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真千金归来,飒翻全京城》 第103章 渡点鬼气给他们 "什、什么?!"林景明瞬间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后退,"阿姐你别开玩笑!我、我才不要这样的丫鬟!她们心术不正,要是进了相府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乱子呢!" 看着他慌得耳根都红透的模样,小花噗嗤一声笑出来:"哟,小公子还挺挑?" "不是挑!"林景明急得直跺脚,"是、是这种人根本就不能留在身边!阿姐你快别拿我取笑了!" 林小满这才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走吧,我们去找王妈妈,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心中也要有个数,至于这两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让她们在这里好好躺着清醒一下,至于怎么处置她们那就是王妈妈的事情了,和我们无关。” 林景明挽住;林小满的胳膊,笑意盈盈的说道,“听阿姐的,阿姐说让她们继续躺着那就继续躺着,谁让她们这么作出这种坏事,哼。” 小花一把拉开林景明,“走开走开,墙头草,你没见小满不舒服呢?” “啊?阿姐你不舒服吗?”林景明担忧的赶紧放开林小满,见她果然满脸通红,顿时吓了一大跳。 林小满本来想说没事,转头就看见小花再对自己挤眉弄眼的,嘴唇还一张一合的让她看屋顶。 林小满余光一撇,果然看见两个黑影在那里,立刻就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腰,假装站立不稳的扶住小花,表情更是夸张异常,“哎呀,我的头好痛,不行不行,哎呦喂,快点扶我去王妈妈房间休息休息。” 小花见林景明还愣在原地,赶紧又拍了他一下,大着声音道:“还杵着当木头桩子呢?没听见你姐说不舒服?赶紧搭把手啊!” “啊?噢噢!” 林景明这才回过神,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住林小满的另一只胳膊,嘴上不住地念叨:“姐,你当心点儿,这儿有台阶……慢点慢点……” 林小满则十分配合,一路“唉哟”、“唉呀”地呻吟着,将病弱之态演得十足,任由两人搀扶着,脚步虚浮地挪进了灯火通明的楼内。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廊后,杏雨楼屋顶上,两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才微微一动。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轻轻抬了抬下巴,另一人无声点头。 随即,两人悄无声息地掠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 此时晋城边郊一座略显破败的府邸内,准备起夜的赵母亲眼见到死去多年的女儿,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床前,尖叫声立刻吵醒了正在大打呼噜的赵父。 赵家夫妇与他们那肥头大耳的儿子,亲眼见到死去多年的赵芷面目惨白归来索命,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三人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哭喊着饶命,口中翻来覆去便是那套虚伪的“骨肉亲情”。 赵芷心中虽恨,但心中一直牢牢记着林小满的告诫,绝不伤及无辜,更不可亲手沾染人命。 她强压下将那三人撕碎的冲动,只是将他们所做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清晰无比地数落出来,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巨大的恐惧让他们还没等赵芷说完,三人便接连眼睛一翻,口吐白沫,直接吓晕死过去。 赵芷凝视着这三个让她痛苦一生乃至死后仍不得安宁的所谓“亲人”。理智最终还是没有让她没有取走他们性命,只是将自身一缕怨煞鬼气渡入了三人体内。 沾染此气者,阳火低迷,运势将衰,百病易生,余生都将在晦暗与倒霉中挣扎,这,便是她最后对父母和弟弟的“馈赠”。 翌日,赵父从昏迷中惊醒,因心神极度恍惚,出门时竟一脚踩空,重重摔在石阶上,头破血流。 大夫诊治后判定,他脖颈以下再无知觉,余生只得缠绵病榻。 家中积蓄早已被挥霍一空,顶梁柱骤然倒塌,经济来源自然是瞬间断绝。 赵母走投无路,只得硬着头皮想去寻早已嫁出的另一个女儿打秋风,岂料途中慌不择路,失足坠下山崖,当场毙命。 而那赵家小弟,本就心术不正,见母亲横死,父亲瘫痪成了累赘,竟毫不犹豫地变卖了仅剩的宅邸,将老父草草丢弃在乡下漏风的茅草屋里,卷了所有钱财一头扎进赌坊妓院,企图逍遥快活。 只可惜身负鬼气,厄运缠身,他很快输光了所有家当,更因放纵无度,染上了一身肮脏的恶疾,最后浑身溃烂,悄无声息地病死在无人角落。 直至尸身腐烂发臭,爬满蛆虫,才被邻里发现。 曾经吸吮着赵芷血肉的赵家,就此彻底绝户。 了却所有前尘恩怨的赵芷,于约定之夜悄然出现在丞相府。 林小满依诺而行,设坛施法,为其超度。 怨气既消,执念已了,赵芷的魂魄总算是踏入了轮回往生之路,甚至连王妈妈,都特意来送了她最后一程。 至于装神弄鬼的阿红和阿绿,第二日清晨是被官差一盆刺骨的冷水泼醒的。 经此一夜极致惊吓,又在阴寒之地躺了许久,两人三魂七魄已然不稳。 醒来后便是目光涣散,神情癫狂,逮着人便胡言乱语,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她们昨夜如何被“赵芷的鬼魂”追索性命,将那“女鬼”的狰狞模样描述得活灵活现,倒像是真见了鬼似的。 虽本是她们装神弄鬼在先,但昨夜被赵芷显形一吓,假恐怖变成了真梦魇,竟似真的有些癔症了。 王妈妈早已从林小满处得知了全部真相,心中又气又恨。 她当即站出来,将阿红、阿绿如何被富商收买,如何在楼内装神弄鬼、破坏生意、企图逼她贱卖产业的阴谋原原本本公之于众。 众人哗然,真相大白之下,杏雨楼闹鬼的风波瞬间平息。 王妈妈更是趁势运作,一番解释安抚,不仅洗清了杏雨楼“凶宅”的污名,反倒因这离奇曲折的故事引来不少好奇之人,生意竟比往日更加红火起来。 第104章 自我PUA第一人 至于幕后那位企图趁火打劫的富商,见阴谋败露,阿红阿绿这两个棋子也已废掉,深知再无便宜可占,生怕惹上官司,早已灰溜溜地拍拍屁股,躲得无影无踪了。 “舅舅,您不觉得您这次太过分了吗?”林小满端坐在沈盛德京城府邸的正堂下首,板着一张小脸,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恼火。 小花像个尽职尽责的应声虫,紧紧站在她身后,林小满每说一句,她就用力点一下头,以实际行动表达着无声却强烈的支持。 沈盛德却只是搓着手,嘿嘿傻笑,试图用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舅舅!”林小满音量提高了几分,“您就不担心那女鬼怨气太深,道行太高,我万一打不过怎么办?您就让王妈妈来找我!” “哎哟,我的好外甥女,这有什么好怕的?”沈盛德赔着笑脸,语气笃定,“你的本事舅舅我还能不清楚?那赵芷再厉害,她手上可没沾过人命,闹了这么久,你见谁真受伤了?再说了,”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哄骗,“她能比陆家那个人头鬼还厉害?那个怪物你都是动动手指头就解决了,这点小场面,对你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再说了,你去看了之后,如果解决不了,你肯定就不会接手了嘛。咱们沈家的人,脑瓜子真是聪明。” 林小满没好气地“切”了一声,白了舅舅一眼:“您对我倒是了解得很啊!” 沈盛德立刻挺起胸膛,满脸与有荣焉的骄傲:“那必须的!你可是我沈盛德的外甥女!” 说完,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急切和期待问道:“所以……杏雨楼那边,那个女鬼的事儿,已经彻底解决干净了吧?” 林小满学着他刚才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扬起了下巴,语气夸张:“那~是~自~然~!有我林小满出马,还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哈哈哈!我就知道!”沈盛德闻言抚掌大笑,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咱们家小满一出手,那是天下难题全没有!哈哈哈……” 他笑了一阵,偷偷觑了眼林小满的脸色,见她似乎余怒未消,眼珠一转,立刻换上副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的表情,试探着问:“那个……小满啊,你今日特意过来,不会……不会是专门来找舅舅我算账的吧?” 说完,他还故意缩了缩脖子,做出副十分害怕的模样,活像只怕被教训的大狗。 他这夸张的表演果然逗乐了林小满,她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那点佯装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林小满忍着笑意,摆摆手道:“我哪敢真来找您的麻烦呀?要是让我娘知道我来找舅舅您的茬,她非得好好教训我一顿不可。” 沈盛德闻言站起身来,故作高深地摇了摇手指:“非也非也,在你母亲心里,你这个宝贝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他走到桌边端起一盘鲜红的荔枝,殷勤地递到林小满面前:“快快,尝尝这个,岭南刚快马送来的,甜得很!” 他细心地剥开一颗荔枝,将晶莹剔透的果肉递给林小满。 林小满接过放入口中,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惊喜道:“真的好甜!” 见外甥女喜欢,沈盛德喜上眉梢,连忙又剥了一颗塞进林小满嘴里,谁知林小满突然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都涨红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沈盛德顿时慌了神,急忙轻拍她的后背。 小花也赶紧递上茶水,林小满喝了一口,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咳咳……刚、刚才这颗有点酸,呛到喉咙了……”林小满抚着胸口,声音还带着些沙哑。 听到这话,沈盛德才松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愧疚:“都怪舅舅不好,怎么就没仔细挑颗甜的给你呢?” 林小满趁机嘟起嘴,佯装生气道:“就是嘛,怎么不挑好的给我吃?哼,我生气了!” 沈盛德见状,忙赔着笑脸哄道:“那要怎么样才能让咱们小满消气呢?要不……舅舅库房里的东西,随你挑一件怎么样?” 这话一出,站在身后的小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偷偷用手指戳了戳林小满的后背。 林小满强压下嘴角的笑意,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沉吟片刻才道:“嗯……看在舅舅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 说完,她趁沈盛德不注意,飞快地回头对小花抛了个得意的眼神,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待到林小满和小花从沈府出来时,两人已是收获颇丰。 林小满发间簪了一支精巧的碧玉玲珑簪,腕上套着个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小花头上也多了几支亮眼的珠花,怀里还抱着个装满各式新奇小玩意的锦盒。 两人提着、戴着“战利品”,心满意足,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蹦跳起来。 沈盛德跟在她俩身后送客,望着自己库房里被挑走的几件宝贝,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肉痛之色,虽极力掩饰,那愁容还是隐约可见。 林小满回头瞥见,立刻停下脚步,眨着大眼睛故作天真地问:“舅舅,您怎么啦?看起来不太开心呀?” 沈盛德猛地回过神,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舅舅开心得很!” 林小满“唉呀”一声,拖长了调子,狡黠地笑道:“不会是我们拿得太多,舅舅心疼了,不高兴了吧?” 沈盛德闻言,立刻强扯出一个无比灿烂,甚至有些过头的笑容,语气斩钉截铁:“怎么会呢!胡说!你们愿意拿舅舅的东西,那是说明喜欢舅舅、跟舅舅亲!对不对?不然别人的东西,请你们拿你们还不拿呢!”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点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无比真诚。 林小满听着这番分明是自我安慰兼带“PUA”他自己的言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空出一只手冲沈盛德竖了个大拇指:“舅舅,有眼光!您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 第105章 贾富贵 就在这时,一辆青篷马车在沈府门前稳稳停下。 车帘掀开,一位约莫四十来岁、身着绸衫、商人模样的男子利落地跳下车。 他目光扫过门前满载而归、珠光宝气的林小满主仆二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随即迅速堆起满脸热情的笑容,快步走向沈盛德,拱手道:“沈爷!许久不见,今日可还好?” 沈盛德一见来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板起了面孔,语气也淡了几分:“不久,也就今早没见而已。我好得很。你今日又来做什么?” 那人虽碰了个软钉子,却毫不在意,依旧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凑近几步拱手道:“沈爷您贵人多忘事!小的前几日不就邀您得空去我那胭脂铺子考察指点一番么?您当时说‘改日’……” 他拖长了调子,脸上堆满殷勤的笑:“这不,小的想着,择日不如撞日,看今日天色正好,沈爷想必也得了闲,这就特地赶了马车过来接您了!” 林小满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这位不请自来的人,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与小花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主动上前一步,扯了扯沈盛德的衣袖,声音清脆:“舅舅,这位是……?” 沈盛德刚欲开口,那贾富贵一听林小满的称呼,眼睛顿时一亮,身子立刻躬下去半截,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热络:“哎哟!这位想必就是相府的林小姐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久仰久仰!