜汤,瓮声瓮气地问。 “张婶,你弟弟身子骨好利索了没?” “好了好了!” 张婶脸上泛着光彩。 “手术很成功,现在都能下地走动了!他说等过完年,也想学着摆个摊,挣点活钱。” 大牛一听,立马拍着胸脯。 “那敢情好!到时候让他来找我,我白送他一个柜子,保管做得结结实实的!” “那可太谢谢你了!”张婶感激地笑着,随即话锋一转,脸上掠过一丝愁云。“就是我那侄女,结了婚,心思就野了,话里话外地惦记我那两间平房,唉……” 她叹了口气,又把目光转向大牛,促狭地眨了眨眼。 “不说这个了。大牛兄弟,你这老大不小的,要不要婶子给你介绍个对象?我弟弟那厂子里,水灵的姑娘可不少!” 大牛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巴都有些不利索。 “婶子,别……过两年再说!” 众人一阵哄笑。 张婶喂完了汤,把依依还给周明,也凑在摊子边上看热闹。 只见刚才那个叫嚣的青年,此刻正黑着一张脸,死死瞪着周明。 “胡说八道!你算的全不对!” 周明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是我算错了,是你家里人都不知道,你是抱来的。” “你血口喷人!”青年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 “哐当!” 桌子剧烈一晃,那碗刚喝了几口的红豆花生汤被震翻,黏腻的汤水洒了一地。 周明放下碗,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惋惜,又像是怜悯。 “你十岁那年,还在尿床。” 青年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 “十四岁,偷看隔壁王婶子洗澡,被人家发现了,非但没骂你,还把你叫进了屋。” 青年的脸唰地一下,由红转白,嘴唇开始哆嗦。 “二十岁结婚,你最好的兄弟送了你一本画册当贺礼,你倒好,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就给打开了。” “别说了!”青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哀求。 “大师,求您别说了!” 他浑身都在发抖,看周明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这些事,都是他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有的连他爹妈都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周明一摊手,神情淡然。 “一卦二十。” 青年脑子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大团结,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他现在彻底信了! 自己难道真不是爹妈亲生的? 周明收了钱,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跟你现在的爹妈,有亲缘关系。” 青年一愣。 周明继续补充。 “你爹,是你亲大伯。你是他那双胞胎弟弟的儿子。” 五雷轰顶! 青年整个人都傻了,呆立当场。 他爹有个双胞胎弟弟?这事儿他怎么从来没听过?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也顾不上跟周明再说什么,转身拨开人群,一溜烟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要回去问个明白! 那青年转眼就消失在街角。 “呸!”廖爷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满脸不屑。 “什么玩意儿!没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非要拿自己的脸往周大师的铁板上撞,这下好了,脸皮都撞没了!” 他这番话说得又响又亮,引得周围还没散去的街坊邻居一阵哄笑。 春明街就是这样,永远不缺热闹,也永远不缺看热闹和议论热闹的人。 三五个妇女凑成一堆,压低了嗓门,唾沫横飞地八卦起刚才那青年的身世之谜,猜测他那双胞胎叔叔是何方神圣,又是怎么把亲儿子过继给了哥哥。 “啧啧,这事儿闹的,回家还不得翻了天?” “可不是嘛!这周大师,嘴巴也太毒了,专揭人家的伤疤。” “你懂什么!那是本事!你要是没鬼,怕人家揭?” 旁边修鞋摊的安叔,一边低头用锥子给一只半旧的解放鞋纳着鞋底,一边竖着耳朵听着。 他听廖爷在那儿上蹿下跳,说得比谁都起劲,忍不住抬起头,那张被岁月刻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笑意。 “廖爷,你天天把周大师夸得跟天上的神仙似的,怎么不见你自己去算上一卦?” 第80章 快过年了,讨个彩头 廖爷正说得眉飞色舞,被安叔这一问,顿时眼珠子一瞪。 “嘿,你个老安头,我算什么?我身子骨硬朗,吃得下睡得着,家里老婆子也安分,儿子闺女都成了家,我有什么好烦心的?再说了,你没听见啊?一卦二十!二十块钱!够我喝多少顿老白干了!” 廖爷梗着脖子,一副精明的表情。 他话锋一转,斜睨着安叔。 “倒是你,我听说你家大小子处了个对象,都快谈婚论嫁了。怎么不去给合个八字?让周大师给瞧瞧,这媳妇旺不旺夫,能不能给你老安家开枝散叶。” 提起这事,安叔脸上刚泛起的一点笑意瞬间就垮了下去。 他放下手里的活计,拿起旱烟杆,往里填着烟丝。 “唉,合什么八字哟……”他点上烟,深吸一口,吐出的烟雾都带着一股愁苦味。 “人家姑娘那边,彩礼张口就要八百八,还得有台缝纫机。我这一天到晚,低着头跟这些破鞋烂袜子打交道,运气好点能挣个三五块,运气不好,两块钱都悬。这钱,我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够?” 周围的人听了,也都沉默了。 这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底层家庭的真实写照,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爸!” 安叔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彩。 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脚踩一双亮晶晶小皮鞋的年轻姑娘正俏生生地站在摊子前。 是他的女儿,安念欢。 “哎!闺女,你咋来了?” 安叔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被喜悦熨平了,他手忙脚乱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站起身来。 “快过来坐。饿不饿?爸给你下碗面去,卧两个荷包蛋!” 他转头对周围的街坊露出一个央求的笑容。 “各位老哥老姐,麻烦帮我瞅着点摊子,我去去就回!” 说着,便拉着女儿往街角那家面馆走去,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人一走,刚才还同情安叔的几个妇女又凑到了一起,对着安念欢的背影指指点点。 “瞧见没,安家这闺女,日子过得可真不错。那小皮鞋,油光锃亮的,得十几块钱一双吧?” “可不是,嫁到城里就是不一样。不过啊……” 一个妇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 “我可听说了,她嫁过去都三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这女人啊,再风光,生不出崽,在婆家腰杆子也挺不直!” 周明抱着昏昏欲睡的依依,将这些闲言碎语听了个满耳。 他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这就是春明街,充满了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却也正是这种最真实的烟火气。 让他这个来自异世的孤魂,感受到了一丝活着的温度。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倏然收敛,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不远处一个阴暗的巷子口。 那眼神,锐利带着一股洞穿人心的力量。 巷子的阴影里,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猛地一颤,慌忙缩了回去。 是强张。 他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这姓周的,是鬼吗?隔着这么老远,怎么就盯上自己了? 上次被白仓那伙人抓进派出所,他偷来的那件的确良衬衫被扒了回去,还被罚了一笔款。 如今更是身无分文,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了。 他今天就是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摸点钱,顺便找机会报复一下周明和白仓。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周明那一个眼神给吓破了胆。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警告,只有一种纯粹的漠视,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强张躲在墙后,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双眼睛却因为嫉妒而泛着绿光。 他眼睁睁看着白仓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沓红纸包,挨个给街上相熟的店家发,嘴里还说着。 “快过年了,讨个彩头”。 红封! 里面肯定是钱! 这火上浇油的一幕,让强张的理智被饥饿吞噬。 他必须搞到钱,立刻,马上! 偷周明? 他不敢,那家伙邪门得很,怕是没近身就得折了。 偷白仓?更不敢,他亲哥可是刑警队的队长,偷他不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吗? 正当他急得抓耳挠腮之际,安念欢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她从面馆出来,捂着肚子,似乎有些不舒服,正朝这条小巷走来。 强张眼睛一亮。 这女人捂着肚子的模样,跟他以前装病要饭的姿态何其相似! 他心里冷笑一声,把她当成了同行,一个靠着几分姿色骗吃骗喝的货色。 可下一刻,安念欢却在巷口停下,转头和迎面走来的白仓笑着聊了起来。 “白仓哥,忙着呢?” “念欢啊,出来啦?这是要去周婆婆那买鸡蛋?” “是啊,我爸念叨好几天了。” 原来他们认识! 强张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愤怒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 好啊,装得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有靠山的! 偷的就是你! 强张立刻打定了主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安念欢和白仓道了别,转身走进巷子。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墙角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了。 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些饿到只能啃树皮的日子。 她心里一软,在周婆婆那儿买完鸡蛋,又特意多买了一袋还冒着热气的米糕。 当她再次路过巷子时,强张算准时机,身子一软,故作虚弱地哎哟一声,倒在了她的脚边。 安念欢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东西去扶他。 “这位大哥,你没事吧?” 强张虚弱地睁开眼,刚想开始他的表演,一只还带着温热的纸袋就递到了他面前。 “你……你这是……”强张愣住了。 “我看你脸色不好,应该是饿坏了吧。” 安念欢将米糕塞进他手里,声音温柔得像春风。 “先垫垫肚子吧。要是实在遇上难处了,可以去找刚才那位白仓哥,街坊们都知道,他心眼好,肯定会帮你的。” 说完,她冲他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强张呆呆地坐在地上,手里捏着那袋温热的米糕,鼻尖萦绕着甜糯的香气。 他看着安念欢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一句话来。 温暖、愧疚、怨恨、不甘…… 种种情绪在他胸中交织翻滚。 第81章 嘿,这死了好像也不咋难受哇? 强张缓缓低下头,摊开了另一只一直紧攥着的手。 手心里,是一个小巧的女士皮夹包,刚刚从安念欢身上顺来的。 安念欢走出巷子,春明街的喧嚣重新将她包裹。 她拎着鸡蛋,心里却惦记着父亲那双开裂的手,琢磨着回头去百货大楼扯块布,给他做双新手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皮夹包,指尖触及之处,却是一道异样的割裂感。 嗯? 她低头一看,瞳孔微微一缩。 那只小巧的皮夹包上,一道崭新的口子赫然在目,像是被人用剃刀片干净利落地划开,手法老练。 安念欢先是一愣,随即,那张秀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又复杂的苦笑。 是刚才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 罢了,就当是……那袋米糕的钱吧。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幸好,那是她出门前,父亲硬塞给她的零钱包,里面只有五块钱,说是让她路上买点零嘴吃。 回到修鞋摊,安叔已经利索地收拾好了工具,正眼巴巴地望着街口。 “爸!” “哎!回来了!” 安叔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接过女儿手里的东西。 “走,回家!爸给你下了面,卧了俩荷包蛋,金灿灿的,保准你爱吃!” 父女俩回到家,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下肚,安念欢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安叔看着女儿清瘦的脸颊,心疼地从床底下的铁盒子里摸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东西。 “闺女,这是爸给你攒的。”他打开手帕,里面是几张大团结,还有些零散的毛票,被抚得平平整整。 “你哥那婚事,让他自己扑腾去!我这老骨头,就指望你了。回头我问问白仓那小子,这钱是搁邮局还是搁哪儿,利息能高点。” 安念欢眼圈一红,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她吃完最后一口面汤,站起身。 “爸,我得回去了。建军快下班了,家里没人做饭。” “唉,行。”安叔点点头,没多留,只是一遍遍地叮嘱。“路上慢点,天快黑了,当心脚下。” 他把女儿送到门口,看着她拐过街角,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屋。 安念欢独自走在回城的路上,心里沉甸甸的。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感觉如芒在背。 可她猛地回头,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一两片被风卷起的落叶。 错觉么? 她摇摇头,加快了脚步。 路过春明街口那个算命摊子时,她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生怕沾上什么是非。 摊位后,周明正抱着昏昏欲睡的依依,手里翻着白仓送的那本线装《方术文》。 当安念欢的身影从眼角余光中一闪而过时,他的眉头猛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到了。 在安念欢的眉心印堂之处,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缠绕不散,隐隐透着血光。 这是血光之灾! 而且是溺水之相! “白仓!”周明头也不抬,声音却骤然转冷。 “哎,明哥,啥事?”正跟大牛吹牛的白仓赶紧凑了过来。 “快去叫安叔!”周明的语气不容置疑,“告诉他,他闺女安念欢要出事!快!” 白仓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可是看着安念欢长大的,这丫头命苦,嫁到城里也未必过得舒心。 一听要出事,他脑子嗡的一声,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安叔家冲。 安叔刚把碗洗干净,就听见院门被人拍得山响。 白仓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安叔!不好了!明哥说念欢要出事!” “你说啥?!”安叔手里的湿抹布啪地掉在地上,他心头一紧,转身去拿挂在墙上的外衣时,心神大乱。 手掌在铁钉上狠狠划过,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可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跟着白仓就往外冲,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着。 “俺的闺女……俺的闺女……” 周明看着两人火急火燎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睡得香甜的依依,扭头对一旁的大牛沉声吩咐。 “大牛,看好我闺女!” 春明街外,清江江边。 冰冷的江水里,安念欢浑身湿透,正在拼命挣扎。 但诡异的是,一个男人正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拼了命地想把她往岸上拽。 是强张! 而安念欢,却像疯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要往江水深处沉去! “你放开我!让我去死!” “你个疯婆子!老子救你,你还往下钻!” “安叔!你别过去!” 白仓死死抱住状若疯癫的安叔,自己则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的江水里,朝两人游去。 周明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眉头紧锁,不对劲! 强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拉不动安念欢一个弱女子? 她身上像是绑了千斤巨石。 定睛一看,周明瞳孔骤缩! 只见安念欢的脚踝上,一道模糊的黑影如水草般死死缠绕,正不断地将她往江心拖拽! 水鬼索命! 那头,强张已经快要力竭。 浑浊的江水冰冷刺骨。 他咬碎了后槽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一袋米糕的恩,今天就用命还了! 没想到偷了一辈子,临了还要干件好事! “你快上去!别管我!” 安念欢见又有人下水,急得哭喊起来。 她本想偷偷地死,一了百了。 唯一愧对的,就是被阿爸发现,让那可怜的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给老子闭嘴!”强张破口大骂,“想死等老子走了你再死!赶紧给老子爬上去!” 就在这时,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安念欢脚下传来! “哗啦!” 两人同时惊呼一声,身子猛地向下一沉,冰冷的江水瞬间没过了头顶。 强张的脑袋一片空白,窒息感涌来,他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亏了! 真他娘的亏了! 东街那家大院,老子都踩好点了,还没来得及下手呢! 这就……要淹死了? 他恍惚间想起了自己那个早死的娘。 娘啊,儿子这回真要来见你了。 念头刚落,他忽然感觉身体猛地一轻,那股将他往下拽的恐怖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 强张愣住了。 嘿,这死了好像也不咋难受哇? 第82章 那可是五十块啊! 岸边,周明单手抱着依依,另一只手并作剑指,指尖一抹金光稍纵即逝。 刚刚他甩进江里的,正是一张驱邪符。 距离太远,江水又深,这一符没能直接打散那水鬼,只是将其暂时逼退。 此刻那东西正化作一团模糊的黑影,在不远处的水下盘旋,不甘地窥伺着。 眼看江水没过两人头顶,周明当机立断,隔空虚画,一道托举符的法力无声无息地注入江中。 “哗啦!” 两人破水而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已经游到近前的白仓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强张的胳膊。 就在他触碰到强张的瞬间,自己揣在怀里的左手手心猛地一烫! 那感觉,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摁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借着昏暗的天光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被他小心翼翼用塑料纸包好的平安符,此刻已经化为一撮灰烬。 白仓脑子嗡的一声。 明哥千叮万嘱,这宝贝疙瘩可不能沾水! 他下水时特意高高举着手,后来怕碍事才揣进怀里,也没湿啊! 这是怎么回事? “白仓!愣着干什么!拉人!” 周明沉稳的声音将他从惊骇中唤醒。 “哦哦!来了!” 白仓不敢再多想,使出吃奶的劲,连拖带拽地将已经脱力的强张和安念欢拉上了岸。 他自己也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浑身淌着水,冻得嘴唇发紫。 他三两步冲到周明跟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明哥,刚才那是咋回事?我的符……” 周明瞥了一眼他手心的灰烬,面色平静。 “你撞上水鬼了。” 简简单单六个字,让白仓浑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打了个哆嗦,这下不是冻的,是纯粹吓的! “我cao!”他结结巴巴,后怕不已。 “那我回头得再求一张!明哥,就要那个一百多一张的,保命!” 此时,被救上岸的安念欢正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发出压抑而绝望的痛哭声。 安叔扑了过去,老泪纵横。 “欢儿啊!我的傻闺女!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眼尖的白仓忽然指着安念欢的小腿,惊呼出声。 “安叔,你看念欢腿上!” 众人看去,只见安念欢白皙的小腿肚上,赫然印着一个青黑色的五指印,边缘模糊,像是从皮肉里渗透出来的,透着一股子阴森可怖的邪气。 安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忧心忡忡,满眼都是不解和心疼。 “欢儿,到底出了啥事?你跟爸说,谁欺负你了?你咋就这么想不开啊!” 白仓在一旁叹了口气,对周明解释。 “安叔一听说念欢出事,魂都吓飞了,从屋里冲出来的时候,手在门框的钉子上划了老大一个口子。” 他指了指安叔用破布简单包扎的左手,鲜血已经浸透了布条。 “老人家年纪大了,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安念欢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父亲那只受伤的手上,那刺目的红色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哇——” 下一秒,她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爸!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周明走上前,并指如剑,对着她腿上的鬼印凌空一划,口中念念有词。 那青黑色的手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最终消失无踪。 周明的声音很轻, “让她哭吧,哭出来也好,憋在心里才要命。” 他转过头,目光如电,落在不远处一个正一瘸一拐,试图溜走的背影上。 是强张。 “站住。” 强张身体一僵,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被发现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拔腿开跑。 可没等他迈出第二步,周明已经鬼魅般地出现在他身后,一张黄纸符啪地一声贴在了他的后腿上。 一股清凉之意瞬间传遍全身,腿上那股被水鬼抓住时留下的疼痛感,顷刻间烟消云散。 强张惊疑不定地提起裤脚,刚才还清晰可见的青黑指印,此刻已经没了踪影。 他茫然地伸手,把头顶那张符纸揭了下来,还没看清上面画的什么,就见白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强张心里一紧,以为是要算旧账。 没想到,白仓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 “兄弟,以前的事是对事不对人。