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诱吻》 第1章 倒计时 二十三楼的落地窗倒映着整座城市的狂欢。 烟花碎成流金,在夜空缓缓洒落。 明霜低下头,给祁弛发了今晚的第五条微信。 【烟花秀快结束了。】 无人回复,直到手机屏幕无声熄灭。 侍应生第三次走过来,视线扫过对面空荡荡的座椅,低声问道:"女士,需要再帮您倒杯温水吗?" “不用了,谢谢。”明霜摇摇头,垂眸挡住眼里的落寞。 今天是元宵节,为了今晚的烟花秀,祁弛提前一个月就托人预订了这家餐厅的最佳观赏位置。 那日他挑挑眉,笑得明朗,“江边看烟花,又挤又冷的,不如去餐厅边吃边看。” 明霜是更想近距离感受烟花绽放的,可富家子弟养尊处优惯了,吃不得苦,她便没有提出异议。 今晚祁弛突然说有急事需要处理,让她自己先过来。 眼下第三轮烟花已经开始倒计时了,那男人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看着腕上的红色平安绳,明霜轻叹了口气。 手机突然响起。 并非祁弛,而是嫂子孟琪。 "霜,有空说话吗?" “嗯,你说。” “你男朋友那堂哥祁铂钧从港城杀回来了,准备开发新能源这块儿,我们台里领导想做他的专访,联系了好几次人都没答应,你能不能帮忙搭个线?” 祁铂钧是祁家新一任家主,位高权重、冷淡寡言,近两年又多在港城,明霜跟他没什么交情,而祁弛对这个堂哥更是害怕得紧,自然也帮不上忙。 "我和祁家大哥不熟。"明霜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边缘。 这凉意让她联想到一年前的祁爷爷寿宴,祁铂钧摘下金丝边眼镜放在桌上,镜框不经意划过她的手背。 听筒那边,孟琪一声叹息,“就那位,跟谁能熟呀?看狗都挑刺大小眼。去年港城记者采访他时嘴瓢说错一个字,你猜怎么着?” 孟琪突然压低声音模仿男人粤语冷调,“[我唔系你中学阿sir,冇义务教你查字典。]声音是很苏的,人性是没有的。” 明霜无意讨论旁人,和嫂子虽同为媒体人但领域相差甚远也就没什么共同话题,于是草草挂了电话。 祁弛依旧没有来。 手机在此刻收到一条微信,是祁弛的朋友韩筱。 竟莫名其妙发来一张照片。 画面中,一大一小两只手拼出一个爱心,背景是整片江岸烟火。 那小手的指甲涂了车厘子红色,而另一只手…… 顿时,明霜心里咯噔一下,大脑也陷入一片空白,仿佛整个时间都停滞了。 因为那明显是一只男人的手,手腕上戴着一条平安绳。 和她腕上的一模一样。 是两人发生车祸后她特意去庙里求来的,祁弛戴了很久,松垮发旧,想认不出都难。 所以……他去江边看烟花了? 只不过是同别人一起? 照片很快被撤回。 韩筱连连发来两个可爱表情,【抱歉抱歉,发错人了~不好意思哦~亲爱的你别多想哈~】 紧跟着,置顶的「江A跑车俱乐部」群也有新消息。 这群是一个月前祁弛生日那天,韩筱拉明霜进去的。 群里人不少,朋友们又发了一长串为祁弛庆生的视频,所以没人注意到她也在里面。 怀着不祥的预感,明霜点开祁弛发的语音条。 【江湖救急!放女友鸽子新借口在线等!什么爷爷头疼车子坏了这些就别说了,都用好几次了!】 立刻有人回复猥琐表情包,【直接说腻了要分手?】 窗外忽然炸开一簇红色鸢尾烟花,映在玻璃窗的影子像破碎的玻璃碴扎进瞳孔。 手机从掌心跌落,砸在餐巾纸上,闷响惊动了邻桌腻在一起的情侣。 她仿佛能听见自己耳后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 手指不自觉握紧了桌上的玻璃杯,指尖都是麻的。 群里连连蹦出不少语音条。 未等点开,有电话先打了进来。 是台里另一档节目的制作人,"明霜!我们小林老师急性盲肠炎进医院了!你给代个班行吗?哥哥我先跪谢你了!" 这档节目和明霜的《潮汐絮语》都是情感向电台节目,会找她救急不奇怪。 “可以,我现在就回去。” 工作要紧,她快速敛起情绪,在侍应生同情的注视中拿起外套离开。 夜风凉。 不远处的苍江上空升腾起越来越密集的烟火。 明霜站在路边焦急地跺了两下脚。 这种日子,不只出租车难遇,打车软件也迟迟叫不到车。 霎时,对面一辆黑色红旗L5调转车头,碾过路面霓虹残影,不偏不倚停在她面前。 后车窗缓缓降下,一张冷峻立体的脸映入眼帘。 月光落在他的眼镜片上,折射出幽蓝的冷光。 即使坐在车里,视觉上矮了半截,周身散发的压迫气场也丝毫未减。 “铂钧哥?”明霜脱口而出。 “嗯。”低沉的音节刚落,车门随即打开。 一条长腿迈下,身高腿长的男人立时压下一片阴影。 “一个人?” 他的声音低磁淡漠,同身上的黑色西装一样,深沉得像是要融在夜色里。 镜片下两道狭长的眸子却明亮隽黑,似藏着暗涌。 这就是嫂子口中的祁铂钧。 江港两城赫赫有名的人物。 虽是同辈中的哥哥,但祁家的小辈们都把他当长辈一样敬着,明霜自然也不敢有半点怠慢。 “是,一个人。” 她局促地挪了挪脚,边应着边点头。 手机放在大衣口袋里,一下接着一下地仍在不停振动。 群里聊得热火朝天,却让她的指尖愈发寒凉。 祁弛和他的朋友在讨论什么? 是为什么放她鸽子? 还是为什么和别的女生在一起看烟花? 又或者……是不是真的腻了想分手? 祁铂钧看着她,视线掠过她冻红的耳尖,微拧了下眉,“今晚不好打车。” “是的。”明霜略显拘谨地掏出手机,又看了眼叫车软件。 糟糕,加了钱也没人接单。 倏忽间,祁铂钧微侧过身,将车门拉开更大些。 夜风卷起男人身上特有的苦橙香,扑面而来,伴着他喉结滚动的频率,“上车,我送你。” 可能是因为天气冷,穿得又少,他的声音竟好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第2章 确实是腻了 电台的节目不能开天窗,无奈之下明霜坐进了眼前的车。 后座真皮座椅还残留着男人的体温。 司机是祁铂钧的贴身助理顾聪,见她进来,恭敬地点头问了声好,“明小姐,好久不见。” 想来祁铂钧连春节都没有回江城,确实是好久不见。 祁铂钧从另一侧上车,摘下眼镜,“去哪?” 他用一块淡灰色方帕擦拭着镜片上的雾气,手指修长冷白,船锚图案的袖扣泛着冷光。 明霜收回视线,轻轻开口,“江澜多媒体中心,麻烦了。” 男人动作微顿,似乎对这个答案稍感意外,吩咐助理的声音却毫无波澜。 直到车子启动,他才淡声问道:“今晚你有节目?不是约了祁弛吃饭吗?” 祁弛对这个大堂哥恐惧又崇拜,会告诉他约会行程并不奇怪,明霜不曾多想,只拣了重点回答,“同事生病了,我临时代个班。” 对方侧目睨了她一眼,吩咐助理把空调温度调高些,便不再说话。 口袋里的手机也终于不再振动。 明霜缩在后座的阴影里,喉咙吞咽了两下,像是等待最终审判般掏出手机。 打开群聊,把祁弛和其他人的语音条全都转变成文字。 【说真的,我确实是腻了,要不是为了哄爷爷高兴,我早坚持不下去了。】 【别不知足,明霜多漂亮啊。】 【再漂亮看时间长了也没差,要说这小地方长大的姑娘就是不行,想抱一下都别别扭扭的,以前我还觉得小姑娘这么乖挺难得的,现在看来就是思想未开化,情绪价值提供不了一点。】 【那你爷爷让你们订婚你干嘛不反对?】 【结婚嘛,跟谁不一样?本分女孩放家里踏实。】 酸涩感渐渐盈满眼眶,模糊出一片水汽。 十八岁之前她一直和外婆生活在江南小镇。 不幸的是高中刚毕业外婆就病逝了,她只身来到江城上大学,这才回到父母身边。 早年去世的外公曾当过兵,是祁老爷子的部下,有过命的交情。 祁爷爷念旧情自然疼惜她,命孙子祁弛多加照顾。 那时她确实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姑娘,祁弛就带着她到处吃喝玩乐。 一张充满少年感的俊脸总是笑得眉眼弯弯,“江城可没你这么乖的小女孩,哥哥得护好你,别让人骗走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群里,祁弛一股脑说出了心里所有的不满,好像憋了很久,【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趣的女孩?车开快一点就受不了,哥开的是跑车啊,整天陪她演蜗牛爬行?】 【弛哥,你是不是忘了?明霜这样不是因为和你一起出车祸给吓的吗?】 【别提这事行吗?当时我就是日行一善,好心护了她一把,可把她感动坏了,又是求平安绳又是各种煲汤照顾的,让我压力很大啊,搞得爷爷也以为我俩患难见真情呢。】 看到这,明霜紧紧咬着下唇,不停地眨眼才勉强止住眼泪。 那是一个暴雨夜。 她刚来江城不久,祁弛非要带她去酒吧玩。 路面湿滑,车速极快。 就在车子失控的瞬间,祁弛猛打方向盘,只为撞上护栏的是他自己那一侧。 安全气囊弹出来,他把明霜死死地护在身下,“别怕,哥保护你。” 那一刻,明霜感动得一塌糊涂,以为遇到了和外婆一样真心爱自己的人。 现如今,临江道的护栏上还留有一个撞变形的凹口,可曾经那句承诺已经变成了微信群里的一条嘲讽——【当年随便发发善心,还惹出块牛皮糖。】 冷光在车窗上无声漫溯,映出明霜苍白的脸。 苍江上空的绚烂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稀疏,这场浩大的烟花秀终于迎来结束。 她毅然扯下手腕上的平安绳。 确实该结束了。 突然,身边传出一道异常沉着的声音,“顾聪,开慢点。” 明霜一听,担心自己的异样被发现了,连忙摇头,“我没事,不用开慢。” 她虽怕车速过快,但谁人不知祁家家主事务繁忙,愿意送她一程已是难得,哪还敢让人家慢下来浪费时间。 祁铂钧偏过脸,眸色平静,视线略略扫过她手背上因扯动而留下的红痕,轻点了下头,“嗯,是我有点头晕。” 明霜一怔,心里那点惶恐平复不少。 多媒体中心的霓虹招牌渐渐在视线中清晰。 待车子停稳,她礼貌地颔首,声音温软动听,“谢谢您,祝您元宵节快乐。” 祁铂钧眉间微跳,像是对某个字眼保留意见。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缓声回道:“你也是,要快乐。” 小姑娘稍愣了愣,极轻地下车关好车门。 助理顾聪扭过头,“祁先生,送您回家吗?” 眼看女孩的身影消失,祁铂钧才微微放松背脊,手自然地搭在她刚刚坐过的位置,指尖轻微打着圈。 “回公司。”他头向后靠,下颌因抬高而更加分明,“把广播打开。” 黑色轿车像只黑豹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不久后径直开进祁丰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广播仍在继续,明霜的声音缓缓传出。 “微博上有一位听众留言说,她觉得爱是无论何时都有人为你留一盏夜灯。我喜欢这句话,我也相信一个人爱你就一定会记得你怕黑,然后将星空藏在口袋里,随时准备献给你。” 这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口齿清晰沉稳又不失清甜,只是尾音藏着点很难察觉的哽咽。 她在伤心。 祁铂钧轻阖的眼轻微颤了颤,落在旁边空位上的手缓缓攥紧。 助理顾聪抬头,从后视镜默默地观察着老板的一举一动,不敢打扰。 直到节目尾声。 “元宵佳节祝您阖家欢乐,我是您的代班主持明霜,祝您今夜好梦。” 后座的男人才悠悠地睁开双眼。 顾聪忽而接到一通电话,简单应了几声,将电话挂断,扭身看向祁铂钧。 “祁先生,祁弛少爷在江边因为一个女孩跟人起了冲突,派出所所长打电话来,想问问您的意见。” 男人的目光瞬间冷了下去,“没意见,就当不知道。” “是,”顾聪口气自然地搭话,“弛少爷也真是的,您帮他约的餐厅他不去,偏要跑去打架,难怪明小姐情绪不好,估计还要明小姐过去替他收拾烂摊子。” 闻言,祁铂钧胸口剧烈起伏了下,口风一转改变主意,“去派出所。” 第3章 这债我替你讨 派出所门口的白炽灯下。 祁弛双手插在裤兜里,用肩膀轻撞了撞明霜。 “韩筱心情不好,我当朋友的不去安慰安慰不合适,放你鸽子是我不对,但也情有可原不是?别生气啦。” 因为韩筱在江边被个男人挤了下,他跟人扭打在一起,颧骨处泛起一片红肿。 而他口里的多年朋友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无辜地摩挲着手腕,车厘子红色的指甲实在刺眼。 安慰朋友…… 需要到江边看烟花,拍两手比心的照片吗? 需要在群里和朋友们奚落自己的女朋友吗? 明霜暗自沉了口气,“祁弛,我们分手。” 她嗓音中并没有太多波澜,说完转身就走,矮靴鞋跟踏在地板的声音干脆利落。 祁弛明显愣住了,反应过来后长腿紧走两步跟上,将人一把拽住,“就这么点小事你至于吗?” “小事?”明霜掏出手机,亮出微信群的页面,“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个群,我在里面。” 祁弛瞳孔猛地一缩,朝韩筱低吼了声,“你怎么不提醒我?” 但他极要面子,又怎么可能在旁人面前向一个女孩示弱,于是快速收起脸上的慌乱,压低声音道:“我口嗨而已,当不得真,你别小题大做好不好?” 明霜抬眼看着面前这张俊脸,忽然觉得陌生又可笑,还真就扬了扬嘴角。 然而,不等她开口,派出所的门又开了。 一个颀长的身影缓步走出来,不紧不慢停在逆光处,一张口声音冷硬无温,“祁家的脸,让你丢到太平洋去了。” 祁弛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蔫成霜打的茄子,颤颤巍巍转过身,“堂、堂哥。” 祁铂钧睨着他,“滚回家等我。” 祁家往上几代都有参军履历,家风可想而知,现在子孙打架闹事进了局子着实有辱门风。 祁弛浑身一哆嗦,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他认命地点点头,不忘拉拉明霜的衣袖,“堂哥面前别使性子,赶紧跟我走。” 不料,身后人的声音更添一层愠怒,镜片后的眸光寒凉骇人,“我让你自己滚!” 祁家没有一个小辈不怕这位大哥的,祁弛更是,哪敢有半点违抗的意思。 临走前在明霜耳边撂下一句狠话,“你就任性吧,等你回头找我的时候,别怪我不理你!” 韩筱见势不妙,也默默地溜了。 夜色下只剩二人。 冷风撩动了明霜的发丝,她羽睫微垂,轻巧地眨着。 该说些什么呢? 谢谢吗?好像不合适。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堂兄弟,是一家人。 而她,只不过是个外人。 锃亮的男士皮鞋迈步走近,在距她半米远的地方停下。 “等那混小子那么久又跑去代班,还没吃饭吧?” 这句问话像是一个提示,她的肚子配合地叫了一声。 “咕——” 圆月之下,周遭静谧无声,这声肠鸣响亮得有点过分。 “……”明霜抬头,窘迫地蹙了蹙眉。 或许是天色太暗,她竟然从祁铂钧的脸上错看出一丝笑意。 “去吃点东西吧。”男人开口道。 “是。”明霜恭敬地点点头,像在接受领导指示,“这附近有家便利店,我去那儿吃。” 没想到,对方薄唇轻启,淡然地漫出两个字,“一起。” -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只有一个困倦的服务员。 明霜坐在窗边的高凳上,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那个在财经杂志上永远冷着脸的成熟男人,眼下竟然神色认真地挑选着关东煮。 他在西装外面套了件纯黑色大衣,薄唇紧闭,一板一眼的严肃样子似在检阅部队。 实际上,因着祁铂钧曾代表祁爷爷去探望过外婆,他们两人多年前就见过。 不过当时明霜还在上高中,大她七岁的祁铂钧却已在商界初露锋芒,巨大的身份差距让她对这个大哥哥有种天然的畏惧。 连看他都只敢偷偷的。 他长得太过英俊,是看上去就很高智成熟的那种。 这对见惯青春期男孩的小明霜来说是种极强的视觉冲击,乃至于后来看到什么当红男演员都觉得一般。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多年过去,会在某个深夜和记忆中的颜值TOP一起来便利店觅食。 思绪到这,祁铂钧结了账走来。 听祁弛说这位爷曾在董事会上把茶杯砸得粉碎,然而此刻,这双手却小心翼翼端着关东煮纸杯和……一块慕斯蛋糕? “甜食促进多巴胺,可以让心情好一点。”他在明霜身边坐下,修长手指将蛋糕推过来。 继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消毒湿巾,抽出两张,一张递给明霜,一张拿来擦拭明霜身前的桌面。 想来除了一年前祁爷爷的寿宴上,两人的座位被阴差阳错安排在一起外,这还是第一次靠得如此之近。 明霜猜测身边大佬有洁癖,于是赶快把自己的手擦干净,一贯好听的声音也因紧张变得发紧,“您不开心的时候也会吃甜食吗?” 对方不置可否,“我会尽力控量。” “……哦。” 关东煮冒着白色的热气,异常诱人。 可身边人不动,她也只抿了抿唇并不敢拿。 “你吃吧,我不饿。”祁铂钧十指交叉搁在桌上,目光径直盯着前方的落地窗,淡声问道,“今天等了他多久?” 这话一问出来,明霜就知道祁铂钧不是肚子饿来当饭搭子的。 大概率是因为弟弟不着调做错了事,这个主事的大哥为了家族声望只得来做善后。 她小心地拿起一串白萝卜,谨言慎行,“大概……一个小时。” 面前窗璃映出两人的身影,她抬起眼,猝不及防撞上了身边男人的目光。 那不是冰冷的目光,反而像大学野外露营时点亮的篝火。 不过很快,她相信是错觉。 因为祁铂钧的视线早已移开,“餐厅等一小时,代班和派出所捞人共两小时,一共三个小时,今晚祁弛耽误了你三个小时。” ……还能这么算? 明霜一怔,眸光暗了一瞬,“要是这么算,恐怕远远不止。” 来到江城后祁爷爷有意撮合她和祁弛,祁弛也热情,经常去学校找她,可她自知身份差距不敢有太多妄想。 直到那场车祸。 都说人会在危急时刻下意识地保护自己,除非心中有着比自身安危更为重要的牵挂。 哪知,是她想多了。 回想起来,祁弛从没有向她明确地表白过,更像是顺应爷爷安排。 而这几年里祁弛可没少顽劣地整蛊她。 以前她不懂,以为那都是甜,如今才明白自己就像个笑话,被人当猴子耍还演得很卖力。 祁铂钧安静地坐着,见小姑娘把手里的木签放下,伸手打开慕斯蛋糕的透明盖子,将黑色塑料叉递过去,“还有什么?都说出来,受害者有权索要三倍赔偿。” 明霜愣愣,“这是……法律条款?” 店里的黄色灯光拢在两人身上,连玻璃里反射出的人影都变得温暖柔和。 男人轻缓地摇头,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墨色,“是我的条款。” “这债我替你讨。” 第4章 在她不注意的某个瞬间 "叮咚——" 有男士进来买烟,便利店的自动门开启,惊醒了凝滞的空气。 凉风卷进来,掀起明霜耳后的碎发。 塑料叉插进蛋糕,轻轻刮下一角,再送入口中。 柔软的甜在舌尖瞬间化开。 甜食确实有魔力,甚至能化解原本的紧张和局促。 明霜思忖一番后,小声道:"去年初雪,他把雪团塞进我衣领里,很冰。" 窗璃映出祁铂钧拧紧的眉,"去年初雪?" 明霜闷闷嗯了声,“他说要给我惊喜,结果是恶作剧。" 她觉得跟别人家长告状还是要把握好尺度,于是小心地略去了更多细节。 比如被冰的踉跄跌倒时祁弛的笑声,融化雪水顺着脖颈流向背脊的刺骨凉意,还有那句"开个玩笑别这么娇气"。 现在想来还是很恼火。 “这么喜欢玩雪,”祁铂钧转了转手腕,袖扣在暖光下泛着矜贵的金属光泽,声音更沉了些,"城郊滑雪场缺个推雪工,他挺合适。" "哈?"明霜怔怔抬头。 “或者,”男人推了推眼镜,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邻市的开发区计划建一个极地动物园,正在招人。" 明霜眨眨眼,“让他去喂企鹅?” 对方摇头,“是招表演人员,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冰面上跳踢踏舞。” 噗嗤—— 一个没忍住,明霜的梨涡终于漾开,小鹿似的圆眼睛笑成了两弯小桥。 只闻祁家最年轻的家主生性寡淡无温,将将三十岁,便已是新一代企业家的佼佼者,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一切皆以利益为先,却不知他竟然会讲冷笑话。 而且他自己都不笑的,呼吸平稳,目光平静,永远像高山之巅的孤松,透着一股俯瞰众生的淡然姿态。 仿佛江港两城的风风雨雨不过是窗外冷风卷起的渺小尘埃。 片刻后,男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颗星空棒棒糖,“给。” 这倒应了她在今晚节目里的话——一个人爱你就一定会记得你怕黑,然后将星空藏在口袋里,随时准备献给你。 但明霜知道,眼下只是一个年上大哥宽慰年轻人时产生的巧合,毕竟像祁铂钧这样的人物不可能有精力和兴趣听一个小小的电台节目。 也不可能对她表达什么特殊情谊。 玻璃糖纸被她葱白般的手指剥开,发出脆响。 前方玻璃映出她含住糖果时鼓起的脸颊。 祁铂钧定定望着。 在她不注意的某个瞬间,男人颈间的喉结快速地滚了滚。 - 黑色轿车停在小区门口。 两人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细长且重叠。 “谢谢您送我回来,今天真是麻烦了。”明霜说着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还有事?”祁铂钧问道。 “是……祁弛送过我一些东西,有几样挺贵重的,我想还给他,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帮我转交一下?” 她两手紧搅在一起,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感觉自己实在有点得寸进尺。 不料男人竟拿出手机解锁,“今天太晚了,明天吧,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荧光照亮他清俊的面容,女孩看着连忙点点头,“好!” 微信添加成功,手机号码也交换顺利。 小姑娘纤瘦笔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祁铂钧望了很久才缓缓呼出一口白雾。 半个小时后,黑色红旗L5停进祁家老宅。 院中的百年银杏只剩光秃秃的躯干。 祁铂钧踏过鹅卵石小径,走进正门。 他在江城有别的住处,这里并不常来,自然没人等他。 可今夜不同,祁老爷子身披一件毛衣,拄着拐杖坐在实木沙发上,双眼惺忪的,“铂钧啊,我听说祁弛那臭小子又惹祸啦?不是说跟明霜去看烟花秀吗?” 祁铂钧在老人对面坐下,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二爷爷不必操心,我会教他规矩,免得出去丢人。” 老爷子点点头,“你该教就教,别惯着他。” “是。”祁铂钧重新戴好眼镜,“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人老啦,睡睡醒醒的,正常。”老爷子挪了挪拐杖的位置,"对了,前几日不是跟你说过想让祁弛和明霜把婚订了吗,宴席摆在哪你给给意见?" “他们两个,”祁铂钧顿了顿,将嘴边的话生咽回去,"还年轻。" “明霜丫头二十三,祁弛大她一岁,算是婚育的好年纪。” 老爷子目光里的怜惜清晰可见,“这丫头乖巧懂事,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她父母明显更偏心家里的哥哥,我就想着让她早点名正言顺地进了祁家,以后好有个靠山,也算报了当年部队出任务时,她外公对我的救命之恩。” "二爷爷想找人照顾明霜,"祁铂钧垂眸,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波澜,"祁家适婚的晚辈,不只祁弛。" 窗外忽起一阵疾风,拍打着窗户。 老爷子不解地眨眨眼,"还有谁?你说老三家那小子?他做非洲生意的,整天往那边跑,让明霜跟着他我心里不踏实。" “……”祁铂钧手插进裤兜,指尖轻捻着明霜剥下的棒棒糖糖纸,“再看看吧,不着急,如果两人不合适还要硬凑一起反而对明霜不好。” 祁老爷子无奈叹了口气,“我就怕我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入土了,没办法帮我这老战友安顿好外孙女啊。” “别想这么多,您早点睡吧。”祁铂钧无心再听,起身走到院子里。 抖出一根烟放在唇上。 凉风吹过后颈,吹不灭他心里愈烧愈旺的火…… 一夜沉寂。 翌日的阳光漫进窗,正好打在地上的小纸箱上。 明霜把祁弛送的东西全翻了出来,拿进拿出折腾了一个上午。 一会儿担心东西太多太沉会增加转交人的负担,一会儿又担心东西太少显得微不足道,白白浪费转交人的时间。 昨晚发生了太多事,她几乎一夜无眠,眼下泛起两片乌青。 被遗忘的「江A跑车俱乐部」群突然炸开了锅,新消息蹦个不停。 【@所有人速看!弛哥行为艺术谁见了不夸一句牛逼!】 紧跟着是一条视频。 冬日清晨的苍江边雾气昭昭,祁弛穿着限量款羽绒服,手里却拎着一个脏污的大号尼龙袋,边走边捡垃圾。 身后跟着两个穿工作服的清洁工,时不时用垃圾叉怼他一下。 【卧槽!弛哥改做环卫事业了?】 【赌五毛,绝对是他家阎王爷大哥罚的!】 后面跟着一串【附议】两字。 不多时,祁弛发来语音,恼怒的声音伴着江边风声传出,“看我笑话有意思吗?赶紧给我删了!” 第5章 祁先生在等您 祁弛像个炮仗一样在群里狂发语音。 “韩筱!都是你!害我被大哥罚捡垃圾!要捡够720分钟!整整九个小时!” “他还让人把一桶冰块全塞我衣领里了!这都从哪得来的酷刑灵感?不就打个架吗,至于吗?” “我信用卡也被他停了!以后每月只能去找他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助理领零花钱!我要炸地球我!” 【寂寞の筱已退出群聊】 明霜捧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 九个小时? 确实是3小时的三倍,祁铂钧说到做到。 不过戏看够了,她默默地退了群,随即拍下一张纸箱的照片发给祁铂钧。 【铂钧哥您好,打扰您了,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不知该怎么交给您?】 没有得到回复。 不过她有自知之明,祁铂钧怎么可能时时盯着手机处理这点小事呢,就算人家懒得管也没有问题。 中午哥哥嫂子会来家里吃午饭,妈妈早早就在厨房忙碌,烹制了一桌菜肴。 明霜觉得自己也算沾了光,还多吃了一个鸡翅。 就在嫂子孟琪俯身盛汤时,一块和田玉无事牌从V领毛衣里荡了出来。 那牌子下方有条明显的水线,明霜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眼就认出了是外婆的遗物。 前日,妈妈说想念外婆所以拿去睹物思人,可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孟琪的脖子上? “妈,”明霜的声音有点抖动,“外婆留给我的和田玉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投了过来。 爸爸明文雄先开了口,“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嫂子怀孕了,就当是提前送给孩子的吧。” 妈妈周蓉心虚地搓搓手,笑着将话题揽过去,“就是就是,你喜欢的话我明天去商场给你买块更好的。” 明霜根本不关心这句话有百分之零点几的可能兑现,她只知道这块玉牌是外婆去世前塞到她手里的,她一直戴在身上,每每想念外婆都要握着这块玉才能睡得着。 对她而言这块玉的价值不是钱能衡量的。 见明霜脸色难看,孟琪尴尬地咧咧嘴,“有那么有钱的男朋友又哪会在乎这个?是吧,霜?” “我在乎。”明霜放下筷子,语气里没有半分让步,“不如我出钱给嫂子买块更好的,这一块是外婆留给我的。” 瞬间,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哥哥明朔第一个打破僵局,“明霜说得对,她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外婆的东西就应该留给她。” 孟琪感觉下不来台,狠狠瞪了老公一眼,“这是妈给我的。” “别闹,你想要我给你买新的,这块还给明霜。” 似乎是看明朔过于坚决,孟琪眼珠转转,改了口风,“把玉牌给明霜也行,只要她让祁铂钧同意接受我们节目的专访。” 明霜挺无语的,“人家为什么要听我的?” “你男朋友是祁铂钧的堂弟,怎么也算一家人,你使劲求求他嘛,”孟琪谄笑着,双手合十拜了拜,“霜,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会一而再地舍脸求你吗?我是真没办法了,你帮帮我吧。” 不等明霜回应,明朔先出声制止,“我不同意,你的工作自己争取,干嘛让明霜去求人?” 此言一出,妈妈周蓉不乐意了,“哎呀,等明霜嫁进祁家,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互相帮衬不是很正常吗?” “互相?”明朔哼了声,“咱家能帮人祁家什么?” 眼瞅着母子俩要吵起来,明霜心累地叹了口气,“我和祁弛分手了。” 孟琪显然是不信的,突然变脸撇撇嘴,“不想帮忙就直说,用得着编这种谎话吗,那可是祁家的少爷,你舍得分手?” 事态似乎僵持到这了。 只听吧啦一声,父亲明文雄推倒了手旁的白酒杯,任酒水洒出来,怒目看着坐在最边上的女儿。 “你以为自己跟祁家攀上了关系就可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祁弛给过你的东西我们也没要过一分,现在让你帮个忙,推三阻四的像什么样子!” 父权至上的家庭里,明文雄一句话,连明朔都不敢再吭声。 一家人不欢而散。 孟琪离开前笑着留下一句,“玉牌我暂时替你保管,专访的事就拜托你啦!” 明霜独自僵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的鸡翅骨头,想到那年外婆学着大城市的人给她做可乐鸡翅,心里淌过阵阵酸楚。 她和哥哥是龙凤胎,出生不久便被父母以没精力带两个孩子为由送到了周塘镇的外婆家。 十岁之前逢年过节还会回去看看她,后来随着她长大,见父母的次数一年少过一年。 要说想念吗? 或许一开始是有的,可慢慢的,她甚至忘了在父母身边是什么感觉,也就不想了。 外婆去世前几天,她给爸妈打电话,他们左拖右拖连外婆最后一面都没有去见。 现在凭什么随意将外婆的遗物送人? 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多年的委屈像一块大石头堵在明霜心里,化解不掉又吐不出来。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短促地提示了一声。 翻出一看,是祁铂钧发来的微信,【下午两点,来祁丰大厦找我。】 - 祁丰大厦坐落在江城最重要的CBD东浦滩。 地上98层拔地而起,大面积玻璃幕墙现代感十足。 顾聪已等在门口,见到明霜后赶紧迎上来接过纸箱,“明小姐,祁先生在等您。” “麻烦了。” 顾聪带着她坐专用电梯直接来到董事长办公室。 偌大的室内飘着一股雅淡的檀香味。 祁铂钧正面对落地窗讲电话,墨蓝西装裹着凌厉肩线,腕表绽开冷光。 光亮下,成熟上位者自带的距离感明显,让他比昨晚更像一个商业领袖。 “个价抬高三成,等佢哋自己唸。”祁铂钧挂断电话,转身指了指椅子,口中粤语切换成普通话,“请坐。” 他落座于对面,看了眼桌角的纸箱,“其实不必要还,如若看着心烦,可以送给亲戚朋友。” 明霜摇摇头,“我不想欠他的。” “不用这么想,两个人的关系是相互的,不过我会帮你转交。” “十分感谢。” 随后陷入沉默。 祁铂钧镜片后的双眸深邃难测,探究的目光仿佛能把她看透,更像是在等她继续开口。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不觉便真的开了口,“请问……” 却又很快地顿住。 祁铂钧不愿接受访问必有其原由,她有什么资格和权力要求人家做不想做的事。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和祁弛分手,对祁铂钧而言就只是个外人,凭什么帮她。 然而……外婆的玉牌一直在脑中闪过。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她紧咬着下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颈间,再次张张嘴,“请问,您有没有时间……” 她语速极慢,祁铂钧也不急,视线跟随着她手上动作。 不难发现女孩修长的脖颈上,明显少了条该有的红绳。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叩门。 顾聪探头进来,“祁先生,董事们到齐了。” “……那我不打扰您工作了!”明霜慌忙起身,抓着包跑出门。 她带来的纸箱安静地落在桌角。 很干净,边边角角对得十分齐整并用胶带反复加固,像是生怕有一丁点破损会给人带来麻烦。 见明霜的身影走远,顾聪才出声道:“祁先生,财经节目的策划又打来电话了,还是想做一期您的专访。” 祁铂钧冷言,“拒掉。” 顾聪神情犹豫,“可她说,她是明小姐的嫂子。” “嫂子?”祁铂钧重重地沉了口气。 第6章 何不试着靠近她呢? 江澜多媒体中心。 会议室的中央空调热得人口干舌燥。 明霜出神地托着腮,领导的声音仿佛在光年之外。 “上面下指示,希望我们台里做一个疏导类的节目,就是跟听众们连连线聊聊天,听听他们诉苦,有没有人想接这个节目啊?”总监赵坤拿起保温杯喝了口。 无人回应,场面尴尬。 “要不我来?”沈叶倾轻飘飘地挥挥手,指尖的紫色猫眼美甲亮到晃眼,“我每天讲一段《午夜凶铃》,绝对解压,保证听众听完觉得现实生活美好极了。” 她是午夜节目《午夜末班车》的播音主持,酷爱各种灵异故事。 赵坤听了嘴角直抽抽,但他不敢招惹这姑奶奶,毕竟叶家为电台的设备更新投了不少钱。 正发愁着,明霜温软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出来,“赵总监,我可以吗?” 小姑娘平时大多低调,这次自告奋勇让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丢了过去。 赵坤像捡到宝贝似的拍了下手,“当然可以!我记得你大学辅修了心理学是吧?那新节目绝对能胜任!我看好你!就这么定了!散会!” 前辈主持何采妮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起身,路过明霜时礼貌性勾勾唇,“恭喜你啊,又拿到个新节目。” 明霜回以礼貌点头,“谢谢。” 回到办公室。 沈叶倾蹬掉高跟鞋,换上毛毛拖鞋,随手抓起一袋芒果干扔在明霜桌上,“我跟你说,那节目本来是要给何采妮做的,可人家猴精啊,说什么都不要,谁知道你这傻孩子主动接下烫手山芋,肯定把老赵乐坏了。” 这种节目负能量满满,还特别容易招骂,简直是受累不讨好,是大家都不愿意接的。 可明霜在台里资历最浅,又不像沈叶倾有家世做靠山,多一份工作就多一份机会,她不想错过。 “多做节目多拿钱,挺好的。”明霜说着拆开芒果干拿了一片塞进嘴里。 “钱和男人一样,都是臭狗屎。”沈叶倾把椅子滑到明霜身边,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小美妞,你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跟爷说说怎么了?” 想起来就心烦,明霜皱着眉叹了口气,“我想求人办事,但又不好意思,怕欠了人情还不上。” 她想过去求祁爷爷说服祁铂钧接受专访,可是外婆去世前对她的嘱咐一直出现在脑海里。 “霜儿,等你到了江城,祁爷爷一定会想法子照顾你,但那不是人家的义务,你千万不要总麻烦人家,记得懂规矩知礼节。” 明霜牢记在心,这几年刻苦念书、用心实习,还没毕业就被传媒中心签走了,就是为了尽早独立不给祁爷爷添麻烦。 现在要为了孟琪的专访去惊动老爷子?实在说不过去。 沈叶倾坏笑着戳戳她的脸,“什么人啊?要是男的就好还,以身相许呗。” 这位大小姐向来口无遮拦,明霜习以为常,可想到祁铂钧那张冷峻的脸,脸颊仍不由得一热,“你别乱说,是祁弛的堂哥。” 像是听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沈叶倾翻了个惊天动地的白眼,“祁弛的堂哥又不是你的堂哥,要我说是个人都比祁弛强,也就你把他当个宝贝疙瘩。” 沈叶倾一直看不上祁弛,还给他起了个“巨大号太阳能中央空调”的美称,以此形容他阳光开朗的外表下,藏着给每个女孩一个家的宏伟愿望。 以前明霜只当个笑话听听,现在想想沈叶倾看人真准。 她无奈又赞同地点点头,“嗯,所以我跟他分手了。” “什么?”沈叶倾突然弹起来,两手托着明霜的脑袋,"什么时候?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昨天晚上,他……” “等等!让我猜!”沈叶倾像个神婆似的掐指一算,“他给别的女人送温暖去了?” “……”明霜无力地弯下身子,下巴抵着办公桌,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你是脑袋里装了瞄准镜吗?怎么能这么精准……” 接下来,她把昨晚的一切毫无保留地描述了一遍。 心情比想象的还平静。 沈叶倾竖着眉毛听完,然后激情输出十分钟,愣是编了一本脏话大全出来。 等到骂痛快了,她脸色一变,甩掉拖鞋,手脚一起鼓掌,笑得直打嗝,还唱起来了,“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 紧接着又薅起明霜的肩膀把人搂进怀里,“我的亲亲宝贝蛋,你不会伤心吧?不准啊!” “好,”明霜勉强扬扬唇角,“听你的,不伤心。” 实际上,说完全不难过是假的,不过没有想象的糟糕,反而有点庆幸不是在订婚后才发现祁弛的真实想法。 而且不得不说,昨晚有被那颗星空棒棒糖安慰到。 …… 暮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大都市的喧嚣染上一片霓虹。 祁丰大厦86层董事长办公室里的电子钟跳至21:00。 一个温柔的女声伴着潮水漫过沙滩的声音响起。 “各位听众晚上好,这里是《潮汐絮语》,我是您的朋友明霜。您此刻听到的电子音是北京时间二十一点整,夜色已卸下白天的铠甲,那些堵在晚高峰里的心事,被工作切割成碎片的情绪,现在可以统统诉说给我听了……” 祁铂钧立在落地窗前,俯瞰着窗外。 他身穿白衬衫,双手插进裤子口袋,袖箍箍住紧绷的手臂线条。 隔江相望的江澜多媒体中心亮着零星灯光,恍如夜海中的灯塔。 明霜照例和听众们连线,中间穿插几段情感散文的诵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终进入漂流瓶环节。 就是从节目官方的电子邮箱里选取一些听众投稿来分享。 “这一封来信又来自我们的老朋友,署名晚风夜礁的听众。 他在信中写道:我见她走在冷风里,背影透着失落和孤独,却依然将背脊挺得笔直,那一刻,我的胸腔涌进一股冲动,想上前将她拥进怀里,把我身体里本就不多的火热都奉献给她。 可是我不敢。 我只能远远地望着她,看她消失在夜色中。 我明白,有些感情要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或许永远都见不到光。” 略略沉默了两秒,明霜轻轻开口,声音像羽毛扫过耳畔,“塞林格在《破碎故事之心》中写道,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人会害怕靠近,往往是因为担心失去。 但我却觉得真正的勇敢不是守护,而是让对方知道你一直在那里,在时间的缝隙里,注视她,陪伴她。 拥有你是她的幸福,不是吗? 何不试着靠近她呢?” 有歌声渐渐漫出来,明霜声音含笑,带一点气声,“下面我把一首陈奕迅的老歌《不要说话》送给我的老朋友晚风夜礁,祝愿明天东升的旭日能照亮你一颗赤诚的心。” 歌手的声音极具叙事性,完完全全取代了女孩的气息。 祁铂钧望着远处那个她工作的地方,眼睫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闭了闭眼睛,走到办公桌旁拨通内线电话,“顾聪,备车。” 第7章 传闻净瞎说 晚风带着凉意,轻轻刮过行人的脸颊。 明霜裹紧身上的驼色大衣,从台阶走下来。 路边,黑色轿车蛰伏在香樟树影里,两个笔直的身影分别从前后推门而出。 祁铂钧将黑色大衣随意搭在肩头,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被路灯镀上一层冷釉。 “铂钧哥?”明霜快走两步迎过去,“您怎么在这儿?” “碰巧路过。”祁铂钧目光掠过顾聪,惊起对方喉间一声闷咳。 “啊!是的。”顾聪抬手摸了摸鼻子,“明小姐,我们顺路的,不如送您一程吧。” 这么说着他打开后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明霜向来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更何况对方是祁铂钧,他发送的好意没几个人敢拒绝。 刚坐进车,一个烫金礼盒出现在眼前。 轻轻地,祁铂钧把盒子落在她腿上,低缓的声音中含着一丝颗粒感,“朋友送的巧克力,造型太可爱了,不适合我。” “啊……谢谢。”明霜托着礼盒,视线落在情人节限定款那几个英文单词上。 这才想起下周三是2月14日情人节。 记得去年情人节祁弛说送礼物太俗,于是买了辆摩托车,吵着要带她去感受风的速度,她害怕装病才躲过一劫。 没想到今年恢复单身,反而收到一盒巧克力。 她抬起眼,无意间瞄到祁铂钧镜片后低垂的长睫,那样淡漠又疏离,让人看不透。 但他身上的苦橙香却清晰地萦绕在鼻尖,味道清淡甘甜带着一点涩,像极了小时候感冒咳嗽外婆端给她的蒸橙子,莫名令人心安。 一路安静,连呼吸都是轻的。 直到车子路过小区附近的音乐厅,祁铂钧忽然沉着嗓子开口,“快到了,还不问吗?” 明霜茫然转头,撞进他直直看过来的眼眸。 那里氤氲着一丝疲乏,却隽黑明亮的惊人。 似是轻叹了一声,男人屈指敲了敲腕表表盘,“下周二早会后我有时间,可以录个专访什么的。” 专访? 难道是指孟琪的专访? 明霜一下子便猜到了,肯定是孟琪打电话到祁丰说了她们俩的姑嫂关系。 一股巨大的窘迫感席卷而来,她指尖抠弄着巧克力礼盒上的缎带,极难为情地张张口,“不好意思,又给您添麻烦了。” “那倒没有,只是你为什么不亲口问我?”祁铂钧视线掠过她空荡荡的颈间,眸色颇深,“也不想欠我的?” 车速不快,窗外的行道树匀速向后,车窗映出两人交叠的虚影。 男人双腿交叠,冷白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着,明显是在等答案。 明霜心里猛地慌了下,眼神闪躲着,“不是……是我忘了问。” “忘了?”对方板着脸挑眉,“有的人说谎时眼睛会眨得很快。” 她愣愣,“我刚刚有吗?” “你指什么?说谎?还是眨眼?” “……”这不一样吗。 见她语塞,祁铂钧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慢条斯理地将两腿放平,“明天一早顾聪会联系节目组。” “知道了,谢谢您。”明霜抬头,发现他唇角翘起的弧度与便利店那夜相同。 那时他说要送祁弛去北海道跳踢踏舞,眼底也闪着这样的光。 至少说明他是不反感的吧? 再想到很快能拿回外婆留下的玉牌,明霜心里着实舒畅不少,便放松地多说了两句,“我发现,您和传闻中说的不一样。” 她开心的实在明显,一双鹿眼亮晶晶,像是揉进一把碎星。 祁铂钧看着她,“传闻中我什么样?会吃小孩的阎王?” 明霜眨眨眼,心想还真差不多。 两人多年前虽见过,却并未有太多交集,甚至祁铂钧那时都不太正眼看她。 直到四年前,她刚来江城不久便和祁弛一起出了车祸。 祁铂钧得到消息,风尘仆仆地从港城赶回来,见祁弛只擦破点皮,就把他劈头盖脸臭骂一顿,骂他开快车是找死,怎么不插上翅膀飞去西天。 要不是有明霜护着恐怕得上手。 那是明霜来江城后第一次见到祁铂钧。 祁弛肉眼可见地害怕这个堂哥,平时咋咋呼呼的人一下子乖巧不少,大气都不敢出,活像小鬼见了阎王。 只敢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求情,“堂哥,你别生气了,要是没有这次车祸,我跟明霜未必能这么快在一起,不也算因祸得福吗?” 她清楚记得,当时祁铂钧满脸的怒气瞬间消失,并非消散而是冰封一般冻住,只瞥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过后祁弛可讲了不少这位堂哥的事迹。 什么一次性裁掉整个部门,什么大冬天罚弟弟妹妹去院子里站着背诵家训,整个一冷血老板和无情大家长。 再后来,孟琪也经常谈起港媒之间流传的一句话——想见阎王面,就去访祁生。 想到这,明霜抬眼偷偷瞄了身边人一眼,喃喃地嘀咕了句,“传闻净瞎说。” - 新节目《城市急诊室》连续开播几天。 很多听众打电话进来哭诉自己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 这类节目对主持人最大的挑战不只是合理的纾解话术,还需要有极强的抗压能力,否则负能量爆棚。 周二明霜休息,不过她没时间休整,打车去了孟琪所在的演播厅。 今日是录制祁铂钧专访的日子,周围的人都在忙碌着,各个神情紧张。 也难怪,好不容易邀请到重磅级大佬,自然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对待,哪怕只是个录播访问也容不得半点怠慢。 孟琪眉飞色舞地给了她一个拥抱,“霜,这次多亏了你!我升职有望啊!” 知道她有孕在身,明霜小心把人推开,“玉牌呢?能还我了吗?” “当然啦,你给我祁铂钧专访,我还你玉牌,说话算话!”孟琪说着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织锦小袋。 明霜立刻接过把里面的东西倒进掌心。 玉牌下方的水线清晰熟悉,确实是外婆的那块。 终于拿回来了,她片刻不等地戴在脖子上。 见她失而复得的样子,孟琪哼笑了声,“我提醒你以后别把重要的东西给你爸妈,他们不拿你当回事的。” 话音刚落,身后虚掩的门忽然敞开。 两个黑衣保镖护着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进来。 周遭立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统统聚焦在男人身上。 他仿佛有种魔力,不用说什么做什么,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单凭从头到脚散发出的压迫气场就能令人乖乖臣服。 孟琪见到来人,立即拉着明霜一起迎过去,“祁先生,感谢您愿意接受我们的专访!” 然而,祁铂钧并未理会,目光掠过明霜的脸,凝着她脖子上的玉牌。 金丝边眼镜下,狭长双眸掺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睨了孟琪一眼,闷声道:“叫你的直属领导过来。” “啊?”孟琪的笑容僵在脸上。 助理顾聪上前一步,脸色同样不好看,“祁先生对你们的专访安排非常不满意,请叫你们领导过来。” “是、是哪方面啊?”孟琪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不是都提前确认过了吗?” 闻言,祁铂钧缓缓抬起眼,眸光像一只冷箭,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可名状的低气压,“你的意思是,我有问题?” 第8章 直接给祁弛当嫂子! 瞬间,整个演播厅安静下来。 明霜默默后退到角落里。 不多时,孟琪的领导赶来。 祁铂钧把演播厅布置和节目脚本批得一文不值,用词文明但杀伤力极强,态度冷硬,和昨晚车里的温柔男人判若两人。 而且他很严谨,提出的问题角度极其刁钻,都是书面对接中不可能出现的,但他又说得很有道理,令人无法反驳。 台里领导听得哑口无言,又实在得罪不起这尊大佛,只好赔着笑脸说马上修改。 再问专访改到哪天合适,那个冷面阎王淡漠地撂下句“再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谁都知道这个“再说”就是没戏。 这次采访虽是录播,但时间紧任务重,演播厅都是紧急特批的,可见从上到下的重视程度。 领导气的肺快炸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主要负责人孟琪骂得狗血淋头。 孟琪脸色煞白地找到明霜,“你给我个说法,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明霜抬手把玉牌塞进衣领里,“既然人家能挑出错,就说明你们有错。你们也真是的,祁铂钧的专访多难得啊,都不知道把握住,害我浪费一次人情。” 不紧不慢的声音倒把孟琪怼得无话可说。 孟琪突然抓住她的手,声音里含着哭腔,“霜啊,嫂子求求你再去找祁弛说说,行吗?让他跟祁铂钧说两句好话!现在我怀孕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这事会影响我升职的!” “不行,”明霜赶忙抽回手,又往后退两步和孕妇拉开距离,“我说过我已经和祁弛分手了。” 闻言,孟琪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你真分手啦?那人家祁铂钧还有什么理由给你面子?你这不是帮倒忙吗?” 明霜一怔,心里短促地紧了下,面上却平淡地点点头,“是啊,所以以后有事别找我。” 以防生变,她捂着玉牌小跑出演播厅。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祁铂钧的聊天框,想给对方发句抱歉,毕竟白白耽误了人家时间。 不过手指悬停片刻,想了想,还是没有发。 孟琪说得对,她和祁家已经没有关系了,祁铂钧没理由再帮她,大佬时间宝贵,以后少打扰为好。 好奇心驱使,明霜手指轻点,点开了祁铂钧的头像。 那是一只病恹恹的白猫,看着像从某幅画上截取下来的,画面透着一股孤寂和凄凉。 能拿来当头像的画,想必是对祁铂钧有特殊意义吧。 走到一楼大厅,她本想叫辆网约车,却先接到了总监赵坤的电话。 “明霜!你好运气啊!” 那破锣嗓子震得人耳膜生疼,“星源动力要赞助我们的新节目搞一个城市孤独症的公益活动,他们总集团的大领导也会露面,那可是大佬级的人物,到时不知会吸引多少媒体到场,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 星源动力? 好像是搞新能源的公司。 “他们大领导是谁啊?”明霜问道。 只听赵坤啧了声,“当然是祁丰集团的董事长,祁铂钧!” - 次日。 从会议室出来,刚一走进电梯,沈叶倾直接打了一套空气组合拳,满脸写着一个大字——爽。 “瞧把何采妮给气的,脸都绿了!”沈叶倾拨弄着自己栗色的卷发,“她要是早知道接了那个节目会有和祁铂钧同台的机会怎么可能推掉?估计这会儿正在卫生间里哭呢,悔得肠子都青了。” 何采妮作为台里的前辈,表面和善实则对新人忌惮,生怕谁抢了她的位置,沈叶倾早看她不顺眼了。 现在何采妮不要的节目一飞冲天搭上祁丰这种大集团,还被明霜给捞到,真是解气。 明霜站在一旁,望着不断下跳的楼层数字,硬扯了扯嘴角,没有一点兴奋劲。 上午妈妈打了无数个电话,不用接都知道肯定是为了她和祁弛分手的事,恐怕最近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犯愁之时,沈叶倾伸手搭在她肩膀上,不怀好意地咧咧嘴,“美人,这么看来和你有缘的不是祁弛那个二世祖,是祁铂钧!干脆你跟祁铂钧好得了,直接给祁弛当嫂子!吓死他!” 这话没吓着祁弛,倒先把明霜吓了一跳,忙伸手捂住沈叶倾的嘴,“这话可不能再说!” 祁铂钧位高权重,又是前男友的堂哥,不好乱想。 “嗯嗯嗯。”沈叶倾抬手发誓,这才被放开,她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晃了晃,“跟我做美甲去呗。” 明霜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下午还要去祁丰呢。” 今天没有她的节目,但星源动力那边约了她和策划部同事一起商榷公益活动的具体事宜,所以要跑一趟祁丰大厦。 沈叶倾忽闪着新接的假睫毛,两眼发亮,“那你能见到祁铂钧吗?” “不可能,这种小活动哪需要他亲自谈。”明霜笃定道。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两人走出来。 “跟我去吧,今天可是情人节,要多爱自己一点点,不耽误你下午时间,这美甲师……” 沈叶倾的话没说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先冲了上来,“明霜!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明霜一愣,“妈?你来干嘛?” “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 周蓉压低声音,笑模笑样地劝,“昨天你爸爸在,我不好多说,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可别学他!祁弛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有点小脾气也是能理解的,你聪明点,多哄哄他不就好了吗?” “妈,”明霜冷着脸打断道,“分手是我提的。” “你提的?”周蓉脸色一变,“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祁家那样的门第你都不珍惜,你还想要什么样的?快去跟人说好话挽救一下啊!” 正是午休时间,周围同事三三两两从身边经过,明霜实在不想纠缠,“妈,你别再说了,我不会回头的。” “行!你有骨气!”周蓉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我给祁老爷子打电话!你外公救过他的命,这事他肯定管!” “妈!” 明霜正要上手拦的时候,突然被沈叶倾拽到了后面。 沈叶倾上前凑到周蓉耳边,煞有介事的,“阿姨,我听说祁弛前一阵子犯错把他堂哥惹急了,现在不只不给他钱,还罚他去捡垃圾呢。” 周蓉翻通讯录的动作一顿,“啊?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了,祁家家大业大人也多,祁弛在里面屁都不是,否则能去捡垃圾吗?现在他把家主惹毛了,以后恐怕没好果子吃。” 电梯正好停在一楼,沈叶倾给明霜使了个眼色,推着人往电梯方向走。 “阿姨您慢慢琢磨,我们还有事呢,就不跟您说了啊!” 等周蓉反应过来,两个女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到B1层的停车场,明霜钻进副驾驶,感激地给了沈叶倾一个隔空么么,“谢了。” “客气什么,”沈叶倾启动车子,“跟我一起做美甲去吧,完事我送你去祁丰。情人节战甲走起!做足准备勾引大堂哥!” 感受到明霜劈过来的眼刀,她立刻改口,“呸!瞎说!是为了以一个崭新的面貌迎接未来!” 第9章 一触即离 下午。 明霜和台里的策划吴七七来到祁丰大厦,顺利见到项目负责人。 祁丰不愧是大企业,工作效率奇高,除了祁铂钧当天的行程未定以外,其他的事情都已迅速敲定。 从会客室出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从她们身边经过,风风火火的,嘴里还念叨着,“不行不行!改改改!” 吴七七差点被他撞到。 负责接洽的琳达面含抱歉,“别介意啊,这是改方案改疯了。” “没事没事。”吴七七笑着摇摇头,小声问道,“琳达,你们大老板真如传闻中说的那么难搞吗?” 琳达停下脚步,食指抵在红唇上提醒她说话小心,“注意措辞,那叫严苛,这么说吧,不管多大多小的方案到了祁先生面前都只有一条路——推翻重做。” “……这是拿命换钱啊。”吴七七咧咧嘴,心里直庆幸台里领导还算好说话。 琳达带着她们来到电梯前,按下下行键,将职业性笑容重新挂在脸上,“不过你们放心,咱们这个活动祁先生不会亲自审查,活动当天他也就走个过场,给新公司壮壮门面,不用有压力。” 听到这话,明霜转头瞅瞅那些忙碌的员工,心里松了口气。 昨天她见过祁铂钧的可怕,所以对琳达的话深信不疑,若没有祁铂钧亲自审查,这项工作会容易得多。 来到一楼大厅,吴七七先行离开,明霜则坐在一楼的休息区准备叫车。 沈叶倾的微信突然弹出,【有没有见到祁铂钧?】 ……这孩子魔怔了。 “没有”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声礼貌的“祁先生”。 玻璃幕墙倒映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他正从专属电梯走出来,裁剪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被光照晕染成暖调。 ……这么巧? 如果祁铂钧知道她来干什么好奇找她要策划方案看,那岂不是踩了老虎尾巴? 明霜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呼吸也不自觉放轻了,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可是脚步声越来越近。 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明霜。” “……” 眼神这么好呢? 她转身站起来,恭敬地点点头,“祁先生,下午好。” 毕竟是在公司,随着旁人叫总是没错的。 男人直直地看着她,镜片后的眸光微闪,眉心几不可见地耸了下,“才一天没见,称呼都给改了?” 祁铂钧本就受瞩目,再这么一问,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了过来。 她发懵地眨眨眼,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无奈从唇间挤出三个字,“铂钧哥……” 对方抬手,指尖轻碰了下领口的温莎结,随着一声轻嗯,凌厉的喉结滚了滚,“来干嘛?” “……来谈点事。”明霜说得极含糊。 她心存侥幸,祁丰集团那么多分公司,各种事情数不胜数,相信祁铂钧不会刨根问底。 不料,一旁的助理顾聪上前补充了一句,“明小姐是来谈星源动力赞助的公益活动。” ……还怪周到的,这下知道清楚了。 不过祁铂钧并没什么反应,眼底毫无波澜,给人一种他早就知道的错觉,声音也很平静,“策划书带了吗?”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霜心下凉了又凉,勉强保持着表面镇定,赶紧翻包,“带了带了。” 猝然间,她的手腕被轻轻按了下。 男人指尖温热,一触即离。 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她的动作。 “我约了人,没时间看,你跟我一起来,车上说。” 说完,他迈开腿和明霜擦肩而过,步伐带起的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香。 明霜怔愣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腕,被触碰过的地方逐渐漫上一股火热的灼烧感。 只听祁铂钧在身后叫她,“明霜,来。” “……哦。” 恍恍惚惚的,她抬腿跟了过去。 然而祁铂钧一上车就开始打电话,全英文通话,是很浓重的英式口音,根本没时间看她一眼。 明霜也不敢打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来到一个马场。 不知祁铂钧从哪变出来一套全新的女士骑马装,她又鬼使神差地去换了衣服。 衣服出奇地合身,像量身定做一般。 从更衣室出来,一时未见男人的身影,明霜静静地等在围栏旁,脑子里还在发愁工作的事。 如果祁铂钧真的是策划杀手,包里的策划书八成会被毙掉。 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策划部的同事交代。 马场是典型的欧式风格,米白色的雕花围栏绵延环绕,宽敞的主马厩以精致红砖砌就,仿佛是19世纪欧洲电影里的贵族庄园,再加上天气宜人,暖阳高照,倒挺惬意。 可惜这份惬意很快就被闯入者破坏了。 “哟,这不是明霜吗?” 走近的男人名叫吴远,和他身边的另外两个一样,都是祁弛那个跑车群里的。 这人说话向来没分寸,那天祁弛在群里吐槽的时候属他起哄最多,明霜不想搭理,转身就走。 身上的骑马装利落紧身,将身材曲线勾勒得十分完美。 吴远眸色一亮,急着跟上拦住了她的去路,“哎,别走啊!咱们也算朋友,一起玩嘛!” 他眼神不纯,口气戏谑轻浮,让人极不舒服。 “不好意思,我在等人,请你让开。”明霜冷言道。 “等谁?”吴远朝四周张望,没见有人来便没脸没皮地笑了笑,“听韩筱说你跟祁弛闹掰了?其实我早就觉得祁弛配不上你,他又不温柔不体贴的,跟我比差远了。” 光说不够,吴远还伸出手想抓她的胳膊。 明霜心里一慌,应激地后退两步,“请你放尊重点。” 见此情形,跟着吴远来的另外两人嗤笑了声,“远哥,人家不给你面子啊!” “滚,人小姑娘害羞!”吴远的脸色有点挂不住,朝着明霜逼近,“你现在没有祁弛罩着了,别这么倔,实话告诉你,这马场是我家开的,今天你不给我这面子我就有办法不让你走。” 她被逼得步步后退,直至退到墙角里,心脏砰砰直跳,全身更是止不住的战栗。 她知道这些有钱少爷从心底里瞧不起她,曾经有祁弛在勉强敬她三分,现在祁弛的态度摆出来了,这些人连装也不装了。 慌乱之时,旁边的马具室从里面打开。 一双黑色马靴踏过门槛。 紧跟着,祁铂钧的身影出现,见到眼前一幕,一双狭长的眸子骤然眯起。 第10章 他护着明霜 祁铂钧穿着一身骑马装,黑色修身上衣加白色马裤,衬得宽肩窄腰、气质矜贵,手里马鞭垂在身侧像未出鞘的剑。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刚刚从港城回来的商业新贵楚昭霖,另一个是马场老板吴大强。 “祁先生您放心,您的马我们肯定会照料……”吴大强原本点头哈腰地说着,见此场景也止住了嘴。 一个女孩被他儿子吴远堵在墙角,俏脸涨得通红,眉间写满恼怒,不用问都知道怎么回事。 更重要的是,这女孩身上的骑马装是德国品牌推出的当季设计师限量版,和祁铂钧身上的男款一样。 经营马场多年,这点观察能力还是有的,吴大强感觉大事不妙,朝着儿子吼了声,“干什么呢!” “就……玩啊。”吴远迷茫地抬起头,刚好迎上祁铂钧的视线。 那眼神冷若寒霜,像冰刀子似的,正是祁家那位阎王爷! 吴远本能地退后,“祁、祁先生。” 祁铂钧没出声,几步走到明霜面前,高大身躯将她完全挡在身后。 不用说话,周遭已散发出骇人的寒意。 跟着吴远一起来的两个人吓得倒退着溜了。 吴大强见势不好,抢着出声道歉,“不好意思,祁先生,这臭小子闹着玩的,我替他赔不是,您别生——” 话未说完,祁铂钧的马鞭已抵在吴远喉间。 "闹着玩?什么时候轮到他对我带来的人闹着玩了?”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冷冷挤出来的。 吴远被狠压着喉处,瞳孔猛然缩紧,“您、您带来的人?” 吴大强心下已凉了半截。 他不认识明霜,不过祁铂钧说是他带来的那必然就是。 这位爷在江港两城的势力无人不知,哪里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 情急之下,吴大强抬腿踢了儿子一脚,“还不赶紧跟祁先生和这姑娘道歉!” 吴远被踢了个踉跄,察觉出自己闯了祸,赶紧点头赔不是,“对不起祁先生,对不起明小姐,我错了,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祁铂钧仿若未闻,手中马鞭微微用力,在吴远喉间抵出一道红印,“如果今天我不在,你打算如何对她?嗯?” 尾音微微上扬,却无端添了几分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我……”吴远脸色惨白,“我真的知错了!今后若再见到明小姐,我一定绕道走!不,我滚着走!” 眼前的阎王爷眼里不揉沙子,吴大强知道这事糊弄不过去,只好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态度,抬手给了吴远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绝对没有心软。 吴远的脸侧肉眼可见地冒出五个红色手指印。 “祁先生,是我教子无方,今后我一定严加管教,您消消气!” 祁铂钧缓缓收回手,垂眸把玩着手里的马鞭,并未出声。 