小的贾富贵,在京中开了间小小的‘雪香斋’,做些胭脂水粉的微末生意,不知林小姐可曾听说过?” “雪香斋?”林小满语气平淡,“我的胭脂水粉,向来都是宫里嬷嬷或相熟匠人定制,外头的铺子,倒是不太知晓。” 贾富贵脸色微微一僵,但立刻恢复如常,连连点头:“是极是极!林小姐您是何等尊贵的身份,用的自然都是顶好的东西,是小的唐突了。” 他话锋一转,趁机发出邀请:“林小姐今日若得空闲,不如赏光与沈爷一同到小店看看?铺子里前些日子刚到了一批新货,无论是南海的珍珠粉,还是西域的玫瑰露,成色都是极佳的……” 林小满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唇角勾起:“好啊。”她转头看向沈盛德,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舅舅,反正今日无事,我们就一起去贾掌柜的铺子走走看看呗?” 沈盛德本欲拒绝,但见林小满满眼期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无奈地笑了笑:“也罢,既然你想去,那便一起去走走罢。” 贾富贵闻言,简直喜出望外,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沈爷和林小姐肯赏光,真是我雪香斋天大的福气,蓬荜生辉啊!” 他赶忙侧身,毕恭毕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的马车还算宽敞,二位若是不嫌弃……” 不等他说完,小花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林小满身前,“有劳贾掌柜费心。不过我家小姐身子娇贵,加上今日身子不太爽利,坐不惯外头的马车。我们自有车驾跟随,你在前面引路即可。” 贾富贵顺着小花的视线望去,只见街道不远处稳稳停着一辆极为醒目的马车。 那马车通体由紫檀木打造,车顶四角悬挂着精巧的银铃,车窗帘幕是用上好的苏绣缎子制成,绣着雅致的兰草纹样,车辕上鎏金的丞相府徽记在阳光下隐隐生辉,一旁肃立着两名眼神锐利、身形挺拔的护卫。 其华贵气派,与他那“还算宽敞”的青篷马车一比,高下立判。 贾富贵见状,立刻点头哈腰地应道:“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那小的就在前头为沈爷和林小姐引路,辛苦二位尊驾随行。” 说罢,他便快步走向自己的马车,姿态谦卑。 林小满轻盈地一步踏下台阶,回头对着还在门廊下的沈盛德扬声唤道:“走了,舅舅!还愣着做什么?” “好了好了,来了来了。”沈盛德应着声,快走几步跟了上来,三人一同走向那辆华贵的丞相府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在京城熙攘的街道上,车厢内铺设着软垫,十分稳当。 林小满和小花坐在一侧,沈盛德坐在对面。 林小满饶有兴致地掀开窗帘一角,望着窗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景象。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式招牌旌旗飘扬,小贩们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鲜活热闹的市井生活气息。 沈盛德看着外甥女打量窗外的侧脸,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满啊,舅舅怎么觉得……你好像对这贾掌柜,格外有些兴趣?” 林小满放下窗帘,转过头来,脸上漾起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那当然呀,舅舅,世上哪个女子对胭脂水粉不感兴趣呢?” 沈盛德却是一脸“我信你才怪”的表情,狐疑地打量着自家古灵精怪的外甥女,摇了摇头:“得了吧,你还想糊弄舅舅?你呀,从可不会对这些姑娘家的胭脂水粉真正上心。你感兴趣的,从来都是那些神神叨叨、稀奇古怪的玄学之事,或是……” 他压低了声音,“不会又发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林小满被他这副“我早已看透你”的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舅舅,您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 沈盛德一听,整张脸都写满了好奇,身子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压低声音追问道:“怎么样,小满?舅舅刚才猜对了吧?是不是……那贾富贵或者他那铺子有什么古怪?” 林小满拖长了音调“哎——”了一声,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没有呀——舅舅您想多了,我就是单纯想去瞧瞧有没有什么新奇的胭脂水粉嘛。” 沈盛德见她不肯松口,故意摆出一副“我才不信”的表情,哼了一声:“哼,算了算了,你不肯说实话就算了。不过……” 第106章 和我去江南做生意吧 他语气转为认真,“你若是真要去他那儿看,瞧瞧就行了,可千万别真用他家的东西,他那儿的胭脂水粉……不太安全。” 这话果然勾起了林小满的兴趣,她立刻追问道:“哦?怎么个不安全法?” 沈盛德见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便仔细解释道:“一来是他的配方。他为了追求立竿见影的效果,让客人觉得肤质瞬间变白变嫩,常常会掺些来路不明、或是药性极猛的东西。其二便是用料。他惯会以次充好,用的多是些廉价劣质的原料,只是用香料和颜色遮掩过去。” 他顿了顿,神色更加严肃:“那些东西刚涂抹上时,或许真显得肤光胜雪,细腻可人。但时日稍长,轻则皮肤发红、发痒、起疹子,重则恐怕会损伤肌理,反而让脸色变得暗沉蜡黄,甚至留下斑痕。京城里也不是没有出过事儿,只是他手段活络,又肯花钱打点,才一直维系到现在。” 林小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好奇地追问道:“舅舅,您怎么会对这些胭脂水粉的门道了解得如此清楚?难不成咱们沈家如今连这女儿家的行当也有所涉猎?” 沈盛德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带着几分商贾特有的豪气与自得:“开玩笑!你舅舅我啊,恨不得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得插上一脚!你要是哪天在京城待腻了,想出来做点生意玩玩,尽管来江南找舅舅!不管你想做什么,开绣坊、办酒楼、还是弄个脂粉铺子,舅舅保准给你置办得风风光光,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林小满被舅舅的豪言壮语逗乐了,笑着应道:“好啊,那外甥女我可就记下了!” 她话锋一转,回到正题:“不过这贾富贵,他今日这般殷勤,缠着您到底所为何事?是想攀上您这根高枝?” “我算哪门子高枝?”沈盛德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京城里头达官显贵多了去了,真要攀附也轮不到我。他不过是瞧着我略有几分家资,想拉我入股投资他这胭脂铺子罢了。” 他接着解释道:“我上一回来京城时,偶然机会认识了他。那时他便透露出想让我投钱的意思。他那铺子,‘雪香斋’,名头听着不小,在京城及周边竟也开了有十几家分号。我起初看他生意铺得挺大,也确实有些好奇,既已做得这般红火,为何还需找人投钱来分他的利?” 沈盛德说着,脸上露出几分精明与不屑:“于是我便私下派人去仔细查探了一番。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此人心术极为不正!他店里的货物大多是以次充好,价格却定得奇高,因此时常惹出纠纷,被告上公堂。赚来的银钱,大半都填了打点官府和安抚苦主的窟窿,铺子实则是个空架子,根本没多少实利。他便想寻个不明就里的‘冤大头’投钱进来,替他填坑续命。你舅舅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能上他这种恶当?” 他叹了口气,显得有些烦躁:“本以为此事早已了结,没想到这次我刚到京城没多久,又被他不知从哪儿得了风声,这不,又像个膏药似的贴了上来,甩都甩不脱!” 沈盛德说着,故作委屈地看向林小满,摸了摸自己的脸:“小满啊,你说说,舅舅我长得就那么像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吗?” 林小满被舅舅那副夸张的表情逗得“噗嗤”一笑,连忙哄道:“怎么会呢!舅舅您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精明睿智、眼光独到的大富商之相!谁敢说您像冤大头?” 她话音未落,或许是因为笑得动作大了些,发间那支刚得来的碧玉玲珑簪竟倏地滑落下来,幸好被一旁的穗子勾住,才没掉到地上,只是斜斜地挂在鬓边,显得有几分滑稽。 林小满顿时有些尴尬,脸颊微红,朝着沈盛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盛德先是一愣,随即看着她那略显狼狈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车厢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小花,快,快帮我把簪子取下来重新簪好。”林小满赶忙侧过头。 小花一边忍着笑,一边小心翼翼地帮她把簪子取下。 沈盛德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落在林小满那张与自家小妹年轻时颇有七分相似的侧脸上,此刻正泛着娇憨的红晕,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欣慰与宠溺的笑意。 时光仿佛倒流,让他看到了妹妹年少时的模样,心中满是温情,十几年的乡村生活,幸好她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天真。 沈盛德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会好好补偿她错过的那十多年。 就在这温馨而欢快的氛围中,马车轻轻一顿,缓缓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小姐,舅老爷,前面贾掌柜的马车停了,看招牌,是‘雪香斋’到了。” 车夫话音刚落,贾富贵殷勤的声音便已在车外响起:“林小姐,沈爷,咱们到了!请您二位移步。” 林小满轻轻“嗯”了一声,率先弯腰走出车厢。 贾富贵虽为人不堪,表面功夫却做得十足,见状立刻快步上前,恭敬地伸出手臂,让林小满纤纤玉指虚搭在自己小臂上,稳稳地搀扶她下了马车。 待沈盛德和小花也相继下车后,他侧身引路,脸上堆满笑容,做了一个极其标准的“请”的手势:“几位贵客,这边请,小心台阶。” 贾富贵率先一步跨进“雪香斋”的门槛,立刻故作威严地轻咳了两声。 店内的伙计们显然早已被提点过,瞬间停下手中的活计,齐刷刷地站直身子,高声问候:“掌柜的好!” 贾富贵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旋即又变回那副点头哈腰的模样,转向沈盛德和林小满,解释道:“沈爷,林小姐,您二位见谅。这会儿日头正晒,天儿热,各家夫人小姐们大多不愿此时出门,店里清静些,正好方便林小姐您慢慢看,慢慢挑。” 第107章 一起喝茶 他搓着手,语气热络,“林小姐,您看……要不要随意逛逛?” 林小满依旧是淡淡一声“嗯”,算是回应。 贾富贵便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亲自在前引路,从店铺左侧的货架开始,一件件介绍起那些包装精美的胭脂水粉、香膏露液。 他口若悬河,极力吹捧着每样商品的非凡之处。 林小满看似随意地听着,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货品,大多只是轻轻颔首,并不多言。 只是当她的视线掠过中央柜台时,却微微一顿,目光被一盒放置在锦缎上的碧绿色胭脂盒吸引住了。 那胭脂颜色极为纯正,宛如一汪凝住的春水,在略显昏暗的店内也透着莹润的光泽。 贾富贵何等精明,立刻察觉到了林小满目光的停留。 他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盒碧色胭脂捧到林小满面前,语气更加热切了几分:“林小姐真是好眼光!此乃本店今春推出的新品,名为‘碧潭凝翠’。 “您瞧这色泽,是用最上等的蓝靛花蕊,辅以南海珍珠粉和西域进贡的绿松石细末,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秘制而成,不仅色泽独一无二,持久艳丽,更兼具滋养肌肤之奇效,涂抹后能使肌肤细嫩如玉,光采照人。” 林小满指尖轻点那盒碧色胭脂,唇角含着一抹浅笑,点头道:“嗯,是不错。这颜色确实鲜亮夺目,世间少见。” 她说着,侧头看向身旁的沈盛德,语气天真又似意有所指:“舅舅您看,这胭脂红得这般浓艳,乍一看,倒像是用最新鲜的血液凝练而成的呢,是不是?” 她这话音刚落,贾富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他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干笑两声:“林、林小姐真是……真是风趣!这颜色是采用了特殊的古法秘制,方才如此鲜亮润泽,京中的夫人小姐们都喜爱得很,是小店眼下最紧俏的货品,绝非……绝非您说的那般。” 为了转移话题,贾富贵身体一侧,赶忙指向另一侧的货架,语气更加殷勤:“林小姐,这边还有不少珍品您未曾过目呢,都是从江南新到的上等货色,您要不要再……” 林小满却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语气带上一丝慵懒:“今日就先看到这儿吧,走了这些路,有些口渴了。” 贾富贵一听“口渴”二字,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觉得机会来了,忙不迭地躬身引路:“是在下疏忽了!林小姐,沈爷,小店里面设有一雅间,专供贵客休憩品茗,清静雅致。不如先移步内间,喝杯清茶润润喉,歇息片刻?” 林小满懒懒地抬了抬眼,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行吧。” …… 贾富贵将林小满和沈盛德引至雅间,手脚麻利地亲自为他们斟上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他脸上堆着笑,语气不无炫耀地说道:“林小姐,沈爷,请用茶。小的这茶叶,自然不敢与相府和您江南府上的珍藏相比,但在咱们京城地界,也算得上是独一份的稀罕物了。这是托人从云雾缭绕的武夷山巅采来的正岩大红袍,每年产量极少,您二位尝尝这香气、这滋味……” 沈盛德闻言,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笑道:“贾掌柜这么说,那我可真要好好品品这‘独一份’的滋味了。” 他细细啜饮一口,闭目回味片刻,点了点头:“嗯,茶汤醇厚,岩韵明显,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这时,一旁的林小满却微微蹙起眉头,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沈盛德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小满?