今儿你救了念欢,我白仓记你个人情,谢了。”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足足五十块钱,递了过去。 “拿着,天冷,去喝碗热汤,买身干衣服。” 五十块! 强张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这可是他偷摸半个月都未必能弄到的巨款! 可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刚才舍命救人的豪气还没散尽,他看着白仓真诚的脸,竟鬼使神差地一挥手,直接拍开了那沓钱。 他梗着脖子,嚷嚷得比谁都大声, “谁他妈要你的钱!老子就是乐意救人!高兴!” 说完,他头也不回,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就走,步子迈得虎虎生风。 刚拐过街角,那股英雄气瞬间泄了个干净。 强张猛地一拍自己脑门,肠子都悔青了。 我他妈是猪脑子吗? 那可是五十块啊!装什么大瓣蒜! 咋就嘴硬说不要呢! 白仓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捡起地上的钱,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嘀咕。 “嘿,这小子平时看着贼眉鼠眼的,没想到还挺有骨气。” 另一边,周明走到安叔面前,指了指他手上的伤口。 “安叔,这伤口得去卫生所打破伤风针,铁钉上的东西脏。” 安叔一听要打针,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用不用!那钉子是新的,干净得很,过两天就好了!花那冤枉钱干啥!” 白仓一听就知道老人的心思,这是怕花钱。 他心里早打定主意这医药费他包了,但嘴上却换了个说法。 “安叔,你听我说,现在政策好,你们这些老人家去打针,国家有补贴的,花不了几个钱,顶多一块两块的。” 安叔将信将疑。 “真的?” 白仓拍着胸脯保证。 “那还有假!我还能骗您不成?走,我陪您去!明哥,你先带念欢回去吧。” 第83章 这清江里,以前是不是淹死过人? 听到有补贴,花不了几个钱,安叔这才放下心来,千恩万谢地跟着白仓,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女儿,朝卫生所的方向走去。 江风一吹,刺骨的寒意瞬间就浸透了骨髓。 安念欢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消瘦的轮廓。 她抱着双臂,牙关不住地打颤,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漆漆的江面,仿佛魂还没回来。 周明目光落在白仓临走前特意脱下的卡其布外套上。 他走过去捡起来,披在了安念欢的肩上。 “走吧,先回镇上。” 两个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春明街走。 安念欢身上那件宽大的男士外套,更衬得她形销骨立。 还没进街口,眼尖的街坊就瞧见了这奇怪的组合。 “哎哟!周师傅,这是咋了?念欢这丫头掉河里了?” 一个端着饭碗的大婶惊得差点把碗摔了。 这话一出,四邻八舍但凡在外面的人,目光唰地一下全聚了过来。 周明脚步不停,脸上神情淡然。 “我早就算出念欢姑娘今日有水厄,特意让白仓和安叔去江边寻人。” 他声音清朗,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进众人耳朵里,激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是被水鬼缠上了,好在救得及时。” 水鬼?!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轰然炸开! 八十年代的乡镇,人们对鬼神之说敬畏到了骨子里。 周明环视一圈,目光在众人惊惧的脸上扫过,不疾不徐地补上一句。 “这清江里,以前是不是淹死过人?” 人群彻底沸腾了! “何止是淹死过人!邪门得很呐!” “可不是嘛!就那片水域,前前后后得有五六个半大小子折在里头了!” “哎哟我的天!念欢这丫头是福大命大!得赶紧找个庙拜拜,去去邪气!” 议论声此起彼伏,人们看安念欢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后怕,再看周明时,那眼神就只剩下敬畏和崇拜了。 这哪是算命的,这简直是活神仙啊! “粑粑!” 面馆的门帘一挑,大牛壮硕的怀里钻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依依一把抱住周明,小脸蛋使劲往上蹭,软糯糯地嘟哝着嘴。 周明弯腰将她抱起,刚才那股高深莫测的天师气场瞬间被父爱融化。 “饿了没?咱们先吃饭。” 进了温暖的面馆,饭菜的热气总算驱散了些许寒意。 邻桌的几个食客,还在压低声音议论着刚才的事。 “听说了吗?就是春明街外那段河,安家那闺女差点被水鬼拖走当替身!” “早就说那地方不干净!我二舅家的娃当年就是在那里摸鱼,脚抽筋就再也没上来……” 周明默默听着,给依依喂了点奶,心里却是一片了然。 很好。 有了畏惧,他们自然就会远离那片河岸。 谣言是假,水鬼寻替身却是真。 只是这方水鬼并无多少恶念,它不害人,只等那些心存死志,自愿投水的人。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多管闲事。 更何况…… 他暗自叹了口气,如今这具身体道行太浅,法力有限,真要对上成了气候的鬼物,未必能全身而退,还是少沾因果为妙。 吃罢饭,众人回到算命摊。 白仓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小马扎上,拧着眉头,一脸愁容。 大牛瓮声瓮气地问他。 “咋了这是?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白仓抬头,叹了口长气。 “刚陪安叔去卫生所打了破伤风针,那老汉,一辈子没享过福,手跟老树皮似的。 念欢那丫头家里到底是个啥情况,我回头还得去拜访一趟才放心。”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周明。 “明哥,你那房子的事,我问过了。两个屋主都有点犹豫,说是最近风声紧,好像有些老房子要拆迁,他们在等政策,想看看能不能多要点钱。” 周明安顿好趴在他肩头睡着的依依,神色平静。 “不急,你办事,我放心。” 白仓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放心,我可放不下心。一想到安叔家那光景,我就怕怕再出第二次事。” 大牛在一旁咧嘴。 “你啊,就是个操心的命!以前当老师,操心班上那帮小兔崽子。现在开了店,街坊邻居谁家有事,你第一个往前冲!” 周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大牛又何尝不是呢。 看似憨厚,实则心细如发,侠义心肠。 自己身边能聚起这么两个人,也是一桩幸事。 将依依小心翼翼地放进里屋的简易小床上,盖好被子。 周明回到摊前,随手拿起那本白仓送的线装《方术文》。 书页泛黄,墨香古旧。 此书倒是概括了许多占卜之术,相面、摸骨、测字、六爻…… 可惜,大多记录粗浅,只得其形,未得其神,于他而言,不过是些入门的玩意儿。 他放下书,又拿起另一本花五毛钱淘来的《苗疆蛊事》。 蛊虫一道,诡谲异常,但除了那几种传说中的噬魂蛊,绝大多数对鬼物阴魂都毫无作用。 不过,这书里记录的并非修炼法门,而是不同蛊师之间的奇闻异事,当个故事会看看,倒也有些趣味。 他正看得入神,摊前光线一暗,站了两个人。 周明抬起头,来人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憨厚,女的温婉,正是前些日子来求他寻老班长尸骨的秦岚和梁建国夫妇。 “周大师!” 夫妻二人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一上来就想鞠躬。 周明抬手虚扶了一下。 “不必多礼。节哀。” 秦岚却用力地摇了摇头,眼眶泛红,嘴角却带着笑意。 “不,大师,我们是来道谢的!我父亲他老人家一辈子的心愿总算了了,走得安详,这是大好事!” 她从挎包里掏东西,嘴里还念叨着。 “就是不知道,头七那天,他老人家是不是真的能回来看看我们。” 周明看着她,淡然开口。 “秦女士,你父亲因年少杀敌,保家卫国有功,阴德在身。地府有律,此等英灵,除了头七还魂之期,往后夜间,鬼道出游亦是无碍的。” 第84章 神机妙算,恩同再造 此话一出,秦岚和梁建国当场愣在原地! 这意味着,他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父亲! “真的吗?大师!”秦岚的声音都在发抖。 下一秒,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封,又展开了一面金光闪闪的锦旗。 上面龙飞凤舞地绣着八个大字。 “神机妙算,恩同再造”! “大师,这红封里是两百块钱,是我们夫妻俩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秦岚将那个厚实的红封硬往周明手里塞,声音里带着哭腔后的沙哑。 “要不是您,我们这辈子都得揣着这个遗憾进棺材!” 周明没有推辞,坦然接下。 他现在确实需要钱,两个女儿要养,自己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秦岚见他收了,脸上喜色更浓,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欲言又止。 “还有个不情之请,我父亲生前一直念叨,说他最对不住的就是当年为了掩护他们撤退而牺牲的班长。” “我们想给那位班长英烈也立个小小的长生牌位,建个小庙,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能受些香火。不知大师能不能……” 周明颔首,神色淡然, “此事不难。木料我这里有,只是雕刻塑像需要费些功夫,快则五天。五日之后,你们来取牌位,我再带你们进山,寻一处风水吉穴安放。” “哎!太好了!”秦岚夫妇激动得连连点头。 梁建国更是将那面锦旗重新抖开,高高举起,生怕街坊们看不清楚。 “神机妙算,恩同再造……啧啧,这字儿写得提气!” 一个叼着旱烟杆的老头凑了过来,眯着眼睛念了一遍,正是街口消息最灵通的廖爷。 他吧嗒了两口烟,对着周围的人嚷嚷。 “看见没?周师傅这本事,那可不是吹的!” 周明看着这阵仗,颇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前世在龙虎山,求见的达官显贵不知凡几,也未曾这般被当成活神仙围观。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夫妻俩,周明将锦旗小心卷好收起,刚坐下准备继续翻看那本《苗疆蛊事》,摊前又被几道身影笼罩。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人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对满面愁容的中年夫妇。 正是前些天被他一卦算出惊天身世,跑来挑衅反被打脸的周舟。 廖爷眼尖,烟杆一指,咧着没几颗牙的嘴就嚷了起来。 “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那个小时候十岁还尿床的周家小子嘛!怎么,又来找周师傅算卦了?” 周舟的脸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明淡淡开口。 “廖爷,给客人留点脸面。” 周舟感激地看了周明一眼,他身后的父亲周昌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噗通一声就想跪下,被周明眼疾手快地扶住。 “大师!求求您,您一定要帮我找到我那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啊!” 周昌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此刻竟是双眼通红,声音哽咽。 周明皱了皱眉,接过他们递来的生辰八字,只看了一眼,眉头便锁得更紧。 “这生辰八字不全,只有一个大概的时辰,信息太少,如大海捞针,难算。” 周昌的脸上瞬间漫上苦涩,浑浊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大师,不瞒您说,当年兵荒马乱,我们跟着祖父一路从北边逃难过来,那时候我跟弟弟都才八岁,哪里记得清楚时辰。” ‘就记得那天实在太累,兄弟俩在路边一个破庙里睡着了,可等我醒来,我爹和我弟就都不见了!” 说到伤心处,他已是泣不成声,身旁的妻子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周昌死死抓住周明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师,我求您了!无论如何,您再给算算!活要见人,死也得见着尸骨啊!” 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模样,周明终是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他双手十指飞快地掐动起来,速度之快,几乎带起了残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整整一个小时,周明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微微有些泛白。 一旁的廖爷看得心焦,忍不住埋怨起来。 “嘿,我说你们也是,连个准点儿都没有,这不是为难周师傅嘛!耗费这么大心神,算不出来可咋整!” 周舟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对着周明又是作揖又是道歉。 “大师,您别生气,您多担待!实在不行就算了,别伤了您身体……” 他现在对周明是又敬又怕,生怕这位爷甩手不干了。 就在这时,周明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略带疲惫地吐出几个字。 “街道西面,四公里上下。” 周昌愣住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西面四公里?大师,您是不是算错了?那可是我双胞胎弟弟啊!长得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是离得这么近,我们兄弟俩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从来没见过面?” 这话说得在理,周围的街坊也纷纷点头,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当家的!” 周昌的老伴突然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煞白。 “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就前年,我去供销社买布,明明看着你从家里出去了,可一转头,又在街上看见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影!我当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回家还念叨了好几天!” 她不知道丈夫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只当是自己看错了,就这么硬生生地错过了! 廖爷一跺脚,手里的烟杆差点没拿稳。 “嘿!这不就是命嘛!阴差阳错,缘分这东西,真是半点不由人!” 周明揉了揉眉心,对一旁已经懵掉的周舟吩咐。 “去,到新华书店买张青莲乡的地图来。” 周舟回过神,拔腿就跑。 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捧着一张崭新的地图回来。 周明将地图铺开,手指在上面划过,最后在一个区域重重一点。 “去这里找,能找到。” 周昌看着地图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名,浑身颤抖,对着周明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大师!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说罢,他拉着老婆和周舟,疯了一样就往西边跑去。 他们身后,呼啦啦跟上去一大群看热闹的街坊,连廖爷都揣着烟杆,颠儿颠儿地跟了上去。 第85章 去派出所把白巾山请来 西街尽头,一个临街的小修车铺子前,一个和周昌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汉子正满身油污地拧着螺丝。 当他抬起头,看到气喘吁吁跑到跟前的周昌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人群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叹,就听见人群中一个跟着来看热闹的老街坊,指着那修车汉子,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阿强?” 轰!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周昌的脑子里! 阿强!那是他失踪多年的双胞胎弟弟的小名! 周昌的眼泪瞬间决堤,他伸出颤抖的手,一步步走向那个同样呆若木鸡的男人,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是你哥,我是周昌啊!” 那满身油污的修车汉子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激动得浑身发抖的男人,本能地后退半步,眼神里全是警惕和戒备。 “你们是谁?认错人了吧!我不叫什么阿强!” 周昌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不是?怎么会不是?这模样,这身形,分明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爸,您先别急!” 周舟赶紧上前,一把拉住情绪险些失控的父亲,对着那修车汉子连连作揖。 “大哥,您别误会!我爸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叫阿强,从小就走散了。我们是听一位大师指点,才找到这儿来的,实在是没有恶意!” 那汉子听完,紧绷的脸上才稍稍缓和,他上下打量着周昌,啧啧称奇。 “嘿,还真邪了门了,长得是真像。不过我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朝街角的一个建筑工地一指。 “你们说的阿强,我知道,就在那工地上搬砖呢,跟我一样,也是从北边过来的。工友们都说我俩像,我还当是开玩笑呢!” 周昌顾不上道谢,拉着老婆孩子就往工地疯跑。 工地上尘土飞扬。 周昌一眼就在那群挥汗如雨的工人里,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人同样满脸风霜,身上的工装满是泥点,正扛着一袋水泥,脚步蹒跚地走向搅拌机。 当他放下水泥,直起腰,用袖子抹去脸上汗水的瞬间,周昌再也忍不住了。 “阿强!” 一声嘶吼,饱含了四十多年的思念与酸楚。 那汉子猛地回头,在看到周昌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时,手里的瓦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僵在原地。 下一秒,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就这么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抱头痛哭。 周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兄弟俩诉说着这几十年的颠沛流离。 一个成了乡里的小户人家,一个却四处流浪,靠打零工度日。 说到当年破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两人更是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流泪的周舟,突然走上前,对着阿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叔……不对,爸!我才是你亲儿子!” 又一道惊雷炸响! 原来,当年兵荒马乱,阿强和周昌各自的媳妇在同一天生下了孩子。 混乱中,阿强的媳妇抱着孩子跟人跑了。 周昌的媳妇则误抱了阿强的儿子,也就是周舟! 这离奇的身世,正是前些日子周明一卦算出来的! 周昌愣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眼泪却笑得更凶了。 他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养了二十多年的侄子,心里的大石彻底落了地。 “走!回家!今天咱爷们儿高兴!我请全街坊吃糖!” 消息飞遍了整个青莲乡。 街坊们一边吃着周昌买来的水果糖,一边议论纷纷。 “我的老天爷,这比说书还精彩!” “可不是嘛!失散四十多年的双胞胎兄弟,连抱错的儿子都找回来了,这得是多大的缘分!” “什么缘分!这都是周师傅的本事!那才叫神机妙算!” 街西头的喧闹,传不到周明这清净的小摊上。 他放下了那本《苗疆蛊事》,在一张泛黄的草纸上,一座小巧庙宇的轮廓正逐渐清晰。 飞檐、斗拱、神龛……结构繁复而庄严,正是按照他前世龙虎山天师府的规制,缩小了无数倍画出来的。 这庙宇是为那位牺牲的班长英烈而建。 凡人建庙,需有章法,否则聚拢不来香火念力,反而容易招惹邪祟。 这活计精细,他打算回头找二姐夫的表哥,乡里有名的木匠来做。 “明哥!”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人高马大的大牛提着个布袋子,嘿嘿笑着跑了过来,往桌上一放,发出哗啦一阵钱响。 “明哥,你这平安符也太神了!一拿出去就被抢光了!这是卖符的钱,你点点!” 周明瞥了一眼,淡淡开口。 “以后卖出去的符,你每张抽两块钱。” “那哪儿成!”大牛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这都是明哥你的本事,我就是跑个腿,可不敢拿这钱!” 周明抬起眼皮。 “你要是不收,下次这买卖我就找别人了。” 大牛顿时蔫了,他知道周明说一不二,只能苦着脸,不情不愿地从钱堆里数出自己的那份。 “去掉我的抽成,这一共是一百一十块钱。” 他看见了桌上的图纸,好奇地凑过去。 “明哥,你画的这是啥?庙?准备供哪路神仙?” “不是神,是灵。”周明收起图纸,目光深邃。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趁着人少,跟做贼似的凑了过来,是安叔。 他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大师,俺想问问,俺那闺女她能离不?” 周明对此并不意外。 安叔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我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遭了什么罪,问她什么她都不说,就知道哭!成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人都瘦脱了相!” “我看着心疼啊大师,只要能让她脱离苦海,我这条老命都不要了!” “安叔,你不如让明哥给你算算根子在哪儿!” 一旁的大牛忍不住插嘴。 “光想着离婚,问题不解决,那不是白搭吗?” 安叔如梦方醒,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颤巍巍地递给周明。 “大师,这是俺闺女安念欢的八字,求您给看看!” 周明接过红纸,双指并拢,在掌心飞快掐算起来。 突然,他掐算的手指猛然一顿,原本淡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得大牛和安叔心里直发毛。 周明的声音低沉而冷冽。 “大牛,去派出所把白巾山请来。” 第86章 神棍!骗子! 白巾山是刑侦队长。 安叔一听这话,腿肚子当场就软了。 这都惊动派出所了,他闺女到底是摊上多大的事了啊! 大牛不敢耽搁,撒腿就往派出所跑。 可他扑了个空,白队长下乡办案去了,不在所里。 没法子,大牛只能把所里唯一在的民警,白浅给请了过来。 白浅一路上眉头就没松开过。 对于周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师,她打心眼儿里瞧不上。 在她看来,不过就是个懂点心理学,会察言观色的神棍。 靠着信息差骗骗这些淳朴的乡民罢了。 可让她恼火的是,最近连所里好几个老同志,都开始神神叨叨地讨论什么平安符,还说戴上之后,晚上巡逻心里都踏实多了。 简直是胡闹! 现在大牛又火急火燎地跑来请人,白浅只觉得,这又是队长和这帮人合伙演的一场戏。 这念头在白浅脑中一闪而过,瞬间便串联起了一桩悬案。 半个月前,所里得到线报,乡东头的游戏厅里藏着一个拐卖妇女的团伙。 白巾山亲自带队突袭,结果扑了个空,连根毛都没捞着,反而打草惊蛇,让那伙人彻底销声匿迹。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行动如此保密,怎么会走漏风声? 现在想来,一切都通了! 真相恐怕是,队长早就通过别的线索锁定了真凶,但碍于所里有内鬼,无法直接行动。 