眼睫长而不翘,盖住了眼里的情绪。 他这不温不火的态度反而让吴家父子不知所措,谁也不敢吱声。 僵持之际,女孩温软的声音传了出来,“铂钧哥,算了。” 声音虽小,但因着工作原因吐字分外清晰。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汇聚而来。 祁铂钧也微微侧过身,看过来的眼神明显是在向她确认。 “我真的没事,他没把我怎么样。”明霜确定道。 祁铂钧不可能一直护着她,她不想把吴远得罪得太甚,况且吴远和祁弛相熟,如若事情闹大惊动了祁弛就更乱了。 见状,一直靠在马具室门边看热闹的楚昭霖轻咳一声,声音很轻地劝了句,“铂钧,别把小姑娘吓着。” 此话一出,祁铂钧的目光里总算有了点几不可察的波动。 可他依然什么都没说,只抬手轻揽了下明霜的肩,迈开步子离开。 楚昭霖跟在身后,三人渐渐走远。 吴远长舒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爸,那女的是祁弛的前女友,怎么跟祁铂钧在一起?” 祁铂钧可是出了名的寡淡禁欲,从不和女人亲近,港城多少狗仔盯着他就想挖点花边新闻出来,愣是没挖到一点。 刚才看他护着明霜那样,绝对不简单! 吴大强刚抹掉额头的冷汗,又被这话吓了一激灵,立刻出声呵斥,“闭嘴!还嫌惹的祸不够吗!这事你给我烂肚子里,不准出去乱说!” “……我哪敢啊。”吴远揉了揉被打疼的脸,心有不甘却只能忍了。 三月的阳光漫过马场围栏。 明霜跟在两个男人身后往马厩方向走,听见他们用粤语交流,似乎是在探讨什么新能源项目。 像是谈妥了,楚昭霖停下脚步转身,朝她勾勾唇,“不好意思啊,占用你家铂——钧——哥太长时间了。” “铂钧哥”三个字被故意咬得很重。 明霜耳尖瞬间烧红,刚要开口解释却被祁铂钧警告的口吻截断,"楚昭霖。" "我闭嘴我闭嘴。"楚家少爷一边举手投降,一边朝另一个方向后退,“我还有事,你们俩慢慢玩。” 身高腿长的男人很快便走远了,可他方才的玩笑话却让明霜脸颊的火热迟迟不褪。 祁铂钧这个哥原本是随着祁弛叫的,现在被拿来当作暧昧称呼般调侃,实在尴尬。 她低头盯着马靴尖,耳边飘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刚刚有没有被吓到?” "还好,谢谢您的帮忙。" 回想祁铂钧刚才对峙吴远时紧绷的侧脸,像条被触逆鳞的龙,连发梢都浸着狠厉,可明霜不觉可怕,心里反而升起一股暖意。 那感觉如同小时候被野狗追到死胡同里,然后看到外婆提着棍子出现将她救下,是种绝对的安全感。 想到这,明霜的脸又翻涌起一层热浪,不过她没忘记此行的目的,遂抬起头,迎上祁铂钧的眸子。 试探性问道:“您现在方便听公益活动的策划吗?” 祁铂钧没急着说话,而是不疾不徐地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这才慢悠悠地瞅了她一眼,“这马悠闲惯了,不喜欢听公事,等会儿再说。” “……好。” 明霜和眼前的马大眼瞪小眼,不由得心疼起自己来。 果真卑微打工人啊,谈个工作还要看马的脸色。 这马身形高大,毛色纯白,没有一丝杂色,肌肉线条也很强健,足称得上俊美。 "它叫破晓。"祁铂钧说。 明霜点点头,由衷地赞叹,“很漂亮。” 祁铂钧的掌心被马儿亲昵地蹭着,他转头看向明霜,"会骑马吗?" “不会。” “想学吗?” “嗯……”她犹豫着该如何回答。 可男人已经站在她身后,伸出双手托住了她的腰。 皮质手套隔着衣料传来灼热的温度。 他声音擦过她的耳膜,"我教你。" 第11章 心跳声乱了节奏 马蹄缓缓踏沙发出簌簌声,破晓雪白的鬃毛在阳光下泛着银缎般的光泽。 “缰绳要松紧适度,像这样。”低沉的尾音擦过耳畔,祁铂钧坐在明霜身后,双手虚握着她拉住缰绳的手,缓缓调整力道。 这个姿势几乎将她整个人嵌进怀里。 他的手套是定制款,黑色皮质妥帖裹住修长指节,不用摘下都能看出是一双极漂亮的手。 明霜盯着这双手出了神。 就是这双签署过数亿合同的手,方才轻柔地托着她的腰将她送上马背。 掌心隔着手套贴在她腰际,体温穿透两层衣料,在她后背燎出一片星火,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心跳加速。 马匹冷不丁地打了个响鼻,她惊得后仰,后脑勺撞上身后坚实的胸膛,两只手本能地乱抓着。 苦橙香混着体温漫过来,身后传来一声闷笑,"抓紧缰绳,别抓我手腕。” 明霜这才意识到抓错了地方,慌忙松手,指尖蹭过男人袖口边缘,脸上的灼烧感直接延伸到耳尖。 身后的男人不着痕迹拉开半寸距离,悠然将话题转开,“有没有因为专访的事被家里人为难?” 明霜万万想不到祁铂钧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孟琪的埋怨和妈妈的追问犹在耳边,可她不愿意将这些不堪告诉别人,只是盯着白马晃动的耳朵,语气平静地回道:“没有什么,不过我要和您说声抱歉。” 身后的人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温热气息扫过她后颈,“为什么抱歉?” “您时间宝贵,我嫂子的专访浪费了您的时间和精力,现在我已经和祁弛分手了,也就跟祁家没有关系了,可我还这样麻烦您实在不应该。” 外公去世得早,她与外婆相依为命多年,早已学会独立,所以从不会把别人的善意当做理所应当,更不允许自己毫无节制地向他人所求。 面对祁铂钧,她自知没什么可以回报给对方的,又凭什么心安理得享受人家一次又一次的帮助呢。 缰绳忽然被扯紧,破晓在原地踏了几步。 祁铂钧的声音随之沉下来,“第一,你外公救过二爷爷的命,不管你和祁弛是什么关系,你都是祁家恩人的外孙女,不会和祁家没有关系。” 马蹄重新踱开,他的语气恢复了些许平缓,“第二,昨天的专访是我有意破坏,因为我看到你脖子上的玉牌失而复得,便猜到你兄嫂在利用你外婆的遗物威胁你找我接受专访,这是一种家庭霸凌,得逞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果不制止,那我就是帮凶,或许我当天的态度会让你在家里为难,但基于我的认知来看,长痛不如短痛,摆脱这种事才是首要的。” 明霜反应了好一会儿,抬手从衣领里抽出玉牌,怔愣地转身,“您知道这块玉牌是我外婆的遗物?” 想必是前些年祁铂钧代表祁爷爷去看望外婆时,见过外婆佩戴这块玉牌,她只是惊叹这样事务繁忙的人会记得这种小事。 咫尺之间,对方没回应,只径直地看着她。 逆光中男人的轮廓被镀上金边,眉眼昳丽,眼镜框折射出微芒。 镜片后的眸光凝着理性的光,却仿佛隐着某种火热的东西,就像正在苏醒的火山,危险又令人着迷。 明霜望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沈叶倾的玩笑话——“干脆你跟祁铂钧好得了,直接给祁弛当嫂子!” 这个大胆的念头刚冒出来,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狠狠地压了下去。 不料破晓恰在此时加速,她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小心!”祁铂钧单手控缰,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按向自己。 男人坚硬胸膛构成的安全区里,明霜听见心跳声乱了节奏,分不清是来自谁的胸腔。 …… 傍晚时分,二人换下骑马服。 明霜跟在祁铂钧身边穿过一条小径,走进一个玻璃花房餐厅。 二楼顶层只有一个餐桌。 侍应生见他们上来,没有多问便恭敬地为明霜拉开餐椅。 窗外霞光漫天,暮色透过菱形玻璃切割成细碎的金箔,纷纷扬扬落在桌中央的玉兰上。 祁铂钧已经换回挺括的灰色西装,袖口的贝母袖扣和腕表一样泛着冷光,方才马背上的潮热气息已收敛殆尽。 侍应生拿来菜单。 明霜心里却开始起急。 她是带着工作任务来的,眼看着天都要黑了,策划书还一眼没看过,吃饭期间拿出来肯定不合适,回去的车上万一这位爷累了又要休息照样看不成。 策划书一天不通过,公益活动都有夭折的可能。 就算祁铂钧对她挺好,但不代表向来对工作严苛的大boss会为她开绿灯,还是要尽快确定下来才稳妥。 见祁铂钧还在慢悠悠地看菜单,明霜也打开自己手里的这份。 菜品并不是她以为的华丽西餐,反而都是些地道的本帮菜。 这些菜制作起来耗时较长,等上菜的时间看一看策划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正盘算着,祁铂钧突然问她,“想吃什么?” “策划书……”明霜满脑子工作的事,竟将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意识到说错话,她猛地抬起头。 对面男人视线锁着她,指尖在菜单上轻敲了两下,冷白指节泛起淡粉,“策划书当开胃菜?” 他身上的西装纽扣已经解开,领带尖不动声色地扫过桌沿。 玻璃穹顶亮着暖黄射灯,将明霜骤然涨红的脸颊照得无所遁形,“不是的,我……” “可以。”祁铂钧二话不说合拢菜单,微微颔首一下,“请讲。” ? 歪打正着? 明霜心中暗喜,慌忙翻着包,嘴里开始念念叨叨,“此次公益活动主要针对大城市背景下的孤独人群,我们计划……” “用餐时间谈工作,”男人的声音轻轻飘过来,仿佛还夹杂着一声轻弱的叹息,“经常如此,我也习惯了。” 策划书只掏出了一个角,明霜动作顿住,“?” 暮色穿过祁铂钧整理袖口的手指,他冷峻的轮廓倏然柔软下来,眉心轻轻蹙着,“说实话,我从早餐到现在只喝了两杯咖啡,胃有点不舒服。” 明霜眨眨眼,“这样啊,那……” 对面的男人慢慢摇头,妥协似的,“没关系,你想先谈工作,我们就先谈工作。” “……” 此刻的祁铂钧像只收起利爪的大型猫科动物,垂眸抿唇的模样倒显得她不近人情。 这种隐忍的纵容让她耳尖发烫,恍惚间竟品出几分……撒娇的味道。 第12章 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谁还好意思谈工作,被拽出来的策划书一角又被明霜生生怼了回去。 面上有点违心,“铂钧哥辛苦了,我们先吃饭吧。” 她生着标准的鹅蛋脸,皮肤透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 最惹眼的是那双小鹿似的圆眼睛,黑眼仁占了眼睛大半,看人时总带着股稚气的专注,偏配了张天生微翘的樱花唇,清纯里透出不自知的媚。 祁铂钧视线锢着她,无声笑了笑才悠悠开口,“拿给我吧。” “啊?不是要先吃饭吗?” “你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又怎能怠慢?” 听到这话,明霜黑眸一亮,立刻掏策划出来。 他看得很专心,哪怕面对的只是这种小活动,态度也十分严谨。 看完最后一页,男人合上文件,“有些具体细节还需要调整,把电子版也发给我,调整好我再找你。” “哦!好好好!” 明霜也不知道这算通过还是没通过。 但她不敢有片刻耽搁,立马翻出手机找到祁铂钧的微信。 传送文件后她又不自觉地看了眼祁铂钧的微信头像——一只恹恹的白猫。 回想起来上高中时,她也喂养过一只白色的小野猫,跟头像上这只很相似,可惜那只猫早就不在了。 等菜期间,祁铂钧询问到电台里的工作状况和外婆的老房子如何安置。 明霜一一作答。 交流的越多,她越是发现这个男人并不像旁人口中的专断帝王,他很细心,甚至问到老房子的屋顶有没有漏雨,想要派人过去帮忙修缮,免得损坏老人留下的东西。 江南水乡的老房子屋顶不严是常有的事,明霜对这份关怀甚是感谢,“谢谢关心,不过老房子的屋顶我已经找人修过了,现在一切都好。” 实际上,拿到薪水的第一个月她就做了这件事,毕竟老房子承载着她和外公外婆的所有回忆,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但她仍然心存感激,这世上除了她以外还把外公外婆放在心里的人不多了,祁爷爷算一个,现在再加一个祁铂钧。 天色已晚,讲究的菜品被一道道摆上桌。 祁铂钧的吃相优雅得体,没有一丝多余声响,举手投足透着一股矜贵的疏离感。 餐用得差不多时,侍应生拿着一个黑色礼盒走过来,“今天是情人节,这是我们餐厅为二位准备的小礼物,聊表祝福。” 祁铂钧轻轻放下筷子,接过盒子将其打开。 里面躺着两个锃亮的镀金钥匙扣,主件是信箱造型的小盒子,再配有一粉一蓝的爱心吊坠。 本以为祁铂钧不会在意这种小东西,没想到他竟饶有兴致地捏起说明卡,细长手指照着卡片上的图例将两个爱心吊坠合在一起。 机关触动,立时传出一声:“I love you!” 幽静的环境下这一声尤为清晰。 他似乎很轻地笑了声,抬起头,“你应该想要粉色吧?” “?” 粉色钥匙扣递过来,明霜伸手去接,脑子里有点懵。 她的手指细长白皙,葱白一般。 中午才做的冰透色美甲晶莹剔透,指甲也被修磨成了利落又完美的形状。 指尖轻碰的瞬间,男人视线掠过她的手,轻声问道:“新做的指甲?” 他突然关心起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明霜慌乱地蜷起手指,“啊……是。” 再抬起眼。 玻璃穹顶的星光落进对面男人的眼底,明霜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正在那片星海中央。 下一秒,男人唇角微勾,饱满的喉结动了动,“很漂亮。” - 次日。 吴七七听说策划书需经祁铂钧过目,差点没当场撅过去。 何采妮在茶水间阴阳怪气,“明霜也是够倒霉的,碰上尊难搞的大佛,这活动是福是祸真说不清啊。” 沈叶倾被气够呛,要不是明霜拦着非去干一仗不可。 其实明霜心里挺乐观的,看祁铂钧的反应不像要整个推翻重做。 反正尽人事听天命,眼下除了等也没别的办法。 昨晚餐厅送的钥匙扣安静地躺在办公桌上,造型实在好看,主件的小信箱正好应了她节目里的邮箱投稿。 没有多想,她拿起来扣在包包上,再背上包打卡下班。 电梯直通一楼,明霜穿过旋转门,一打眼竟看见祁弛站在路灯下,怀里抱着一个大尺寸的潮玩熊。 他身上的空军夹克拢着光晕,脚下拉出一条长影,倒显出几分落魄公子的可怜相。 最近几天祁弛可没少给明霜打电话。 被拉黑一个号码,他就换一个再打过去。 一开始他还挺硬气的,寻思明霜多喜欢他呀,跟条尾巴似的跟了他好几年,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头求和。 可这么多天过去,没等来明霜,反而等来了祁铂钧拿给他的旧物,全是以前送出去的礼物。 实在没办法了,他趁着昨天是情人节的时机去明家找人,见人不在又来多媒体中心这里堵人,可是也没堵到。 这太不对劲了。 明霜的交际圈很窄,除了他,还能和谁一起去过情人节? 祁弛越想越慌,抱着玩具熊迎上去,“霜霜,工作辛苦啦,我特意托人给你买的礼物,喜欢不?” 明霜瞅了眼他怀里的东西——顶奢联名的限量款积木熊。 确实是他喜欢的。 他家里的潮玩多到需要用一个专门的房间摆放。 送别人礼物却买自己喜爱的东西,有够可笑。 明霜轻嗤一声,自顾自地往前走,“我不夺人所好,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祁弛赶紧跟上,语气里多少带点殷勤,“你不喜欢这个?那我以前送你的东西都很适合你啊,你怎么让堂哥都还我了呢?好歹都是我为你精挑细选出来的。” “是吗?同一款香水送过三次,同一款包包送过两次,这算精挑细选?” 可她以前还当宝贝似的收着,用都不舍得用。 想到这,明霜嘴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祁弛无力反驳,放软语气摆出另一番说辞,“前几天大哥罚我去捡垃圾都把我冻病了,我现在还发着烧呢,不信你摸摸?” 他了解明霜最是心软,即使再生气也不可能知道他生病都不闻不问。 却没料到,这番示弱最终只换来对方一声冷哼,“你病了就去看医生,找我干嘛。” 祁弛呆愣在原地,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可他不死心,长腿快走几步挡住了女孩去路,“我知道你因为韩筱生气,我已经不跟她联系了,还有那个群,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退群,以后再也不跟那帮人来往,行吗?” 富家少爷娇纵惯了,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鲜有这么低三下四求人的时候,引得明霜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她自小生活在江南水乡,眼眸澄澈,眉间透着水乡的灵秀和温柔。 然而此刻,她的眼神不再似往日那般柔情,反而冰冷又陌生。 “祁弛,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的事与我无关。” 决绝的态度让祁弛瞳孔骤缩。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明霜。 这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子吗? 明霜绕开他到路边抬手拦车,链条包包上的钥匙扣闪出一道冷芒。 祁弛见过这东西,以前有女孩送过他类似的,那小爱心坠是个发声装置,不过要和配对的另一半贴在一起才会响。 另一半……明霜有另一半了? 祁弛心里咯噔一下,抱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想说的话没过脑子就冒了出来,“明霜,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第13章 堂哥!有人撬我墙角! 一辆出租车靠边停下,明霜打开车门。 “建议你去医院看感冒的时候顺便挂一下精神科。” 车门砰的关上,车子扬长而去,车里的人没有往外多看一眼。 祁弛气急败坏地把玩具熊摔在地上。 祁家的小少爷面容俊朗、能说会道,何时受过这种气? 凭着那个钥匙扣,他认定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手心冰凉,心里却火烧火燎。 哪个狗男人敢跟他抢女人?找死! 这男小三必须得找出来!最不济也得打一顿! 晚风灌进衣领,祁弛缩了缩脖子,一边朝他停在路边的迈凯伦走,一边吸吸鼻涕。 他一路气呼呼地回到家。 爷爷睡得早,宅子里只留了微弱的灯。 祁弛摸黑钻进自己房间,往床上一趟就开始琢磨。 找谁帮忙呢? 父母定居海外指望不上,圈里那些狐朋狗友听了只会狠狠嘲笑他一番。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他猛地坐起来,握着拳头给自己加了加油,掏出手机拨电话。 “堂哥,我受委屈了!有人翘我墙角,不是,是翘祁家的墙角!你得替我做主!” 那边冷冷传来一声,“说人话。” “……”祁弛沉了口气,“明霜移情别恋了!她包上那钥匙扣是情侣款,会发声表白的那种情侣款!可是我却没有!” 电话对面沉寂了足有五秒。 就在他以为电话要被挂断的时候,里面的人突然开口,“她挂在包上?” “……”祁弛愣愣地回答,“对啊,她还挂在包上。” 他怕这堂哥怕得要死,是那种恐惧严苛大家长的怕,但好歹血脉相连,眼下心里实在憋屈,来了告状的劲头。 “就元宵节那晚上,我不是见义勇为替朋友打架没来得及跟她看烟花秀嘛,她就急了,要跟我分手。” “我寻思小妮子说气话过几天就没事了,我今天又送礼物又道歉的,就差给她跪下了,谁知道人家下一朵桃花都盛开了,就剩我这头顶噌噌地往外长草!” 祁铂钧坐在办公桌前,不紧不慢拉开左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钥匙扣,食指指尖轻点着那枚蓝色爱心,“挂在包上,看起来挺在意。” “……啊?”祁弛心想这大哥反射弧也太长了,跟懒猴似的。 不过仔细想想祁铂钧日理万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大脑偶尔卡个壳也正常。 为了得到大堂哥的偏袒,他开始夸大其词地装起可怜,“就是的,她很在意,跟护宝贝一样护那破钥匙扣!足可见她对那男的有多重视!” “哦对,昨天我来她们单位门口堵她愣是没堵着,肯定跟那男人一块儿过节去了!” 祁弛顿了下,想到大哥单身多年估计记不得这节日,还好心地提醒了句,“哥你可能不知道,昨天是情人节。” 祁铂钧挑挑眉,口气平静,“既然你们已经分手了,那她重视谁,护什么东西,和谁过节都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们才分手几天?我现在合理怀疑我一直就是个备胎!” “以前我觉得她特乖,拉拉小手脸就红一大片,闹半天全是装的!这边和我演贞洁烈女,碰都不让碰,转头就找了下家!” “你说她怎么这么有心机呢?”祁弛说着烦躁地搓搓脑门。 今日堂哥难得有点耐心,他也管不了太多了,竹筒倒豆子似的絮絮叨叨。 实际上,见惯了开放的女孩,他内心对圣洁的小白花是有向往的,虽然无趣,可胜在干净踏实。 嘴上埋怨明霜守旧,心里又矛盾地想要留住明霜那份纯,这让他有种“私人财产很珍贵”的优越感。 反正迟早要结婚,新婚夜拆盲盒不是挺有意思吗。 却没想到,让这外表纯良的小姑娘给耍了! 祁弛越想越气,满嘴脏字碍着大哥不敢说出口,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大气。 “那男的什么人啊?穷抠的,就送个钥匙扣?肯定是个花言巧语的大骗子!” “我非把这男小三揪出来不可!” 穷抠。 花言巧语的大骗子。 男小三。 有生之年祁铂钧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些词形容他。 心情……难以形容。 气愤中带了点……爽感。 他将钥匙扣握在掌心,悠悠问道:“揪出来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我……”祁弛咬咬后槽牙,“先打一顿,再赶出江城!” “哦?”祁铂钧挑眉,“你还有这实力?” “……”祁弛一时语塞。 身为祁家少爷确实没人敢惹,但他没实权,别说对付个人了,就是口袋里的零花钱都得看堂哥脸色拿。 想报仇只能讨好这位爷。 祁弛讪笑,“我是没有,但哥你有啊!明霜是爷爷选中的孙媳妇,这狗男人抢的不是我的人,是整个祁家的人,堂哥你是一家之主,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对吧?” 他自以为说得有理有据,却引得祁铂钧眉头紧蹙,声音倏地冷了下去。 “明霜是个独立的人,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无论是二爷爷还是祁家都没有权力左右她的选择,她想和什么人在一起,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只有她自己说了算。” “……可是……” “想报仇也不是不行,自己去把人找出来对付,祝你成功。” 最后一个字将将落下,祁铂钧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挂了,并把祁弛的微信、电话统统拉黑。 助理顾聪敲门进来,“祁先生,明天晚上老宅家宴,已经为您把时间空出来了。” 祁铂钧轻嗯了声,掌心的钥匙扣被他攥得火热,“给祁弛订张机票,让他明天一早起程,去星源动力在西北的风电场报到。” “这……”顾聪一愣,被这突如其来的指示惊到,“那边条件艰苦,弛少爷恐怕很难适应。” “该吃点苦了,”祁铂钧摘下眼镜揉了揉眉角,“选个最严厉的检修师傅带他,不学到本事别回来。” - 翌日一早,明霜接到祁老爷子的电话,邀请她去今晚的家宴。 听老爷子的口风还不知道她已经和祁弛分手。 她不愿见到祁弛,更不愿让祁爷爷为难,于是借由工作推脱掉了,想着改天亲自上门和老人家解释。 昨晚妈妈劝她跟祁弛和好劝了两个小时,她烦得不行,早早出门在公司坐了一整天。 公益活动的策划仍然没有得到回应,搞得整个策划组战战兢兢。 明霜没忍住,给祁铂钧发了微信询问,只是到晚上上节目前都没有收到回复。 《潮汐絮语》是在她大四实习那年创办的,当时的前辈主持对她很照顾,经常带着她一同上节目。 后来那位前辈跟外籍老公出国定居,这个节目就自然地交到了她手上。 节目里有位忠实听众,署名晚风夜礁,节目的投稿信箱里永远躺着来自他的邮件。 起初是表达对幼时家中宠物的怀念,渐渐的,开始诉说自己晦涩的情绪,后来又坦露了自己的暗恋心事,久而久之,就像一个未曾谋面的老朋友。 今晚也一样,漂流瓶环节中,明霜用手机打开邮箱,如往常一般点开晚风夜礁的邮件,伴着轻缓的音乐婉婉念来。 “这些年,我学会了用数字衡量一切,股票走势、合同漏洞都算得清清楚楚,可唯独算不出来,需要多少温度才能焐热家里那张空荡荡的餐桌。 我时常在凌晨归家时打开所有顶灯,明亮使人清醒,可以把那些关于家的幻想切割干净。 我想我的孤独只有她能治愈,她就像雨幕里唯一的白鸟,我长久地注视着。 直到眼镜蒙霜。 可我似乎变得贪心了,开始想要更多。 想要浴室里并排的牙刷朝着同一个方向,想要每一条领带都沾染着她指尖的温度。 我想和她组成一个家。 我可以吗?” 念到这里,明霜的喉咙哽咽了。 她意识到这位老朋友终于要踏出向前的一步,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暖意。 心绪还未从信中抽离出来,手机已调静音,最上端无声地跳出一条微信。 是祁铂钧发来的。 【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下一秒,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急,我会一直等在这里。】 第14章 我确实需要一位妻子 夜幕,零星小雨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湿冷气息。 路边的黑色库里南打着双闪,祁铂钧撑一把黑伞站在一旁,深灰色羊绒大衣裹着颀长身形。 芝兰玉树,气质卓然。 见女孩走出大门,他迈开步子。 “铂钧哥,”明霜小跑迎过去,呼吸间带出白雾,“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不用去家宴吗?” “不着急去。”祁铂钧撑伞与她并肩。 他个子很高,轻松将明霜笼罩在伞下。 “活动当日我的档期需要反复确定,所以给你的答复迟了些,抱歉。” 明霜只觉惶恐,连忙摇头说了句没关系。 虽然她和同事们很急,可对于祁铂钧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这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即使再晚些日子反馈都没有问题,哪里需要给她解释和道歉。 湿滑地面映着二人身影,她抬头偷偷打量身旁的人,见他薄唇轻抿,鼻梁挺直,金丝边眼镜更添几分斯文矜贵,有种高智的英俊感。 走到车边,祁铂钧打开副驾驶的门。 今天他是自己开车来的,封闭的小空间里只有熟悉的苦橙香,无半点旁人气息。 明霜上车后,立马低头翻包找本子和笔,“您觉得还有哪里需要调整?我记一下。” 男人已经收了伞坐进驾驶室,轻缓地摇摇头,“我已经叫人标注在文件里了,会发给你的。” “?”明霜一怔。 就完了?不需要修改? 就这么痛快地通过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迷蒙,男人低低笑了声,把一个文件夹递到她膝头,“这里是我的时间安排,你看一下。” 明霜打开文件夹,A4纸上有一个凝练的时间表格,以及一行特意加粗的字——【建议增加个人访谈时间。】 她不可置信地抬眼,细声喃喃,“您愿意接受我的访谈?” 这次公益活动本就不盈利,大佬能到场就不错了,策划组是半点不敢往访谈方面想的。 “嗯。”祁铂钧单手搭着方向盘,镜片后的眼尾微微下垂,竟透出几分无辜,“毕竟我也是个孤独的人。” 明霜曾听祁弛说过,祁铂钧母亲早逝,父亲因过度思念酗酒成性,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不算顺畅。 所谓孤独或许来源于此。 车内暖风烘着指尖,她轻抚纸面,莫名想起晚风夜礁的邮件。 他也是那么孤独,想要和心中的人组成一个家。 空气静默片刻,明霜张张口,一双鹿眼澄澈真挚,“您有没有想过组建一个家庭?” “你说结婚?”男人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神色平静,未见半点不悦。 她点点头,声音轻软,“是啊,若是结婚生子,家里或许能热闹些。” 豪门子弟的情事总是备受瞩目,以祁家的地位,祁铂钧的私生活自然是江港两城媒体关注的焦点。 可他清冷寡欲,已经三十岁了,竟没有传出过任何绯闻,身边也从未有过关系亲密的女性。 用祁弛的话说,就像是带发修行的僧人。 经过几次往来,明霜觉得祁铂钧没传闻中那么可怕,便大着胆子多说了两句,可这话说出来又后悔了,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 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却不料,对方忽然道:“好建议,我确实需要一位妻子,你觉得谁合适?” “?这……”明霜一时愣住。 两人的交际圈又不重叠,她怎么能知道谁合适。 窗外细雨如针,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水痕。 明霜无措抬眼,猛然注意到后视镜上晃动的钥匙扣。 那枚蓝色爱心被暖色灯光染上一层柔意。 竟然……挂在车上了? 下意识地,她捂住了自己包包上的同款,完全没有察觉到,一个暗暗涌动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 突然,手机铃声打破静谧。 祁铂钧接通。 在安静的小空间里,即使没有按免提,电话中焦急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铂钧少爷!您快回来吧,明小姐的母亲来家里说咱弛少爷和她女儿分手了,正难为老爷呢!” 明霜脑子里嗡的一声。 近两日妈妈安分不少,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竟挑着祁家家宴的日子上门找麻烦。 祁铂钧将手机放在一边,淡淡看她一眼,片刻不等启动车子,带她回了老宅。 二人刚踏进玄关,周蓉聒噪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是一种掺着谄媚的纠缠,“我父亲救过老爷子一命,祁家大门大户不可能不认这份恩情。” 明霜冲进去,见母亲正颐指气使地坐在祁老爷子对面,身边坐满了祁家的亲戚,皆面带厌烦。 她快步上前,声音发颤,“妈,你这是干什么呀?” 周蓉抬眼,视线略过女儿,倒落在后面的祁铂钧身上,眸色一亮,“正好,祁家的主事人来了!那就请老爷子把祁弛交出来吧,好给我女儿一个正正经经的交代。” 祁老爷子摩挲着拐杖龙头,浑浊双眸满是困惑,“霜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明霜只得如实道:“祁爷爷,我和祁弛确实已经分手了。” 祁老爷子是真心喜欢明霜这乖巧孩子,听了这话不免露出些遗憾的神情。 他老人家旁边的位置始终空着,那是为新任家主留的位子。 祁家老一辈只剩下不懂生意的二老爷,叔辈中有几个能力出众的,曾为家业争得你死我活,祁铂钧能杀出重围可见其雷霆手段。 他辈分虽低,但大权在握,且性格沉稳狠厉,家里人对他不得不信服,自然受到敬重。 祁铂钧走过去,同辈的弟弟妹妹皆起身恭敬地喊一声大哥。 他淡然落座,一张口便是新家主要主持家事的架子,“祁弛整日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早该狠心管教一下,他并非被二爷爷藏起来,而是被我发配到西北的风电场做学徒了。” 这话无人敢应。 祁老爷子无奈扯扯嘴,想起一大早祁弛鬼哭狼嚎得被几个人架走就脑仁疼,溺子如杀子,这道理他懂,就算心有不忍嘴上也不会说什么。 周蓉听这口风,眼珠子好一通乱转。 一是确实被祁铂钧的气场震慑住了,二是心里有了别的盘算。 祁弛能轻易被发配到西北,恐怕是真的没什么地位。 当学徒有什么出息,没钱又没权。 她可不想要这种废物女婿,立马改了说辞,“老爷子,明霜的婚事是您亲口承诺的,现在出了变动,您不能不管啊,祁家这么多人,除了祁弛就没有另一个适婚的男人了?” 此话一出,满室错愕哗然,亲戚们眼中的厌恶又添一层讥讽。 明霜站在母亲身后,心脏陡然下落,如坠冰窟。 第15章 跟我回家 水晶吊灯将周蓉不甘的面孔照得无所遁形。 席间一位还在上学的表妹忍不住嘲笑道:“这是把女儿当物件强卖呀。” "啪!" 祁铂钧手中的青瓷茶盏重重磕在紫檀桌上,腕表折射出冷光,斥责声不大却足够慑人,“没规矩!” 小姑娘立刻缩着脖子认错,“对不起,大哥。” 挂钟滴答滴答地响,满室寂静更添三分压迫。 祁铂钧慢条斯理摘下眼镜,露出那双淬着寒星的眼睛。 管家递上绒布。 他接过擦拭镜片,修长双腿优雅地叠着,云淡风轻倒叫人捉摸不透。 所有人都在等他说话。 半晌,他慢慢开口,语气寡淡,“祁家照顾明霜,是因为她外公曾在部队的救援任务中救过二爷爷的命,我祁家知恩图报,理应照拂其妻子和疼爱的外孙女,至于您——” 镜片重新架回鼻梁,上位者悠悠站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明霜身前,居高临下看向妇人周蓉。 "据我所知前面二十年里您极少回乡,未曾对父母尽孝,也不关心女儿,现今又有什么资格打着父母女儿的名义向祁家讨要说法?" 高大身躯轻而易举将明霜挡在身后。 话语里是以祁家的名义护着明霜,但怎么看都像是他个人替身后的柔弱姑娘抱不平。 祁铂钧向来严苛公正,往日里也没见他偏袒过谁,今天不知为何竟多了些人情味。 “我……”周蓉僵在原地,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 祁老爷子重重叹气,龙头拐杖叩了叩地,“霜丫头,你怎么想?” 空气仿佛被抽成真空,明霜抬手,握紧颈间的玉牌。 玉牌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周围人的目光她不是看不见,只是自小深受外婆教诲,自知行得端坐得正,哪怕是眼下这样的局面,也问心无愧。 她突然将背脊挺直,上前两步,向祁老爷子浅浅地鞠了一躬。 “我很感谢祁爷爷的照顾,可外婆去世前曾叮嘱我不要总麻烦祁家,所以我从不觉得受祁家照拂是理所应当的,眼下和祁弛分手是我提出来的,属于我的个人选择,并不需要祁家负责,今天的事我事先不知情,但依然要为我母亲的行为和各位说声抱歉。” 她音色动听,无需刻意使用播音腔就足够有感染力,清亮中透着一丝倔强,并不同外表那般柔弱。 周蓉一听整个人暴起,指甲几乎戳到女儿脸上,“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见状,祁铂钧剑眉紧蹙,胳膊肘微微一抬,挡掉了妇人的手,“明霜是祁家的贵客,谁也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辱她!” 袒护意味愈发明显了。 明霜无意识地望向这个男人,不知为什么,心脏就像冻僵的手泡进热水,又麻又痒。 被呵斥的周蓉脸色已然发白。 来之前她想过祁家会不认账,可大门大户的在乎名声,只要肯闹,就不信讨不到好处。 退一步来看,就算明霜的婚事黄了,拿到些赔偿也是好的,反正祁家不缺钱。 却没想到,祁家家主滴水不漏还把明霜护得严严实实,害她想靠女儿做场苦肉计都不成。 亲戚中几个小辈的男孩子见势也站了起来,大有送客的意思。 明霜过去在母亲耳边低语,“妈,你再不跟我走恐怕会被祁家的人打出去。” 周蓉自知寡不敌众,假惺惺地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我可怜的父母啊,泉下有知一定会寒心的!” 说完扭头就走。 明霜跟在身后。 祁铂钧静静地看着,身后的亲戚们喧闹着要开饭,把那道纤瘦挺直的背影衬得孤独又决绝。 - 回到家,明霜片刻不等走进房间,托出行李箱摊在地上。 “你干什么?离家出走啊?”周蓉愤恨嚷嚷,“我真是白生你了!你敢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 冷意顺着脊梁攀上来,明霜垂眸,凄然地扯出一抹苦笑,“正合我意。” 她自小便知道父母当她是个负担,如果可以选他们根本不会要什么龙凤胎,只要哥哥一个就够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对父母之爱心存渴望。 今日总算明白,血脉相连又如何?一样可以被当作攀龙附凤的工具,她的感受和尊严统统不重要。 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明霜手脚麻利,衣柜迅速空了大半,她平日心细惯了,今天却也管不了许多,任凭衣物乱七八糟的团在一起就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拖起箱子就往外走,只想快点离开这窒息的地方。 父亲明文雄拿着本书从主卧出来,眉头紧拧,“大晚上你们两个闹什么?” 周蓉撇着嘴扮弱,“这丫头被祁弛始乱终弃,我好心去祁家要说法,她还怪上我了,又是替人家说话,又是闹着要离家出走!” “活该!祁家是什么门户?会看上她?自不量力!”明文雄哼了一声,“让她走,吓唬谁呢?” 开门声截断了话尾,楼梯间的声控灯次第亮起,明霜跨出家门,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泡在积水里,晃出细碎的银。 明霜拉着行李推开楼门,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其刺耳。 她不知该去哪。 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她早已经没有家了。 最是彷徨的时候,一道引擎的嗡鸣声闯进耳里。 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车子,车尾灯晕开两团暖色光晕。 高大男人抱臂站在车旁,指尖星火明灭。 见她出现,立刻将烟熄灭,挥手散掉身上的烟味。 “铂钧哥……”明霜愣在原地。 男人已经大步走来,剪裁精良的深色大衣沾着夜露,“夜凉,快上车吧。” 她心脏发胀,身体却未动,“您怎么在这儿?” 祁铂钧倾腰拉过行李箱,柔下声音,“来接一个无家可归的小朋友。” 瞬间,所有委屈汇成一股酸涩,充斥了明霜的鼻腔和眼眶。 她本不坚强,只是因为没有可以停靠的地方。 眼前这个男人的温度烫穿了她的伪装。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明霜快速眨眼,却再也忍不住。 模糊的视线中,祁铂钧缓缓抬手。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眼尾,一滴泪正巧坠在虎口。 “迎接新生都要痛一痛的。”男人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掌心托着她后脑轻轻按进肩窝。 苦橙香混着淡淡的烟草味织成一张网,接住了全部颤抖和哽咽。 明霜偎在祁铂钧怀里,听见他说,“明霜,跟我回家。” 第16章 要不要考虑和我结婚? 绿谷云庭,市中心的高档别墅区,是真正寸土寸金的地方。 黑色库里南缓缓驶进车库。 明霜蜷在副驾驶里,睫毛上还挂着细碎水光。 人的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旦打开便不受控制,刚刚她哭得头昏脑涨,连怎么上的车都记不清。 眼下已经快到祁铂钧家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着实逾越了。 “刚刚有点失控,让您见笑了,我现在已经好很多,还是不叨扰您了。” 她偷偷瞄向旁人,看见对方胸前一小片未干的泪渍,心里极难为情,甚至有些懊悔。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被祁弛背刺,被嫂子以玉牌相威,被吴远轻薄,她都没有哭过,今天不知怎么回事。 俗话说人以群分,祁铂钧的交友圈里肯定都是独立优秀的女性,像她这样哭哭啼啼只会被当作娇气的幼稚鬼吧。 想到这,明霜挫败地叹了口气,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祁铂钧淡淡地觑她一眼,始终没出声。 直到车子稳稳停进车位,他突然转身靠近过来,语速沉缓,“会煮面吗?” 车内灯光昏黄,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两人贴得极近,男人身上特有的淡香再一次席卷而来。 这样的距离放在以前绝对是不应该的,可如今二人皆是单身,一起骑过马,甚至搂抱过,当前这点亲近倒成了一种微妙的暧昧。 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念头,明霜耳尖瞬间烧红,心头也闪过一丝酥麻的感觉。 她暗自调整呼吸,声音里还带着些发囔的鼻音,“会煮。” 声落,她的安全带被解开。 男人转回身,锋利的喉结在阴影里滑动,“我还没吃晚饭,进去帮我煮碗面吧,素面就好。” 对于屡次帮过自己的人,这要求不过分,明霜重重点头,“好。” 她跟着祁铂钧回到家,见他只打开一个开关,房子里的灯便齐齐亮起,整个空间瞬间活了过来。 水晶吊灯、壁灯、甚至酒柜里的射灯都绽放出暖光,大理石地面折射出数个朦胧的光圈。 祁铂钧将行李箱靠在墙边,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 大码是低调的深灰,小码是粉红色,缀着毛茸茸的兔耳。 "新的。"他弯腰,若无其事地把女士拖鞋放在明霜脚边。 “谢谢……”明霜盯着那对兔耳发愣,如果不认识,保准以为祁铂钧有个女儿。 男人嘴上说请明霜煮面,可真到了厨房,又以她不熟悉调料位置为由,要亲自下厨。 开放式厨房飘起白雾。 男人身穿黑色高领毛衣,腰上围着围裙,袖口挽起露出精瘦小臂。 平日里杀伐果断的上位者,眼下却有种满满的人夫感。 同时还有种莫名的清冷——一个人安静地做着手上的事,似乎是他的生活常态。 不多时,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上餐桌。 清汤里沉着细面,溏心蛋铺成满月,看上去和这套房子的风格一样,都是简约风。 明霜对此不意外,执汤匙舀了一小口送进嘴里。 “!” 万万没想到,这汤看着平平无奇,实则是醇厚咸香的老鸭汤。 外婆在世时也很喜欢用老鸭汤煮面的,甚是香浓。 一碗面很快填进肚子,驱散了雨夜的寒意,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心生好奇,“铂钧哥,您都是自己做饭吃吗?” 要知道祁家老宅的厨子是从米其林餐厅挖来的名厨,日常生活也有不同的佣人分工照料。 可祁铂钧作为家主,家里竟然冷冷清清,连个阿姨都没有。 对方将一杯热水递给她,神色无波无澜,“会有人按时过来打扫,其他时间,我不喜欢有外人在。” 外人…… 明霜悻悻垂眸。 自从外婆离开后,她走到哪都像是外人。 上大学时哥哥还没有结婚,她在父母家没有自己的房间,于是很少回家,寒暑假要么去打工要么住宿舍。 后来哥哥结婚了,把房间腾给她,可她依然没什么归属感,每每躲在房间听到父母与哥嫂说笑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祁爷爷倒是经常邀请她去家里,待她也是真的好,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而且社会地位悬殊,不可能像家人般相处。 和祁弛恋爱后,明霜试着融入他的圈子,即使硬着头皮也恨不得有个归属,但这种渴望在看到祁弛的群聊时土崩瓦解。 眼下祁铂钧不动声色地说出“外人”两个字,让她心里涩到发苦,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原本不爱哭的人今天第二次酸了眼眶。 惆怅间,一个沉郁的声音缓缓飘进耳里,“你不算。” 明霜一怔,悄声抬头。 只见对面的男人正直直看着她。 金丝边眼镜斯文禁欲,镜片下一双狭长的黑眸凝着理性的碎冰,却有滚烫的暗潮藏在冰层之下。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成熟男人一直富有这种矛盾的魅力,危险又迷人,好似群狼首领。 而眼下的猎物……像是——她自己? 顿时,一股火热窜上脸颊,她慌乱地躲开视线。 余光瞥见墙上的挂钟。 已经十点了,再待下去恐有不妥。 明霜双手摩挲着玻璃杯,犹豫开口,“铂钧哥,我记得这附近有家酒店。” 对方不置可否,“总住酒店不是办法。” “……嗯,”她点点头,“明天我会去找中介,以我的薪水租间单身公寓应该没问题。” 电台主持虽比不上电视节目上的主持人风光,但薪资水平还算可以,能负担自己的生活。 可祁铂钧却蹙了蹙眉,“单身女性租房子要考虑的不只有房租,还有周遭的环境,房东的品行以及上下班的交通,不是件容易的事。” 明霜听了,认同但迷茫。 她从家搬出来不去租房子还能住哪? 总不能……住在这儿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又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虽然祁铂钧人好,但不代表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人家想些越矩之事。 “铂钧哥,”明霜腾愣站起身,直言道,“时间不早了,以我的身份再在您家待下去不合适。” 别说她是堂弟的前女友,就是毫无瓜葛的女人在这大晚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合适。 对面的男人听了,慢条斯理抬起头,仰视她,隽黑的眸子如暗夜海面。 直到少女的耳尖红到滴血,他才缓缓启唇,“那就给自己找个合适的身份。” “?”明霜睁大眼睛。 祁铂钧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身后,手指轻轻在她肩头点了点。 像被施了魔法,她乖乖落座。 一个坚硬的身体突然下压,男人双手撑住桌面,将她禁锢在怀里。 他袖口依然上挽,小臂绷成流畅的线条,腕骨处的淡青色血管微微跳动。 “你母亲有一点说得很对,祁家适婚的男人不只有祁弛。” 低磁的声音裹挟着温热的呼吸灌进耳里,明霜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给自己洗脑:冷静,不要乱想,人家不是那种意思…… 然而下一秒,祁铂钧的问题直白降落。 “要不要考虑和我结婚?” 第17章 我们好像总是错过 明霜缓缓偏过头,看到祁铂钧近在咫尺的俊脸后,大脑有三秒钟的宕机,“您、您说什么?” 她是标准的鹅蛋脸,一双鹿眼湿漉漉的,总像沥了水般,再加上今晚哭过,鼻尖泛着淡淡的粉,显得越发稚嫩。 祁铂钧喉结滚了滚,慢慢直起身,视线却没有从女孩身上离开,“你母亲想利用你攀附权贵的意图十分明显,只要你一天不结婚,她便不会罢休。” 明霜没急着说话。 她确实不敢小看母亲的纠缠能力,但也没天真到相信祁铂钧是个圣人,愿意奉献自己的婚姻,只为帮她摆脱困境。 更何况对方是个出身豪门的顶级商人,这种人最讲究互惠互利,就连婚姻都是一笔生意,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可她有什么? 一个糟心的原生家庭?一个刚刚起步的事业? 不合理。 明霜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开口问了,方才微颤的声音逐渐恢复平静,“可跟我结婚对您有什么好处?” 祁铂钧重新坐回对面,修长手指微微曲起在桌面敲了两下,深邃眸光探究着她的每一个微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悠悠吐出一句,“我找人算过咱俩的八字,挺合适的,你旺我。” “……”明霜眨眨眼,攥紧的手指总算松了松。 确实听说港城那边的大佬敬畏玄学,重大决策前都要算一算拜一拜。 难不成她是天选祁太太? 女孩长睫抖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玉牌,似乎在做强烈的思想斗争。 祁铂钧黑眸径直望着她,一张口声音更柔和了些,“以前你外婆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很热情,至少说明她觉得我人还不错。” “……确实是。”明霜点点头。 祁铂钧的猜测没有错,每次他代祁爷爷去外婆家探望时,往日随性洒脱的小老太太都会特意把过年的新衣服拿出来穿,以表重视。 待祁铂钧离开,外婆则要把人从上到下夸一遍。 夸他有礼貌知分寸,对老人也很耐心,是不可多得的年轻人,以后一定会是好丈夫好父亲。 当时的小明霜不能完全理解,只觉得这个大她七岁的哥哥是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人,像朵高岭之花,只能遥望。 思绪到这,低沉的男声徐徐飘来,尾音微扬近似诱哄,“有没有可能,你跟祁弛分手是她老人家冥冥之中的阻挠,跟我结婚才能让她放心?” 明霜手指猛地一抓,隔着衣料将玉牌握在掌心。 就好像心里最柔软的一个角落被人挠了下。 她的反应似乎取悦了祁铂钧,男人背向后靠,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呈现一种松弛状态,“你考虑考虑,今天太晚了就住下吧,房间选你喜欢的,如果考虑后的答案是拒绝,那我会为你选一处好住所。” 平静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强迫之意,反而把明霜的眼下和未来照顾得面面俱到。 明霜轻嗯了声。 男人站起身,经过她时又突然停住,“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声抱歉,你外婆的葬礼我本应该过去,可当时我……父亲情况危急,也住进了医院,我被迫滞留港城无法脱身,再回江城的时候,你和祁弛已经出了车祸。” 仰望的逆光中,祁铂钧蹙了蹙眉,眸中有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如果我在,一定会亲自把你接到江城,也绝不会允许祁弛带着你雨夜飙车。” 明霜惶然,忙摇头,“没关系,您不用放在心上。” “有关系,”男人的声音夹着几不可闻的叹息,“我们好像总是错过。” 这一晚明霜很晚才入睡。 梦里回到了周塘镇的老房子,外婆穿着自己最喜欢的橘色毛衣对她笑,边笑边点头,一副很欣慰的样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 第二日。 祁铂钧并没有急着找明霜要答案,反而以方便出入的理由请物业管家上门,采集了她的人脸信息。 下午台里开会,策划组的同事因为策划方案顺利通过松了一大口气,领导知道祁铂钧愿意接受访谈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了,一直问怎么做到的。 明霜不喜张扬,简化了事情经过,只说是星源动力那边的提议。 散会后,她去总监办公室交东西,刚要敲门便听到何采妮的声音从虚掩的门缝里传出来,“明霜才入行多久,让她采访祁铂钧?那可是现场直播,不容出错的,出点什么问题您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总监赵坤啧了声,“《城市急诊室》是明霜的节目,活动自然也要她主持,合情合理。” “这节目本应该是我的,前些天我身体不舒服才让她代几次班,现在我没事了,她不应该把节目还我吗?” 何采妮明面上喜欢扮演云淡风轻的知性前辈,私底下就原形毕露了。 当初嫌节目难做的是她,现在要来抢节目的也是她,毫不讲理。 可她是台里最有资历的女主持,父亲又是上面领导的好友,赵坤得罪不起,声音里满是无奈,“哎呦姑奶奶,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何采妮并未退让,“以后再有什么新节目紧着给她不就好了,她一个没背景的新人没毕业就和台里签了合同已经比别人幸运多了,还不知足吗?” 听到这,明霜抬手敲了下门,进屋后径直将一份文件交到赵坤办公桌上,“赵总监,我拟了一份祁铂钧的访谈大纲,您看一下。” 何采妮眉间闪过一丝错愕,旋即又换上那副阴阳怪气的口吻,“明霜,这是你第一次采访商业人士吧?小心触雷哦。” “多谢提醒。”明霜想了想,理智地承认自己确实缺少经验,犹豫道,“赵总监,要不我先找祁先生问问吧,听听他的意见?” 不料,一旁的何采妮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笑话,仰头笑了起来,毫不掩饰笑声里的嘲讽,“真是自不量力!” 以前祁弛经常开跑车来接明霜下班,台里不少同事见过,但明霜从没说过祁弛的身份,除了沈叶倾再没人知道他是豪门祁家的少爷。 何采妮自然也不会了解明霜与祁家的渊源,自以为是地嗤笑一声,“你太不了解祁铂钧了,普通人连他的贴身助理都见不到,你以为你是谁?还想随随便便见祁铂钧?” 第18章 乖孩子 何采妮的话着实刺耳,即使是明霜这样温吞的好脾气也被激得生了火气。 “哦?”明霜偏过头,大眼睛懵懂地眨巴眨巴,“看起来老师你挺了解祁铂钧?” 年轻女孩的眼神满是羡慕,何采妮享受至极,嘴角噙着得意,“不瞒你说,去年我陪朋友到港城参加一个酒会,结识了他。” 明霜一听眸里的崇拜更多一分,“那你能联系上他?” “这个……可以试试。”何采妮又摆出一副温和前辈的模样,“明霜,我知道你毕业不久,这种工作对你来说压力很大,其实年轻人还没准备好是正常的,我们这种前辈很愿意帮你承担。” 明霜不再说话,就直直盯着何采妮。 直到看得对方心里发毛才突然扬起唇,笑得人畜无害,“谢谢老师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准备好了,用不着你费心。” 话落,她拿起文件转身,出门前又表情真诚地给何采妮提了个建议,“既然老师认识祁铂钧,那不如请他指派你来主持活动啊,只要是他指派的,我想不移交工作都不行。” 门轻轻关上。 只听里面的何采妮气急败坏道:“她拽什么拽?以为我做不到吗?” 回到办公室,明霜软绵绵陷进座位里,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何采妮的话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她心里某个敏感的角落反复戳弄。 酸酸胀胀的。 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从脑中一闪而过,她鬼使神差地解锁手机,给祁铂钧发了条微信。 【铂钧哥,您认识何采妮吗?】 当文字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她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想法顿时消散,唯独剩下懊恼。 这话不该问。 不论何采妮说的是真是假,她都没资格探究祁铂钧的交友圈。 哪怕未来两人真的会结婚,也不过是互相帮忙的表面夫妻,凭什么管人家认不认识谁。 确实自不量力。 好在祁铂钧一向很忙,这会儿应该还没看到,撤回还来得及。 突然,屏幕上蹦出对方的回复,【什么人?】 “……” 祁大老板今天怎么如此清闲?都学会秒回了。 明霜狠狠地拍了两下脑门,可事已至此,只好故作轻松。 【是台里的一位前辈主持,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随便问问。】 她不忘在末尾加上一个萨摩耶大笑的“没事”表情。 对方反馈依然迅速,小白猫头像腾愣蹦出来,【不认识。】 过了两秒,消息框又弹出一条,【你的同事,如果我认识,我一定会记得。】 手机在掌心逐渐发烫,明霜盯着屏幕,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慢慢的,男人波澜不惊的脸浮现在眼前,能掌控一切的神色仿佛在说:“关于你的事我都清楚,不需要花费时间思考。” 这个遐想让明霜又羞又恼,暗自数落自己想太多。 甚至怀疑是自己潜意识里的心动在作祟。 祁铂钧是她年少记忆里最惊为天人的面孔,也是江港两城人人敬畏的商业掌舵者,面对他的结婚提议,即使没有身处困境,又有哪个俗人能不心动呢? 手机忽而长震,祁铂钧直接打电话过来,惊得她肩膀一抖。 男人磁性的声音混着机场广播,"我要去京市出差,大概两周。” 明霜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心情别提多复杂。 结婚的事还没想好,原本担心和祁铂钧共处一室会很尴尬,现在看来可以有多些时间好好思考这件事了。 可是祁铂钧不在的话,她独自住在人家家里又很不妥当,今晚回去要收拾好行李搬去附近酒店住。 心里如此盘算,她软下声音应着,“知道了,祝您一路平安。” 电话另一边一直没有回应。 安静得让人尴尬。 就在明霜张口准备道别时,对方忽而沉声唤她,“小朋友,有任务交给你。” 这样的称呼听在耳里,女孩的耳垂一阵发烫,即使没人看着仍然下意识挺直脊背,“是,您说。” “照顾好家里,也照顾好自己,能做到吗?” 男人的声音那样温缓。 明霜的心跟着砰然跳动,徐徐加速,如同被看穿心事的孩子,羞赧又惊喜。 他指示她照顾家里,就意味着不能搬出去,不用像流浪儿一样托着行李找酒店。 而照顾好自己也变成了一种硬性要求,是他给她的任务,温柔且强势,除了好好生活别无他选。 明霜鸦羽般的眼睫终于颤了颤,清亮的嗓音里含着掩饰不住的雀跃,“我能,您放心。” 男人赞许地嗯了声,尾音轻柔仿若轻哄,“乖孩子。” 如果说“小朋友”是年上异性的玩笑,那“乖孩子”绝对添了暧昧意味。 女孩的脸颊骤然升温,似是犹豫了下,她放低声音回应道:“您也照顾好自己。” 同一时间,机场的VIP单人休息室中。 祁铂钧坐在沙发上,一手通电话一手执笔于纸上沙沙游走,冷白腕骨随动作凸起又陷落。 明霜柔软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进耳里,“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18K金笔尖猛地顿住,在纸面洇开一小团墨迹。 这个微小的举动十分反常,被助理顾聪和另外四名陪同精准捕捉到。 几人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无不在揣测老板心思。 顾聪更是第一时间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只崭新钢笔和一张新纸,双手递上。 然而,祁铂钧只是缓慢地摇摇头。 明亮顶灯照在他冷峻的眉眼上,竟有一丝从未见过的柔意悄然攀爬。 他身姿挺拔,神色从容,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上位者,可就是莫名添了些许温度。 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亲近了。 几人皆屏息垂眸,不敢流露出半点打探老板私事的样子。 余光瞥见祁铂钧重新起笔。 笔尖落纸的声音像他这个人一样凌厉。 紧跟着,男人徐徐开口,语气平稳如常,却不难听出其中宠溺,“关于昨晚的提议,如果你有答案可以随时和我联系,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 于别人而言这句话稀疏平常,但于祁铂钧就绝对是极其特殊的关照。 他高高在上,从不是谁想找就随便能找的,但却给了电话里人随时叨扰的权利。 哪怕是工作时间,哪怕是深夜。 可见这个人对他有多重要。 祁铂钧挂断电话,起身登机。 顾聪收起老板随手放在桌上的纸笔。 只见A4白纸上钢笔线条凛冽精准,少少几笔便刻画出一个少女的肖像。 素描下面还有一行行书:月光照进深海,潮汐终于有了回音。 第19章 我愿意和您结婚 今天明霜不用上节目,可以专心修改采访脚本。 她从网上搜刮到一些祁铂钧的采访和报道,戴上耳机认真研究起来。 这些资料都来自港城的媒体,画面中的男人大多被人簇拥着,高定西装贴合挺拔身形,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气息。 金丝边眼镜下一双狭长的眸子冷静深邃,低沉声音说着标准但极简练的粤语。 偶尔,他也会垂下眼睫,侧耳倾听身旁人的低语,可哪怕只是微微颔首的简单动作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因为他的决策才是最终定音。 祁铂钧是个没有温度的儒雅绅士,这样的人置身在云巅之上,又岂是凡人能随意触碰的。 视频资料一个一个看完,明霜心情复杂地关掉网页。 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沈叶倾风风火火闯进来,"爱妃!我看见你妈了,就在一楼休息区,看那样来者不善,你躲着点吧!” “……谢谢,我知道了。”明霜无声地叹口气。 谁能想到祁铂钧的猜测竟然应验得如此之快。 不过她也算有心理准备,知道周蓉不会轻易放弃金龟婿的美梦,也绝对有本事让她焦头烂额。 想来想去,摆脱办法只有两个,要么离开江城,要么马上结婚断了周蓉的念想。 明霜强迫自己从杂乱的思绪中抽离出一丝清明,迅速否决了第一个想法。 当年她说想学播音,外婆不知废了多大力气才请到一位专业老师教她,可见对她期望之高。 现在她在台里扎根不久已经手握两档节目,若是跑去别的城市未必能有如此发展,定会辜负外婆的期望。 如此来看结婚确实成了最高效的解决办法。 心里的天平剧烈摇摆起来。 后面连续三天,周蓉准时到台里报道,为了躲她,明霜下班后都从负一层的停车场溜走。 直到第四天,该来的还是来了。 周蓉柳眉倒竖,把一楼前台的桌子拍得砰砰作响,“我来三天了,连我女儿的影子都没看见!是不是你们把人藏起来了?” 负责接待的小姑娘一脸难色,“阿姨,我们是正经单位,藏人干嘛?而且明霜老师都有准时上下班打卡的,您直接打电话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周蓉变脸像翻书,刚还满脸怒气这会儿又哭丧着眉眼,一副委屈相,“我命苦,女儿嫌我烦离家出走,电话不接,面也不见,可我这当妈的担心她啊!” 说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明霜从后面瞅着母亲的后脑勺,朝前台小姑娘无奈地扯扯嘴角,随后拉着周蓉往楼梯间走。 她人虽瘦小,但从小帮着外婆干活所以并不孱弱,能拖着一个微胖的妇人走得飞快。 楼梯间的门关上,周蓉连珠炮似的,“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妈?躲我干嘛?这几天住哪了?” 明霜懒得多说,直入主题,“找我什么事?” 说起找女儿的目的周蓉立马换上张谄媚的脸,“妈这两天好好想了想,祁弛确实不怎么样,散了就散了,那祁家摆明了瞧不起我们,我们还不想起进呢!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嘛!你爸爸单位处长的儿子就不错呀,我给人家看了你的照片,人家特满意!你有空就去见见,保不齐……” 明霜越听眉毛拧得越紧,出声打断,“你怎么能把我的照片随便给别人?” “年轻漂亮是你的本钱,怎么不能给人看?”周蓉耐下性子,“你不喜欢这个也没关系,你嫂子说他们电视台有个导演挺合适的,虽然年龄比你大些但家里条件好啊,要不让你嫂子给牵牵线?” 明霜早知道会这样,现在冷静下来也就不气了,拒绝的声音淡然却坚决,“我不会去相亲的,别白费力气。” 周蓉不放弃,“就当交朋友嘛,你放心,妈给你找的都是家世好的,决不让你受委屈。” “不去。”明霜下颌线绷紧,一字一顿道,“以后别再来找我。” 她说完转身要走,胳膊却被母亲钳制住,对方用力之大掐的她肉疼。 “行,你不去我就上你外婆坟上问问她是怎么把你教的这么不听话!” 听到外婆两字,明霜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呵斥声几乎喊了出来,“够了!” 在这漆黑阴凉的楼梯间,她愤怒又失望,最后的理智也消失殆尽,“你有什么资格质问外婆?想让我结婚是吧?好,我明确告诉你,我已经有结婚对象了!我很快就会结婚!” 周蓉大惊失色,“跟谁呀?对方家庭什么样?” “与你无关!”