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 林小满放下手,勉强笑了笑:“没事的,舅舅。可能就是近来时常有些头晕,许是回京之后一直有些水土不服,还没完全适应过来。” 沈盛德嘴角几不可察地轻微抽动了一下,心中暗道:水土不服?你这丫头回京城都快小半年了,这会儿才水土不服?但他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温和地劝道:“既然不舒服,要不舅舅这就送你回府歇息?身体要紧。” 林小满立刻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一旁殷切望着她的贾富贵,唇角重新漾起一抹浅笑:“不用了舅舅,我觉着和贾掌柜颇为投缘,还想再和他多聊几句呢。再说,这茶还没喝完,岂不辜负了贾掌柜的一番美意?” 贾富贵一听林小满这话,简直喜出望外,仿佛看到了金元宝在向他招手,忙不迭地应和:“哎哟!林小姐您这话可真是说到小的心里去了!能得林小姐青眼,是小人天大的福分!您肯赏光多坐坐,是小人求之不得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殷勤地替两人续上茶水,脸上的笑容愈发谄媚:“林小姐若是喜欢,这大红袍待会儿便给您包上一些带回府去慢慢品尝。只要林小姐和沈爷高兴,小人这店里但凡有能入您眼的,都是小人的荣幸!” 沈盛德看着贾富贵这副恨不得把整个铺子都拱手送上的模样,心中暗觉好笑,面上却只是端着茶杯,不动声色地又呷了一口,目光在雅间内随意打量起来。 林小满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似乎真的对贾富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语气轻快地问道:“贾掌柜的生意做得这般大,想必平日里一定十分忙碌吧?不知除了这胭脂水粉,可还做些别的营生?” 贾富贵下意识地摸了摸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托您的福,这‘雪香斋’在京城内外确实也开了十几家分号,勉强算得上薄有规模。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自嘲,“说到底也只是守着胭脂水粉这一亩三分地,小打小闹,哪里比得上沈爷产业遍布南北,涉猎广泛,那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第108章 入股投资小店 他说着,一脸由衷敬佩地看向沈盛德:“不瞒林小姐说,小的平生最敬佩的就是沈爷这样的人物,若是有朝一日,小的能有沈爷千分之一,不,万分之一的能耐和眼光,那我贾富贵这辈子也算没白在商海里扑腾这一遭了!” 他说完,自己先呵呵地笑了起来。 沈盛德放下茶杯,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气势:“贾掌柜过谦了。你亲自所打出来的这份家业已然十分难得,我们沈家能有今日,更多是仰赖祖辈积攒下的根基和口碑,并非我一人之功,说起来,贾掌柜要更优秀些。” 林小满适时地接过话头,一双明眸好奇地打量着贾富贵,语气关切:“贾掌柜过谦了。不过……我方才听您言谈间,又观您眉宇神色,似乎隐有一丝愁绪?可是近来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方便,不妨说来听听?” 贾富贵一听这话,简直如同久旱逢甘霖,立刻坐直了身子,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瞬间堆起了愁容:“林小姐您真是……真是慧眼如炬,体察入微啊!实不相瞒,” 他压低了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小的这铺子,表面看着光鲜,分号开了十几家,每日客人进进出出,热闹非凡。可这内里……唉,简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苦难言啊!” 他捶了捶手心,表情痛心疾首:“林小姐可知为何?只因小的坚持要用最好的原料,南海的珍珠、西域的宝石粉、云贵的珍稀花卉……哪一样不是成本高昂?可小的想着,京城的夫人小姐们何等尊贵,用的东西必定要最好的!所以宁可自己咬牙贴着本钱,也断不敢以次充好,更不敢将价格定得虚高,生怕辜负了大家的信任。” “可这样一来,成本极高,利润却极其微薄,不过是勉强维持着场面罢了。不瞒二位,时常有同行劝我,说‘贾掌柜,你这般死心眼,何时才能发财?不如学学我们,用料减上几分,价格提上几成,这银钱自然就滚滚来了’。可是!” 他猛地提高了声调,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这种昧良心的事,我贾富贵是决计做不出来的!宁可不赚钱,也绝不能坏了口碑,辜负了主顾们的信任!” 沈盛德听着贾富贵这番“慷慨陈词”,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幸好站在他身后的小花眼疾手快,不动声色地用手指轻轻捅了捅他的后背。 沈盛德立刻会意,强行将笑意憋了回去,猛地咳嗽了两声以作掩饰,随即坐直了身子,脸上努力摆出一副深受感动的表情,抚掌赞叹道:“贾掌柜这番肺腑之言,真是……真是令人动容啊!如此坚守商道,诚信经营,宁可自己吃亏也绝不亏待主顾,实乃我辈商贾之楷模!嗯……这个……这个……” 他一时词穷,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继续这番“高度赞扬”,场面顿时有片刻的凝滞。 一旁的林小满见状,立刻自然地接过话头,语气真诚,目光中满是钦佩之色:“舅舅是想说,贾掌柜这般‘宁损己利,不欺客心’的品格,实在是千金难买,万金不换。在这利字当头的世道里,能如贾掌柜这般始终保持初心,将口碑和信誉视若生命的商人,真是凤毛麟角,难怪‘雪香斋’能做得如此声名远播。贾掌柜,您真是让人佩服。 贾富贵听到林小满这番“高度赞扬”,立刻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道:“谬赞了!林小姐您真是谬赞了!小的只是恪守本分,实在当不起如此盛誉!”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偷偷观察林小满和沈盛德的神色。 见两人都面带“赞赏”的微笑,尤其是林小满,眼神中似乎还带着几分“钦佩”,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贾富贵心中窃喜,觉得时机已然成熟。 他决定乘胜追击,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两声,突然将椅子向前拖动了几分,凑近了些许,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压低声音道, “沈爷,林小姐,承蒙二位如此看得起小的,小的也就……就厚着脸皮实话实说了。您二位也看到了,小的这铺子如今确实是外强中干,资金周转极为困难。实不相瞒,小的此次冒昧前来叨扰沈爷,确实是……是有一事相求。” 沈盛德强忍着内心翻涌的笑意和吐槽的欲望,这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坏水的奸商,居然还真能把自己包装得如此高大上! 要不是小满这丫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玩心大起,他早就拂袖而去了,多待一刻都觉得沾染了一身的虚伪铜臭。 他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和宽厚的神情,抬手示意道:“贾掌柜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能帮得上忙的,沈某自然不会推辞。” 他语气平稳,一副真的被对方的“高风亮节”所打动的样子。 贾富贵见他们二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神情“专注”且“鼓励”,自觉铺垫已然足够,气氛烘托得也十分到位,便不再犹豫,清了清嗓子,直接开口道: “沈爷,林小姐,既然二位如此通情达理,那小的就斗胆直说了。”他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声音压得更低,显得既神秘又恳切,“小的想着,这‘雪香斋’的底子和口碑毕竟是实实在在的,如今不过是暂时遇到了这资金周转的难关,若能得贵人注入一笔资金,助小店渡过眼前这道坎,必定能焕发新生,更上一层楼!” 他热切地看向沈盛德:“沈爷您是江南巨贾,眼光独到,若您肯入股投资小店,不仅是解了小的燃眉之急,更是为这‘雪香斋’注入了强心剂啊!届时,有了您的威望和资金支持,咱们必能将这招牌做得更大更响,开遍大江南北!这其中的利润回报,定然不会让沈爷您失望!” 第109章 发现诡异女尸 沈盛德听着贾富贵这番绘声绘色的“宏图大计”,脸上故意露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 他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贾掌柜的这番雄心壮志,沈某听明白了,也颇为心动。只是……” 他话锋微转,带着商人特有的审慎,“在这之前,还有两件小事,还需贾掌柜为沈某解惑一二。” 贾富贵一听有门,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忙不迭地应道:“沈爷您太客气了!有何疑问但说无妨,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盛德微微颔首,伸出一根手指:“这第一件嘛,便是关乎你我双方的利益。若沈某果真投了银钱,不知这日后红利该如何分算?沈某能占几成?是以每月净利为准,还是按总营收来算?这其中的章程,须得事先言明。”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贾富贵的反应,继而伸出第二根手指。 “至于这第二件,投资一事,关乎真金白银,并非儿戏。空口无凭,终难取信。不知贾掌柜可否将贵号近些年的账册明细取来一观?也好让沈某仔细瞧瞧‘雪香斋’如今的经营实况,盈亏几何,未来又究竟有多大的利润回报空间。如此,沈某这钱投出去,才能安心不是?” 一旁的林小满立刻眨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用力点头附和道:“舅舅此言有理!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贾掌柜,本小姐也是好奇得很呢,您这生意做得如此‘良心’,成本高昂却利润微薄,究竟是怎么一年年维持下来的?看看账目,应该就一清二楚了吧?” 贾富贵眼中猝不及防地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搓着手,言辞变得吞吐起来, “这……这个……账册自然是有的,只是……只是……” 沈盛德见状,眉头微挑,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哦?贾掌柜莫非是有什么不便之处?我沈某虽算不得绝顶聪明,但在商言商,这投资合作的首要前提,便是双方坦诚相见,账目公开透明。若连最基本的经营状况都无法核实,这让沈某如何敢将银钱投进来呢?” “并非如此!沈爷您误会了!”贾富贵急忙摆手,他脸上挤出更加恳切的笑容,语气却仍带着几分迟疑, “小的绝无隐瞒之意!只是……只是……” 就在这时,一旁的林小满忽然轻笑一声,语气娇憨地插话道:“舅舅~”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您这话说的,未免也太公事公办,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贾掌柜的为人,我们方才不都看得清清楚楚吗?这般‘宁损己利,不欺客心’的诚信之人,难道还需像审问犯人一样,事事盘查得那么清楚吗?合作讲究的不就是个信任二字?我相信贾掌柜定然不会欺瞒我们的。” 贾富贵一听林小满这话,简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心中暗喜,脸上却立刻摆出一副“深受理解、感激涕零”的模样,连忙就着林小满递过来的梯子往下爬。 “林小姐明鉴!林小姐您真是体恤小人啊!”他转向沈盛德,语气变得“无奈”又“诚恳”: “沈爷,并非小的不愿立刻将账册奉上,实在是因为……因为年前这总店的后院不慎走了水,虽未酿成大祸,但为了安全起见,小人已将大部分重要的账册、契据都暂时移送至城外的私宅妥善保管了。” “眼下铺子里只有近两月的流水细账,恐怕难以呈现全貌。沈爷若定要查看,小的这就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取!只是这一来一回,恐怕得耗费些时辰……”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盛德的脸色。 沈盛德闻言,故作沉吟,目光状似无意地瞥向一旁的林小满。 只见林小满微不可察地朝他点了点头。 得到外甥女的暗示,沈盛德这才仿佛下了决心,缓缓开口道,“原来如此,竟是遭了走水之灾,贾掌柜经营确是不易。既然是这样……” 他顿了顿,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那便依你所言。届时你且将完整的账册整理妥当,派人送至我府上,待我仔细瞧过,若果真如贾掌柜所言,底蕴犹在,只是暂遇周转之难,那沈某倒也不介意投上一笔,助贾掌柜渡过难关。” 贾富贵一听这话,简直是喜从天降,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沈盛德和林小满便是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多谢沈爷!多谢林小姐!二位真是我贾某人的贵人,是‘雪香斋’的再造恩人啊!沈爷您放心,账册小的必定尽快、详尽地为您备好,定不让您失望!” 他脸上堆满了感激涕零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流进口袋。 …… 次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一层薄雾笼罩着京城。 忽然,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划破了雪香斋后院的宁静。 不过片刻功夫,闻讯赶来的官差便将雪香斋前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裴昭一身墨色常服,身侧跟着东风,二人勒马停在了雪香斋门前。 京兆尹李大鹏刚跨进大门,闻声回头,一见来人,顿时一惊,连忙快步折返,在门前台阶下恭敬行礼:“下官参见王爷!” 裴昭利落地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丢给东风,微一抬手:“李大人不必多礼,请起。” 他目光扫过被官差把守的铺面,语气沉静,“本王早朝途中,听闻此处发生命案,便顺道过来一看。” 李大人直起身,脸上带着几分讶异与惶恐:“竟劳动王爷大驾,是下官失职。只是不知王爷何以亲自前来?” “恰逢其会罢了。”裴昭言简意赅,并未多作解释,转而问道,“里面情况如何?可知是何事由?” 李大人连忙躬身回应:“回王爷,下官也是刚到,尚未及细查。只听差役初步来报,说是……在后院发现了一具女尸。具体情形、死者身份,都还需勘验后方知。” 