所以才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借着周明这个大师算命的名头,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开,再来一招出其不意的直捣黄龙! 想到这里,白浅心中竟生出一丝敬佩。 队长这手腕,这城府,果然是自己这刚出茅庐的黄毛丫头远不能及的。 至于周明…… 不过是队长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白浅心里冷哼一声,脚下步子更快了,一张俏脸冷若冰霜地出现在了周明的摊子前。 周明连眼皮都未曾完全抬起,只是从那泛黄的草纸上挪开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你印堂发黑,今日有血光之灾,不宜出警。” 白浅当场就炸了! 演! 还在演! 演上瘾了是吧! 她气得胸口起伏,银牙暗咬,正要发作,身后传来一声沉稳的呵斥。 “胡闹什么!都火烧眉毛了!” 白巾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他额头上布满细汗,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周明抬起头,看向白巾山,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气却重了几分。 “白所长,她今日气血不宁,煞气犯冲,实在不宜见血腥场面,还是留在所里为好。” 白巾山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扭头对白浅下了命令。 “你,留下!其他人跟我走!” “队长!”白浅又急又气,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能信这种江湖骗术!我是警察,抓捕罪犯是我的职责!你不能因为一个神棍三言两语就剥夺我出警的权利!” 她现在愈发肯定,队长是被这叫周明的家伙给灌了迷魂汤了! 演戏归演戏,怎么还真信上了! 白巾山却猛地甩开她的手,脸色一沉,眼神凌厉如刀。 “这是命令!你要是还当自己是警察,就服从命令!” 话音未落,他已带着另外两名民警,在大牛和安叔的指引下,冲向了巷子深处。 安念欢的家,就在那条最阴暗的巷子尽头。 砰的一声巨响,木门被白巾山一脚踹开。 屋里酒气熏天,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正醉得不省人事,正是安念欢的丈夫温城。 “不许动!警察!”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温城的手腕,他还没从醉梦中清醒,就被两个民警死死按在了地上。 里屋的门帘被掀开,几个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紧接着,里屋,地窖,阁楼…… 一个个暗门被发现,里面竟然藏了足足三十多号人!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家,而是一个组织严密的诱拐诈骗窝点! 所有涉案人员,包括吓得面无人色的安念欢,全部被带回了派出所。 安叔老泪纵横,紧紧攥着女儿冰凉的手。 “闺女,别怕,有爸在!白所长是好人,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政府会帮你做主的!” 安念欢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一名老警官将一沓照片推到安念欢面前,照片上,赫然是她陪着不同的男人,在不同的场合,笑靥如花。 安念欢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她趴在桌上,泪水决堤。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他们,警察同志,我什么都说,我全都交代!我一定配合你们,让这帮畜生都伏法!” 另一边,被勒令留守的白浅,正独自在派出所的院子里生着闷气。 当她听闻这次行动大获全胜,一举端掉了一个流窜数省的特大犯罪团伙,抓获嫌疑人三十七名时,心里的不甘与憋屈几乎要冲破天际。 这泼天的功劳,本该有她一份的! 都是那个该死的周明! “神棍!骗子!” 白浅越想越气,对着脚边的一颗石子,卯足了劲儿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石子带着风声,呼啸着飞向院墙,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一辆停靠在墙边的黑色轿车轮毂上。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后,那颗石子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反弹回来,噗的一声,正中白浅的额头。 白浅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一股剧痛袭来,随即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当场昏厥。 不远处的摊位旁,周明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就说了,不听劝。 这姑娘,没个三五天怕是下不来床了。 就在这时,那辆被石子击中的黑色轿车车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破布衣裳,模样有些憨厚的少年探出头来,满脸堆笑地朝着周明的方向小跑过来。 “二叔!我可算找着你了!” 来人正是狗蛋。 周明眉梢微挑,心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才几天功夫,狗蛋居然已经能把这铁疙瘩开得这么溜了? 第87章 啥玩意儿?!烧死人的地方? 不等他开口,驾驶座的车门也开了,一个身材魁梧,面容方正的中年男人跨了下来,正是赵东来。 他几步走到周明跟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 “周大师,忙着呢?” 说着,他像是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几块水果糖,弯腰递给了正在周明怀里的周依依。 “来,依依,赵伯伯给的糖,甜!” 依依是可可的妹妹。 小丫头怯生生地看了周明一眼,见他点头,这才伸出小手接了过去,好奇的打量着亮晶晶的糖果。 赵东来直起身,拍了拍狗蛋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赞许。 “这小子,是个学车的料。我教的那点东西,他两天就摸透了,再练练,考个证不成问题。” 狗蛋被夸得嘿嘿直笑,挠着后脑勺,一脸的憨厚。 周明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消息。 他随口问了一句。 “考证要去哪儿?手续麻烦不?” 赵东来想了想。 “那得去县里的车管所,我那证是当年在部队里考的,跟现在地方上的规矩可能不一样。” “这样,你让他先把户口本、介绍信这些材料备齐了,我托战友去打听打听,看普通人走流程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行,那就有劳赵哥了。” 周明应承下来,心里盘算着这事。 几人合力将摊子收好,东西都搬上了轿车的后备箱。 回去的路上,周明抱着昏昏欲睡的依依坐在后座,却发现车子拐上了一条陌生的土路。 “赵哥,这条路……” “哦,来时走的那条路,下午有拖拉机翻沟里了,正在修,过不去。” 赵东来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解释了一句。 “二叔,你看那大房子是干啥的?盖得真气派!” 前座的狗蛋忽然指着窗外一处地方,咋咋唬唬地喊了起来。 周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路旁一片茂密的绿树丛林深处,隐约露出一片青瓦白墙的建筑群,在这黄土漫天的乡间小路上,显得格外突兀。 寻常人看去,只会觉得这房子盖得不错。 但在周明的天眼之下,那片建筑的上空,却盘踞着一团化不开的浓重死气,灰黑如墨,死寂得令人心悸。 “殡仪馆。”周明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狗蛋吓得一哆嗦,脖子猛地缩了回来, “啥玩意儿?!烧死人的地方?” 看着他那副怂样,周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怕什么,回头给你画张平安符戴着,百无禁忌。” 这条路显然比来时那条要绕远,路况也更差。 赵东来毕竟是老司机,开得极为小心谨慎。 车子颠簸着前行,忽然,前方出现了一辆同样款式的黑色轿车,正以一种慢得匪夷所思的速度在路上行驶。 赵东来皱了皱眉,准备按喇叭提醒一下。 可就在这时,周明的目光落在那辆车的车尾,瞳孔骤然一缩。 “停车!” 一声低喝,不容置疑。 赵东来下意识地一脚踩下刹车,车子吱的一声停在了路边。 周明将睡熟的依依交给狗蛋抱好,自己则推门下车,快步朝着前方的车辆走去。 “怎么了这是?”赵东来满心疑惑,也跟着下了车。 两人走到近前,透过前挡风玻璃往里一看,赵东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车的司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竟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已然陷入了昏迷! 车子还在缓缓前进,眼看就要滑进路边的水沟里了! 赵东来心里一惊,下意识就想去拉车门。 周明的目光却只是在司机脸上一扫而过,随即猛地转向了车子的左后轮。 那里,一条拇指粗细,通体碧绿的小蛇,正盘踞在轮胎与车身的缝隙间,高高昂着三角形的脑袋,对着周明的方向,无声地吞吐着蛇信。 “周师傅,人昏过去了,还有气儿!” 赵东来已经拉开了车门,探了探司机的鼻息,顿时松了口气。 他见周明死死盯着后车轮,也跟着瞅了一眼,可除了沾满泥土的轮胎,视线所及之处,空空如也。 赵东来心里纳闷,但见周明神情凝重,也没敢多问。 就在这时,周明眼中,那条青蛇化作一道绿光,倏地一下从车轮上弹起,如鬼魅般穿透了车窗,盘踞在了那昏迷司机的头顶! 附灵? 周明眉头紧锁,一步上前,伸手搭在了那司机的脉搏上。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脸色瞬间一变。 不对! 这脉象沉迟微弱,确实是生机将绝之兆,可在这微弱的主脉之下,他竟清晰地感知到了第二道,第三道……甚至更多股细微而诡异的搏动! 它们在疯狂地吸食着宿主的生命力! 是蛊虫! 这两个字在周明脑中炸开。 他来不及多做解释,从腰间摸出一把用来刻画符箓的锋利小刀。 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在那司机的左手手腕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瞬间涌出。 “周大师你这是干啥!” 赵东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眼。 “别出声!” 周明低喝一声,左手按住伤口,右手并指如剑,一缕常人无法看见的功德金光自指尖溢出,缓缓渡入司机体内。 下一秒,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司机原本平滑的太阳穴处,皮肤突然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包。 那鼓包仿佛活物一般,顺着脸颊,脖颈,肩膀一路向下,飞快地朝着手腕的伤口处挪动! 一个,两个,三个…… 足足五个鼓包,争先恐后,场面骇人至极! 就在第一个鼓包即将抵达伤口时,周明眼神一凛,手中刻刀快如闪电,对着那处皮肤轻轻一挑! “噗!” 一只通体漆黑,形如蜈蚣却长着翅膀的怪虫,被精准地从血肉中挑飞了出来。 啪! 怪虫重重地撞在副驾驶的车窗玻璃上,发出一声脆响,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几乎是同一时间,趴在方向盘上的司机猛地一个激灵,悠悠转醒。 他迷茫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手腕上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以及一个手持带血小刀的陌生年轻人。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了乡间小路的宁静。 第88章 您绝对是高人! 那司机死死盯着周明手里的带血刻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猛缩,后背重重地撞在座椅上,发出一声闷响。 “抢……抢劫?兄弟,有话好说!车你开走,钱都在兜里,别伤人!” 这年头走南闯北,他听过太多拦路抢劫的黑事,没想到今天让自己给撞上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有眼不识泰山!” 一旁的赵东来气得脸膛发紫,指着司机的鼻子就骂开了。 “要不是周师傅,你现在已经连人带车栽进沟里喂王八了!救了你的命,你还当是歹人?” 司机被骂得一愣,脑子里的混沌稍稍清醒了些。 他下意识地转头,透过车窗看到自己的车头距离路边的水沟不过咫尺之遥。 再看一眼仪表盘,油门竟然还被自己昏迷时死死踩着。 可车,为什么没冲出去? 他又想起自己昏迷前那阵钻心剜骨的剧痛,和无法控制的眩晕感。 再低头看看手腕上那道带走了体内所有阴寒不适的伤口……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副驾驶车窗上那只模样狰狞的黑色怪虫上。 一个激灵,司机瞬间全明白了。 “这位师傅,对不住!是我糊涂了!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他竟真的要从车里挣扎着下来,给周明下跪。 周明伸手虚扶了一把,神色淡然。 “不必如此。” “谢谢,谢谢师傅救命之恩!” 司机感激涕零,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周明却摇了摇头,目光幽深地望向那寂静无声的左后车轮。 “救你的不是我。你昏迷后,车子之所以没有失控,是因为有东西帮你拖住了后轮,否则,你早就没命了。” 司机闻言一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无比虔诚肃穆。 他竟不顾身上的狼狈,直接对着车外空旷的荒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多谢柳大仙家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赵东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是出马的?” 司机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点了点头。 “让二位见笑了,我就是个出马弟子,供着一位柳仙。” “难怪!”赵东来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我就说呢,你都踩死油门了,车还能停住,原来是有仙家护着!” 他越发觉得今天这事儿邪乎,又指了指车窗上的那只死虫,好奇地凑到周明身边。 “周师傅,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长得也太瘆人了。” “蛊虫。”周明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赵东来和司机齐齐变了脸色。 “只是具体是哪一脉的,我也不清楚。” 赵东来回想起刚才周明划破手腕,引虫出体,飞刀挑虫那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没有半分犹豫,精准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 这哪里是什么算命先生,分明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玄门高人! 他心中对周明的崇拜,此刻已经攀升到了顶峰。 “高人!您绝对是高人!”王涛激动得浑身发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恭敬地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高人有任何差遣,王涛万死不辞!” 随即,他又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从随身的挎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黄布包裹的物件。 布匹层层打开,露出一个巴掌大小、古朴精致的罗盘。 “这罗盘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是我早年在海城淘换来的。今日高人救我性命,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还望您务必收下!” 周明目光落在罗盘上,眼神微微一动。 在天眼之下,这罗盘周身竟萦绕着一圈极其浅淡的灵气,虽微弱,却纯净。 竟是一件入了品的低阶法器。 他没有推辞,伸手接了过来。 王涛见他收下,喜出望外,试探着问道。 “不知高人师从何门何派?晚辈日后也好上门拜谢。” 周明掂了掂手里的罗盘,淡淡开口。 “天师府。” 王涛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困惑。 天师府?那不是龙虎山正一派的祖庭吗? 这闽地一带,向来都是闾山派的地盘,怎么会冒出一位如此年轻又道法高深的天师府弟子? 他正想再问,一抬头,却发现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经发动,绝尘而去,只留下一屁股黄土。 …… 车里,气氛有些沉静。 周明把玩着手里的罗盘,忽然开口问赵东来。 “赵哥,你从哪儿知道的出马仙?” “嗨,我一个东北的战友说的。”赵东来咧嘴一笑。 “他说他们老家那边信这个的多,讲究什么胡黄常蟒四大仙家,就是狐狸,黄鼠狼,蛇和刺猬,厉害着呢。” 前座的狗蛋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回头插了一句。 “明哥,那咱们后山那个松鼠小仙,也跟他们一样吗?” 周明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 “不一样。松鼠小仙是采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自行修炼,气息纯粹。而出马仙家的修行,多半要受人间的香火供奉,信众的念力驳杂,所以它们的气息也相对混杂。” “受香火供奉?”赵东来眼睛一亮,来了兴致。 “那要是咱们也给松鼠小仙立个牌位,上上香,它是不是也能当咱们的保家仙?周师傅,你看我能请一尊不?” 周明淡然一笑。 “万事随缘,看你和它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我也想请!我也想!”狗蛋连忙嚷嚷。 “你?”周明瞥了他一眼。 “你小子要是胆子大,自个儿进山里住几天,看看有没有仙家瞧得上你。” 狗蛋一听进山,立刻想起了那个差点要了他小命的山魈,吓得脖子一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一路说笑着,车子很快就到了青莲乡的山脚下。 刚停稳,一个憨厚的身影就从村口的大槐树下跑了过来,正是王德。 “明子,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寻思着你们东西多,特地来搭把手!” 周明看着他一脸热情的模样,不由得哭笑不得,心里却是一暖。 “行啊,来得正好。”他跳下车,拍了拍王德的肩膀。 “东西倒是不多,不过有个活儿,想问问你能不能干?” “啥活儿?” 周明缓缓吐出三个字。 “建个庙。” 第89章 砍不死你们,我就烧死你们! 王德一愣,随即胸脯拍得邦邦响。 “能干!这有啥不能干的!就是木料和工具都得去我师父那拿。” 说罢,他领着周明就往姜老头的木匠铺子走去。 姜老头正坐在门口抽着旱烟,看见王德去而复返,耷拉的眼皮一抬,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你个臭小子,又跑回来干啥?料子不够使还是手艺潮干砸了?” 可当他看到跟在王德身后的周明时,脸上的嫌弃瞬间化为灿烂的菊花笑,猛地站起身来,热情地迎了上去。 “哎哟,是周师傅来了!快屋里坐!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开口,甭管是啥木料,只要我这铺子里有的,您随便挑,随便拿!” 王德跟在后头,看着自己师父这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态度,一张憨厚的脸皱成了苦瓜,简直欲哭无泪。 周明最终挑中了几根纹理笔直、质地坚硬的陈年老料。 姜老头跟在后面,一双老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了。 “周师傅好眼力!这几根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您尽管用!” 他亲自将周明送到铺子门口,热情地拍着胸脯。 “往后得了空,一定过来跟老头子我喝两盅!” 王德在旁边看着,故意扯着嗓子嚷嚷。 “师父,您就甭想了!我明子现在可是大忙人,十里八乡排队请他办事呢,您这杯茶,怕是得等到明年开春喽!”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炫耀,听得姜老头吹胡子瞪眼,抬手就要抽他,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周明看着自己这个活宝堂哥,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漾着笑意。 两人扛着木料往家走。 “三弟,”王德忽然压低了声音。 “快过年了,大伯家那边……你打算啥时候回去扫尘?” 扫尘,是年前的习俗,更是家族团聚的信号。 周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眉心微蹙,有些头疼。 他不想让母亲为自己一家子操劳,打算出点钱,在村里请个手脚麻利的婶子帮忙。 但他又怕,以王翠花那要强的性子,一听他要出钱,铁定会把这活儿揽过去,说什么也不让钱落到外人田里。 到时候,反倒是让她更累了。 “这事儿不急。”周明沉吟片刻,有了计较。 “回头再商量。” 到了岔路口,周明从兜里摸出五十块钱,抽出两张十块的,又把剩下三十块一股脑地塞进王德怀里。 “这二十是木料钱,你给师父送去。剩下三十,是你这几天的工钱,拿着!” “哎,明子,你这是干啥!”王德急了,手跟烫着了似的往回推。 “一家人,说这个就见外了!” 周明手劲极大,不容他拒绝。 “让你拿着就拿着!亲兄弟明算账,以后我还有更多活儿要你干,你要是跟我掰扯这个,以后就别想再接我的活儿!” 一番话软硬兼施,王德拗不过他,只好揣着那沉甸甸的三十块钱,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熨帖。 …… 周明回到家时,堂屋里暖意融融。 王翠花和周老汉已经把他带回来的高级点心和城里货的包装拆了。 周老汉一辈子没见过这么精美的烟酒盒子,抱着那瓶茅台翻来覆去地看,嘴角咧到了耳根子。 王翠花则戴着老花镜,正拿着针线给无亲无故的小虎和小唐,改着新棉衣的尺寸。 那棉衣是周明特意买大了一号的,就想着让他们多穿两年。 周明绕过王翠花,悄无声息地凑到周老汉身边。 趁着王翠花不注意,飞快地把一张十块钱的票子塞进了他揣烟叶的口袋里。 周老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把烟酒抱得更紧了。 晚上,小虎和小唐也被叫过来吃饭。 桌上摆着喷香的红烧肉,两个孩子吃得满嘴是油,一双眼睛幸福得直发亮。 王翠花不停地给他们夹菜,周老汉也破天荒地没板着脸,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饭后,周明拿出准备好的彩纸和高粱秆,手把手地教二人扎纸马。 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几下翻飞,一匹栩栩如生的小马就在灯下成型。 两个孩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学得格外认真,连大气都不敢喘。 回家的路上,小虎紧紧攥着自己扎好的的纸马,仰头对弟弟说。 “小唐,咱们以后长大了,挣了钱,一定要好好孝顺周叔和爷婶!” “嗯!”小唐用力地点头。 然而,几十里外的水头镇,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却是另一番地狱般的景象。 刘婆披头散发,一双眼睛布满血丝,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她面前的破桌上,赫然摆着四个用稻草扎成的小人,每个小人胸口都贴着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纸。 正是许家那四口人! “嘿……嘿嘿嘿……” 刘婆发出一阵夜枭般的干笑。 “杀了我的乖孙,你们还想过个好年?做梦!我今天就让你们四个,全都下去给我的好孙儿陪葬!” 这些日子,她日夜与孙子的骨灰共处一室,浓重的阴气早已侵入骨髓,她的阳寿,已然所剩无几。 但她不在乎! 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复仇! 