明霜拉开门,只给母亲一个背影,“过几天我自会把结婚证发给你看,以后别再来骚扰我!” 江城的春天向来多雨潮湿。 网约车里播放着经济新闻,“国家能源局投入千亿级资金全面布局新能源产业……” 时不时提到星源动力这个名字。 明霜盯着车窗上的雨珠出神,年少有外婆相伴的时光像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罗列出来。 第一次背着书包踏进校门,身后是外婆挂念又欣慰的眼神。 第一次把一百分的试卷拿回家,奖励是外婆亲手做的蒸蛋糕。 不睡午觉给她的玩具娃娃缝衣服的人,她生病时彻夜守在身边的人,她高考前隐瞒病情也要照顾她的人,都是最爱她的外婆。 好好工作,跟可靠的男人结婚,并且不再受到周蓉的骚扰,外婆在天有灵应该会放心吧。 回到祁铂钧家已经九点多了,明霜洗完澡钻进被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房间似乎弥漫着那个男人身上的淡香,苦涩中隐着回甘,有种平复情绪的魔力。 好似巨大的安全感将她团团包裹住。 相比起前男友和家人,祁铂钧就像沙漠中的一片绿洲,或许只是海市蜃楼,但明霜还是不知不觉朝着他的方向迈进了。 她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找到祁铂钧的微信,平静地打出一行字。 【我想好了,我愿意和您结婚。】 信息很快被发出去,她把手机放回原位,再掏出颈间玉牌握在掌心,很快便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打在地上,形成一小片光斑。 明霜自然醒来,喉咙干到冒烟,急着去楼下倒水喝。 她轻声走下楼,隐约听到一阵细微动静传来。 不是吧,这富人的别墅区也能进贼? 刹那间,只觉头皮一层层发麻。 她瞥见墙角的展示架上有一个流沙摆件,来不及多想一把抄起,同时褪下拖鞋,打着赤脚屏气敛息地朝客厅摸去。 第20章 祁太太 楼梯距离厨房不远,没走几步便闻到一缕培根的焦香。 紧跟着,祁铂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晨光勾勒着他宽阔的肩线,整个人仿佛镶了一圈金边。 听到声音,男人转过身,不忘晃了晃手里的平底锅,"早安。" “……早安。”明霜悄悄放下手里的“武器”,呆立在餐桌旁,“您不是说出差两周?” 她看着祁铂钧关火,从容地解下围裙,衬衣领口两颗纽扣松着,颈间的喉结锋利凸起,有种特别的性感。 记忆里他总是把领口系得严紧,今天这般放松并不常见。 "事有轻重缓急,"男人放下盘子向她走来,"快去刷牙洗脸,吃完早饭我们去领证。" 明霜瞬间睁大双眼,“今天吗?这么快?” 昨晚的微信并非一时冲动,但她以为至少要相处一段日子,毕竟以前一直把祁铂钧当长辈敬着,身份转换也是需要时间的。 对方眸色不明地看着她,目光自上而下,最终落在她赤裸的脚上,眉心渐渐蹙起,“你不愿意?” “那倒不是……” “效率重要,既然没有不愿意就别拖了。”他指指桌旁的餐椅,声音寡淡,“坐下。” “哦哦。”明霜听话地照做,潜意识里还把对面的男人当个说一不二的大家长。 大家长果然商界大佬,把时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恐怕以后都要配合着适应这种快节奏了。 只见祁铂钧转身走远,再回来时手里拎着那双粉色的兔耳朵拖鞋。 竟是特意去帮忙拿鞋的。 明霜惶恐,伸手想接,“谢谢!” 然而对方并没有把鞋给她,而是毫不犹豫地蹲下了身。 握住她的脚踝。 “抬脚。” 祁铂钧垂着眼眸,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着。 倏忽间,明霜脸上涌起一阵热潮,脚趾蜷缩着往后躲,“我、我自己来吧。” 男人缓缓扬头,眸色沉似深海,“不是说要做夫妻?穿个鞋都不行?” 他单膝蹲着,身后的装饰镜映出他的背影,形似臣服。 可正面却是掌控者的从容眼神,大手将女孩纤细的脚腕全全环住,稍稍用力便把白皙的小脚拉向自己。 女孩的脚很漂亮,瘦而不柴,指头圆润透着一点粉。 相比较,祁铂钧的手修长冷白,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二者纠缠竟有种引人遐想的暧昧意味。 明霜僵着身子听之任之。 拖鞋一只一只穿好,男人却未起身,仍以仰视的姿态望着她,“最近天气阴凉潮湿,尽量不要光脚。” “……好,”她点点头,强压住剧烈的心跳,“记住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男人站起时,指尖划过她露出一截的小腿,激得她浑身战栗。 脸上越来越热,明霜腾愣起身,逃似地往楼上奔,“我去洗漱!” 冷水洗过脸,再慢吞吞地换下睡衣才算勉强褪去脸上的滚烫。 楼下,餐桌上的祁铂钧很安静,吃个煎蛋都优雅得像在吃法餐。 他面容实在好看,眉眼深邃,属于骨相优越的那种,皮肤也没什么大瑕疵。 明霜忍不住地偷看,看到他敞开的领口间有条若隐若现的疤,心里又生出一份好奇。 殊不知自己所有的偷窥都被对面的人察觉到了。 忽然,门铃声打破宁静。 祁铂钧走去开门。 楚昭霖垮着一张脸,边操着粤语抱怨边大咧咧地走进来,"你堂弟喊救命喊到我度——" 声音在看见明霜时戛然而止。 “?” 祁铂钧这老小子什么时候添的毛病,大早晨起来和姑娘约饭? 明霜放下餐具,乖巧地打招呼,“早上好。” “啊……早上好。”楚昭霖眨巴眨巴眼。 那日马场见过后他便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是祁铂钧堂弟的前女友。 这种关系适合把人约到家吃早饭吗? 再仔细看看,女孩刘海微湿,明显刚洗过脸,脚下还穿着粉色的兔耳拖鞋,难不成……在这过夜了? 祁铂钧的家留女人过夜啦?! 还是堂弟的前女友?! 楚昭霖一大早被祁弛的求救电话吵醒,本来还睡眼惺忪的,这会儿彻底清醒了。 “你哋两个系咩关系?” 祁铂钧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呷了口咖啡,“以后在我太太面前说普通话。” 他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同时惊到两个人。 明霜手里的牛奶杯哐当砸在桌上,倏地涨红一张脸。 太太? 他怎么能如此轻松地喊出这个称呼? 熟练的仿佛演练过上百遍。 楚昭霖更是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问道:“太、太太?什么时候的事?” 只见那成熟男人抽了张纸巾把桌上溅出的牛奶擦净,淡定如初,“今天就领证。” 豪门圈的公子哥什么没见过,兄弟俩挣女人不算太新鲜,可楚昭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祁铂钧能干出来的事。 祁家的人会怎么想他? 万一让媒体知道,又会怎么写他?——【祁丰集团董事长勇夺弟妹?是真爱无敌还是道德沦丧?】 这还不在江港两场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豪门秘闻大战? 楚昭霖脑子乱乱的,碍着明霜在场,只好挤眉弄眼地捏着嗓子提醒,“这——合适吗?” 只见祁铂钧冷冷撩起眼皮,“你有意见?” 楚昭霖,“……不敢。” 虽未明说,但明霜理解楚昭霖在担心什么,她自然也不愿祁铂钧名声受损,认真地解释起来,“是我遇到了点困难,铂钧哥为了帮我才跟我结婚,我们会隐婚的,对吧?” 说着,她还用眼神向祁铂钧确认了下。 可对方只淡淡地覷着她,并未回应。 反倒是楚昭霖,眯着眼睛品出点不同寻常的意思来。 他太了解祁铂钧了。 从小到大被亲爹折磨的生不如死,不至于变态吧但心硬是肯定的,怎么可能为了帮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婚姻搭上? 祁家家大业大,能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坐上家主之位可见其手段高明,绝不是意气用事之人,所有决定必然都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越不可思议,越是蓄谋已久。 想到这儿,楚昭霖没忍住,嗤笑出声。 这老小子藏得够深啊。 再抬起眼,他勾勾唇,故意使坏逗明霜,“你是说这大野狼跟你结婚纯纯为了帮你?” “大野狼?”明霜眼神清澈懵懂,只当是他们朋友之间调侃的外号,依然耐心解释,“不全是,我的八字……” “楚老三,”祁铂钧出声打断,“你话太多了。” 楚昭霖在家排行老三,平时最烦别人这么叫他,唯独祁铂钧这么喊他一点脾气没有。 “我的错我的错!”楚昭霖笑着耸耸肩,也不再追问,“新婚快乐啊,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摆酒前别忘了给我请柬!” 既然祁铂钧已经走出这步,必然是想好了后果,他当朋友的除了祝福不说废话。 楚昭霖离开后,明霜简单化了个妆便跟着祁铂钧前往民政局。 顾聪提前打过招呼,有专人引领两人走快速通道登记办理,一切流程都很顺利。 回到车上,她打开手里的小红本,仔细端详着两人的照片。 祁铂钧很上相,但跟平日有点不同,神色中少了分凛冽,多一分温柔,拍照时他脱掉了西装外套,白色的衬衣和明霜的白色针织衫很搭。 两人的头微微向对方倾靠,脸上的笑容都很恬淡,看上去倒真像相恋多年顺理成章结为夫妻的爱人。 明霜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这么结婚了呀。 以后就是有家室的人了。 她偏头看向身边人——她法律上的丈夫。 自打上车后,对方就一直戴着蓝牙耳机开会,时不时地摘下眼镜揉捏太阳穴,看上去有点疲惫。 昨晚他连夜从京市赶回来确实很辛苦,现在证领完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登记结婚不过是个小插曲。 明霜心里清楚,两人结婚本就各有所图,以后也会保持隐婚状态。 黑色红旗L5稳稳停在江澜多媒体中心前,助理顾聪从驾驶室出来,替她打开门。 为了不打扰祁铂钧工作,她默默地迈下腿。 刚要起身,手腕却被人从后面握住。 祁铂钧拎起脚边的白色硬纸袋递过来,直接开口,“把喜糖分给同事们。” “?” 明霜来不及细究这喜糖是从哪冒出来的,慌忙抬手指指耳朵,示意他耳机还戴在耳上,说话需注意。 然而,祁铂钧淡然地笑笑。 似乎完全没理解她的意思。 也丝毫没有降低音量,“晚上我来接你下班,请祁太太等我。” 第21章 理所应当站在她身边 明霜拎着装满喜糖盒的袋子走进办公室,整个人还是懵的。 大公司的八卦传播速度不容小觑,这会儿恐怕祁丰集团上上下下都知道祁铂钧结婚了。 不过转念一想,祁铂钧这种钻石王老五肯定会得到很多女人的示好,估计不堪其扰,现在已婚身份曝光,以后会省掉很多麻烦事。 明霜摊开结婚证,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再用P图软件上的贴纸遮挡住祁铂钧的脸和信息,随后将照片发给母亲周蓉。 很快,对方发来一条回复:【不值钱的东西!】 她早有心理准备,直接拉黑。 已婚女儿对母亲来说就是贬值的商品,不值得耗费时间和精力,自然也不会再来纠缠,暂时不用担心母亲会来台里胡闹了。 现实虽残酷,但失望的尽头是海阔天空,令人一身轻松,明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给桌上的水培绿萝换了水,而后拎着袋子去送喜糖。 大红色的喜糖盒上有凸起的烫金囍字,每个拿到的同事几乎都是满脸惊讶。 前些天祁弛在门口堵明霜被某个加班的同事看到了,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明霜已和开跑车的有钱男友分手。 刚分手就闪婚,大家自然好奇男方是谁。 可她只是浅淡地笑笑。 结婚本就是很私人的事,她不觉得自己需要和旁人交代什么。 唯独有一个人不说不行。 办公室里,沈叶倾长指甲敲着装有喜糖的铁盒,故意装凶,“坦白从宽,谁?” 明霜,“一个男的。” “……废话,要不是有这硬性要求,我早把你掳回家了。” 沈叶倾不达不目的不罢休,拿出手机要给在民政局工作的朋友打电话,扬言就是把地球翻个遍也要把这男的揪出来。 “我坦白!”明霜赶紧把人拦住,再不敢开玩笑了,“是祁铂钧。” “我去!我这嘴开过光吧!你还真当上祁弛嫂子啦!”沈叶倾突然扳过明霜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们俩谁先勾的谁?”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为了摆脱我妈着急结婚,他说我八字旺夫,我们俩——”明霜拍了下手,“一拍即合。” “八字旺夫?什么破理由。”沈叶倾学着电视剧里好色昏君的样子勾勾明霜下巴,“有没有可能是他趁虚而入啊,美人?” “不是啦。”明霜嘴上打哈哈,脑子里却蹦出今晨那人屈尊降贵帮她穿鞋的模样。 晨光漫过他微敞的领口,喉结轻滚,锁骨处的旧疤若隐若现…… 她赶快用两只手托住下巴,好挡住发烫的脸颊,“倾倾,这事你帮我保密,行吗?” “玩隐婚找刺激啊?”沈叶倾比了个OK的手势,一脸期待,“我就是特想看看祁弛那大傻子喊你嫂子的时候是副什么德行!” …… 一天的工作顺利完成,明霜背着包小跑出楼门。 她习惯了等别人,宁可早出去也不愿祁铂钧等她。 她的节目时间经常在晚上,下班时门外的街道已经冷冷清清,一打眼便看见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哥?你怎么来了?” 明朔眉间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妈给我打电话说你结婚了却不知道结婚对象是谁,怎么回事?” 明朔是做建筑设计的,最近院里接了个大活,他整天泡在办公室画图,对家里的事完全不知道,今天接到周荣的电话真真吓了一大跳,特意掐着妹妹下班时间赶过来询问。 明霜刚要张口,余光瞥见熟悉的黑色轿车从路口处拐过来。 车子在不远处停稳,祁铂钧迈腿下车。 他身量极高,将近一米九,一身黑色西装衬出极佳的身材比例,见明霜与人交谈便安静地等在车旁,完全是位矜贵的绅士。 明朔虽没亲眼见过祁铂钧,但因着和祁家的渊源,平日里也会有意无意地关注祁丰集团的新闻,祁铂钧这张脸太过醒目,想记不得都难。 疑惑夹杂着担忧涌上心头,明朔怔怔问道:“你不会是跟祁铂钧结婚了吧?” 明霜没吱声,算默认了。 立时,明朔脑子里轰的一声。 妹妹分手后没多久立刻跟前男友的堂哥结婚了? 更何况这人是祁铂钧,心机重城府深,出了名的难搞,又比明霜大这么多岁,搁谁谁不担心? 甚至有点怀疑明霜是为了气祁弛才做出这个决定。 可明朔张张嘴,这些质疑和忧虑终归没能被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从小到大,他生活在大城市里,享受着父母的所有偏爱,同时出生的龙凤胎妹妹却在小镇里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他从未尽到一个哥哥的责任,心里是有愧的,现在凭什么蹦出来干涉妹妹的选择。 担心归担心,但他终究没资格指责什么。 内心挣扎过后,明朔决定什么都不说了,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说话声音有点发囔,“这是哥的心意,你拿着,哥祝你幸福。” 看着哥哥和自己有点相似的眉眼,明霜缓缓接过红包,并紧攥在手里,嗓音也有点哽咽,“哥,我跟祁铂钧结婚的事你能不能别告诉家里人,我担心妈妈知道后会去祁家找麻烦。” “放心,我不会说的,也不会让妈妈再来找你。”明朔勉强扬起唇角,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在等你,快去找他吧。” “嗯,谢谢哥。” 月色下,女孩笑着点点头,将哥哥的心意紧紧抱进怀里,抬腿奔向自己的新婚丈夫。 - 苍江渡口有个浪漫的名字——暮雨渡。 江城人给它起了个别名:“情人渡”。 赶上细雨纷飞的暮时,江面会笼罩在一片氤氲水雾之中,渡口的灯火如同散落人间的星子,是这座城市最朦胧诗意的地方。 明霜跟着祁铂钧登上私人游轮。 烛光晚餐已经安排好。 她没想到这样仓促的婚姻也会有仪式感,便尽兴地喝了点酒。 祁铂钧绅士有教养,时时关注她的意愿,未有半点劝酒的意思。 饭后,她站在顶层露台观赏夜景。 看霓虹浸染暮色,听江涛拍打船身,在微醺的状态下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男人从身后走来,将一件羊绒披肩裹在她单薄肩头。 指尖仿若不经意地擦过她颈侧,明霜红着脸说了声谢谢。 平日里她总是安安静静的,气质纯净的像朵小百合,只有那张微翘的樱花唇增添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媚。 今日却有不同,白皙脸颊因酒精的作用已染上一层潮红,眼神也有少许迷离,竟生出勾人的气息。 祁铂钧视线描摹着女孩的眉眼,喉结止不住地滚了滚,“下周我有空,一起回周塘镇吧,去给外公外婆扫墓,告知我们结婚的事。” 游轮鸣笛驶向江心,明霜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一起?” “我们是夫妻,当然要一起。”祁铂钧声线极柔,带着诱哄的味道,“就像今晚,我们在一起,没有受任何人打扰,不是吗?” 江风突然掀起男人的领带,丝绸布料抚过女孩手背——他们站得如此亲近。 但祁铂钧知道,自己无需再避讳。 因为他再也不是家庭聚会里的大堂哥,也不是令人生畏的严厉家长,更不是那几年目送弟弟带着明霜去约会的局外人。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最亲近的人。 他理所应当站在她身边。 看她神情雀跃,笑着点头说好。 莹白的耳垂下,红玛瑙耳坠也随风晃动,好像他前些年在港城港口数过的渔火。 那些夜夜难眠的孤独夜晚,眼前的女孩曾是雨幕里唯一的白鸟,直直穿透阴霾,治愈了一切。 江风拂动她未绾的长发,丝丝缕缕都带着湿润的暖意。 祁铂钧忍不住抬手,气息开始有点抖动,眼镜片反光挡住了眼底的缱绻。 终于,他沉声问道:“祁太太,我可以碰你的头发吗?” 第22章 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江风裹挟着湿漉漉的水汽,周遭突然沉寂,只余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祁铂钧手指微蜷,将女孩被吹乱的碎发别至耳后。 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左耳耳廓。 那里缀着一颗褐色的小痣,在这朦胧的氛围里,显得又纯又欲。 男人指尖顿住。 像火星溅落引线,烧得明霜后脑发麻。 她紧紧攥着披肩流苏,目光闪烁间,瞥见江边有小朋友在放仙女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低喃道:“有小孩子看着。” 祁铂钧的手悬在半空,眼镜片映出对岸大楼的灯火,可他什么都没说,微微偏头将视线落在那一家三口身上。 仙女棒的火花绽成金色蒲公英,照亮了孩子稚嫩的笑脸。 那是两人都没有经历过的温馨场景。 夜航货轮鸣着汽笛经过,祁铂钧转身倚靠栏杆,细长手指略微招了招,便有侍应生端酒过来。 月光将他的侧脸镀成冷白色,喉结随着吞咽酒液的动作滑动,立体的线条如雕塑般完美却冰冷。 半晌,他站直身子,低声道:“夜凉,回家吧。” 回家二字莫名触动了心弦,明霜轻嗯一声,跟在男人身后。 没走两步,祁铂钧忽而扭头,眉毛轻挑了下,“家里没人看。” 苦橙香混着白葡萄酒气拂过鼻端。 瞬间,她耳尖红到滴血,耳边突然响起楚昭霖对这男人的称呼——大野狼。 回去的路上二人都没有多言,祁铂钧接到一通工作电话,全程英文交流,返家后便一头扎进书房开线上会议。 明霜则自然而然地钻进自己房间,仿佛游轮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一夜辗转反侧…… 翌日上午,明霜起床的时候祁铂钧已经出门去了公司。 餐桌上有特意留给她的早饭,还有一张淡蓝色的便签纸。 手写行书苍劲有力:【新婚快乐,祁太太。】 她把这张纸夹进随身携带的日程本里,然后就发现今天在办公室翻日程本的频率陡然升高。 一张小小的淡色便签而已,却总是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沈叶倾举着两杯超超超大杯的啵啵芋泥奶茶踹门进来,气呼呼地把一杯放在明霜桌上,“何采妮到处跟人诅咒你,说你搞不定祁铂钧的采访,一定会把星源动力赞助的那个活动搞砸,她有病吧?气死我了!” 听到这话明霜默默阖上本子,抬手抚了抚沈叶倾的背,“诅咒有用的话,这世界上的人早死一半了。” 事实上,此次公益活动因为采取全程直播的形式,所以准备工作巨大,流程和场地需要层层审批,耗时确实很长,不过一切都在有序进行,并没有出现大的问题。 至于当天的采访还有很多时间,足够准备充分,更是没必要过分担心。 “也是,嫉妒死她算了!”沈叶倾大咧咧一笑,“对了,明天周六,咱俩都没节目上,我那冤家发小叫我去他家温泉酒店玩,白吃白住,你跟我一起去呗。” 想来最近生活和工作上都发生了太多变动,整个人紧绷得像根琴弦,是应该出去放松一下。 明霜欣然答应,“好,我的费用我自己出。” “不用,”沈叶倾吸着奶茶摇头,“不宰他宰谁呀。” 正说着,前台那边的同事抱着一个包裹敲门进来,“明霜老师,有你的快递,请签收!” “好的,谢谢。” 明霜签好名字,将沉甸甸的箱子撂在桌上。 面单上除了收件人地址和名字外,只剩一个寄件人署名:晚风夜礁。 惊喜之余,她赶紧打开包裹。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带提手的红色木箱,木箱正面有浮雕的白色花样,是她最喜欢的百合,花卉上方有烫金的“喜禮”二字。 由于晚风夜礁给明霜节目的投稿实在太多,整个台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曾一度成为小姑娘们口中的痴情男标杆。 沈叶倾自然也是知道的,凑头过来惊呼一声,“哇塞!你这忠实听众结婚啦?跟他暗恋对象?得偿所愿呀,恭喜恭喜!” “看样子是。”明霜会心笑笑,将木箱打开。 里面除了一盒手工巧克力外,还有一个香薰蜡烛,一本精装油画集和一瓶念不出名字的红酒。 她指尖轻轻从这些物件上抚过,心里涌起一股股暖意。 看样子晚风夜礁真的告白了,而且成功了。 真好。 与上涨的薪资比起来,这是她更加引以为傲的成绩,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朋友,她满心都是祝福。 为了工作需要,她有一个实名认证的微博账号。 不过作为电台主持她粉丝量不多,家里人又不关心她工作,所以回来微博交流的都是一些忠实听众。 慢慢地,这个账号成了分享生活小确幸的地方。 明霜拿出手机给桌上的喜礼拍了张照片发到微博上,并且附上一条文案:【我的老朋友,真心祝愿你和所爱之人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 祁丰大厦75层会议室。 淡灰色墙壁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高清电子屏幕,复杂专业的数据图正在徐徐播放。 与之相对的是一张纯黑长条会议桌,桌面由高强度玻璃打造,通透坚固,反射出冷冽的光。 正对面的主位上,男人背脊笔直,一手搭着桌面,一手松弛地落在椅子扶手上,冷眼听着报告,一派上位者模样。 突然,手旁手机短促地震动一声。 是一条来自微博特别关注的发博提醒。 他瞥了一眼,指尖轻轻地将屏幕滑开。 【永结同心】 【白头到老】 这八个字映在男人隽黑深邃的瞳孔里。 他久久地垂眸盯着,没人能看出他的情绪。 做报告的声音渐渐停止,围坐两侧的各项目负责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谁也不敢吭声,个个神色紧张地盯着眼前这位拿着手机一言不发的大老板。 前几年祁铂钧主要负责港城的项目脉络,正式接任祁丰后,他的铁血手腕才逐渐渗透到江城总部。 这位大老板眼里不揉沙子,该下刀的时候绝不手软,曾因一个重要数据出错开掉整个部门,让下面的人对他又敬又怕。 敬他能力强,能服众,怕他心硬如铁,不给犯错的机会。 在场这些参会人哪个不是从商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可面对祁铂钧这样的冷血掌权人仍然谨小慎微,时刻不忘揣摩其心思。 眼下的反常举动让大家都紧张起来。 特别是刚刚做报告那位,坐也不敢坐,问也不敢问,大气都不敢出,手心直冒冷汗。 墙上时钟无声转动,助理顾聪见时间不早了,上前提醒了声,“祁先生。” 祁铂钧这才熄灭手机,悠悠掀起眼皮,“怎么还不散会?喜欢看我?” 他面色无波无澜,于平常无异,只是那向来冷峻的嘴角……好像扬起了两个像素点。 第23章 她可以 偌大的会议室,一时陷入沉静,每个人都愣住了。 阎王爷不只会笑,还会开玩笑。 众人回过神,立刻起身收拾东西,“不喜欢不喜欢……” 感觉不对,又一起改口,“喜欢喜欢……” 逃出会议室,大家皆松了一口气。 昨日祁铂钧开语音会议时冒出的一句祁太太已经传遍集团上上下下,对于祁太太的身份所有人都很好奇,可谁也没胆子乱猜。 等电梯的空档里大家就此事闲聊起来。 “祁先生怎么怪怪的?竟然跟咱开起玩笑了,会不会和传说中的祁太太有关?” “我听去京市的同事说祁先生在机场打电话时特温柔,保不齐就是给祁太太打的,真好奇是什么女人能降服住这尊大佛,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未必,像他们这种豪门里的人都是联姻,利益关系而已。” 几人手机同时响起来,掏出一看是集团内部软件推送的通知,原定于下周四的项目会取消,时间待定。 项目会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事关公司未来走向,看到这个消息,有人立刻给秘书办的熟人打电话询问。 “美女,下周的会怎么突然取消了?是不是有什么风向?给透露一下呗。” 对方语气轻松,“别紧张,祁先生要陪太太回老家祭拜而已。” ??? 阎王爷不只会笑会打趣,还要取消会议陪太太? ……很抽象。 - 江澜多媒体中心。 下午沈叶倾那杯超超超大杯芋泥啵啵奶茶让明霜一个劲往卫生间跑,以防万一,晚上临上节目前她又去了一趟,只是没想到恰巧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听说是那个开跑车的小帅哥把她绿了,她气不过就随便找了个人闪婚,就是不知道她老公是什么人,喜糖居然用Godiva的限量版,看起来挺有实力。” 何采妮略带不屑的声音混着水流声飘进来,“小姑娘把心思都放在歪门邪道上了,有这精力不如好好工作。” “新节目不好做,我估计她撑不过俩月。” “到时候还得我收拾烂摊子。"何采妮假惺惺地叹气,“没办法,谁让我是前辈呢。” “采妮老师辛苦啦,不过能接手那个公益活动也不错,至少能和大佬同台。” “我无所谓啊,接触祁铂钧又不是什么难事。” “还是采妮老师见过世面!” 两人离开后,明霜才推开隔间的门走出来。 台里的传闻她并非完全不知,不过这么亲耳听到心里还是挺不舒服。 况且新节目《城市急诊室》确实难做,刚开播的时候连线的听众还比较收敛,几期下来就开始出现一些放飞自我的人了,哭诉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也不乏有些情绪极端的。 一期节目下来,明霜都要发呆缓上好一会儿,整个人透支得厉害。 直播间里,助理小荧递过来一瓶红牛,“明霜老师加油!任何节目一开始都是很难做的,咬咬牙闯过去一定会越做越好!” “嗯!”明霜握紧两个小拳头,“我会努力的!” 导播间的红光亮起,她戴上耳机,正式开始今天的节目。 前两通连线分别是关于工作压力和家人催婚的,进展很顺利。 然而第三位连线听众的电话刚一接通,明霜便凭着工作的敏锐度发现情况不简单。 “太难熬了……我熬不住了……”女孩的呼吸声好像破旧的风箱。 明霜一边给玻璃窗外的小荧打了个手势,一边放轻声音,“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千辛万苦考上大学,年年拿奖学金,可他们就是不满意……说女孩子的任务是照顾婆家传宗接代,逼我跟陌生男人相亲,要我一毕业就回老家结婚生子,否则就断我的学费……可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女孩的话断断续续,夹杂着低低的呜咽。 明霜听出电话里的风声和汽车鸣笛声,判断人在室外,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现在在哪里?” 可对方情绪紊乱,并没直接回答,哭声充斥着绝望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感,“他们不喜欢我,他们只要弟弟就够了……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哭的……我活着,就是一种错!” 这时,耳机里传来助理小荧的声音,“明霜老师,快看微博热搜!” 明霜利落地解锁手机点开微博,不忘稳着语气安慰,“小姑娘,你先冷静一下,我会帮你的。” #江城苍江三桥有人跳江# 热搜词条已经爬上第五位。 有多个目击者从不同角度拍下了现场照片。 近日温差大雨水多,加上今晚的风尤其冷冽,湿寒之气像是会往人骨头里钻。 瘦弱的小姑娘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大桥侧边,冷风吹动她的低马尾,耳朵都冻得通红。 小荧对着手机点头哈腰,挂了电话后立刻在耳机里告诉明霜,“刚刚赵总监打电话过来,说上头下了指示让咱们把人稳住!” 明霜听了脑子里嗡嗡直响。 眼下已经不是完成一次工作这么简单了,这是一个任务,背负着一条生命和城市形象的任务。 她尽量压下慌乱的心跳,努力搜刮着脑中的语句。 “小姑娘,你还年轻,未来有无限的可能,会有人真心爱你……”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突然冷冷地将她打断,“我不配。” 耳机里传来江水拍打桥墩的闷响,像巨兽吞咽前的喉音,这一刻,明霜的心被狠命地揪住。 很痛。 感同身受的痛。 当父母对她的成长不闻不问时,当母亲出现在祁家想将她强嫁时,这样的话何尝没有在她脑子里出现过。 她比谁都清楚那种在期盼和失望中反复横跳,最后一头跌进深渊的痛有多难熬…… 与此同时。 祁丰大厦的董事长办公室里,顾聪捧着平板语速飞快,“我们的救援队已经就位,一旦出现紧急情况会第一时间采取营救。” 祁铂钧不语,抱臂站在落地窗前。 音响中传出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拼尽全力做个完美女儿,只为得到父母的认可……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喜欢我……像我这种父母都嫌弃的人,根本不值得被爱……” 明霜的声音透过电波显得越发温柔透亮,好似潺潺清泉,“相信我,这不是你的错。” 顾聪听着心里起了急。 他跟在祁先生身边多年,最是了解老板心思,知道老板现在非常担心明霜。 而眼下的局面对明霜确实不利。 毕竟全网都在关注此事,如果人救不下来,不只明霜工作受影响,心理也会因为一条年轻的生命而承受巨大压力。 连线还在继续,女孩的哭诉声越来越混乱,明显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线上,随时有做傻事的可能。 顾聪忍不住提议道:“祁先生,要不要通知咱们的人直接把人拉下来。” 窗外霓虹绚烂,上位者神情冷峻,视线始终落在江对面的多媒体中心大楼上,只有胸口微微起伏一下,“再等等,她可以。” 这场景让顾聪想起多年前第一次陪祁先生前往周塘镇。 那时的明霜还在上高中,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面容端正大气又不失南方女孩特有的甜美温柔。 祁铂钧问她学习成绩如何,想考什么大学,想学什么专业。 小姑娘思考片刻,回答得小心翼翼却掩不住清亮的好嗓音,“成绩还行,想考江大的传媒学院,想学播音。” 人人都知道最好的传媒大学在京市,只是明霜的父母在江城,小姑娘想贴近父母的心思昭然若揭。 不过祁铂钧没戳破,而是问了个实际问题,“学播音要参加艺考,你有准备吗?” 明霜摇摇头,把头埋低了些。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没有父母依傍,身边只有一个年迈的外婆,哪有人替她考虑这些。 回江城的路上,祁铂钧只说了一句话,“她可以,不该被埋没。” 第24章 祁太太觉得我见不得人? 连线仍在继续。 桥边崩溃女孩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万千网友的心,同时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位电台女主持的应对。 广播里的明霜突然换了一副嗓音,较平时更有力浑厚,“既然你选择跟我连线,就请听我说。” 她顿了顿,随即以一种平缓而坚定的声调开口。 “你并不差,是他们愚蠢又无能,这不等于你不值得被爱。” “家人不该是锋利的刀,女儿的身份也不是人生枷锁,既然离开换不来他们一滴眼泪,何不从现在开始做你自己。” “做一个会哭,会痛,但永不放弃的人。” 渐渐的,明霜的喉咙开始哽咽。 “你值得被爱,每个努力的女孩都值得被爱。” “这份爱不是别人的馈赠,是对你‘努力活过’的回应。” “相信我,你有能力爱你自己!” 电话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和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连线的女孩放声大哭,似乎正在将所有压抑的情绪泄洪般释放。 顾聪从平板电脑里看到消防员将人救下,总算松了一大口气,“祁先生,没事了。” 玻璃窗反射出祁铂钧微扬的唇角,他紧绷的肩膀也跟着松弛下来,淡声道:“通知人资和公关,向全社会宣布,为这个女孩提供日后的一切在校费用,只要她愿意,祁丰总部承诺在她毕业后提供工作岗位。” - 江澜多媒体中心的休息室里。 小荧晃着手机激动不已,“明霜老师,你上热搜了!#最冷夜晚最暖声音#这下你火啦!” 明霜捧着一杯热水呆坐在沙发上,心有余悸,后背的凉汗仍未褪去,对热搜一事提不起半点兴趣。 小荧还在刷微博,“祁丰集团也关注这件事了!不只要担负女孩的在校费用还给工作呢!这种企业一般的大学毕业生削尖了脑袋都挤不进去,也算峰回路转吧。” 明霜一愣,“祁丰?” 作为老牌企业,祁丰向来不关注也不参与网络上的风风雨雨,今天竟然会主动发布这样的声明? 小荧把手机递过来,“对啊,官博放出来的正式文件,说是他们董事长高度关注此事呢。” 屏幕莹莹的光照亮了明霜略显苍白的脸。 一个不确定的念头从她脑中闪过。 难道……祁铂钧在听她的节目? 是以前就在听,还是结婚后特意为了名义上的妻子在听? 不论是哪个答案,都让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这天晚上明霜身心俱疲,没有等到祁铂钧回家便睡下了,睡得很沉,直到次日上午才被电话铃声吵醒。 哥哥明朔打来关心昨晚节目的事,顺便告诉她没给家里人透露她和祁铂钧的婚事,让她千万放心。 电话挂断,明霜洗漱后,用香蕉夹把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准备简单弄点吃的填肚子。 不曾想,今天的餐桌上依然有为她而留的早饭。 纯白瓷盘里装着黑松露炒蛋,下面压着熟悉的淡蓝色便签:【今日我休息,有事去书房找我。祁铂钧】 他在家? 不明缘由的,明霜内心竟生出一点惊喜的感觉。 饭后,她把餐具洗净,继而跑回房间,先收好今天的便签条,再从包里翻出打印好的采访稿,轻手轻脚来到书房门前。 咚咚咚。 轻叩三声,男人沉稳的声音很快响起,“进来。” 书房窗明几净,晨光透过窗璃落了一片在男人肩头,姜黄色的休闲衬衣被照出一片暖橙色。 这还是明霜第一次见祁铂钧没有穿正统的衬衫和西装。 他微微抬眼,目光从笔记本电脑上移开,抬手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问道:“有事?” “采访稿写好了,”明霜走近,把文件夹放在桌上,“请过目。” 男人示意她坐在对面,顺手拿起一支钢笔,一边迅速浏览文件,一边在关键部分划线标注,偶尔也会添加简洁明了的修改意见。 他的字很漂亮,是标准的行书硬笔书法。 不过,写出这笔字的手更加漂亮。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匀称,兼具力量与美感。 镀金笔尖游走于纸面的同时,血管在冷白的肌肤下若隐若现。 淡青色的脉络从手背一直蜿蜒进袖口,有种无法形容的禁欲气质。 明霜盯着这双手盯得出了神,直到手的主人忽然抬起头,“看过我的采访?” 她猛地移开视线,脸颊倏地泛起一抹红,忙不迭回应,“是,从网上找到一些。” 男人勾着唇点点头,“很用功,做得不错。” 极致温柔的语气,好像夸奖他在幼儿园拿到奖状的小女儿。 窗外白鸽掠过,实木桌面光影斑驳,映着女孩眸中跳动的光点。 明霜的头发黑亮柔软,松垮夹在脑后有种慵懒的美感,少少一缕掉下来搭在肩上,显得肩颈曲线优雅纤薄。 祁铂钧看着她,不疾不徐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女孩面前,身后抵着桌沿身体微微前倾。 悄无声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昨晚的节目也表现得很好。”他缓声说道。 明霜心脏猛地跳动一拍,不自觉呢喃了声,“真的听了我的节目啊……” 昨晚确实短暂地怀疑过祁铂钧有收听她的节目,但是冷静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一个情感连线类的电台广播,哪个忙碌的商人会有闲工夫收听。 大概率是顾聪注意到微博热搜后汇报给老板,祁丰想借此机会树立个正面的企业形象而已。 男人耸耸眉心,狭长眸子渐渐晕起笑意,“听太太的节目不是很正常?” 这个“太太”是越说越顺嘴了呢。 “我会继续努力的。”明霜感觉脸颊的温度逐渐上升,忙攥着裙摆转移话题,“对了,同事约我明天去她发小家的温泉酒店玩,晚上我就不回来了。” 周遭陷入短暂的寂静,迟迟未等来祁铂钧的回应。 她茫然抬眼,看到男人微皱着眉欲言又止似的,像是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神经,鬼使神差地补了句,“是女同事。” 祁铂钧的眉心悄然舒展开来,轻声问道:“哪家酒店?” “嗯……是这里。”明霜打开手机找到沈叶倾发的地址递给他看。 男人只是匆匆一瞥,旋即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从喉间溢出一声“嗯”。 “……”明霜只觉得他怪里怪气的,但是又说不出原由,秉着不想再打扰他工作的原则,起身要走,“那我去上班了。” 刹那间,祁铂钧毫无波澜的低沉声音掠过耳畔,“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他依旧闲适地倚坐在书桌上,与已经站起来的明霜对视着。 这般姿态,无形间大大缩短了两人的身高差距,几乎达到了平视的状态。 明霜不解地歪歪头,“啊?” “不可以?”成熟男人的头跟着歪向同一侧,“还是祁太太觉得我见不得人?” 第25章 尝到了,很甜 江澜多媒体中心。 电梯门叮的一声展开。 沈叶倾先一步走出来,即使惊讶也尽量压低了声音,“祁铂钧也要去?” “是啊,意愿很强烈。”明霜点点头。 上午在家里她只是流露出一点点迟疑的神情,那男人就沉重地叹了口气,嘴上说着“算了,你和朋友好好玩吧”,表情却极度哀怨。 活像个空巢老人。 其实她不是不想带祁铂钧去,只是纳闷那么忙一人怎么会心血来潮要跟着凑这份热闹。 况且下周两人还要一起回周塘镇扫墓,那人真的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吗? 现在想想,可能他平时工作太累了,偶尔也盼着放松一下吧。 “太好了!人多热闹!”沈叶倾推开办公室的门,见里面没人才放心说话,“你安心,我发小那人虽然看着不着调,但嘴很严,绝不会把你和祁铂钧隐婚的事到处乱说,况且他在港城有生意,不敢得罪你们家那位。” 明霜信任沈叶倾,自然也信任她的朋友,笑着点点头,“那麻烦你们了。” 话音刚落,门被轻敲了声,总监赵坤探进头来,“明霜啊,来一下。” 平常他要找谁都是打个电话,这还是第一次亲自过来叫人,可见其重视程度。 明霜自然也不会怠慢,跟着去了总监办公室。 "坐坐坐!"赵坤搓着手,笑眯眯的,"昨晚的表现给台里争光了,台长特意给我打电话,说是局里宣传部那边对你的工作表现给予了大力表扬,让你继续努力!" “谢谢领导,我会的。” 赵坤轻咳了声,似有犹豫,"今晚李副台做东请上面的领导吃饭,想让你跟着一起去。" 职场上,陪领导应酬这种事常有,不过以前她只是个不出名的小主持,再加上性格温吞,从没有哪个领导想过带她去,倒落得清静。 没想到,如今刚做出点成绩就立马要面对这种麻烦事了。 "抱歉赵总监,今晚没我的节目,所以下午约了我……先生一起出去。” “先生”两字说出口,明霜才发现并没有那么羞于启齿,反而有种特别的底气。 因为她也是有很重要的家人要陪的。 就像以前拒绝男同学放学后的纠缠邀约,便说要回家陪外婆追电视剧,特别理直气壮。 现在的感受也一样。 不知不觉间,明霜把背挺得更直了些。 赵坤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过他没为难人,反而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也是,年轻人新婚是想腻在一起的,但是也别把工作落下,有些场合以后该去还得去。” “我知道了,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明霜囫囵应下,起身离开。 门外恰巧路过何采妮和助理郭芳,她礼貌地点了下头,从两人身边走过。 她背影清瘦,只是简单的黑色针织衫搭配牛仔裤就显露出一种不染尘埃的气质,还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倔强。 待人走远,郭芳收回视线,轻哼了声,“这回她可风光了,不过昨晚的节目要是采妮老师你来做肯定比她强百倍。” 她跟了何采妮很多年,自然知道怎么顺着对方的意愿说话。 听了这话,何采妮紧绷的唇总算放松些,阴阳怪气道:“谁让咱没人家运气好呢。” “可不就是运气好!”郭芳立刻搭腔,“等公益活动上再和祁丰的老总来个联动,恐怕又要上热搜了!” 这何尝不是何采妮担忧的。 电台主持本就不容易出头,她做到今天也不过才在圈内有点小名气。 眼下明霜年纪轻轻就全网爆火,若日后再和祁铂钧登上热搜,恐怕这辈子都追赶不上了。 见何采妮脸色难看,郭芳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采妮老师,你不是说你认识祁铂钧吗?不如直接请他给台里施压,指定你来接手节目和公益活动啊?” “这……”何采妮眼神闪躲一瞬,“我找机会试试。” - 傍晚,落日余晖浸染的枫林道上,黑色库里南疾驰而过。 后视镜上坠着的钥匙扣轻轻晃动,与明霜包上的同款折射出同样的暖橘色光斑。 祁铂钧特意没叫助理跟着,选择自驾出行。 他开车一向又稳又慢,明霜心里那点车祸造成的阴影从没有冒过头。 此刻,他双手搭着方向盘,从袖口中露出的腕骨如冷玉一般。 前方路口红灯,男人缓缓停下车,目光从明霜的包上扫过,开口问道:“下午在厨房忙什么?” “烤了些小饼干,带过去给沈叶倾他们尝一尝。” 以前外婆常说自己动手做的东西包含了真心,会更好吃,明霜深受影响,也喜欢亲手做些小食分享给同事朋友。 所以特意找祁铂钧借了厨房,专程烤制些小饼干带给沈叶倾和她的发小。 "哦——"祁铂钧觑了她一眼,倏地拉长尾音,修长指节叩了叩方向盘,“好吃吗?我可没尝过。” 祁弛那个混小子应该尝过不少吧。 不只有饼干,还有各种小蛋糕、三明治,甚至爱心便当和煲了几个小时的汤。 想到这,男人握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嘴角也往下压了压。 明霜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一种怪里怪气的磁场,赶忙从包里掏出保鲜盒,掀开盖子。 奶香混着焦糖气息漫开,淡黄色的漂亮小饼干整齐码放在盒里。 正要递过去,却见绿灯骤亮。 只见祁铂钧不紧不慢地启动车子。 “要开车,接不了,除非你喂给我。” 明霜,“……” 明明动作快一点就可以塞一块到嘴里的。 难道是怕有油,不想动手拿? 罢了,这男人好像有洁癖。 明霜耐下性子,捏起一块送过去。 慢慢靠近男人的唇。 那唇瓣形薄色淡,轮廓清晰。 唇齿启合的瞬间,有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指尖。 对方只咬去小半块,轻缓地咀嚼着。 明霜的脸莫名开始发烫,“剩下的你还是自己吃吧……” 最后一个字将将落下,祁铂钧再次张口叼走残片。 温软唇瓣若有似无擦过她指尖,激得她抽回手,慌忙坐直身体。 整颗头都快烧着了。 旁边的男人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眸色愈沉,喉结因吞咽微微滑动。 唇角扬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尝到了,很甜。” …… 暮色渐浓,名叫云栖泉舍的温泉酒店外,和纸灯笼全部点亮,散发出柔和的暖光。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硫磺味。 祁铂钧将车钥匙交给门童,陪着明霜一起踏进正门。 沈叶倾生气的声音闯进耳朵,“楚昭霖!你再管我裙子长短,信不信我把你这件皮衣剪成马甲?” 楚昭霖? 是祁铂钧的那个朋友? 明霜还没反应过来,楚昭霖已经从青竹屏风后走出来。 “可算把你们夫妻俩等来了!” 他笑盈盈地迎上来,朝着祁铂钧眨眨眼,“给你们留了套最好的房间哦。” 第26章 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们霜霜啦? 不等明霜询问房间的事,沈叶倾已经跟过来,一脸懵地开口,“你们认识啊?” 难怪昨天说同事会带老公祁铂钧一起来,姓楚的狗男人表情那么诡异。 明霜也同样没想到。 想必昨天祁铂钧看到酒店信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碰上楚昭霖了,竟然一点没透露。 “敢不认识吗?”楚昭霖双手插兜,“在港城这几年我净跟着老祁鬼混了。” 两个女生本还在感叹世界真小,听到这话立马异口同声道:“怎么个鬼混法?” “他是工作狂,动不动就整晚整晚地开会,可不跟鬼一样吗?” 楚昭霖不堪回首地撇撇嘴,随即抬手搭上沈叶倾的肩膀,“还是正式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发小,青梅竹马那种。” “What?谁是你青梅!”沈叶倾送给男人一个肘击,“别误会啊,我们俩是冤家,幼儿园结仇那种。” 楚昭霖吃痛,“……” 沈叶倾伸手戳了戳明霜的包,“霜霜,你这包鼓鼓囊囊的,装了什么呀?” 明霜扬唇笑笑,“带了些我自己烤的小饼干,还有一瓶酒。” “周到!”楚昭霖爽朗地打了个响指,“走,咱先吃饭去!” 一行人来到和室包厢里就座。 服务生按顺序将料理摆上桌。 明霜带的小饼干也被整齐码放在精致的食盒里,旁边还立着她拿来的红酒。 “昨晚的热搜我看了,咱明霜也太厉害了吧!临危不乱,有大将之风!”楚昭霖由衷地竖起大拇指。 “没见过世面!我就一点不惊奇,因为我早知道明霜厉害!”沈叶倾满脸骄傲,“说了你们可能不信,我们霜霜还在实习的时候就已经收获忠实听众了,这酒就是那听众送的!” “是吗?”楚昭霖拿起酒看了看,眸里突闪一道精光,再抬眼后表情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狡黠,“82年的木桐?什么听众,出手挺阔绰啊。” 明霜怔怔,“这酒很贵吗?” “你问老祁,”楚昭霖笑着扬扬下巴,说得意味深长,“他偏爱这酒。” 闻言,明霜偏头看向祁铂钧。 领证那晚两人虽然也喝了酒,可她对红酒毫无研究,根本不知道喝的是不是同款。 祁铂钧并没搭话,默默地夹起一颗牡丹虾,去头后放进明霜的盘子里,完全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管它呢,喝呗!”沈叶倾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拿酒给服务生帮忙开瓶。 软木塞弹出,啵的一声。 服务生特意去拿了高脚杯过来,挨个给倒上酒。 楚昭霖忍不住哼笑,“送这么贵的酒,这听众不会是喜欢明霜吧?” “别瞎说,人家有暗恋对象,现在都结婚了,酒是寄给明霜的喜礼!”沈叶倾捏住高脚杯,仰头一饮而尽,“不枉费我们霜霜美人开解他那么长时间,有心了!这酒必须喝,喝了沾沾喜气!” 这下楚昭霖更乐了,差点笑出声来,双手捧脸看着祁铂钧,一副讨打的表情,“老祁,你说这什么路数?挺特别哈。” 终于,祁铂钧掀起眼皮,眉心微蹙,制止的声音含着警告意味,“楚老三,闭嘴。” 这之后楚昭霖确实没有再提起酒的事,光忙着和沈叶倾拌嘴了。 俩人记忆力实在太好,小时候的所有恩怨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来我往谁也不让着谁,边互相吐槽边喝酒,一瓶酒眼瞅着见了底。 明霜显然有点心不在焉。 “在想什么?”祁铂钧开口问道。 短暂思忖后,她压低声音,“这酒真的很贵啊?我是不是应该把钱给人家?” 外婆生前一直教导她不可以轻易拿别人的贵重东西,就算拿了也要加倍还回去。 对于这种高额的馈赠以前祁弛也送过一些,她觉得自己身处女友的身份不拿反而显得矫情,不过每次都会还礼或者做些好吃的给对方,这样心里才安稳。 这次却有所不同,因为压根不知道晚风夜礁是谁,寄来的包裹上也没有留下任何信息,这让她有种亏欠感,很过意不去。 祁铂钧正专心给一份盐烤鱼去骨,分出心神淡声道:“既然是喜礼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如果真想做什么,就多祝他幸福吧。” 明霜听了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的。” 话音刚落,男人将装鱼的盘子推过来,什么都没说,仿佛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明霜却略略愣住了。 想到以前都是她给祁弛剥虾挑鱼刺,心里竟涌上一层无法形容的悸动。 涩涩的,麻麻的。 这时,沈叶倾忽然起身跪在坐垫上,一双狐狸眼满是醉意,直勾勾地盯着祁铂钧,“老祁,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们霜霜啦?” 她倒是自来熟,刚认识不久就随着楚昭霖喊老祁了。 明霜惊得差点扔掉筷子,赶忙劝她,“倾倾,你别闹了。” “我没闹!”沈叶倾大手一挥,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老祁!回答!”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祁铂钧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点点头,“是。” 并未表现被冒犯的样子。 明霜心尖一抖,下意识地偏头望过去。 他还是那副稳如泰山的样子,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似乎没有犹豫就说出了答案。 想必只是不想和醉酒的人计较,敷衍了事吧。 沈叶倾满意地点头,继而又扭回身子歪在楚昭霖肩上嚷嚷,"小楚子!倒酒!" “喳,咱换个地方倒行不?”楚昭霖一脸无奈地看向对面两人,“我先送她回房间,你们自便啊。” 说完,打横抱起醉猫离开了,还不忘把沈叶倾的链条小包包挂在脖子上。 明霜靠门站着,目送两人消失在回廊尽头,“不会有事吧?” 她知道沈叶倾和楚昭霖是从小认识的好朋友,可毕竟男女有别,沈叶倾又醉成这样,心里多少有点不放心。 “别担心,楚老三只是表面不靠谱,做事有底线的。”祁铂钧拿着她的包,将她打量一番,“你还好吗?” “我没事,放心。”明霜说着抬手比了个OK。 她觉得自己酒量还行,几杯下肚脑子依然清醒,眼前没有重影,说话也不大舌头。 就是走路跑偏。 先踢了走廊的垃圾桶,后又整个人撞到墙上。 小姑娘看着柔弱,骨子里倔得很,跟墙道完歉还不忘碎碎念,“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祁铂钧含着笑意摇摇头,突然唤她,“明霜,我有点头晕,扶我一下?” 对方一听瞬间来了力气,像扶老爷爷过马路一样搀住男人的胳膊,“要不要找个年轻力壮的服务生背你?” "不用。"他顺势揽过她肩膀,带着人往前走,"借祁太太靠靠就好。" 日式客房古朴清幽。 一尊小巧香炉袅袅升起青烟,淡雅的熏香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明霜向来喜欢这种幽然的环境,颇有兴致地晃到卧室门前,将门拉开。 房间不大,胜在洁净素雅。 竹制百叶窗落了一半,月光漫过木制平台,笼着那张唯一的……床。 男人的脚步声停于身后,她动作僵硬地转过头,“我们……睡一间?” 对方视线从床上略微扫过,后又淡淡觑着她。 耸眉反问道:“不然呢?” 第27章 夫妻不该共浴? 祁铂钧慢悠悠解开领口的扣子,“分房也可以,无非就是被人以为我们夫妻不和,刚结婚就分居。” “……我不是那个意思。”明霜闷声甩甩头。 既然做了人家妻子自然有义务维护夫妻声誉。 可两人毕竟第一次同寝一室,她确实很别扭。 窘迫之下只好用翻包来掩饰。 还好她平日有看书的习惯,包里总会揣着一本,这会儿算派上用场了。 小姑娘没事人一样挪到障子门旁,往木椅上一坐,将书本摊开放在膝上,看得目不转睛。 ……怎么搞的?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大脑仿佛停摆了一般,完全看不进去。 倒是把那男人的一举一动听得真切。 他走过来了。 脚步如往常般沉稳。 越来越近…… 明霜紧张到攥紧书封,心跳的节奏都在向那男人的步调靠近。 下一刻,一个玻璃杯出现在视线里,简洁有力的男声自上而下,“蜂蜜水,喝一点。” “……谢谢。”她接过杯子抿了一口。 有清爽的甜迎合味蕾。 可还没来得及放松,对方忽然倾身,指尖在摊开的书页上点了点,“《亲密关系中的权力博弈》?” “?” 明霜呆呆垂眸。 见到标题的几个加粗黑体字后,啪的一声把书合上。 她做的节目都是情感疏导类的,平日里会看一些相关方面的书籍做知识储备,刚刚只是随便翻了一页,谁知竟翻出这么应景的东西出来。 尴尬…… 就像她在筹谋什么…… 祁铂钧喉间溢出声低笑,紧挨着她坐下,低沉的声音里隐着丝丝调侃,“祁太太挺好学。” 他已褪去外衣,上身只穿着一件中山领的纯黑色衬衫,一缕前发掉落在额前,儒雅斯文的外表便多了几分慵懒。 明霜装作不经意地把耳后头发拨到前面,挡住脸侧的红,硬撑出一种理直气壮,“我工作需要。” 男人看了看她并未多说,反而抬手晃了晃腕表,“不困?” “不困,”明霜摇头,“我习惯晚睡。” 事实上,她已经硬憋下去好几个哈欠了。 她想着把祁铂钧熬困了,先睡下,她自己再打地铺就好。 反正这日式房间到处都是榻榻米,冻不着。 不料,男人悠然点点头,倒像是被取悦了,“正好,我也是。” “......” 怎么忘了楚昭霖说过这工作狂习惯整夜开会了呢? 这不撞枪口上了吗? 如此僵持不是办法,明霜只好硬着头皮劝,“铂钧哥,您前几日出差辛苦,还是早点休息吧,别熬坏身体。” 接下来,空气安静了足有五秒。 明霜心虚地睨着身旁男人。 只见他长腿交叠,一张口语速缓慢沉着,“婚都结了,称呼不改,还用敬语,该罚。” 他那语气平淡,听不出埋怨,也听不出戏谑,但自有一种威严的气场。 明霜的呼吸一瞬间凝滞,脸上窘迫到发烫。 酒精作祟,不仅长了胆量也放大了所有情绪。 她已经很困了,还要在这挨批评,心里委屈得不行。 “只是喊习惯了,这也要罚,哪有刚结婚就罚的。” 小姑娘是个好脾气,平时很少发火,眼下皱眉嘟嘴的样子都怪可爱的。 祁铂钧视线凝着她,狭长黑眸泛起丝丝柔意,嗓音自然也轻了不少,“现在改口就不罚。” 听了此话,明霜大脑飞速运转,把所有夫妻间的称呼全想了一遍。 太亲昵的叫不出口,太随便的又觉得不礼貌。 干脆赌气似的嘟囔了句,“祁铂钧,你该睡觉了。” 直呼其名。 而且气呼呼的,腮帮也鼓着。 空气里只剩下沉默。 就在她以为触怒了对方时,男人被逗笑的声音传进耳里,"还是祁太太先睡吧。" 他站起身往外走,带起苦橙味道的风,“我去找楚昭霖说点事,不用等我。” 很快,房门被轻轻关上。 成熟男人的气息和方才的难为情缓缓消散。 明霜像只泄气的皮球,总算松了口气,差点摊在椅子上。 终归还是喝不惯酒的,脑袋困得晕晕乎乎。 她吊着一口仙气洗了澡换好睡衣,然后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夜尽,晨至。 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祁铂钧正在矮桌旁喝茶。 他这一晚在哪睡的,亦或者睡没睡,她一概不知。 服务生送来早饭,两人安静地吃完。 男人走到障子门前一把将门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私人温泉。 晨雾未散,水汽氤氲,私汤周遭精心布置的石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微光。 “来都来了,放松一下吧。” 男人轻松说出口的一句话让明霜的心跳再一次跑上高速。 昨晚入住时天气已凉,这扇门始终没有打开,压根没往私汤这方向想。 泳衣倒是带了,可她以为是和沈叶倾一起,万万没预料到当下这般局面。 “我们俩,一起?”明霜眨巴着眼睛确认。 "夫妻不该共浴?"祁铂钧起身朝卫生间走,“你去卧室洗澡,我一会儿过来。” 共——浴。 “……” 原地愣了两秒,明霜即刻飞奔进卧室,以最快速度把自己冲干净,再麻利换好衣服跑出来。 只为先一步进池。 坚决不要穿着泳衣在祁铂钧眼皮子底下溜达! 私汤蒸腾的热气里,女孩盯着水面倒影出神。 随着拉门响动传来,祁铂钧披着浴袍出现。 领口的衣襟微敞着,一颗水珠顺着喉结滑进胸膛。 明霜缩在池角,眼珠子左转右转。 最终还是忍不住望向前方的男人。 他褪去浴袍。 常年包裹在西装下的身躯肌理分明,肌肉线条难以想象的漂亮,人鱼线直直没入深色泳裤边沿。 祁铂钧踏入池中,一抬眼见到女孩脸色过分涨红,心中不免担忧,“不舒服吗?要不要出去?” “不、不用。”明霜还是第一次见到白花花的男人,急着找话题转移注意力,“您……啊不,是你,你会游泳吗?” 看到水就提游泳? 这慌乱的心思可不像平日那个处乱不惊的节目主持。 男人径直望着她,双臂松弛地向后搭在池边,配合着悠悠点头,“会,你呢?” 明霜不自在地咧嘴笑笑,“我不会,但很羡慕别人会游泳。” 她全身浸入泉水,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瓜,梳起的松垮丸子头笼上一层水汽。 白皙皮肤也被热气熏蒸得透着粉红,吹弹可破似的。 水下纤细裸露的四肢随着波纹抖动变形。 男人镜片起了雾,全然挡住眸中神色,喉结伴着张口发声微微滚动着,“改天教你,不过……” 他轻笑了声,身体开始缓缓前倾。 “教学需要肢体接触,到时我们会以这种状态贴得更近,如果光顾着害羞的话恐怕没办法学会。” “……嗯?”明霜发愣,整个人僵在原处。 同时,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祁铂钧正向她移来,“祁太太,你需要做一些脱敏训练了。” 第28章 纠缠到一起 门楣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 温泉水面荡开的涟漪像某种无声邀约。 明霜仍缩在水中,男人靠近时带起的水流拂过小腿。 水雾模糊了他的镜片,却抑制不住眼底翻涌的暗色。 他忽地抬手。 水流顺着精壮的手臂蜿蜒而下。 紧接着,摘掉了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没了镜片阻隔的目光像燃了火,烙得明霜耳后发烫。 一直以来,她总把祁铂钧当一个威严的长辈,哪怕与他结婚也光顾着考虑摆脱母亲纠缠,并未想过男女之事。 况且这桩婚姻与别人的不同,她潜意识以为只要做做表面功夫就好。 如今仔细想想两人虽提过隐婚,却从未说过做假夫妻。 刚刚那句脱敏训练是要求亲近的意思吧? 祁铂钧是成年男性,即使禁欲形象深入人心,但正常的生理需要恐怕还是有的,会对法律上的妻子提出这种要求并不过分。 周遭所有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耳边只剩下交错起伏的呼吸声。 明霜心如鹿撞,不敢抬眸,视线正对着男人肩颈之间。 在那片冷白上,除了锋利的喉结,还有锁骨处那道淡色疤痕。 约莫两寸长,斜斜隐入阴影。 这个位置的伤应该很疼吧? 不知为何,她的心冷不丁被攥紧了些。 “祁太太,”祁铂钧突然压低嗓音,“你的头发和玉牌的红绳缠在一起了。” 随着话音,带着薄茧的指腹抚上她的脖颈。 温泉蒸得人发昏,他的指腹似乎比水更烫,慢条斯理地摩挲过肌肤。 最后停在某一处,慢慢拆解着,时有时无地与皮肤相触。 “纠缠到一起,就很难解开。” 男人口中温热的气息呵在她耳尖,惊起一片酥麻。 两人的距离近到危险。 明霜逐渐适应了自己心跳的节奏,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排斥祁铂钧的亲近。 无论心理还是身体。 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密集的消息提示音从不远处传来。 两部手机在矮桌上此起彼伏地震动,屏幕蓝光刺破了氤氲的雾气。 可祁铂钧并未急着动身。 直到缠在红绳上的碎发被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视线在明霜浸湿的锁骨停留一瞬,胸口略略起伏了下,才哗啦出水。 水珠顺着背肌沟壑滚落,在腰窝处凝成晶莹一点。 他扯过浴袍时,明霜慌忙别开脸。 只听到布料摩挲声里传来带笑的问询,“水里那颗小番茄,楚昭霖邀我们去参加后院的露天烧烤,想去吗?” “想去。”明霜点点头,应答的声音软乎乎的。 余光瞥见男人离开的背影时,她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别致的称呼,慌忙抬手捂住自己滚烫绯红的脸。 嘟囔着,“谁是小番茄啊……我有那么红吗……” 后院里,沈叶倾正举着烤玉米指使楚昭霖多给她烤点肉吃。 见明霜过来,她那双狐狸眼瞬间瞪圆,“宝贝你过敏啦?脸这么红!” “……没有,是温泉太热了。”明霜说完偷偷朝自己脸上吹气,试图给自己降降温,吹得刘海呼扇呼扇的。 说也奇怪,自打从温泉出来,祁铂钧行为得体,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她就是觉得对方眼神火热,脸上那份羞赧便怎么也褪不掉。 楚昭霖听了歪嘴一笑,趁递清酒给祁铂钧的机会,凑近耳语,“明霜这是泡温泉还是泡男人?” “楚老三,”祁铂钧淡淡截断话头,“舌头不想要了?” “……”楚昭霖口风一转,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你那堂弟又给我打电话了,说他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让我跟你求求情,放他回来。” 祁铂钧浅啜了口酒,视线落在不远处说笑的女孩脸上,沉声道:“拉黑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我教你?” 楚昭霖顺着他的视线瞅了眼,“会不会狠了点?你就不怕他父母知道后怪到你头上?” 