第110章 被吸干的女尸 裴昭闻言,眉头微蹙,点了点头:“嗯。进去看看。” 说着,他便率先迈步而入,李大鹏赶忙侧身引路,东风紧随其后。 几人穿过气氛凝滞的前堂,径直走向后院。 此刻的后院,晨光熹微中透着几分阴冷诡谲。 三名身着雪香斋伙计服饰的妇人正瑟瑟发抖地挤在门边,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惧茫然,显然是最早的发现者。 两名持刀捕快正守在她们身旁,神色很是严肃的阻止任何人随意进出。 裴昭率先踏入房门,室内光线很是昏暗,窗户的那一点光线根本就不足以照亮这里面,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一名身着雪香斋统一青灰色襦裙的妇人直接挺地躺在地上,一名仵作正蹲伏在尸体旁,小心翼翼地初步查验。 李大鹏紧随其后,他谨慎地绕了半圈,想找一个能看清尸体全貌的角度。 当他转到尸体另一侧时,目光猛地触及那妇人的正面,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踉跄着后退半步,声音都变了调: “这……这!怎、怎么会是如此模样?!” 裴昭与东风对视一眼,立刻快步上前。 方才他们的视线被仵作的身影遮挡,此刻才真正看清,那躺在地上的女子,乍看之下周身并无明显伤口,但整个人却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干瘪状态。 就像是血肉精华被抽空,只留下一层光秃秃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架,眼眶深陷,颧骨突出,形状可怖,竟真如被吸干了全身血液一般! 那仵作察觉到几位大人的到来和失态,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站起身,将方才检查用的一双薄布手套摘下,面色凝重地塞回腰间的工具袋中,然后对着裴昭和李大鹏恭敬地拱手行礼。 李大鹏强压下心中的惊悸,指着地上的尸体,声音仍有些发颤:“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查验出了什么?” 仵作眉头紧锁,脸色也十分难看,沉声回禀道:“回大人,回王爷,恕小人直言,此情形实属罕见诡异。如您所见,这名女子周身并无致命外伤,但其全身血液……似乎已流失殆尽。肢体干瘪挛缩,皮肤苍白发皱,贴附于骨,这等症状……小人忝任仵作十余年,也是头一遭遇见啊。”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观其体表,并无大型创口放血的迹象,这血液如何能流失得如此彻底干净,简直…简直像是被某种东西由内而外彻底吸吮榨干了一般,实在有悖常理,蹊跷得很!唉,小人都快要怀疑是不是有鬼魂作祟了。” ”住嘴,光天化日之下,说什么呢?“李大鹏呵斥道,余光撇见裴昭并不在意赶紧使了个眼色让仵作离开。 裴昭在这狭小的房间里缓步巡视。 此处显然是雪香斋提供给店内仆役的临时休憩之所,陈设简陋,靠墙摆放着五张窄小的板床,其中四张上都铺着略显凌乱的被褥,唯独最里侧的一张床上空空如也,只余光秃秃的石板。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并未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或可疑物品。 这桩命案的诡谲之处,似乎全都集中在了那具异常干瘪的尸体上。 巡视一圈无果后,裴昭大步走出房门,目光投向那三名仍在瑟瑟发抖的妇人。 “你们三人,都是这雪香斋的夥计?” 那三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闻言更是浑身一颤,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发颤地连声应道:“是、是、是……回大人话,草民们都是……” 一旁的东风见状,上前一步,语气稍缓,试图安抚她们的情绪, “三位大姐不必过于惊慌。这位是靖安王爷。王爷在此,必会查明真相,还无辜者清白。你们只需将今早所见所闻,据实禀报即可。王爷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不必害怕。” 春风不说还好,靖安王,这三个字一说出来,那三人抖得更加的厉害,非但没能安心,反而吓得“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草民冤枉!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啊!” “求王爷明鉴!我们就是早上起来想叫刘婶子上工,才发现……才发现她成了那样……”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进来就看到她那样躺着了……求王爷开恩,饶了我们吧……” 裴昭目光轻飘飘地扫了东风一眼,东风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温和地将三名妇人搀扶起来。 “三位大姐快快请起。王爷在此,绝非为了刁难无辜之人,而是要查明真相,缉拿真凶。你们若是清白,王爷自然会为你们做主。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将你们所知之事,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说出来,这才能帮助王爷尽快破案。” 或许是东风的态度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查明真相”四个字带来了些许希望,三名妇人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虽然身体仍在微微发抖,但已不再哭喊求饶。 东风见她们情绪稍定,这才放缓了语气,尽量用温柔地问道:“三位姐姐,可否仔细告诉我,从昨日到今天清晨发现刘婶之前,你们这后院究竟发生了何事?任何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 三名妇人相互对视一眼,似乎从同伴眼中汲取了一点勇气。 最后,站在最左侧、看起来最为年长的那位妇人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上前一步。 她先是朝着裴昭深深福了一礼,又转向后出来的李大鹏也行了一礼,这才哽咽着开口,声音仍带着颤音: “回…回王爷,回大人……民妇姓张。”她深吸一口气,“我们三个,加上里面……里面的刘婶子,都是在这雪香斋后院做活的伙计。因为铺子里活儿多,早上开张早,晚上打烊又晚,家都住得远,掌柜的便允了我们平日都宿在后院这排屋子里,只有轮休时才能回家一趟。” “我们几个相处了好些年,关系一向极好,平日里无话不谈,互相帮衬着,就像…就像亲姐妹一样。” 第111章 贾掌柜的可真敬业啊 张氏说到此处,眼圈又红了, “昨日…昨日夜里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收工后我们还一块儿说了会儿话,商量着今儿个一早,天蒙蒙亮就起来,一起去对面那家新开的包子铺尝尝鲜……当时刘婶子还笑着说她请客……” “大家说笑了几句就各自歇下了,夜里静悄悄的,真的没听见任何古怪的动静……可谁…谁能想到……早上她竟然变成了那副模样!我们就……就吓得叫出了声……” 张氏说完,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另外两名妇人也跟着默默垂泪。 李大鹏沉声问道:“人是你们谁最先发现的?” 站在中间那名身形稍显瘦弱的妇人怯生生地、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声音细若蚊蚋:“是……是民妇……” “你叫什么名字?”李大鹏追问。 “民…民妇名叫巧儿。”她吞咽了一下,努力平复呼吸,回忆道, “昨日睡前水喝得多了些,今早天刚蒙蒙亮,就…就想起夜。从窗户看出去虽有些亮光了,可屋里还是黑漆漆的。我摸黑穿好鞋,急着往门口走,也没仔细看脚下……就感觉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了一跤。” 另外两名妇人闻言点头,张氏接过话头道:“我们都被巧儿摔倒的动静和叫骂声惊醒了。只听她在黑暗中没好气地嚷嚷:‘谁啊!这么不长眼,把东西放路中间,存心绊人是不是?!’” “我们屋里向来整洁,从不会在过道乱放东西。” 另一名妇人邢氏补充道,脸上仍有余悸,“我们担心巧儿摔伤了,也奇怪到底是什么绊了她,就赶紧都爬起来,摸索着打开了房门,又点起了蜡烛……” 张氏的声音开始发抖,眼中浮现出极度的恐惧:“烛光一亮……我们才看清,地上躺着的……竟然是个人!当时我们几个都醒了,唯独刘婶没动静……我们心里就咯噔一下,猜到恐怕是她了。可一开始……我们只以为她是旧疾复发,晕厥了过去……”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清晨:“我们赶紧围上去,想把她扶到床上……可……可一上手……” 张氏猛地顿住,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似乎无法形容那种触感。 即使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想象到那一幕,当她们急切地想要搀扶起熟悉的同伴时,却惊骇地发现,原本应有些分量的身体竟变得异常轻飘,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而当烛光凑近,照亮那张脸时,看到的恐怕不再是往日熟悉的面容,而是深陷的眼窝、凸出的颧骨,以及一层紧贴在骨骼上、毫无生气的灰败皮肤,那根本不像一个刚刚去世的人,更像是一具被风干了许久的尸骸! 那种视觉和触觉上的巨大反差与冲击,自然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的人瞬间崩溃。 裴昭沉吟片刻,开口问道:“这位刘婶平日为人如何?可曾与人结怨?或是与谁关系不睦?” 三名妇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张氏作为代表回答道:“回大人,刘婶子为人再和善不过了。平日里我们姐妹几个谁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家里有急事要搭把手,她总是二话不说就帮忙。对待店里那些来买胭脂水粉的夫人小姐们,她更是耐心周到,介绍得仔细,从不因客人挑拣或是问得多就不耐烦,总是笑盈盈的。所以很多熟客都爱找她,掌柜的也常夸她会做生意。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什么仇家呢?” 裴昭闻言,正想再追问一些细节,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他抬眼向外望去,只见一名捕快快步走进院中,拱手禀报:“王爷,李大人,外面有一自称贾富贵者,声称是此间掌柜,求见二位大人。” 裴昭目光转向张氏,张氏连忙点头确认:“回王爷,我们掌柜的确叫贾富贵。” 裴昭对李大鹏微微颔首,李大鹏会意,扬声道:“让他进来回话。” “是!”捕快领命退下。 不多时,贾富贵便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一进院门,目光首先就恶狠狠地剜了那三名妇人一眼,那三名妇人吓得浑身一抖,立刻缩紧了身子,恨不得挤成一团。 裴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上却不动声色。 贾富贵迅速换上一副诚惶诚恐、又带着几分讨好笑意的面孔,快步上前,对着裴昭和李大鹏深深一揖,几乎要跪下去: “小的贾富贵,参见王爷!参见李大人!小的正是这雪香斋的掌柜。不知王爷和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裴昭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很是平淡,“贾掌柜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啊。这天刚亮,官差前脚刚到,你后脚就赶来了?” 贾富贵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势,不敢抬头,脸上挤出更加谄媚的笑容,连忙回道: “王爷明鉴!王爷您威名远播,小的虽是一介商贾,也早有耳闻。都说靖安王殿下您明察秋毫、爱民如子,今日得见天颜,真是三生有幸,果然名不虚传……” 他还想继续奉承下去,站在裴昭身侧的东风却上前一步,沉声打断了他, “王爷问的是你如何得知此处出事、并迅速赶来的,休要东拉西扯,答话!” 贾富贵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一哆嗦,腰弯得更低了,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后背。 他赶紧收敛了谄媚之词,脑子飞速转动,忙不迭地解释道:“是是是!小的失言,请王爷恕罪!回王爷的话,小的……小的平日就宿在离铺子不远的一处私宅。” “今日天刚亮,就听到外面街面上人声嘈杂,说是……说是雪香斋出事了,惊动了官差。小的身为掌柜,一听是自家铺子出了事,哪里还敢耽搁?这才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掌柜的倒也确实敬业的很,不错不错。”裴昭冷笑道。 第112章 林小满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贾富贵被裴昭那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惊得心头一颤,刚想直起身子回话,东风狠厉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他腿肚子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的石板,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更加急促: “王爷明察!王爷明察啊!小的…小的绝无半句虚言!小的之所以…之所以能这么快赶来,确实…确实另有缘由,只是…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伏在地上,眼珠慌乱地转动着,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试探着说道: “不知…不知王爷和李大人…可否知晓江南首富,沈盛德沈大员外?” 他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一眼裴昭,见对方面无表情,并未出声制止,才像是得了些许勇气,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语气却变得吞吞吐吐: “就…就在昨日,沈员外与他那位外甥女林小姐…大驾光临了小店…那个…他们…” 贾富贵说到这里,故意显出一副极为难、仿佛涉及了什么天大机密又不敢妄言的模样,眼神闪烁,话语也支吾起来。 一旁的李大鹏见他这副吞吞吐吐、故弄玄虚的样子,早已不耐烦,厉声呵斥道: “贾富贵!在王爷面前,休要故弄玄虚,装神弄鬼!有什么话就痛快说出来!你这般扭扭捏捏,成何体统!” “是是是……大人息怒,王爷息怒!”贾富贵被呵斥得浑身一抖,连忙磕了个头,这才像是被逼无奈般,语速极快地解释道: “回王爷,回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昨日沈员外与林小姐—就是丞相府的那位二小姐,确实大驾光临了小店!” “林小姐…林小姐亲口说了,觉得小店经营颇有潜力,有意与沈员外一同入股投资!