刘婆抓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对准其中一个写着许老汉名字的稻草人,狞笑着狠狠扎了下去! 只要毁了这替身,许老汉本人就会在睡梦中暴毙! “铛!” 一声脆响,预想中刀锋入肉的沉闷声并未传来。 那把菜刀像是砍在了精钢上,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弹开,刀柄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了刘婆的右眼眶上! “啊——!” 剧痛传来,刘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眼睛蹲了下去,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 她不信邪! 刘婆挣扎着爬起来,独眼中喷射出更为疯狂的恨意,抓起菜刀,又朝着另一个稻草人砍去! “铛!” 历史重演!菜刀再次被弹飞! “不可能!这不可能!”刘婆状若疯魔,暴怒地嘶吼着。 “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八字,怎么会出错?我的替身咒,绝不可能出错!” 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 “砍不死你们,我就烧死你们!烧!烧成灰!” 第90章 刘婆死啦! 刘婆一把抓过桌上的煤油灯,划着一根火柴点燃,狞笑着将火焰凑近稻草人。 然而,那几个看似脆弱的稻草人,在火焰的燎烤下竟毫发无损,连一丝焦黑的痕迹都没有。 水火不侵! 刘婆彻底惊呆了,手一抖,滚烫的煤油灯脱手而出,摔在地上,灯油泼洒开来,火苗瞬间窜起! “啊!火!” 她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手忙脚乱地去扑打,却不慎将手里剩下的那盒火柴打翻。 一根带着火星的火柴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那油腻干枯的头发上! “呼——” 火苗一接触到头发,瞬间腾起,眨眼之间,她满头的乱发就化作了一撮飞灰!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许家院子里,小葵揉着眼睛走出房门,忽然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猛地冲回屋里,用力摇晃着还在熟睡的许老汉。 “哥!你快醒醒!” 许老汉被摇得头昏眼花,不耐烦地睁开眼。 “大清早的,嚷嚷啥!” 小葵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地指着许老汉的胸口。 “哥,你胸口那张平安符,是不是变成一撮灰了?” 许老汉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 平安符。 前些日子,大师非塞给他的! 说是能挡灾! 他当时用蜡封了口,严严实实地挂在了脖子上,贴身戴着。 许老汉慌忙从领口里掏出那个蜡封的塑料袋。 他颤抖着撕开封口,将里面的黄纸符倒在手心。 没有符,只有一小撮细腻如香灰的灰烬。 小葵声音里带着后怕的哭腔。 “是真的烧成灰了!周师傅说的是真的!咱家昨晚真的躲过了一场大灾啊!” 兄妹俩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快!快去看看阿宁!”许老汉连鞋都顾不上穿好,光着脚就往外冲。 两人跑到阿宁屋里,阿宁也被吵醒了,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当她从脖子上取下那同样化为灰烬的平安符时,整个人都傻了。 一家人瘫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心里的石头是落了地。 可一股更深的疑惑和恐惧又浮了上来。 “爹,咱们昨晚就踏踏实实地睡着觉,门窗都关得好好的,” 小葵脸色发白,声音都在打颤。 “这灾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是啊,无声无息,无知无觉。 若不是周师傅这道神符,他们一家怕是连今天早上的太阳都见不着了!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死人啦——!刘婆死啦!” 一个邻居大婶跑得气喘吁吁,一头撞进院子,脸上满是惊恐。 “刘婆疯了!昨晚在屋里搞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点着了屋子,活活把自己烧死在里面了!那屋里烧得焦黑,就跟遭了天谴一样!” 邪法术? 自焚? 小葵脑中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 她猛地一拍大腿,又惊又怒地喊了出来。 “是她!她孙子没了,就想害我们全家陪葬!是周师傅的平安符挡了她的邪术,让她自作自受,遭了反噬!” 许老汉和阿宁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 那个天天在背后诅咒他们的毒妇,就这么死了? “好!死得好啊!”许老汉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天空连连作揖。 “老天开眼!周师傅真是活神仙啊!” 一家人又哭又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周家。 周明一早醒来,伸了个懒腰,推开房门,却被堂屋里的景象弄得一愣。 那张本就不大的供桌上,此刻竟堆得满满当当。 水灵灵的野山楂,沾着泥土芬芳的蘑菇,还有几串金黄的野柿子,甚至还有两只肥硕的野兔,用草绳捆着,放在桌角。 周明哭笑不得,一扭头,就看见母亲王翠花正满脸虔诚地往一个小碟子里摆着炒熟的花生。 “妈,这又是……” 王翠花压低了声音,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小点声!是山上的小仙送来的!我昨晚听见窗户外有动静,今早一开门,就看见这些东西了。” 她指了指碟子里的花生。 “我寻思着小仙们也该尝尝咱家的东西,就给它们备了点。你看,它们昨晚就只拿走了几颗,懂事得很!” 周明看着母亲那认真的模样,心头一暖。 “妈,你可别喂太多了,当心把小仙喂胖了,以后下不了山。”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王翠花没好气地拍了儿子一下。 “那可是仙家!仙家怎么会长胖?没大没小的!” 周明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回嘴。 他又瞅了瞅那快要放不下的供桌,提议道。 “要不,回头我再打个大点的供桌?这样也方便您放贡品。” “用不着!”王翠花摆了摆手,胸有成竹。 “我自有办法!” 周明见状,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转身出了堂屋,刚到院子,脚步就顿住了。 清晨的寒气里,六七岁的可可正踩着一个小板凳,趴在冰冷的水盆边,使劲地搓洗着一家人的衣服。 那双小手被冻得红通通的,关节处甚至已经有了细小的裂口。 周明的心又酸又疼。 他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用自己温热的大手将它们包裹起来。 “可可。” 周可可身子一僵,怯生生地回过头。 周明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手冷不冷?以后这些活,让爹来干。” 他从兜里掏出手帕,仔细地擦干女儿手上的水渍。 “等过了年,爹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周可可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晌,才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三叔!” 狗蛋咋咋呼呼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再听到上学两个字,顿时一脸不解。 “上学有啥好的?天天被关在屋里念那些之乎者也,无聊死了!” 周明没搭理他,又给可可揉了揉手,才起身。 一路下山,快到村口时,周明忽然看见路边停着一辆眼熟的黑色小轿车。 狗蛋眼神尖。 “咦?这不是昨天那个说自己是啥出马仙的家伙的车吗?” 第91章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周明眼神微动,也想了起来。 此人怎么会在这里? 正思忖间,赵东来从旁边的土坡上走了下来。 看见周明,主动解释。 “周师傅,那王涛昨天没地儿去,就跟我住一个客栈了。这家伙昨天吓得不轻,这会儿估计还没睡醒呢。” 原来如此。 周明点了点头,便没再追究。 到了春明街,铺子里,白仓正一脸兴奋地等着他,一见他就把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汇报。 “周师傅,安念欢那案子,全招了!” “是她那个畜生不如的丈夫温城!在外面赌钱把家底全输光了,就打起了歪主意,伙同外人,亲手把自个儿媳妇卖进了那个狼窝!” “现在好了,人赃并获,证据确凿,那小子下半辈子就等着在牢里好好改造吧!” 就在这时,一个嗓门洪亮的胖大婶扭着腰走进了店里,正是张婶。 她眼睛一扫,直接落在大牛身上,双手往腰上一叉。 “大牛!别杵着了,过来!帮婶子家把那口大水缸挑满了!” “哎!好嘞!”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牛,此刻却像个听话的小媳妇,屁颠屁颠地就跟着张婶出去了,连个磕绊都不打。 白仓看得啧啧称奇,凑到周明身边,压低声音嘟囔。 “邪了门了,这张婶平时不总嫌大牛憨吗?今天怎么跟使唤自家姑爷似的?” 周明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正缘来了,挡是挡不住的。” 县人民医院。 大牛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病房门口,一双牛眼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对面提着一网兜红苹果的姑娘,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这姑娘…… 不就是前几天在周师傅那儿见过的,许老汉那个伶牙俐齿的妹妹,叫小葵? 她怎么在这儿? 小葵也愣住了。 眼前这个傻大个,不正是周师傅铺子里那个伙计吗?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一个洪亮的嗓门猛地从旁边炸响。 “哎哟!大牛!小葵!你俩杵这儿干啥呢?认识?” 张婶脸上笑开了花。 她不由分说,一把将小葵也拽了过来,左看看,右瞧瞧,越看越满意。 “认识正好!省得我再费口舌了!” “小葵啊,你看婶子给你介绍的这小伙子咋样?一米八的大个儿,长得精神,人也老实!大牛,你瞅瞅咱小葵,模样俊,身条好,多水灵的姑娘!” 大牛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巴张了半天,心里头直叫苦。 完了完了,真让周师傅给算着了! 这哪是正缘,这简直是孽缘啊! 小葵脸皮薄,被张婶这么当众一嚷嚷,耳根子都红透了。 她没好气地瞪了大牛一眼,挣开张婶的手。 “张婶,您别瞎点鸳鸯谱了!谁要跟他凑一对儿!” “嘿!你这丫头!”张婶眼睛一瞪。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啥不好意思的?” 大牛听小葵那嫌弃的语气,心里那点儿尴尬顿时化作了不服气。 “谁稀罕!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你说谁是炮仗!”小葵瞬间炸了毛,双手往腰上一叉。 “谁应声说的就是谁!”大牛梗着脖子回敬。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大牛心里一咯噔,暗道一声好男不跟女斗,脚底抹油,转身就溜。 “哎,张婶,我出去抽根烟!” 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了好几米远,那背影,活像后面有狼在追。 “嘿!这憨小子!”张婶气得直跺脚,扭头看着一脸不忿的小葵,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俩这是咋回事?咋跟八字不合似的,以前有过节?” 小葵撇了撇嘴,把苹果往病床旁的柜子上一放。 “也算不上认识。前阵子我侄女阿宁病了,找了个顶厉害的周师傅给看好的,在他铺子里见过这憨大个一面。” “周师傅?”张婶顿时来了精神,一双眼睛亮得像灯泡。 “你说的可是春明街上那个算命铺子的周师傅?” “对啊!就是他!张婶您也知道?” 小葵有些意外。 “何止是知道!”张婶一拍大腿,凑到小葵跟前。 “我跟你说,那可真是活神仙!” 两人一聊起周明,顿时找到了共同话题。 你一言我一语,把周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就在这时,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七八个人乱糟糟地挤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女人。 她眼神死死地锁定了小葵。 “妹子!你就是许老汉的闺女吧?我听人说,你认识一位能救命的大师?” 女人的声音沙哑干涩,一把抓住了小葵的胳膊。 “大师在哪儿?求求你,带我去见他!救救我儿子!” 这女人身后,几个亲戚也是一脸愁容,唉声叹气。 小葵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但看她那副模样,心里又涌起一阵不忍。 “大姐,你先别急,有话慢慢说。” 女人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我儿子忽然就睡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了,咋叫都叫不醒!医生也查不出毛病,就说各项指标都正常!再这么下去,我怕他就要没命了啊!” 小葵和张婶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睡觉,这分明是丢了魂啊! “大姐你别哭!”小葵连忙扶住她。 “你说的那个大师我认识!我这就带你去找他!周师傅一定有办法!” “真的?”女人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小葵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得把您儿子也带过去让周师傅瞧瞧才行。” “行!”女人一听,没有半点犹豫。 “我这就回去背他!我家就在肉联厂的宿舍,不远!” 小葵看着她那瘦得跟竹竿似的身体,一阵心酸。 这么个干瘦的女人,怎么背得动一个大小伙子? 她当即起身,“大姐,你别急,我跟你一块儿去,我帮你!” 医院门口,大牛正蹲在花坛边上,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刚把一根烟摁灭,一抬头,就看见一幅让他目瞪口呆的景象。 只见刚才那个跟自己吵嘴的炮仗,此刻竟背着一个比她高出一头的青年男人,从医院里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出来。 她身形本就纤瘦,此刻被压得腰都快弯成了弓。 青年闭着眼,面色青白,四肢无力地垂着,显然就是那个昏迷不醒的儿子。 背后,那个瘦弱的妇人哭着跟在后面,想帮忙又插不上手。 大牛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小葵那倔强的背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了上来。 这丫头,看着咋咋呼呼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股韧劲。 第92章 这俩孩子,还真是有缘分 大牛叹了口气,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他走得不远不近,心里别扭得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跟上去干嘛?刚才还跟人家吵嘴呢! 这会儿凑上去,多尴尬? 他正后悔,脚一抬,就想装作路过,从旁边超过去。 偏偏在这时,前方的路口,红灯亮了。 小葵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背上的青年像是又重了几分,压得她一个趔趄。 大牛的心猛地一揪,也停住了脚。 “那个……要不我来吧。” 小葵闻声抬头,看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大牛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视线飘向别处。 “你个子还没他高,再这么背下去,是想拖着他走吗?别没到地方,人先让你给拖坏了!” 话糙,理不糙。 小葵这次却没生气,看着大牛那别扭又透着关切的模样,心里那点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那就……麻烦你了。” 大牛嗯了一声,走上前,轻松地将那青年从她背上接了过来,稳稳地背在自己身上。 两人并排走着,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小葵主动开口,把王凤英家里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我们现在就打算去找周师傅,只有他能救这孩子了。” “原来是这样。”大牛恍然大悟,“大姐,你这儿子多大了?看着挺壮实的,咋就……” 王凤英一说起儿子,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二十七了,还没结婚呢!平日里老实本分,就在家门口帮我看着小卖部。一个月前,说是去外地看了个朋友,回来就成这样了……” 她一边哭一边捶着胸口。 “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三个闺女,嫁出去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一个个都嫌我这个当妈的是累赘,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一个肯伸手的!” “就指望这个儿子给我养老送终,他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大牛听得火冒三丈,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这都什么玩意儿!嫁了人连亲娘都不认了?简直是白眼狼!”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春明街。 街口那棵老槐树下,周明的铺子门口已经围了几个人。 大牛抬眼望去,只见铺子里的八仙桌旁,正坐着一个穿戴极为讲究的女人。 那女人烫着时下最时髦的大波浪卷,耳朵上坠着金灿灿的耳环,手腕上一个亮闪闪的金镯子。 她身上那件的确良衬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货色。 只听那女人捏着嗓子,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周师傅,我就想问问,我儿子处的那几个对象,哪个八字最好,最旺夫?您给好好瞧瞧,钱不是问题。” 大牛听得眼皮一跳。 自己这边是人命关天,火烧眉毛了,这有钱人倒好,不愁吃不穿,居然跑来算什么旺夫命! 周明神色淡然,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 “一卦二十。” “行!”女人没有丝毫犹豫,从那精致的牛皮小包里唰唰掏出十二张崭新的大团结,整整一百二十块。 “这儿有六个姑娘的生辰八字,您都给算算!” 大牛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爹在厂里累死累活,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出头! 这女人眼都不眨一下,就为了给儿子挑媳妇,甩出了一个工人小半年的收入! 周明拿起那些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条,闭目凝神,手指飞快地掐算着。 不过片刻,他便睁开眼,将其中四张纸条推到一边。 “这四个,或命中带煞,或福薄缘浅,留之无用。” 那女人看也不看,拿起那四张纸条,走到门口的火盆边,直接扔了进去。 女人转过身,脸上堆着笑,指着桌上剩下的两张红纸。 “那周师傅,您再给看看这两位,合一合八字,看到底哪个跟我儿子是天作之合?” 周明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合八字,看姻缘,一个一百。”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百块! 这都够在乡下盖两间大瓦房了! 女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又是两张崭新的老人头拍在了桌上。 “算!” 周明这才放下茶杯,拿起其中一张八字。 “此女命格属金,过于强势,进门之后,恐有牝鸡司晨之忧,于你儿子的前程不利。” 他又拿起另一张。 “此女倒是温顺,可惜娘家牵绊太多,兄弟姐妹皆是无底洞,将来必成拖累。” 女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股子趾高气扬的劲儿瞬间泄了。 她长叹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怨怼。 “我儿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身边就没一个正经的缘分吗?” 周明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正缘不是没有。半年前,你儿子身边曾有过一个,只是被你用钱强行拆散了。从那以后,他才心灰意冷,游戏人间。” 女人浑身一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明的话还在继续。 “而且,那个姑娘已经怀了你家的骨肉,如今,已有八月身孕。” “什么?!”女人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中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师傅!此话当真?我要有孙子了?” 周明不语,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哎哟!我的老天爷!我周家有后了!” 女人喜极而泣,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一把抓起皮包,也顾不上数,胡乱抓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票子,一股脑全塞到周明手里。 “谢谢师傅!谢谢活神仙!我这就去提亲!我马上就去!”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铺子。 周明这才不紧不慢地将那一把钱抚平,仔细收好。 然后抬起头,落在大牛身上,微微点了点头。 “哟,这不是大牛吗?怎么着,也来找周师傅算姻缘啊?” 白仓见大牛进来,立刻笑着打趣。 大牛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他的目光一转,落在旁边一脸关切的小葵身上,那张黝黑的脸膛腾地一下就红了。 白仓何等眼尖,立马捕捉到了这丝异样。 他凑到周明身边,压低了声音。 “师傅,这姑娘就是你给大牛算出来的那个正缘?” 周明不动声色地颔首。 白仓眼睛一亮,对着小葵就喊。 “嫂子好!嫂子快里面请!” “嫂……嫂子?”小葵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气,跺着脚骂道。 “你这人嘴里没个正经!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是来办正事的!” “哎哟,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张婶也跟着凑趣,笑得合不拢嘴。 “这俩孩子,还真是有缘分!” 大牛急得满头大汗,嘴笨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像求救似的看向周明。 周明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 “行了,白仓,他俩脸皮薄,你悠着点。大牛,把人放下来,让他坐到椅子上。” 大牛如蒙大赦,赶紧将背上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扶着,安置在一条长凳上。 周明走上前,只看了一眼,眉头便微微皱起。 他看见那昏迷的青年身上,盘踞着几道肉眼难辨的灰黑之气,死死缠绕着他的脖颈和胸口。 “怎么回事?”他沉声发问。 大牛和小葵不敢怠慢,七嘴八舌地将王凤英家里的情况和青年昏迷的始末说了一遍。 大牛心有余悸地补了一句。 “大师,这是不是又跟上次一样,被人配了阴婚?” 周明点了点头,眼神凝重。 “阴婚?!”王凤英听到这两个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她疯了一样朝着周明磕头。 “大师!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他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啊!” 周明递了个眼色,大牛立刻上前,一把将哭得撕心裂肺的王凤英搀扶起来。 周明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那青年的面相。 印堂发黑,命宫晦暗,两颊肌肉微微下陷,已是阳气将散之相。 他站起身。 “此人三魂去了两魂,七魄散了六魄,再这么拖下去,阳气耗尽,不出两月,必死无疑。” 王凤英一听,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周明却没理会她,只是盯着那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和疑惑。 “不对劲。” 他喃喃自语。 “寻常的阴婚,只会有一只女鬼缠身。可他身上跟着的,是四只婴鬼。” 周明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 “婴鬼怨气最重,只会缠着两种人。一种,是亲手杀害了它们的凶手。另一种,便是它们的生母。” “可观此人面相,眉宇间尚存一丝清明,手上也无血腥业障,绝非杀人之辈。” 第93章 八十?怎么这么贵? 周明话音刚落,那妇人脸上仅存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 铺子内外,围观的人群炸开了锅. 看向那昏迷青年的眼神里,掺杂了恐惧与鄙夷。 “我的老天爷,四个婴鬼!这是做了多大的孽啊!” 角落里一个看热闹的廖爷猛地一拍大腿,满脸的惊骇与不忍。 大牛和小葵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尴尬与一丝退缩。 大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跟小葵打包票,说周师傅心善,一定会帮忙。 可眼下这情况…… 这青年身上背着四条小生命,要是救了,那不成了助纣为虐吗? 他偷偷瞥向小葵,只见姑娘家秀气的眉头紧紧蹙着,显然也动了同样的心思。 那妇人连滚带爬地扑到周明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裤腿,涕泪横流。 “大师!大师你别听他们瞎说!我儿子不是坏人!我叫王凤英,就在纺织厂上班,是个本本分分的工人!” “我儿子叫杨三,从小就老实本分,性格温和得很,连只鸡都没杀过,他怎么可能去害人啊!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周明神色不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生辰八字。” 王凤英一愣,连忙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报出一串数字。 周明闭上眼,两指在空中虚画几下,飞快地掐算着。 不过几息之间,他猛地睁开双眼,眼神里透出一丝古怪。 “你儿子杨三,一年前是不是处过一个对象?” 王凤英眼神一亮,以为找到了突破口,立刻点头如捣蒜,哭诉起来。 “是啊是啊!大师您真是神了!就是那个天杀的贱人!她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吊着我儿子不肯嫁,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分了。” “可她隔三差五就回来找我儿子,跟个鬼影子似的缠着不放!” 她越说越气,脸上那悲戚的神情迅速被怨毒取代。 “我看不下去,就想着干脆把事定下来!我亲自上门去给她家提亲,您猜怎么着?那没良心的丫头,竟然放狗咬我!把我小腿都给咬出血了!” 王凤英说着,作势就要去撩自己的裤腿。 这番话下来,周围的风向立刻就变了。 廖爷几人听得是义愤填膺,看向杨三的眼神也从鄙夷转为了同情。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摊上这么个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不是嘛,这杨三也是个痴情种,可惜了。” 大牛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话是这么说,可他这么个搞法,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让他娘这么折腾,也算不上孝顺吧?” 谁知这话刚好被王凤英听见,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你懂个屁!我儿子那是心善!他那是被人骗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明抬手,制止了这场即将爆发的争吵。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王凤英身上,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姑娘回来找你儿子,不是为了旧情复燃。” “是让他出钱,去医院打胎。” 一句话,满室皆惊。 打胎?! 众人看向杨三的眼神又变了。 这已经不是痴情了,这是冤大头,是活脱脱的傻子啊! 王凤英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随即变得更加狰狞扭曲。 “打胎?我就知道是那个贱人搞的鬼!她是不是打完胎,用法子想害死我儿子?大师,您快救救他!” 周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笑意里满是讥讽。 “不,恰恰相反。” “不是那姑娘想害他,是你儿子杨三,哭着喊着,非要上赶着给别人养孩子。” 周明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话。 “而且,那四次打胎流下的血肉,每一次,都是你儿子亲手从医院带回家里藏起来的。” “他觉得那是他的骨肉,不能随意丢弃。这才引得婴鬼缠身,日夜吸食他的阳气。” 王凤英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嗷的一声,瘫在地上,双手疯狂地捶打着地面,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我作了什么孽啊!我怎么生出这么个糊涂蛋啊!” 周明长叹一口气,这世间痴男怨女,多是如此。 他摇了摇头。 “此事倒也好处理,只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只是他阳气亏损太甚,命灯已如风中残烛。我现在若是强行让他醒来,不出七日,他必有死劫。” 王凤英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里满是疯狂的执念。 “我不管!我不要听什么死劫!肯定是那个贱女人在背后搞鬼!大师,你必须先让我儿子醒过来!” “多少钱我都给!只要他醒过来,咱们再想办法破那个劫!” 她已经认定了,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女人,只要儿子醒了,一切就都有希望。 周明静静地看了她两秒,看透了她那点自私的心思,却也没再多劝。 天作孽,犹可违; 自作孽,不可活。 他从柜台下摸出四个寸许长的小木人,用朱砂在上面飞快地画了几道符。 “法器连同做法,一共八十。” 周明将四个小木人摆在杨三身旁,指尖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他并指如剑,对着那四个木人凌空一点!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盘踞在杨三身上的四道灰黑之气,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揪住,发了疯似的挣扎扭曲,最终不甘地被硬生生扯离杨三的身体,钻进了那四个小木人之中! 木人身上朱砂红光一闪,瞬间又黯淡下去。 “嗯……” 躺在长凳上的杨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妈……”他的声音嘶哑干涩,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儿啊!我的儿!你可算醒了!”王凤英见儿子醒来,激动得扑了上去,抱着他嚎啕大哭,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周明将那四个已经变得有些灰暗的小木人收起,淡淡地开口。 “钱。” 王凤英的哭声一滞,她回过头,脸上还挂着泪。 眼神里却已经带上了几分算计和不舍。 “八十?怎么这么贵?不就是几个小木头人吗?” 第94章 她的报应,快来了 虽然嘴上抱怨,王凤英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儿子,她还是不情不愿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钱包。 一层层打开,数出八张皱巴巴的大团结,递了过去。 给完钱,她还不解气,背过身去低声咒骂了一句。 “真是贪财,比医院还黑!” 说完,便招呼着邻里,七手八脚地要将还有些虚弱的杨三背回家。 小葵站在一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气得小脸通红。 她压低了声音,对着周明愤愤不平。 “这种人真是不可理喻!求你的时候是活神仙,救完了人就翻脸不认账!” “难怪我听人说,她家里那个大女儿都好几年不跟她来往了,对她这个当妈的跟仇人一样!” 周明正在收拾桌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哦?她女儿不孝?” 没等周明细问,旁边的小葵已经气得跺了跺脚,抢着开了口。 “何止是不孝!她那个几个女儿我都不想说。” 小葵将刚才的听到的说出。 这话一出,铺子里还没散去的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周明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古怪起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白仓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出了周明的不对劲,试探着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周师傅,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说法?那王凤英,刚刚撒谎了?” 周明缓缓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何止是撒谎。” “她的大女儿杨春燕,在还未成年的时候,就被她亲手卖给了邻村一个四十多岁的酒鬼当老婆,换了三百块钱的彩礼。” “至于她的二女儿和小女儿,更是在几年前,通过一个南边来的人贩子,卖去了千里之外的南方,从此音讯全无。” “她拿着卖三个女儿换来的钱,开了现在那个小卖部。直到今天,她们每年还会托人给她捎来一千块钱的赡养费。” “轰——!” 所有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即而来的,是滔天的愤怒与寒彻骨髓的恐惧! “我的老天爷!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虎毒还不食子啊!这个王凤英,她就是个畜生!” “怪不得她那个宝贝儿子被鬼缠,这都是报应!报应啊!” 谩骂声唾弃声此起彼伏,刚刚还对王凤英有几分同情的街坊,此刻恨不得冲过去将她生吞活剥! 这个女人,不仅毁了女儿们的一辈子,更是把人性最丑恶的一面血淋淋地撕开给他们看! 周明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神色淡然,缓缓吐出几个字。 “她的报应,快来了。”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白仓心中一动,立刻追问。 “周师傅,此话怎讲?” 周明却只是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天机不可泄露。” 简简单单六个字,刚刚还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再没人敢多问一个字。 他们看向周明的眼神,已经从看一个算命先生,变成了看一位能洞察天机的活神仙,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白仓见状,也知趣地不再追问,他站起身,拱了拱手。 “周师傅,那我先按您说的,去找那两家屋主谈谈。” 小葵看了一眼身旁还愣着的大牛,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飞快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那我先回肉联厂了。” 说完,也不等大牛反应,转身就跑开了。 大牛还傻愣愣地看着姑娘家跑远的背影,后腰突然被自家老娘狠狠掐了一把。 “傻小子!看什么看!还不快谢谢周师傅!” 大牛他娘一把将儿子拽到周明面前,脸上笑开了花,那热情劲儿,跟刚才骂王凤英时判若两人。 “周师傅,您给瞧瞧,刚才那小葵姑娘,是不是就是俺家大牛的正缘?要是错不了,我们啥时候上门提亲合适?彩礼大概要准备多少?” 周明看着这风风火火的妇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伸出手指,朝东边点了点。 “水头镇东头,门前有棵大槐树的,去问问老许家就行了。” 大牛他娘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不就是明明白白地指路了吗! 她激动得一拍大腿,连声道谢。 “哎哟!谢谢周师傅!太谢谢您了!等俺家大牛结了婚,一定给您包个大红包!” “可以。”周明欣然应下。 眼看着自家老娘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大牛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着周明嘀咕了一句。 “周师傅,我怎么瞅着您跟看热闹似的。” 周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坦然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柜台后探头探脑的女儿可可身上,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没办法,要养孩子,有钱不赚是傻子。” 这话说的实在,大牛一愣,随即也憨厚地笑了起来。 到了下午两点,白仓满面春风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份签了字的合同。 “周师傅,成了!” 原来那两户人家,一直捂着房子不卖,是听信了谣言,以为那块地要拆迁,想等着发一笔横财。 白仓以前在单位里待过,对县里的规划门儿清,直接告诉他们那地段偏僻,十年内都不可能动。 两家户主一听发财梦碎,又见白仓给的价钱公道,立马就松了口,痛痛快快地签了合同过了户。 周明对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这白仓,果然是个能人。 白仓将合同和剩余的钱款一并交给周明,眼神里透出几分按捺不住的好奇。 “周师傅,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想见识见识,能把人逼疯的凶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周明将钱收好,微微一笑。 “正好,带你去开开眼。” 他安顿好可可,让她跟着大牛先玩一会儿,自己则带着白仓,朝着其中一处凶宅走去。 那是一栋孤零零的二层小楼,墙皮斑驳,门窗紧闭,即便是在阳光明媚的下午,也透着一股子阴森。 白仓刚从兜里掏出钥匙,还没插进锁孔,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干瘦的老头,一把抓住两人的胳膊,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拖。 “哎!你们两个后生干啥呢!不要命啦!” 老头扯着两人,硬是拖远了两米,一脸的惊恐。 白仓哭笑不得。 “大爷,我们知道这是凶宅,我们就是房主。” 第95章 这栋凶宅,已经被周师傅买下了 老头一听更急了,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房主?我看你们是脑子被门夹了!这房子住不得!会死人的!进去就没好,不怕被里面的鬼给吃了啊!” 白仓无奈,指了指身旁的周明。 “大爷您放心,这位是大师,专门处理这种事儿的。” “大师?”老头上下打量着周明,一脸的不信,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始诉说这屋子的可怕。 “我跟你们讲,这屋子邪性得很!之前那家人,男的半夜总听见有人在耳边喊他名字。” “女的天天做噩梦,梦见个吊死鬼在房梁上冲她笑!没住半年就疯了!你们可不敢进去啊!” 周明和白仓对视一眼,趁着老头说得口干舌燥的当口,身子一矮,闪电般地溜进了院子,反手就把大门给锁上了。 门外的老头见状,急得直跳脚,对着紧闭的大门嘶吼。 “哎!你们怎么不听劝啊!”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纷纷探出头来,一听有人进了那凶宅,顿时炸了锅,有个胆大的已经嚷嚷着要去派出所报警了。 凶宅内。 一进院子,白仓就感觉不对劲。 明明是晴天,眼前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黏腻的阴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揣着周明给的平安符,此刻正隔着衣服,传来一阵灼人的滚烫!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身旁的周明突然眼神一凛,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中央,厉喝一声。 “滚!” 声如惊雷! 刹那间,白仓只觉得胸口那股灼热感瞬间消退。 他一转头,正看见周明单手托着一个巴掌大的罗盘。 古朴的盘面上,指针正嗡嗡作响,散发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青色光晕。 “这是……”白仓看得眼睛都直了。 周明收起罗盘,脸上的神情却带着几分凝重。 “这厉鬼身上背了二十多条人命,怨气冲天,按理说,早该修成鬼将了。但这一个弱得有些出奇。” “鬼将?”白仓听得一头雾水。“很厉害吗?” 周明淡淡地点了点头,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追忆。 何止是厉害。 要是放在前世,他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龙虎山天师时,这种级别的鬼将,他一根指头就能摁死。 可现在这具凡胎肉体,灵力稀薄,对付起来确实有点难。 “先去前面逛逛。”周明没有过多解释,抬脚便朝院子深处走去。 “好嘞!”白仓一扫之前的紧张,喜滋滋地跟了上去。 能亲眼见识大师处理凶宅,这可是花钱都买不来的经历! 这凶宅显然荒废了几十年,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几棵叫不出名字的野树足有五米多高,枝叶交错,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周明走在前面,身形看似不快,却总能轻易地拨开挡路的藤蔓与杂草。 在一片草丛中,他停下脚步,脚下是一套坍塌了一半的石桌石椅,上面布满了青苔。 而在不远处的墙角,几丛野生的兰草竟开得正盛,旁边还有一口被藤蔓封死的枯井。 周明抬头看了一眼那栋破败的墙体,窗户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墙得推倒重建。” 白仓深以为然地点头。 “确实,也正因为这样,这栋宅子比另一座便宜了一百多块钱。” 两人简单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认了大致情况,便转身朝大门走去。 “哐当!” 一声巨响,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了一脚。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派出所的!赶紧出来!” 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呐喊。 周明和白仓对视一眼,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门锁。 门外,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员正摆出要破门的架势。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看见两人走出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满是不可思议。 “你们怎么没事?”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街坊,此刻也都伸长了脖子,像是见了鬼一样。 白仓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他拍了拍胸脯,声音洪亮。 “有周师傅在这儿,什么牛鬼蛇神伤得了我们?” 说完,他转向那个年长的警员,态度立马恭敬起来。 “张叔,您怎么来了?”随即侧过身,郑重地介绍。 “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周明周师傅。” 被称作张叔的警员叫张程启,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周明,眉头紧锁。 “这么年轻?” 这小子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细皮嫩肉的,怎么看也不像个有道行的大师啊! “张叔,人不可貌相。”白仓与有荣焉,“这栋凶宅,已经被周师傅买下了。” “什么?!” 张程启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后的年轻警员张明却惊呼出声,随即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周大师买下了这里!那就好,那就好!” 之前这屋子闹鬼,不仅逼疯了原房主,前两个月还死了一个溜门撬锁的小偷,尸体都发臭了才被发现。 这事归他管,害得他每次来附近巡视,都得提前看看黄历,挑个阳气足的日子才敢靠近。 张明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对着周明请教。 “周大师,这里头是不是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周明坦然地点了点头。 “有,而且很凶。” “嘶——”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齐刷刷地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周明环顾四周,对着人群朗声开口。 “哪位大哥大嫂,能借张桌子用用?” 话音刚落,他正对着的一个中年汉子,掉头就跑,嘴里还嚷嚷着。 “不借不借!俺家的桌子可不能沾上鬼气!” 这一下,再没人敢搭腔了。 “我来我来!”年轻警员张明立刻自告奋勇,拍着胸脯保证。 “周大师您等着,我单位宿舍就有!我这就去给您搬来!” 白仓一看,顿时急了,这可是跟大师献殷勤的好机会,怎么能被这小子抢了先? “嘿,张明你小子,这活儿也跟我抢?” 周明没理会两人的争抢,他绕着院子外墙走了一圈,发现西边的院墙也塌了一大块,可以直接走进隔壁的荒地。 他又叹了口气,这还得花钱修。 张程启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茬,眼神里的怀疑更浓了。 这年轻人,又是叹气又是借桌子的。 看着神神叨叨,别是个半吊子水货,到时候鬼没驱成。 再把自己搭进去,那才叫麻烦。 就在他思索的当口,耳朵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哎哟哟!” 一个泼辣的女声在他耳边炸响。 “张程启!你个不要命的死鬼!我让你来买瓶酱油,你跑这凶宅门口来干啥?嫌命长了是不是!想让里面的鬼把你拖进去当压寨夫人啊?!” 第96章 灭灵阵,开! 张程启疼得龇牙咧嘴,平日里在所里不苟言笑的脸此刻皱成了一团苦瓜,他连声求饶。 “媳妇儿!媳妇儿!松手!我这是在工作!工作!”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但很快,他们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到了院门口那个神情淡然的年轻人身上。 几个胆子大的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 “哎,你们说,这姓周的小子,是真有本事还是装神弄鬼啊?” “谁知道呢?