祁铂钧扬眉,“替他们管教儿子,该感谢我才对。” “倒也是。” 两个男人嘀咕不停,沈叶倾则拉着明霜在竹椅上坐下,掏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明霜上的热搜早已从#最冷夜晚最暖声音#变成了新词条——#江澜电台神颜主持#。 毕业时她和宿舍同学一起拍的照片被人扒了出来,讨论度节节攀升。 沈叶倾把手机怼到她眼前,“祖宗,你这毕业照怎么比精修图还能打?” 照片里的女孩长发披肩,站在图书馆台阶上回眸浅笑,阳光穿过树枝在她的学士服上洒下光斑,连睫毛都沾着光晕。 美的明媚温柔,毫无攻击性。 明霜淡然地弯弯唇角。 微博上的情况她已经知道了。 不只个人主页涨粉10万,当晚的节目也被人制作成各种版本的视频传播,足算得上一夜爆红。 可她很清醒,深知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里,热度都是一时的虚浮,甚至可能成为一把双刃剑,还是踏实地做好本职工作最为妥当。 沈叶倾兴致勃勃地翻着热搜评论,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挑两条好笑的念给明霜,简直比当事人还兴奋。 不知看到什么,她忽然停下来,再一次把手机怼到明霜眼前,“说实话,我也有这疑问。” 只见一条高赞热评: 【这是我学姐!她毕业典礼那天我就在校门口当志愿者来着!学姐人是真的美,专业成绩也是真的强,不懂为什么没去电视台工作。】 “对啊,为什么呀?”沈叶倾神色纳闷。 毕竟明霜的专业能力在实习时就很突出,加上有学校推荐,大四时就被台里哄着签了两年合同,生怕人跑了。 这种人才为什么不直接去电视台实习呢?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这位网友还发了张毕业典礼那天校门口的照片,乱糟糟的,有很多家长和穿着学士服的学生。 明霜看着照片,回想曾经的求职过往,心里仍感遗憾。 “实习的时候去面试过,不过没选上。” “啊?”沈叶倾护犊子心切,满脸写着愤愤不平,“肯定有关系户把你给顶了!” 这话明霜没在意,反而被照片左上角的身影引得呼吸一滞。 是祁弛。 他正接过一双手递来的百合花束。 正是毕业典礼那天,他说亲自去花店挑选的那束。 而那双不小心入镜的手实在模糊,大抵能看出是双男人的大手。 ……原来祁弛连花都是找人代购的。 想当初她还抱着拍了好多照片,后来放在花瓶里成了干花都不舍得扔。 真够傻的。 一旁的沈叶倾终于刷够微博,大咧咧地拍了下手,“楚昭霖,过来给我拍照!我要发朋友圈!” 对方表情极不耐烦,但还是利索地把烤串放到一边,迈着大步走过来。 沈叶倾拉着明霜,“你也让他给你拍几张吧,他学过摄影,可会了!” “不用了,你好好拍吧。”明霜不想打扰,退到一边。 她觉得自己也该发个朋友圈,这家酒店造景美,角角落落里藏着很多精致的小摆件,她拍了不少照片。 正当她拿出手机要打开相册的时候,手心突然连续震动起来。 祁铂钧发照片给她。 每一张都有她的身影。 趴在日式窗边发呆的侧影。 用餐时鼓着脸颊的瞬间。 甚至过来后院前揪着丸子头的模样。 全是她毫无防备的时刻。 最末尾还有一句话:【没学过摄影,但可以把祁太太拍得很美。】 心跳漏了一拍,她缓缓抬头。 枫树下,男人的目光,强势又温柔地向她撞了过来。 第29章 是真的不要他了 下午顾聪赶来温泉酒店,说是美国那边临时修改了并购案,急需大老板拿主意。 正巧明霜晚上还有节目就跟着一起返程了。 车窗外,暮色裹着行道树匆匆掠过。 祁铂钧正坐在后座翻看Pad里的文件。 明霜安静地坐在身边,指尖轻轻滑过手机屏幕,翻看着那些有她参与的照片。 祁铂钧的镜头仿佛有种魔力,连她趴在窗台发呆的侧影都泛着柔光。 “这张显得脸好圆。”她小声嘀咕着放大照片。 画面上她正鼓着腮帮咬樱饼。 她还记得那手工樱饼的软糯口感,花香与豆香也融合得恰到好处,品尝起来令人忘我,完全没意识到有人拍下了自己的模样。 “嗯,”不知何时身侧的男人已经倾身过来,沉声道,“像只小仓鼠。” 熟悉的苦橙香掠过鼻尖,明霜的耳垂阵阵发烫,立刻把照片滑了过去。 这个男人,惯会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至于他为什么会拍下自己那么多照片,明霜不敢多想。 只当他是个业余爱好者,保不齐手机相册里有很多好看的画面。 否则怎么会把她拍得如此好看。 车子在江澜多媒体中心前停稳。 明霜拎着包下车,待车门缓缓关上,她立在原地准备目送对方离开。 车窗却在此时降下,修长手指猝不及防递出一个小玻璃瓶,形状如许愿瓶一般。 “金平糖?”明霜脱口而出。 祁铂钧抬眸,露出眼底浅浅的笑意,“给小朋友的小礼物。” 黑色车子很快汇入车流,明霜怔怔地低头。 看彩色的小糖果像一颗颗小星星一样挤在玻璃瓶里。 温泉酒店的零食售卖区摆着许多这样的可爱小瓶子,她曾多看过两眼,没想到就真的出现在了自己手里。 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心头,明霜拧开盖子,捏出一颗糖放进口里。 很甜。 温润地、持续不断地在口中散开…… 朋友圈最终发送的九宫格里,有屋檐垂落的风铃、廊下打盹的三花猫,有雅致的茶具、氤氲的温泉…… 最后一张是从祁铂钧拍的照片中选出来的。 文案很简单,只有开心二字。 原本也担心过会再被人发到网上去,可是祁铂钧把她拍得也太好看了,不放一张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反正是自己的朋友圈,发什么都天经地义。 平日里她几乎不发自拍,眼下情况属实少见,点击发送不过三分钟便收到一大堆评论。 【美美美,红气养人啊!】 【明老师,你这也太好看了吧?我以为是日剧剧照呢!】 【姐妹,求个摄影师联系方式!】 这种热闹当然少不了沈叶倾,【小楚子还学过摄影呢,白学了!没你家那位一半功力[翻白眼]】 明霜正要回复,突然发现点赞的几排小头像里藏着一个白色油画小猫的头像。 是祁铂钧。 不是说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回公司处理吗?竟然还有空刷朋友圈? 她不禁笑了声,有种抓到大佬偷懒的错觉。 曾经习惯去仰视的人,如今竟化身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头像,和别的朋友一起整齐排列在她的点赞列表里。 即使此刻不在一起,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好像一下子拉近了。 不过,明霜并未沉浸太长时间。 她迅速收拾好心情,开始准备今晚的节目内容。 她向来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快乐或悲伤都不会影响她身为电台主持的责任。 今晚也一样,节目一切顺利。 硬要说不同,那便是连线时接进来几个自称是她粉丝的听众,还有个男生说想娶她,令人哭笑不得。 直到导播间红光熄灭,明霜缓缓摘下耳机,随意听着助理和导播聊天。 “双生藤?对戒起这种名字太浪漫了吧,既然是古董戒指,保不齐藏着什么浪漫的爱情故事!” “那我不知道,但很贵是肯定的,听说前几年有人替某个港城大佬拍出了上亿的价。” “恐怖,有钱人的世界不是我等凡人能理解的。” 手机正在这时亮起。 屏幕显示出一个陌生号码,但接听后的声音明霜还能认出来,是祁弛的一个好哥们儿。 “明霜,弛哥喝得烂醉,你来看看他吧。” 她手指下意识地紧了紧。 祁弛不是去西北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过这跟她没关系,为免不必要的拉扯,她什么都没问。 “我和他早就分手了,他的事与我无关。” 这副事不关己的口气让对方打起结巴,“别、别呀,他一直喊你名字呢,怎么能无关?再说了,当年车祸弛哥为了护你都受伤了,你总不能没点良心吧?” 不提还好,提了这事明霜气不打一出来。 气自己当年鬼迷心窍。 不禁苦笑一声,“他脑袋上擦破那点皮,还没去医院就已经痊愈了,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她清楚记得,那天祁铂钧从港城赶回来,冷峻的眉眼写满紧张,在看到祁弛头上那张创可贴后又转化为骇人的愠怒。 为了不挨骂,祁弛以保护女朋友的名义将明霜推了出来,她便真的壮着胆子和祁铂钧求情,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或许念在她是祁老爷子战友的外孙女,祁铂钧没再多说。 可他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像……失望。 是对她刚来江城就急着和富家少爷谈恋爱感到失望吧。 一股莫名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明霜心里堵得难受,说话语气自然显出不耐,“这几年我没少煲汤做饭给祁弛,就算报答他当年的善心了,请你让他别再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我。” 电话被无情挂断。 没有一丝留恋。 再打过去已被拉黑。 尊御会所的包厢里鸦雀无声。 昏暗灯光照在水晶桌上,映出大大小小酒瓶的轮廓。 所有人都看着祁弛,看他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西北做学徒的这段时间让他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曾经精心打理的刘海蔫蔫地垂落额前,却没能遮住泛红的双眼。 她不来。 甚至连关心的问候都没有一句。 以前只要他一个电话,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赶来。 可现在…… 她说他像牛皮糖…… 元宵节那晚他在群里口嗨发出那句【当年随便发发善心,还惹出块牛皮糖】,如今像把回旋镖,狠狠扎进心窝。 有人拿着手机过来,打破了安静,“弛哥,明霜的照片又被人贴到网上了,说是她朋友圈新发的。” 祁弛一把夺过手机。 只见日式庭院里,女孩站在枫树下浅笑,发梢沾着夕照洒下的金粉。 柔软,鲜活,眼角眉梢淌着蜜糖般的光。 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松弛光彩,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祁弛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低声念道:“这照片是谁给明霜拍的?” 她不喜欢拍照,也从不发自己的照片到朋友圈,现在破天荒发出这张照片意味着什么? 冷不丁的,祁弛眼前闪过明霜包上的情侣钥匙扣。 同时,耳边传来旁人不以为意的安慰声,“驰哥,别生气,明霜现在出名了,肯定有不少追求者,等这阵风吹过去,那些男的腻了,她自然会回到你身边的。” 这话听进耳里,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他的视线已经落在照片中女孩的手腕上。 她的两只手腕……都是空的? 平安绳呢? 车祸后,明霜特意去庙里请了两条平安绳,两人一人一条。 不是说要一直戴在手上保佑两人平安吗? 她怎么摘了? 祁弛低头看着自己腕上发旧的红绳,脑子里轰然作响,一颗心瞬间跌进谷底。 很显然,事态的严重性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明霜不是在闹脾气。 是真的不要他了。 一个缩在角落里的身影忽而起身过来,给祁弛倒了杯酒,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驰哥,明霜这么决绝地离开你,有没有可能是傍上什么大人物了?” 祁弛一愣,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想了半天才想起对方的名字。 此人叫吴远,家里有个马场俱乐部,堂哥的马就养在那儿。 马场那种地方人多嘴杂,净是些小道消息,想必这话里有话。 祁弛猛地站起身,伸手揪住吴远的衣领,“你知道什么?说!” 第30章 祁太太,久仰大名啊 吴远被揪着衣领按在水晶桌上,仍清楚记得马场那天祁铂钧是如何袒护明霜的。 可他怕惹麻烦,犹豫之下依然不敢说出祁铂钧的名字。 只得盯着祁弛充血的瞳孔艰难开口,“是、是我爸手底下人说的,说看见过明霜跟一个男人去了马场。” 祁弛手背青筋暴起,“谁?” “具、具体的不知道,只听说是位惹不起的大人物。” 闻言,祁弛松开手,不屑地哼了声,“什么大人物敢抢祁家的人?” 包厢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出主意,“真想知道还不容易?让你堂哥查查呗,在江城没有他查不出来的事。” 这话听在耳里,祁弛更加烦躁了,端起酒杯仰头灌下。 他那个堂哥哪是这么好求的,否则也不至于被扔到大西北当学徒,吃尽苦头。 不过他倒是借此看清不少事情。 这段时间里,平日围在身边的女孩子没有一个关心他近况的,曾经那些花言巧语不过都是喜欢他祁少爷的身份而已。 想来只有明霜是真心实意对他好。 而他心里最想念的人竟然也只有明霜。 手机在此时震动,祁弛盯着来电提示足足五秒才悻悻接起。 听筒里传来母亲温梅带着时差的疲惫声音,“明天回老宅给你爷爷和堂哥好好赔罪,听见没?” “……嗯。”他不情不愿地哼了声。 父母早早跟着姐姐移居瑞士,甚少管他的事,近些年来生疏不少。 要不是急着想回来向明霜道歉,也不会给妈妈打电话求助。 温梅终归是心疼儿子的,马不停蹄赶回江城,向各方一通施压才把他从西北捞回来。 不过儿子的品行温梅一清二楚,无奈叹了口气,“小弛,跟妈妈去瑞士吧,好不好?” 祁弛不愿去国外,那里没有相熟的朋友不说,还要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受管教,哪有在江城活得滋润。 但眼下他生了别的主意,“行,我可以和你回瑞士,不过我要先和明霜结婚,带她一起走。” 温梅并不知道两个孩子已经分手,惊喜之余道出五个字,“那就更好了。” - 次日。 清晨的阳光洒进厨房,明霜正踮脚够橱柜上层的糯米,睡衣一侧滑落也浑然不觉,露出了里面睡裙的肩带。 直到身后伸来修长手臂。 “要这个?” 祁铂钧将米桶拿下来,手背轻轻擦过她裸露的肩头。 有一丝冰凉。 “……早上好!”明霜慌忙拉好睡衣,“你起这么早啊?” 她瞥见男人睡袍下的锁骨,淡粉色的疤痕映入眼帘。 温泉那夜的记忆突然攻击大脑,耳尖瞬间充了血。 “习惯了。”祁铂钧看着她,慢条斯理地系紧腰带,“你呢?不是晚上才上节目吗,这么早起做什么?” “嗯……”明霜垂着眉眼,“总吃你做的早餐过意不去,想着早起一会儿给你煮个粥。” 实际上是慌里慌张地起床,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可惜还是迟了。 现在熬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她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一缕前发垂落,粉嫩的唇瓣无意识地努着,慵懒又可爱。 祁铂钧与她站得很近,将女孩的样子收进眼底,忍不住抬手点了下她的鼻尖,“这么贤惠的太太,我是不是该给奖励?” “啊?”明霜呆怔地眨眨眼,“不用不用,也没做什么。” 男人低声笑笑,“早餐做简单点,吃完跟我去个地方。” - 淮中路两旁,欧式建筑历经百年沧桑。 明霜慢慢地跟在祁铂钧身边,不知他要去哪儿,却心神安宁。 黑色红旗L5缓缓跟在两人身后。 最终,男人驻足在一棵梧桐树旁,推开树荫下一扇颇为老旧的店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低吟。 闯入视线的是个西洋古董店,空间不大,却被巧妙布置得满满当当。 鹅黄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年代久远的油画,画框的金漆已有剥落。 实木货架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从地面延伸至天花板。 货架后面转转悠悠走出一位老者,从眼镜的缝隙里将二人打量一番后,对着祁铂钧哼笑了声,“可算来取你的东西啦。” 祁铂钧耸耸眉,并未否定,随即看向明霜,“这位是老袁,这家店的老板。” 再看向打开木柜的老者,声音倏地变柔不少,“这是我太太,明霜。” 他把她大大方方地介绍出去。 没有任何迟疑,也不带丁点含糊。 明霜心跳快了一瞬,立刻双手握在身前,乖巧得体地点点头,“您好,袁老先生。” 老袁笑着点点头,“祁太太,久仰大名啊。” 久仰大名? 她与祁铂钧才刚刚领证,这个“久”从何而来? 袁老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转身从柜里翻出一个墨绿色的丝绒小盒,亲自交到祁铂钧手上,“拿稳,这东西好不容易才派上用场,别弄丢了。” 听这话像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约定和交易,明霜自觉不便探究。 她自顾自地在店里踱步闲逛,很快就被陈列的小物件们吸引了注意。 各种咖啡壶、烛台、餐具琳琅满目,即使银质表面已氧化出一层淡淡的包浆,却也掩盖不住往日的奢华精致。 祁铂钧将小盒子揣进口袋,问她,“有喜欢的吗?” 老袁立刻接话,半玩笑半认真的口气,“对,好好看看,不用客气,反正你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给你摘来。” 明霜只当这老人喜开玩笑,笑着说没有什么,目光在角落的玻璃柜上停了几秒。 可就这几秒,依然被祁铂钧捕捉到了。 那柜里坐着一只古董泰迪熊,头戴黑色礼帽,身穿呢子大衣,一本正经的绅士样子跟他本人有几分神似。 男人抬手指了指那只熊,沉声道:“开个价。” 然而,老袁坚定地摇摇头,“这个不卖,我留给我小孙女玩的。” 明霜本也没想让祁铂钧给她买东西,再听老袁这么一说更是不想夺人所好,忙拉了拉祁铂钧的胳膊。 嘘着声音劝,“算了,我只是随便看看。” “早上说过要给你奖励的。”祁铂钧轻拍着她挽住自己的手,再两步走近老袁,“我有一盒Cohiba的周年典藏版,跟你换。” 柜台里的老袁眸光一亮,瞬间笑弯了眼睛,“行行行!我老头子成人之美,那熊你尽管拿去!” 说着,他就真翻箱倒柜地找盒子袋子,哼着小曲去取那只泰迪熊。 能让一个人瞬间变脸,明霜挺好奇的,“那是什么啊?” “雪茄,”祁铂钧勾勾唇,“他的最爱。” 小熊配套有一个原版木盒,分量不轻,老袁装好后直接递给祁铂钧。 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顺势说道:“对了,年前你放我这儿那幅画被人买走了,钱转到你账户上。” 听他这口气像是习以为常的事,祁铂钧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走出店门,明霜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试探着问道:“你会画画?” “随便画的。” 他说得轻巧,可有人愿意买走收藏,一定是有番功力的。 路边的黑色轿车旁,顾聪已打开车门,并上前接走了老板手里的提袋。 明霜钻进车,将惊喜挂在眉梢,“我能看看你的画吗?” 祁铂钧坐在旁边,双腿交叠,稳重气质不改。 金丝边眼镜下,一双狭长黑眸闪过不易察觉的波动。 似是沉了口气,他才张张口,“家里有画室,欢迎你参观。” 第31章 哥,你这好像是情侣款? 祁铂钧要去公司,明霜独自回到家。 偌大的别墅里,她不知道哪个房间是画室,也不好私自查看,于是抱着泰迪熊回自己的房间拍起照片。 小时候她的玩具很少,这只古董小熊左耳明显缝补过,不禁让她想起童年的那只毛绒兔子,也是被外婆补了又补。 她像个小女孩一样,跪坐在地毯上,迎着光线调整角度给小熊拍照。 拍着拍着,感觉画面有点单调了,想找个东西当背景。 还记得晚风夜礁寄来的喜礼中有本很美的油画集,应该很适合拿来摆拍。 她起身打算去柜子里找出来。 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打破了眼下的悠闲惬意。 是哥哥明朔打来的,语气十分焦急。 “明霜,不好了!祁弛的母亲拿着彩礼上门提亲,说要给你和祁弛办婚礼,咱妈连哭带嚎地说你偷偷和别的男人结婚了,现在两个妈妈一同去了祁家老宅,要让祁老爷子做主揪出你那个野男人!” 明霜心里咯噔一下,挂断电话直接赶往祁家。 老宅院中已经有些初春的色彩,与她现下的心境大不相同。 踏进正厅,只见祁老爷子和两位妈妈都在。 周蓉正低声哭诉着,“我们明霜向来乖顺,一定是被那男人骗了……” 明霜顿感无力,硬着头皮上前阻拦,“妈,你怎么又来闹了?” 上次周蓉在祁家耍闹未捞到好处,这次明显收敛不少,面对女儿的质问也没有还嘴,只是一个劲地瞥向祁弛的母亲温梅。 温梅上午提着彩礼上门,可见并不知道明霜已经结婚。 周蓉想借此机会问出明霜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 若是条件不错,以后就多走动。 若是条件一般,至少也要讨些彩礼。 太差的话就想办法借祁家之手逼他们离婚,说不定还能和祁弛再续前缘。 周蓉算盘打得精,不过温梅也有自己的心思。 起初她对明霜印象不错。 小姑娘虽是普通人家出身却生得乖巧懂事,极识大体。 自己的儿子不靠谱,如果能讨个本分女孩做老婆,兴许以后会踏实下来。 所以祁弛提出要和明霜结婚的时候,温梅心里是高兴的,彩礼准备得十分有诚意。 不曾想,这丫头竟然偷偷和别人结婚了。 温梅觉得自己里子面子都很难堪。 更重要的是心疼儿子。 两人恋爱谈了那么久,就算有什么矛盾,明霜也不能转脸就嫁给别人啊。 很难不怀疑是早早就勾搭上了。 可怜她傻儿子,还眼巴巴地要跟人家结婚呢! 温梅越想越气,将手里的茶盏重重一搁,“明霜,我们祁家待你不薄,你抛弃祁弛又立马嫁了别人,到底有没有把我们祁家放在眼里?” 闻言,明霜沉了口气,声音很冷静,“温姨,是祁弛背刺我在先,怎么是我抛弃他?” 温梅轻哼了声,“这都是你一面之词,谁知道你是不是借题发挥?说不定早就脚踏两条船了。” 祁老爷子端坐在沙发正中央,听到这话,摩挲拐杖龙头的手顿了顿,“霜丫头啊,跟爷爷说句实话,你当真结婚了?” 明霜只得确定地点点头,“是。” “他是谁呀?做什么工作的?多大年纪?你们这么快就结了婚,可靠吗?” 老人家是真的关心明霜,即使不能当做孙媳妇儿,也想护她找个称心如意的好男人,问出这一连串问题自然都在情理之中。 见老人目露关切,明霜眼眶开始发热,心中为难不已。 母亲打的小算盘她一清二楚,为免祁铂钧被缠上,万不能将他的名字说出来。 可祁爷爷的担忧也写在脸上,她本无意再麻烦老人家,又怎么忍心让老人为自己烦心呢。 “祁爷爷,恕我不能说出他的身份,不过他是很好的人,我们……”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我们是两情相悦,他不会骗我的。” 温梅一抬眼,口气含着怒意,“有什么不能说的?难不成是我们认识的人,说出来就坐实了你早有外心?” 明霜咬紧下唇,不再吭声。 事态一度陷入僵局。 与此同时,祁丰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祁铂钧看到顾聪发来的信息,已将老宅发生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 站在不远处的人恭恭敬敬低着头,声音尤其低微,“堂哥,在西北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意识到自己以前有多荒唐,我保证从今往后好好做人,再不给祁家丢脸,请大哥再给我一次机会。” “是吗?”祁铂钧掀起眼皮,“那你说说看,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规划?” 祁弛仍垂首站着,并没有看到堂哥阴鸷的脸色,心里还默默庆幸一番。 昨天他上网查了半天,用心总结出几个大老板最喜欢问的问题,这“未来规划”就在其中。 算是压对题了。 他松了口气,顺畅地说出自己的答案,“我想和明霜结婚,然后带着她去瑞士安稳地过日子,以便接受我父母的监督和管教。” 踏实、得体,完全就是一个改邪归正想要认真生活的好好青年形象。 准能过关! 祁铂钧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盯得他心里发毛。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眯起眼眸,缓缓开口,“结婚是你单方面能决定的?” “我妈已经去明家提亲了,很有诚意的那种,多少能打动明霜吧。” 祁弛舔了舔嘴唇,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继续道:“堂哥,我看明霜挺尊敬你的,你能不能替我美言几句,或许她听得进去。” “行啊,”黑色真皮椅突然向后滑开,祁铂钧抓起车钥匙,镜片后的眸光冷如寒潭,“那就回老宅说道说道吧。” “啊?明霜在老宅吗?”祁弛一头雾水。 不过他也不敢违抗,傻愣愣地跟在祁铂钧身后。 算起来挺多时日没见过明霜了,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方面是激动,一方面是担心。 担心自己在西北风吹日晒的,没了曾经的帅气,让明霜不喜欢了。 更担心明霜还没原谅他。 他跟着祁铂钧坐进一辆黑色库里南。 他知道这是堂哥的私人用车,多是堂哥自驾,自然不会多想。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时,祁弛正盯着前方发呆。 脑子里仍然很乱。 母亲一早去明家提亲,怎么又同明霜一起跑到老宅去了呢? 难道已经谈妥,直接去找爷爷商量婚事了? 这么说,明霜原谅他了? 这么容易吗? 昨晚电话里不是这个态度啊。 有微小的金属碰撞声随车身晃动传出,祁弛随意抬了一眼,看见后视镜上挂着一个钥匙扣。 主件是信箱造型的小盒子,附件是一个蓝色的爱心吊坠。 这……与明霜包上那个一模一样。 不,准确的说是,明霜那个爱心是粉色的,而这个是蓝色的,它们很像……一对? 瞬间,他头皮一阵发麻,僵硬地干笑了两声,“哥,你这挂饰挺别致的,好像是……情侣款?” 他心存侥幸。 一个钥匙扣而已,又不是什么新鲜东西,撞款也不奇怪。 况且祁铂钧可是个冷心冷情的工作机器,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小东西,保不齐都不是他挂上去的。 想到这,祁弛还真就放松了很多,甚至侧勾了下嘴角,嘲笑自己疑神疑鬼。 身旁人双手自如地打着方向盘,始终未多看他一眼。 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一句,“你不是见过另一个吗?” “……” 如此简单的几个字,像把淬了毒的尖刀,直直插进祁弛的心窝。 第32章 抢了,又如何? 祁家老宅的檀香味被穿堂风揉散,伴着温梅的诘问一同传来,“快说,他到底是谁?” 顶级豪门里的太太自有一种强势气场,不必龇牙怒目、恶声恶气便足够有压迫感。 明霜被逼得垂下眼帘,面上平静如常,好听的声音却开始有些发抖,“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说。” “涉及到祁家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 温梅风韵犹存的脸因心中恼怒变得紧绷,“我倒要开开眼界,看这表面乖巧的姑娘是怎么在祁家的眼皮子底下一脚踏两船,戏耍祁家上上下下的?” 这话属实尖锐,就连祁老爷子的脸色也变得凝重几分。 周蓉见状趁机帮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就忍心看着我们几个长辈操心?快说吧。” 正厅彻底安静下来,不再有人出声。 明霜站在正中间,接受着所有人的目光。 担忧的,愤懑的,贪婪的。 就连躲在角落的佣人们都在等她说出那个名字。 她孤立无援,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脑中唯独剩下祁铂钧的身影。 是幻觉吗? 那个颀长的身影竟然真的出现在视线里了。 他步伐稳重,黑色西装裹着紧实腰线,金丝边眼镜下的眉眼隐着经年累月的杀伐之气。 一开口,低沉清冷的声线打破满室静谧。 “不妨先让我听听,我太太戏耍了谁?” 男人的面庞随着他的声音一起渐渐靠近。 明霜怔愣地抬起眼,肩膀覆上一只温热的大手。 祁铂钧已然站在她身旁,揽她的力度十分绅士,然而只是这么轻轻一带,便将她带进怀里。 她的背贴着男人坚硬的胸膛,肩头也被那只大手轻轻摩挲着,像安抚。 想来如此亲近的距离并非第一次,可今天她感受到的不再是害羞和悸动,而是一股滚烫的能量。 是支持和底气。 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包括跟在后面走进来的祁弛。 祁铂钧视线淡淡扫视一圈,最终落在明霜的头顶,竟忽然笑了声。 那笑声含着无边的宠溺,“我的太太,即使真的戏耍了谁,也并非不可。” 温梅脸色忽地白了。 她丈夫祁云峰在老爷子这一支排行老大,按辈分,祁铂钧应喊她一声堂婶。 可祁云峰性情软弱,成不得大气,在家族里属实没有地位,导致温梅在祁铂钧这个家主面前越发矮上一分。 眼前的状况实在荒唐。 儿子的女朋友怎么突然就成了祁铂钧的太太? 温梅一度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惊愕地张张口,“铂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相当清楚。”祁铂钧一边笃定说着,一边走到祁老爷子面前。 但他的手并未从明霜肩膀离开,而是揽着人一起。 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个暗红色的小本,“二爷爷,我和明霜登记结婚不久,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就连明霜也大感震惊。 就这么公布婚讯吗? 不怕被家里人诟病? 不怕被周蓉纠缠? 不怕外界知道胡乱编排? 可祁铂钧仍旧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看不出有任何担忧的神情。 她所担心的,于这个男人而言好像无足轻重。 祁老爷子接过小本,封皮上的烫金字清晰无比,打开一看,照片上的两人更是熟悉不过。 这样一来,哪怕是戍守过边关的老兵也惊得睁大了眼睛。 前几日曾听晚辈说集团内部传言祁铂钧结婚了,传得有鼻子有眼。 老人家却未放在心上,寻思铂钧这孩子生性寡淡,从没跟什么女孩亲近过,哪能这么快结婚,定是胡说。 没想到…… 幸好老管家颇有眼色,立刻端上一杯参茶给老爷子压压惊。 明霜亲眼看着祁铂钧收回结婚证,再揣回西装内袋,而她肩膀上那只手始终没有放下。 像是只有这样才能更充分地证明那张结婚证的分量。 苦橙香萦绕鼻尖,她的背能感知到身后男人的心跳。 那样稳定有力。 早在不知不觉间平复了她心里的慌乱。 而站在身后的祁弛险些把后槽牙咬碎,整张脸早已没了血色。 他无法将视线从明霜脸上移开。 就像明霜初来江城时那天一样。 当时爷爷逼着他去车站接人,他本是不想去的,心想小地方的女孩能有什么意思。 却没想到第一面就惊为天人。 原来外公战友的外孙女这么清秀好看。 以前爷爷不止一次让他去周塘镇看望明霜外婆,他嫌麻烦找各种理由推脱,爷爷只好拜托祁铂钧去。 而他这堂哥也真的去了很多次。 难道说…… 顿时,一个大胆的猜想撞进心里,祁弛猛地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哥哥。 可不等他张嘴,母亲温梅先一步发声,声音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愤恨,“明霜!你和祁弛才分手多久?转头就嫁给祁铂钧,敢说不是早有一腿?” 她心里极为儿子不平,看向祁老爷子的眼睛隐隐溢出些泪光,“爸,明霜这丫头一边和我们小弛恋爱,一边又勾搭着家主,这算什么?您不能坐视不管!” “这……” 一方是新家主和老战友的外孙女,一方是自己的亲孙子和儿媳,手心手背都是肉,向来果断的老人也犯起难。 这时,始终打着自己小算盘的周蓉坐不住了。 明霜能嫁给祁铂钧对她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呢,哪准旁人在这时候审判她的摇钱树女儿。 她毫不犹豫地怼向温梅,“我们明霜怎么了?选更好的男人嫁有错吗?你当你儿子是块宝,我们可不稀罕!” 方才的盟友转眼变成敌人,温梅脸上一阵铁青,“你这样的妈能生出什么好女儿?我看明霜就是像你了,贪慕虚荣,一门心思想嫁豪门!” 闻言,祁铂钧眉间轻轻一拧,抬眼瞬间,眸中森寒全全落在温梅脸上。 什么都没说就已经吓得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只是方才的话还是像根刺,直直地扎进了明霜心里。 她想为自己辩解,但未等出声,祁弛先颤着声音嚷嚷道:“明霜不是这种人!” 他赤红着眼,步步走近,“霜霜,你是不是在和我赌气?你告诉他们,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只是在跟我闹别扭,结婚证也是假的,好不好?” 眼瞅他即将近身,明霜本能地向后躲闪。 突然,一只手臂挡在面前。 虽穿着西装,但由于上臂向后用力,精壮的肌肉仍然毫不吝啬地凸现出来。 “她确实不是那种人,因为都是我主动的。” 祁铂钧的声音稳稳落下,“我主动靠近,我主动提出结婚。” 字字清晰,毫不含糊。 将所有的责任和矛头揽向自己。 祁弛攥紧双手,手背青筋暴突,“堂哥,你现在是承认抢我女朋友?” 祁铂钧神色始终坦然,无波无澜。 乃至于启齿后说出的每个字都变得理所当然。 “抢了,又如何?” 第33章 一切听我太太的 刹那间,满室死寂。 作为一家之主,祁铂钧竟然云淡风轻地说出抢了堂弟女朋友这种话,炸裂程度实在惊人。 祁弛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太阳穴窜上一股尖锐的刺痛感。 祁家人丁兴旺,自然人才辈出,他算是晚辈中最差劲的一个。 上学那会儿也有过远大志向,可惜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事业无成就罢了,反正含着金汤勺出生,可现在喜欢的女人也被抢走让他心里的挫败感陡然增加。 更何况对手是他向来仰视敬怕的堂哥。 他已料定祁铂钧早年多次去周塘镇是为讨爷爷欢心,趁他们闹分手之际抢走明霜更是。 他虽为家主,但上面无人依靠,只能拉拢二爷爷。 明霜不过是他巩固地位的工具! “你凭什么抢走明霜?”祁弛张张嘴,喉咙哽到发疼,“整个祁家都听你的,还不够吗?你还要怎么样!” 祁弛脑中仅剩的理智消失殆尽,混不吝的劲儿上来了,大有一种破罐破摔的架势。 祁铂钧面上不恼,只是眸色一沉,“你不珍惜的人,还不准别人要吗?” “我……” 不等祁弛辩解,明霜忽然向前半步,“我和祁铂钧是在我和你分手后才开始接触的,他没抢你的,你别冤枉人。” 她在袒护他。 就像那年车祸后,祁铂钧从港城回来问责,她一个软乎乎的小姑娘,声音小,胆子更小,却毅然站在祁弛面前。 谁能想到几年过去竟会发生眼前这样的逆转。 祁铂钧眼睫快速地颤了颤,俯身靠近明霜耳背,“多谢太太替我说话。” 热浪喷洒在后脑,烧红了女孩的脸。 二人这般互动看得祁弛眼前一黑。 温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明霜作为家主夫人已成事实,得罪她就是得罪祁铂钧,温梅不敢,只好把气都撒在周蓉身上。 “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周蓉不气,反而得意地摇头晃脑,“我女儿怎么啦?我女儿是祁家的女主人!好得很!” “和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还要去跟菜市场的大妈们显摆?”温梅讥笑一声,“我告诉你,家主的婚事牵扯众多,谁敢出去胡说八道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属实,周蓉虽是个普通妇人,但因着丈夫在体制内工作,深知很多事不能过分张扬,所以明霜和祁弛交往这几年她从没跟别人炫耀过。 祁铂钧作为家主,婚事自然关联更多,万不能当家长里短到处传播,这道理周蓉懂。 她并不愿声张什么,只单纯地想讨些好处罢了。 “我才不会出去乱说,只不过这女儿是我培养多年的宝贝疙瘩,总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了你们祁家吧。” 温梅一听,脸上写满鄙夷,“想要彩礼?那你给嫁妆了吗?” 一句话就把周蓉问住了。 她想的都是怎么从女儿身上“得”,何时想过“给”? 周蓉眼珠转转,满脸堆笑地看向祁铂钧,“姑爷啊,我培养明霜也花费了不少心血,没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好歹是你的岳母,你们祁家大门大户的,还能不懂孝道?” 明霜对自己的父母早已心如死灰,此时除了佩服母亲能把无说成有的本事外,更担心祁铂钧会看在“岳母”两个字上助纣为虐。 她忙不迭扯了扯祁铂钧的袖口以示阻止。 力度很小,小心翼翼的。 向来识大体的姑娘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小动作,仿佛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只听身边男人短促地笑了声,继而抬手,再一次揽上她的肩膀,径直走到祁老爷子身边。 在专门留给家主的那个位置上,落座。 男人的沉郁嗓音压住满室嘈杂,“此事一切听我太太的。” 此刻,明霜被正正经经地摆放在家主夫人之位。 她说的话,将拥有前所未有的分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明霜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原本冰凉的指尖竟漫上一层激荡的热。 原本她念着家丑不可外扬,还不愿在别人面前与母亲撕破脸,现在也顾不得了。 是时候与这些不堪彻底切割了。 迎上母亲贪婪企盼的目光,她气沉丹田,说出口的话掷地有声。 “我从小和外婆生活在一起,人是外婆带大的,礼是外婆教的,与我父母没有关系,现在我嫁进祁家,从此与明家再无瓜葛,若谁敢胡搅蛮缠骚扰祁家,或者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那就是与祁家为敌,我一定不会心软放过。” 周蓉僵在原地。 这一次,终于看清了女儿眼里的冰寒。 僵持之际,明朔恰好赶来,被佣人引进正厅。 对眼前的情况他似乎早有预料,默默叹了口气后走到母亲面前,低声道:“妈,祁丰旗下的分公司是我们设计院的甲方,你再闹下去,我非丢工作不可。” 听罢,周蓉眉间立刻覆上一层惊慌,在乎儿子的心思溢于言表。 那是明霜从未感受过的,来自母亲的在乎和重视。 她看着母亲被哥哥拽走,那背影抽走了她与明家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联系,心中空落落的,却也获得一丝轻松。 心下知道今生这段母女缘终是断了。 热闹看完,温梅也拉起祁弛往外走。 边走边数落,“看到没有,嫁进豪门连母亲都不认了,这种贪图富贵的无情女人,你还惦记什么?” 祁弛像丢了魂的木偶,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眼神里隐着不甘,踉踉跄跄地跟着离开。 一场闹剧就此散场。 明霜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祁老爷子回过神来,将两个年轻人仔细打量一番,才语气缓慢地问道:“铂钧,有没有想着跟明霜回趟周塘镇,将婚事告诉她外公外婆?” “计划这周四去。”祁铂钧态度恭敬,“我多空了一天时间出来,可以在那儿住一晚。” 明霜听得一愣。 还要住一晚? 可外婆的老房子很小,只有一间卧室。 祁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斜睨过来,“你倒是挺周到,计划多久啦?” 饱经风霜的老人眼里闪过异样的光,像试探又像调侃。 明霜心里瞬间紧了下。 曾经和祁弛恋爱已经是门不当户不对了,只因外公和祁爷爷那层生死之交才算勉强够得上。 现如今嫁的是家主祁铂钧,两人身份悬殊,若再被误会早有暧昧,那就真成了贪图富贵的心机女。 温梅觉得她水性杨花一脚踏两船她可以不在乎,但祁爷爷仁慈宽厚,对她有恩,明霜不想被这样的老人误会。 她急得脸上泛起红,连忙上前解释,“不是的,祁爷爷,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真的是在我和祁弛分手后才开始接触的。” 不料,祁老爷子反倒慈爱地笑笑,“霜丫头,爷爷信你,我就是想问问这小子嘴里会不会说出别的版本?” “别的版本?”明霜愣愣地扭过头。 看见坐在一旁的祁铂钧嘴角微微扬着,看上去心情不错,好像天塌下来也能轻松接住。 不仅没想解释,反而悠哉悠哉地点点头。 “有,我暗恋明霜多年,见他们分手正好趁虚而入。” ??? 她心跳骤停一秒。 哪有人这时候讲冷笑话的? 还嫌不乱是不是? “别瞎说,不好笑。”情急之下,她伸手怼了祁铂钧一下。 小拳头软绵绵落在男人胸口,正好被对方握住手腕。 一个想抽回,一个却不放。 小夫妻拉拉扯扯的。 祁老爷子撇撇嘴,继续问道:“你这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祁铂钧依然抓着明霜的手腕。 眼看女孩的脸颊漫上一片血色,他轻柔地勾勾唇,眸光温柔明亮。 “说不清。” 第34章 表现得亲密点 明霜觉得祁铂钧肯定是疯了,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乱说话。 祁老爷子下压的嘴角却转而向上,只递了个眼神,管家便拿来一份文件。 “霜丫头,这是爷爷给你的。” 明霜低头一看,是份房产赠与合同,吓得她连连摇头,“不,祁爷爷,我不能收。” 老爷子没有强求,转而塞进祁铂钧手里,笑容满是慈爱,“就当是爷爷代你外公外婆给的嫁妆!” 老人知道明家夫妻俩不可靠,于是早早开始替明霜做打算。 想来想去房子是最实在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还有个退身的地方。 本以为会在亲孙子的订婚宴上送出去,没想到变成现下这般境况。 看着两个孩子,老人心中不免嗟叹。 明霜自幼虽有外婆疼爱,但缺少父母关心,是个可怜丫头。 祁铂钧母亲早逝,父亲整日酗酒对他非打即骂,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更是命苦的孩子。 这两人走到一起,不知是不是老天的安排。 好在祁铂钧自小性格沉稳,即使成长在糟糕的环境下却依然能力出众,可见其极有韧性。 明霜则性子温和,又不乏独立上进。 两人结合一定能相互助力。 样貌上更不用说,简直是女娲娘娘用心打造的一对作品。 佳偶天成不过如此。 祁老爷子看着两人越看越觉得登对,不免开始纳闷曾经替明霜考虑结婚对象的时候怎么没往祁铂钧身上想想? 大抵是顾虑两人年纪相差太多吧。 想到这,老人家又担心起来。 “铂钧啊,要孩子的事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 这问题实在突兀,明霜脸颊将将消散的红晕又涌了上来。 夫妻之亲都没有,哪来的孩子呀? “这个啊,”祁铂钧慢悠悠接话,看着她红到滴血的耳尖故意拖长音,“我们计划——” 祁老爷子却会错意,急得直跺拐杖,“还计划什么呀?你都三十啦!年纪一天比一天大,精子质量会下降的!” “……” 老爷子倒实在,一惊一乍说出这种事。 祁铂钧霍然起身,拉着明霜就走,“我们先走了,二爷爷别送。” “臭小子!我话还没说完哪!你赶紧……” 未说完的话被大门关闭的声音堵了回去。 明霜跟在祁铂钧身后走下台阶。 院里的百年银杏开始萌生新芽。 男人在树下驻足,不规则的光斑落在肩头明明灭灭。 “二爷爷一直想报你外公当年的救命之恩,现在你结婚了,他借这个由头送套房子给你,一是保你安稳,二是了却他心愿,为了老人安心,你就不要再推脱。” 明霜怔愣片刻,点头轻嗯了声。 她确实在为这赠礼困扰,江城一套房子不是小数目,哪能随随便便拿人家的。 可祁铂钧说得在理,她也只能先收着,只是搞不懂自己的心思为什么总能被这男人精准猜透。 对方视线仍停在她脸上,“还有什么想问的?” 好吧好吧,反正自己的心思瞒不住,明霜干脆实话实说,“为什么要说趁虚而入那种话?” 这次换祁铂钧沉默。 深邃的眸子藏着暗涌。 直到明霜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他才缓缓启唇,“这是最好的答复,因为我怎么做都没有人敢说什么。” 所以,当真是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否则不管怎么解释,都有人会觉得明霜是个不择手段想嫁进豪门的女人。 她心里闪过一阵又酸又麻的微妙感觉,细声问道:“祁铂钧,你有没有在某个时刻觉得我是个贪慕虚荣,对你有所图的人?” 对方微挑眉峰,随即稍稍倾下腰,语气就像大人询问孩子,“小朋友因为别人诋毁的话生气了?''” “没有,”她垂眸,声如蚊蚋,“只是不希望你会这么想。” 不管怎么说二人已经登记结婚,哪怕是各取所需,她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有这种想法。 更何况,祁铂钧待她很好,就像祁爷爷一样,她不愿意被对自己好的人误解。 更不愿意祁铂钧失望。 悠悠的,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灌进耳里,“我知道你有所图,可你图的是一份袒护和安心,对吗?” 瞬间,心中荡起一阵悸动,明霜仰起头。 一只大手适时落在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把。 “恰好,我都能给。” 午后阳光映着男人眸里的柔意,将他隽黑的眼睛照成了琥珀色。 他的声音依然沉且稳,但此时显得尤为柔和,卷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气息。 明霜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个瞬间化为乌有。 下一秒,一只宽厚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住。 她本能一惊。 祁铂钧低头俯在她耳边,“二爷爷正从窗口偷看,表现得亲密点能让他安心。” 他的手温热干燥,像冬日晒过的被子,握得明霜心里暖烘烘的。 哪怕这是两人第一次牵手,她心跳得厉害,也没有把手抽回来。 对方拉着她边走边开口,“回周塘镇除了扫墓以外,还有别的安排吗?” 明霜点点头,“想去拜访一位老师,是曾经帮我准备艺考的老师。” 当初她说想学播音,外婆便到处打听有关艺考的准备,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就请到了一位专业院校的退休教师。 老师是周塘镇人,退休后本想回乡养老,却不辞辛苦地教了明霜一年,如果没有她,明霜不可能如愿考上喜欢的专业。 她心怀感恩,来到江城以后特意回周塘镇看过老师几次,可对方家里一直没人,手机也打不通。 邻居说老师已经搬走了,但她不死心,想趁这次机会再去看看。 “老师帮了我很多,我想再见见她,”似乎习惯了男人掌心的温度,明霜感觉自在很多,仰起头问道,“你要陪我一起吗?” 祁铂钧几不可见地怔了一瞬,才微微颔了下首,“当然。” 他拉着明霜走到车旁,率先打开副驾驶的门,将身旁女士请进去再绕到另一侧上车。 关车门的闷响惊得雀鸟飞起。 他不疾不徐地启动车子,“如果再没有其他安排的话,时间会很充裕,还可以做点别的。” “别的?是什么?” “到时你就知道了。” 男人笑而不语地卖起关子。 这令明霜想起他方才和祁爷爷说过要在周塘镇住一晚。 那就涉及住宿问题。 周四即将来临,有件重要的事需要提早问清楚。 “祁铂钧,外婆的老房子你还记得吧?” “记得,”男人语气笃定,“去过很多次。” “那……房间布局你肯定也记得哦。” “嗯。”祁铂钧抿着薄唇,没有再开口多说的意思。 明霜咬咬下唇,只好硬着头皮,“老房子只有一间卧室,所以……我们要睡一个房间吗?” 第35章 先下手为强? 祁铂钧并没有马上回答,背脊挺阔地开着车。 整个人从头发丝到皮鞋跟都透着严谨端正。 这不声不响的着实令人紧张,明霜不禁暗自思忖:方才他说时间充裕还可以做点别的,不会是……男女之事吧? 难道祁爷爷催生的话他真听进去了? 想着想着思路就开始跑偏,温泉酒店那日,祁铂钧褪去浴袍的身体突然在脑中闪现。 壁垒分明的肌肉…… 水珠沿着肌肉纹理滑落的轨迹…… 就连锁骨那道疤都带着性张力…… 喉间无意识地溢出了吞咽的声音,明霜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个……好色之徒? “我、我查个天气。”嘴上说着毫无意义的解释,她慌忙掏出手机。 指尖在搜索栏悬停半晌,鬼使神差输入【静心咒全文】。 是时候净化一下心灵了。 毕竟他那样清冷寡欲,看上去不染一丝俗欲,怎么可以随便肖想? 一时间,车厢陷入静谧。 祁铂钧却忽地开口,“老房子很久不住人,恐怕返潮严重,住宿的事我已让顾聪安排。” “……” 男人的声音低沉舒缓,像大提琴一般优雅从容,把她那点小心思衬得好像图谋不轨。 “……好的。”明霜羞赧地眨巴眨巴眼睛,默默收起手机。 可她胸腔里像养了尾不安分的鱼,过去许久都未平定下来。 晚上有节目要上,明霜回了台里。 总监赵坤又找她去办公室,不用想就知道又是吃饭应酬的事,她找了个理由没过去。 沈叶倾风风火火冲进办公室,头发乱糟糟的,大概率是昨晚又通宵玩恐怖游戏,睡到中午才起床。 她扔下包,拉过椅子挤到明霜身边,“我听说老赵又找你了?还是让你去陪领导应酬?” “嗯。”明霜无奈点点头。 沈叶倾随口奉上一句国骂,“跟他说你老公是祁铂钧,看谁还敢让你去陪,吓不死他们。” 明霜只当这是句玩笑,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隐婚之事是她和祁铂钧说好的,所以从没想过高调宣布丈夫的身份,况且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如一般夫妻那样,日后说不定会有变数,现在随便公开无异于给自己埋雷。 即使已有祁家人知道,但从温梅今天的话里能听出他们不会轻易向外透露,明家那边更不敢乱说惹麻烦,外界暂时不会知晓。 沈叶倾也没多问,余光瞥见桌上的房产赠与合同,颇为惊喜,“老祁送你房子啦?” “不是,是祁爷爷送的。”明霜将合同平整地放进抽屉,眉间闪过一丝愁容,“这礼太大了,我正愁怎么回呢。” “简单!你赶紧生个孩子给他玩呗!”沈叶倾眉飞色舞,“老人都喜欢孩子,就祁弛那二傻子这辈子够呛能娶上媳妇,祁家老爷子肯定希望你们早点生个孩子,对他来说堂孙也是孙嘛。” 明霜正拿起水杯要喝,听了这话,手一抖,温水溅了出来。 “什么情况?两夫妻生孩子不是挺正常吗,能把你吓这样?”沈叶倾忙帮着拿纸,见她神色不对,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忍不住追问道,“你们俩不会一直没同房吧?” 明霜眼神闪躲,不用开口答案已经出来了。 沈叶倾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在酒店的时候楚昭霖说祁铂钧大半夜去他房里聊生意,原来是共处一室怕你尴尬啊!” 明霜这才知道,那晚祁铂钧果然没有睡,心里不免升起丝丝歉意。 擦净桌面,她缓慢地开口,声音温温淡淡的,平静似杯里残留的水,“你知道的,我们两个是各取所需的夫妻关系。” 这话说出口,心里竟隐隐发疼,像种失落的酸胀感,可这是事实,她也不懂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沈叶倾托着下巴接话,“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会老实,万一他以后凡心大动,对别的女人动了心思怎么办?难道让他养外室?你受得了吗?” 明霜一怔,心里的隐痛猛然变成锐痛。 这问题她不是没想过,起初想得挺开,普通夫妻也多有感情不顺闹到离婚的地步,更何况她与祁铂钧这种原本就不匹配的。 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差,但也不至于没自知之明地以为能配得上祁铂钧。 眼下她的困扰已基本解决,若有一天对方不想维持关系了,她也没吃亏。 只是…… 为什么会觉得心脏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呢? 又酸又疼的,害她忍不住蹙了下眉。 不过嘴上说出的答案还是如先前一般冷静,“那就离婚吧。” 沈叶倾大大咧咧,并未发现她的异样,还在认真地敲着下巴出主意,“如果你的八字真的很旺他,他指定把你当尊佛一样供在家里,不可能和你离婚的,到时你可骑虎难下了,反正男欢女爱也是各取所需,不如先下手为强啊。” 先下手为强? 祁铂钧那副好身材又不合时宜地蹦进脑子里,像羽毛轻落心尖,若有似无地挠了下。 沈叶倾忽然凑近,指尖在她脸上身上一通乱点,“就我爱妃这脸蛋,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保准把他拿捏得服服帖帖!”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明霜只感脸侧一阵发烫,慌忙拍开身上这只淘气的手。 沈叶倾也不再玩笑,“说真的,我觉得祁铂钧对你挺好的,很温柔很体贴,不像外界传的那样跟阎王爷似的,否则他怎么能给你拍出那么好看的照片呢?我的提议你真可以考虑考虑。” 正好明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趁机转移方向,“楚昭霖给你拍得也不错,你有没有想过跟他试试?” “哪、哪跟哪呀?”对方那张巧嘴难得卡壳,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我和他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双方父母都知道的那种!” 明霜望着好友炸毛的模样,也少有地调皮挑眉,“可我觉得楚昭霖未必那么想,旁观者清。” 沈叶倾啧的一声,“你先回家看看你家老祁吧,他看你眼神都拉丝,旁观者清!” 说笑归说笑,工作更重要。 顺利结束晚上的节目,明霜打车回到家。 住在绿谷云庭的这段日子,她很少能和祁铂钧在晚上碰面,两人的工作时间似乎总是错开的,这倒免去了夫妻两人晚间各回各房的尴尬。 原以为这会成为生活常态,可今天与沈叶倾的对话好像掌心突然长出的小倒刺,让明霜躁动难安。 她睡不着,便戴着耳机看了部老电影。 然而片尾曲已经播完,墙上表针已划过十一点,困意仍没有降临。 想到喜欢的书落在楼下的沙发上,她起身披了件罩衣走出门。 玄关感应灯亮起,走廊尽头的房间没有关门,有明晃晃的亮光映出来。 那不是祁铂钧的卧室。 虽住在这里已有段时日,但她潜意识里仍把自己当客人,从未探寻过其他房间。 好奇心使然,她放轻脚步,向着光亮走去。 来到门前,伴随一股松脂的清香飘来,眼前出现一个简洁却略显凌乱的画室。 画架后,男人坐于高脚凳,赤脚踩在柚木地板上。 亚麻衬衫下摆随意塞进西裤,袖口卷到手肘,小臂肌理随着手上动作起起伏伏。 金丝边眼镜搁在调色盘旁,额发自然垂落遮住眉峰,整个人都沉浸在创作中。 一双眸子隽黑狭长,不同往日那般犀利冰冷,而是笼罩着一层淡泊与哀愁。 优雅随性的像个中世纪的诗人。 明霜心尖一阵悸动。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祁铂钧。 第36章 凌晨三点的维多利亚港 祁铂钧抬眸,映入眼帘的是误闯禁地一般的小姑娘,一双水眸懵懂眨巴着。 “要进来吗?”他手腕悬停,不忘出声提醒,“小心脚边。” “哦,好。” 见男人光着脚,明霜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讲究,犹豫一秒后也将拖鞋褪下,继而踮着脚尖,绕过满地画框和瓶瓶罐罐,走到画架旁。 脱口而出,"你真的是画家啊!" 虽然在袁老先生的古董店里已经知道祁铂钧会画画,但当真看了他的画作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祁铂钧的注意力原本还在画上,听到这话才放下刮刀,嗤笑一声,"随便画画。" 镜片重新架回鼻梁时,明霜已经凑到跟前,“随便画画都能画这么好,那要是认真画还了得?” 向来乖巧有分寸的小姑娘今晚好像真的惊到了,如发现宝藏一样兴奋,小脑袋瓜在画架前晃来晃去,毫无平日那份小心翼翼的边界感。 “这是港城的……港口?” “嗯,凌晨三点的维多利亚港。” “那么晚啊。”明霜自言自语地念叨,目光再次移到画布上。 凌晨三点的维多利亚港,墨色海面凝着破碎霓虹。 渡轮孤灯切开夜色,拖曳出暗红的尾迹。 对岸楼宇化作冷峻深沉的剪影,在云层低垂的天空下,仍旧灯火璀璨,摇晃不灭。 极远处,零星渔火在浪涛褶皱里浮浮沉沉。 这画仿佛活了。 她觉得自己好似真的置身港口,有海浪的咸腥气扑面而来,并切身感受到一种孤寂与落寞,心里不由得紧到发涩。 难道这就是祁铂钧说过的孤独吗? 他一定在许多个凌晨三点孤身前往这里,否则怎会将这画面描绘得如此真切? 就像她的老听众晚风夜礁,也曾在投稿邮件中反复描述一些孤独的场景,那一定是历经了千百次,早已烙印在骨血里。 明霜心里酸涩却不忍揭开祁铂钧的伤疤,眼睛在画室里扫来扫去,试图找点别的话题。 她注意到墙边倚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画作,都包裹着,并不能看到内容,突然想起祁铂钧的微信头像,成功将话题岔开。 “你微信头像的白猫也是你画的吗?” “是。” 男人的回答简短有力,是他一贯的风格。 若在平日,明霜可能不会再接话,不过今天身边的男人不太一样。 他不再是权势滔天的祁先生,而是一个随性洒脱的艺术家,一下子变得很好接近,她的话自然也多了起来。 “那只猫很像我念高中时喂的小流浪,不过白猫好像长得都差不多。” 她说话时眼睛明亮清澈,似乎从没想过所谓“很像”实际上就是同一只。 祁铂钧眼睫轻颤了颤,眸中暗涌转瞬即逝,“是吗,那它后来怎么样了?” “被邻居家的坏孩子喂了有毒的东西,早就不在了。”明霜垂眸,“那只猫跟我和外婆都很亲,外婆还用纸箱和旧毛衣给它做了个小窝呢。” 记忆中的一切都牵连着已故的亲人,带出一角便会扯出一片,让人心里丝丝拉拉的疼。 她极力想要掩住眸底的神色,仍挡不住浓烈的伤感倾泻而出。 祁铂钧抬手轻轻揉了把她的发顶,"要试着把它画出来吗?就当重逢。" 这个略显亲昵的动作已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两人之间,明霜心里坦然接受,可脸颊还是倏地红了,佯装镇定地摇摇头,“我没学过画画。” “不是非要学过才能画,你想怎么画都可以。”说着祁铂钧从高脚凳上起身,熟练地给画架换上一块干净画布,再将一只画笔塞进明霜手里。 低眸的瞬间,他瞥见女孩乖乖并拢的两只白皙小脚,又不禁拧眉,“不是说过不准光脚吗?不听话。” “……”听到自己被批评了,明霜先前还略带伤感的小脸立时变了样,不服气地皱皱鼻子,“你不也光着?”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真是越发的胆大包天,竟然敢和祁铂钧犟嘴。 刚要认怂道歉,只见对方勾了勾唇,清淡的声音藏着些许无奈,“这间画室没有忌讳,不用学我。” 紧跟着,男人双手从明霜腋下抄起,像抱小娃娃似的将她抱起来。 不过须臾,人已经被稳稳安置在高脚凳上。 不曾想这凳子还挺高,明明祁铂钧坐的时候双脚能轻轻松松支着地。 现在换了她坐,却像小孩子荡秋千,两条腿晃晃悠悠的,只能蹬着凳腿之间的横杆。 男人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像在看一幅有趣的作品,直到女孩被盯得耳尖通红无所适从,他才慢悠悠地绕到她身后。 明霜想要转头,一只大手先覆上了她执笔的手背。 苦橙香漫过来,男人坚硬的胸膛紧贴她的背脊。 有种炙烤的感觉。 他滚烫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后敏感带,话语间裹挟着丝丝揶揄。 “可以开始创作了,小画家。” - 时间飞快,眨眼迎来周四。 能回乡扫墓,明霜心里隐隐的激动。 可惜天公不作美,从前一天晚上就阴沉沉的,像是憋了一场大雨。 今天的节目安排在中午,下播后明霜抱着背包跑出多媒体中心。 顾聪已经等在门外,见她出来恭敬地打开车门,礼貌称她祁太太。 明霜听了还是不大习惯,不过这份尴尬在看到后座的礼盒后立刻转变成惊喜。 那是瑞云斋的包装,外婆生前最喜欢吃他家的蝴蝶酥。 瑞云斋是家百年老字号,自打被很多自媒体博主打卡后,更是成了江城最出名的糕点店铺,店门口的长队从早排到晚。 顾聪从后视镜看到她的神情变化,适时开口,“祁先生一早嘱咐我一定要买到瑞云斋的蝴蝶酥。” 闻言,明霜伸手轻抚了抚暗金色的糕点盒。 曾经祁铂钧每次去探望外婆都会带这个糕点,只是万万没想到时隔几年他仍然记得。 望着窗外匆匆闪过的行人和车辆,明霜渐渐萌生出一种想要多了解祁铂钧一点的念头。 想知道他冷峻到不讲情面的表象下到底藏着多少温暖。 可自打那晚两人合作画了一幅白猫图后她一直没见过祁铂钧,想必是太忙了。 斟酌再三,她终于张张嘴问道:“顾助理,祁铂钧陪我去周塘镇会不会影响他的工作啊?” “祁先生确实因此取消了一个重要的项目会。”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安,顾聪自然地转变话锋,“不过祁先生全年无休,这两天已经是他最不忙的时候了。” 话说到此,车子停在祁丰大厦门口。 祁铂钧在几人的簇拥下走出来,鹤立鸡群,气质卓然,与那晚慵懒随意的画家气质截然不同。 他签署完旁人递来的最后一份文件才倾身钻进车。 如顾聪所言,前往周塘镇的整个行程中,祁铂钧都忙于工作。 或看文件,或不停地接打电话。 明霜心里难免升起些愧疚感。 对于这种大佬,没有什么比时间更重要。 一路惴惴不安,直到写有周塘镇欢迎您的指示牌出现在前方。 旁边的男人突然利落地挂断电话,并将手机关机。 随即沉声道:“顾聪,这两天有任何人找我都替我挡掉,就说我要陪太太,没空。” 第37章 把我说得有点变态 后面的车程里,祁铂钧确实没有再拿手机的意思。 想必是这江南小镇不似大城市般快节奏,连工作狂也想暂时放下工作放松两日。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稳稳停在墓园外。 明霜推开车门的时候,祁铂钧刚好绕到这一侧,一只手护在车门上沿,另一只手向她伸过来,深色西装的袖口随着动作露出一截精致腕表。 她愣了下,没有扭捏,把手轻轻放在男人掌心。 那掌心一片火热,驱散了些墓园自有的阴寒。 外公外婆是合葬,相濡以沫的两位老人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想相伴在一起。 明霜清晰记得,外婆在弥留之际一直轻唤外公的名字,嘴角含着笑意,似乎不是奔向死亡,而是去与思念了十几年的爱人团聚。 所谓真爱大抵如此,无论何时何地,都有想要奔赴的人。 明霜慢慢蹲下身,将带来的水果和糕点一样一样摆放好,再拿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两位老人的照片。 “外公外婆,我回来看你们了,我在江城一切都好,请你们放心,还有……” 她转头看了祁铂钧一眼,视线撞上对方冷峻深邃的眸子,不禁摸了下挂在胸前的和田玉牌,声音变得弱气不少,“还有,我结婚了,和……祁铂钧,他是祁爷爷的堂侄,外婆见过的,他对我很好……你们不用挂念。” 这样短短一段话她吞吞吐吐说了好一会儿,每个字都含着不确定。 她是心虚的。 