昨日相谈甚欢,还特意吩咐小的,务必于今日将店中近年来的所有账册整理妥当,送至沈员外下榻之处供其过目审阅!” 他一边说一边偷觑着两位大人的脸色,语气变得更加“诚恳”, “小的不敢怠慢,今日一早便起身准备,就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差了下人一问,才惊闻竟是自家铺子出了这等骇人之事!小的魂都快吓没了,这才一刻不敢耽搁,急忙赶了过来,只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绝无他意啊!” 李大鹏听完这番话,脸色果然微微一变。 江南沈盛德富甲一方,他进京的消息并非秘密,但沈家竟会看上贾富贵这间口碑存疑的胭脂铺,还要拉上相府千金一起投资? 这背后牵扯的可就不仅仅是钱财,更是丞相府和江南沈家的颜面了。 他何尝看不出来这贾富贵的小心思,分明就是把他们二人拿出来做挡箭牌,明里暗里都在告知,自己和丞相府以及沈员外的关系匪浅 此案如果处理不当,惊扰了那两位贵人,后续的麻烦恐怕不小。 他瞬间感到肩头压力陡增,下意识地将求助和请示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裴昭。 此刻,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的态度,才是至关重要的。 东风在贾富贵提及“林小姐”的瞬间,目光便下意识地投向了裴昭。 果然,裴昭在听到这三个字时,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凝。京城之中,能被贾富贵这般提及、又与江南沈家关系密切的相府二小姐,除了林小满,还能有谁? 只是林小满真要投资这间不起眼的胭脂铺?裴昭心中并无太多怀疑,以他对林小满的了解,她做出任何出人意料之事都不足为奇。 更重要的是,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对某件事产生兴趣,她若真要插手这雪香斋,必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之处。 或许,这间胭脂铺本身就隐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才引来了她的目光? 裴昭心念电转,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他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既是如此,牵扯到沈员外与林小姐,贾掌柜来得迅疾,倒也算情有可原。” 他话锋一转,“至于你所言是真是假,本王自会核实。恰巧今日宫中淑妃娘娘设赏花宴,林小姐也会赴宴。届时,本王当面一问便知。” “若你所言属实,自然无事,但若让本王查出你有半句虚言,借林小姐与沈员外之名行欺瞒之事……那贾掌柜,你这急匆匆赶来的行径,可就显得格外可疑了。本王就不得不怀疑,你是否与这后院发生的命案,脱不了干系!” 贾富贵闻言,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 “王爷明鉴!王爷明鉴啊!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假借林小姐和沈员外之名欺瞒王爷!小的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王爷尽管去问,小的,小的愿意在此等候王爷核实!只求王爷还小的一个清白!” 裴昭微微颔首,不再看跪地求饶的贾富贵,转而对着李大鹏吩咐道:“既如此,李大人,此间事宜便交由你全权处置。贾掌柜,”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贾富贵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需将刘婶的所有社会关系,以及其家人的详细情况、住址,一五一十、毫无遗漏地告知李大人。在此案水落石出之前,你不得离开京城半步,需随时听候传召,配合调查。可听明白了?”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贾富贵如蒙大赦,连连磕头保证,“王爷放心,李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必定全力配合李大人的调查,绝不敢有丝毫隐瞒!” 他见裴昭语气稍有缓和,眼珠一转,似乎又想趁机表现什么,忙不迭地补充道: “王爷,李大人,不瞒二位,小的这雪香斋虽是小本经营,但一向仁义待人!铺子里雇用的多是像刘婶这样家境贫苦、为人老实的妇人。小的不仅给她们开工钱,逢年过节还有米面油盐分发,病了也准许告假……小的自问待她们不满啊!” 他话锋一转,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只是……这刘婶的家里情况确实特殊。听说她那丈夫是个嗜赌如命的混不吝,时常在外欠下一屁股债,回家便拿老婆孩子撒气,非打即骂……唉,街坊邻居都是知道的。您二位说……会不会是那赌鬼丈夫又欠了巨债,逼急了……才、才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来?这……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李大鹏听着他这番看似提供线索、实则急于撇清关系并引导视线的言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厉声打断了他, “贾富贵!官府查案,讲的是真凭实据,岂容你在此妄加揣测,引导视听?!你需要做的,是将你知道的事实清楚禀报,至于案情如何,本官与王爷自有论断,无需你在此多做无谓之猜度!” 贾富贵被呵斥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噤声,再不敢多言,只是连连点头称是。 第113章 病容到位 裴昭不再多言,对李大鹏微微颔首:“李大人,这里便交给你了。仔细勘验,详加查访。至于林小姐那边,本王自会去询问核实。” “下官明白!恭送王爷!”李大鹏连忙躬身应下,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裴昭不再停留,带着东风转身离去,将雪香斋内的混乱与疑云暂且抛在身后。 …… 与此同时,丞相府,林小满的闺房内。 兰竹正小心翼翼地替她对镜梳妆。铜镜中映出的容颜,却被刻意勾勒得几分苍白虚弱,唇色也淡得近乎没有血色,眼下一抹淡淡的青影更是衬得人恹恹无力。 兰竹放下手中的胭脂笔,端详着镜中的林小满,眉头微蹙,犹豫着轻声问道 “小姐……今日是进宫赴淑妃娘娘的赏花宴,这般妆容……是不是太过憔悴了些?要不要奴婢再为您添些腮红和口脂?” 林小满闻言,并未睁眼,只是闭着嘴巴,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慵懒, “非也,非也……兰竹,你现在这手艺,火候掌握得刚刚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旁的小花早已凑了过来,围着林小满左看右看,脸上满是兴奋和赞同,压低声音啧啧称奇。 “像!太像了!小姐,您这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您这是大病初愈,或是昨夜辗转反侧、忧思过度,简直完美!” 兰竹听着她俩这没头没脑的对话,依旧是一头雾水。 她实在想不通参加宫廷宴饮为何要打扮成这副病弱模样,但身为下人,她深知小姐行事自有道理,便也不再质疑,只是乖巧地应道。 “是,小姐。您觉得好便好。” 林小满这才缓缓睁开眼,对着铜镜中那张“我见犹怜”的苍白小脸,唇角勾起一抹狡黠而得意的浅笑。 “小姐,您这边妆扮得如何了?大小姐的车驾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方嬷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林小满闻言,对着镜中最后审视了一眼自己的“病容”,扬声道:“嬷嬷请进,这就好了。” 她说着,站起身來,此时,方嬷嬷也推门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捧着衣物的丫鬟,每人手中都托着一个精致的梨花木托盘,上面整齐地叠放着款式、颜色各异的华美衣裙,从清新淡雅的浅碧色到明媚娇艳的石榴红,不一而足。 林小满目光扫过那些衣裙,脸上适时地露出一副难以抉择的苦恼模样,对方嬷嬷软声道。 “嬷嬷来得正好,您快帮我瞧瞧,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今日赏花宴,您说我穿哪一套襦裙更为妥当?” 方嬷嬷是府里的老人,眼光向来毒辣,她闻言上前两步,慈爱地笑了笑,目光在那些衣裙上细细掠过,却并不越俎代庖,只是谦逊地说道。 “小姐真是折煞老奴了。小姐您天生丽质,穿哪一套都是极好看的。老奴这点浅见,怎及小姐您自个儿的眼光好?大小姐常夸赞二小姐您搭配衣饰最有心思,不拘一格,每每都能让人眼前一亮呢。还是小姐您自己拿主意最好,必定能选出最衬今日气色……呃,最合时宜的。” 她话到嘴边,瞥见林小满那刻意画出的苍白脸色,机智地转了口风。 林小满被方嬷嬷那机智的转口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嬷嬷是沈清秋身边的老人,自然知晓她这“病”是装出来的,却从不多嘴过问,更不会以长辈身份指手画脚,这份分寸感让林小满很是喜欢。 她亲昵地挽住方嬷嬷的胳膊,轻轻摇晃着,软语撒娇道:“好嬷嬷,您就帮我选一套嘛~我这可是头一回进宫,心里实在没底。万一不懂规矩,穿错了颜色,或是犯了哪位娘娘的忌讳,惹得人家不高兴,那可怎么是好?您见识广,经得多,帮我拿个主意,我才安心呀!” 方嬷嬷看着眼前这娇憨灵动的二小姐,那眉眼间与夫人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疼爱和怜惜。 这孩子在外吃了十几年苦,如今回了府,虽得宠爱,却终究对京中权贵圈的弯弯绕绕生疏了些。 她明白,二小姐这般央求自己,既是信任,也是给自己体面。 她心下微软,便也不再推辞,慈和地拍了拍林小满的手,笑道:“既然小姐信得过老奴,那老奴就僭越了。” 她目光再次落回那些华美的衣裙上,神色稍稍认真了些,低声为林小满分析道。 “小姐顾虑的是。如今宫中,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最是雍容端慧,性情宽和,倒不拘这些细枝末节。” “而如今圣宠正浓的,是淑妃娘娘与德妃娘娘。淑妃娘娘性喜明媚鲜亮,尤爱牡丹、芍药等富丽之花;德妃娘娘则出身书香,性子更清雅些,偏爱兰、竹等清雅之物。” 她手指轻轻点过几套衣裙:“依老奴浅见,今日既是淑妃娘娘做东的赏花宴,衣着倒不必过于素净,免得扫了娘娘的兴致。” “但小姐如今这……嗯,‘气色’不佳,过于鲜艳夺目反倒不美。不若择这套湖水绿缀银丝暗纹的齐胸襦裙,颜色清雅不失贵气,这银丝暗纹在日光下隐隐流动,既不会失礼于人,又颇符合您如今这‘病弱’却仍需出席盛宴的身份。小姐以为如何?” 林小满闻言,眼眸一亮,亲昵地蹭了蹭方嬷嬷的肩,笑道。 “嬷嬷的建议真好!我最喜欢这一套了,既不会像那石榴红过于艳丽招摇,显得轻浮;又不会像月白色那般过于素静,反倒刻意显得小家子气。就依嬷嬷的,这套湖水绿的正好。” 方嬷嬷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脸上笑意更深,忙指挥着小丫鬟们上前伺候更衣。 她自己则压低声音,慈爱地多叮嘱了几句:“老奴多嘴再说一句,入了宫,小林见了娘娘和各位贵人,神色不妨再怯弱三分,回话时声音放轻放缓些,偶尔轻咳一两声也无妨。” 第114章 少了些欲盖弥彰的真切感 “只需记得礼数周全,仪态上莫要出了差错,旁人便只会怜惜小姐身子不适仍勉力赴宴,不会挑剔其他。” 林小满听得认真,心中暖融融的,知道这是方嬷嬷在提点她如何将这“病”装得更真、更惹人怜惜,又不失相府千金的体面。 她重重点头,语气诚挚:“嗯!我记下了,谢谢嬷嬷提点。” 方嬷嬷听着林小满诚挚的应答,眼中慈爱之色更浓。 她细细端详着林小满刻意营造出的苍白面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凑近了些,带着一点过来人的狡黠笑意: “小姐且慢,老奴再多一句嘴。您这妆容虽好,但若苍白得太过彻底,反倒显得刻意,少了些‘欲盖弥彰’的真切感。” 她说着,从妆台上拈起那支刚才被兰竹放下的胭脂笔,用指腹轻轻蹭下些许嫣红,示意给林小满看。 “病中之人,有时反会因气弱血虚,面颊上突兀地透出些不正常的红晕,或是强撑着想要掩饰病容,反而会笨拙地多扑些胭脂,却盖不住底子的虚弱。小姐不如……在颧骨这里,稍稍扫上这么一点点,极淡极薄的一层,似有还无。” 她又指了指林小满淡白的嘴唇:“口脂也略点上一些,不必均匀涂满,只消在唇心稍稍润开一点颜色,做出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些,却又无力仔细描画周全的模样。” “这般‘强撑’的痕迹,反倒比全然的无血色更显真实,叫人一看便觉得,这丫头病着还这般努力打扮,真是不易,心生怜惜之余,也不会深究您这病是真是假了。” 林小满听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抓住方嬷嬷的手腕,低呼:“嬷嬷!您真是高手!这点睛之笔太重要了!” 她立刻转向兰竹,“快,兰竹,就按嬷嬷说的,赶紧帮我补上一点点,要那种……嗯……好像擦了又好像没擦,想遮掩又没遮掩好的感觉!” 兰竹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执起笔,按照方嬷嬷的指点,在那苍白的画布上,添上了最后两笔足以乱真的“病中强饰”。 方嬷嬷站在一旁看着,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好了,这下便是十全十美了。老奴去门口候着,小姐准备好了就出来,马车已然备妥。” 方嬷嬷欣慰地笑了笑,恭敬道:“那老奴先去前头回禀大小姐一声,就说小姐即刻便到。车驾已在二门上候着了。” “好,有劳嬷嬷了。”林小满应道。 方嬷嬷又对着屋内的兰竹、小花等人嘱咐了一句:“好生伺候着小姐。”这才转身退出了房间。 林小满换好襦裙后对着镜中那柔弱不胜衣的身影最后调整了一下表情,确保那份恰到好处的憔悴和强打精神的样子毫无破绽,才道: “兰竹,小花,我们也走吧,别让大姐姐等急了。” 她说着,微微蹙起眉,一手轻轻抚上额角,做出几分弱不禁风、需要搀扶的模样。 兰竹和小花立刻会意,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住她,主仆几人缓缓向门外走去。 林小满在兰竹和小花的搀扶下,一步一挪,弱柳扶风般地行至相府二门处。 那刻意放缓的步子,微蹙的眉尖,以及偶尔因“气力不支”而轻轻倚靠丫鬟的小动作,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早已等候在马车旁的沈清秋和林知鸳闻声转头看来,两人俱是一怔。 只见林小满一身湖水绿襦裙,颜色虽清雅,却更反衬得她面色苍白如纸,唇上那一点点若有似无的唇色,非但没增添气血,反倒更像病中之人勉强提点精神的徒劳努力。 她眼下的青影和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恹恹无力感,逼真得骇人。 若非早知她是装病,沈清秋和林知鸳几乎要立刻上前探问她是何时染了重疾。 林知鸳更是下意识地微张了嘴,眼中满是惊诧。 