看着也太年轻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可白老板都信他,还花大价钱买下这凶宅,总不能是钱多烧的吧?” 白仓听着这些风言风语,不屑地撇了撇嘴,他凑到周明身边,低声嘟囔。 “周师傅,甭搭理这帮没见识的。他们就是怕这凶宅再死人,晦气冲了他们家祖坟。” 周明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在意这些凡夫俗子的议论吗? 当然不。 他只是盯着自己刚刚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半的符箓,眉头紧锁。 灭灵符,符中霸主,专灭怨气冲天之厉鬼。 前世他信手拈来,可现在…… 他停下了动作,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朱砂和黄纸,质地太次了。”周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罕见的烦躁 “根本承载不了几分道力,画到一半就后继无力。” 这就像让一个特级厨师用一堆烂菜叶子做国宴,根本是有心无力。 “次?”白仓一愣,立马拍着胸脯。 “周师傅您等着,我这就去找老王头!他那儿肯定有好的!这老小子敢拿次品糊弄您,我扒了他的皮!” 老王头是镇上唯一卖这些东西的香烛店老板。 周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跟你没关系,也跟老王头没关系。他不可能拿次品给我,这已经是这个年代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了。” 时代局限,莫可奈何。 周明不再纠结,从随身的布袋里摸出了三个巴掌大小,形态各异的小木人。 木质粗糙,像是随手用柴火劈出来的,但上面隐隐有流光闪动。 “可惜了。”他摩挲着木人,语气中满是遗憾。 “若是凑齐七个,布下七星镇魂阵,威力能翻上五倍,对付这东西易如反掌。现在只有三个,只能勉力一试了。” 他将那古朴的罗盘放在地上,沉声道。 “以罗盘为阵眼,辅以驱阴符,在这三个木人上刻下灭灵阵法,应该够了。” 不远处,刚把媳妇哄住的张程启贼头贼脑地扒着门框往里瞧。 当他看见周明拿着几块破木头鼓捣时,眼神里的怀疑更浓了。 “这算哪门子的大师?跟村里跳大神的有啥区别?” 他心里直犯嘀咕,生怕这小子是个水货。 万一镇不住厉鬼,那凶煞之气扩散出来,自家宝贝孙子可就在附近上学! “不行,这地方不能待了!”张程启心里一紧,拉着老婆就走。 “走走走,咱离远点!” 他老婆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 “刚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人家都堵在这儿,咱家就在那巷子口,怎么回去?” 张程启眼珠一转,指了个方向。 “那咱先不去家,去春明街,我那摆摊的朋友老李头今天出摊,去他那儿喝口茶,歇歇脚!” 这边张程启两口子刚溜之大吉,院门口的周明已经开始在木人上刻画起来。 没有刻刀,他便并指如剑,以体内稀薄的灵力为刃,在木人上飞速游走。 不过短短几分钟,他的额头就见了汗,脸色也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下去。 这灭灵符阵,对灵力的消耗实在太过恐怖! 就在他感觉丹田内最后一丝灵力即将告罄之时,眉心处突然一暖! 一道柔和却无比精纯的金色光芒,凭空出现,精准地打入他的眉心祖窍! 周明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那干涸的丹田像是久旱逢甘霖,迅速被一股全新的力量充盈起来! 他瞬间反应过来。 这是功德之力! 是之前协助警方,让黄毛杀人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从而获得的功德! 没想到,这方世界的天道规则,竟也认可这种功德,并在此刻降下了馈赠! 周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苍白的脸色恢复了红润。 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木人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正好贴在他的腹部。 他失笑着摇了摇头,将木人小心翼翼地收好,重新拿起另一个,继续刻画。 有了功德之力的加持,这一次,他下笔如飞,灵力运转顺畅无比,再无半分滞涩之感。 半小时后,三个刻满了繁复符文的小木人,以及十几张画好的驱阴符,全部准备就绪。 “走。” 周明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起身,抓起地上的罗盘和符箓,对着白仓低喝一声,率先迈步踏进了那阴森的院子。 “好嘞!”白仓精神大振,紧随其後。 “进去了!他们真进去了!” “我的天爷!这两个人是真不怕死啊!” 远处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一直守在门口的年轻警员张明,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 刚一踏入院门,一股阴森寒气便扑面而来,让他瞬间打了個哆嗦。 这感觉,比三九天不穿棉袄站在冰窖里还要冷。 张明一张脸瞬间煞白,欲哭无泪。 完了!我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就在他绝望之际,那股刺骨的寒意突然如潮水般退去。 他惊愕地一转头,正看见周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侧,单手托着那个古朴的罗盘。 罗盘上散发出的淡淡青光,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所有阴气隔绝在外。 周明没看他,径直带着两人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站定在那口被藤蔓封死的枯井边。 他二话不说,伸手抓住井盖上缠绕的藤蔓,猛地一掀! “轰!” 井盖被整个掀飞,砸在一旁。 刹那间,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柱,从黑洞洞的井口冲天而起! “呕——”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熏得白仓和张明两人当场弯下腰,几欲作呕。 作为警员,张明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 这是尸臭! 而且是堆积了无数尸体,发酵了几十年的恶臭! 他心中骇然,正想开口询问,却听见周明一声雷霆般的断喝。 “退后!” 话音未落,周明猛然将手中的罗盘朝井口上空抛去! “嗡——” 罗盘在半空中急速旋转,之前那三个被他刻画好的小木人呈品字形飞出,悬浮在罗盘周围! 下一秒,罗盘与木人之间,青光爆闪! “灭灵阵,开!” 三尊不起眼的粗糙木人,此刻化作三道流光,嗖嗖嗖地绕着罗盘盘旋飞舞。 青光在它们之间拉扯,交织,瞬间在黑洞洞的井口上方,结成了一张光芒璀璨的巨网! 那冲天而起的黑色气柱,撞上这张青光大网,大片大片的黑气被瞬间蒸发净化! 第97章 周师傅,现在这房子干净了? “我的天爷……” 一直提心吊胆的张明,此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眼前这一幕,已经彻底颠覆了他二十多年来建立的世界观。 这哪里是封建迷信? 这分明是神仙手段! 而他身旁的白仓,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激动得满脸通红。 双拳紧握,浑身的汗毛都根根倒竖! 一股难以言喻的亢奋热血直冲脑门! 这趟来得太值了! 白仓肠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道就该把家里那台海鸥牌的相机带来! 把这画面拍下来,回去往大牛那帮土包子面前一亮,看他们谁还敢说周师傅是骗子! 青光大网不断收缩,将那喷涌的黑气死死压回井口。 片刻后,院内的阴风停了,刺鼻的尸臭也淡了下去,一切似乎都重归平静。 唯有那罗盘和三尊木人,依旧悬浮在井口上方,散发着淡淡的青辉,像是在镇压着什么。 井底,再无半点动静。 周明负手而立,眉头却微微蹙起。 他知道,这厉鬼藏起来了。 它盘踞此地数十年,怨气戾气早已与这口井,这栋宅子融为一体。 灭灵阵虽然霸道,却也只能净化它逸散出来的鬼气,伤不到它的根本。 更何况,他能感觉到,这厉鬼的灵智似乎早已被无尽的戾气吞噬,只剩下杀戮的本能。 这种东西,要么不出,一出,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它在等一个机会。 “周师傅,这就完事了?”白仓见半天没动静,忍不住凑上前。 周明没有回答,眼神陡然一厉。 “退!” 他一把将白仓狠狠推向身后。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并起剑指,快如闪电般对着井口虚空连点! 数道肉眼难见的金色道印一闪而逝,没入井中!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 一只漆黑如墨的手,毫无征兆地从平静的井口猛然探出。 五指如钩,狠狠抓向周明刚才站立的位置! 那只手,干枯得像是被火燎过的树皮,指甲又长又尖,缝隙里还滴着腥臭的黑水! “啊!” 白仓被推得一个踉跄。 刚站稳脚跟,回头就看到这惊悚至极的一幕,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竟然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只鬼手! 他下意识地一转头,只见旁边的张明更是面无人色,正手脚并用地拼命往后退。 这是他们两人,平生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见到了鬼! 那只鬼手在空中抓了个空,似乎有些暴怒,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湿淋淋的头颅,缓缓从井口冒了出来。 那是一张浮肿,腐烂,半边脸颊甚至只剩下森森白骨。 最恐怖的是它的眼睛,是两个空洞洞的血窟窿。 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幽绿色的鬼火在熊熊燃烧! “别看它的眼睛!快闭眼!”张明毕竟是受过训练的警员,在极致的恐惧中,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嘶哑地大吼一声。 然而,白仓却没有闭眼。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从井里爬出来的厉鬼,心脏狂跳,但一股莫名的胆气却从心底升起。 怕什么! 老子胸口揣着周师傅给的平安符呢! 今天来,就是为了长见识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厉鬼的上半身完全爬出了井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它的腰部以下,空空如也,竟是没有腿的! 就在白仓惊疑不定之际,周明已经动了。 “孽障!还敢放肆!” 周明眼神一凛,不退反进,一步踏出,单手掐诀,直指厉鬼眉心。 他心中却是一动。 不对劲。 这厉鬼怨气冲天,身负二十多条人命,按理说早该是鬼将级别的存在,可为何…… 它的气息如此驳杂,甚至隐隐有逸散的迹象,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削弱了。 来不及多想,恐生事变! 周明不再保留,心念一动,眉心祖窍中那股刚刚获得的金色功德之力,瞬间被他催动到了极致! “敕!” 一道璀璨的金光自他指尖迸发,狠狠刺入厉鬼的眉心! 白仓看得目瞪口呆。 他看见厉鬼身上浓郁的黑气疯狂消融,发出凄厉的惨叫! “——呀啊啊啊啊!!” 那声音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尖锐,怨毒! 白仓和张明两人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双双惨叫一声,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去。 金光与黑气的对抗并未持续多久。 功德之力,本就是一切阴邪煞气的克星! 片刻之后,在一阵不甘的嘶吼声中,厉鬼身上的黑气被彻底净化干净。 那残破的身躯也化作点点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呼……” 周明踉跄着后退一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再次变得苍白。 眉心那股暖流已经消耗殆尽。 井口上方的罗盘与三尊木人光芒一敛,缓缓飞回他的掌心。 周明低头一看,发现经过这次功德之力的温养,这古罗盘的品质似乎都隐隐提升了一丝,上面的纹路愈发清晰古朴。 “周师傅……结束了?” 白仓晃了晃还在发晕的脑袋,扶着墙站起来,声音都在打颤。 周明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径直走到井边。 井里还有水,水面浑浊,散发着恶臭。 他看了一眼,竟是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 “周师傅!” 白仓大惊失色,想伸手去拉,却连衣角都没碰到。 他急得在井边团团转,正想喊张明帮忙找绳子,就见哗啦一声,周明从水里冒出了头,手里还举着一样东西。 那赫然是一块人类的头盖骨! 一个小时后。 当周明从井里捞出第十一颗头骨,以及一把锈迹斑斑,却依旧透着寒气的铁剑时,白仓和张明已经彻底麻木了。 “张警官……”白仓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转向张明。 “我记得档案上说,这宅子以前死的那些人,尸体不都拉走了吗?” 张明表情木然地摇了摇头。 他感觉自己今天一天受到的刺激,比这辈子加起来都多。 周明提着那把诡异的铁剑,走出院子。 剑身上缠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鬼气,他随手从布袋里摸出一张黄符,往剑身上一贴,那股阴冷的气息才被彻底封住。 “周师傅,现在这房子干净了?” 白仓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声音都小了八度。 周明嗯了一声。 白仓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瞬间恢复了神采。 “干净了就好!走!放鞭炮去!必须放!得去去晦气,也庆祝一下!” 第98章 进了这屋,大凶! 白仓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院门。 凶宅之外,那条僻静的小巷里,其实一直都聚着些胆子大的街坊邻居。 他们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缀着,伸长了脖子,跟看西洋景似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哎,你们说,那两个人进去半天了,咋还没出来?不会真被里头的鬼给那个了吧?” “我看悬!这宅子邪性得很,以前请了多少和尚道士,哪个不是屁滚尿流地跑出来的?” “那个年轻人,看着面生得很,别是个外地来的神棍,把人给忽悠瘸了。” 正议论着,就见白仓满面红光地跑了出来。 紧接着,周明也面色平淡地跟在后面。 众人顿时噤声,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两人身上,仿佛想从他们脸上看出,有没有被鬼上了身的痕迹。 白仓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已经从附近杂货铺里面买了一大挂鞭炮,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都让让!去晦气!” 他拎着那挂足有上千响的大地红,大步流星地回到院门口。 掏出洋火,刺啦一声划着,然后卯足了劲儿,猛地朝院子里一扔! “噼里啪啦——轰!” 震耳欲聋的炸响,瞬间撕裂了小巷的宁静! 火光四溅,红色的纸屑在呛人的硝烟中漫天飞舞,那巨大的动静,几乎传遍了半个白河县城。 更远处的人家,纷纷探出头来,一脸惊疑。 “哪儿放炮呢?这又不是逢年过节的!” “听着像是……城南那栋凶宅的方向?我的天,谁这么大胆子?”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在门口叉腰大笑的白仓。 “那不是小仓吗?他这是把那凶宅给买了?” “买了就敢放炮?不怕惊着里头的东西?”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但谁也不敢上前去问个究竟。 …… 与此同时,春明街。 张程启蔫头耷脑地走进小卖部,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老张,给我拿二十块钱,我急用。” 柜台后,一个穿着蓝色劳动布褂子,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算账,闻言头也不抬。 “又没钱了?你那点工资,都塞耗子洞里去了?咋不先回家吃饭?” 这老头,正是张老汉。 “别提了!”张程启一屁股坐在长条凳上,满脸晦气。 “今天出警,去城南那凶宅,碰上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假大师,也就二十来岁,在那装神弄鬼,折腾了一下午,我怕被他连累,沾上晦气!” 张老汉打算盘的手,猛地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摘下老花镜,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你刚说二十来岁的大师?” “可不是嘛,毛都没长齐,还学人家当……” 张程启话没说完,张老汉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手里的算盘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震得上面的搪瓷缸子都跳了一下。 “你眼睛长屁股上去了?!” 张老汉气得老脸涨得通红,吹胡子瞪眼。 “你抠门就算了,怎么心也瞎了?周师傅那是有真本事的大师!活神仙一样的人物!” “这条街上,谁家没受过周师傅的恩惠?” 张程启被吼得一愣一愣的。 等张老汉胸口起伏着,气喘匀了些,张程启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满脸不信。 “老张你没搞错吧?就他?他能有啥本事?那可是城南凶宅,死了二十多口子人!他真能对付里头的东西?” 张老汉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了。 他张了张嘴,那股骂人的气势,竟是泄了个一干二净。 凶宅的威名,早已深入白河县每一个人的骨髓。 张老汉也沉默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担忧。 …… 凶宅院内。 鞭炮的硝烟渐渐散去,满地红屑,平添了几分喜庆。 白仓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周师傅,您这手艺,真是绝了!这下干净了,我回头就找人来重新修葺,保管给它弄得漂漂亮亮的!” 周明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抬脚便走进了那栋阴森的小楼。 屋内的陈设早已腐朽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与霉味混合的气息,但那股刺骨的阴寒之气,确实已经荡然无存。 白仓兴冲冲地跟了进来,正想规划一下未来这里的蓝图,却听见周明忽然开口。 “小仓,这屋子,不是凶宅。” “啥?” 白仓脑子嗡的一下,差点没转过弯来,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师傅,您说啥?这里头死了那么多人,您刚才还亲手超度了那厉鬼,咋就不是凶宅了?” 周明没有解释,他站在大堂中央,闭上双眼,右手五指飞快地掐算起来,正是六爻起卦之术。 然而,不过短短数秒,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走!” 周明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白仓的手腕,转身就往外走,动作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恐怖的东西。 白仓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踉踉跄跄地被拖着往外跑,心脏怦怦狂跳。 “周师傅!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直到两人重新站在院子里的阳光下。 周明才松开手,脸色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刚才给自己算了一卦。” 白仓感觉自己的后背,冷汗都下来了,声音发颤。 “卦象……怎么说?” 周明盯着屋门,一字一顿。 “进了这屋,大凶!” 白仓浑身一哆嗦,腿肚子都开始转筋了。 “大凶?!可那鬼不是已经没了吗?难道还有更厉害的?” 周明摇了摇头,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 “我的卦,算不出我自己。或者说,算不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白仓却听得云里雾里。 周明叹了口气。 穿越而来,原主已死,他的生辰八字,早已不是这具身体的生辰八字。天机,对他而言是混乱的。 白仓咬了咬牙,一股血气上涌,猛地一拍胸脯。 “周师傅,您不能进,那我能进啊!我的八字您知道,您给我算算,我进去探探路!” 周明扫了一眼他那条还在微微打颤的腿,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不用。” 他转过身,看向那栋看似已经平静下来的二层小楼。 “此地的凶险,或许并非来自阴邪鬼物。刚才那厉鬼的气息驳杂不纯,根基不稳,恐怕也是受了此地某种东西的压制。” “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这屋里,藏了什么杀伐气极重的凶器。” 第99章 你们真把那凶宅给买了? “凶器?” “对。”周明眼神一凛,“你先别动这宅子。等我两个月,待我画出一道金刚护身符,再来一探究竟。” “金刚护身符?”白仓凑上前一步,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的激动。 “周师傅,这玩意儿是不是跟戏文里说的一样,戴上了就能刀枪不入?” 周明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差不多。” “真的?!”白仓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搓着手,一脸的垂涎。 “那您画好了,能不能也卖我一张?” 周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可以。不过,会稍微贵一些。” “贵点怕啥!”白仓把胸脯拍得嘭嘭响,豪气干云。 “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只要能保命,倾家荡产都值!” 他兴奋劲儿还没过,猛地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 “哎,对了!周师傅,您说这里面藏着凶器?那这不正好是我哥的活儿嘛!回头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带人来抄了这老窝!” 周明闻言,目光骤然转冷。 “你这是在坑你哥。” 白仓整个人都懵了,呆立在原地,结结巴巴地反问。 “坑……坑我哥?周师傅,您这话是啥意思?里头的武器难道很危险?” 周明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那栋静谧得诡异的小楼。 “你以为,只是一两件凶器那么简单?这栋宅子阴气虽重,但地处偏僻,常年无人问津,是藏污纳垢的绝佳之地。如果我没算错,这里面,极有可能盘踞着一个犯罪团伙。” 犯罪团伙?! 白仓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比起虚无缥缈的鬼魂,这些亡命之徒带来的恐惧,是实实在在的! “那以前这宅子里失踪的那些人……”白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难道都是被他们给灭口了?!” 周明摇了摇头,眉宇间一片深沉。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活人的凶险,远胜于死去的阴魂。” 白仓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周明那沉静的侧脸,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咬牙,脸上竟浮现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周师傅!不管里面是啥,两个月后,您一定要带上我!我白仓烂命一条,但也想多见见世面!” 周明没应声,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不再谈论屋内的凶险,转而说起了这宅子的规划。 