因为不知道这段婚姻的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外公外婆在天上是不是早将他们这种各取所需的表面关系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嘴上说着不要老人挂念,心里却溢满了愧疚感。 甚至不敢再抬眼看两位老人的照片。 这时,肩膀被一双大手握住。 男人躬身将明霜扶了起来。 他垂眸望着墓碑,声音不大却笃定郑重,“外公外婆,我是祁铂钧,我自愿娶明霜为妻,此生定会好好照顾她,还请二老放心。” 细碎的光影里,墓碑静静矗立,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寂,整个墓园都被一种肃穆而温柔的静谧轻轻包裹着。 那个在江港两城呼风唤雨的男人此刻正毕恭毕敬地立于一方墓地之前,向两位籍籍无名的过世老人许下承诺,会照顾好他们最疼爱的外孙女。 许的是这一生的承诺。 哪怕是他心善体面,不愿老人泉下不安,明霜也已感激不尽。 这下外公外婆应该会安心了吧。 可是为什么有种想哭的冲动呢。 一股巨大的悲怆以最快的速度冲击着她的喉咙和眼眶。 恍惚中,放在肩上的大手顺势下滑,紧紧将她的手包裹住。 祁铂钧视线看过来,望着明霜微红的眼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低沉嗓音中透着一丝温情,“走吧,去老宅看看。” 她眨眨眼恢复视线清明,点头应道:“嗯。” 老宅外墙的爬山虎紧紧攀附在斑驳的墙面上,新叶还未出,只有零星的芽点鼓胀在枝节间。 旧门板更加斑驳了,明霜拿掉卡在门缝中的枯叶,正要掏钥匙开锁,旁边房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 “囡囡回来啦?”老人佝偻着背看过来。 明霜立刻迎过去,“吴婆婆,是我,您身体可好啊?” “好好好!好得很!” 吴婆婆歪歪头,眯着眼睛看了祁铂钧半晌,犹豫着开口,“这是……小祁?” 当年祁铂钧逢年过节就会过来,小镇子难得见到豪车和富贵人物,很多邻居都会过来张望。 只是没想到多年过去,吴婆婆这把年纪了记性还如此之好。 祁铂钧也略感惊讶,似是为了将就老人,将身子向下躬了躬,“是我,婆婆还记得我?” “每次你走后囡囡她外婆都要把你夸上几百遍,想不记得都难呦!” 吴婆婆努努嘴,突然神色一转,手指着眼前身高腿长的男人狡黠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一定会把囡囡娶回家!” 耄耋之年的小镇老人淳朴简单,自然不知眼前这位人物的身份地位,哪怕他坐拥金山银山,在老人眼里也是个小辈,那揶揄逗趣的眼神和看自己孙儿没什么区别。 明霜相信祁铂钧还不至于跟个年迈的老人较真,忙抱歉地看了看他。 可这举动看在吴婆婆眼里像是不信她的话,老人孩子气地撇撇嘴,抬起枯枝般的手指了指老房子的侧窗。 “那会儿小祁总站在窗外偷看囡囡,进门前要看一看,出门后又要看一看,还不是喜欢囡囡?” 明霜,“……” 祁铂钧,“……” 小巷子沉静下来,渐渐笼上一层尴尬气息,一只三花猫一闪而过。 吴婆婆忽而念叨起青团来,脚步蹒跚地回了屋。 明霜从包里翻出钥匙去开门。 祁铂钧跟在身后,边转着腕表边清了清嗓子,“把我说得有点变态。” “……不好意思啊,吴婆婆年纪大了,说话有点夸张,你别介意。”明霜咧咧嘴,显然没把老人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那几年她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瘦瘦小小的,不懂穿搭也不会化妆,怎么会引起祁铂钧的注意呢。 他甚至没用正眼看过她。 老房子常年没人居住,一打开门就有一股潮气扑面而来,所有物件都蒙着一层灰。 顾聪提前在车里准备了清洁用品,帮明霜把房子打扫了一下。 临走时,吴婆婆给他们送来自己亲手做的青团,抓着明霜的手嘱咐了很多话才跟他们道别。 周塘镇是个不出名的小镇,没怎么被开发出来,也就没什么游客。 不过近两年越来越多的人不想再去商业化的景点,会特意找到这种淳朴的小镇旅游,镇里便开始有人做起民宿。 顾聪提前预约了一栋两层小楼。 是明显重新装修过的老房子,既保留了古色古香的韵味,又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现代暖意。 吃过晚饭,明霜回到自己房间,在二楼的阳台上坐了坐便睡下了。 这一晚,睡得无比安心,像小时候握着外婆的手入睡。 无梦。 …… 翌日清晨,晨雾未散。 明霜关掉手机的闹铃,伸了个懒腰起床。 简单洗漱后,睡眼惺忪地走下楼。 堂屋里,男人正坐在八仙桌旁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他竟穿了一套墨色中式西装。 颈间立领收得极利落,没缀多余的盘扣,胸前位置绣有百合花图案,针法细腻,甚为雅致。 清贵端方的模样,仿佛是民国大家族中的少东家。 这不是他日常会穿的衣服。 明霜走过去,视线落在他衣襟处那颗小巧的玉扣上,怔怔地问道:“祁铂钧,你今天穿得挺好看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对方伸手打开桌上的ipad,顺势推给她,“祁太太,我们结婚照没拍。” “……还需要拍这个呀。” 原来之前说的“时间充裕做点别的”是指拍婚照。 明霜低头一看。 Ipad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张男女亲吻的婚照样片。 第38章 守旧派老古董 祁铂钧呷了口茶,声音淡淡,“不想拍?” “……不是。” 明霜应着,手指飞速滑着pad屏幕,直到男女亲密的几张过去,变成一张男模硬照,她才停下动作。 慌乱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那样片明显现代风,跟祁铂钧这身打扮没什么关系。 既然要拍民国风自然是含蓄的,就像祁铂钧这个人,内敛克制,怎么可能在镜头底下卿卿我我。 她暗自舒了口气,脱口而出,“是应该拍,毕竟我们都是第一次结婚嘛。” 有几秒钟的安静。 男人慢悠悠撩起眼皮瞅她,又低头看了看屏幕上的模特,意味不明地微蹙了下眉,随手将ipad关上。 那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有种不可言说的男性魅力。 指尖落在桌面轻敲两下,他缓缓开口,“你还想结第二次?” “……”明霜闭紧嘴。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自打接触上祁铂钧,她说错话的次数简直与日俱增。 明明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现在不知为何经常不过脑子就把话说出来了,似乎潜意识里就知道祁铂钧不会生气,更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那是祁铂钧啊,港媒口里的阎王面,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腕人物,多少人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如今却成了她口无遮拦的底气,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变化荒唐又奇妙。 恰在此时,民宿的服务员送早餐过来。 餐品丰富,不像小镇民宿会准备的,显然是有人特意吩咐过。 两人不慌不忙地吃完,顾聪便带着一队人走进门。 这些人显然是一个团队的,分工明确十分专业。 有位男士进门后一直在和顾聪交谈,明霜曾在同事买的时尚杂志上见过此人,是港城非常有名的摄影师Kaelin,给很多国际名模拍过照片。 拍个婚照而已,祁铂钧竟然请了这么专业的摄影大师过来。 化妆师同样是顶级水平的,并非那种千篇一律的手法,而是根据明霜的面部特点上妆。 看似轻盈淡雅,实则步骤繁琐,花费了不少时间。 造型师带来不少衣服,一半是旗袍,一半是新中式的裙装。 明霜对一条纯白色的长身旗袍一见钟情。 这个款式整体简洁素雅,却在细节之处暗藏很多小巧思。 前襟与裙摆处有盛放的并蒂白牡丹图案,是用极细的金线绣制而成的。 绣法工艺上乘,让花瓣看上去立体层次。 花蕊处还点缀了光泽柔润的白色珍珠。 造型师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的光,“果真是夫妻同心,祁先生也最中意这件。” “你是说他也看过这些衣服?”明霜挺意外的。 忙碌的商界大佬肯空出时间筹备这些已属不易,难道连衣服都要亲自过目吗? “看过的,还给了不少修改意见呢。”造型师肯定地点点头,顺手拿起一条藕荷色的旗袍,“比如这件,祁先生觉得下面衩开得太大,让我们缝上点。” 这话说出来,引得旁边化妆师和助理们一阵轻笑。 明霜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没想到啊,那样叱咤风云的人物竟然是个守旧派老古董。 造型师敛起笑容,礼貌道:“不过祁先生也吩咐过,一定不要提前透露他的喜好,免得左右了太太的选择。” 明霜自知这是给予她足够的尊重,浅笑着点点头,“就选这件,我很喜欢。” 衣服穿在她身上十分合适,将曼妙的身体曲线勾勒出来,却不显分毫束缚。 天气还不算太暖,造型师贴心地帮她搭了一件白色针织开衫。 再做上一个温婉的盘发,连化妆师都忍不住惊叹,“祁太太真是人美气质好,完全不输那些顶流的女明星。” 明霜是电台主持,与电视节目的主持人不同,平日工作里不需要带妆,她有时间就凭感觉涂个粉底画个眉毛,其他的不怎么做。 今日这番打扮实在少有,她自己都忍不住往镜子里多看了几眼,心头也悄悄荡起些对婚照的期待感。 能在从小生活的地方拍摄婚照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堂屋里已没了男人的身影。 明霜来到院里,瞧见那抹修长的身影正抱臂站在小院里的玉兰树下。 初春时节,冬日的寒意尚未褪尽。 玉兰树的枝桠上,一个个饱满的花苞裹着淡绒毛,偶有几朵性急的,已挣脱束缚,舒展着洁白或淡粉的花瓣。 清洌雅致。 与树下之人极其相配。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祁铂钧转过头,眼神轻缓地将她打量一番。 被这样注视着,明霜脸颊渐渐升温,可她还是踩着高跟鞋慢慢踱步过去,清亮软甜的嗓音细声漫出,“我换好衣服了。”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颈间那颗缂丝盘扣上,喉结小幅度地滚了滚,“自己选的?” “嗯,自己选的。” 大约是看到她越来越红的耳朵,祁铂钧忽然悠哉地点着头轻笑了声,“很美。” 他突如其来的夸奖实在令人羞赧,可明霜又不想每次都在他面前露怯,显得很不成熟。 即使知道自己脸侧滚烫,还是佯装镇定地勾了勾唇,轻声细语地,“你也很好看。” “自然是比不上太太夺目。”男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绒布小盒子。 明霜依稀记得,祁铂钧从淮中路那家古董店拿到小盒子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是你从袁老先生那里取的?”她问道。 祁铂钧不置可否,轻轻将盒子打开。 里面竟是一枚钻戒。 椭圆形的主钻足可称得上硕大。 男人不由分说拉过她的左手,将戒指套在无名指上,淡然开口,“拍婚照不戴婚戒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那天他取的是婚戒? 当时听老袁话里的意思还以为是很久以前就买下的物件,只是祁铂钧一直没有去拿,现在看来应该是近期才买的,毕竟他们结婚没多久。 明霜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手上的戒指。 那钻石纯净度极高,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质,阳光一照便散发出耀眼的火彩。 戒臂设计成双藤缠绕的形态,藤蔓上还镶嵌着许多细小的钻石。 边缘部分运用了细腻的花丝工艺,打造出灵动的小叶片。 实在是精美无比。 正瞧着,顾聪稳走来说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拍摄。 明霜听从安排,乖乖跟随着走出院门。 周塘镇虽小,但处处是景,再加上最近多是阴雨天,平添了烟雨蒙蒙的水乡之美。 民宿外不远处便有一座石拱桥,一行人驻足于前。 小桥横卧在潺潺小河之上,桥拱高高隆起,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与水中倒影合成一个完美的圆。 寓意美满团圆。 Kaelin老师显然很少看到这番美景,眼睛都在放光,兴奋地指导着两位主角摆造型。 他说粤语,每次他急火火地说完,祁铂钧再慢条斯理地翻译给明霜,顺便引导着她把动作做了。 一切进展都很顺利。 直到一个词冷不丁地从Kaelin老师嘴里冒出来——“kiss”。 明霜觉得自己听错了,忙抬头问,“他说什么?” “他说,”祁铂钧视线笔直地看着她,声线依然很淡,“要拍接吻的镜头。” “……”明霜迷茫地眨眨眼。 小鹿般懵懂的黑眸闪着澄澈的光,丝毫没有察觉到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侵略性。 片刻后,祁铂钧轻耸了下眉,缓慢的语调隐着玩味,“没关系,我去跟他们说我太太不愿意和我接吻。” “……” 他还真有迈步的意思。 来不及多想,明霜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喃喃的,“没说不愿意……” 第39章 他倾身低头, 吻上自己的拇指 新婚期间,妻子不愿和丈夫拍一张亲吻的照片,这像话吗? 越是各取所需的夫妻,这表面功夫越要做足才行,这点道理明霜还是懂的。 只是,她还摸不清祁铂钧的意思。 他那样光风霁月,全身上下都透着浑然天成的清冷贵气,绝不像是愿意在镜头下接吻的人。 “你……可以吗?”明霜细声嘟囔了句,强装镇定地整了整身上的针织衫。 衣服这么漂亮,她可不想表现出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 然而,她将将整理好衣服,一抬头,只见面前肩直背阔的男人俯身靠近过来。 灼热的呼吸随着清淡的苦橙香一齐落下。 他张张口,“我可以。” 凝练,直接,毫不犹豫。 双眸深邃难测,甚至掺杂了些独属于雄性生物的掠夺性,就像只狩猎的狼。 明霜虽已不是青涩的学生,但面对如此直白的侵略之气,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半拍。 空气中的清雅味道瞬间被点燃,带着滚烫的温度钻进鼻腔,一路烧到心口。 祁铂钧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两人近在咫尺。 她清晰地看着男人挺直的鼻梁,怎么也按捺不住耳尖悄然爬上的热意,就连指尖蜷缩的动作都有点僵硬。 怦、怦、怦。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渐渐的,男人的轮廓在视野里放大,那些潜藏在清冷表象下的锋芒骤然显露。 直到两唇即将相贴的时候,女孩闭上了眼睛。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着,精心勾勒涂抹过的唇越发饱满莹润。 祁铂钧眸色一沉,随即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侧脸。 几乎同一时间,大拇指压住了她温热的唇瓣。 他倾身低头。 吻上自己的拇指。 鼻尖轻触的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有微凉的风拂过脸颊,打散了他身上特有的清香。 明霜有些怔愣地睁开眼,因着距离太近并不能看清什么,只能确定他是闭着眼的。 方才心里那些隐隐的不安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刻,悄然转变成一种沉溺。 对温柔的沉溺。 “Perfect!” Kaelin老师猛地大喊一声,打破了旖旎的气氛。 男人火热的手掌便松开了她的脸。 原本的淡定优雅重回眉宇之间,像无事发生一样地开口说道:“祁太太表现得不错。” “……”明霜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上面好像还留着他指腹的温度。 一想到刚才两人的唇只有一个指头的距离,她的脸便烧了起来。 只好若无其事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祁先生也很好,给你点赞。” 接下来陆续换了几个场景拍,Kaelin老师虽然性格有点跳脱,但专业又高效,一个上午就完成了拍摄。 专业团队离开后,明霜第一时间回房间把戒指收进行李。 祁铂钧买的饰品大概率是贵重的,戴在手上万一弄丢磕坏就不好了。 随后她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就要出门去拜访老师。 之前祁铂钧曾允诺过会陪她一起去,眼下果真没有食言。 老师家距离民宿不远,两人一起走出大门,打算步行前往。 还没到旅游旺季,小镇里的外来人并不多。 天气也比上午更加阴沉了些,显得街道冷冷清清。 祁铂钧一手提着明霜给老师准备的礼物,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迁就着她的步伐缓缓迈步。 男士薄底皮鞋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低低的脆声。 “如果碰到以前的同学,你准备怎么介绍我?”他问道。 明霜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不太可能碰到,镇里的年轻人几乎都去大城市了。” 这似乎是很多小镇的宿命。 年轻人总想走出家乡,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留下年迈的人守着老屋和回忆。 备战艺考的时候,她曾暗暗起誓,等念完大学找到工作就立刻接外婆去江城,只要租一套小房子就足够她们祖孙俩住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 老天爷惯会伤人。 明霜垂下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果外婆还在,她会愿意和我去江城生活吗?” 祁铂钧侧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 她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虽待人温缓但骨子里总有股韧劲。 不服输也不低头。 更不轻易对旁人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可每每面对祁铂钧,她心里的铠甲好像总会变得不堪一击。 这让她有点难为情,连忙掩饰般地嘿嘿傻笑了声,“我随口乱说的。” 对方并没回应,步子放得更慢了些,过了一会儿才抬手指着前面靠边一家小店,“那家店开了很多年吧?” “是啊,”明霜点点头,眼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你别看它小,其实五脏俱全,什么零食都有,我小时候的零花钱大部分都给它了。” 听罢,男人轻笑了声,径直朝小店的方向走去。 门口的珠帘哗啦啦打开,里面是间令人眼花缭乱的小卖铺。 祁铂钧高高大大的身形站在这样的小店里面显得空间更加逼仄了。 他视线轻轻扫过货架,从台面上拿了一根棒棒糖。 橙色的糖纸,橘子味。 随后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皮夹。 如今这个手机解决一切的年代,很少有人随身带着皮夹。 或许是没拿手机,或许是单纯的作风老派。 他皮夹打开,透明的夹层里有一张照片。 可没等明霜看清那照片上的人,皮夹就重新阖上了。 “不用找了。” 祁铂钧留下一张红色的钞票,将糖递给她。 “……好贵的棒棒糖哦。” 明霜念叨着,熟练地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身边的男人依然清清冷冷,好像俯视人间的神祇,世间的凡事俗欲都跟他没有关系。 她跳上道边的路阶,缩短了和祁铂钧的身高差,说话声因为吃糖变得含糊不清,“你平时吃棒棒糖吗?像你这样的人鼓着脸吃糖会是什么样子啊?” “想看?”祁铂钧觑着她,冷不丁抬手敲了下她鼓起的腮帮,“把你的糖给我就知道了。” “……这个我已经吃了呀。” 男人挑眉,“这么舍不得?那算了。” “……” 这人,总是暗戳戳地使坏。 “那……”明霜捏着棒棒糖的小棍子,把糖在嘴里转了一圈,弱声问道,“你会像普通人一样有遗憾吗?” 就像她这样,子欲养而亲不待。 在未来漫长的人生里,每每想起来都会引得内心潮湿一片。 祁铂钧默默地望着她,过了半晌才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小傻瓜,我也是普通人,当然也会有遗憾。” 他的目光渐渐飘远,隐着丝丝缕缕的悲伤。 “不过我更在意当下。” “因为我知道离开的人希望我好好活着。” 明霜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只是坚定地相信他说的每句话。 口里溢满了香甜的橘子味,心里却涌上一股滚烫的酸涩。 脚下是小时候每天都会经过的街道,嘴里的老牌子糖果也还是幼年的味道,仿佛一切都没变。 只有人生这条路在向前。 外婆一定也不希望她困在过去的遗憾里。 她释然地笑笑,抬手抹掉眼角的湿润。 …… 不久后,两人来到老师家门前。 老师姓陈,当年是刚刚从专业院校退休返乡的老教师。 如果没有她,明霜恐怕真的无法顺利通过艺考,也就不会成为今天的电台主持。 她心怀感恩,总想着来看看老师,可每次回来陈老师家的门都紧闭着,手机也联系不上,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今天也并没有惊喜,陈老师依然不在。 门上的锁头都生锈了,想必这几年根本没有回来过。 明霜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突然,旁边的房子传出吵嚷声。 “大城市上学花费很大的,难道让我吃糠咽菜啊?” “我同学从上到下都是名牌,我有什么呀?你们就忍心让我被人瞧不起?” 话音未落,房门猛地从里面推开。 一个清秀的身影气冲冲走出来。 见到明霜,她眉间的怒气瞬间消散,转变为惊喜,“明霜姐?你回来啦!” 可她的视线很快就被一旁的男人吸引了去。 祁铂钧高大,气质不凡,自然是这种小姑娘没法无视的。 她大眼睛眨巴眨巴,问道:“这位先生是?” 第40章 哄她多睡一会儿 女孩名叫洛雪,人如其名,生得白皙秀气。 一双明眸亮晶晶的,直盯着祁铂钧看。 小镇人口不多,几乎家家户户都相识,面前这俊朗无双的男人一看就是外来的。 “明霜姐,这位先生是你朋友?”她又问了一遍,显然非常好奇。 祁铂钧的目光却并未在她身上停留过,也没有想回应的意思,反而朝明霜伸出了手,声音低沉平静,“要下雨了,你手机借我用用,我给顾聪打电话。” 果然没带手机。 明霜忙掏出自己的递过去。 看着男人走到远处拨电话,她尴尬地笑了笑,余光正好瞥见洛雪手里提的大包,顺势将话题转移掉,“你这是要出远门?” “是回校!前两天没有重要的课,我回家看看。”洛雪扬起笑容,“对了,明霜姐,我现在可是你的学妹哦!” “你考上了江城大学?” “是啊!我从小就崇拜你,当然要努力考上你的大学啊!” 明霜一时语塞。 以前来陈老师家上课时确实经常碰到洛雪,不过两人相差五岁,共同话题不多,互相并不熟悉。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小女孩的崇拜对象。 洛雪忽然上前两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明霜姐,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呢,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女孩子的眼神企盼又小心,明霜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将手机号码留给了她。 反正微信列表里那么多人,大部分都没什么联系,多一个也无妨。 雨来得很急,青瓦叠叠的屋顶很快腾起细密的白烟。 碰到顾聪的时候,祁铂钧正将外套撑起来,遮在明霜头上,手臂收得很紧,几乎将她半圈在怀里。 几人很快回到民宿。 热水澡洗了,姜汤也喝了,但感冒还是找上了明霜。 返程的路上,她开始觉得不对劲,身上一阵阵发冷,头也昏昏沉沉的。 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浅眠。 她裹着薄毯蜷缩在后座的一角。 祁铂钧偏头看了她一会儿,终究没忍住,伸手将人捞过来。 让她躺在自己腿上。 明霜哼唧了两声,还自己调整了下位置,流露出一副娇憨可爱的模样。 他笑着摇摇头,眸里的缱绻更添几分。 大手轻轻覆上女孩的额头,停留片刻后,又移到她的脸颊边,动作极轻地蹭了蹭。 “有点低烧,通知李医生,去绿谷云庭等着。” “是。”顾聪应着,从后视镜里瞅了瞅后座的情况,“祁先生,我看太太挺想见到陈老师的,要不要安排一下?” 祁铂钧将明霜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仔细地掖好边角,确保她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慢悠悠开口,“以后吧。”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她的额头微微沁出一层薄汗,神色也渐渐放松下来,想必身上的不适缓解了不少。 他帮明霜轻轻拭去头上的汗珠,又像哄宝宝一样缓慢地拍着她的肩头。 哄她多睡一会儿吧。 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那样。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原本的安逸。 明霜被惊得身体一颤,几乎是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响个不停的手机。 “喂?……正在回去的路上……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有些虚弱地揉了揉额角,眼眸惺忪地看向祁铂钧,“台里有紧急会议,需要我回去参加,能不能送我过去?” 男人的眉心立刻蹙起,“你发烧了。” 明明是陈述句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明霜只好硬着头皮央求,“小感冒而已,不碍事的。会议有关公益活动,我是主持人,必须要参加,大家都等我呢。” 祁铂钧盯着她泛红的脸颊和忽闪的大眼睛,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车厢内的气压仿佛都低了几分。 可他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对待工作的认真和执拗。 僵持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对顾聪沉声道:“听她的。” - 会议开了整整三个小时。 活动确定在下月中旬举办,所有直播细节也都一一敲定,并与星源动力达成一致。 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尽快与祁铂钧本人对接,完成专访稿件的确认。 散会后,明霜在办公室连打了几个喷嚏。 助理小荧忙给她倒了杯热水,“明霜老师,你是不是感冒了?” “嗯,淋了点雨,不过不打紧。” 她匆匆喝了口水,不想耽误任何时间,立刻打电话给顾聪,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顾助理,专访稿已经按照之前的沟通修改好了,请问祁先生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想尽快过去跟他对一下细节。” “祁先生这会儿就有时间,如果您那边方便,现在就可以过来。” “现在?”没想到能这么快,她惊喜地应下,“好,我大概半小时后到。” 挂了电话,她对等在一旁的小荧和负责策划的吴七七说道:“祁先生那边现在就有时间,我们赶快过去。七七,打印出来的采访稿记得多带几份。小荧,带上我的笔记本电脑。” 看似娇软的小姑娘真投入到工作里却是另一番模样,沉着、精干,身体上的不适早被她抛之脑后。 小荧和吴七七则是兴奋和紧张。 虽说之前吴七七也一直在跟星源动力那边对接,但真接触祁铂钧这样风评恐怖的大人物还是第一次。 小荧就更不用说了,这姑娘是八卦圣体,对传说中的禁欲阎王好奇已久,今日能见着活的简直比去见她偶像还激动。 出租车抵达祁丰大厦,顾助理已经等在一楼大厅。 对于明霜身旁还跟着两个女孩,顾聪明显有点意外,“我还以为是太……明小姐一个人过来。” 他引着三人来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外,轻敲了敲门,随后将门打开。 宽大的办公桌后,祁铂钧正低头写着什么。 眉头微锁,线条冷硬,自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上身穿着挺括的白衬衫,上臂被深色的袖箍利落收紧,隐约能看出肌肉轮廓,透着一股克制的张力。 暮色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他手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那层被衬衫包裹的力量感,更添了几分禁欲的性感。 小荧无声地感叹了下,“哇——哦。” 地上铺着深灰色地毯,三人不约而同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来到桌前站定,几乎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和压迫感。 小荧和吴七七更是大气不敢喘。 就在明霜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才不显冒犯时,祁铂钧忽然伸出左手。 将桌上两个纸盒往前推了推。 但他依然没有抬头。 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清晰而平稳,“身体怎么样了?给你买了感冒药,现在就吃。” 明霜:“!!!” 小荧和吴七七同一时间张开嘴,眼神在明霜、药盒和祁铂钧之间疯狂切换。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听到了什么???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落针可闻。 明霜感觉自己的脚趾能抠出第二座祁丰大厦,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猛地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提醒,“祁先生!我是和同事一起来的!” 特意加重的“同事”二字似乎起了作用。 祁铂钧握着钢笔的手明显顿住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 第41章 一把攥住她的下巴 三个女孩并肩坐在沙发上,一一接过顾聪递来的茶。 坐在她们对面的男人,端正清贵,明明没有说话,也没有半分严厉的神色,却让室内的空气都有了重量。 吴七七和小荧时不时地瞄明霜一眼,仍是满脸困惑。 搁谁能不困惑? 祁铂钧知道明霜感冒就已经很奇特了,还给她买药? 而且让吃药那口气是怎么回事?又温柔又霸道的,实在微妙。 明霜又何尝不知她们心里在想什么。 可她和祁铂钧的关系是万万不能曝光的。 先不说隐婚是两人一早说好的,单说现在的情形也不是时候。 公益活动举办在即,这个时候公开关系岂不成了旁人议论的对象?她还如何做祁铂钧的专访? 她承认自己还不够强大,承受不了那样的风浪。 眼下的事要尽快圆过去才好。 “那个感冒药是顾助理买的吧?”明霜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顾聪,“顾助理真是细心,跟我打个电话就听出来我感冒了,谢谢啊。” “啊……明小姐客气了,我……”顾聪下意识地瞅了眼自己的老板。 对方正挑眉看着他。 “……” 那眼神顾聪可太熟悉了。 祁铂钧刚从港城回到内地的时候,每每有高层虚报项目进度、制造虚假繁荣,他都是这副“看你表演”的神情。 顾聪惶恐,忙笑着说道:“我在祁先生身边工作多年,自然从他身上学到不少,我的细心不及祁先生万分之一。” “……原来是祁先生领导有方。”明霜脸上始终挂着恬静的笑,心里却在暗自感叹顾助理的应变能力和求生欲。 果然,能在祁铂钧身边工作多年,情商智商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吴七七和小荧在一旁听着,眼里的迷茫逐渐散了些,连连点头附和。 只见祁铂钧轻哼了声,声淡的像杯白开水,“过奖。” 采访稿的确认过程相当顺利。 祁铂钧虽然态度不温不火,但配合程度很高,没花多少时间就把一切都敲定了。 三个女孩如释重负,离开时的神情比来时轻松不少。 刚一坐上出租车,小荧猛地一把抱住自己,表情夸张地感叹,“祁先生果然帅的人神共愤,就是整个人都好冰,这要是夏天在他身边都不用开空调!” 吴七七反而满脸忧色,“祁先生是不是对咱们有什么意见啊?我怎么感觉他好像不高兴呢。” “你忘了外界怎么形容他的了?‘阎王面’啊,你见哪个阎王嘻嘻哈哈的?”小荧说着,突然一脸崇拜,“咱明霜老师真猛,在那尊大佛面前也能面不改色!” 明霜端坐在副驾驶,唇角扬着礼貌的笑意,心里却飘过一声苦笑。 没人知道她刚才有多慌张。 吴七七一声叹息,“还是熟男香啊,比的那些小爱豆跟奶娃娃似的,今晚的选秀决赛我都不想看了。” “别呀,哥哥还等咱投票呢!”小荧身子前探,拍了拍明霜的肩膀,“明霜老师,今晚你也帮我家哥哥投一票呗。” “好啊,投给谁?” “莫朗!人气最高的那个!” 回到台里,几人加班将采访稿整理好,下班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明霜提前收到了祁铂钧的微信。 对方说派车来接她下班,并给了一个车牌照号。 她对照着号码,见一辆从没见过的劳斯莱斯远远停在马路对面,等在一旁的司机也不是顾聪。 司机很专业,不多看也不多问,安安静静地把她送回家。 本以为祁铂钧会忙到很晚,没想到,走进客厅就看见那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喝水。 而且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居家服,像是早就回来了。 “你在啊。” 明霜默默坐到祁铂钧身边。 他这么早下班回家实属罕见,明霜担心他是不是也因为淋了雨身子不舒服,所以特意坐得近了些。 边观察他脸色边说道:“今天差点就让我同事知道咱俩的关系了,还好顾助理反应快,也多亏你的配合。” 片刻的安静过后,男人慢慢放下水杯。 明霜才发现他手边放着一盒感冒药。 他微微垂着眼,冷白修长的手指从药盒里抻出一板药来,随后淡淡说上一句,“明小姐有意扮演陌生人,我岂敢不从?” 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 好端端的不知道在气什么。 明霜深谙惹不起躲得起,也顾不上这药是给谁吃的,准备起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可男人的手率先伸了过来。 一把攥住她的下巴。 他的体态如往常般优雅,手指也并没用力耍狠,只是腕骨遒劲使了些力道,轻轻松松就将她掌控住。 明霜心跳失序。 热潮从脖子开始往上烧,迅速蔓延到耳尖。 “祁铂钧……你干什么……” 莫名其妙地生气。 又莫名其妙地动手。 不知道接下来还要莫名其妙做什么。 只不过……作为丈夫的他好像做什么都不过分。 明霜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地发散,不禁想起周塘镇那个隔着拇指的吻。 顶中央的水晶吊灯照亮了男人的双眸。 他的眼型生得极好,眼尾微扬如柳叶轻挑,眼窝带着恰到好处的凹陷。 既有东方人的温润线条,又藏着几分不经意的硬朗。 女孩的脸颊泛起一层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可他什么都没做。 拇指轻轻一扣,迫使她张口,另一只手利落地塞了片药到她嘴里。 “吃了药就赶快去休息。” 话音刚落,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了她的下巴,端起桌上的水杯递过来。 明霜眨眨眼,怔愣地接过抿了口。 心里那份羞赧和不知所措已然被窘迫覆盖。 原来……只是喂药啊。 喂个药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吗? 倒显得她图谋不轨了。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救场般响起来。 是小荧催她给选秀的选手投票。 她按着对方发的截图找到投票通道。 在线投票的人太多,服务器拥挤,一直投不上。 祁铂钧探头过去。 就见她在跟一个年轻男人头像下面的投票摁扭搏斗。 “……病了还有心思忙这事?” “我答应人家了。”明霜没听出来男人语气里的异样,仍在忙着刷新。 祁铂钧眉间微微一拧。 答应? 难不成她认识这男的? 低沉的声音里隐着些不悦,“明霜,你要我扛你回房间吗?” “……” 是的,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明霜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迈着小碎步往楼上跑,“我去睡觉了!晚安!” … 第二天一早,明霜是被微信群里的连环信息吵醒的。 台里几个谈得来的女孩有一个群,这会儿小荧正在里面哀嚎:“莫朗和第二名就差一百票!第二名刷票了吧!臭不要脸!” 吴七七:“冷静,还是冠军,慌屁。” 小荧:“不能断层就是输!我哥哥值得!” 沈叶倾:“你哥哥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你一大早一惊一乍的,确实值得一个大逼斗。” 明霜记得莫朗的票数一直和第二名是断层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差这么点了? 娱乐圈真是残酷啊。 兴许是公益活动的准备全部落定了,她这一夜睡得特别好,再加上昨晚喝的药起了效果,今天身体也明显舒服很多。 她换了身居家服下楼。 一打眼看见祁老爷子身穿一件砖红色的唐装,板着脸,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下意识唤了声,“祁爷爷,您怎么来了?” 老爷子见他,拉着的脸立刻漾起笑容,慈眉善目地招她过去,“霜丫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铂钧这小子有没有欺负你啊?” “没有,”明霜摇摇头,笑得恬淡,“他对我很好。” “好什么呀?连个阿姨都不给你请,还好呢?” 祁老爷子突然哼了声,沉着脸指指站在身后的妇人继续道:“正好,我今天带了陆嫂过来,她在祁家做了许多年,人好,干活也麻利,以后就留下照顾你们小夫妻吧!” “这……”是摆明了安插眼线啊。 难道祁爷爷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两个的婚姻状况了? 明霜怔在原地,偷偷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祁铂钧。 第42章 变成牵手怪了 祁爷爷早就催生过,现在又把陆嫂送进来,就算不是怀疑他们也大概是想观察一下小夫妻的日常是否和睦。 但是祁铂钧曾说过,他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 更何况现在两人只是表面夫妻,家里多个阿姨定会增添很多不便。 他肯定会拒绝掉。 感受到她的目光,男人淡淡觑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随即扯了扯唇,“二爷爷,你这是派人盯着我啊。” 明霜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也不用直接戳破老人家的用意吧。 祁老爷子本就气血很足的脸变得更红了,眉头一紧,“什么叫盯着?这叫助力!你也老大不小了,抓点紧!要是你爷爷还活着,非得被你急死!” 看老人样子不像真生气,可把祁铂钧过世的爷爷都搬出来了,恐怕是非要留下陆嫂不可。 明霜真怕他俩吵起来。 不曾想。 那男人竟然痛快地点了下头。 “行,就听二爷爷的。” 明霜:“?” 陆嫂一听这话,立刻抬腿往厨房走,“我这就去给先生太太做早饭!” 老爷子变脸如翻书,刚还怒气冲天的脸瞬间变得眉开眼笑,又跟两个小辈聊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趁着陆嫂还在准备早饭,明霜赶紧凑近祁铂钧,压低声音问道:“祁铂钧,你不是不喜欢家里有别人在吗?那你怎么不拒绝啊?” “二爷爷年纪大了,听说前两天还去了趟医院,我不想让他挂念,你也不想吧?” 男人直盯着她的眼睛,问出的话尾音拖长上扬,有种循循善诱的感觉。 明霜立刻表态,“我当然不想!”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唇角很轻地扬了扬,“其实二爷爷说得对,以前家里就我一个人,将就一下没关系,现在有你在,多个人照料也好。” 明霜点点头,声音放得更低了些,“那以后我们是不是要表现得——” 话没说完,陆嫂从厨房走出来。 祁铂钧突然拉过明霜的手。 “身体怎么样了?还有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男人的声音拂过耳畔,尾调带着点气音,像怕惊扰了什么。 她知道这是在做戏给陆嫂看,乖乖地配合着,任凭自己的手被男人攥紧,“已经好多了,不用去医院。” 小夫妻足够恩爱,陆嫂掩面笑笑才轻唤了声,“先生太太,早饭做好了。” “好。”祁铂钧拉着明霜的手起身,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揉了揉,“走吧,祁太太,去吃早饭了。” “嗯。” 虽知是戏,明霜的脸却不受控地漫上一层红,跟着走向餐厅。 陆嫂厨艺好,面容和善亲切,加上明霜曾在老宅见过她多次,所以相处起来完全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反而是祁铂钧比较不正常。 他戏也太足了吧。 出门前要牵手,上车时要牵手…… 怎么坐到车里还牵着手呢? 明明已经不在陆嫂的视线范围内了呀。 变成牵手怪了。 之前两人也经常一起出门上班,在明霜眼里,祁铂钧就是个机能怪物,不论前一天多晚归家,第二天一早都神采奕奕的,从没有懒倦懈怠的时候。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一上车就闭目养神,头微微后仰,整个人格外松弛。 只有那只手,始终握得紧紧的。 他的手大且火热,能轻松把她的握进掌心。 力量更是无法抗衡的,除非祁铂钧主动放手,否则她永远挣脱不掉。 明霜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的睡颜。 平日里那样冷峻的面容竟然在这个时候透出一丝丝孩子气。 他睡得好香啊。 这时候把手抽走会吵醒他吧。 明霜不禁笑了笑,心里莫名泛起一片涟漪。 她学着他的动作,也轻轻闭上了眼睛。 数分钟后。 男人的唇边漾起一抹笑意。 手上动作更紧了紧。 - 车子停在江兰多媒体中心对面。 郭芳亲眼看见明霜从豪车上下来。 可惜那车装了隐私窗户,没能看清里面坐着谁。 “还真嫁给有钱人了。” 作为何采妮的助理,她对明霜的讨厌程度不逊于任何人。 一个做晚间节目的小主持而已,怎么就靠着一个谁都不想要的节目飞升了呢? 更何况还是何采妮不要的节目。 为此何采妮整天生些无名火,动不动就拿身边人撒气。 郭芳把这些都归咎于明霜。 甚至盼着下月的公益活动办不成,否则她以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办公室里,何采妮已经坐在工位上。 郭芳连忙把刚买的咖啡送过去,低声道:“采妮老师,我刚看见明霜从一辆豪车上下来,怪不得她这么狂,原来真的和有钱人闪婚了。” 何采妮动作一顿,冷冰冰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郭芳见状继续拱火,“她是什么狗屎运啊,嫁得好不说,还有机会采访祁铂钧,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了。” “都是同事,别说这种话。”何采妮暗自捏了捏手里的纸杯,嘴角一扬冷哼了声,“再说了,人家有手段,怎么不算人家的能力呢?” 郭芳更往前凑了凑,小心翼翼的,“可是公益活动下个月就要举办了,你还不打算联系祁铂钧吗?再不采取行动可就来不及了。” 这话一出,何采妮秀眉一立,兀地站起身,“我该做什么还需要你提醒?” 郭芳吓傻在原地。 何采妮随手把咖啡扔进垃圾桶,拿起桌上的手机往门口走,“下次别买这家的咖啡,难喝的要死!” 门砰的一声关上。 何采妮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脚下的高跟鞋仿佛要把楼道的地板戳穿。 她哪里会认识祁铂钧。 只是有个远房表姐在祁丰的秘书办上班而已。 至于所谓去年在港城结识了祁铂钧,也不过是跟着她表姐混进酒会,远远看了那男人一眼。 现在骑虎难下了。 不认识祁铂钧是真,但什么都不做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明霜一飞冲天,再被其他同事狠狠嘲笑一番。 何采妮能混到台里的位置,必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再难的事她都想试试。 总好过什么都不做等着被人踩在脚下。 有同事迎面走来跟她打招呼,她理也不理,径直走到安全通道,推门进去。 何采妮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声音谄媚,“表姐,前天我抢到了一款限量包包呢!……对啊,就是那一款,你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吧!……我们姐妹俩客气什么?” 紧跟着,她清了清嗓子,难得流露出央求的口吻,“表姐,我最近遇到一件很棘手的事,需要帮忙,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我跟祁铂钧见上一面?哪怕就十分钟也好。我保证,绝不给你添麻烦。” 等对方说完,何采妮眉间爬上喜色,“对对对,是碰巧偶遇!表姐你真有办法!” 第43章 我那位小太太自己就搞定了 云顶餐厅的贵宾包厢里,一个艳丽的身影开门进来。 见房里只有两个男人,她连忙躬身道歉,“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 祁铂钧并未抬头。 半个小时前,他给明霜发信息问她有没有按时吃药,这会儿才收到回复。 小姑娘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什么。 女人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好听但刺耳,“祁先生?是您?” 顾聪见势头不对,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却并不客气,“这位女士,请你出去。” “我、我是江澜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女人加快语速,“我叫何采妮!那个公益活动我也有参与的!” 何采妮想赌一把。 赌祁铂钧会因为工作关系愿意跟她多说两句,也赌自己一定能抓住这短暂的机会。 如她所愿,祁铂钧果然慢慢地抬起了头,“你说你叫什么?” 那声音沉郁压抑,何采妮不禁慌了一瞬,连忙站直了些,满脸堆笑,“祁先生,其实我们在港城见过的,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男人打断她。 “……何采妮。” 祁铂钧记忆力超群,复杂的数字只要见过一次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又怎会不记得这个名字。 何采妮。 正是结婚前明霜问他认不认识的女人。 能让那样懂分寸的姑娘特意询问,想必是这女人说了些不该说的,做了些不该做的。 男人不语,指尖轻轻叩着桌面。 何采妮以为这是在给她说话的机会,心头闪过一丝惊喜,忙往下拽了拽身上的低胸针织衫。 “祁先生,公益活动我也有参与的,不过确认专访稿那天我生病了,没有去见您,实在遗憾,请问对稿进展得如何?” 任凭她胡说八道,祁铂钧只是悠悠点头,“很顺利。” “那就好,”何采妮脸色一变,换上一副忧色,“原本我还挺担心明霜老师状态的,知道没耽误正事我就放心了。” “哦?”男人眉头微挑,“担心什么?” “最近她生活上遇到些比较大的变动,先是失恋后又闪婚,不过年轻人嘛,心性不定也是正常的,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替她道歉,请您别介意,有沟通不了的地方您也可以和我说。” 何采妮长得大气明艳,颇有种成熟姐姐的韵味,此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还真挺有说服力。 祁铂钧看着她,身体放松地向后靠去,嘴角挂上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和你说?” “是啊,”何采妮轻叹了口气,“不瞒您说《城市急诊室》这个节目原本是我的,奈何被别人抢去了……不过我看得很淡,谁让我是前辈呢?让着点后辈无可厚非,就当给后辈学习机会了,她搞不定的时候,我自然会出手接住的。” 她表现得如此顾全大局,每个欲言又止的点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可面前的男人似乎并不买账,狭长的眸子由淡漠转为晦暗,脸上也漫起一层阴鸷的气息。 俨然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审视者变成了狠戾无情的判官。 “人各有命,是你做这个节目,未必能得到星源动力的赞助。” “这……” 何采妮心里咯噔一声。 只听对面的男人笃定道:“明小姐非常优秀,也很有魅力,我很庆幸能与她合作,至于你,最好别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 何采妮的脸因窘迫而胀红,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向来冷面寡情的祁铂钧竟然夸明霜有魅力? 还出言警告她? 不等她想明白,顾聪已经走到门前将门打开,“何小姐,祁先生要用餐了,请你马上离开。” 何采妮只好灰溜溜地走出包厢。 顾聪重新关好门,恭敬问道:“祁先生,要不要帮太太扫清障碍?” 想尽办法接近祁先生的数不胜数,只要不是太过分赶走便是。 但诋毁明霜可就不一样了,后果很严重。 先生有多在乎这位祁太太,旁人不知,顾聪还能不知吗?否则这么多年特助白干了。 不过,祁铂钧显然没有过多担心,反而轻笑了声,“她有本事对付明霜就不会硬着头皮来找我了,这种小角色,我那位小太太自己就搞定了。” 祁先生说这话时眸里有毫不掩饰的欣赏和骄傲。 顾聪想起多年前明霜去电视台实习面试惨遭淘汰,他也曾问过祁铂钧要不要给予助力。 当时的祁先生同样是这个眼神,摇摇头坚定地说道:“总有一天,她会靠自己的能力披荆斩棘,登上云端,那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明霜的正是祁先生。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热爱什么,尊重她并默默支撑她。 顾聪点头笑道:“明白。” 服务生陆续送餐进来。 祁铂钧盯着盘里的牛排看了会儿,突然脸色一沉,冷冷问道:“今天的午餐是谁订的地方?” “秘书办的安娜。”顾聪眼珠一转,顿时想到何采妮的误闯大概率是有人通风报信,连忙道歉,“对不起祁先生,是我疏忽了,以后您的餐都由我来定。” 祁铂钧毫不犹豫,“把这个安娜开了。” “是。” 吃过午饭,祁铂钧刚刚放下刀叉,手机便响了两声。 古董店的老袁发来一张照片,和一句抱怨。 “帮你拍那对破戒指已经够费劲的了,还要满世界给你找熊,求求你放过我老人家好不啦?” 祁铂钧不以为意,立马把照片转发给明霜。 此时,明霜刚刚推开茶歇室的门,正巧撞上何采妮在里面打电话。 “什么?祁铂钧把你辞退了?这……” 意识到她进来,对方赶紧挡住嘴,边慌慌张张地往外走,边安抚着电话里的人,“你先别哭啊……这怎么能怪我呢?” 明霜耸耸肩,拿着自己的马克杯去接水。 心想:祁铂钧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当阎王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两声,明霜拿出来看到祁铂钧发的图片——一只穿着婚纱的古董小熊玩偶。 紧跟着,他那个小白猫头像又蹦了出来:【家里那只有点孤独,给他带位太太回去?】 或许这个世界上有两个祁铂钧。 幸运的是,在她身边的这个淡然可靠,有十足的温柔。 … 连日的阴雨天过后,今晚天气像明霜的心情一样,尤其的好。 月明星稀,连空气都浮动着一种安宁的味道。 明霜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家门。 陆嫂正站在门厅迎她,“太太回来啦,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先生打电话来说今天会回来晚一些,请太太先吃,不用等他。” “好,辛苦了。” 陆嫂帮她挂好外套,跟着一起走进客厅,眼神似有闪躲,明显有话要说。 “陆嫂,你有事要问我吗?不妨直说?” 陆嫂神态略显局促,双手放在腰间的围裙上,习惯性地抹了抹,“是这样,今天我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二楼的主卧床上只摆放了一个枕头,看样子是一个人在睡的,所以太太和先生还没同房吗?” 第44章 凛不可犯,但惑人 明霜一直觉得祁铂钧心思极细,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既然陆嫂留下来是他同意的,那他肯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曾想,他竟会粗心到只放一个枕头在床上,这不是给陆嫂留把柄吗? 看着陆嫂迟疑的目光,明霜尽量稳下心神,想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还要装作很轻松地说出来。 “是这样,我这两天感冒了,担心传染给祁铂钧,所以就去了对面的房间睡。” “这样啊。”陆嫂了然地点点头,“太太,您千万别怪我多事,如果先生太太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以知会我,这样老爷子问起来,我也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陆嫂样子十分真诚,不像存了坏心思的,明霜心安不少。 不过她和祁铂钧的婚姻状况越少人知道越好。 “陆嫂,放心吧,我们是正常的夫妻关系,没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不用多想。” “那就好,那就好!我在祁家做事多年,看见新家主娶到太太这样温厚的妻子,真心替祁家高兴!”陆嫂有些腼腆地笑笑,“我去把菜拿到餐桌上,太太您准备吃饭吧。” “好。”明霜总算松了口气。 晚饭后她没回房间,而是留在客厅看书,只不过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祁铂钧一进门就看到窝在沙发里的小姑娘。 柔软的发丝垂在脸颊边,眼睛睁得圆圆的,却没什么焦点。 灯光照着她的侧脸,描了道毛茸茸的金边,像只贪暖发呆的猫。 他站在远处观望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还没睡?” 明霜抬起眼睛,眸光澄澈清透,“不困,那个……” 话到嘴边,她左瞅瞅右看看,一副有话要说又怕别人听到的小模样。 祁铂钧也不问,不紧不慢地去厨房倒了杯水喝,然后自顾自地上楼。 明霜见状紧随其后,弓腰碎步,鬼鬼祟祟的。 祁铂钧停下脚步,扭头看她。 她也停下来,眨巴眨巴眼睛,浓密的长睫像两把小扇子似的忽扇。 两人对视三秒钟。 他重新迈步,她紧随其后。 直到祁铂钧打开二楼主卧的门,她依然紧紧跟在后面,且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男人站定,把人挡在门外,低沉声音透着戏谑,“改行当特务了?” “没有。祁铂钧,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说,咱俩开个会吧。”明霜神情严肃,跟她身上这件唐老鸭居家服一点不搭。 男人没忍住,抬手在她脸蛋上捏了把,“小朋友,什么会要进卧室开?” “因为就是关于卧室的事。” 他蹙了蹙眉,满脸狐疑,“你看上我这间了?” “不是,我……” 话没说完,有上楼的脚步声传来,是陆嫂上来检查窗子了。 明霜顾不上礼数一个箭步闪进房间。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祁铂钧的卧室。 套间面积很大,有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比他本人身上的味道更加冷感些。 原本她想求证一下祁铂钧是不是真的只放了一个枕头在床上,可真的进来了,又没勇气往里面走,脚下像灌了铅一样,呆立在门口的位置。 眼睛也不敢到处乱看,生怕看到些男性的隐私物品。 “陆嫂知道我们两个分房睡了,因为你的床上只有一个枕头。” 听罢,祁铂钧淡淡瞄了她一眼。 没有一丁点发现自己疏忽大意后的慌乱。 就好像他早知如此。 祁铂钧漫不经心地解下领带,随意挂在双人沙发上,再摘下腕表,往矮桌上一扔。 这才缓缓问出一句,“你怎么说的?” “我只能撒谎说,我怕把感冒传给你才暂时分开睡。” “嗯,很聪明。” 明霜可不是来听夸奖的,“这不是长久之计,我感冒都好了,那今天怎么办?以后又怎么办?你有什么提议吗?” “提议——”男人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刻意拉长的尾音微微上扬,“我再感个冒?” “……”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过明霜倒是放松了很多,不像刚进来时那样紧绷了,甚至用手比了个手枪指着他。 “祁铂钧,别闹。” 祁铂钧立刻微抬双手,摆出一个略显雅痞的投降姿势,“那我去找二爷爷,让他把陆嫂带回去。” 明霜想了想,还是摇头,“爷爷是好意,这样做会伤老人心的,而且更容易让他起疑心不是吗?” “那怎么办呢?让我想想。”祁铂钧若有所思地踱了两步,抬手解开衬衣最上面两颗纽扣。 那手指骨节分明匀称,解个扣子都优雅的要命。 明霜脸颊有点发烫。 男人低磁的声音划过耳畔,“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突然握住,并且被牵引着走向卧室更深处。 直到一张大床出现在眼前。 墨蓝色的高支棉床品泛着哑光,床周没有多余摆件,只在床尾搭着件深灰色的真丝睡袍。 祁铂钧把明霜带到床边,手掌轻摁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 指尖从她的肩膀滑过,男人慢慢躬腰,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 距离之近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 “这床感觉怎么样?”祁铂钧问。 他的眼睛隽黑狭长,原本应是双凛冽张扬的眸子,偏偏被这副金丝边眼镜衬出几分斯斯文文的克制。 镜片后的眸光敛去了大半锋芒,让人捉摸不透。 明霜陷进这双眸里,两手下意识地抓紧床沿的被脚,只感觉软绵绵一片。 随口说出的话仿佛被下了蛊一般,“这床……很舒服……” 她目光寸寸向下,落在男人领口。 那领口敞得恰到好处,露出一小片冷白的肌肤。 凛不可犯,但惑人。 让人忍不住想知道这看似冰冷的皮肤到底是什么温度。 “与你房间那张比,如何?”他又问。 声音沉却柔,诱哄的感觉。 随着说话,喉结不经意地滚动,带出点不易察觉的涩意。 明霜不禁吞咽了口口水,“自然是更好。” 只见男人小幅度地扬了扬嘴角,视线将她的眉眼反复描摹几遍。 然后,止于此。 他抓起床脚的真丝睡袍霍然直起身。 “既然如此,祁太太就睡这更好的,我睡沙发就是了。” 祁铂钧转过身。 背影是宽肩窄腰,还有被西裤包裹住的完美臀线。 明霜整颗脑袋早已像煮熟了一样。 待思绪慢慢冷却下来,她想到外面那沙发是个双人沙发,哪里够祁铂钧这两条长腿睡的。 不免关心地问道:“沙发够你睡吗?会不会很累啊,不如我们轮流打地铺?” 祁铂钧打开卫生间的门,沉声轻语,“不要紧,暂时而已。” “哦。”明霜怔怔地应了声。 过去好一会儿,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床,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突然跳了下。 暂时?而已? ……什么意思啊? 第45章 你睡觉都不脱鞋吗? 她原本住的房间就在主卧对面,趁祁铂钧洗澡的功夫她也回去洗了澡,还换了件比较保守的睡裙。 倒不是担心祁铂钧对她图谋不轨,只是怕穿得不够妥当会让对方误会。 再回到主卧,祁铂钧正忙着把单人沙发和双人沙发拼在一起,被子和枕头也已准备好。 他穿着刚刚那件深灰色睡袍,腰带有好好系着。 明霜一脸正气地经过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去。 大大方方的,很顺利嘛。 刚刚还担心自己会因为不自在做出什么露怯的事情,现在看来真是多虑了。 就在她美滋滋沉浸在自己成熟的表现中时,男人唤了一声,“明霜啊。” “啊?” “你睡觉都不脱鞋吗?” “……” 果然还是做了奇怪的事。 明霜一个飞速的仰卧起坐,紧跟着,双腿同时撤出被子,再两脚一蹬。 一双毛茸茸的兔耳拖鞋落在地上。 还好还好,白天的时候陆嫂帮把拖鞋刷干净了。 男人毫不留情地轻笑了声,慢慢走过来,把她随手放在枕边的手机移到了床头柜上。 “手机不要放在枕头旁边。” “哦。” “闹钟订好了吗?” “嗯嗯。” “那关灯喽?” “好。” 啪嗒一声,瞬间的黑暗令眼睛难以适应,明霜闭上眼。 他说:“晚安。” 她回:“晚安。” 安静的黑暗里,她将他的动作听得一清二楚。 甚至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回想起来,小时候一直是跟外婆睡一起的。 高三那年,外婆担心影响她休息,就在外面的小客厅搭了一张木板床,还非要慌称自己腰不好,就是想睡硬床。 