林小满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得意非凡。 她故意又虚软地晃了一下身子,引得沈清秋和林知鸳赶忙更紧地扶稳她,林小满顺势直接挽住二人的手臂。 这才抬起那双刻意显得水光潋滟、带着几分病态朦胧的眼睛,看向她们,声音气若游丝,却偏生带着一丝狡黠的调侃: “怎么了?娘亲,姐姐……可是我今日这‘病中美态’简直不像话,都把你们看呆了去?” 林知鸳最先反应过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上前一步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顺势将她的手拉下去, “你呀!简直自恋得可以!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这么会装模作样还自卖自夸的!” 沈清秋也忍俊不禁,拿帕子掩了掩嘴角的笑意,摇头叹道。 “啧啧,是啊,为娘也是头一回见识到,有人能把‘病’生得如此……嗯,颇具匠心,还这般洋洋自得的。” 林小满被两人打趣,也不恼,反而就着林知鸳的手,又故作娇弱地靠了靠,才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沈清秋问道:“娘亲,今日您也一同进宫吗?” 沈清秋摇了摇头,慈爱地替她理了理鬓角并不存在的乱发,温声道, “娘就不去了。今日是你们小辈的聚会,自有淑妃娘娘主持。娘去了,你们反倒拘束。” 她神色稍稍郑重了些,仔细叮嘱道:“小满,你记住了,入了宫,万事谨慎。就跟在你大姐姐身边,她熟悉宫规礼仪,会照应你。皇宫大内不比我们自家府上,规矩多,眼线也多,切记莫要独自乱走,莫要好奇打听,更莫要轻易与人起口舌之争。” “凡事多看多听少开口,若有人问起你身体,便照你如今这模样回话便是,少说少错,明白吗?” 林小满故意撅了撅那抹了淡淡口脂、显得些许干燥的唇,软声应道。 “娘亲,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女儿都省得的,定然牢牢跟着姐姐,绝不乱跑,也绝不惹事。” “再说了,您女儿我聪明着呢,只有我‘病弱可怜’得让别人心疼的份儿,哪能那么容易让人欺负了去?您就安心在府里等着听好消息吧!” 第115章 穿越的? 沈清秋见她这古灵精怪的模样,明明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偏偏眼神里又藏着不肯服输的机灵劲,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呀!就会贫嘴!总之万事小心为上。”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收敛了笑意,温声道:“好了,时辰确实不早了,莫让宫里贵人久等。快上车吧。” 林知鸳也在一旁点头,假意伸手扶住林小满的胳膊,“当心脚下。” 兰竹和小花赶忙上前打起车帘,放下脚踏,林小满十分配合地做出微微气喘、需要借力的模样,这才慢吞吞地弯身钻入了车厢内。 车厢内的林小满时不时的掀开车帘看看外面,来京城这么久了,还是很惊讶于京城的繁华。 “别看了, 也不怕被有心之人瞧了去。”林知鸳伸手想要将车帘放下,正巧瞥见外面街角一处铺子门口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群熙攘,隐约还能看到官差的服色。 她动作一顿,凝神细看,不由轻咦出声:“咦?这不是雪香斋吗?怎地围了这么多人?” “姐姐知道雪香斋?”林小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头微动,面上却故作好奇。 “这雪香斋在京城也算是家喻户晓了,”林知鸳收回目光,解释道,“铺面虽不算顶大,但他家的胭脂水粉却极受夫人小姐们的喜爱,尤其是最近新出的一个胭脂款式,名叫‘碧潭凝翠’,那颜色调得格外鲜亮好看,衬得人气色极佳。” 她说着,略带几分兴奋地微微侧过脸,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和唇瓣: “你瞧瞧,我今日用的便是他家的这一新款,是不是看上去气色十分好?” 林小满仔细看去,只见林知鸳面若桃花,唇色娇艳,果然光彩照人。 她心中那点模糊的猜测得到了印证,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却尽量放得平缓:“嗯,颜色确实鲜亮好看。但是……姐姐,我建议你以后还是不要用他家的东西为好。” 林知鸳闻言一怔,她并未怀疑林小满是因为羡慕或嫉妒,以小妹如今的身份和母亲的宠爱,她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根本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攀扯。 她心思转得极快,立刻联想到小妹那神乎其神的玄学之术,再结合方才看到的雪香斋门口的官差和人群,一个念头倏地窜入脑海:难道这胭脂水粉会有什么问题不成? 这个念头一起,她顿时觉得脸上那层细腻芬芳的胭脂仿佛变得灼人起来,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想要用帕子擦掉。 林小满眼疾手快地轻轻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低声道:“算了,无事。偶尔一两次不妨事的,以后记得莫再用就是了。” 话虽如此,可怀疑的种子已然在林知鸳心中种下,并且迅速生根发芽。 她只觉得脸上似乎隐隐发痒,那股方才还令她自得的光彩此刻也变得可疑起来,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很是不爽利,总觉那脂粉之下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讪讪地放下手,再也无心欣赏窗外的繁华,就连方才的好心情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林小满见林知鸳神色恹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帕子,显然还在为胭脂的事耿耿于怀,她轻轻碰了碰林知鸳的手臂,声音放得更软了些: “快别想那铺子的事了。趁这会儿功夫,你再跟我细细说说宫里的事吧?哪些府的姐姐妹妹是性子好、可深交的?又有哪些人……是可能明里暗里要使绊子、需得格外留神的?” 一听这话,林知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轻轻“哎呀”一声,敲了敲自己的额角,面露懊恼: “瞧我!光顾着说胭脂水粉,竟把最要紧的事给忘了!宫里这些弯弯绕绕,方嬷嬷想必也提点过你一些,但她毕竟是下人,许多宗亲贵胄间的牵扯和圣心偏向,她不便多言,也不敢妄议。” 她稍稍坐正了身子,神色认真起来,压低声音道:“如今宫里头,自然是皇后娘娘为尊。皇后娘娘与陛下乃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这份情谊远非寻常帝后可比,是皇上最为敬重信任之人。娘娘育有大皇子和三公主,若不出意外,大皇子既是嫡出又是长子,地位稳固无比。” “此外,高位妃嫔中,最需留意的便是德妃与淑妃二位娘娘。德妃娘娘说起来,与咱们林家还沾着些远亲,她是爹爹表妹的女儿,论起来,我们需唤她一声表姐。有这层关系在,她自然会多看顾我们几分。” 林小满适时地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轻声问道:“那……今日做东的淑妃娘娘呢?” 林知鸳的神色顿时凝重了几分,声音压得更低:“淑妃娘娘……你需得千万小心应对。”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淑妃娘娘的出身,其实并不显赫。她的母亲原是长公主身边的一等宫女,年满二十五放出宫后,嫁与了一位马夫,生下了淑妃娘娘。后来长公主出宫建府后偶然遇见,见幼年的淑妃玉雪可爱,便将她要到了身边抚养。” “她年长当今圣上几岁。那时圣上在先帝跟前并不受重视,在宫中处境颇为艰难。淑妃娘娘那时不知圣上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个常受委屈的小太监,心生怜悯,时常偷偷接济他些吃食衣物,暗中帮衬了不少。” “用如今圣上的话来说,淑妃是与他共过患难、有过命交情的人。你想想,这份情谊,岂是寻常妃嫔可比?她在圣上心中的地位,自然极为特殊。” 林小满听得心中暗自咋舌,这皇上还真是个“情种”,既有青梅竹马的皇后,又有共患难的淑妃,这不得凑齐个“白月光”与“朱砂痣”的戏码? 果然,她这念头刚闪过,便听林知鸳继续压低声音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位梦嫔娘娘,也是位需得留神的人物。” 林知鸳微微蹙眉,似乎有些拿不准该如何评价这位妃嫔:“梦嫔是镇国将军府的旁支,论起来,是婉儿的堂姐。她早年曾有幸在陛下微服出巡时,无意间救过驾,因此得了恩宠入宫。” 第116章 从此独得圣心,一路开挂。 “但说来奇怪,她入宫后却从不与将军府过分亲近,也极少与人拉帮结派,性子……有些独。” “更奇的是,”林知鸳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解和探究,“原本她的性子是有些傻傻的,是幼时被家中妾室所害,前些年她失足落水,大病一场,人人都以为她即便救回来,身子骨也坏了。谁知她醒来后,竟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哦?如何变了?”林小满疑惑的看向林知鸳。 “从前她性子有些怯懦,甚至可以说有些木讷寡言,在家中如同隐形人一般。可病愈之后,整个人变得通透伶俐了许多,言谈举止也大方从容起来,时不时还能说出些极有意思的新鲜见解。” 林知鸳努力回想着听来的传闻,“就比如,她不知从哪儿琢磨出一种叫做‘奶茶’的饮子,用牛乳、清茶再加些蜜糖或饴糖一同烹煮,口感香甜丝滑,据说进宫后连陛下和皇后娘娘尝了都赞不绝口,如今在宫里宫中都风靡得很呢!” “她还时常能弄出些类似的小巧思,什么‘水果冰碗’、‘双皮奶’之类的甜食,或是些新奇有趣的绣样玩法,总之……与从前判若两人。” “如今虽位份只是嫔,圣宠也不算顶盛,但因着这份与众不同,反倒让人不敢小觑,在宫里也算是一号独特的人物了。” 林小满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奶茶?双皮奶?这些名词……怎么听着如此耳熟?这分明和之前小黑老白与自己说的21世纪差不多,这位梦嫔娘娘,莫非…… 我槽!她不会是21世纪穿越过来的吧? 林小满越想越觉得心惊,奶茶、双皮奶、落水后性情大变、还能拿出各种新奇玩意儿……这梦嫔娘娘的种种行径,简直和她从那些异世话本里看来的“穿越”情节一模一样! 她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曾在小黑和老白那里听闻过的、来自另一个光怪陆离世界的词汇和故事桥段。 好家伙!林小满几乎要在心里拍案叫绝了。 若真是如此,那这后宫戏码可就更精彩了!按照那些穿越话本的套路,接下来岂不是要上演一出《穿越之魅惑君心:陛下请独宠我》? 或者更霸气一点的《凤舞乾坤:穿越女帝的逆袭之路》? 她几乎能想象出这位梦嫔在宫里如何大展拳脚,用那些闻所未闻的现代知识和技术,什么“肥皂”、“香水”、“高跟鞋”,说不定还能搞出个“皇宫第一届时装发布会”或者“御花园BBQ”,把皇上和六宫妃嫔迷得一愣一愣的,从此独得圣心,一路开挂。 最终要么母仪天下,要么干脆自己当上女帝,成就一番霸业…… 这剧情,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刺激! 林小满按捺住心底翻涌的兴奋与强烈的好奇,打定主意,若有机会,定要好好会一会这位梦嫔娘娘。 林知鸳看着林小满一会儿低头抿嘴傻笑,一会儿又眼神发亮、神游天外的模样,忍不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疑惑道:“你这是干嘛呢?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的,魔怔了不成?” 林小满这才从“穿越女大战后宫”的精彩脑补中回过神来,嘿嘿干笑两声,掩饰道: “没、没什么!就是想到些有趣的事儿。姐姐,宫里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快再跟我说说。” 林知鸳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但还是顺着话题继续压低声音,神色也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其他的倒没什么特别需提防的了。只是,淑妃娘娘与长公主府素来交好,走动频繁。我总觉得,方令仪她们前脚刚给你下了那阴毒咒术,后脚淑妃娘娘就突然举办这赏花宴,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今日已是咒术最后的期限,我担心……她们会不会是想在宴会上,对你行最后的……” 她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林小满闻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这个可能性有,但我觉着应当不大。方令仪她们胆子再大,应当也不敢在皇宫众目睽睽之下再行巫蛊之术吧?这可是皇宫大内,一旦被发现,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她们真就如此不怕死?” “你说得对,”林知鸳蹙眉认同,“她们确实没那个胆子在宫里直接动手。但这场宴绝非无故举办,我总觉得她们必有所图,或许会借机生事,言语打压或是设下什么其他圈套,我们务必万分小心才是。总之,牢记娘亲的话,少说话,多看多听,莫要轻易离开我身边。” 林小满点了点头:“嗯,我明白的,姐姐放心。” 就在这时,马车轻轻一顿,缓缓停了下来。 车外喧嚣的人声和马蹄声变得清晰起来。 林知鸳撩开车帘一角向外望了望,低声道:“到了。马车只能行至宫门外,后面的路,我们得自己走进去了。” 她话音刚落,车窗外便响起了车夫恭敬的声音:“大小姐,二小姐,宫门到了。” 两人的双脚刚在宫门前的青石板地上站稳,林小满便微微侧首,对着侍立一旁的兰竹轻声吩咐道: “兰竹,你就不必随我进宫了,在外面马车旁候着便是。顺便……” 她声音压得更低,凑近兰竹耳边,极快地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兰竹凝神细听,随即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应道:“是,小姐,奴婢明白了。” 话音刚落,宫门广场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嚣张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丝毫没有在宫门前减速的意思,引得周围正准备入宫的贵女家眷们纷纷侧目避让。 林知鸳闻声回头望去,只见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正不管不顾地朝着她们的方向疾驰而来,她脸色倏地一白,下意识地就想拉着林小满向旁边躲闪。 “小妹,快让开!” 然而,林小满却像是被吓傻了般,非但没有跟着躲闪,反而停下了所有动作,一双因刻意妆容而显得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辆冲来的马车,脚下如同生了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第117章 宫外被吓 那驾车的车夫显然也没料到竟有人敢不避不让,眼看就要撞上,吓得猛地勒紧缰绳! “吁——!” 