周明提了几个风水上的要求,比如院墙要多高,大门要开在哪个方位。 白仓一一记下,拍着胸口保证,回头就去找全县最好的施工队。 就在这时,一直远远观望的街坊邻居们,见他们安然无恙地在院子里聊了半天。 终于按捺不住,壮着胆子凑了过来,围在院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 “小仓,里面的东西,是不是都没了?” 一个胆子稍大的中年男人压着嗓子问。 周明和白仓对视一眼,谁也没搭理他们,径直走出了院门。 …… 春明街。 当周明和白仓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街口时,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哎,那不是周师傅吗?他身边的是小仓吧?” “他们可算回来了!听说他们去城南那凶宅了,也不知道咋样了!” 一个相熟的街坊大婶快步迎上来,满脸关切。 “周师傅,小仓,你们真把那凶宅给买了?没事吧?” 白仓闻言立马挺直了腰杆,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 “各位街坊邻居,都别瞎猜了!那凶宅里的脏东西,在周师傅面前,屁都不是!三下五除二,就给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这番话,说得是神采飞扬,充满了吹捧的意味。 周围的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的天!真的假的?那可是死了二十多口人的地方啊!” “周师傅真乃神人也!” 在一片叫好声中,白仓得意洋洋地转过头,对着街角一个卖千层底布鞋的老头拱了拱手。 “付叔,森哥在家不?我这儿有个大活儿,想找他修个屋子。” 那被称为付叔的老头,抬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慢悠悠地吐了口烟圈。 “怕是要晚点哦,小森最近不在家,跟他媳妇回娘家了。” “这样啊。”白仓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行,我们再找找别人。” 说完,他拉着周明就走。 刚一转身,白仓就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周明耳边嘀咕。 “周师傅,这老头子不信咱。我前天还看见他儿子阿森在街上溜达呢!” 周明面色平静,对此似乎毫不在意。 “不急。” 信任这种东西,从来不是靠嘴说的。 两人刚走到周明的卦摊前,一道小小的身影就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周明的大腿。 “爸爸!” 是可可。 小丫头仰着蜡黄的小脸,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濡慕和依赖。 周明弯腰抱起女儿,掂了掂,感觉还是轻飘飘的。 他转身带着可可进了旁边的小饭馆,点了一碗肉丝面,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里满是怜爱。 吃完饭,他对一旁收拾摊子的大牛交代了一句。 “大牛,看天色,明儿要下雨,我就不来摆摊了。” 话音刚落,一辆半旧的车就停在了路边,狗蛋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 “三叔!上车!” 周明抱着可可上了车,赵东来也在后车里。 车子一启动,狗蛋就迫不及待地分享起了他听来的见闻。 “三叔,您猜怎么着?上回咱们来市里那条路,为啥给封了?我今儿听人说,是底下发现了个大墓!乖乖,听说里头挖出来的宝贝能装好几卡车呢!” 周明闻言,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一旁的赵东来。 赵东来立刻会意,苦笑着解释。 “这消息之前一直封锁着,我也是今天中午才听说的。估计以后去市里,得绕好长一段远路了。” …… 与此同时,白河县派出所。 白仓刚哼着小曲儿走进大门,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派出所对面的墙角下晃悠。 是杨三。 就是那个前几天被他妈抱来,说是昏迷月余,被周师傅用四个木人救醒的小子。 他鬼鬼祟祟的,眼神不住地往派出所里瞟,看见白仓看他,立马缩回头,快步溜走了。 白仓心里泛起一丝疑惑,但也没太当回事,只当是巧合。 第100章 他命宫有死劫 梁山村村口。 卡车停下,周明抱着已经睡着的可可下了车。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早上那辆黑色轿车停靠的位置,车已经不见了。 周明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那个叫王涛的,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抱着女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刚到院门口,就闻到一股香甜软糯的气息,母亲王翠花正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脸上带着笑。 “明啊,你回来的正好,妈正准备淘米,给你和娃蒸点年糕吃!” “妈,米已经泡好了?”周明将熟睡的可可轻轻放到炕上,替她盖好薄被,这才转身柔声问了一句。 王翠花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早就泡上了!就等你回来,咱们推了磨,今晚就给你们蒸上!让你和可可解解馋。” 话音未落,堂屋里传来一声不满的咳嗽。 周老汉探出个脑袋,旱烟杆子在门框上梆梆磕了两下,烟灰簌簌落下。 “淘那么多米?当我和明子是生产队的驴使唤呢?” “就你话多!”王翠花眼睛一瞪,锅铲差点指到老头子鼻子上。 “等蒸好了,你那份我也没见你少吃一口!爱干不干,不干我自个儿推!” 周老汉被噎得吹胡子瞪眼,嘴里嘟囔着什么,到底还是没再吭声,缩回头去继续吧嗒他的旱烟。 夫妻俩这辈子就这么吵吵闹闹过来的,周明早已习惯,心里反倒觉得安稳。 王翠花麻利地又从橱柜里拿出两个搪瓷大盆,一边盛着刚出锅的玉米糊糊,一边念叨。 “你大姐二姐家粮食都紧巴。我把这两盆给她们送去,多少垫补垫补。” 周明看着盆里堆得冒尖的饭食,心中一动。 “妈,我来送吧。”他主动揽下了这活儿。 “正好,我得去找趟堂哥王德。” 王翠花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好端端的,找你堂哥干啥?” 周明压低了声音,神情带上了一丝郑重。 “妈,还记得我跟您提过的小木人吗?” 王翠花立刻会意,脸上瞬间浮现出几分敬畏和紧张。 她凑近了些,声音也跟着放轻了。 “记得记得!咋了?那玩意儿又要用?” “嗯。”周明点了点头,目光深邃。 “这东西不能断。而且,我打算让堂哥再帮我建个小庙宇,有些事得有个章程。” 他心里门儿清,这小木人的生意,看起来是迷信,实则是救人于水火的手段。 但眼下名声未显,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城南那栋凶宅,日后要改成风水宝地,光靠白仓那点人脉怕是镇不住场子,还得托些真正信得过,手艺好的人。 王翠花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全懂,但儿子说得郑重其事,她便信了七八分,连连点头。 “行!你堂哥手巧,这事找他准没错!快去快回,家里饭热着呢!” 周明应了一声,揣上给姐姐们的吃食,转身出了院门。 夜色渐浓,村里静悄悄的。 周明先去了一趟堂哥王德家,王德是个老实的木匠,对周明这个三弟如今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周明说又要雕些小木人,并且还要建一座小庙宇,他二话不说,拍着胸脯就把活儿揽了下来。 “三弟你放心!木料我明儿就上山去挑最好的!那庙宇你想建成啥样,画个图给我,保证给你弄得妥妥帖帖!” “越快越好。”周明留下这句话,便告辞离开。 将吃食送到两位姐姐家,免不了又被二姐周芳芳明里暗里地刺了几句,周明也不在意,只是叮嘱她们照顾好自己,便转身回了家。 可他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喊声,中间还夹杂着母亲焦急的劝慰。 出事了! 周明心中一凛,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院子,一把推开屋门。 屋里灯光昏黄,周国志和他媳妇刘小红正瘫坐在地上。 刘小红哭得涕泗横流,几乎要背过气去。 而周国志则是一脸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劲儿地捶着地。 “这是咋了?”周明沉声发问。 王翠花看见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明啊,你可算回来了!志勇出事了!被人给抓走了!” 周志勇! 那是原身唯一称得上发小的兄弟。两人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偷鸡摸狗,形影不离。 可后来,各自结了婚,人生便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岔路。 原身依旧是那个游手好闲,逛街打牌的二流子,是村里人教育孩子时反面教材。 而周志勇,却凭着一股子韧劲儿,学了门手艺,起早贪黑地干活,成了远近闻名的好丈夫,好父亲。 那是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两个曾经勾肩搭背的兄弟,推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渐渐地,也就疏远了。 周明压下翻涌的思绪,目光落在已经失了魂的周国志身上。 “周叔,先别急。把志勇哥的生辰八字给我。” 周国志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三张被汗浸得有些发皱的字条,颤巍巍地递过来。 “这第三张,是志勇的!” 周明接过字条,手指在上面轻轻拂过,双目微阖。 脑海中,周志勇的命盘如星轨般缓缓展开。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眸色沉静如水。 “志勇现在人没事,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刘小红的哭声一滞,刚要松口气。 周明下一句话便将她打入了无底深渊。 “但是,五天之后,他命宫有死劫,大凶之兆。” “哇——” 刘小红再也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慌什么!”周明低喝一声,声音不大。“还没到最后一步,哭有什么用!” 他转向周国志。 “你们信我,就跟我走一趟。我已经联系了车,现在就去市里。” 他刚在路上就已经给赵东来打了传呼,算准了家里会有事。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引擎声。 路上,夜风冰冷。 赵东来一边开着车,一边听周国志断断续续地讲完了事情的经过,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周师傅,听周国志这意思,抓走志勇的人,恐怕是道上的。这事不好办啊。” 所谓道上,指的就是那些亡命之徒,行事狠辣,不讲王法。 周明坐在副驾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被车灯撕开的黑暗。 “无妨。” 他怀里,用几层厚厚的粗布包裹着一个长条状的物体。 那是在城南凶宅里找到的铁剑,历经百年阴气淬炼,如今已被他打磨开锋,剑身在布料下,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卡车在市郊的土路上颠簸前行,最终,在一个破旧的建筑群前缓缓停下。 赵东来看清眼前的景象,瞳孔骤然一缩。 “怎么竟然会是在这儿?!” “说什么这里发现了大墓,估计是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吧。” 赵东来一拍脑门,满脸懊恼地自嘲。 “我真是个棒槌!还真信了什么挖出古墓的鬼话,这明摆着就是个幌子!”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正是干些见不得人勾当的绝佳之地。 第101章 七星纳财阵 周明平静的目光扫过眼前那近两米高的砖墙。 他摇了摇头。 “不,这里的确有墓。” 赵东来一愣,还没来得及细问,周明已经转头看向了车里吓得面无人色的周国志夫妇。 “你们先待在车上,千万别下来,也别出声。” “这年头道上混的,个个都是亡命徒,真动起手来,我们怕是顾不上你们。” 刘小红攥着丈夫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可别算错了啊!万一志勇不在这儿……” 赵东来眼睛一瞪,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周师傅什么时候算错过?你要是不信,现在就下车自个儿找去!” 刘小红被他吼得一个哆嗦,顿时不敢再言语。 赵东来搓了搓手,看着那高墙,心里发狠。 “周师傅,我先翻过去探探路!” 他话音未落,周明便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必。” “你现在去找白巾山。”周明的声音清冷。 “告诉他,城南郊区,废弃水泥厂,带上所有能动的人,立刻过来。” 交代完毕,周明不再多言。 他后退两步,双膝微屈,手臂在墙头轻轻一搭,便翻了过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只在赵东来眼前留下一个残影。 赵东来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 我也要学! 这本事也太帅了! …… 吧嗒。 一声轻响,周明落地,一只脚结结实实地踩进了泥坑里。 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布鞋。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冷雨。 墙内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 但在周明的眼中,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无数道灰黑色的死气与煞气,从地底深处升腾而起。 与场内几十道微弱的生气纠缠。 这里,果然是一处凶地。 周明面无表情地抬起脚,在旁边的石头上刮了刮鞋底的烂泥,目光穿透黑暗,望向了远处唯一的一点光亮。 他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道路的尽头,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简易的工棚下。 驱散了方圆十米内的黑暗,也照亮了正在发生的一幕。 十几个流里流气的汉子,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 为首的是个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壮汉。 他嘴里叼着烟,一脚踹在地上那人的肚子上,骂骂咧咧。 “妈的!让你挖个井,你磨磨蹭蹭,想死是不是!” 地上那人被打得浑身颤抖,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正是周志勇!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五脏六腑都像错了位一样疼。 但他不敢反抗,更不敢求饶。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 干完这趟活,拿到钱,就能回去给爹妈买身新衣裳,让他们过个好年。 只要熬过去…… 熬过去就好了。 就在他意识都快要模糊的时候,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住手。” 周志勇猛地一颤,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在那昏黄的灯光与无尽的黑暗交界处,一道挺拔的身影持剑而来。 雨丝在他周身仿佛都慢了下来,那张曾经熟悉无比的脸,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淡漠。 是周明! “你谁啊?活腻歪了?”刀疤脸眉头一皱,从腰间就摸出了一把黑黢黢的手枪。 他身后的两个小弟也有样学样,掏出了枪。 可他们快,周明更快!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残影掠过。 啪!啪!啪! 三声脆响,刀疤脸三人只觉得手腕一麻,手里的枪竟已不翼而飞! “枪!”刀疤脸大惊失色。 再一眨眼,周明已经到了另外四人面前。 他们刚抽出腰间的砍刀,便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 手里的刀瞬间脱手,被一只修长的手尽数夺了过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周明将夺来的刀枪随手扔在地上,转头看向缩在工棚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的一群泥瓦匠,声音依旧平淡。 “还不动手帮忙?” 那群泥瓦匠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敢动。 周志勇也趴在地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犹豫。 他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他怕周明走了之后,自己会遭到更残忍的报复。 见到这番景象,周明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有预料。 他一个人,面对着剩下的十几个打手,眼神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游刃有余。 五分钟后,刀疤脸和他的一众手下,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个个鼻青脸肿,哀嚎不止。 也就在这时,刺耳的刹车声在墙外响起。 紧接着,白巾山带着二十多个手持棍棒的汉子,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周师傅!”白巾山一眼就看到了场中的情形,立刻一挥手。 “把里面的人,除了周师傅和他兄弟,全都给我绑了带出去!” 手下人立刻行动起来。 白巾山快步走到周明身边,看着满地的狼藉,压低了声音。 “周师傅,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搞出这么大阵仗?” 周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走到周志勇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 又检查了一下伤势,确认只是皮外伤后,才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空地。 很快,他便在空地中央,发现了七个排列诡异的砖井。 “七星纳财阵。”周明吐出五个字,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什么阵?”白巾山一头雾水。 “一种极其阴毒的风水阵法。”周明指着那七口井。 “此阵专选在阴气汇聚的墓地之上,一来,可以借地底阴气为引,强行吸纳天地间的财气,为布阵之人所用。” “二来,阵法反噬产生的煞气,则会尽数散发出去,让每一个从这里路过的人,不知不觉地沾染上,轻则破财,重则家破人亡。” 白巾山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恶毒之处,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是哪个挨千刀的想出来的损招,简直是损人利己,断子绝孙!” 周明没有理会他的咒骂,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 他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白巾山,你来的时候,看见赵东来了吗?” 第102章 这世上,没人会嫌钱扎手 白巾山一愣,挠了挠头,正要回话,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师傅!我在这儿呢!” 话音未落,赵东来已经撑着一把破旧的油布伞,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敞开的铁门外跑了进来。 雨丝不大,却密密匝匝,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他跑到周明跟前,先是紧张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毫发无伤,才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把伞往周明头顶上倾斜了大半。 “您没事儿吧?可吓死我了!我刚把白哥他们叫来,就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生怕您吃亏!” 周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抽出一块不知从哪儿扯来的破布,不紧不慢地将那柄在灯光下依旧泛着冷意的长剑层层裹好。 对付这十几个不成气候的地痞流氓,根本用不着它出鞘。 刚刚那一通手脚,不过是热身罢了。 “明子!志勇他怎么样了?” 周国志和刘小红夫妇俩这时也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冲到近前。 刘小红看着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儿子,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扑上去又摸又看,哭得泣不成声。 “没事,都是皮外伤,养两天就好。” 周明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过,他得跟白巾山去一趟派出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做个笔录。” 一听要去派出所,周国志夫妇的脸又白了。 “那我们在这儿等他!我们哪儿也不去,就等着我儿子!” 周国志攥紧了拳头,态度坚决。 周明点了点头,并未强求。 他转向张明吩咐道。 “张明,你留下,等会儿开那辆车,带上他们,一起回梁山村。” “好嘞,周师傅!” 事情安排妥当,回程的路上,赵东来开着车,车里气氛有些沉闷。 他终究是没忍住,方向盘一打,愤愤不平地骂开了。 “那个什么七星纳财阵,也太他娘的损了!为了自己发财,让那么多无辜的人跟着倒霉,简直是丧尽天良!” 周明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这世上,没人会嫌钱扎手。” 一句话,让赵东来瞬间哑火。 是啊,为了钱,什么事没人干得出来?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周明平静的侧脸,心中对这位周师傅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车子回到梁山村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凌晨的村庄寂静无声。 周明推开自家院门,一股淡淡的米香混着柴火味扑面而来。 堂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八仙桌上,一只毛茸茸的松鼠正抱着半块瓜子啃得咔嚓作响,见到周明进来,两只黑豆似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冲他点了点头。 是小仙。 “回来了?”里屋传来王翠花的声音,她披着件旧棉袄走了出来,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睡。 “志勇那孩子没事吧?” “嗯,解决了。”周明脱下湿漉漉的外套。 “人救回来了,不过这事背后还有人,没那么简单。”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王翠花拍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嘴里开始念叨。 “我就说,一到年根儿底下,这外头就乱得很!还是咱们村里,咱们镇上安稳。” 她说着,目光落在周明身上,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担忧和后怕。 “明儿啊,你也是,从小到大就没让妈省心过。以前是怕你在外面跟人打架吃亏,现在妈更怕了,你这神神道道的本事,妈也搞不懂,就怕你哪天招上惹不起的人……” “妈。”周明听得有些无奈,打断了她的絮叨。 “很晚了,快去睡吧。” 王翠花哪里肯听,自顾自地走到桌边,拿起一团不知道给谁织毛衣剩下的毛线,在小仙旁边灵巧地绕了几个圈,三下五除二就给它弄了个温暖舒适的小窝。 “去吧去吧,妈看着这小东西,心里踏实。” 