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她都能听到外屋传来令人心安的呼吸声。 就像现在这样。 外婆的房子自然不如这间卧室豪华,可那是明霜记忆里最快乐和宝贵的日子。 现如今,她没有了外公外婆,也跟父母断了联系,陪在身边的只剩下睡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 是的,还有他。 她法律上的丈夫。 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能陪伴她。 明霜轻轻翻了个身,喃喃地唤道:“祁铂钧。” “嗯?” “你今天微信发给我的小熊太太呢?” “小熊太太要从遥远的大洋彼岸飞过来,请你和小熊先生再耐心等等。” 他的声音低低缓缓漫过来,每个极轻的气音都裹着点慵懒的暖意。 “好哦。”明霜温软地笑笑,不知怎的鼻子有点发酸。 “祁铂钧,谢谢你,让TA……不再孤单。” 对方似乎调整了呼吸,才轻声应道:“彼此彼此。” …… 翌日清晨。 明霜起床的时候,祁铂钧已经去上班了,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把枕头悄悄地放在了她旁边。 这下陆嫂不会再怀疑了。 她换好衣服下楼,脸上始终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陆嫂将早餐摆上桌,笑道:“看起来太太昨晚睡得不错?” “是不错。” 祁铂钧的床确实很舒服,而且整个房间都有一种很踏实的气息,她一觉到天亮。 二十分钟后,见她吃完,陆嫂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有点支支吾吾的,“太太,我想从网上买点东西,这里说要什么绑定银行卡,我不知道该怎么操作,您能帮帮我吗?” 陆嫂看着比她妈妈小不了几岁,对网络上的事情不熟悉挺正常,明霜当然愿意帮忙,“干脆我直接帮你买吧,你想买什么?” 陆嫂有些难为情,不过还是把手机拿给明霜看了。 竟然是一本明星做封面的杂志。 正是小荧整日挂在嘴边的莫朗,前几天刚以人气第一的成绩出道,没想到这么快杂志都出来了。 “陆嫂,你还追星哪?”明霜用自己的手机找到预订链接,问道,“你想买几本?” “……五十本……” “什么?”明霜吓得一愣。 她对追星没偏见,可陆嫂赚钱不容易,她实在不想看到这个岁数的阿姨冲动消费。 犹豫过后还是决定委婉地劝劝。 “陆嫂,喜欢明星有很多方式,平时您可以多在网上听听他的歌,看看他的表演,等以后他开演唱会,您再买票去现场看看,至于这杂志,买两本就可以了。” 陆嫂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摸了摸那杂志封面上的脸,“太太,不瞒您说,莫朗是我儿子,我知道这个杂志的销量会算在他的人气里面,所以我想支持支持他。” 明霜早已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再仔细看看,莫朗的眉眼还真的和陆嫂有六七分相像。 母亲支持孩子事业无可厚非,明霜虽然震惊,但也没理由多说什么,直接下单。 她也没多想,收货地址就填的绿谷云亭。 “我已经帮您预订了五十本,要过些天才能收到。” 陆嫂感激地点头,“谢谢太太,我给您现金。” 明霜摇摇头,“不急的。” “太太,还有件事,”陆嫂语气恳切,“我跟莫朗的关系,请您一定帮我保密。” 人家母子之间的事,明霜不愿多打听,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好,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明霜忙着准备星源动力赞助的公益活动。 活动地点设在江城大剧院,参加者都是通过网上报名选取的。 届时会有专业的心理讲座,也有设立隔离室和互动区,参加人员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沟通疗愈的方式。 当然,此次活动还有一个重大环节,就是祁铂钧的专访。 这一部分将会采取全程直播的形式面向公众。 毕竟这是祁铂钧回到江城后接受的第一个专访,而且是与商业毫无关系的公益专访。 敢问谁不想听听商界传奇人物的内心故事呢? 这个噱头令直播预订直接破了两个亿。 哪里是一个地方广播电台见过的阵仗。 上面局里已经一级警备了,从江城电视台调配了不少工作人员过来帮忙。 所有人都在会场忙碌着,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 就连难得一见的李副台和总监赵坤都神情紧绷的。 小荧拿着采访脚本,“明霜老师,你紧张吗?要不要去上个卫生间?” “不用了。”明霜摇摇头。 她确实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做出镜节目,但这点紧张还不至于让她慌乱。 一是因为跟祁铂钧每天都见面,两人已经越来越熟悉,从心理上不会有那种面见大人物的局促感。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即使有突发状况,她也相信多年的学习和积累不会辜负自己。 她要做的只有放松心态,专注于当下,把成败放在后面。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距离直播时间越来越近。 一个陌生女人突然靠近过来,“请问,祁先生什么时候来?” 小荧打量她一番,反问,“你是他粉丝?” 女人没回答,匆匆离开。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留着齐耳短发,可脸部的状态很是憔悴,黑眼圈尤其重。 小荧同情地撇撇嘴,“估计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想听听祁铂钧的采访给自己喝点鸡汤。” 明霜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便多看了那女人几眼。 这时,繁忙嘈杂的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来了来了!祁先生来了!” 第46章 他有过爱而不得吗?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进来。 他气质极好,身高腿长,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矜贵与强势。 身旁几名黑衣保镖身姿笔挺如松,却抢不走他半分气场。 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从观望的人群里传出来。 “好帅好有气质啊!” “可他一脸生人勿近的,有点吓人哎,我连靠近都不敢。” “确实,这种高岭之花只可远观。” 明霜默默听着这些声音,心里的感觉十分微妙。 最近这段时间两人一直保持同房不同床的状态,祁铂钧要么很晚回家,要么先去书房工作,睡前也大多在外面的沙发区域活动。 他确实是高岭之花,不过没有冷冰冰。 他是名副其实的绅士,克己复礼,从不会有任何逾越之举。 明霜心怀感恩,但也有些许迷茫,不知道这种生活状态要维持多久。 思绪到这,祁铂钧被人簇拥着从她身边走过,视线有短暂交汇。 可他并未多作停留。 仿佛他们之间真的只是采访与被采访者的关系。 也好,免得同事看出什么端倪,惹出不必要的闲话。 明霜迅速敛去情绪,拿着采访稿走向舞台。 祁铂钧已经落座。 李副台和总监赵坤站在一边,正满脸堆笑地跟他说着什么。 或许这就是他的日常,不论走到哪里都如众星捧月一般。 很快,直播进入倒计时,不相干人等退出舞台。 落座后,明霜深吸一口气,抬眸那一刻直直撞进对面男人的视线。 他缓慢地眨眼,双眸深邃且毫无波澜,如暗夜深海。 不知为何,明霜心里的紧张瞬间消散,转化为一种平静,让注意力更凝聚了些。 3,2,1—— 镜头准时切换过来,她抬眼,目光稳稳落在镜头上。 声线清亮镇定,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按照流程有序进行着。 此次活动的主题是情感向的,算明霜这两年深耕的领域,只要克服了出镜的恐慌,便能渐入佳境。 她今天穿了条烟灰色的连衣裙,领口是利落的小方领,既不累赘也不过分暴露。 脖颈修长,脚腕纤细,而且肤如凝脂,在聚光灯下白得发光。 妆容也很清透,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低髻,用支玉色簪子固定,整个人柔和得没有一点棱角。 祁铂钧坐在对面,身穿一身纯黑色的高定西装,双腿交叠,始终坐姿端正。 虽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对她抛出的每个问题皆会认真回答。 从个人生活到商场沉浮,没有任何怠慢之意。 谁都知道这位爷非常难搞,苛刻到吹毛求疵的地步,从没给过谁好脸色,唯独今天柔和风趣了许多。 在外人看来,是给足了面子。 “明霜真厉害,竟然能跟阎王谈笑风生,佩服佩服。” “不只,看到明霜腿上那个防走光的抱枕了吗?我刚看见是祁铂钧找工作人员要的。” “我的天,明霜老师果然有两把刷子。” 采访间隙有一个观众提问环节,明霜从台下举手的观众里选了一位戴鸭舌帽和口罩的年轻男子。 “祁先生您好,就在上周,我、我被断崖式分手了……我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所以特别珍惜这段感情,也付出了很多,没想到是这种结果,我感觉我被全世界抛弃了,您说我这样是不是特别没出息?像您这样成功的人肯定不会把精力浪费在爱情这种东西里,是不是?” 年轻人有点害羞,说话时时不时地把口罩往上提,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把心结表达出来。 明霜大概能猜到祁铂钧的答案。 无非是好好学习,好好工作,不要自怨自艾。 毕竟他是商界大佬,一定看不惯这种为了小情小爱一蹶不振的行为,保不齐还得毫不留情地批评一顿。 那她作为主持人是要及时圆场的。 就在她默默组织语言的时候,祁铂钧缓缓开口了。 “我并非是个完全成功的人,我也有很多挫败的时刻,但我认为成功与爱情不是背道而驰的事,如果你真的爱她,付出便是你唯一能做的。” 顿时,整个会场变得异常安静。 ” 很显然,这话从他口中出来,惊了在场所有人。 明霜猛地抬起眼,男人也那么巧地看过来,瞳孔深处似乎有星火在颤。 他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孤独是人生常态,与你是不是爱她没有关系,我相信她的声音、笑容都曾治愈过你,既然如此,不如祝她一生平安顺遂,让你的爱永远有个安放的地方。” 小荧一直观察着直播间的流量和弹幕。 眼下大批网友进入直播间,评论区更是炸开了锅。 “我的天,这应该不是提前准备的词吧?” “大佬好深情啊,难道有类似经历?” “果然是自古豪门出情种!” “我刚进来,发生了什么?祁铂钧向谁告白了?” 明霜仍陷在那双温柔的眸里,既被他的话折服,又忍不住胡乱猜想。 他有过爱而不得吗? 若没有,怎么可能说出这样情深义重的话。 他喜欢的人,即使得不到也会默默祝福,那一定是非常优秀的女人的吧。 难怪他眼里总有些深不见底的悲色。 原来,是遗憾。 喜欢却不能拥有的遗憾。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然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皱皱巴巴的,很不舒服。 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明小姐,我说完了,继续吧。”祁铂钧不动声色地提醒了她一句。 明霜神色一滞,连忙收回思绪,将温柔又职业性的笑容挂在脸上。 “感谢这位朋友的提问,希望祁先生的回答能够帮到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视线已经开始寻找下一个合适的提问人了。 许是祁铂钧这种级别的人物太难见到,举手的人不少,反而让第一排那个未举手的短发女人尤其显眼。 这人……刚刚还不坐在这儿。 虽然她戴着墨镜,但明霜认得她的发型和衣服,正是开场前询问过祁铂钧何时会来的人。 她的手一直放在包里,像是等待着某个时机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 干燥的唇紧紧绷在一起,明显压抑着怒火。 直觉告诉明霜这女人是冲着祁铂钧来的。 就在这时,对方身体忽然前倾,想要站起来。 来不及多想,明霜倏地起身,“祁先生,有危险!” 第47章 我一直是你的忠实听众 如她所料,那女人疯了一般朝舞台冲过来,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瓶子。 没人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紧要关头,祁铂钧一个箭步过来,用自己的身躯挡在明霜面前。 男人臂展极长,肩宽背阔,将她完全圈在怀里。 像是竖起了一道屏障,将她与混乱彻底隔绝开来。 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吼声,“快按住她!快!” 突然,场内的嘈杂声变成一片惊呼。 明霜心头猛地一紧,声音都在发抖,“祁铂钧!怎么了?” “没事。” 一只大手轻抚了抚她的背。 成熟男人低沉的声音稳稳落下,“有东西泼在我背上而已,别害怕。” 男人的手臂始终维持着护住她的姿势,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盖过了台下的惊呼和女人的叫喊。 渐渐的,恐惧褪去。 某种陌生的情绪顺着血液蔓延,让她原本迟钝的意识浮现出一丝奇妙的涟漪。 酥酥麻麻,在心底荡漾开来。 直到顾聪跑来,“祁先生!你们没事吧?” 明霜从祁铂钧的怀里挣脱而出,第一时间看向他的背。 只见黏稠的猩红色液体顺着衣摆往下滴,还带着刺鼻的气味。 “是油漆。”顾聪说道,“泼油漆的女人是前些天被开除的安娜。” 明霜长舒口气,心有余悸地看向台下。 几个保镖正押着那个女人往外走。 女人尖利的谩骂声回荡在整个剧场上空,“祁铂钧!我为祁丰兢兢业业,你说炒我就炒我!我还有车贷房贷要还,没了工作你让我怎么活!你这个冷血的王八蛋!” 任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突发状况,好在大家很快从惊恐中恢复过来,全都投入紧急补救工作里。 有向直播间网友解释的,有安抚现场参与者情绪的,有处理舞台卫生的。 虽然慌乱,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李副台长和剧院负责人惊慌失措地跑到台上,“祁先生,您不要紧吧?” 顾聪脸色一变,厉声质问:“你们安检怎么做的!赶快停止直播!” “这……”李副台和剧院负责人互相看看,眼里都写满了无助。 直播间的网友目睹了整个事件,如果直播就此中断那无异于大型演出事故,这种事故不论电台还是剧院方都没法承受。 不仅上面追究下来会通报批评,网上的舆论也会把他们压死。 明霜何尝不知道这点,可这确实是他们工作不到位,对方要求暂停无可厚非。 只是,这是她第一次出镜工作,和项目组的同事们付出了很多努力,如果落得个中止收场,她实在不甘心。 事实上,这次活动对祁铂钧算不得什么,但对她至关重要。 绝不能就此放弃! 明霜沉了口气,尽量稳下声音,“祁先生,真对不起,是我们做得不好,这是我们第一次组织这么大型的活动,经验确有不足,还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李副台长连忙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祁铂钧似乎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目光直直看着明霜,像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便大着胆子继续道:“而且这是面向全社会的公益活动,完整收场对祁丰和星源动力都有益无害,您再考虑考虑吧。” 小姑娘小鹿般的眼睛坚定又无畏,两只白皙的小手紧紧攥着台本。 可祁铂钧知道,那台本她今天一眼没看过,显然早已将内容烂熟于心。 他儒雅地勾勾唇,随即脱下脏污的西装外套递给顾聪,“经历了这样的风波,明小姐还能继续主持?” “我能,”明霜肯定地点点头,“请祁先生放心。” 男人的白衬衣外套着和西装同色的修身马甲,衬得宽肩窄腰,身形越发挺拔优渥。 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刚刚多亏有明小姐的提醒,我才不至于太过狼狈,这个面子我自然是要给的。” 再看向李副台,他眼中笑意尽散,转变成一种不容置喙的凛冽,“贵台有明小姐这样的主持人,真是捡到宝了。” 副台长刚把气喘匀,听到这话又是一愣,立马点头哈腰,“是是是!祁先生说的是!明霜老师确实是我们台里最优秀的主持人!是人才!” 明霜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没背景,工作时间又短,以前副台长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得,因着上次救下跳桥的女孩上了热搜才对她稍稍关注些。 怎么这么快就变成最优秀的主持人明霜老师了? 祁铂钧果然厉害,说话跟圣旨似的。 好在直播可以继续。 明霜正如她允诺的一般,不仅没有让采访节奏被打乱,还引申出高处不胜寒的新话题,将方才的小插曲和本次主题紧密结合在一起。 祁铂钧更不用说,见招拆招,游刃有余,总能稳稳接住她的问题。 场边的小荧被刚才的突发事件吓够呛,这会儿才缓过神来,连忙关注网上反响。 不出意外,油漆袭击风波已经登上微博热搜,大批网友涌入直播间。 弹幕刷得飞快。 “女主持好厉害,完全没被影响!” “我知道祁铂钧很强,可这女主持是怎么做到反应这么快的?” “这主持人就是上次救下跳桥女孩的那个吧?人美心善有实力!” “啊啊啊!双强男女有点好磕!” 一场危机转眼间演变成一场大型的网络狂欢。 明霜真正演绎了什么叫扭转乾坤。 小荧怔愣地抬起头,看着台上两人你来我往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禁感叹道:“明霜老师太强了,不愧是我的女神。” 不远处,李副台长惊魂未定,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问道:“明霜跟台里签了多久的合同?” “两年,她大四那年签的,”赵坤想了想,“应该还剩半年期满。” “恐怕是留不住了。”李副台遗憾地摇摇头。 他在媒体行业干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飞升的主持人,明霜两次登上热搜皆因能力出众,肯定会被其他节目导演盯上。 她的前途已经不是谁能预见的了。 … 专访顺利来到尾声。 明霜长长舒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总算能放松一下。 她站起身,向祁铂钧伸出手,“祁先生,谢谢您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相信一定有很多人受到了您的鼓舞,我代表节目听众和此次活动的参与者再次感谢您。” 男人缓缓起身,握住她的手。 那手心沁着一层密汗。 别人都以为她淡定从容,实际她心里的紧张不少于任何人。 可依然如此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她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熠熠生辉,再也不是那个初上节目时声音打颤的小女孩了。 祁铂钧直视着她,脑中回响起她在节目中的声音,从最初的青涩到现在的熟稔。 不变的,是她一腔热忱。 还有,他一直都在。 那些投向邮箱的信件和她在节目中的回复,像两根无形的线,早已将两人反反复复地缠绕在一起。 他握着明霜的手,向前迈了一步。 沉声道:“明小姐,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我一直是你的忠实听众。” 第48章 人好,很帅,很香 明霜知道祁铂钧听过她的节目。 但这个时候说出来,并且用上“忠实”二字,就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他很早就在关注她的节目了。 想来祁铂钧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知道她想学播音的人,有没有可能……他真的有一直在关注呢? 恰在此时,李副台长拖着发福的身体快步走来,殷勤地邀请祁铂钧吃晚饭。 明霜便悄悄地退开了。 做完收尾工作,同事们一起去火锅店开庆功宴,填饱肚子再转场KTV唱歌。 这些日子的努力总算换来个好结果,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兴奋劲儿。 赵坤喝得满脸通红,抓着麦克风不撒手,一通瞎嚷嚷。 “当初!就是我!给咱明霜面试的!也是我!拍板签下明霜的!我就知道这是个做节目的好苗子!是他们电视台没眼光!不像我,慧眼如炬!” 这要是放在平时,大家肯定是一脸无语。 可今天所有人都高兴,自然愿意捧场,连鼓掌带叫好的给老赵哄的晕头转向。 有同事突然把话题引到明霜身上,“我们是不是该采访一下今天的女主角啊!” 明霜正握着一瓶可乐窝在角落里。 她向来如此,工作时大方专业,私底下却是个软绵绵的江南小姑娘,从不多话,笑起来也是甜糯糯的。 其实在今天之前,不是每个人都相信她能出色完成任务。 小姑娘工作能力是有,但毕竟年轻,第一次出镜就要面对祁铂钧那种大人物,难免慌乱出错。 今天意外发生时,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她临危不乱,颇有大将之风,任谁看了也只能说佩服二字。 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向她投来。 小荧用KTV的餐单卷成话筒放在她嘴边。 其他人开始你一嘴我一嘴地问话。 “明老师,请问近距离接触祁大佬是什么感觉啊?” “对啊对啊,今天出意外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把你护住了,看着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冷血呀。” “我就想知道他身上香不香?” “他……”明霜老实地张张口,“很好,很帅,也很香。” 众人愕然,“就这?” 有男同事插嘴道:“明霜跟他就是工作接触能了解多少?今天用油漆泼他那女人不是说了吗,为公司任劳任怨,他说把人开了就把人开了,这种大佬本质还是资本家。” 有人出声反驳,“也不能这么说,祁丰的员工待遇好是全国出了名的,要是老板真没良心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拼命往里钻?” “就是的,这种大企业的boss哪个没点雷霆手段,否则怎么服众?” “依我看你们女孩子就是颜值即正义。” “你们男人还不是看见美女就变夹子音?” 眼看话题已跑偏,明霜放下手里的可乐,重新缩回角落。 心里不免担忧。 也不知道那个叫安娜的女人是怎么处理的。 她以后有没有可能再找机会袭击祁铂钧呢? 幸好泼的只是油漆,如果是别的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祁铂钧发来的微信,【在哪?】 明霜:【和同事在KTV。】 祁铂钧:【定位发过来,去接你。】 他的文字跟他的人一样透着不容置喙的气场,明霜只得乖乖地把定位发过去。 有同事见她偷偷摸摸地发信息,笑着打趣,“明霜老师,你老公查岗啊?要不要我们一起说点什么给你做个证?” 明霜一怔,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好在同事们都很有分寸,开玩笑也点到为止。 散场的时候已是午夜十一点多。 霓虹侵染下的夜色,人们三两成群,要么结伴离开,要么挥手告别。 衬得路边那辆红旗L5尤为安静。 明霜故意磨蹭着最后一个出门,可上车的时候还是被赵坤给看见了。 下午是他和李副台一起将祁铂钧送上车的,自然认得这辆车。 他还特意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大晚上的,明霜独自上了祁铂钧的车? 或者说,祁铂钧专门来这里接明霜? 赵坤迷迷糊糊地算了算。 这俩人开始有工作往来的时间不长,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没想到啊,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钓男人倒挺有一套。 还一钓就钓个大的! - 另一边,黑色轿车上的气氛不太对劲。 明霜一上车就看见祁铂钧手撑着太阳穴,斜靠在车门上。 领口和领带松着,细长手指拎着眼镜腿。 难得显出些不羁的气质。 “祁先生今晚有个重要应酬,多喝了几杯。”顾聪低声解释。 明霜打开车门顶端的灯,看清他面容确实有些疲倦,便柔下声音,“其实你不用来接我的,回家休息就好。” 男人并没睁眼。 一开口声音慵懒沙哑,“怎么?怕你同事看到我?” 明霜,“……” 怎么了吗? 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喝完酒突然怄起气来了? 顾聪从后视镜往后面瞥了一眼,忍不住提醒道:“太太,祁先生回家换衣服的时候帮您收了个包裹。” “包裹?” “是,包裹在运输路上被雨水打湿了边角,祁先生怕里面东西有损,就帮您拆了。” 顾聪清了清嗓子,四有顾虑,“里面是……杂志,很多杂志。” 最近忙着工作,她一时记不得自己在网上买过什么,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可不就是前段时间帮陆嫂预订的杂志吗。 莫朗做封面的,订了五十本呢。 陆嫂能拿到自己儿子做封面的杂志,肯定高兴坏了。 “那个呀,让陆嫂收好就是了。”她朝身边人恬淡地笑笑,“谢谢你啊,那些杂志很重要的,可不能打湿。” “……” 旁边男人沉沉地出了口气。 顾聪也不吭声了。 车里的气氛越发紧张。 明霜扣扣手指头,寻思他们晚上的应酬肯定是谈什么生意谈崩了,才会这么闷闷不乐。 想到之前被祁铂钧安慰过好几次,明霜也想试着让对方开心开心。 “谢谢你没有中断专访,今天的活动举办得特别成功,还有,我临时想到的话题你也能接得那么好,你好厉害呀。” 小姑娘的声音清甜明快,还带了点崇拜感。 祁铂钧听着睫毛轻颤了颤,仍不动声色,“有什么用,也没奖励。” 明霜,“……” 原来,再稳重的人喝多了也会孩子气。 无奈之下,她又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们同事刚刚还提起你了呢。” “说我什么?冷血无情阎王爷?还是被员工泼油漆的资本家?” “……不是,他们都夸你了。” 话音落,祁铂钧缓缓睁开眼。 并向她靠近过来。 那双深邃的眸子,似是在酒精作用下,染上一层野性的光。 像匹狩猎的狼。 “怎么夸的?”他低低地问。 明霜心里一慌,“他们说……你人好,长得帅,还很香……” 很显然,男人的突然贴近和酒后变化让她彻底慌了神。 “很香”这种评价明明只有她这种近距离接触过的人才说的出口,怎么能是别人说的。 祁铂钧视线锁着她。 两人周遭逐渐升腾起暧昧不清的热意。 倏忽间,隔离板升起。 后座的空间形成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 明霜后颈发烫,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下一秒,她腰上一紧,被一只大手牢牢圈住。 那力道很不中,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们’说?”男人低头,呼吸落在她耳尖,沙哑的声音满是颗粒感,“说说看,哪个‘他们’能离我这么近,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第49章 他醉了,说的醉话,做的醉事 昏暗的环境里,他揽着她的腰,把她困在怀里。 清雅的苦橙香和浓烈的酒精味交织而来。 香且烈。 仿若克制与放肆在搏斗。 他脸凑得这样近。 明霜微微抬眼便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被昏黄光线映成清晰的明暗交界,透着亦正亦邪的气息。 比平日里更加惑人。 明霜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连带着耳垂都红到滴血。 明知他醉了,说的醉话,做的醉事,可心跳仍不受控地乱了节拍。 都是成年男女,恐怕再多对视一秒,醉得更深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明霜用力往旁边挪了挪,总算给自己留出一丝喘息的空间。 待心跳平稳下来,脑子也逐渐清醒,才开口问出一晚上都在担心的事。 “今天那个向你泼油漆的人怎么处理的?她以后还会不会找你麻烦?” 祁铂钧觑着她,目光渐渐淡下来,不仅收回了手,还慢条斯理地戴好眼镜。 “都搞定了,放心。” 明霜稍稍宽心些,继续问道:“她怎么对你那么大的怨恨呢?” “明小姐下了班也要采访我?”男人口吻戏谑,低沉的声音染了两分笑意,“好,接受这位小主持人的采访,我确实把她开除了,你接下来是不是又要问我她做错了什么?” 像被猜透心事的小朋友,女孩不服气地皱皱鼻子。 他轻笑了声,语意一转,变为某种试探,“因为她安排别的女人接近我,你说该不该开,祁太太?” 这问题轻飘飘地抛出来。 不知为何,落在明霜心里,却像落了块大石头。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可她只是个八字很合的名义太太,实在不该说出类似争风吃醋的矫情话。 只好收起心里那些莫名的小别扭。 绷紧清秀的小脸,边翻包边应着,“你一定有你的考量。” 瞧她一副装作很忙的样子,祁铂钧暗自轻笑,随即毫无征兆地握住她的手。 女孩的手柔若无骨,轻轻一握便能牢牢固在掌心。 任她想抽也抽不出去。 “快到家了,陆嫂会看。” 最近在陆嫂面前,两人经常牵手,明霜都习惯了,也不推诿。 半晌过后,祁铂钧握着她的手自然地搁在自己腿上,突然发问,“去年我接受过港城一个杂志的专访,那本杂志你要不要买?” 明霜,“……” 怎么又绕到杂志上来了。 这酒算是醒不了了。 秉着不跟饮酒之人较劲的原则,她软着声音,“去年的杂志啊,那我还买的到吗?” “顾聪可以弄到,你要不要?” “……要。” “要几本?” “一……” 才吐出一个字,祁铂钧欣然点点头,“很好,一百本。” “……” 雨季一过,暖春就这么撞进了日子里。 明霜的两档节目收视率稳定上升,俨然从电台的边缘节目变成了主力节目。 赵坤再一次找上她,希望她能参加晚上的应酬。 “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可这次不一样。”赵坤说着,笑眯眯地去给明霜倒水。 自从公益活动那天过后,老赵殷勤的过分,说话点头哈腰的。 平日一毛不拔,现在还时不时地请明霜和助理喝奶茶,很反常。 就算她表现好,给台里争了光,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老赵把水递给她,口气特别耐心,“有一档职场体验类的综艺节目想到咱们台里录第一期,点名要你出镜做嘉宾,今晚他们制作人和局里的领导吃饭,你作为咱们台的门面,不去不合适吧?” 明霜一直有走到台前的梦想,也在向着这个梦想一步步努力,现在有这样的出境机会,自然不愿错过。 她稍稍考虑了下,便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何采妮会跟她一起去。 何采妮一改常态,奉承了明霜一路。 “那天的直播我看了,你表现得太好了,真给我们台长脸。” “现在我见人就说,那天采访祁铂钧的主持人是我同事,是我们台里最好的主持人。” 实际上说这话的时候,何采妮背后直冒冷汗。 那天的直播她确实看了,看得牙根痒痒。 一瞧见祁铂钧那张脸就想起自己被他羞辱的场景,恨不得冲进屏幕把直播现场掀翻。 可当真有人冲上去袭击祁铂钧的时候,她又怕了。 因为那人是她表姐安娜! 如果被人查出她和安娜的关系,就一定会有人说她嫉妒明霜故意在背后搞鬼,到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最近她特别低调,绝不招惹任何人。 李副台长给了她一个建议,明霜在台里估计做不久了,不如趁现在的机会蹭一蹭她的人气,保不齐也能混出名堂来。 何采妮虽然不甘心,但也只好认了。 明霜本就是个温吞的性子,何采妮愿意跟着,她也不拦,不过心里是非看得清楚,自然也不会把那些漂亮的奉承话放心里。 两人一起坐出租车到达聚德楼饭店。 包厢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互相介绍后便各自找位置坐下。 过了约定时间五分钟的时候,包厢门从外面推开。 首先被请进来的是一男一女。 所有人立刻站起来迎接。 何采妮直接挤过去,热情地与来人打招呼,“梁处,您好!” 那男人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斯斯文文的,眉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才不温不火地点点头。 他抬起头,视线寻摸一圈,最终落在明霜身上,迈开步子走过来。 “明霜,还记得我吗?” 明霜一愣,仔仔细细将眼前人打量一番。 一个略显久远的名字突然蹦进脑海。 “梁正明学长?” 对方笑了,“怎么这么犹豫啊?是我变化太大了?” 真的是他? 印象中他朴素内向,不善言谈,跟眼前这个自信挺拔的男人完全不沾边。 不过想来两人有几年没见过了,有变化也正常。 明霜浅笑着点点头,“有点,不过还认得出。” 梁正明勾勾嘴角,“你可是一点没变。” 他自然地揽住明霜的肩,将人带到和他一起进来的女士面前,“这位是舒咏雯,从港城来的,是这个节目的制作人。” “你好,舒小姐。”借打招呼的机会,明霜微侧了下身,巧妙地躲开了梁正明的手。 舒咏雯的普通话不算好,不过语气神态明媚张扬,“你好,明小姐,我看过你对铂钧的采访,我很欣赏你的应变能力,诚挚邀请你做我们第一期节目的特邀嘉宾。” 铂钧…… 她认识祁铂钧。 明霜略略愣了下,笑着点头,“荣幸之至。” 第50章 你该叫我一声堂嫂 席间,梁正明讲了很多在学校时候的事,毫不吝啬对明霜的夸奖。 “我这个学妹啊,上学时很多社团争着抢着要她,她可倒好,说是要去打工,一个都不参加。” 他侃侃而谈,若不是眉眼间的清秀犹在,明霜简直不认识这人了。 其实他们俩并没有梁正明表现得那么熟悉。 明霜还记得两人是在她新生报到那天认识的。 当时的梁正明比她大两届,非常腼腆不爱说话,还是另一个学姐提起来才知道他家是周塘镇邻镇的,俩人算半个老乡。 后来梁正明找过她两次,想请她加入自己的社团,明霜都婉拒了。 再后来,祁弛经常去学校找她,有一次在食堂碰上梁正明,明霜跟他打招呼,他理也不理地走了,祁弛还说他没礼貌来着。 从那以后两个人再没有联系过。 直到明霜大四那年去电视台面试,恰好见到梁正明在做导演助理。 不曾想,再见面竟是他在官场如鱼得水的时候。 思绪到这,有男士起身向明霜敬酒,“明霜老师,我最近经常听你的节目,算是你的粉丝了,有幸跟你喝一杯吗?” 明霜正犹豫着。 梁正明先摆摆手,“今天有这么多女士在场,可不兴那些酒桌文化,让我学妹以茶料代酒吧。” 领导发话,其他人岂敢说不。 那敬酒的男士立刻弯腰点头,“梁处说的是,明老师喝茶就好,我先干了。” 这并未让明霜舒服多少,梁正明一口一个学妹,听多了浑身不自在。 还是舒咏雯把话题引回正轨,“明小姐,我想让常驻嘉宾莫朗去你的节目做一次电台主持体验,可以吗?” 莫朗不就是陆嫂的儿子吗? 明霜欣然点头,“当然可以。” “太好了,他是我们节目的主推嘉宾,还请你多多关照。” “舒小姐你不用这么客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多是舒咏雯和梁正明的商讨。 梁正明所在的部门权力很大,节目想在江城卫视播出就要听他指导,因此他提了不少要求。 舒咏雯一看就是女强人类型的,头脑转得极快,谈吐不卑不亢,条理分明。 明霜最欣赏这样的女性。 她曾听嫂子提起过舒咏雯。 她是港城舒家的小女儿。 舒家产业遍布港城,子女多在自家企业任职,可这舒小姐偏不,硬要在娱乐产业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这样优秀的人能和祁铂钧成为朋友不奇怪。 自始至终,只有何采妮插不上话。 都是江澜广播电台出来的,明霜被两个重要人物围着交谈,她却被晾在一边没人搭理,那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可她又能怎么办? 散席时,何采妮也顾不上跟明霜的表面关系了,拉着脸先行离开。 反正她走了也没人在意。 明霜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正好被梁正明碰上。 “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也算是缘分吧。” 这话说得奇怪,明霜只客气地笑笑,没说什么。 “当初你没能去电视台实习真挺遗憾的,我还特意去找面试的导演说过情,可惜那时我人微言轻。” 梁正明微微扬起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刻意压制的得意,“要是换作现在,你想去什么节目,随你挑。” 几乎是本能的,明霜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两人距离,“谢谢梁处,电台挺好的,我积累了很多经验。” 梁正明明显一愣,“怎么又梁处了?那都是别人叫的,你叫我学长就好。” 明霜面色平静,“我们算上下级关系,叫梁处更合适。” “……好吧,随便你。”梁正明哼笑了声,“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明霜摇头,直言,“我先生会来接我。” 自打公益活动结束后,祁铂钧每天都会派车接她下班,没落过一天。 一开始明霜还担心麻烦他,日子多了也就习惯了。 闻言,梁正明眼中的笑意瞬间失了大半,眼皮半抬着,“先生?你结婚了?跟那个开跑车的少爷?” 他竟还记得祁弛? 明霜不喜欢这个问话方式,干脆垂着眼不回答。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梁正明立马笑着改口,“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好奇问问,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梁处慢走。” 他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笑着说道:“我们还会再见的,学妹。”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明霜长长舒了口气。 这位梁学长已然换了个人,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才不要再见。 方才祁铂钧给她发信息说已经等在饭店门外了,她不愿对方多等,脚下步子加快了些。 拐弯处突然冒出来个人影,差点撞个满怀。 “不好意……”明霜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声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 祁弛神色一惊,“我不是跟踪你来的,我要去瑞士了,朋友在这儿给我开欢送宴。” 像是怕极了被误会成变态跟踪狂,他睁圆了眼睛,表现出一副极其真诚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潮牌,头发打理得很帅,皮肤也比刚从西北回来时白了很多。 还是以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少爷。 可明霜不想同他多说半个字。 去瑞士也好,去外太空也罢,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明霜抬腿想走。 祁弛倒是眼疾手快,双臂一展挡住了去路,“霜霜!你别急着走,我有话跟你说!” 明霜眉头一蹙,眼神中平添几分厌恶,“请你注意称呼,你该叫我一声堂嫂。” “我……” 这句堂嫂实在讽刺,祁弛咬着牙根闭了闭眼,勉强把心里的憋屈压下去。 “我知道你要报复我,可你也不该嫁给祁铂钧啊,你了解他吗?你和他在一起跟掉到冰窖里有什么区别?” 明霜抱着胳膊听他说完,冷哼一声,“第一,我没有那么无聊想去报复你,第二,我是祁铂钧的妻子,我比你了解他,请你不要挑拨离间。” “你了解他?”祁弛咬咬牙,“他就是个冷血动物!” “总比你到处送温暖强。”明霜说着,感觉这里的空气都被眼前这个人污染了。 不愿再多待一秒,使劲扒拉开祁弛,快步往大门走。 只听身后的人猛地喊了她一声,“明霜!祁铂钧把他妈妈都害死了,你跟他在一起,就不害怕吗?” 明霜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你说什么?” 第51章 她越出色,他越后悔 祁铂钧的身世是祁家的禁忌,上面一辈捂得严严实实,后辈们谁也说不出个准的。 还是佣人们偶有闲聊被祁弛听了去。 可传言乱七八糟,他并不完全相信,眼下纯纯是为了让明霜害怕才说得如此笃定。 见明霜确实停下了脚步,他心里燃起点希望,立即迎过去。 “他妈妈就是被他害死的,跟你结婚无非是想讨爷爷欢心,等他家主位置彻底坐稳的时候,你就惨了,听我一句劝,赶紧离开他吧。” 祁弛本不是个有耐心的,现在为了明霜才愿意这样低声下气。 这段时间明霜两次登上热搜,网友的夸赞就像无数把刀,刀刀砍在他心上。 明霜漂亮,机智,善良,声音动听……明霜有无数的优点。 她越出色,他越后悔。 就是这么好的女孩竟然被他弄丢了。 明霜把他拉黑了,他又不敢冒着被祁铂钧责罚的风险去堵人。 眼下好不容易偶遇上,祁弛万万不想再错过机会。 几乎用一种恳求的口气说道:“霜霜,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跟我去瑞士吧,我不在乎你跟祁铂钧有过。” 明霜慢慢抬眼。 她个子不高,却凭空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气场。 “祁弛啊祁弛,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不学无术,没想到你还这么恶毒,竟然用这种话编排自己的堂哥,真卑鄙。” 女孩眉眼间那份凛然之气竟颇有几分祁铂钧的架势。 就像可爱的小猫崽在野兽身边待久了,也会耳濡目染学会呲牙示威。 她目光冰寒,声音毫无温度,“再让我听见你说出这样诋毁家主的话,别怪我行使家主夫人的权利,对你不客气。” 祁弛瞳孔一缩,僵在原地。 嘴巴张张合合才挤出一句,“我为你好,你还不领情,我看你是被祁铂钧pua了!” 明霜不禁嗤笑,“学会三个字母就到处乱用,到了瑞士好好学外语吧。” 祁弛,“……” 再多说就没必要了,她转身离开。 饭店门口的风裹着初春的微凉。 明霜刚迈出大门,视线就落在了不远处的两个人身上。 祁铂钧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如松却不紧绷,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松弛感。 站在他对面的正是舒咏雯。 一袭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套服,齐肩的中长发利落洒脱。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舒咏雯微微侧着头,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说话时手势轻快,举手投足间自信又从容。 她看向祁铂钧的眼神里,有欣赏,有熟稔,却没有半分迎合或拘谨。 像两棵并肩而立的树,根系各自深扎,枝叶却自在地交叠。 明霜收回脚,身体往门柱后缩了缩。 毕竟她和祁铂钧是隐婚关系,现在过去没法解释。 只是她的目光总不自觉地落在路灯下的两人身上。 昏黄的灯光拉出两道般配的影子,连空气里似乎都飘着一种“同类人”的气息。 明霜攥了攥手指,指尖有些发凉。 她想起自己面对祁铂钧时的局促,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涩意。 与专访那日听到祁铂钧讨论爱而不得时的心情差不多。 不远处,舒咏雯抬手看了眼腕表,笑着说了句什么。 男人微微点头,算是道别。 直到舒咏雯的车汇入车流,明霜才深吸一口气,敛起心里的沮丧,抬腿走过去。 “不好意思啊,去了趟卫生间,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祁铂钧伸手替她拉开车门,问道,“顺利吗?” “嗯,挺顺利的。” 明霜坐进车子。 想了想,决定不把见到祁弛的事说出来。 反正祁弛要去瑞士了,以后恐怕再难见到,没必要多生事端。 至于祁弛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要信。 祁铂钧怎么可能害死自己的妈妈呢? 绝不可能。 夜色如墨,车窗外的街景加速倒退。 两人都没有提起舒咏雯。 祁铂钧接起一通电话。 “喂,老祁!我找明霜!” 男人脸色一沉,“神经,挂了。” “哎!别挂别挂!没人跟你抢老婆,我真找她有事!” 祁铂钧一偏头正对上明霜澄澈明亮的大眼睛,迟疑了两秒,还是把手机递过去了。 不情不愿的,“楚昭霖,他找你。” 明霜跟楚昭霖没有私交,眼下也是懵懵懂懂。 电话里的声音爽朗跳脱,“明霜,我想请你和老祁看电影,票都买好了,你帮忙把他带过来呗!” “现在吗?” 祁铂钧可不像是大晚上十点多还去电影院的人。 “对啊,择日不如撞日!他这些年活得跟机器似的,有什么意思啊?你劝劝他,让他过来放松一下!” 楚昭霖的声音后面隐约传出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声,一听就知道是沈叶倾。 好朋友在一起看个午夜场的电影感觉也挺有意思的。 “我试试。”明霜说着抬眼瞅瞅旁边的人,“楚昭霖想请我们去看电影,沈叶倾也在,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大抵是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透出些期许,祁铂钧没有拒绝。 只无情地吐槽一句,“楚老三的作息乱七八糟。” - 这个时间的电影院人很少。 打老远就能听见沈叶倾的声音,“楚昭霖我真瞧不起你!不就看个鬼片吗?你至于搬救兵?” 见着明霜和祁铂钧,楚昭霖像看到救命恩人一样,两眼直冒光,“人多力量大,什么也不怕!” “楚老三,”祁铂钧眉头一拧,“你约我们过来看恐怖片?” “那怎么办?这场就没别人买票,空荡荡的多吓人啊!”楚昭霖咧咧嘴,“有你在我就不怕了,毕竟你是阎王嘛,小鬼见了你都得绕路走。” 沈叶倾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怂人!”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电影海报。 皮肤苍白的女人像蜘蛛一样趴在地上,两眼空洞骇人。 明霜看着头皮一阵发麻。 慎得慌…… 这电影看完还睡得着觉吗? 她不是恐怖故事爱好者,平日里沈叶倾给她讲的小故事还能勉强接受,至于这种恐怖片她从没看过,也不清楚自己的接受程度。 祁铂钧看出了她的迟疑,抬手轻揽了下她的肩膀,“不想看我们就走。” 闻言,楚昭霖和沈叶倾一同看过来,两人怀里各抱了两桶爆米花,显然是四个人的份。 明霜咬咬牙,沉了口气,“想看,我们进去吧。” 第52章 要我过去睡吗? 恐怖片最大的魔力是明明吓死人了,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往下看。 屏幕上的尖叫突然炸开时,楚昭霖“嗷”一声弹起来,手里的爆米花撒了大半。 整个人下意识往沈叶倾那边缩。 “……”沈叶倾生无可恋,“要死啊你!” 明霜也没好到哪去,双手捂着脸,偷偷从指缝往外看。 镜头猛地切到那张苍白的脸,她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就不该逞能的…… 好好的,不回家睡大觉,看什么恐怖片…… 黑暗里,手腕忽然被轻轻碰了下。 是祁铂钧的指尖。 带着点温度,没说话,却像无声的安抚。 直到片尾字幕滚起来,灯光亮起的瞬间,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四人走出影厅。 沈叶倾满脸写着不尽兴,“这电影不行!全是老梗,一点不吓人。” “还不吓人?我跟明霜不算人啊?”说着,楚昭霖面色煞白地瞅了明霜一眼。 “……”明霜两眼发直,还处在一个呆傻状态。 祁铂钧无奈地摇摇头,拉起她的手离开。 身后两人的吵架声越来越远。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 已经过了十二点,停车场的车非常少。 脚步声在空旷里荡开回音,每一步都异常清晰。 明霜下意识往祁铂钧身边靠了靠,唇瓣不停地张张合合。 “祁铂钧,你今天工作忙不忙?中午吃的什么?好吃吗?咱们这么晚回去,陆嫂已经睡了吧?也不知道她自己在那么大的房子里睡觉害不害怕?” 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祁铂钧轻笑了声,“这么多问题啊,好奇宝宝?” “……随便问问。” 刚转过拐角,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明霜呼吸一窒,猛地攥住了祁铂钧的衣袖,心脏像要跳出嗓子眼。 “是只流浪猫。”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明霜清了清嗓子,“我知道,我就是怕走散了,这里这么大,万一走散了,我肯定迷路。” 犹豫了一下,最终没舍得放开祁铂钧的胳膊,反而越攥越紧。 他手臂很有力,攥着让人心安。 “是容易走散。”男人的声音将将落下。 明霜感觉手腕被轻轻抽离。 她下意识抬头,撞进祁铂钧带着笑意的眼眸里。 他没再多说,只是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掌心。 修长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的指缝,然后微微收紧。 十指紧扣。 掌心紧紧相贴,明霜能感受到他指腹的薄茧,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虽然每日在陆嫂面前牵手演戏,但这般十指紧扣却是第一次。 可这里没有陆嫂啊……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混着温柔的气息,“这样才更牢固。” 一股温热漫上心尖,明霜只是悄悄往祁铂钧身边又挪近了半寸,任由两人交握的手晃在身侧。 回到绿谷云亭庭的时候,房子里留着微弱的灯。 明霜紧紧跟着祁铂钧上楼,却不得不在卫生间门口分别。 澡还是要一个人洗的。 卫生间的镜子堪比刑具,映得明霜心里发慌。 为了不被吓死,她快速冲了下就穿好睡裙跑出来了。 祁铂钧一进门就看见她头发乱糟糟的狼狈样子,不由得蹙起眉心,“头发不吹干不能睡觉。” 顾不上自己的丑样子,她装模作样打个哈欠,“我困了,不吹了。” 那个卫生间一秒都不要多待。 祁铂钧很轻地叹了口气。 继而慢悠悠地迈步走过来。 近身时,突然一个躬身,将她竖着抱起来。 “!”明霜着实被吓了一跳,两手仓惶攥着男人肩膀的衣料,“祁铂钧,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对方充耳不闻,直接把她抱进卫生间。 宽大的盥洗台上,祁铂钧扯了条浴巾铺在上面,再把女孩放下。 他站在她对面,拿过吹风机,口气是不容反驳的,“我帮你吹,困了你就这么睡。” “……” 吹风机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人细长匀称的手指穿过女孩的发丝。 暖风拂过脸侧,明霜轻咬下唇,视线全全落在对面这副身体上。 祁铂钧穿着一身纯黑色的真丝睡衣,衬得他喉间的肤色越发冷白。 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慢慢滑动着。 再往上,是他立体分明的下巴,仔细看看,还有几根青色的胡渣冒出头来。 视线所及,皆是满满的男性荷尔蒙。 明霜脸上一热,忙找找话题,“祁铂钧,你刚刚那么完整地看完了电影,现在对着镜子不害怕吗?” 她身后就是一面大镜子,以她现在的造型,估计跟女鬼差不多。 反正她自己是万万不敢回头瞧的。 祁铂钧正在吹她的发尾,淡声道:“比起镜子里可能会冒出的鬼东西,我更怕祁太太受了湿气,把身体搞坏。” 男人身上的淡香早已弥漫开来。 明霜心里一暖,嘟囔了句,“哪有那么娇气。” “娇不娇气我不知道,但是胆子小不敢看恐怖片是真的。” 他关掉吹风机,双手撑在明霜两侧,与她对视,“以后不管谁邀请你,都不要再看,如果别人有意见,你就说是你先生不准。” 这个姿势让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近。 气息吞吐几近纠缠。 明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样会显得我很怕你,是个软弱的女人。” 男人挑起一侧眉毛,认真想了想,“那换种说法,就说你看完了会忍不住把故事内容讲给你先生,可他天生胆小,最怕这种东西,你为了照顾他干脆就不看了,怎么样?” “……可以,”明霜忍不住笑出声,笑得眉眼弯弯,“理由挺充分。” 吹好头发,祁铂钧掐腰把她抱下来。 她顶着一张大红脸躺到床上。 被子拉到鼻尖,只露出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天花板。 床头的灯她没敢关,不过昏昏沉沉的光线倒比漆黑一片更让人心里发毛。 总觉得暗处藏着什么,正借着光偷偷打量她。 与此同时,刚才在卫生间里的悸动也还没从心头散尽。 电影里那些突然窜出来的鬼脸,跟祁铂钧温柔的余韵拧在一起,在脑子里反复闪现。 睡不着。 根本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决定彻底投降。 “祁铂钧,我承认我害怕,怕得睡不着。” 安静的夜晚,女孩子低喃的声音带着点抖。 只听男人从沙发上坐起身,沉声问道:“要我过去睡吗?” 第53章 安心睡吧,我的小太太 明霜把脸埋进被子里。 大脑一片空白。 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沙发发出极轻的响动,她知道,祁铂钧起身了。 脚步很轻,却越来越近。 直到身后的被子被掀开,床垫跟着下陷。 男人放好枕头,慢慢躺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床很大,两人之间有一条足够再躺下一人的缝隙。 可明霜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一下下,不紧不慢地挠在她颈后。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男人低沉的嗓音漫过来,“怕就往我这边靠靠。” “……”明霜攥着被沿,过了好一会儿,才极慢极慢地往后蹭了半寸。 生怕碰到他的身体。 然而,还没等她稳住心神,腰上突然多出一道温热的力量。 祁铂钧干脆利落地将她带进怀里。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背,呼吸也尽数落在她发间。 带着清洌好闻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心跳乱了节拍。 可明霜没再挣扎,也没力气挣扎。 刚才那些盘踞在心头的惊惧,像是被什么东西稳稳托住。 困意来袭。 她身体里的紧绷感一点点松懈下来,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渐渐模糊。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明霜在睡梦中不安分地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搭上旁边人的腰侧。 祁铂钧缓缓睁开眼。 借着床头昏沉的光线,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 很乖很美。 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 他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前散落的碎发。 然后,微微俯身。 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再顺势向下,极轻地吻在她眼睫上。 目光贪恋地滑到她微张的唇瓣。 色泽粉嫩,带着诱人的光泽,还因为呼吸微微起伏着。 祁铂钧胸口微微起伏着,喉结跟着滚动一圈,最终只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她的唇角。 低沉嗓音里有化不开的温柔,“安心睡吧,我的小太太。” … 翌日清晨。 明霜一睁开眼就看到祁铂钧站在床边戴表。 而她身旁的温度和被子的褶皱,都是这个男人在此过夜的证据。 因为一场午夜恐怖电影,事情突然演变成了这样。 现在的场景,好像真正的夫妻一般。 发现她呆呆地眨眼,祁铂钧轻唤了声,“醒了?” “……嗯!”明霜慌忙坐起身,抬手理了理头发以挡住发烫的耳根,“昨天晚上……谢谢你。” 男人动作一顿,转过身时眉梢微挑,步子往床边迈了半步。 身上的气息带着清晨的微凉。 低沉的声音里隐着逗弄,“陪太太睡觉,还会被感谢?” 明霜,“……” “既然要谢,就不能只嘴上说说。”他得寸进尺,俯身凑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帮我选条领带。” 男人指尖的温度让脸颊染上一层薄红,明霜点点头,“好。” 更衣室里有一整面实木格子,整齐摆放着各种颜色和花纹的领带。 明霜看了看祁铂钧身上的白色暗纹衬衫和深咖色西裤,又将那些领带一一瞧过,手指在几条深色的款式旁停顿片刻,才斟酌着挑了条淡香槟色带细格纹的递过去。 祁铂钧却没接,反而微微低头。 意图明显。 明霜一愣,“不好意思,我不会。” “试试。” 简练的话语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这似乎是一个妻子应该做的,她只好硬着头皮伸手,完全凭着感觉来。 拆了又系,反复几次,额角都渗出了细汗。 领带却像有自己的想法,怎么都不听话。 最终系出的结歪歪扭扭,松松垮垮地挂着。 祁铂钧却始终耐心地等着,目光落在她认真的脸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里满是纵容。 直到她窘迫地抬头时,他才低声说:“很好看。” “哪里好看了……” 明明就丑得不像话。 对方轻笑了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再睡会儿,还是跟我一起下楼吃早饭?” 昨天睡得太晚了,明霜困乏得厉害,确实很想回归被窝再睡个回笼觉。 可看着他颈间那条歪得离谱的领带,心里实在别扭得慌。 她想着要不就趁吃早饭的时间,偷偷看个系领带的视频学一学,还能在祁铂钧出门前再帮他重新系好。 正想到这,祁铂钧的手机突然响了。 明霜视线无意间扫过屏幕。 “舒咏雯”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祁铂钧接起电话,淡淡嗯了两声,最后只说了一句:“一阵见。” 这句粤语她还是能听懂的。 是“待会儿见”的意思。 所以,他和舒咏雯约了一会儿见面…… 明霜的心莫名一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祁铂钧挂断电话,开口问她,“决定了吗?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明霜眼神有片刻的慌乱,像是生怕被抓包了什么心事,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我昨天晚上没睡好,想再睡一会儿。” 说着,她飞快地解开了男人颈间的领带,再将领带塞回对方手里。 “还是你自己重新系吧,免得被人笑话。” 不等祁铂钧反应,她迅速跑回床上,拉起被子蒙住头,开始装睡。 被子里一片黑暗,明霜的心也沉得厉害,像是跳进一个无边的黑洞,把自己困住了。 不是见不得祁铂钧和别的女人见面,他有自己的工作和社交,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一想到昨晚他和舒咏雯站在一起的般配景象,心里就酸酸涩涩的。 特别不舒服。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只是互相帮忙的名义夫妻,本不该有这些多余的情绪,更没有资格干涉对方与什么女人见面。 可她就是不愿意面对,只想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好像这样就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远处,祁铂钧目光笔直地看着被子里那团小小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无奈。 在生意场上征战多年,今天,他终于知道什么是“不知所措”了。 第54章 祁太太是在查我的岗吗? 祁丰大厦,董事长办公室。 祁铂钧抱臂坐在办公椅上,一脸的若有所思。 他向来一板一眼,穿衣打扮和行事作风一样,不允许自己有半点差错。 今天却少见的没有打领带,属实奇怪。 坐在对面的楚昭霖眯着眼睛,眼下两个黑眼圈足可称得上巨大。 “今天怎么了?这么不修边幅?是不是领悟到我这种松弛美的好了?” 祁铂钧睨了他一眼,声音很淡,“小太太不给系领带。” 噗—— 楚昭霖忍不住。 真是活久见。 老天爷竟然让他活到看见祁铂钧被人拿捏的这一天。 旁边的舒咏雯满脸写着惊讶,“你真係结咗婚啊?” 顿时,楚昭霖一个手势拦住,“说普通话!老祁说了,在江城必须说普通话,否则他家小太太听不懂。” 还特意强调了“小太太”三个字。 舒咏雯扯了扯嘴角,眼中除了尴尬还掺着些别的情绪,“她不在这里也不行吗?” 楚昭霖夸张地咧咧嘴,调侃道:“保不齐人家夫妻用意念传递,咱们别坏了规矩。” “……OK。”舒咏雯垂眸眨了眨眼,再看向祁铂钧的时候仍笑得很得体,“我听别人说你结婚了,还以为是外面乱传,没想到是真的。” 可坐在对面的男人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好像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楚昭霖清楚其中原由,连忙帮着打圆场,“这两夫妻爱好特别,玩隐婚呢。” “这样啊。”舒咏雯笑着点点头,视线还是忍不住看向对面那个人。 突然,祁铂钧抬起眼,神情严肃地看向楚昭霖,“楚老三,如果沈叶倾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始不高兴,你怎么办?” 