骏马被强行勒停,发出一声痛苦而不满的长嘶,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在空中剧烈地蹬踏了几下,才重重落回地面,喷着粗重的响鼻,马车车厢也因此猛地颠簸摇晃了一下。 车停的位置,距离林小满和林知鸳,不过短短一两步的距离,可谓是险之又险。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惊险的一幕上。 林小满被那近在咫尺、高高扬起的马蹄和骏马嘶鸣吓得浑身一颤,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更是血色尽褪,变得透明一般。 她脚下发软,娇弱的身形摇摇欲坠,若非小花眼疾手快地用力撑住她胳膊,恐怕她真就要“惊吓过度”,软软地晕厥过去了。 林知鸳看着妹妹这副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的脆弱模样,心头一紧,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她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是将这“病弱受惊”的戏码演得登峰造极。 但无论真假,方家马车在宫门前如此嚣张跋扈,险些冲撞了相府小姐,这口气是绝不能忍的! 她当即上前一步,将林小满护在身后,俏脸含霜,目光锐利地看向那辆刚刚停稳的奢华马车,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意,清晰地响彻在骤然安静的宫门前: “车内可是令仪郡主?郡主殿下即便身份尊贵,也该知晓宫门重地,非是纵马驰骋之所!方才若非车夫及时勒停,我妹妹身子孱弱,受此惊吓若有任何差池,郡主殿下可能担待得起?” “莫非郡主以为,凭着皇室宗亲的身份,便可在这天子脚下、宫门之前罔顾礼法、肆意妄为了吗?!” 她这番话,先是点明对方身份,坐实其嚣张行径,再强调宫门规矩和林小满的“病弱”。 将己方置于受害且有理的一方,最后更是直接上升到了“罔顾礼法”、“肆意妄为”的高度,字字句句都占着理,声音不大却也让周围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之间,周围那些原本噤若寒蝉的贵女和家眷们虽不敢大声附和,却也忍不住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目光在丞相府马车和方家马车之间来回逡巡。 虽说方令仪是她们惹不起的存在,但林大小姐占着理,丞相府也不是吃素的,这热闹,可有的看了。 就在这片压抑的议论声中,那辆奢华马车的车帘被一只涂着鲜红丹蔻的手猛地掀开。 方令仪探出半个身子,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照人,此刻却面带讥诮,目光先是轻蔑地扫过被小花搀扶着、仿佛随时会晕倒的林小满,然后才落到护在前方的林知鸳身上,嗤笑一声: “哦?是吗?” 她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刻意扬高了声调,确保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 “林大小姐这话说的可真真是吓煞人了。冲撞?担待?我可看得清清楚楚,我的马车离令妹可还有好几步远呢,车夫技术好,停得稳当,连片衣角都没碰着。” 她话锋一转,眼神恶狠狠的射向林小满,语气也愈发尖刻: “倒是听说贵府的二小姐,自回京后便在市井街巷摆摊算卦,操持生计,想来自是身强体健、经得起风浪的。怎么今日反倒娇弱得风吹就倒了?该不会是……故意杵在路中间,想演一出‘惊马碰瓷’的戏码,好赖上我们长公主府吧?” 她这番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说辞,既贬低了林小满曾经的经历,又将她此刻的“病弱”诬陷为别有用心,可谓恶毒至极。 林小满在方令仪那恶毒的目光和刻薄的言语中,似乎被吓得又瑟缩了一下,羸弱的身躯微微颤抖,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她艰难地抬起那双氤氲着水汽、因受惊而更显朦胧的眼睛,望向方令仪,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晰度,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见: “郡、郡主殿下言重了……”她气息微弱,仿佛说一句话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小女子……自幼流落在外,生计所迫,时常抛头露面……但正因如此,深知市井疾苦,也更惜命怕事得很……” 她轻轻喘了口气,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委屈,眼睫颤了颤,继续低声道, “方才……郡主车驾来得突然,迅疾如风,小女子一时惊惶,腿软无力,实在……实在是躲闪不及,绝非有意阻拦。惊扰了郡主车驾,是小女子的不是……” 她这番话,看似示弱认错,实则句句都在反驳方令仪的“碰瓷”诬陷。 一是点明自己“惜命怕事”,根本不会做这种危险之事; 二是强调对方车速太快,自己是“躲闪不及”的受害者; 三是将自己放在低位,以退为进,反而更衬得方令仪仗势欺人,连一个“腿软无力”的病弱之人都要咄咄相逼。 那副泫然欲泣、强撑着力气解释的模样,比任何厉声反驳都更能引人同情。 果然,周遭的窃窃私语声更明显了些,投向方令仪的目光也带上了更多的不认同和谴责。 方令仪敏锐地察觉到周遭那些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的目光,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冷哼一声,竟干脆利落地弯腰下了马车,步履带着一股骄横之气,径直走到林小满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林小满那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的脆弱模样,先前的不快似乎被一种恶意的快感所取代,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呵,”她嗤笑一声, “林二小姐这身子骨,可真是纸糊的一般。听说你在乡下时没少做农活,风吹日晒的,按理说该皮实得很才对,怎么回了京城金尊玉贵地养着,反倒娇气起来了?该不会是……水土不服,染了什么不干净的病气吧?” 她的话语愈发刻薄,“今日可是淑妃娘娘举办的赏花宴,来的都是金枝玉叶的贵人。你这副病病歪歪、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可别把什么晦气病气过给了旁人,那才是真真的大不敬,没得玷污了这宫闱圣地,也失了相府的体面!真真是不懂规矩!” 第118章 我真没事 就在林知鸳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发作的时候,一道清脆又带着几分熟悉傲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哎呦喂……我当是谁这么大阵仗,在宫门口就嚷嚷着‘病气’、‘晦气’的,原来是郡主殿下驾到了呀!” 这声音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方才紧绷的气氛,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调侃,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众人回头,只见秦婉正领着一个丫鬟,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她今日也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衬得人格外娇俏灵动,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先是扫过脸色难看的方令仪,然后便落在了被小花搀扶着、楚楚可怜的林小满身上。 秦婉走到近前,先是像模像样地给方令仪行了个礼:“请郡主安。” 礼数倒是周全,但那语气里的敷衍任谁都听得出来。 不等方令仪发作,她便直起身,故作惊讶地看向林小满,声音扬高了几分:“呀!小满妹妹,你这脸色怎么白成这样?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她边说边走上前,极其自然地隔开了方令仪投向林小满的视线,语气带着明显的维护: “郡主殿下您怕是有所不知,小满妹妹前些日子确实是身子不爽利,大病了一场,这才将养得好些,今日是勉强撑着来赴淑妃娘娘的宴,已是极为不易了。” 她话锋一转,笑吟吟地看向方令仪,话语里的刺却藏得恰到好处, “这病去如抽丝,脸色差点也是常理。怎么到了郡主嘴里,就成了‘不干净的病气’了?咱们这些人谁还没个三病两痛的?” “若按郡主这么说,日后咱们但凡感个风寒咳嗽,是不是都该自觉点,离皇宫远远的,免得‘玷污’了这圣地呀?” 方令仪被秦婉这番连消带打、夹枪带棒的话噎得胸口起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从小就和秦婉不对付,自然之道再纠缠下去,有她这个牙尖嘴利的在,自己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反而更失颜面。 她狠狠剜了秦婉和林小满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哼,巧言令色!本郡主懒得与你们一般见识!” 说罢,竟是真的猛地一甩袖,转身就朝着宫门方向走去,连马车也不打算等了,显然是气极了。 见她竟就这样偃旗息鼓要走,秦婉哪里肯轻易放过,立刻在她身后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无辜和惊讶: “诶?郡主这就走了?我也没说啥呀,不过是就事论事,闲聊几句罢了。这宫门口站久了确实容易染上风寒,郡主金尊玉贵,可要仔细身子,快些进去暖和暖和才是正理!”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切,可实则句句都在戳方令仪刚才那番“病气”论的脊梁骨。 方令仪脚步猛地一顿,霍然转身,伸手指着秦婉,气得指尖都在发颤:“秦婉!你……你不要太过分!” 秦婉立刻睁大了眼睛,表情更加无辜,甚至还带着点委屈,她摊了摊手,声音清脆: “我怎么了?我又没有指名道姓,郡主殿下您这么生气做什么?莫非……是觉得自己方才那番‘病气晦气’的高论,确实有些站不住脚,所以听什么都觉得是在含沙射影了?” 她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偏偏还摆出一副“我只是随口说说你怎么就对号入座”的纯良模样。 气得方令仪几乎要呕出血来,最终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铁青着脸,头也不回地快步冲进了宫门,生怕再多待一刻就会被活活气死。 眼见方令仪的身影气急败坏地消失在宫门内,秦婉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畅快地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故意朝着宫门方向扬声道: “诶!郡主殿下!您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们嘛,一起进去呀!这一路上少了您,得多无趣啊!” 直到彻底看不见方令仪了,秦婉才意犹未尽地止住笑声,擦了擦笑出的眼泪。 一旁的林知鸳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她那得意忘形的模样,忍不住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秦婉正笑得浑身放松,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拍,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幸好身边的丫鬟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哎哟!”秦婉稳住身形,立刻扭头瞪向林知鸳,嗔怪地反手轻轻推了她一下, “林知鸳!你干什么呢!恩将仇报是不是?我刚可是帮你们出了口恶气!” 她叉着腰,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眼底却全是笑意: “哼!要我说,你们俩这嘴皮子功夫可真不行!区区一个方令仪,居然能把你们堵得说不出话来?还得本小姐出马!” 林知鸳也被她这活宝样子逗笑了,摇头道:“是是是,就数你秦大小姐最厉害,这张嘴啊,怕是能把死的都说成活的,我们可比不了。” 秦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正要再自夸两句,目光却瞥见一旁被小花扶着、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安静得过分的林小满。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转为真切的担忧,凑近几步,仔细打量着林小满: “诶,小满,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前些日子见你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这才几天没见,怎么真病成这样了?” 她眉头紧蹙,语气里满是关心,“该不会真是水土不服,还是不小心染了风寒?严重吗?要不要紧啊?” 她那咋咋呼呼的劲儿收了起来。 林小满对着秦婉虚弱地笑了笑,“我真的没事……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容易疲累,歇一歇就好了。” 秦婉显然不信,眉头依旧蹙着,担忧地追问: “真的没事吗?你这脸色白得吓人,可别硬撑。要不我让人先去禀一声,找个太医来瞧瞧?反正这会儿还没正式开宴。” 林小满轻轻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并无大碍的。歇口气就好多了。” 见她再三坚持,秦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那活泼的性子立刻又回来了。 第119章 进宫 她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可吓死我了。” 随即,她一手挽住林知鸳,另一手作势也要去扶林小满,兴致勃勃地道: “那咱们也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赶紧进去吧!这宫门口的穿堂风还挺凉的,可别真把你吹着了。再说了,好戏……呃,我是说,赏花宴肯定已经挺热闹了,去晚了可要错过精彩的了!” 她说着,还对林知鸳和林小满眨了眨眼,暗示着对方令仪可能还不死心,宴会上或许还有“好戏”可看。 …… 御书房内,气氛沉凝,冰鉴里散出的丝丝凉意怎么也驱不散那份无形的压抑。 