周明摇了摇头,不再多劝,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早,周明是被一阵咯咯的笑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便看到刚学会爬的小女儿依依,正趴在他的枕头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戳着松鼠小仙毛茸茸的大尾巴。 小仙也不躲,反而侧过身,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依依的脸蛋,逗得小丫头笑得更欢了。 “哎哟我的天!”王翠花端着早饭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碗给扔了。 “明儿!你快看!” 周明坐起身,神色如常。 “小孩子身上阳气足,灵性也纯,小仙喜欢跟她玩,这很正常。” 王翠花将信将疑地看着那一人一鼠和谐相处的画面,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片刻之后,院子里传来了狗蛋和孙庆的吆喝声。 两人是过来帮忙推磨,准备做年糕的。 “明叔!我们来啦!” “车学得咋样了?”周明一边洗漱,一边笑着问狗蛋。 “嘿嘿,差不多了!赵哥夸我有天赋!”狗蛋一脸得意,随即又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三叔,今年过年,咱们去市里买点好东西呗?给可可和依依买新衣裳,再给婶子和大姐二姐扯几尺好布料!” 三人一边将泡好的米倒进石磨,一边热火朝天地聊着置办年货的事。 等把石磨冲洗干净,狗蛋搓着手,一脸谄媚地凑到周明跟前。 “三叔,你看我们这天天干活,累得腰酸背痛的,能不能给两张符?” 旁边的孙庆听得一头雾水。 “啥符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周明笑了笑,取来黄纸朱砂,笔走龙蛇,两张符箓一气呵成。 他将其中一张递给孙庆。 “拿着,贴身放好,干活的时候能省不少力气。” 孙庆将信将疑地接过那张画着鬼画符的黄纸,下一秒,他再去推那沉重的石磨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感觉太奇妙了! 原本重达百斤的磨盘,此刻推起来竟像是推着一团棉花,毫不费力! “我的娘欸!”孙庆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也太神了!” 狗蛋在一旁得意地嘿嘿直笑。 “那是!我三叔的宝贝!这符要是拿到外面去卖,一张少说也得这个数!” 他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二十块?!”孙庆吓得手一抖,手里的符差点掉地上,连忙就要往周明怀里塞。 “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二十块钱! 那可是普通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第103章 一句话能叫动三个派出所? “拿着吧。”周明按住他的手,“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就在这时,隔壁的谭叔叼着烟斗路过院门口,探进头来喊了一嗓子。 “周老汉!你那六十大寿的酒席,到底还办不办了?村里好几家等着看日子随礼呢!” 正在劈柴的周老汉头也不抬,中气十足地回了一句。 “办!怎么不办!我那几个儿女非要给我操持,拦都拦不住!就定在正月初五,在家里摆三桌!” 话音刚落,村口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周国志一家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腊肉,糕点和新布料,风风火火地进了村。 他们甚至没先回自己家,而是径直朝着周明家的院子,快步走了过来。 领头的周志勇一看见周明,那张还带着青紫瘀伤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嘴唇哆嗦了半天,噗通一声,竟是直挺挺地就要跪下去! 周明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手臂轻轻一托,一股巧劲便让他怎么也跪不下去。 “明子!”周志勇眼眶都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对不起你!当时我吓傻了,就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眼睁睁看着你……” 他一个大小伙子,说到后面竟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昨晚那场面,简直是他这辈子最恐怖的噩梦。 十几个拿着家伙的流氓,那股凶神恶煞的劲儿,他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腿都迈不动一步。 可他这个混账堂哥,却像个天神一样挡在了他身前。 “行了。”周明松开手。 “换了谁都一样。那种时候,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 明哲保身,人之常情。 前世见惯了生死关头的人性百态,周明对此并无半点波澜。 这小子没拖后腿,已经算是难得了。 周国志此刻也冲了上来,一把没拉住儿子,转头就攥住了正在劈柴的周老汉的手,激动得满脸褶子都在颤抖。 “哥!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要不是明子,我这根独苗和我这条老命就全完了啊!” 他说着,声音里透出刻骨的后怕,猛地一拍大腿。 “你们是不知道!昨晚派出所连夜审的,那伙人里,一个当场就没气了,还有一个被打断了三根肋骨,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家里人都吓疯了!要不是明子……志勇他……” 这话一出,整个院子瞬间鸦雀无声。 死人了?!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邻居们,一个个倒吸一口凉气。 王翠花端着一盆刚淘好的米出来,听见这话,手一抖,盆都差点掉地上。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看着刘小红手里提着的腊肉和布料,眉头一皱,连连摆手。 “你们这是干啥!快拿回去!明子和志勇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自家兄弟,分这么清楚做什么?人没事比啥都强!” 一旁的谭叔叼着烟斗,彻底听懵了。 他看看周国志一家感激涕零的模样,又看看周明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满头雾水。 “国志,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谭叔你是不知道!”周国志找到了宣泄口,拉着谭叔就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从周明算出志勇有难,到单枪匹马杀进工地,五分钟内放倒十几个手持凶器的流氓,再到最后一句话叫动了市里三个派出所的人过来收场! 故事讲完,别说谭叔,院子里所有人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这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周家老三吗? “我的乖乖!一个人打十几个带刀的?” “一句话能叫动三个派出所?那得是多大的能耐!” “原先我还以为明子就是学了个算命的手艺挣点钱,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手艺,这是通天的大本事啊!” 邻居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看向周明的眼神已经从过去的鄙夷,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敬畏和羡慕。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有出息了,这是成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周老汉依旧面无表情地劈着柴,只是那斧头落下的力道,却一下比一下更沉,更有劲。 听着邻居们一句句夸赞儿子的话,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刻板的线条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心里头,比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还舒坦! 只有王翠花,看着儿子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女儿,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她偷偷琢磨着,明子现在本事大了,人也稳重了,身边总不能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看来,是时候该给他再相看一个好姑娘了。 打年货,做年糕,忙忙碌碌的日子过了几天,总算得了空闲。 周明准备上山一趟。 天空下着灰蒙蒙的冷雨,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整个梁山村笼罩其中。 周明从屋里取出那柄用破布层层包裹的长剑,左手持剑,右手撑开一把黑色的油布伞,脚步稳健地踏入了泥泞的山路。 他刚走出院门没多远,一道黄影嗖地一下从墙头蹿出,精准地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是松鼠小仙。 小东西用爪子牢牢地扒住他的衣裳,毛茸茸的大尾巴甩了甩,似乎对这次出行充满了好奇。 周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也不管它。 “你这小东西,也想去看热闹?” 他没再多言,就这么一人一鼠,消失在苍茫的雨幕之中。 山路湿滑,泥土的芬芳混杂着草木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 翻过了两座山头,眼前已经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 就在周明准备继续往深处走时,背上的小仙忽然躁动起来,两只前爪用力地扯了扯他的衣领,喉咙里发出吱吱的急促叫声。 那意思很明确。 停下,等一等。 周明脚步一顿。 他知道小仙灵性非凡,此举必有深意,便依言停下,找了块避雨的岩石坐了下来。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雨点敲打伞面和树叶的沙沙声。 就在原地坐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周明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眼前,毫无征兆地起雾了。 不是山间常见的水汽,而是乳白色的浓雾,它们就像是从地底凭空生长出来的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弥漫攀升。 起初只是薄薄的一层,缭绕在脚边。 转瞬之间,白雾便越发浓烈,翻涌咆哮着,瞬间漫过了周明的身体,吞噬了周遭的一切光线和景物。 第104章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周明骤然警惕。 他握着伞柄的手指,骤然收紧。 那双看透世事的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针尖般的寒芒。 这雾,有古怪! 他七岁拜入龙虎山,师从当代天师,捉鬼、降妖、观风水、断阴阳。 至三十岁,为镇压一代鬼王,耗尽心血,身死道消。 两世为人,二十余载的玄门生涯。 他见过的阴气、煞气、妖气、灵气,多如过江之鲫,早已了然于胸。 可眼前这白雾中的气息,无形无色,无味无相,他竟是闻所未闻! 就在他凝神戒备之际,那乳白色的浓雾如水银泻地,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没有阴寒刺骨,没有灼热狂暴,反而像是一股温润的泉流,淌过四肢百骸。 周明微微一怔。 昨夜与那十几个流氓搏斗后,身上留下的几处酸痛瘀伤,竟在这股气息的冲刷下,如冰雪遇阳,悄然消融,荡然无存! 这是…… 他瞳孔骤然一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股力量的本质,纯净而磅礴,竟与传说中救苦度难,方能积攒的功德之力有几分神似! 一念及此,周明只觉周身窍穴齐开。 丹田之内那原本涓涓细流般的道力,仿佛瞬间接入了天河,变得无穷无尽,浩瀚无垠! 周明下意识地并起剑指,在身前虚空一划,一道最基础的净心符瞬间成型。 往日里,这符箓不过是在心中勾勒,需三五秒的工夫。 可现在,几乎是心念一动,一道淡金色的符文便凭空乍现。 其上流转的道力之充沛,比他平日里全力施为还要强上十倍不止! “吱吱!” 肩上的松鼠小仙兴奋地叫了两声,毛茸茸的大尾巴快活地甩动着。 周明瞬间恍然。 原来如此!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小东西的脑袋,眼中露出一丝了然。 难怪这小家伙能开灵智,想来便是托了这片神异白雾的福。 这等天地奇珍,出现必无规律,全凭机缘,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正思索间,那来势汹汹的白雾,去得也同样干脆。 前后不过五分钟光景,浓雾便如退潮般散得一干二净。 山林依旧,雨声淅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体内那股浩瀚无穷的道力也随之退去。 周明重新感受到了这具凡胎肉体的禁锢,心中竟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 不过,他很快便收敛心神。 机缘已过,正事要紧。 他不再停留,撑着伞,踏着泥泞,径直登上了梁山村后山的最高峰。 山顶风大,雨丝被吹得斜斜打来。 周明环顾四周,脚下踏出七星步,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玄奥的轨迹,一个无形的锁阴阵已然布下。 他这才解开包裹着长剑的破布,露出里面那柄古朴的铁剑。 剑身甫一接触空气,一股压抑不住的阴寒鬼气便逸散开来,让周遭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周明将长剑平稳地置于阵眼之中,那股鬼气刚要扩散,便被一层无形的气罩牢牢锁住,再也无法外泄分毫。 “在此温养半月,你的戾气当可尽除。” 他轻声自语,这才准备下山。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他肩上的小仙,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了旁边的一块山石上。 它冲着周明吱吱叫了两声,黑豆般的小眼睛里满是灵性。 周明看懂了它的意思,这是在与自己道别。 他微微一笑,冲它摆了摆手。 “去吧,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回到家时,周明已是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你这孩子,是存心想气死我不是!” 王翠花一见他这副模样,心疼得直跺脚。 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找来干毛巾,又转身去灶房给他烧热水。 周明换了身干爽衣裳出来,便抽空拿出劈好的竹篾和彩纸,教导起小唐小虎二人扎纸马的手艺。 周老汉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着周明那双巧手几下就扎出了一个纸马的雏形,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好奇。 “明子,就这么个纸糊的玩意儿……拿到镇上,能卖个两块钱不?” 这话一出,屋里几人都看了过来。在他们看来,两块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周明手上动作没停,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两块?”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 “爹,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我前两天给人算一卦,人家给的礼金,是这个数。”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百?”二叔周国志试探着问。 周明摇了摇头。 “三……三千?!” 这次开口的是王翠花,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声音都变了调,手里的碗都险些没端稳! 屋子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三千块! 这笔钱,对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我的老天爷!”王翠花把姜汤塞到周明手里,一拍大腿。 “就动动嘴皮子,比抢钱还快啊!我以前咋没看出来,算命这么挣钱?” “这不算什么。”周明吹了吹姜汤的热气,抿了一口。 “现在外面跑运输,开大卡车的,一个月就能挣好几千。就赵东来开那个小轿车,一个月工资也有五百多。” “哎哟!”王翠花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咱们这小地方,想找个活计难如登天,人家大城市里,机会都跟地里的大白菜似的,一抓一把!” 周志勇和周国志父子俩听着,眼神不由得黯淡下去,满脸的失落。 周明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话锋一转。 “城里的工作也没那么好找。不过,”他指了指手里的纸马骨架。 “这纸扎手艺要是做好了,也不比别人差。像这种,骨架扎得精细,外面糊上彩绘,一个卖五十块上下不成问题。手脚勤快点,一个月挣个几百块,总比在村里刨地强。” 就连一直沉默的周老汉,都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那我也学学!明子,你教教我,等我学会了,自个儿挣个烟钱儿也行!” 周明听完,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看着自己老爹那点出息,也没再争辩什么。 他一口喝完姜汤,将碗放下,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屋外。 外面,细密的雨丝还在飘着,将远处的山峦染成了一片朦胧的青灰色。 周老汉看出了他的心思,将烟杆往腰间一别,站起身来。 “要去市里就早去早回。” “家里的年糕,要吃就得吃那刚出锅的热乎气儿!” 周明笑着应了一声。 想到市里头巷子口,张爹摊子上那口刚出锅的锅边油条。 金黄酥脆,热气腾腾,咬一口,满嘴的油香,那才是人间至味。 片刻后,雨势稍歇,周明便一手牵着换上干净衣裳的周可可,走出了家门。 小丫头的小手在他的大掌里,显得格外瘦小,却被他握得紧紧的。 第105章 那户陈家,是积善之家 市集一如既往地热闹,张爹的早点摊子更是烟火气最浓的地方。 “张爹,两根油条,一碗豆浆。” 周明熟络地打了声招呼。 “好嘞!”张爹正赤着膀子,满身大汗地在油锅前忙活,闻声抬头,一看是周明,顿时乐了。 “哟,是明子啊!带着闺女来啦?” 他目光落在怯生生躲在周明身后的可可身上,眼神里满是怜爱。 “来,丫头,张爷爷送你个茶叶蛋!” 说着,就从旁边的大锅里捞了个热乎乎的鸡蛋,塞到可可手里。 周明也没客气,替女儿道了声谢。 张爹麻利地将两根油条捞出,往牛皮纸袋里一装,嘴里啧啧称奇。 “明子,你可真行啊!那天你家那事儿,我可都听说了!好家伙,还把那凶宅里的脏东西给办了?”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既有兴奋,又带着一丝后怕。 周明掰了一小块油条,吹凉了递给可可,轻描淡写地回应。 “嗯,都解决了。” “解决得好啊!”张爹声音陡然拔高,满脸的愤愤不平。 “那你咋不收钱呐!我可听我家那小子张程启说了,那天吓得他连家都不敢回,生怕被啥玩意儿给害了!” “你这是替咱们整条街的邻里除了大害,救苦救难啊!这么凶险的事,不收他们个百八十块的,都对不起你冒的风险!” 周明失笑,摇了摇头。 那晚的凶险,又岂是百八十块能衡量的。 “自家屋子,扫扫灰罢了,哪能跟街坊邻居要钱。” 他呷了口豆浆,浑身都暖了起来。 “不打紧。” 结了账,周明牵着女儿离开,身后传来张爹由衷的感叹。 “瞧瞧,这才叫高人风范!小周大师,厚道啊!” 周明没回头,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给大牛和白仓也带了一份热乎的油条豆浆。 到了卦摊,却只看到大牛一个人在那儿打着哈欠,摆弄着桌上的龟甲铜钱。 “白仓呢?”周明将早点递过去。 “嘿,大师!”大牛接过油条,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嘟囔。 “小白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去孤儿院,给那帮小家伙送点换季的衣服和吃的。” 孤儿院里收留的,大多都是些特殊的孩子。 许多案子破了,父母或死或入狱,剩下的孩子无处可去,便都被送到了那里。 大牛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又一拍大腿,眼睛放光地凑过来。 “哎,三叔!你说你能不能给那些孩子算算,他们爹妈到底在哪儿?是死是活啊?” 周明闻言,干笑一声。 “没有生辰八字,单凭面相推演一个人的生死去向,极耗心神,因果也重。” 他摆了摆手,“这事儿,以后有空再说。” “别啊大师!”大牛却不依不饶。 “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包个大红包!那些孩子太可怜了!” 周明没再接话,从怀里摸出黄符纸和朱砂,准备绘制几张护身的金刚符。 他凝神静气,指尖道力流转,笔走龙蛇,符文一气呵成。 可就在最后一笔即将落下的瞬间。 一声轻响,那黄符纸竟承受不住他灌注的道力,中心迸裂,一团金光骤然爆开,化作点点飞灰。 又碎了。 周明轻叹一声,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 凡胎肉体,法器符纸,处处都是掣肘。 这市面上买来的普通黄符,质量还是太差,根本承载不了真正的玄门符箓。 看来,还是得去找老王头。 无奈之下,他只能让大牛看着摊子,自己又跑了一趟专卖文房四宝的王红中店里。 “老王头,有没有质量更好的黄符纸?” 王红中戴着老花镜,闻言从一堆故纸里抬起头。 “有倒是有,不过那可是用上了年份的竹浆混合特殊草木纤维做的,一张就顶你现在用的一沓!金贵着呢,一般人可用不起。” 周明将几张大团结拍在柜台上,眼神平静。 “价格不是问题。” 买了新符纸回到摊前,周明却发现摊子前站了一对陌生的男女。 男人约莫二十出头,面相憨厚。 女人则挺着个硕大的肚子,眉眼间带着一股温婉,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腰。 那男人一见周明,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恭敬和紧张。 “您就是周大师吧?” 他叫陈波,身旁的女人名叫巧娟。 而陈波的母亲,正是前不久豪掷钱财,请周明算姻缘的那位富婆。 周明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明天便是巳时三刻,天德合,月德合,乃是百年难遇的良辰吉日。恭贺二位,新婚大喜。” 巧娟的脸颊瞬间飞上一抹红霞,陈波更是激动得搓着手。 “大师果然神算!我们就是想来请大师明天务必赏光,去家里吃杯喜酒!” “可以。”周明应得干脆。 夫妻俩千恩万谢地离开后,一旁的大牛看得目瞪口呆,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是吧大师?你这人不是最烦应酬吗?怎么对这家人这么给面子?” 周明撇了他一眼,收起符纸,语气淡然。 “那户陈家,是积善之家。” “就在今天早上,陈家那位老夫人,已经让人拉了一整卡车的米面粮油,衣物文具送去了孤儿院。不为别的,就是为她未出世的孙儿,积一份福报。” “一卡车?!”大牛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彻底被震住了。 “我的乖乖!有钱人都是这么积德的?” 话音刚落,白仓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个空布袋。 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接口道。 “可不是嘛。我刚从孤儿院回来,那场面,家伙事儿堆得跟小山似的。” 白仓擦了把汗,对陈家似乎也知道些消息。 “这家人不简单,我听说,他们不久前刚在锦鲤城那边,一口气资助了十来个厂子,让上千号人有了饭碗。” 大牛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感叹。 白仓灌了口凉茶,忽然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先不说陈家了,你俩猜猜,我前天晚上送货回来,在巷子口看见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