这问题把楚昭霖问得一愣。 不过他眼珠一转,反应过来后立马笑出声来,“那我肯定放声大笑,笑得江对岸都能听到。” “……”祁铂钧一个冷冰冰的眼刀飞过去,“滚。” “你别说笑了,铂钧真的犯愁呢。”舒咏雯想了想,帮着出主意,“要不你买个包包什么的当礼物哄哄她?女孩子都喜欢这些。” 只见对面的男人缓缓地摇摇头,回答得毫不犹豫,“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舒咏雯生生被噎了一样。 她了解祁铂钧性格冷硬,说话从不拐弯,也习惯于此。 但今天……有种如鲠在喉的难受感。 “……哎呦。”楚昭霖听得直犯恶心,赶紧转换话题,“咏雯,你快跟他说正事吧。” 提到工作,舒咏雯明显干练起来,眼睛都在发光。 “我做了一档综艺节目,大概是让一些明星去各行各业体验一下,我知道国家正在大力发展新能源产业,所以我希望其中一站能放在星源动力在西北的风电场。” 她顿了顿,声音忽地柔了下来,“其实这件事是不用惊动到你的,但好歹是我在内地第一个投资制作的节目,所以……想得到你的支持。” 听罢,祁铂钧只是点点头,眸里未有一丝波动,“我知道了,让顾聪找人跟进一下。” 楚昭霖嘻嘻哈哈地接话,“我就说他能同意吧?这有什么不能同意的,还帮星源动力做宣传了呢。” 没有人注意到舒咏雯眼中的失落。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弯弯嘴角,“谢谢,麻烦了。” 就在此时,江兰多媒体中心的办公室里。 明霜正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沈叶倾观察她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拍了下她的肩膀,“你被这电脑摄魂了?” 明霜吓了一激灵,支支吾吾的,“昨晚的电影太吓人了,我一时缓不上来。” “这事都怪小楚子!”沈叶倾好心地抚了抚她的背,“不过他也不好受,估计昨晚吓得一宿没睡。” 明霜思考再三,小心地问道:“倾倾,如果楚昭霖去约见别的女孩子,而且是那种很优秀很漂亮的女孩,你怎么想?” “不可能。”沈叶倾语气肯定,“哪个漂亮的女孩不长眼睛?” “……如果呢?” “那我一定跟着他。” 明霜睁大眼睛,“跟着?” “对啊,跟着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这么倒霉,活着就为了做慈善,拯救一个浑蛋小楚子。”说完,沈叶倾放声大笑,笑得都能看到她小舌头。 “……”明霜无语。 她的困惑恐怕从沈叶倾这里是得不到答案了。 门咚咚响了两声,一个同事探进头来,一脸抱歉,“沈老师,你又被听众投诉了,老赵喊你过去。” “#?%*&”沈叶倾骂骂咧咧地离开。 办公室里就剩下明霜一人。 她虽然性格温吞,但也不算特别内耗的人。 一旦出现什么情绪上的问题,身体不自觉地就去找答案了。 比如现在。 她受够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干脆拿出手机,给祁铂钧拨了通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 男人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喂?” “那个,你中午有空吗?” “有事?” “嗯……我想请你吃饭。” 话说出来,她脑子里闪过一连串被拒绝后的话术,以至于自己都有点搞不清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了。 不曾想,对方给了个简短又迅速的回答,“好,我有空。” 没做好心理准备,明霜一愣,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那你现在就出来吗?” 女孩的声音清亮温软,悦耳到令人心生怜爱。 祁铂钧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边打电话边抬手看了看腕表。 十点十五分。 “这个时间,”他不禁扬了扬眉,“吃的是早午饭?” “我早上没吃饱,想早点吃,你是不是不方便啊?是和什么人在一起吗?” 似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慌张地改口,“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安心做你的事就好。” 祁铂钧从这些对话里快速摘取到重点,然后缓缓地回过头。 现在和他在一起的只有两个人。 舒咏雯正和楚昭霖介绍着自己的节目,“第一站当然放在江城啦,去江澜广播电台,请的嘉宾是上次采访铂钧的那个女主持人明霜。” “那个女孩啊!真不错!聪明又专业!”楚昭霖朝他这边扬扬下巴,笑得不怀好意,“是吧,老祁!” 祁铂钧眉间微微跳动了下。 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他转回身子,指尖落在玻璃上,轻点了点远处的多媒体中心大楼。 倏地笑了。 随即对电话里的人问道:“祁太太,你是在查我的岗吗?” 第55章 要不要帮你揉肚子? 有两秒钟的沉默。 电话里的女孩干笑几声,“没有!当然没有!祁铂钧,你这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没有开玩笑,祁太太有资格查我的岗。”说着,祁铂钧再次转身。 另外两人正眨巴着眼睛瞅过来。 想必是被“查岗”两字惊到了。 他好整以暇地做回椅子,说得坦然又直接,“我现在和楚昭霖、舒咏雯三个人在我的办公室里,你要听听他们的声音吗?” “不用!当然不用!干嘛做这么奇怪的事?你有事就先忙吧,改天再一起吃午饭!拜拜!” 电话被挂断了。 祁铂钧听着嘟嘟嘟的声音,眉眼间的笑意实在太过宠溺。 舒咏雯看着他,眼中的不可思议逐渐演变成一种隐隐的落寞,“没想到港城媒体人人惧怕的祁生也有做妻管严的一天。” “乐在其中。” 他毫不掩饰对自己太太的纵容。 所有的冷峻和寡淡在另一个女人面前都不复存在。 舒咏雯从嘴角扯出一抹极浅的苦笑,随即背好包包站起身,“我还要去找莫朗的经纪人,先不跟你们聊了。” 祁铂钧掀起眼皮,“莫朗?” “是啊,莫朗是常驻嘉宾,去明霜节目里做体验的就是他。” 待舒咏雯离开,楚昭霖好奇地问道:“你还知道这些小明星哪?” “能不知道吗,”祁铂钧沉了口气,“我们家有一摞呢。” - 结束晚间节目,明霜坐车回到家。 祁铂钧还没回来。 她心绪乱得很,直盯着床上的枕头发呆。 那个怀抱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背上。 昨晚默许人家上床睡了,今天总不能再把人轰走吧。 可这样一来,是不是说明以后都要同床而眠? 名义上的夫妻,现在却要共用一张床。 甚至在清晨醒来时,第一眼就撞进对方眼里。 这算什么呢? 更让她坐立难安的是白天那通电话。 不过是看他去跟朋友见面,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就冒了头。 当祁铂钧坦言身边的是楚昭霖和舒咏雯时,她当下的窘迫更加不可言喻。 悔死了。 那通电话,在他听来,会不会像一场拙劣的表演? 会不会觉得她特没分寸,管得太宽? 堂堂上市集团的董事长怎么会忍受得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管束? 她甚至能想象出祁铂钧挂电话时那种不耐烦的表情。 后悔、懊恼、羞怯融在一起,像根细针,一下下刺着她的神经。 她不想给祁铂钧添麻烦,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黏人又多疑的幼稚女人。 可偏偏,心里那点不受控制的在意,已经悄悄漫过了原本划好的界限。 等会儿见到他,该说些什么? 是装作若无其事,还是主动道歉?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明霜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突感肚子丝丝拉拉的不舒服,她恹恹起身走去卫生间。 原来是大姨妈提前拜访了。 难怪前两天一直觉得脚底凉凉的。 她快速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便躺上床盖严被子。 她的生理期总是不太好过的,不只身体怕冷,还特别容易犯困。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夜晚的挂钟滴答滴答作响。 明霜陷在一片温沉的黑暗里。 鼻尖缠上一股清雅的苦橙香,是祁铂钧身上独有的味道。 她想睁眼,眼皮却重得掀不开,只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后颈,指腹摩挲着她发烫的皮肤。 力道不重,却让她浑身的力气都跟着散了。 “祁太太下一次查岗是什么时候?我提前做做准备。”男人的声音贴在耳边。 似梦似真。 她想摇头,嘴唇却先被轻轻含住了。 不是急切的掠夺。 更像一种缓慢的厮磨。 柔软的,带着试探的。 她的呼吸乱了,手指胡乱地抓着对方的衬衫。 而男人的另一只手已经顺着她的身侧往下滑,缓缓地来到腰间,轻轻一捏。 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渗进来,所到之处都像烧起来一样。 “放松点。”他说。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引得一股电流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下一秒,他的手用力按住她后颈,让那个吻渐渐深了下去。 空气里都是黏糊糊的气息。 她像浮在半空中,晕乎乎的,却又被他牢牢圈在怀里,落不了地。 唇舌之间,他轻轻唤她。 “明霜……” “明霜……” “明霜。” “醒醒,明霜。” 明霜猛地睁开眼。 面前坐着的是穿戴整齐的祁铂钧。 “……”她呆愣地眨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你怎么样?不舒服吗?脸这么红。”说着,祁铂钧朝着她的脸伸手过来。 “没有!”明霜慌忙躲开。 颈侧仿佛还残留着梦里的灼热感。 天哪,她做了个什么梦啊…… 他可是祁铂钧啊。 那样光风霁月,不染俗尘,是她该敬着、远远看着的人。 怎么能对这种人生出僭越的念头呢? 明霜紧拧着眉头,脸上表情过于复杂。 祁铂钧定定看了一会儿,把手上的水杯递了过去,“快把这个喝了,喝完就舒服了。” 正好她有些口干舌燥,想也没想就接过来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热乎乎的,香甜中带着一丝丝辛辣。 是姜糖水? “要不要帮你揉肚子?”男人柔声问道。 明霜错愕地抬起头,“啊?” 对方眉间爬上一丝无奈,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说,你生理期不舒服的话,要不要我帮你揉肚子?” “……你怎么知道我……!”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地扯开被子下床。 以冲刺速度跑向卫生间。 刚才心烦意乱的,好像忘记收换下的内裤了! 难道说被祁铂钧瞅见了? 她的脏内裤被祁铂钧瞅见了?! 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她冲进卫生间,只见挂毛巾的横杆旁挂着一个衣架。 衣架上是一条纯白色的小内内。 桑蚕丝面料,带蕾丝边,小小的三角布料正中绣着一行淡蓝色的英文字母。 明霜一把拽下来。 “……” 已经洗干净了。 一股火热直接窜到头顶,明霜声音有点打颤,“祁铂钧,这是……谁洗的?” 第56章 洗件贴身衣物犯了什么忌讳? 祁铂钧声音淡淡,“我。” 明霜,“……” 她的贴身衣物一直都是自己洗的,连陆嫂都没碰过。 一是自立惯了,二是脸皮薄。 把这种内衣裤交给别人清洗,实在觉得不好意思。 眼下,面对这个清冷自持的男人,她攥着自己的内裤,羞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祁铂钧看着她从脖子到脸颊一点一点红温,语气和神色始终都是平静的,“不及时清洗会滋生细菌。” “……”明霜皱皱鼻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自己会洗的。” 男人长长地沉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反问,“我给我太太洗件贴身衣服犯了什么忌讳?” “你也知道是贴身的啊,那能随便看吗……” 原本性子温和的姑娘,一天丢两次脸,心里平白生出气来。 整张清秀的小脸都皱到一起了,难得有些娇蛮之气。 祁铂钧忍不住,眼底露出笑意,“我闭着眼睛洗的。” “……” 明霜不想再掰扯这件事了,准备把手里的内裤拿到楼下洗衣房去烘干。 祁铂钧叫住她,口气不冷不热的,“你参加的那个综艺节目,嘉宾有莫朗?” “是啊。”她随口应了声,走出房门。 洗衣房里烘干机嗡嗡作响。 “太太,您需要清洗的衣服尽管放到洗衣篓里,我会尽快帮您洗好的。”陆嫂笑着说,眼角布满细纹。 “好,谢谢。”明霜点点头,“对了陆嫂,过段时间我要参加一个综艺节目的录制,到时候会跟莫朗合作。” “真的吗?”陆嫂惊喜不已,“那孩子年轻不懂事,还请太太多多帮衬。” “不用这么客气。” 想来陆嫂这段时间从没请过假,家里的生活用品和食材都有专人送过来,她也甚少出门,应该是没去见过莫朗。 明霜好意问道:“陆嫂,需不需要我帮你带什么东西给他?” 哪知对方忙摆手,“不用不用,您别跟她提起我就好。” 明霜一怔,立刻应下,“哦,我知道了。” 其实她早就感觉这对母子之间有些不寻常。 否则儿子已然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做母亲的何必还在别人家做阿姨。 不过这毕竟是他人的家事,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跟陆嫂说过晚安,她慢吞吞上楼。 一想到晚上又要和祁铂钧睡在一起,心跳就失控。 记得外婆曾说过,她睡觉特别不老实,总喜欢挤人,谁跟她睡一床谁遭殃。 祁铂钧这种大佬应该很注重睡眠质量的,不知道有没有被挤到。 思绪到这,她打开房门。 祁铂钧正边穿外套边往外走。 见到她,脚步一顿,“我要去趟港城,你照顾好自己。” 这番猝不及防让明霜愣住了,只知道点头,“哦,好好好。” “最近几天衣服穿暖一点,有事就找陆嫂帮忙,不要不好意思。” 祁铂钧视线落在她微怔的脸,缓缓抬手,从上到下捋了一遍她的头发。 “如果有紧急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找不到我就找顾聪,记住了吗?” 轻缓的叮嘱,细致得让人心里发暖。 明霜像个孩子般乖顺地点点头,“记住了。” “等我回来。” “嗯……” 她那句一路平安还没有说出口,祁铂钧已经转身离开。 步伐依旧沉稳,但是不难看出其中的匆忙,想必是要万分紧急的事情。 直到他消失在视野里,明霜一个人慢慢地走到到床边。 掀开被角,钻了进去。 祁铂钧的枕头安静地躺在另一侧,她微微偏过头便能感受到男人留在上面的味道。 刚刚还在这里的人这么快就离开了。 她纠结了一晚上的事突然就变得没有了意义。 明霜伸手摸了摸那个枕头。 心里空落落的。 这种感受维持了两个星期。 期间,穿婚纱的小熊太太从大洋彼岸平安到家。 她把两只小熊放在一起,拍了张照片发给祁铂钧。 祁铂钧偶尔会打电话来,简单问候几句,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累。 明霜猜他一定忙坏了,所以从不打扰,也安心忙碌自己的工作。 晚风夜礁仍然时不时地往节目邮箱投稿。 在信中,他称自己的妻子为小太太。 这称呼实在可爱,每次念起来,心里都跟着软软的。 一晃已是暮春的尾巴。 整个城市处处透着清润的绿意。 清晨,明霜走进办公室,看见沈叶倾气鼓鼓地往箱子里收拾东西。 “怎么了?这些都不要了?” “我辞职了!” 沈叶倾一屁股坐进转椅,猛猛吹了下自己的刘海,“整天被听众投诉,老娘不受这个气了!” “会不会太冲动了点?再考虑考虑吧。” 明霜知道沈叶倾最喜欢给别人讲恐怖故事,午夜节目的电台主持正好能满足她。 就这么不干了,她那些吓死人不偿命的故事讲给谁去啊,还不把她憋坏了。 “不考虑了!我准备写恐怖小说,当作家!一样是给别人讲故事。” 沈叶倾停了停,煞有介事的,“我计划过两天去趟日本,到贞子的故乡找找灵感。” “你一个人去吗?” “不是,跟楚昭霖,他在日本有朋友。” 明霜心头一跳,脱口问道:“楚昭霖没去港城?” “没有啊,”沈叶倾摘下脖子上的工牌,随手一扔,“小楚子说港城那边的新项目已经稳了,用不着总过去。” 祁铂钧在港城的新建项目是和楚昭霖合作开发的,如果有急事,两人应该一起去才对。 楚昭霖没去的话,大概率不是生意上出了的状况。 那祁铂钧这半个月去干嘛了呢? 沈叶倾又从抽屉里翻出一袋薯片,哗啦拆开来,塞了一片到明霜嘴里。 “霜霜,我去日本这段时间,你帮我照顾一下呆呆行吗?我爸妈总给它乱吃东西,我不放心交给他们。” 呆呆是她养的萨摩耶,性格特别友好。 明霜欣然答应,“没问题。” 今天综艺节目组会来拍摄前期准备的小片。 大概就是各组嘉宾互相见见面,熟悉一下,拍一些镜头做素材。 莫朗要上的节目是明霜的《城市急诊室》,这一组除了有他们两个以外,还安排了一个小网红,负责给莫朗做助理。 这也正常,节目前期预热到位,吸引了很多关注,一定会有资本方花钱塞人进来。 只是明霜万万没想到,这个小网红是元宵节那晚,和祁弛一起在江边赏烟花的韩筱。 这么久没见,她一头过耳的黑发变成了一头及腰的黄发。 妆容也有了很大变化,已然从可爱的日系少女变成欧美风辣妹。 要不是她那两颗小虎牙还在,明霜差点没认出来。 不过明霜不打算理她,权当不认识。 韩筱也没主动跟她说话,一直缠着在补妆的莫朗问东问西。 还有二十分钟开拍。 工作人员大致到齐,门外也站了些来看热闹的电台同事。 韩筱突然挤到明霜身边。 “明霜,我看你半天了,你怎么都不理我呀?还在生我气吗?” 她音量不算高,却足够被在场的人听清。 明霜沉了口气,打算搪塞过去,“不好意思,我没认出来。” “是吗?我变化也不大呀。”韩筱嘟着嘴,一脸无辜,“我以为你还在因为祁弛跟我生气呢,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两个会因为我分手。”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包括门外那些同事。 立刻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进来。 “明霜的前男友叫祁弛啊?” “以前总开迈凯轮过来那个?” “祁弛?哪个祁弛?不会是豪门祁家的吧?” 韩筱嘴角一勾,故意拔高了音调,“明霜,前段时间你采访祁弛堂哥那直播我看了,好厉害啊!” “啊?真是那个祁家的啊!” “合着明霜跟祁铂钧认识?” 正在此时,舒咏雯身穿一身黑色职业套装走了进来,拧着眉看向二人。 第57章 是个长情的人 在这之前,明霜从未想过,和一个渣男交往过所带来的恶果竟是如此长效的。 那些看似早已结束的纠葛,像藏在空气里的过敏源,冷不丁冒出来,便会搅得人浑身难受。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得接受。 对于自己的私生活,她没什么可解释的,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只要完成好工作,她就无愧于在座的每个人。 明霜不慌不忙地放下节目脚本,平静道:“韩筱,我们俩不熟,你该干嘛干嘛,别说这些没用的。” 韩筱略略愣了下,眼底慢慢爬上一层鄙夷。 她家境优渥,和祁弛同窗多年,从没见祁弛喜欢哪个女孩超过一星期。 唯独这个明霜。 别看祁弛在朋友面前总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在乎得紧。 明霜超过半小时不给他回消息,他就肉眼可见的焦躁。 韩筱不明白,一个小镇子里出来的女孩凭什么能得到祁家小少爷的偏爱? 所以元宵节那天她故意说自己失恋想跳江,把祁弛骗了过去,又用“明霜不敢生气”这种话留下他。 她还哄骗祁弛拍了一张两手拼爱心的照片,说是发给前男友看,其实偷偷发给了明霜。 本以为明霜那副软弱样顶多跟祁弛吵个架,没想到祁弛自己跑到群里口嗨,愣是闹到分手的地步。 韩筱心里还冤得慌呢。 为了明霜,她和祁弛朋友都做不成了!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不曾想,和祁弛分手后明霜竟然两次登上热搜。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电台小主持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 曾经,韩筱作为小网红,靠着一些跳舞视频收获不少粉丝,评论区里都是夸她小仙女的。 现在,她的流量越来越差,明霜却万众瞩目。 什么才貌双全神仙姐姐,什么顶级初恋脸,什么最美女主持,全是明霜上过的词条。 可笑。 一个小镇子里走出来的野鸡还能变成凤凰不成? 韩筱越想越气,阴阳怪气地挖苦道:“我不是想跟你道歉吗?祁弛跟我说过,你妈妈特别希望你能嫁进祁家,谁知你们会因为我分手,我心里过意不去,怕你记恨我。” 明霜并不接招,浅浅地弯了下唇角,“我怎么会记恨你呢?要不是你上赶着当绿茶小三,我还没办法看清一个渣男的真面目,我该谢你才对。” “你……” 韩筱还想还嘴。 突然,一个制止的声音传了过来,“够了!”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舒咏雯快步走近。 英气的眉依然皱着,但眼中的探究已经变成了恼怒。 她看向韩筱,毫不客气地开口,“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让你过来是听你搬弄是非吗?” 韩筱神色一惊,立刻低头道歉,“对不起,咏雯姐,我……” “请你马上离开!我的节目不欢迎你!”说着,舒咏雯抬手指向门口。 韩筱脸上挂不住,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也要丢了,说话声都带了哭腔,“凭什么让我走?我说错什么了?” 副导演见状赶紧过来,连哄带骗地把韩筱拽走了。 走出去很久还能听到她的哭声。 好在韩筱本来也不重要,小片拍摄不受影响。 莫朗配合度很高,明霜似乎也并未被刚才的风波影响,结果自然很顺利,他们这组是最快完成的。 明霜跟节目组的人一一道别,走出拍摄房间。 身边经过的同事不时投来异样的眼光。 她加快动作,只想早点回办公室,把这些糟糕事关在门外。 直到身后有人叫住了她,“明小姐!方便一起喝杯咖啡吗?” 明霜转过头,看到舒咏雯两只手各举着一杯咖啡,脸上笑容明快动人。 想到刚刚是舒咏雯帮她赶走韩筱,摆脱了困境,明霜便无法拒绝这份热情。 两人一起来到餐厅侧面的露天休息区。 微风轻拂,天气宜人。 米白色的遮阳伞下。 明霜背脊挺直地坐着,语含抱歉,“对不起啊,今天因为我的私事让场面有点难堪,真不好意思。” “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舒咏雯放下手里的咖啡,“这个韩筱本来就是平台方硬塞进来的,我正好不想用。” 矮篱笆上的木香花开得正盛,明霜看着随风摇曳的花瓣,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等着舒咏雯开口。 不多时,对方挪了挪身体,口气里有些许迟疑,“既然你跟祁弛交往过,那你在专访前就认识祁铂钧了吧?” “祁铂钧”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舒咏雯的眼睛里明显漫出细碎的光。 明亮且柔情。 明霜一下子有点慌神,“啊……是,不过那天的专访都是按流程走的。” 舒咏雯低低地笑了声,充满善意,“你别紧张,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我是想问你有没有见过祁铂钧的太太?” 风卷着木香花的香气掠过来,明霜的发丝被吹得拂过脸颊。 她抬手别到耳后,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 因为不想骗一个好女孩,又不想牵扯出隐婚的事,所以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像层薄纱,轻轻罩住了周遭的空气。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妥,舒咏雯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是我问得太冒昧了,你已经和祁弛分手,又怎么会清楚铂钧的事呢。” 或许是因着都跟祁家相识的关系,她把明霜当成了自己人一般,很熟络地闲聊起来。 “听说祁家的人都很怕他,你呢?会怕他吗?” 明霜定了定神,顺着话题点点头,“嗯,有点。” 想起他偶尔沉下来的眉眼,不说话时周身的低气压,这话说得倒也算真心。 舒咏雯轻笑了笑,指尖在咖啡杯沿划了半圈,“表面看着凶而已,其实是个长情的人呢。” 明霜抬眼时,正撞见舒咏雯眸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她的声音放轻了些,望向远处的目光有些飘忽。 “他喜欢画画,以前在港城,有朋友在他办公室里见过一幅女孩的肖像,他还经常一个人去港口,手机里不知道存着什么录音,反反复复地听,经常能在港口坐到天亮。” 顿时,明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地蛰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原来,他心里面真的住着一个人。 那些画室里被包裹着的画,和那幅凌晨三点的维多利亚港。 或许都藏着他浓浓的爱意。 第58章 祁太太怪我没有报备? 与舒咏雯道别后,沈叶倾给明霜打了个电话,说是去日本前要准备的事太多,想提前把小狗交给她。 呆呆的到来暂时驱散了明霜内心的郁结。 小家伙很有灵性,而且完全不认生,笑模笑样地在家里到处溜达,蓬松雪白的毛毛跟着一颠一颠的,别提多招人喜欢。 可能是对新地方太过新鲜,它精力特别旺盛,深更半夜了还不愿去睡觉。 无奈之下,明霜只好带着它熟悉房间,告诉它每个房间是做什么的,哪个房间不可以进去。 当来到祁铂钧的画室门外时,呆呆突然坐下了。 歪着脑袋朝里面哼唧。 明霜揉揉它的头,“这是祁叔叔的画室,你不能进去。” 狗狗抬头呜了一声,两个溜圆的大眼睛显得特别无辜。 明霜败下阵来,柔着声音商量,“只能开门看一眼哦,看完就去睡觉,好不好?” 呆呆立刻回应一个萨摩耶标准笑容。 协议达成! 明霜抬手握住门把手,脑子里突然响起舒咏雯的话。 祁铂钧画过一个女孩的肖像。 再想到那些被包裹着的画,她的手又顿住了。 还是别进去了吧。 万一忍不住把画打开看了怎么办。 突然,呆呆短促地叫了一声,摇着尾巴就往楼下跑。 “呆呆!怎么了?” 等明霜追下去的时候,呆呆正抬起一只前爪放在归家的男人手里。 “是我太太请你来做客的吗?”祁铂钧边握了握狗狗的爪子,边抬眼看向她。 他好像瘦了,眼下泛着青灰色,眼里有藏不住的疲惫。 不变的是从头到脚散发出来的那股矜贵气质。 “你回来啦?怎么不好好休息一晚,等明天上午再回来呢?”明霜说着,轻轻咬住下唇。 视线落在男人怀里那束百合上。 瓷白花瓣层层舒展,很美。 “急着回来送花。”祁铂钧走过来,将花递给她,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谢谢,”明霜心里一暖,“很漂亮。” 她跑去玄关柜上拿了个净白的花瓶过来,把花放进去。 呆呆屁股一扭一扭地走过来,吐着舌头朝祁铂钧笑,小尾巴止不住地摇。 明霜这才想起来询问,“这只狗狗叫呆呆,是沈叶倾的,她要去日本住一段时间,所以把呆呆交给我照顾一下,你介意吗?” “不介意。”祁铂钧在沙发落座,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难怪祁太太连一个电话都没主动给我打过,原来是有伴了。” 明霜将花瓶放在茶几的正中位置,自然地挨着他坐下,“天地良心,我又不知道你去港城干嘛,哪敢随便打扰。” 这些天她确实没有主动联系过祁铂钧,不是不想,只是不确定对方十万火急般离开是去忙什么,自然不愿多打扰。 但她每天都关注港城大大小小的新闻,也及时接到了对方打来的每一个电话。 知道他一切都好就够了。 男人缓缓点头,“祁太太怪我没有报备?” “才没有。”明霜垂眸,盯着呆呆的屁股看。 心乱的节奏跟小狗猛摇的尾巴差不多。 舒咏雯的话总是会蹦出来敲打她的思绪,甚至会不由自主地猜测祁铂钧此次返港有没有去港口听着录音一坐坐一夜。 这感觉不好。 祁铂钧歪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突然沉下声音,认真说道:“我父亲出现一些状况,我去港城是为了见他,没有想瞒你的意思。” 他口气那样坦诚,明霜心里的闷堵一下子就通畅了。 听说这些年祁父一直在港城的疗养院里静养,想必身体不好。 想来结婚后都没有去见见这位长辈,实在失礼。 她忙问,“那他现在怎么样?我需不需要去拜访一下?” “不需要。”祁铂钧笃定说着,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现在还要气鼓鼓的吗?小河豚?” “我哪有变河豚?”明霜皱眉,“乱说。” 男人轻笑了声,顺势揉了揉她的发顶,气息中隐着倦意,“我去书房处理一些堆积的工作,你乖乖去睡觉,不用等我。” “哦。”明霜起身朝趴在地上的小狗拍了拍手,“呆呆,跟我走。” 一人一狗很快消失在楼梯尽头。 祁铂钧起身走去书房。 他将门反锁,慢慢脱掉西装外套,再解开右手腕的纽扣,一点一点把袖子挽上去。 紧绑在小臂上的绷带逐渐显露出来,有血迹渗透而出。 手机在此时收到一条信息。 【你就该去地下给你妈妈赔罪!你不配得到幸福!】 祁铂钧默默地将信息删掉,然后把手机扔在桌上。 - 第二天早晨明霜没见到祁铂钧。 陆嫂说他早就吃过早饭又回到书房工作了,好像一晚没睡。 明霜把呆呆交给陆嫂,又嘱咐了一些细节便去台里上班。 助理小荧一整个上午都闷闷不乐的,在明霜的再三逼问下才说出实情。 “台里有人给明霜老师造谣,说你能采访祁铂钧是祁家给的分手费,还说老师你有心机,要事业助力比要房子和钱务实!这叫什么话?我们明霜老师用得着吗?” 对此,明霜早有心理准备。 台里人多口杂,昨天韩筱在那么多同事面前踢爆她和祁弛的过往,今日怎么可能没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可她是个打碎了牙往肚里吞的个性,心里再不是滋味,也还是能平平静静地安抚别人。 “让他们说吧,过几天就忘了,千万别为了这事与人斗嘴,不值得。” 下午,明霜打车去商场跟沈叶倾汇合。 楚昭霖在日本的朋友家里有一个小宝宝,沈叶倾想着给人家带份见面礼,便叫明霜过去给陪着逛逛。 两人进了一家母婴店。 沈叶倾听明霜说完台里发生的事,立马火了。 “别搭理他们,让他们尽情的放屁!祁铂钧是你老公,给你资源是天经地义的事,又没偷谁抢谁的,别人管得着吗?跟祁弛那个白痴有什么关系?” 她拿起一个猴子造型的宝宝牙胶扔进购物篮,继续愤愤说道:“再说了,你不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吗?好机会就应该给你这种有能力的人!” 两人踱步到玩具区。 沈叶倾挑了个耳朵特别大的大象,边瞅边念念叨叨地宽心。 “你可别有心理负担,你看我爸妈,我说想做电台主持,他们就帮我安排工作,我说想写小说,他们又帮我联系出版社,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有劲儿就该不往我这使啊,合情合理。” “……那怎么一样。”明霜小声嘀咕了句。 沈叶倾是家中独女,自幼被捧在手心里,能理直气壮地接受父母给的宠爱。 这份爱没有条件,没有时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明霜对祁铂钧哪敢有这种想法。 准确地说是,她对任何人都没有这种索取的底气,包括自己的父母。 “这东西耳朵怎么动?”沈叶倾拎起那只大象,朝明霜晃了晃,“宝贝你等会儿我,我去问问店员。” “好,你去吧。” 这家母婴店很大,明霜漫无目地在附近转悠。 几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进视线里。 周蓉手里拿着一个蓝色海马,“这个好,我看他们都买这个,说是能安抚婴儿情绪,哄孩子睡觉。” 孟琪双手扶着隆起的肚子,摇摇头,“妈,这东西没用,别浪费钱了。” 明文雄立刻啧了一声,“给我孙子买东西怎么叫浪费?买!别人有的咱都买!爷爷出钱!别亏了我大孙子!” 明霜觉得还是不要见面为好,转过身想躲开。 周蓉的话却像根针刺进耳里,“这老头子可宠孩子了,明朔小时候隔三岔五就有新玩具,堆得家里到处都是,玩都玩不过来!” 明霜想到自己的儿时。 能称的上玩具的少之又少。 最喜欢的毛绒兔子被外婆缝缝补补,抱在怀里稀罕了很多年。 同样是女儿,她从没有得到过沈叶倾那般的疼爱,哪怕万分之一都没有。 明霜苦笑一声,迈步离开。 身后,嫂子孟琪大声唤她,“霜!是你吗?” 她脚下一顿。 孟琪的声音越来越近,“霜,你来母婴店干嘛?怀孕了吗?” 第59章 想拥有现在的祁铂钧 明霜沉了口气,慢慢转过身。 “真是你啊,霜!你怀孕了?月份不大吧?” 孟琪看了看她的肚子,又抬起头四处张望,显然已经知道了她和祁铂钧的关系,两只眼睛直冒光。 “祁先生呢?没跟你一起吗?” 明霜没急着回答,想看看父母的反应。 果然,周蓉躲在明文雄后面,也在偷偷摸摸地寻找祁铂钧的身影。 而刚刚提起孙子喜笑颜开的明文雄已然换了张脸,眉头紧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明霜平静答道:“不是,我陪朋友来的。” “这样啊。”孟琪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霜,你有时间带祁先生来家里吃饭啊,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应该多走动。” 孟琪是做财经节目的,若能攀上祁丰董事长,以后定会平步青云。 明霜又怎能不明白对方这个心思。 只是没等她开口拒绝,明文雄先哼了声,“不孝女,哪里还知道有这个家?” 孟琪忙使眼色,“爸,别这么说,霜可是咱家最有本事的,等以后生了祁家的孩子,您就是外公!” “又不跟我的姓,”明文雄压压嘴角,“她有本事生个儿子再说吧,如果生个丫头,你看人家嫌不嫌弃。” 所以,归根结底都错在性别上。 身为女性,怎么都不对,若再生个女儿,就是错上加错。 真讽刺。 明霜勾了勾唇,声音冰冷清脆,“大清都亡多少年了,怎么还有人以为生了男孩就能继承皇位?” 明文雄两眼一瞪,“跟谁说话呢?大逆不道的东西!” “跟谁都这么说,”明霜冷脸指着孟琪的肚子,“这是个男孩吧,真好,否则这世上又要多一个可怜的女孩子。” “你!”明文雄指着她,脸色铁青。 向来逆来顺受的女儿,今天变得这般伶牙俐齿,还透着不屑一顾,简直没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这对在家说一不二的明文雄来说是种耻辱。 周蓉见事不好,忙拽住自己丈夫,低声劝阻,“别吵别吵,万一她跟祁铂钧告状,明朔的工作会受影响的。” 孟琪一听,也安抚起明文雄,“爸,您别动气,您孙子都害怕了,直踢我呢。” 暴躁的中年男人明显柔软下来。 周蓉趁机将人拉走,“咱们去市场吧,明朔想喝汤,我去挑只鸭子给他煲。” 看着那一家人离开的背影,明霜抬手握住了颈间的和田玉牌。 突然很想念外婆。 小时候,每当看到同学被父母接走,她都很羡慕。 这时外婆就会捏捏她的小手,笑着问,“霜儿晚饭想吃什么啊?外婆给你做!外婆最喜欢霜儿喽!” 如果外婆在天上看着,现在也一定很想要抓住她的手吧。 一股巨大的孤独感倾轧而来。 倏然之间,明霜的另一只手被人稳稳握住。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是幻觉。 可那只手温热有力,带着熟悉的触感。 耳后传来的声音沉缓又温柔,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祁太太,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想吃什么?” 顿时,一股酸涩直冲上眼底。 明霜快速地眨眨眼,转过身的瞬间将惊喜挂在脸上,只是嘴角还有些抖动,“你怎么在这儿?” 祁铂钧眸色沉沉地看着她,“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没接,就问了沈叶倾。”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一看,确实是静音模式。 “不好意思,开会的时候调了静音,忘调回来了。” “没关系,只是有点担心。” 男人顿了顿,似是斟酌过后才开口,“我看见你家人了。” 在别人那里,家人是骄傲,但在明霜这里,家人是难以言说的隐痛。 她不想表现出软弱。 至少不想在祁铂钧面前一而再地展现不堪一击的一面。 她耸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没受委屈。” “我信。“祁铂钧轻笑真点点头。 下一秒,他伸手从明霜身后的货架上拿了一只Jellycat的白色邦尼兔,塞进她怀里。 轻声道:“给不受委屈的小朋友一个奖励。” 这声音像是柔软的耳塞,飘进耳里慢慢膨胀,直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祁铂钧牵起她的手走在前面,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的温软,“我记得你挺喜欢吃粤菜,正好步行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去尝尝吗?” 明霜抱紧怀里的兔子,“好。” “不如也给呆呆买个玩具,旁边就有家宠物用品店,我们先去逛逛再去吃饭?”男人又说。 她依然点头,“好。” 她愿意跟着他去任何地方。 只要能紧紧牵着他的手。 不管他曾经喜欢过谁,不管他因为什么和她结婚,也不管他如何看待自己。 明霜不贪心。 她只想拥有现在的祁铂钧。 想要拥抱他。 想要他。 她确定。 或许是爱慕的种子早已种下,但凡浇一点水便会迅速地生根发芽,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明霜想要拥有这个男人的想法从和沈叶倾道别,再到宠物用品店,一直延续到二人吃过晚饭回家。 客厅里,呆呆嘴里叼着新玩具,一只灯芯绒的灰色小河马,围着祁铂钧打转。 见他坐下,干脆跳上沙发稳稳趴在他一条腿上。 那么大一只毛霸,在高大的男人身上也不再显得夸张。 奇怪的是男人明明生了张冷峻的脸,应该是小朋友和小动物都害怕的才对,可呆呆从一开始就喜欢他,没皮没脸地粘着。 小狗就是幸福,想贴谁就贴谁,不用搞暗恋。 明霜站在一边,声音闷闷的,“你和呆呆还挺好的。” 话里话外带着一股酸味。 有生之年竟然开始嫉妒一只狗,难怪人家都说恋爱脑恋爱脑,一恋爱就没脑。 看着她恹恹的小脸,祁铂钧好整以暇地拍拍另一条大腿。 “这边留给你,要不要?” 语气逗弄,显然是在开玩笑。 明霜眨巴眨巴眼睛,脑子里回响起祁铂钧曾在温泉里说过的话。 光顾着害羞可不行,她需要一些脱敏训练。 电视里正在转播马球比赛,时不时传出观众的喝彩声,像鼓舞似的。 她向男人走近。 喃喃的声音从唇瓣间冒出来。 “要啊。” 第60章 成年男女间无声的亲昵 她在距离祁铂钧半米远的地方停下,睫毛垂着,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 刚才那股子豁出去的勇气,在对上祁铂钧晦暗的目光时,突然就泄了大半。 本分惯了,哪能这么快就心安理得地坐在异性大腿上,现在真是进退两难。 祁铂钧看了她一会儿,视线从她微颤的睫毛滑到紧抿的唇,低沉的声音里含着轻哄,“还说没受委屈?” 以为她在母婴店受了气,回家找他求安慰? 这个真没有。 因为对父母早就不再抱有期望,该呛声的时候也没有畏缩,所以确实没受什么委屈。 眼下,她只是想像只快乐小狗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坐在喜欢的人腿上。 祁铂钧拍拍趴在腿上的小狗,命令的口气,“呆呆,下去。” 呆呆支棱起耳朵,歪头看看祁铂钧,又瞅瞅明霜,尾巴扫了两下,才不情不愿地跳下沙发,团在他脚边。 男人又朝明霜勾勾手,“过来。” 明霜刚要迈步发现腿麻了,慢吞吞地挪了半天才站定在他面前。 “腿怎么了?” “……有点麻。” 她话音刚落,腰后就覆上温热的手掌。 没等她反应,身体已被轻轻一带,转眼便侧身坐在了男人腿上。 电视里的马球比赛还在继续,可周遭的空气像被抽走了大半。 祁铂钧一手将她圈住,一手托住她的膝弯轻轻揉按。 水晶灯下,她的膝盖和纤细小腿裸露在外,被灯光照得莹白如玉。 而辗转在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冷白修长,指甲也剪得干干净净。 指腹的薄茧慢慢摩挲着皮肤。 动作很轻。 虽缓解了腿上的麻,却惹的人心里酥酥痒痒的。 想躲,但又舍不得。 成年男女间无声的亲昵,悄然笼上一层欲气。 心尖的悸动如同泡了水的维生素片,缓缓散开。 明霜的目光顺着男人漂亮的手往上移,视线扫过他的衬衫袖口。 不经意间发现一点白色的东西从袖口探出来,被黑色衬衫衬得尤为明显。 再仔细看看,明霜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绷带? 他受伤了! 心猛地揪起来,所有的暧昧和悸动瞬间被担忧取代。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碰那一角绷带,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又猛地顿住,抬头看向祁铂钧。 “祁铂钧,你受伤了?” 对方显然没料到会被发现,微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把袖子往下拉了拉,将那截绷带遮住。 轻描淡写地开口,“没事,小伤。” “小伤需要缠绷带?”明霜不依不饶,眉头紧锁,“什么时候弄伤的?怎么弄的?” 看着她皱紧的眉头,祁铂钧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真的没事,已经去医院处理过了。” 明显不愿多谈。 明霜盯着他的袖口,声音发闷,“能给我看看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般点点头,“好,给你看。” 她便伸出手,将男人的袖口解开,慢慢挽上去。 白色的绷带一点一点显露出来,缠得很整齐,中间处有淡淡的血迹渗出。 明霜心疼得厉害,声音直发颤,“缝了几针?” 祁铂钧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医生说没有大碍,别担心。” 明霜没再说话,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袖子放下系好,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她担心碰到祁铂钧的手臂,于是赶快从他腿上下来。 祁铂钧说有工作要处理,她便独自一人上了楼。 望着她单薄瘦小的背影,男人眸色渐渐暗淡下去。 他关掉电视,拿出手机拨电话给顾聪。 “明文雄在教育部门工作,你查一下他,看看有什么问题。” - 这一夜祁铂钧始终没有回卧室。 而他手臂上的伤让明霜翻来覆去,一宿没睡。 想来想去,那伤大概率是在港城弄的。 而且他越是遮掩,越能证明不是意外造成的。 难道和他父亲有关? 再想到男人锁骨处那道疤痕,明霜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猜测。 只是祁铂钧不愿说,她也没办法求证。 她睡不着,也不想起来,就赖在床上瞎琢磨。 手机突响,吓了她一跳。 来电显示是明文雄。 因为两父女以前几乎没给对方打过电话,所以连拉黑都忘了。 明霜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不过电话里的人不是明文雄,而是母亲周蓉,“明霜!好女儿!现在只有你能帮你爸爸了!” 明霜一头雾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你爸最近在做一个助力山区女童读书的项目,不知怎么回事,今天一大早有人举报他,说他重男轻女、弃养女儿,这怎么可能呢?你爸爸一直很疼你的,他只是不懂表达,你出面做个证吧,反正你从小就跟外婆关系好,就说是你自愿跟着外婆生活的,好不好?” 明文雄性格执拗暴躁,在工作上也得罪不少人,会被举报不算奇怪。 听着周蓉略带空腔的请求,明霜内心毫无波澜。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好。” “霜儿啊!你爸爸会被降职调岗的!就当妈妈求求你了,我们好歹是一家人啊,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霜儿…… 在这种时候才愿意叫一声她的小名,实在令人作呕。 明霜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看起来举报材料有理有据,那么就接受惩罚吧。” 对面猛地传出明文雄的叫喊,“别求她!保不齐就是她使坏!这个赔钱的死丫头,当初生下来就该把她扔掉!” 明霜默默地挂断电话,拉黑。 世界终于清净了。 她下床洗漱换衣服,一拉开门就看见祁铂钧从书房出来。 身上换了件白色的衬衣,正抬着手系一条黑色领带。 见到明霜,他动作一顿,立刻把手放下。 那领带就挂在脖子上。 男人眼尾微微向下,眉心也轻轻皱着。 明霜心里一惊,踩着兔耳拖鞋小跑过去,“祁铂钧,你胳膊疼吗?我帮你系吧。” “有劳。”男人说着,低下头。 明霜指尖灵巧,短短时间内便利落娴熟地打出一个温莎结。 祁铂钧颇为惊喜,“进步这么快?” “我看了网上的视频教程,也没有很难哦。” 实际上从更衣间拿了条领带反复练习N遍,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实操就如此成功。 看着男人颈间那个漂亮的结,明霜有点小骄傲。 嘴里念念叨叨的,“网络发达就是好,教什么的都有,什么都能学会,还有情侣教人接……” 话说到此,戛然而止。 明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脸红得像个信号灯。 眼前的男人视而不见,大有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 “还有情侣教人接什么?” “祁太太学会了吗?” 第61章 乱吃醋 “接……接——话,对,接话。就是教情侣之间该怎么好好沟通的意思。” 明霜心虚地咧咧嘴。 昨晚她睡不着,刷了一会儿感情博主的视频来着,哪知道会刷出一个kiss教学。 就……没忍住观摩了一下下。 如果这么没脑子地说出来,很像是她特意去找来学的,必须糊弄过去。 明霜清了清嗓子,脚步轻快地往楼梯走,“肚子饿了,吃早饭去喽。” 男人慢悠悠跟在身后,几秒后突然唤她,“明霜啊。” “啊?” “学东西不能停在理论上,想实践的时候记得找我,我很愿意配合。” “……” 祁铂钧跨出几个大步,轻轻松松超过她,还不忘回头朝她勾唇笑笑。 活像只老狐狸。 早饭一如既往的可口,还有明霜最喜欢的蟹粉小馄饨。 皮薄爽滑,味道鲜美,她狠狠地吃了两碗。 祁铂钧吃得不多,悠哉地喝着咖啡看新闻。 是个挺安逸的早晨。 直到一阵哀嚎从门厅处传过来。 “霜霜!我再也不搭理那个姓楚的了!” 明霜看到沈叶倾被陆嫂引进来,立刻迎上去,“不是说今天一早的飞机飞日本吗?怎么没去啊?” 沈叶倾摘下墨镜,一顿咆哮。 “都怪楚昭霖那个狗男人!都快登机了还在那儿不停地打电话!” “我过去一听,电话里面是个女孩子!正缠着他要东西呢!什么日本巧克力,什么迪士尼玩偶,他答应得眉开眼笑的!” “狗东西,陪我去日本,还惦记着给别的女孩买礼物?” “做梦!老娘我不去了!” 她就像个点燃的炮仗,明霜不知道怎么接话,呆呆也吓得不敢上前。 只有祁铂钧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从餐厅走过来,坐在沙发上逗弄呆呆。 沈叶倾艰难地做了两次深呼吸,总算发出一种相对平和的声音,“老祁,你跟我说实话,楚昭霖在港城有没有女人?” 祁铂钧抛出一个小玩具,看见小狗摇着尾巴追过去,才慢慢抬起头。 语气平淡,“你问哪个?他挺受女人欢迎的。” “……我就知道!”沈叶倾头顶的毛瞬间炸起来了,“那些女人是不是瞎了!” 祁铂钧缓缓摇头,“别这么说自己。” 沈叶倾,“……” 门铃又响了。 陆嫂去开门。 人还没露面,风风火火的声音先闯了进来,“老祁!不好了!沈叶倾失踪了!” 似乎很熟悉这个声音,呆呆飞奔向玄关。 沈叶倾一听,立刻拉上明霜往里面躲,“我不想见他!别说我在这儿!” 俩人刚藏好,楚昭霖拖着呆呆走进来。 裤腿被小狗死死咬住,整个人着急忙慌的,“沈叶倾来找过明霜吗?那女人疯疯癫癫地从机场跑了,彻底失联了,怎么办?” 祁铂钧耸耸肩,“你应该放声大笑,笑到江对岸都能听见。” “……”楚昭霖啧了一声,急得满头大汗,“你别闹了行吗?她一个女孩子,万一被人拐走了怎么办啊?” “以她的破坏力,能借此端掉一整个贩卖链,功德无量。” “……你有没有点同情心?我那么大一个发小,说没就没了,你还在这阴阳怪气。”说着,楚昭霖慌忙掏出手机,“我还是赶紧报警吧!” 一听说要报警,明霜立即把沈叶倾拽了出来,“别报警别报警,人就在这儿呢。” “……”楚昭霖从鼻子里呼出一团热气,“你发什么神经?不去日本啦?” “去,不过不跟你去。”沈叶倾翻了个白眼,“你还是跟电话里那个女人一起去吧!” “电话里的女人?”楚昭霖迷蒙地眨眨眼,“你说我侄女?” “什么侄女?那声音明明是一个……大……姑娘……” 沈叶倾越说声音越虚。 她怎么忘了?楚家大哥比楚老三整整年长十五岁,有个很大的女儿实属正常。 刚才好像是听到里面的人叫他小叔来着,当时脑子一热,还以为是什么暧昧昵称呢。 楚昭霖脸上写着费解两个大字,“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我……谁生气了?我就是……”沈叶倾眼珠子一转,伸手指向趴在地上的小狗,“我突然想呆呆了,想过来见它!” 呆呆哼唧一声,连忙躲到祁铂钧腿后面。 “离谱。”楚昭霖挺无语的,“那日本还去不去了?” “废话!”沈叶倾踩着高跟鞋离开。 楚昭霖紧随其后,“神经病。”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跟两阵风似的。 刚还吵吵闹闹的客厅顿时安静下来。 明霜发懵地张张口,“沈叶倾是吃醋了吗?” 祁铂钧嘴角一压,不以为然,“乱吃醋。” 一场闹剧算是过去了。 明霜突然收到一条微信,看完后兴高采烈地跑向厨房。 “陆嫂!下周我就要正式跟莫朗一起录节目了,到时候你别忘了听广播啊。” 陆嫂的回应很快传了出来,“太好了,我肯定收听!” 祁铂钧仍坐在沙发上,听到这番对话,蹙着眉看向呆呆,“采访我的时候没见她这么兴奋。”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几天过去。 沈叶倾辞职后,明霜的办公室暂时没有来新的同事,一直是她一人使用。 没了那个咋咋呼呼的开心果,着实有点冷清。 下午,明霜正在准备晚上节目,何采妮破天荒地敲门进来。 将一盒未开封的进口车厘子放在桌上,“明霜,工作辛苦啦,吃点水果吧。” 无事献殷勤。 明霜摇摇头,将车厘子推远了些,“不用,谢谢。” 何采妮干笑两声,拉过旁边的转椅坐下,“明霜,那个综艺节目不是还有好几组嘉宾吗,你能不能跟节目组说说,给我安排一组?” 上次跟着明霜去蹭饭局,还以为能沾沾光,结果什么都没蹭来,还被人忽视了一晚上,何采妮心里气得很。 不过她能屈能伸,为了往上爬甘愿舍下脸来求人。 明霜的视线终于从电脑上离开,白净的小脸满是寡淡,“采妮老师,节目的参与人员早就已经敲定,先导小片都录好了,怎么能乱改呢?” “小片可以重录嘛,你跟舒小姐和梁处那么谈得来,帮我说说应该不难吧。” 明霜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工作上,冷冰冰的,“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能力。” 何采妮恼羞成怒,蹭地站起来,把椅子推得咣铛响,拿起车厘子离开。 她去了赵坤的办公室,一把推开门,将车厘子扔进垃圾桶。 “我好歹是她的前辈,还要看她的脸色不成?” 最近何采妮三天两头来这闹,老赵被烦的不行,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谁。 “你就别跟明霜较劲了。” “我就是气不过!她一个新人凭什么好事都让她捞了?” 老赵耐心耗尽,说话不再客气,“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人家明霜早攀上祁铂钧了,你比得了吗?” “不就是跟祁铂钧的堂弟谈过恋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何采妮不屑地切了声。 这两天台里传来传去,还不就是说明霜的前男友是祁家小少爷。 那又怎么样? 豪门圈也是分阶层的,一个没有实权的小少爷,还是前男友,除了能当别人茶余饭后的八卦,没有任何意义。 赵坤笑而不语,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吹了两口才开口,“我说的攀上,可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 何采妮想了想,终于从老赵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眉间一惊,“你说,明霜是祁铂钧的情人?” 第62章 祁铂钧不高兴 “怎么可能?” 何采妮根本不信。 祁铂钧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近女色。 而且表姐安娜曾说过祁铂钧已婚,为了陪太太回乡扫墓连重要的会议都能延后。 想必他太太一定也是豪门出身的人物,才会受到如此重视。 这种情况下,祁铂钧怎么可能找情人?还找堂弟的前女友? 见她脸上存疑,老赵放下茶杯,越发笃定。 “我亲眼看见的,那晚从ktv出来,明霜直接上了祁铂钧的车,深更半夜的,要是没点特殊关系,祁铂钧会去接明霜?” 赵坤为人谨小慎微,若不是真的看到了,恐怕不敢乱说。 这下何采妮不得不信了。 老赵抬手捋了捋本就不多的头发,“这年头,光有能力没用,得有资源,更别说明霜这种能力和资源都有的,神仙来了也挡不住人家飞升。” 何采妮紧攥着拳,指甲嵌进掌心,胸腔里塞满了窘迫和气愤。 明霜竟然钓到了祁铂钧? 难怪她假装在餐厅偶遇祁铂钧那日,会被对方狠狠羞辱一顿,还害的表姐被辞退。 “什么能力?勾引男人的能力!要是让媒体知道,她名声都臭了!” “哎!你可别出去乱说啊!”赵坤眼睛一瞪,警告道,“咱台里好不容易出个名人,台长还指着她壮门面呢,你安分点,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我知道!我不会乱说的!”何采妮不甘心地嘟囔了句,“我又没证据!” 走出总监办公室,她撒气似的把门拍上。 把正好经过的小荧吓了一跳。 小荧怀里抱着一个40cm的坐姿大娃娃。 钻进明霜办公室后,一边给娃娃顺毛,一边吐槽,“何采妮有病吧,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好像谁欠她的。” 明霜知道何采妮在气什么,没有搭茬,指尖轻轻戳了戳娃娃的脸蛋,“这是什么呀?” 小荧眼睛一亮,“莫朗的棉花娃娃!可爱吧?我刚收到的!” 仔细一看,发型衣服都是莫朗比赛里的经典造型,眼角还有一颗跟莫朗一样的小痣,确有几分神似。 小荧脸色发愁,“明霜老师,实不相瞒,我家里已经有二十只小莫朗了,我妈说如果我再买就把我丢出去。” 明霜无奈地勾勾唇,“你需要我做什么,说吧。” 小荧嘿嘿一笑,“你能不能替我接管几天?等我把妈妈哄好了再接走。” 明霜想着这不是什么麻烦事,娃娃带回家还能给陆嫂看看,就痛快答应了。 晚上,明霜坐在沙发看书,娃娃就坐在身边。 陆嫂一眼就看出了娃娃的属性,被逗得眉开眼笑,“这肉嘟嘟的样子还真挺像莫朗小时候的!” “我那个同事可喜欢莫朗了,这样的娃娃买了二十多个,”明霜比着大拇指说道,“陆嫂,你儿子有很多忠实粉丝呢!” 陆嫂看着那娃娃,眼眶慢慢泛红,像是欣慰又像委屈。 不过她很快地抹抹眼角,走去厨房。 再回来时,手里端着洗好的水果。 还颇有童趣地用一个小盘子给娃娃分了一点出来。 陆嫂笑道:“如果太太和先生能早点有个这么大的宝宝就好了,老爷子肯定会很高兴的。” 明霜的指尖在娃娃的小手上轻轻滑过,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小身影。 那身影该有像谁的眉眼?她说不清。 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温水浸过,泛起一阵微麻的暖意。 若真有这样一个孩子,她定会紧紧抱在怀里,把那些她小时候只能在梦里奢望的温柔,全都捧到这个孩子面前。 那些缺失的、遗憾的,绝不让自己的孩子感受到。 至于孩子的父亲…… 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玄关的方向,那里亮着灯,祁铂钧还没有回来。 他会是怎样的父亲? 是严父那般严格要求孩子的一点一滴?还是会弯下腰,耐心听孩子讲幼儿园的趣事? 明霜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想这种事是不是太早了点…… 他们之间本就隔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 他是祁家的掌权人,是旁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 而她,连坦然承认自己对他的在意都做不到。 呆呆正趴在脚下,困得眼皮打架却不肯睡。 明霜伸手拍了拍小狗的头,声音喃喃的,更像自语,“你也在等他,是不是?” 最后一个字落下,陆嫂的声音从玄关传过来,“先生回来啦,太太一直等您呢。” 很快,男人长腿迈进。 裁剪合体的高定西装衬得他身材极好。 呆呆立刻摇着尾巴迎过去。 男人倾腰,奖励似的揉了揉小狗的脸,视线却看向明霜。 “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两个都不乖。” 说着,他看见了明霜身边的棉花娃娃。 见那娃娃眼角有颗小痣,祁铂钧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这是来客人了?” 明霜觉得这说法怪可爱的,笑着拍了拍娃娃的头,“这位小客人是莫朗的娃娃。” 祁铂钧走过来,弯腰,伸手捏了把娃娃的脸蛋。 都给捏变形了。 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弄坏就不好了,明霜赶紧伸手去抚娃娃脸上鼓起的一坨。 还好压回原样了。 “这么宝贝啊。”男人眼瞥见专门给娃娃装了水果的小盘子,淡淡道,“怎么不请他真人来家里做客?” 明霜听得一愣。 只见祁铂钧伸手将娃娃往旁边拨了拨,恰好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男人落座,从口袋里掏出烟,抖出一根放在唇上。 没点燃。 只咬着玩。 他的唇很薄,含着烟的样子有种男性特有的欲气。 冷峻的一张脸,看上去又凶又苏。 明霜大眼睛眨巴眨巴,不知道怎么了,也不敢吭声,只是下意识地坐直了些。 像个等着受训的小学生。 祁铂钧转头,视线落在她脸上,黑眸沉沉,“你觉不觉得,这个莫朗出现在我们家的频率有点高?” 明霜想了想,也就上次买过一次杂志,怎么都算不上多。 低低应了声,“没有吧……” 男人忽地笑了,像是被气到的那种。 不过很快,笑容尽散。 他把烟从嘴里抽出来,沉声道:“明霜,我不高兴。” 第63章 祁铂钧有点可爱 被拨到沙发角落的棉花娃娃,像个被冷落的小可怜,衬得男人眼底的凛冽之气愈发明显。 就连呆呆都躲到远处去了。 对于明霜的朋友圈,祁铂钧本不想干涉。 可当这个叫莫朗的人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时候,祁铂钧的忍耐度直线下降。 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莫朗? 生病了不休息也要给他投票,有他做封面的杂志要买几十本,现在又抱个娃娃回家。 就这么喜欢? 祁铂钧想不明白自己差在哪了。 或许明霜就是喜欢年轻有活力的? 比如他堂弟祁弛,比如这个莫朗。 男人沉了口气,随手将烟扔在桌上,“我不干涉你和什么人交朋友,但我们是合法夫妻,你在我面前表现出对另一个男人感兴趣,是不是不妥?” 明霜脑子里有点懵。 所有的聪明才智集体出动才意识到:祁铂钧误会了! 这可了不得,她赶紧站起身表态,“我没有对莫朗感兴趣,我不喜欢他。” 像是被她的直白吓到了,男人一愣,掀起眼皮瞅她。 明霜大脑飞速运转,把最近有关莫朗的事全部复盘一遍,以便一一解释清楚。 为表真诚,她站得笔直,眼睛也瞪得溜圆。 “我的同事小荧是莫朗的粉丝,我给莫朗投票是因为答应了小荧,那个杂志也是帮别人买的。” “哦对了,”明霜指指角落里可怜兮兮的娃娃,“这个娃娃也是小荧的,她买太多了,担心她妈妈生气,所以暂时交给我保管一下。” 说完她就乖乖站好,一双水眸明亮纯净,透着少女的娇憨。 见祁铂钧不说话,她急着掏出手机,“我的手机你随便查,我都没有莫朗的联系方式,或者你可以给小荧发信息,看她怎么说。” 空气中有几秒钟的安静。 方才的压迫感消失殆尽。 祁铂钧向来深沉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小动作也多了很多,推眼镜,摸鼻子什么的。 以往他总是那样从容,仿佛天塌下来都不影响他不疾不徐地整理仪容,今天这般属实罕见。 就……一下子多了股人味。 实在有点可爱。 虽然不明白他这份窘迫出自何由,但能看到他的另一面何乐不为呢? 感受到她的目光,祁铂钧轻咳了声,“不用了,我没有不信任你,我的意思是,跟异性交朋友需要讲究分寸,刚刚只是拿莫朗举了个例子。” “嗯嗯嗯,我知道的,”明霜猛点头,“明天节目正式录制,我会把握好和莫朗相处的分寸。” 祁铂钧轻嗯一声,刚刚的慌乱失措已然褪去,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呆呆也摇着尾巴走过来,歪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最后选择趴在二人中间。 明霜蹲下身,边摸着小狗的头边抬起眼睛,“外婆曾教育我要对婚姻忠诚,所以我一定会守好一个妻子的本分,而且……” 话说到此,她躲开了男人的视线,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在心里给自己一通加油打气,才继续道:“而且,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男人。” 祁铂钧有一瞬间的慌神。 不过他算不上是个乐观的人,也不会把她说的话硬往自己身上套。 小姑娘最听外婆的话,自然记得老人的每一句教诲。 至于年长的男人,范围着实有点大了。 祁铂钧无声地叹了口气,“明天不是要录节目吗?早点休息吧。” 明天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一天,明霜应了声好,起身上楼。 她背影瘦小却挺拔,倔强不服输的样子总是让人心疼。 呆呆两条前爪搭在沙发上,闻着莫朗的棉花娃娃。 祁铂钧瞅了一眼,想起刚才自己的草率,无奈地摇摇头。 随后伸手拨开小狗的头,柔声道:“她帮别人保管的,你别给弄坏了。” - 第二日的清晨,餐厅桌上的餐盘下压着一张熟悉的蓝色便签。 【祁太太,祝你工作顺利。】 “先生有早会,已经出门了。”陆嫂笑道,“这是先生特意为太太亲手准备的早饭。” 明霜珍惜这顿早饭,吃得细嚼慢咽,再把便签夹进记事本里,元气满满地出了门。 今日的《城市急诊室》在下午1点钟。 做完准备工作,再做好妆发,时间就差不多了。 随着导播间的红灯亮起,明霜熟稔地说出开场白。 “听众朋友们,下午好,欢迎收听《城市急诊室》,我是您的老朋友明霜,无论您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还是被复杂的人际关系所困扰,请拨通我们的热线,向我们发送求救信号。” 接下来,她按照节目脚本介绍了莫朗。 对方人如其名,性格特别爽朗,声音里透着年轻人特有的真诚与热忱。 他反应很快,语言表达能力好,即使是第一次上电台节目也表现得可圈可点。 不愧是能在比赛中获得断层第一的实力。 面对连线的听众,莫朗负责输出一些很质朴的发言,明霜再加以更专业的引导,两人配合得不错。 节目很顺利地进展到最后一位连线听众的时间。 电话里的声音很明显是位中年妇人,疲惫中带着小心翼翼。 “主持人好,我的情况是这样的,十几年前我离婚后去了国外打工,半年前回到国内,一直想见见我儿子,可他……说什么都不肯,他爸爸去劝都没有用,现在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感觉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类似这种情况在以往的节目中并非少有,明霜有很成熟的纾解方案。 正准备张口。 旁边的莫朗先一步出声,“你十几年前离婚出国,半年前才回国,也就是说这十几年你都没管过你儿子?” 挺友善风趣的男孩子突然变得攻击性十足。 明霜和导播间的一干人等全都被惊到了。 连线的听众带着哭腔反驳,“我也是迫不得已,当年离婚的时候我没有工作,娘家也没什么人,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顾得上一个孩子?” 节目导演立刻通过耳机提醒明霜,“快接话,别再让他说了。” “这位听众……” 然而,明霜的话还没说完。 莫朗再次开口。 “这都是借口,没有哪个孩子愿意离开妈妈,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离开了,现在他长大成人你要回来认他?凭什么?” 语速之快,明霜根本插不上话。 导播间的人脸都绿了。 综艺节目虽是录播,可以后期剪辑,但电台节目是实时直播的。 今天的节目有很多莫朗的粉丝收听,如果临时切断莫朗的话筒,定会引起这部分人的不满,给其他听众的感受也不好。 可不切断,指不定他还会说出什么来。 真进退两难。 连线仍在继续,电话里的失落母亲已开始低声抽泣。 明霜的耳机再一次传来声音,“明霜老师,想办法救救场吧。” 第64章 人间尤物 电台节目容不得长时间迟疑。 莫朗似乎已经从刚才的失控中清醒过来,正无措地看着明霜。 眉眼间的神色和陆嫂很是相像。 明霜灵机一动,一张口声音平稳沉静,“这位听众,刚刚莫朗代入您儿子的角色与您对话,不知道有没有让您更理解他的感受呢?” 对方持着浓重的鼻音,“能理解,是我的错……是我亏欠了他……” 明霜淡定如初,说出的每个字都如春风般温煦。 “没有哪个孩子不渴望母亲的爱,不如多给彼此一些时间,不过,这需要您先把自己照顾好,只有这样,等到您的孩子向您张开双臂的那一天,拥抱他的才会是一个快乐健康的母亲。” 电话里沉默片刻后传来了吸鼻子的声音,“我明白了,谢谢两位主持人!” “不用谢,祝您一切顺利。” 到此,连线通道关闭。 今日的节目也接近尾声。 明霜口气颇为轻松,“莫朗,没想到你的演技这么好,不只帮这位母亲跳出了自己的心理困境,还让她迅速理解了儿子的心情,是非常有效的纾解方式,佩服佩服!” 莫朗一怔。 不过他脑子转得很快,立刻接话,“可能是因为我最近在上表演课,突然有点放飞了,能帮到她,我也很高兴。” 危机解除,明霜完美控场,按照流程结束节目,时间把握得刚刚好。 走出直播间,只见导演的脸上有压制不住的怒气。 明霜刻意把口气放得很轻快,“不好意思,让大家紧张了,其实莫朗说那段话之前给我递过眼神的,我有准备。” 她这么说了,旁人便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没出大的闪失,大家都松了口气,开始准备后面的内容去了。 茶歇室里。 莫朗接过明霜递来的咖啡,眼里充满感激,“谢谢你啊明霜姐,不只替我化解了危机,还帮我圆场,你这样心好的人在这圈子里不多见。” 势头正旺的新人在娱乐圈里是最扎眼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想要瞅准机会把你摁下去。 明霜遭受过类似的恶意,自然感同身受,好意劝了句,“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莫朗点点头,似是犹豫片刻后,有点支吾地问道:“拍小片那天,那个韩筱说的是真的吗?你真跟祁家有关系?” 明霜接了杯热水,抿上一小口,并未回答。 莫朗连忙解释,“我没想打探你的私事,只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姓陆的女人?她在祁家做阿姨。” 实际上,莫朗方才在节目中的表现已经让明霜知道他和陆嫂的母子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陆嫂曾请求过不要在莫朗面前提起她。 明霜只好装傻,“你说陆嫂?我认识她,你打听她干嘛?” 对方垂下眸子,静了两秒,再抬起头的眼神显然对明霜已经非常信任。 直言道:“我是他儿子。” 兴许是她眼里没闪过任何惊讶,莫朗眉间略微愣了愣,“你早就知道?” 话都说到这儿了,也不再有隐瞒的必要。 明霜点点头,“前阵子陆嫂请我帮她买你的杂志,我是那个时候知道的,不过我没和任何人说过。” 莫朗把脸撇到一边,看似无所谓地嘟囔了句,“她还买我杂志?” “买了五十本呢,说要帮你冲销量。” “我不需要这些。”莫朗冷哼一声,“他们离婚的时候我才7岁,她那么狠心地丢下我,现在知道关心我了?晚了。” 记得小荧曾说过莫朗的父亲是个生意人,他从小学习钢琴,家里条件是很不错的。 但陆嫂却一直在祁家做佣人,双方差距可见一斑。 明霜理解一个母亲的苦心,好言劝道:“陆嫂应该是希望你能有好的生活条件,不愿你跟着她吃苦。” “她怎么知道我不愿跟着她吃苦?” 莫朗背靠台面,俊秀的眉眼多了丝感伤。 “后来我爸给我娶了后妈,他们又生了一儿一女,我彻底变成那个家的外人,这才迫不得已跑到海外去做练习生,要是能在妈妈身边长大,哪怕做个普通人又何尝不是幸福的?” 万人瞩目的明星也不过想要在妈妈身边做个普通孩子。 明霜怎会不懂这种感受? 可她不想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评论任何一方,只盼人人都不要陷在过去的痛苦里。 “人生这条路怎么走都不会完美,既然已经过来了,就别往后看了。” 年轻的男孩一口一口呷着纸杯里咖啡,没再多说。 直到门外有人轻敲了两下,“莫朗,补妆啦!” 他应了声,将门打开。 刚走出去半步,又退了回来。 有点拧巴地掏出手机。 “明霜姐,咱俩加个微信吧,你可以……把我推给她,让她以后有事直接联系我,别总麻烦你。” 兴许是刚刚的连线听众给了他一些触动。 明霜扬唇,“好。” 节目组还要在江澜多媒体大楼里做一些竞技游戏,明霜只需要在开场的时候出现一下就好。 一切顺利。 结束工作回到家。 她第一时间把莫朗的微信推给陆嫂。 陆嫂喜极而泣。 明霜看着也红了眼眶。 不管陆嫂当年的选择对不对,至少她是真的爱莫朗。 至于今后如何,就看他们母子如何解开隔阂了。 祁铂钧在八点半的时候走进家门。 明霜自然地跟着他上楼。 祁铂钧走在前面,边走边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 在暖黄壁灯下漫出慵懒的张力。 他微微侧头,“祁太太今天的工作也完成得很出色。” “谢谢。”明霜美滋滋的,“你又偷偷听我节目啦?” 前面的男人缓缓顿住脚步,看过来的眼神里藏着调侃,“请问祁太太,我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你用上偷这个字?” “口误口误,应该是,你又默默关注我的节目啦!” 一想到第一次参与综艺节目,还见证了陆嫂母子关系破冰,她心里就冒出股兴奋劲。 调皮地跳上两阶楼梯,明亮的眼睛像小鹿一样。 祁铂钧望着她,低笑一声,往上走的同时揽住了她的腰,“小心,别摔着。” 他的掌心滚烫,隔着布料像是有股电流直冲上后脑。 明霜就这么被带到卧室。 房门咔嗒一声碰上。 祁铂钧径直走到落地窗前,抬手拽住领带,往侧边一扯。 冷白的腕骨遒劲有力。 深色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 白衬衫熨帖平整,胸肌那里鼓鼓的。 她坐在床边,目光鬼使神差地在他身上游走。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人间尤物不过如此…… 祁铂钧转过身,视线淡淡扫过她,没说什么。 只伸手解开最上面两颗衬衫纽扣,露出一点清晰的锁骨轮廓。 喉结随吞咽动作轻轻滚动。 明霜的呼吸莫名滞了滞。 祁铂钧似有所觉,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指尖顺着衬衫往下滑,最后停在皮带扣上,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金属。 “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他声音低沉,眸色沉得让人看不明白。 “祁太太是喜欢看我穿着这身,还是喜欢看我脱掉这身?不妨直说。” 第65章 做戏要做全套 明霜猛地回神,脸颊腾地烧起来。 怎么忘了,他回家后总要先洗澡换衣服的。 自己竟像个登徒子似的盯着人家解领带、敞领口看了半天。 她慌忙躲开视线。 祁铂钧的手机也在此时响起。 是祁老爷子打来的视频电话。 一张口便寻她,“霜丫头在不?” 明霜立刻起身,凑到镜头前打招呼,“祁爷爷,我在。” “霜丫头,哪天有时间来爷爷家里吃饭吧,你工作辛苦,我让厨房煲汤给你补补,好不好?” 老爷子一脸期盼,跟普通人家盼着孩子回家的老人没区别。 听陆嫂说,祁爷爷这一支的晚辈们渐渐长大后都各忙各的,除了家宴鲜少回老宅。 以前还有祁弛和老爷子住在一起,现在连祁弛也去了瑞士,家里就更冷清了。 明霜见不得老人孤零零的,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下,“当然好,以后我每周都抽空过去看您。” “好好好!还是霜丫头懂事啊!” 祁老爷子被哄得眉开眼笑,“你和铂钧最近相处得如何呀?你是乖孩子,一定要跟爷爷说实话噢!” “我们挺好的,”明霜抬眼看了看旁边的男人,“爷爷放心。” “是吗?”老人家压压嘴角,“可我怎么看你们这么客气呢?” 人年纪一大就藏不住话,想到什么说什么。 刚才明霜过来接视频的时候,祁铂钧就自动退出了屏幕,而且明霜接过手机时还会说谢谢。 两人之间奇奇怪怪的,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就看着不像夫妻。 他老人家活到这个岁数,男女之间这点事还是看得明白的。 只不过,陆嫂回来说两个孩子是同房睡的,在家里经常牵着手,祁老爷子不敢妄下断言。 试探着问道:“你们两个平时也这么客气吗?” 祁铂钧低沉的声音缓缓飘过去,“我们夫妻怎么样还要表演给您看?” “……臭小子。” 见老人拉下脸来,明霜赶紧往祁铂钧身边凑凑,并且抬高了手机。 镜头里出现男人棱角分明的半张脸。 祁老爷子重新把笑意挂上眉梢,“对嘛,你们是夫妻,相敬如宾固然好,可也不能太生疏了,否则时间久了感情会越来越淡的。” 老爷子的话像颗小石子,扑通投进明霜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结婚以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又总像隔着什么。 相敬如宾是好,可太生疏的话……祁爷爷说得对。 太生疏不利于感情进展。 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不能主动进攻呢? 这也是祁爷爷想看到的不是? 就当满足老人心愿吧。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猛地踮起脚尖往他脸上凑。 啵! “……!” 本意只是想轻轻碰一下脸颊的…… 可她太紧张,踮脚时重心不稳晃了一下,加上两人身高差太大,唇瓣落下的位置偏了半寸。 直接亲在他嘴角上了。 祁铂钧显然也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一出,整个人都顿住了。 眉峰微微蹙起,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明霜的脸漫起层层热浪,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就……欲哭无泪。 今天这是怎么了…… 先是企图看人家脱衣服,后又强吻人家嘴角。 女流氓的形象算是立住了。 祁老爷子放心地大笑两声,声音洪亮,底气十足,“铂钧!二爷爷得说你两句啊,女孩子脸皮薄,你不能总让人家主动!” 这话不如不说,说完明霜更加无地自容了,整张脸红到不像话。 祁铂钧斜睨她一眼,声音极淡,“二爷爷,我主动的那部分能给您看吗?” “……也是,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老爷子干脆利落地掐断视频。 空气仿佛凝固了。 男人的眸色越见深沉。 明霜挪动着僵硬的脚往后退,讪讪道:“不好意思啊,我是想演个戏给祁爷爷看,好让他放心,本来我只想亲一下你的脸,但是……” 脚下突然被地毯边缘绊了一下。 祁铂钧眼疾手快,伸手托住她的腰。 “做戏要做全套。” “啊?可是……唔!” 男人的吻直直落下。 苦橙香在鼻尖萦绕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令人头晕目眩。 腰上的力道骤然收紧,祁铂钧带着她往落地窗方向退去。 灰色的男士拖鞋步步沉稳。 粉色的兔耳拖鞋凌乱地后退。 直到她的背抵在玻璃窗上。 下一秒,祁铂钧的手顺着她手臂下滑,最终停在手腕处,再向上一带,扣在窗上。 同时,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形成一个绝对禁锢的姿态。 他的唇瓣微凉,带着十足的耐心,温柔地辗转厮磨。 一点点撬开她的牙关。 再慢慢探究。 明霜的脑子彻底空白了,只能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肩膀,指尖攥皱了他衬衫的布料。 唇舌间的纠缠布满密密麻麻的痒意。 窗外夜色沉沉,暖黄的灯光勾勒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呼吸渐渐滚烫。 气息胶着缠绕。 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格外急促。 祁铂钧终于停下动作,稍稍退开半寸。 他额头抵着她的,眸色深暗如夜,里面翻涌着明霜看不懂的情绪。 “我的戏好吗?” 他嗓子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喘息。 明霜压抑着胸腔的喘,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门外忽而响起敲门声,陆嫂唤道:“先生太太,宵夜准备好了。” “好,就来。”祁铂钧应了声,牵起明霜的手下楼。 餐厅里。 陆嫂笑盈盈地摆着餐具,“先生担心太太录节目太忙顾不得吃饭,提前就吩咐我夜宵一定要准备太太喜欢的酒酿圆子。” 手工搓制的圆子搭配发酵的酒酿,再用金桂点缀,香甜软糯。 明霜自小喜甜,对这酒酿圆子更是喜欢得紧,不一会儿就又添了一小碗。 脸上的红褪去一半,白皙皮肤透着点刚刚好的粉。 唇瓣被汤水沁得亮亮的。 带着点微肿。 祁铂钧视线笔直望着她,喉结滚了滚,“这会儿应该更甜。” 明霜一愣。 等明白了他话里意思,脸颊的热卷土重来。 “祁铂钧,你不知羞。” 男人狭长的眸子微微扩张,透着股无辜样,“戏是你开场的,我不该配合演下去?” 明霜,“……” 男人悠哉地舀起一勺小圆子,勾了勾唇。 “既然你已经负责开场,那什么时候落幕就该由我说的算了。” 第66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祁铂钧回到主卧睡觉了。 自觉地睡在沙发上。 手臂上的绷带已经换成了一块敷料贴,看样子恢复得不错。 明霜知道前些天他一直躲在书房是因为伤还没好,担心她硬要把床让出来给他睡。 这个男人的细心和温柔总是不动声色的。 这一晚,明霜睡得并不好。 那个吻虽然比梦里的真实美妙,但不明不白的,让她患得患失。 如果祁铂钧知道,他以为的戏里藏着她的真心,还能像当下这般自在吗? 感情这种事,只有双向奔赴才是令人期待的。 - 昨天的电台节目在网上引起不小讨论度。 一是因为莫朗人气正旺,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二是因为连线时出现的插曲。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却能听出明霜救场的能力。 刚一到台里,明霜就被叫到了副台长的办公室。 除了李副台和赵坤以外,梁正明竟然也在。 “明霜来啦,”李副台神情复杂地朝她摆摆手,“快坐快坐!” 明霜刚在梁正明的对面坐下,对方便迎上她的目光。 神态自若地说道:“下半年有一档素人恋综,拉了大投资的,电视台那边非常重视,是今年的重点项目,我推荐了你去做主持。” 明霜一怔,“可我在台里的合同还没有到期。” “这不是问题,”梁正明笑笑,不以为意,“只要江澜电台主动配合借调,未来局里评奖和节目审核可以给予倾斜。” 李副台和赵坤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但那表情分明写着为难二字。 电台能出个全网爆红的主持人是件多不容易的事啊。 明霜这小姑娘闷声做大事,台里领导都觉得撞大运了,恨不得趁着明霜合同期这半年借她名气把节目做得更火点,好多拉点赞助商。 要是能再带火两个主持人就更好了。 梁正明这时候提出借调跟把他们摇钱树抢走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是局里有实权的领导,再有意见也没人敢提。 见李副台和赵坤半天不吭声,梁正明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再张口时声音冰冷带着不悦。 “最近局里大力推动传统电台人才向融媒体转型,你们江澜电台难道不该积极释放优秀的主持人参与重点电视项目吗?” 如此这番以行政指导名义的施压,没有哪个下属单位有胆子忤逆。 李副台立刻表态:“应该!当然应该!我们一定会积极配合明霜的工作借调!” 赵坤也跟着附和,“是是是!请梁处放心!” 从始至终,明霜垂眸听着,没有插嘴,也没表现出多么渴望这次机会。 去电视台做节目确实是她的梦想,但梁正明说的话摆明是威胁,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去与不去还要再认真考虑一下。 下班后,明霜将将走出大门,梁正明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学妹,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电视台做节目,我一直替你记着呢,你可千万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啊。” 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展现出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就好像明霜一定会答应。 一定会对他感激涕零。 可惜,明霜还没傻到这个地步。 一个多年未见、毫无交集的大学学长为什么要帮她做这些? 这不是很奇怪吗? 事出反常必妖,明霜没接着他的话题往下说。 余光看见路边亮着灯的黑色库里南,她心里闪过一层惊喜。 祁铂自己开车来的? 好久没坐他的副驾驶了。 明霜不自觉地抿唇笑笑。 随即朝梁正明礼貌但疏远地点了下头,“我先生来接我了,梁处再见。” 话落,头也不回地向路边的车跑去。 梁正明目送她上了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看她欢快的心情藏都藏不住,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了拳。 多年过去,这个学妹果然还是喜欢有钱人。 不过很快,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嘲笑。 这么有钱还让老婆在一个小电台上班? 恐怕又是个没把她当回事的公子哥。 就和当年那个祁弛一样。 那时,梁正明对明霜一见钟情。 他觉得这个学妹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又漂亮又朴实,一看就不追求那些名牌和高档场所。 他就喜欢这种能踏实过日子的女孩。 直到他亲眼看见明霜从一辆扎眼的跑车上下来。 开车的男人光鲜亮丽,自信张扬,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有钱人。 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梁正明深受打击,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恨着明霜。 长得清纯有什么用? 骨子里还不是爱慕虚荣。 这几年里,他忙着往上爬,渐渐地就把明霜忘了,哪曾想她竟凭着电台主持的身份走红。 当年心里被一盆冷水浇灭的火苗又重新燃了起来。 那天跟舒咏雯的饭局其实是他攒的,想让明霜看看他现在有多不一样,谁见了不得客客气气喊一声梁处。 再也不是那个靠助学金上学的小镇青年了。 想到这,梁正明打开车里的音响,跟着唱了一路。 他将车子停进一处高档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拿起副驾驶的玫瑰花束上了楼。 轻轻开门,轻轻换鞋。 客厅里传来电视剧和女人讲电话的声音。 梁正明先把花瓶里的花拿出来,再把新买的花插进去,然后走去卫生间,拿起盆打热水。 热腾腾的水端到客厅,他蹲下身,把女人的脚从拖鞋里拿出来,慢慢放进盆里。 见女人表情没有异样,他知道水温合适。 “明天见面再聊吧。”对方挂断电话。 梁正明仰起头,虚着声音,“老婆,你看看你这脚,穿高跟鞋穿得都有点变形了,以后少穿点吧。” “你懂什么?又没让你穿!” 梁正明不恼,反而弯着眼睛笑嘻嘻的,“我不是心疼你吗?” “对了,我爸说让你明晚跟他去一个饭局,介带你认识认识上面的领导。” “行,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给爸打电话。” 给老婆洗完脚,他陪着老婆上床。 那女人刚躺下就睡着了,他还得等着时间帮她把脸上的面膜拿下来。 手机震了几声。 梁正明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上才按下接通键。 “梁处,明霜答应来我们节目了吗?” “急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答应?” “她现在热度高嘛,我想尽快敲定,免得生变。” 梁正明回头瞅了瞅,确定没人,眸色暗了暗,“放心,我了解她,我有办法让她答应。” 第67章 毕业那天的花是祁铂钧选的 饭桌上摆满陆嫂精心准备的早饭。 明霜却只呆愣愣地往嘴里扒拉粥。 祁铂钧端着咖啡经过,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怎么了?没胃口?” 昨天那个吻的化学反应犹在,哪怕只是脸被碰了碰,明霜的脸都瞬间红到耳朵根。 “祁铂钧,我想问你,如果现在有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但是需要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做出妥协,应该怎么选?” 男人在对面落座,身姿挺拔又不失松弛,“那要看妥协的是什么,你需要在心里画一条线,高于这条线就可以考虑,低于这条线就直接pass。” “简而言之,在所有的事面前你首先是你自己,一定要时刻记得自己的原则。” 成熟的上位者并没有考虑太长时间便说出这样一番答案,眸色平静而笃定。 似乎这就是他前进路上一直秉持的,每个字都拥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明霜的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点点头,当下决定拒绝梁正明。 那种威胁式的要求台里放人,还有学长学妹的套近乎都让她极不舒服,绝对在她心里那条线以下。 前进的道路上如果沾上这种恶心的人,恐怕后患无穷。 祁铂钧呷了口咖啡,淡声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她知道祁铂钧可以帮她很多,一步登天也并非不可能,可关乎梦想的事,她想靠自己。 看着她坚定的小脸,祁铂钧了然地勾勾唇角,“好,按你的节奏来,不用有后顾之忧。” 反正他会一直陪在身后。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给予小小的托举,但绝不干涉她想选择的方向。 吃过早饭,明霜收到小荧的信息。 对方已经做通妈妈的思想工作,可以把莫朗棉花娃娃接回家了。 陆嫂用一个特别漂亮的袋子把娃娃装好,还放了几套她亲手缝制的小衣服。 小荧看了开心到尖叫,“这可是纯手工的娃衣,就这精致程度,网上定制很贵的!明霜老师,你家阿姨是织女下凡吗?” “她……她也是莫朗的粉丝,所以比较用心吧。” “你一定代我谢谢她!”小荧麻利地给娃娃换上一身新衣服,掏出手机一顿狂拍,“我要发到群里显摆显摆!” 明霜也趁机拍了一张,发送给莫朗。 告诉他小衣服是陆嫂亲手缝制的,而且是照着他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做的。 过了一会儿,莫朗回复了一个摊手的表情。 【有些家长品味真不行,专给孩子穿丑衣服。】 然后他的微信头像就变成了明霜发给他的照片。 拧巴的男孩子。 陆嫂看到估计又要喜极而泣了。 突然,小荧好像想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不舍,“对了明霜老师,你真的要调去电视台做节目啦?” 明霜眉间一惊,“这事还没定呢,你听谁说的?” “反正大家都这么传,还说是局里的梁处长力荐的。” 小荧神神秘秘地放低声音,“据可靠消息,那个梁处长是从小地方来的,原本在电视台做个不起眼的导演助理,后来不知怎么娶了上层领导的千金,这才一步登天。” 说着,小荧话锋一转,“不过他眼光还不错,懂得赏识我们明霜老师。” 明霜扯出一抹苦笑。 心想得赶紧找梁正明表态。 否则再传下去,她不走都不行了。 她给梁正明打了一通电话,正好对方要来台里,两人约在多媒体中心的餐厅见面。 不是饭点,餐厅没什么人。 刚一落座,梁正明便从手上的保温袋里掏出一个便当盒,“很久没吃到家乡的口味了吧?快尝尝,我亲手做的。” 两人来自相邻的两个小镇,饮食特色相差不大,那饭盒里确实盛着家乡的味道。 但梁正明一个已婚男人,亲手给学妹做饭,还特意送到工作单位来,就太过界了。 明霜干脆没理,开门见山道:“不好意思梁处,我仔细考虑过了,现在手上的两档节目都还没有找到接班的主持人,所以我暂时不想离开江澜电台。” 梁正明眉间写满不屑,“两档电台节目而已,用得着这么上心吗?” 尽心尽力做出来的节目被人如此轻视,明霜心里冒出些火气。 说话也不再客气,“这两档节目是我的心血,它们见证了我的成长,当然值得我上心。” 她今天没化妆,纯素颜,白皙皮肤和精致五官都是纯天然的,冷冰冰的表情看上去像个玉雕的小人。 倒是比那些谄媚的嘴脸更吸引人。 梁正明喉处吞咽了一口,“学妹,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选择的重要性。” 随后,他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找出一段视频,推给明霜,“这是你毕业那天我回学校帮忙时看到的,顺手就录上了。” 明霜怔怔地低下头。 画面里是毕业那天乱糟糟的校门口,祁弛正满脸不耐烦地从对面的人手里接过花束。 递花的不是旁人,正是顾聪。 而顾聪身后的黑色轿车降下半个车窗,坐在里面的人露出上半张脸,金丝边眼镜透着斯文矜贵。 别人或许认不出,但明霜看一眼便知是祁铂钧。 所以,毕业那天的花是祁铂钧选的? 明霜仍记得那束百合。 奶油白的重瓣百合,花苞半绽露出鹅黄花蕊,外围用浅雾紫洋桔梗打底,再穿插几支银叶菊。 清新又温柔,美到不可方物。 是她见过最美的花束。 当时她还纳闷祁弛的审美怎么变了,原来是祁铂钧选的。 他应该只是帮着买了束花吧? 毕竟他那样忙,怎么可能特意抽时间去参加一个小女孩的毕业典礼呢。 梁正明见明霜愣住,以为视频起了作用,趁势说道:“这些公子哥有几个真心?送个花都是别人给买的,你还当个宝贝似的捧着抱着拍半天。” 说着,他视线从明霜的脸游移到修长白嫩的颈间,眼睛微微眯起。 “明霜,我知道你嫁了有钱人,可有钱人不会把我们这种没背景的小人物放在眼里的,我们两个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我有能力了,只要你跟着我,什么样的优质节目我都能给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梁正明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明霜放在桌上的手。 第68章 主动地贴进男人怀里 哗啦! 明霜应激似的一甩。 打翻了桌上的便当盒。 她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梁正明,请你放尊重些,我不可能跟你有任何工作以外的瓜葛。” 只见梁正明沉下脸,胸腔大幅度起伏着,眸底漫起一层阴鸷的气息。 “话别说这么早,多想想后果再做决定。” “用不着,什么后果都不会让我背弃婚姻。” 明霜毅然起身,愤愤离开。 后面的时间,无论在台里,还是回到家,她把手洗了无数遍。 洗到手背泛起一大片红。 倒没有什么委屈和羞辱感,因为那不是她的错。 有的只是满腔愤怒。 这只被碰过的左手像是沾了最恶心的污秽东西,不管洗多少遍都让她浑身不自在。 祁铂钧今晚有个重要的跨国会议,会晚些回来,明霜洗完澡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感情停滞不前,事业也遇到了麻烦。 搅得心里乱糟糟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半梦半醒间忽而感觉床边微微下塌,有人紧挨着她坐下。 一种温温热热的真实触感出现在掌心。 明霜缓缓睁开眼睛。 台灯的光昏黄柔和。 祁铂钧正托着她泛红的手仔细瞧着。 察觉到她醒了,男人开口的声音又柔又沉,隐隐透着担心,“红成这样,怎么弄的?” 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嗓子也有点哑,倦意明显。 明霜不想再烦他,随口说了个理由,“可能过敏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过敏?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男人把她拉起来,检查着她的手腕和耳后,“还有别的地方红吗?” “没有了……后勤那边换了新的洗手液,就不太习惯,不严重的,你别担心。” 见男人脚边放着一个小纸袋,有小星星的尖角探出来,她趁机转移话题。 “这是什么?仙女棒吗?” “嗯,我看顾聪拿着,找他要了些。” 祁铂钧从里面挑了只爱心形状的,朝她晃晃,“起来玩会儿还是继续睡?” “你会不会困啊?” 小姑娘嘴上这么问,身体却很诚实。 不仅伸手接过了仙女棒,还把脚从被子里拿了出来。 男人轻笑了声,弯腰帮她把拖鞋套在脚上,“陪祁太太放烟花这么有趣的事怎么会困?” 两人来到二楼的阳台。 月色清冷。 仙女棒点燃的瞬间,无数细碎的金芒从顶端迸出。 明霜从祁铂钧手上接过,猛然想起这场景似曾相识。 那是几年前的冬天,临近春节,祁铂钧受祁爷爷之托去周塘镇送年礼。 外婆硬要留他吃晚饭。 明明是粗茶淡饭,可男人的吃相优雅得体,让小小的她忍不住偷看了好几眼。 傍晚时明霜去小铺子买了几支花花绿绿的烟花棒回来,祁铂钧怕她烫着,也是像这样点好后再递给她。 那天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他站在她身后两米远的位置静静看着。 只有烟花棒发出微弱的滋滋声。 谁能想到,几年后他们竟然成了夫妻。 她已经不是那个穿着校服扎低马尾的小女孩了。 他却好像从没变过。 仍然站在身后,替她点燃一支烟花。 抚平她心里所有的烦乱。 一阵夜风吹进来,吹得睡裙鼓动。 明霜抬起脚,慢慢地往后退。 主动地贴进男人怀里。 “祁铂钧,我有点儿冷。”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裹进怀里。 男人磁性的声音敲打着耳膜,“我这个人形外套够暖吗?” 明霜被逗笑,点点头,“绝对够。” 指尖的金色光屑不断涌落又新生,像是永远也不会熄灭…… 翌日。 明霜走下楼的时候,顾聪正好端着一个纸箱进来。 “先生太太早上好,洗手液买来了。” 祁铂钧拉过明霜的手认真检查一番,见那片红已淡了下去才放心,随即指了指顾聪手上的箱子。 “买了些成分温和的便携洗手液,你随身带着用。” 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谎话也会被记着,明霜有点心虚,立刻点头应下。 手机铃声响起。 是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明霜吗?”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江城卫视的节目导演林放。” 林放? 她可是圈里非常知名的导演,做过好几档深受观众喜爱的情感类节目。 大四的时候明霜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她的节目实习。 顾不上怦怦乱跳的心脏,她的声音有点抖,“林导演您好,久仰大名。” 对方说话干脆利落,“我很欣赏你的主持能力,希望有机会跟你合作,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跟我见一面?” “当然方便!” 明霜不敢有片刻怠慢,很快和对方约定好时间地点。 挂了电话。 她跪坐在沙发上,凑到祁铂钧面前,“你敢相信吗?林放给我打电话,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导演林放,她邀我见面,还说想跟我合作,我不是在做梦吧?” 男人捏起她的脸蛋晃了晃,“不是梦,恭喜祁太太。” 女孩眼睛亮得耀眼,兴许是太过高兴,竟给了祁铂钧一个熊抱。 “谢谢你,祁铂钧,昨晚的仙女棒给我带来了好运!” 祁铂钧眉间一怔,双手本能地将人接住,揽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夫妻俩这般亲近自在可不多见,把陆嫂和顾聪看得津津有味。 想到和林放约定的时间,明霜从祁铂钧身上弹了起来。 “我快来不及了,陆嫂,你帮我带点简单的早饭吧,我拿着路上吃。” “好好好!”陆嫂应着跑去厨房。 顾聪自告奋勇,“我亲自送太太过去。” 祁铂钧脸上写着不放心,从沙发上站起来,“还是我去吧。” 顾聪想了想,“要不开两辆车?万一半路有什么差错,能立即换一辆。” ……有点离谱吧。 更离谱的是,祁铂钧这个泰然自若的老男人居然还点点头,同意了。 陆嫂拎着早餐和一个保温瓶出来,“牛奶加热带着吧,免得喝凉的闹肚子耽误事。” 这兴师动众的劲头搞得跟家里孩子去高考一样。 怪紧张的。 但也很幸福。 明霜抿唇笑笑,“你们都别管我了,有司机师傅送我就行。” 她从陆嫂的早餐袋子里拿了片面包塞进嘴里,边跑边挥挥手,“放心吧,我会加油的!” 消失在玄关拐角处两秒后,她又探出个小脑袋瓜,“各个方面都会加油的!” 确定她不会再冒出来,祁铂钧迷茫地看看陆嫂和顾聪,“各个方面?” 两人异口同声,“是这么说的。” 除了工作还有什么? 祁铂钧想不明白。 无奈地摇摇头。 嘴角勾起的弧度溢满了宠溺之情。 第69章 少儿不宜的制胜法宝 雅致清净的茶室里。 明霜面对着自己最崇拜的大佬级导演,紧张地握紧了茶盏。 简单寒暄后,林放直入主题,“《心桥》的主持人会有别的工作安排,我们一直在物色新的主持,我觉得你很合适,不知你是否感兴趣?” “《心桥》……我可以吗?” 那可是江城卫视的长青节目。 也是外婆最喜欢的,每期都要等在电视机前,连插播的广告都不舍得错开眼珠。 林放扬眉,“你不相信我的眼光?” “当然不是,”明霜顿了顿,“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目前来看,我确实很幸运,得到了很多关注,可这种网络热度只是暂时的,不会长久。” 对于她的直白,林放眼睛亮了亮。 她见过太多年轻人将网络热度奉为一切,这般清醒的并不多见。 “你以为我找你是看重你现在的人气?” 林放笑着摇摇头,“这虽然是个流量为王的时代,但主持人这个行业,能力永远是最重要的,《心桥》是个面向全社会的节目,要求主持人专业、负责且有极强的同理心,自打你少了热搜后,我一直有收听你的节目,你完美符合我的要求,这与你在网络上的热度没有关系。” “我看中的,是你的实力。” 立时,明霜的心里好像燃起一把火。 曾经所有的努力和彷徨,在这一刻都成了燃料。 她沉了口气,万分肯定道:“谢谢您的信任,我很愿意接受您的邀请。” 接下来两人就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详谈。 明霜了解到《心桥》现在的主持人明年才会调走,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将手下的两档节目交接给新主持,也能顺利走完江澜电台的合同。 一切都刚刚好。 “我会尽快安排你试镜,然后向台里申请特批预录用意向书。”林放看了眼时间后站起身,向明霜伸出右手,“我们的节目欢迎你,明霜。” 明霜立即回握,“谢谢,我很荣幸能跟着您学习。” 犹豫片刻,她如实说道:“不瞒您说,我曾参加过电视台的面试,当时您是面试官之一,不过很遗憾,我落选了,现在能得到您的邀请对我来说是非常大的认可,至少说明我这几年的学习和积累是有意义的,真的非常感谢您。” “是吗?我给你面试过?”林放拧着眉想了想,一脸抱歉,“真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印象了,你有收到过拒绝理由吗?” “那倒没有,不过那时我还没毕业,经验不足,被拒绝是很正常的。” 关于那次面试,明霜虽然遗憾但从未有什么怨言。 不够好,就努力变好。 这不就被人看到了吗。 迟来的一样是好结果。 和林放告别后,她第一时间给祁铂钧发微信报告好消息。 对方依然惜字如金,只回了恭喜二字。 不过半分钟后,又发了个表情过来:一只卡通小鲨鱼抱着拉炮彩带大喊恭喜你。 “……” 所以,祁铂钧挑表情挑了半分钟。 明霜都能想象到老男人顶着一张严肃的脸翻表情包的样子。 就……挺反差萌的。 坐进网约车,明霜接到了沈叶倾从日本打来的电话。 对方听说她收到林放的邀请,直接输出一个高分贝尖叫,“我就说嘛!那些人当时得多眼瞎才把你给拒了!开香槟开香槟!等我回去的,咱不醉不休!” 明霜揉揉耳朵,“好,我等着大作家采风回来。” “必须的!”沈叶倾话锋一转,“哎,你跟老祁怎么样了?” “嗯……挺好的。” “呦,还挺——好——的!不是名义夫妻啦?你那木头脑袋终于开窍了?” 沈叶倾哈哈一笑,“就是嘛,近水楼台先得月,就凭咱小霜霜这身材样貌,撩得老树开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明霜脸上一热,想起那个落地窗旁边的吻。 或许是她太慌乱,给祁铂钧的感受不好,从那以后一切都回到了以前。 心中不免闪过一丝挫败。 她喃喃的,“还没有到你说的那步。”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 沈叶倾的话没说完,楚昭霖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沈猴子!你躲一边打电话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找不着人都快急死了,就差把女厕所翻一遍了!” 沈叶倾嗓门更大,“楚大炮!你疯啦?谁准你喊我外号的?” 明霜,“……” 这两人张嘴就是吵,从江城吵到日本,还没吵够。 不过他们俩在一起也是真自在。 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想笑就笑想闹就闹,怎么样都不犯忌讳。 不像她和祁铂钧,从一开始就是天壤之别的两个人。 “滚滚滚,我们女孩子说话,你少听!”沈叶倾支走楚昭霖,跟明霜继续方才的话题,“我说霜霜,你这效率不行,干脆我寄件法宝给你,助你一臂之力!” “是什么呀?” “别管别问,只管收只管用!包好用的!” “……哦。” - 三天后,明霜迎来一个难得的休息日。 林放为她安排了试镜,她一早出门,再回到家已是十一点多。 阳光透过窗落在玄关的地板上,鞋柜前并没有那双熟悉的灰色男士拖鞋。 祁铂钧还在家? 明霜换了拖鞋,往里走的脚步不自觉放轻,就看见祁铂钧坐在沙发上。 他穿了件纯黑色的休闲衬衫,坐在沙发上用ipad处理工作。 金丝边眼镜下,眼睫微垂,投出淡淡的阴影。 明霜不禁弯了弯嘴角,小跑着去书房选了本书回来。 “试镜顺利吗?”他轻声问。 “嗯嗯。”明霜胡乱点头,挨着他坐下。 书页翻开时带着淡淡的油墨香。 时光恬静。 明霜将书摊在膝盖上,视线却总忍不住往旁边飘。 怎么感觉他胸前那片比之前更鼓了呢? 是黑衣服显大还是特意练的啊? 整天忙来忙去,还有时间练胸肌,真不是一般人。 上次去温泉酒店的时候光顾着害羞了,都没仔细看看人类高质量男性的身子。 后悔。 她越看越起劲,慢慢变得肆无忌惮。 色字头上一把刀。 但就是忍不住。 陆嫂从外面进来,手里抱着一个包裹,“太太,有您的快递。” “谢谢!” 明霜从男色中回过神,起身走过去。 看到包裹是从日本寄来的,一下子想起沈叶倾说的制胜法宝。 盒子拆开,里面是一个粉色的扁盒子。 她回头瞅了祁铂钧一眼。 男人的注意力都在工作上,并没有在意这边。 明霜抱着盒子,鬼鬼祟祟地跑上楼。 卧室门一关。 她小心打开盒子,从里面拎出一条……连体衣? 纯黑色,薄如蝉翼。 下身连接处是……一串白色的小珠子? 这个位置岂不是会…… 这也太超前了吧…… 真是少儿不宜的制胜法宝。 明霜的脸整个烧了起来。 别说让她穿着这个出现在祁铂钧面前了,就是让她把这个拿给祁铂钧看看她都会羞死。 这哪是法宝啊,这是自杀武器。 忽然,门开了。 明霜怔怔地偏过头。 只见祁铂钧站在那里,视线直直落在她拎起的衣服上。 黑眸微眯,眉心不经意地耸了耸,缓声道:“买新衣服了?” 第70章 我已婚,不方便 他眼底掠过一层极浅的深意。 明霜眨眨眼,待反应过来后,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塞回盒子里。 为掩饰慌乱,她刻意挺直脊背,声音却比平日虚了几分,“这是沈叶倾买给我的,日本这种产业比较发达嘛,她买给我作纪念品的。” 男人将她那点欲盖弥彰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空气静了两秒,才传来他清淡的一声“嗯”,尾音轻飘飘,“午饭做好了,下来吃吧。” “……知道了。” 明霜应得有些底气不足,视线落在他宽阔的背影上,脚步磨磨蹭蹭地跟了过去。 餐厅里。 沈叶倾发微信过来。 明霜没多想,随手点开语音条。 下一秒,对方中气十足的大嗓门汹涌而出,“战服收到了吧!祝你成……” “!”明霜瞳孔地震,赶紧退出微信。 倒霉…… 怎么是扬声器模式啊…… 坐在对面的男人缓缓抬起头。 目光悠然地看向她。 “……”明霜有点绝望。 仿佛看到贴有自己照片的档案被祁铂钧盖了个大大的鉴定红章:色女。 恍惚中,有手机铃声响起。 祁铂钧扫了眼来电显示,长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机身边缘,没立刻接。 铃声执着地响着,搅得空气里的饭菜香气都添了几分焦灼。 男人才张张口,低沉嗓音混着铃声一起落在明霜耳边,“舒咏雯打来的,我能接吗,祁太太?” “?”明霜一怔,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当然能,干嘛问我……” 对方轻笑了声,接通后第一时间按下免提。 舒咏雯充满活力的声音传出来,“铂钧,我要前往下一站了,临走时一起吃个饭吧。” 明霜握着竹筷的手紧了紧,干脆把头埋低,扒拉碗里的白米饭。 也不夹菜,一整个心不在焉的状态。 祁铂钧睨着她柔软的发顶,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却故意放缓语气,“恐怕不行,楚昭霖去日本了。” 电话那头的人笑起来,带着点调侃,“什么意思?你跟他绑定了?他不在,你出不来?” 闻言,明霜偷偷掀起眼皮。 正好撞进祁铂钧望过来的眼神。 没等明霜移开视线,就听见他薄唇微启,清晰地说道:“我已婚,不方便和其他女性单独吃饭。” 瞬间,明霜感觉脸颊的温度骤然升高,心如鹿跳,唯独捏紧竹筷的手莫名地松了些。 舒咏雯的声音稍显促狭,“请你太太一起来啊。” 明霜连忙摇头。 之前舒咏雯问她祁太太身份时她没说,现在反而以祁太太身份去赴约算怎么回事? 祁铂钧看着她,手肘漫不经心地搭着桌沿,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笑意藏着几分纵容。 “她害羞,以后再说吧。” 电话里的人沉默片刻,轻轻笑了声。 似了然,似释怀,同时也隐着几不可闻的苦涩。 “铂钧,恭喜你跟喜欢的人走到一起,我真替你高兴。” 明霜心里一紧。 想要从祁铂钧脸上寻到一丝爱而不得的遗憾。 可他没有。 反而浅笑着说谢谢。 像是真的接受了那份恭喜一般。 很难想象,如果他真的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该有多快乐。 - 第二天,明霜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林放导演的电话。 “明霜,预录用意向书已经特批下来了。” “这么快?太好了,谢谢林导!” 林放笑笑,“对了,昨天同事整理旧材料时发现了你当初的面试表格,我发到你微信上,你看一下。” 明霜连忙打开微信。 那表格上半部分是她的基本信息,下半部分是几位面试官和相关人等的评价意见。 在补充意见一栏竟然出现了导演助理梁正明的落款。 他给的意见是:学习和工作态度不端正。 这是什么意思? 明霜一头雾水。 林放在电话里继续道:“看了这张表我才想起来,当初确实有个大四的小姑娘来面试,各方面的素质都非常出众,我还有意让她做一档节目的外景主持,原来这小姑娘是你啊。” 明霜满心疑惑,“林导,那我当时被拒是的原因是什么呢?” “因为梁正明说你在校期间经常和各种富家子弟约会,在校风评很差,还给几位面试官看了你上下豪车的照片。” 林放直言,“当时梁正明是我的助理,平时工作挺积极的,性格也很谦逊,他说话我们自然多信几分,你也知道卫视节目的主持人代表城市形象,哪怕能力很强,但风评不好,我们也不敢用。” 一股火气直通头顶,明霜咬着牙迅速整理好思路,同时强压怒火稳下情绪。 清清楚楚地解释道:“林导,我确实在大学时谈过恋爱,不过只有一个,而且是因为家里长辈的关系结识的,并不是梁正明所说的那样,他在给我造谣。” 林放叹了口气,“我明白,你在小小的电台节目里能做出如今的成绩,一定是踏踏实实地付出了很多努力,怎么可能有精力乱搞男女关系呢?反倒是那个梁正明,靠着岳父的人脉走上仕途,现在动不动就拿官威压我们,纯粹是个拜高踩低的虚伪小人!我不知道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可我真后悔当初信了他的鬼话,差点错过一个优秀的主持人!” 愤懑之后,林放的声音又转变为无奈,“不过这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以他现在的身份,谁也奈何不了,你想开点吧。” 礼貌道别后,明霜悻悻挂断电话。 心里堵得发慌。 那股从头顶窜起的火气还没散,眼眶又热了。 一股莫大的委屈感涌上心头。 明明只是正常地谈个恋爱,却被人恶意造黄谣,还因此错失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机会。 可那个造谣生事的人却安然无恙地坐在高位上。 为什么? 凭什么?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甘心。 谁说没人能奈何他? 她丈夫可以。 祁铂钧可以。 祁铂钧会帮她的。 她要恶人有恶报。 冲动之下,明霜拿起手机。 这时,外面有人轻敲了敲门。 总监赵坤探进头来,一脸愁容,“明霜,咱节目遇上难处了,你来一下我办公室吧。” 第71章 不用躲藏的感觉 赵坤刚一坐下,就沉沉地叹了口气。 “赶上春季整改,局里以《城市急诊室》曾出现年轻自杀者为由判定我们的节目内容敏感激进,对青少年有不正确导向,要求我们停播整改,否则就无限期暂停节目。” 《城市急诊室》本来就是为缓解生活压力而生的连线类节目,类似抑郁轻生这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在创节目初期就已经报备。 以这种理由停播整改明显是有人借题发挥。 而这人只可能是梁正明。 梁正明身处核心业务部门,节目的内容导向、社会效果都在他的管理职责范围内。 所以,这就是他所说的后果。 明霜不顺他意,他就利用职权拿电台和节目开刀。 “明霜,你也知道,最近台里的节目好不容易出点成绩,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合同期满你拍拍屁股走人了,我们怎么办?还不得被那个梁正明生吞活剥了?” 赵坤抬手捋了捋稀疏的头发,继续说道:“台长已经给我下了死命令,节目绝不能停,你就看在台里对你挺器重的份上,去跟梁正明道个歉,求求情,行吗?” 明霜冷着语气,“梁正明以权谋私,为什么要我道歉?” “我的姑奶奶,你知道他岳父是谁吗?他就是以权谋私,又能怎么样?想动他哪那么容易?哪怕……” 哪怕是你的靠山祁铂钧也要掂量掂量。 不过后面的话赵坤没说。 说了有什么意义? 梁正明的岳父在上面身居要职,祁铂钧能量再大,本质也是个趋利避害的商人,会为了一个小情得罪上面的人物吗? 不可能。 赵坤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同情心的。 明霜这姑娘虽然倔了点,天真了点,但终归是个好孩子,就别打击她自尊心了。 “总之,这个节目的下场就握在你手里,你看着办吧。” 明霜一脸凝重地走出总监办公室。 此事因她而起,她不能坐视不管。 再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若再因此影响林放那边的节目,麻烦就大了。 起初,明霜是想找祁铂钧帮忙的,但听完赵坤的话她心里生了犹豫。 祁铂钧最看重的新能源项目需要政府的大力扶植。 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付梁正明,恐怕会得罪他岳父。 到时候势必会影响新能源项目的推进。 看着手机上祁铂钧的电话号码,明霜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最终也没有拨出去。 何采妮和助理郭芳从她身边经过,两个人脸上的得意如出一辙。 “采妮老师,我听说咱们台里有节目要停播了,也不知道是谁惹的祸,让整个节目组跟着倒霉。” “所以说做人要脚踏实地,别总想着招蜂引蝶走歪路子,长久不了的。” “采妮老师说得真对!” 明霜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再听到这样的话仿佛被人兜头浇了桶热油。 瞬间燃着了。 她勤奋努力,与人为善,从没想过伤害谁,可为什么偏偏有那么多人当她眼中钉肉中刺?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真当她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拿捏吗? 怒火攻心,明霜猛地抬眼,“对个屁!少在这阴阳怪气!” 她向来温和,大声说话都少有,今天这般粗俗像是变了个人。 倒挺像沈叶倾的。 给对面两人吓了一激灵。 明霜气不打一处来,抬腿上前几步,字字铿锵有力,“胡说八道什么?谁招蜂引蝶了?谁走歪路子了?我所取得的成绩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不是你们几句话就能随便抹灭的!” 何采妮看她这样子像是来真的,又碍于祁铂钧的势力,不再吭声。 倒是郭芳不知死活,硬着头皮反抗,“你、你凶什么凶?” “这还凶啊?阴曹地府的小鬼比我凶多了!”明霜冷笑一声,火力全开,“这么喜欢乱嚼舌根,死后下地狱拔舌头时有的你怕了!” “……”郭芳慌忙捂住嘴,再不敢说话。 果然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 明霜留给她们一个鄙夷的眼神,挺直背脊离开。 回到办公室,她怒气未消,没有片刻犹豫,直接给梁正明打电话,约他见面。 人生那么长,总有几堵墙不长眼地冒出来。 既然绕不开,就只能把它撞开。 撞个头破血流也比躲在墙后面生生憋屈死强。 梁正明答应得痛快,像是早已料到,语气里透着得意和兴奋。 明霜不希望同事看到自己和梁正明接触,又不想去不熟悉的地方,于是把地点选在江澜多媒体中心对面的咖啡厅。 为了得到主动权,她早于约定时间赶过去,选了靠窗醒目的位置坐下。 咖啡厅面积不大,胜在装修得很有格调。 平日里她和同事们总喜欢来这里买咖啡拿到办公室去喝,在店里坐下来还是第一次。 没想到这个角度可以这么清晰地看到江澜的正门。 傍晚时分,橘红色的霞光顺着楼身往下漫,把江澜门口的一切都染成了暖融融的橘金色。 明霜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配文: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到每天穿梭的地方,很奇妙的感觉。 此时。 祁丰大厦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祁铂钧扭着疲惫僵硬的脖子,点开这张照片,不禁动作一顿,扬起唇角。 这个场景、这个角度,他太熟悉了。 前两年每每从港城回来总会忍不住去那里坐一坐。 不管等到多晚,一定要看到她的身影才能安心。 有时会看到祁弛去接她,不过大部分时候她都是一个人。 唯有一次,碰到她和同事一起去买咖啡。 小姑娘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 旁人侃侃而谈,她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浅笑给予回应。 祁铂钧不知道,如果那个时候他放下所有的顾虑走上前,是会吓到她,还是能早点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思绪到这,他点亮了那条朋友圈的小爱心。 看自己的白猫头像变成一个小方块出现在她的主页里。 享受着这种不用躲藏的感觉。 顾聪敲门进来,“祁先生,会议室准备好了。” 祁铂钧点点头,“你去Douceur Atelier买一块榛子可可慕斯送到江澜对面的咖啡厅,明霜在那儿,告诉她这个蛋糕和店里的咖啡很配,让她尝尝。” “是,我现在就去。” “等等,”祁铂钧垂眸想了想,“她可能约了人在那里谈事,你多买几块吧,让她分给别人一起吃。” 顾聪笑着应下,“明白。” 第72章 我很爱我丈夫 梁正明姗姗而来,点了一杯和明霜一样的美式。 “怎么约在这里?”他将店里上上下下扫视一圈,“不如找家饭店,开个包间,我们边吃边谈?” 明霜看着这人,胃里直犯恶心。 以前在学校那个说多两句都会脸红的学长,原来是只披着羊皮的斑鬣狗。 不只虚伪阴险,还早早存了龌龊心思。 气得人牙根痒痒。 不过,既然是来解决问题的,就不能冲动行事。 明霜深吸一口气,说道: “梁处长,你在电视台工作过,应该知道成功做一档节目出来有多难,广播节目虽比不上电视节目的制作和投资,但也是整个团队付出心血创作出来的,请你不要因为我一个人影响整个节目的正常运作,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女孩声调虽冷,但音色咬字实在出色,甜而不腻,如山涧流水般清亮。 若是好声好气的,再带点黏腻腻的撒娇,不知该有多勾人。 梁正明指节轻轻敲了敲杯壁,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没急着回应明霜的话,用小勺搅了搅杯里的咖啡,才慢悠悠抬眼,“学妹,你怎么还不明白,能决定节目命运的不是我,是你。” 明霜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却还是强迫自己保持平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结婚了。” “我知道。”梁正明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低了些,“我也结婚了,可那又怎么样?你嫁有钱人,我娶高官千金,无非都是有利可图的婚姻。” 明霜看着他,声音冷的像淬了冰,“不好意思,你想错了,我的婚姻跟你不一样。” 脑海中浮现出祁铂钧的脸,她顿了顿,眸光都跟着柔和了很多。 “我……很爱我丈夫。” 梁正明却倏地笑出声,“那他爱你吗?” 这问题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明霜心里。 祁铂钧待她如何自不用说,可……那是爱吗? 明霜实在不敢想。 见她犹豫,梁正明确定自己戳到了她的软肋,得意地哼了声。 他将手掌整个盖在咖啡杯上,指尖轻磕着杯沿,“咱俩都是从小地方来的,都靠自己打拼,我们才是一类人,做对红颜知己不是挺好吗?我还能给你事业上的助力,何乐不为?” 又是这套说辞。 明霜不懂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当初给她造黄谣,害她错失了实习机会。 现在又利用职务之便逼她做些不堪之事,还美名其曰事业助力。 无耻至极! 强压下心里的怒气,明霜低头抿了口咖啡。 余光瞥见放在一旁的背包,那里有支亮着红光的录音笔。 放下杯子的同时,她抬起眼来,“如果我坚决不同意呢?你准备怎么样?毁掉我参与的所有节目吗?” 听罢,梁正明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笼上一丝阴鸷之气,“那怎么可能?你可是我的好学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他说着看向店内某处,似乎是在确认什么,而后突然站起身来,挪到桌子旁边。 以一种躬身的姿态将明霜挡在卡座里。 挡得严严实实。 说话的声音莫名变得温柔,音量不大却足够被这家小咖啡厅的所有人听到。 “好了,别生气,在外面给我点面子嘛,大不了回家我给你跪键盘。” 顿时,店员和其他客人纷纷看过来。 有人掩面笑笑,像看戏一般。 “你胡说什么?”明霜脑子发懵,一时搞不清梁正明的意图。 店内响起轻快的音乐,打破了方才的宁静。 梁正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宝贝,你脸脏了,我帮你擦擦。” 明霜心中警铃大作! 可为时已晚。 梁正明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迅速将帕子捂在她口鼻上。 店里客人并不多,男人身材高大,挡住了店内人的视线。 监控在后面墙上,只能照到明霜高出椅背的半个后脑。 窗外的人大多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也很难注意到。 一股极度刺鼻的气味瞬间钻入鼻腔,明霜被梁正明控制着,动弹不得。 就连嘴里发出的呜咽声都被店内的音乐掩盖了。 窒息感和绝望一同袭来。 慌乱之中,她抬脚猛地踹在梁正明小腿胫骨上,指甲狠命掐住他的手腕。 梁正明吃痛嘶了一声,随即换了个姿势把她拉起来,顺势凑近她耳边,“你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跟我装什么?等你踏出这步就知道好处了,我可是在帮你!” 话落,他想要强行拉明霜走。 明霜只感觉大脑一阵晕眩,喉咙肿了一般发声困难。 “救……救命!” 如此艰难地喊出两个字,引起了不远处两位年轻顾客的注意。 一个脸生的小店员立刻跑过来,“先生小姐,需要帮忙吗?” 梁正明装出一副伪善的嘴脸,颇有些无奈之意,“不用不用,我女朋友跟我吵架,使小性子呢,真不好意思,我这就带她走。” “这样啊,那欢迎您下次再来。” 这店员不对劲! 不仅对她的求救视而不见,还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刚刚那突如其来的音乐恐怕也是他有意放的! “我不是……不是他女朋友……”明霜挣扎着开口。 可刚刚梁正明的话已经给了旁人先入为主的印象,别的客人也只是纳闷地看过来,并没有其他举动。 梁正明边说边拽住她,“宝贝,别闹了,我们回家吧。” 明霜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也发软无力,无法自控地靠向身边人。 若不细究,确实像一对吵吵闹闹却很亲密的情侣。 好在她的大脑还残留一丝理智,路过其他客人时,使出浑身最后一点力气将桌面的东西统统滑到地上。 哗啦—— 那客人见自己身上被溅了咖啡,立马站起身,“干什么?神经病啊!” 这动静引来了店长。 方才的小店员支支吾吾,“店、店长,这位小姐跟这位先生闹别扭……” 或许是他自己也意识到逻辑说不通,话讲一半便戛然而止。 店长是个中年男人,见事情不对劲,率先把明霜扶到旁边的空位上,询问道:“小姐,您需要帮忙吗?” 明霜有气无力地靠着椅背,“报……报警……” 梁正明眉头一拧,“报什么警?不就是弄脏了他的衣服,打碎几个杯子吗?我赔就是了。” 说完,他又低头看向店长,警告之意明显,“我劝你别给自己找麻烦。” 僵持之际,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推门进来。 他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虚弱的明霜身上。 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太太!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