皇帝端坐于龙案之后,明黄的龙袍衬得他面色愈发深沉他手中紧握着一本奏折,眉头紧锁。 身后两名宫女低眉顺眼,手持孔雀羽扇,动作轻柔而规律地扇着风,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御前总管太监李德全则半弓着身子,静立在一旁,气息收敛,如同泥雕木塑。 良久,皇帝猛地将奏折重重拍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惊得两名宫女扇风的动作都微微一滞。 “哼!好一个体恤圣意!朕看他们是越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这等推诿塞责之词,也敢呈到御前来!”皇帝怒气冲冲的将手中的折子狠狠的丢在桌上。 李德全神色担忧的看了一眼皇帝,“皇上,注意身子啊。” 就在李德全还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弓着腰从殿外进来,脚步轻得如同猫儿一般。 他行至御案前不远,停下脚步,压低声音,恭敬地禀报道:“启禀皇上,靖安王爷在殿外求见。” 龙椅上的皇帝闻言,面上的怒色稍霁,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惹他心烦的奏折往旁边一推,语气缓和了些许:“让他进来吧。” “是。”小太监应声,悄步退下。 片刻后,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裴昭走了进来。 行至御案前,他依制撩袍,便要屈膝行礼:“臣弟,参见皇兄。” “行了行了,这里又没外人,不必多礼。”皇帝温和的打断了他的动作。 说着,他从龙椅上站起身,绕过书案,亲自走了过来。 他伸手稳稳托住裴昭的手臂,阻止他下拜,语气带着些许责备,更多的却是亲近:“早就同你说过,私下见面,无需这些虚礼。” 他拉着裴昭的手臂,将他轻轻扶起,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面色,才松开手,语气转为关切, “今日你差人前来告假,朕还正惦记着,可是身子又不爽利了?” 裴昭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多谢皇兄挂心。臣弟这副身子骨是什么情形,皇兄您还不知道?” 他说得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几分自嘲般的调侃,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皇帝见他神态从容,还有心思说笑,不由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先前积压的怒意顿时消散了不少。 他抬手拍了拍裴昭的臂膀,眼中带着欣慰: “好!还有精神跟朕开玩笑,看来是真无大碍。朕也就放心了。说吧,既然不是身体不适,那今日特意递牌子进宫,是遇上什么要紧事了?” 裴昭闻言,神色稍正,答道:“回皇兄,确实是遇到了一桩事,虽非军国大事,却也有些奇异。今日前来赴朝会途中,忽闻南城永兴坊内一家脂粉铺子突发命案,动静不小,臣弟便顺路去查看了一番。” “哦?”皇帝挑眉,眼中流露出些许讶异,一边说着,一边引着裴昭向御书房旁布置得更为舒适随意的暖阁走去, “这倒不似你平日作风,区区一桩民间命案,何须劳动你靖安王亲自过问?可是那案子里有什么蹊跷之处?” “皇兄明鉴,”裴昭随着皇帝的脚步,语气沉静地回应, “确实颇有蹊跷。那铺子的女工死于非命,但死状极为诡异……臣弟赶到时,所见并非寻常尸身,那妇人竟仿佛被抽干了全身血肉,只剩下一张人皮包裹着骨架,形销骨立,可怖异常,绝非寻常凶杀手段所能及。” 皇帝正欲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坐下,听见这话,动作猛地一顿,霍然转头看向裴昭,脸上温和的神情已被震惊与凝重所取代: “竟有此事?光天化日,京师重地,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等到皇帝先行落座,并抬手示意,裴昭才于下首的绣墩上坐下。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追问道:“既发生此等诡谲之事,仵作可已验过尸身了?他们怎么说?” 裴昭神色凝重地颔首道:“臣弟赶到时,仵作刚验完尸身。据其回报,那妇人周身皮囊完好,并未发现任何明显外伤或内损之迹,可偏偏……内里的血肉骨髓竟似凭空消失殆尽,只余一层枯皮紧裹骨架。 此等情形,莫说是在京城,恐怕翻遍我大胤朝刑狱卷宗,也从未出现过如此诡异离奇之事。” 皇帝听完这番话,双眉紧锁,殿内一时陷入沉寂。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此事……你怎么看?若真如你所说,绝非寻常人力可为,实在过于蹊跷诡谲。若是消息走漏,让百姓得知,恐怕……” “臣弟所担心的正是此事!”裴昭立刻接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忧虑,“京师乃天下首善之地,人心安定最为紧要。此等闻所未闻的骇异之事,若被百姓知晓,必定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届时,恐怕不止是南城一坊动荡,甚或有奸人借机散布妖言,蛊惑民心,宣称是什么妖物作祟、鬼神降罚之类,引出更大的乱子。” 皇帝沉吟片刻,指节轻轻叩着桌面:“嗯。如今国师又正闭关清修,刑部那群老手办案虽稳,却未必能察此等诡谲之事……” “不若让青阳前去瞧瞧如何?先前霍华畅那桩案子,朕见他办得极是漂亮,条分缕析,果决明断,小小年纪便已隐隐有了他师父当年的风范。” 裴昭微微摇头,“青阳确实聪慧机敏,是可造之材。但此案非比寻常,并非寻常刑狱凶杀,其状可怖,其理莫测,更牵涉京师民心安稳。” “臣弟观之,青阳虽锐气十足,但终究太过年轻,历练尚浅,心性未必足够沉稳。骤然将此等匪夷所思、干系重大的奇案压于其身,只怕他难以承受,若中途处理稍有差池,反为不美。” 皇帝听罢,若有所思地看着裴昭:“那你心中可有更稳妥的人选?” 裴昭面露沉吟,似有斟酌,片刻后方道:“臣弟一时也难有万全之选。只是深感此事太过蹊跷阴邪,绝非等闲,查案之人不仅需胆大心细、经验老道,更需……需得有些应对非常之事的魄力与手腕,方不至于自乱阵脚,亦能压下可能产生的流言蜚语。” 皇帝目光深邃地看了裴昭一会儿,忽然朗声一笑,似是看穿了他的顾虑与未尽之语,抬手一挥,决断道: “罢了!既然你如此说,看来此事非你莫属。朕便将此案交予你全权负责!至于你要请谁来协助于你,或是想动用哪些人手,皆由你自行定夺。宫内侍卫,宫外衙署,朕准你随意调遣,务必查明真相,安定人心!” 说着,皇帝对裴昭露出了一个“朕明白你用意”的宽厚又略带调侃的笑容。 第120章 我无心成婚 裴昭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臣弟方才进宫时,见宫门外车马络绎,似乎有不少贵女云集,今日可是宫中哪位娘娘设宴?” 皇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抚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戏谑: “稀奇!真是稀奇!朕这靖安王弟,平日里不是忙于政务,便是关起门来静养,何时竟也开始留意起这等莺莺燕燕、脂粉繁华之事了?莫非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裴昭被皇帝笑得略显窘迫,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连忙解释道: “皇兄说笑了。臣弟不过是恰巧看见,觉得阵仗不小,故而随口一问,并无他意。” 皇帝却止了笑,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撇去浮沫,语气缓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关切: “昭弟,你可知母后近日又向朕问起你的婚事?你早年便以体弱兼志在四方为由,屡屡推拒父皇和母后为你择定的亲事,直言不愿早早被家室所累。如今……你这想法,可曾改变了分毫?” “这满京城的闺秀,才貌双全、性情温婉者不知凡几,难道历经这许多年,就当真无一人能稍稍入得你的眼,让你心生驻足之念?” 裴昭闻言,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皇兄,您又不是不知臣弟这破败的身子骨,说句不好听的,不过是捱日子罢了。更何况,臣弟这‘活阎王’的名声在京里早已传遍,哪家真心疼爱女儿的尊长,愿意将自家千娇百媚、如珠如宝的姑娘,许配给我这样一个……煞气重、又朝不保夕之人?” 皇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少跟朕来这套!你如今每月月圆之时的旧疾,早已设法压制,虽未根除,却也不再如往年那般疼痛难忍,此事旁人不知,莫非朕也不知?你休想再拿这个当借口搪塞朕!” 他放下茶盏,屈指敲了敲桌面,继续道:“至于什么‘活阎王’的名头?哼,你是我大胤堂堂靖安亲王,军功赫赫,身份尊崇,谁敢真个对你不敬?朕看,想攀附你这门亲事的人家,能从宫门口排到你的王府去!” 皇帝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朕也不说旁人,就说说那秦将军家的婉丫头。那姑娘,哪回见着你,那双眼睛不跟黏在你身上似的?挪都挪不开!” “你们自幼一同长大,算得青梅竹马,秦老将军更是你的授业恩师,两家知根知底,门第也相当。朕看,这就很是……” 裴昭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立刻截断了皇帝的话头,声音虽缓却异常清晰:“皇兄,正因如此,更不可。” 他抬起眼,目光清正而冷静:“婉儿是秦将军的掌上明珠,而秦将军执掌京畿兵权,深得皇兄信任。” “臣弟是亲王,若再与手握重兵的将军府联姻……权柄过盛,易惹非议,于皇兄的威信、于朝堂的平衡,皆非益事。臣弟绝不能因一己之私,令皇兄为难,亦绝不能让任何人,有丝毫质疑皇兄江山的可能。” 皇帝听罢,脸上的戏谑之色渐渐敛去,化为一种复杂的神情,其中有欣慰,亦有几分无奈。 他沉默片刻,缓缓叹道:“你的忠心与顾虑,朕岂会不知?朕信你,昭弟啊,这世上,朕或许会疑任何人,但唯独你,朕从未有过半分猜忌。你之心性,朕最是清楚不过。” 裴昭闻言,立刻起身,郑重地拱手行礼,声音恳切: “皇兄待臣弟的信重与维护之心,臣弟铭感五内,片刻不敢或忘。” 皇帝见他如此,不由失笑,摆了摆手示意他重新坐下:“行了行了,这里又没外人,动不动就起身行礼,也不嫌累得慌。快坐下说话。” 待裴昭坐定,皇帝沉吟片刻,又试探着开口,语气比方才提及秦婉时更多了几分斟酌: “既然你与秦家丫头有这层顾虑……那,令仪那丫头呢?” 他抬眼观察着裴昭的神色,继续说道:“她对你的心思,可是满京城皆知,更是早几年就放出了‘非靖安王不嫁’的豪言。虽说她那性子是骄纵了些,被姑母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有时连朕都觉得头疼。” 皇帝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劝说的意味: “不过嘛,小姑娘家,难免有些脾气。若是嫁予你,成了靖安王妃,有了你的管束和引导,再跳脱的性子想必也能沉稳下来。” “何况,她的母亲毕竟是我们的亲姑母,长公主府与皇室血脉相连,亲上加亲,岂不更是美事一桩?也免了外界对你联姻权重之臣的猜疑。” 裴昭听完,面上并未露出太多表情,只是微微垂眸,沉默了片刻。 再抬眼时,目光平静却坚定:“皇兄,郡主殿下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臣弟不敢高攀。且郡主性情率真烂漫,臣弟……” “臣弟性情冷肃沉闷,恐非良配,若强行结合,只怕日后彼此拘束,反而辜负了姑母的期望和郡主的一片心意。” 他顿了顿,语气更为沉静,“臣弟如今……实无心思虑婚嫁之事。方才问及宫宴,确只是一时好奇,并无他意。眼下,臣弟只愿竭尽所能,为皇兄分忧,查明永兴坊一案,以安民心。其余诸事,暂且……无暇顾及,亦无心于此。” 皇帝听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一丝宠溺,他转向一直静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李德全,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说道: “李德全,你瞧瞧,你瞧瞧!朕这好弟弟,道理是一套一套的,心思是半点不动。文武双全、位极人臣又如何?朕看啊,他这眼光高过南天门,性子又冷得像块冰,怕是真要孤家寡人一辈子了!你说是不是?” 被突然点名的李德全微微躬身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又温和的笑容,声音又轻又稳,滴水不漏。 第121章 父皇的心中只有你一个孩儿 “陛下您这是说哪里话。王爷这是心怀家国,志存高远,非寻常俗流所能及。老奴愚见,这姻缘之事,讲究的是个水到渠成,缘分未到罢了。” “以王爷的人品才貌,何愁将来觅不得一位真正志趣相投、堪为良配的淑女?陛下您啊,就是爱弟心切,太过操心了。” 皇帝被李德全这番圆融周到的话给逗乐了,指着他对裴昭笑道: “昭弟你听听,你听听!这老滑头,朕是让他评理,他倒好,一碗水端得平平的,谁也不得罪,净挑些好听的来说!朕看啊,他这总管太监的位子坐得是越发稳当了!” 裴昭在一旁,看原本沉静的脸上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微微摇了摇头,并未多言,殿内的气氛一时显得轻松了不少。 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像是忽然被什么沉重的思绪攫住。 他对着侍立一旁的李德全递了一个极轻微的眼神。 李德全立刻会意,躬身无声地行了一礼,随即脚步极轻地退了出去,并细心地从外间将门轻轻掩上,确保无人打扰。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裴昭身上,先前谈论婚事时的轻松已荡然无存,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凝重: “昭弟,有件事,朕前两日便得了消息,只是线索微茫,朕怕你空欢喜一场,便想着待查得更确切些再告知你。但如今……” 皇帝眉头紧锁,透出几分担忧与不解:“阿六那边,前几日曾传来密信,说是于北境某处,似乎寻到了一些与你当年那旧案相关的蛛丝马迹。” “可蹊跷的是,自那封密信之后,这两日竟再无任何音讯传回,朕接连派出了两拨人手前去联络探查,竟也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此事……颇不寻常。” 裴昭闻言,脸上的浅笑瞬间消失无踪,眉头骤然锁紧,眸底掠过一丝极深沉的惊疑与凝重。 这绝非好兆头,阿六是何人?他是皇兄身边最顶尖的暗卫之一,其身手、机敏与忠诚皆万里挑一,隐匿、追踪、脱身之术更是超群绝伦。 若非遭遇极其凶险莫测的变故,或是陷入了远超预期的绝境,以他的本事,绝无可能这般无声无息地断了联系,竟连后续的联络人马也都一并消失。 难道……那边的水,竟深到了如此地步?连阿六这等人物都可能已遭遇不测? 他心中念头急转,万千猜测与担忧交织,但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不愿再增添皇兄的忧虑。 他沉吟片刻:“皇兄所虑极是。阿六行事素来稳妥,断不会无故失联如此之久,更遑论后续人马亦无音讯。此事确实蹊跷万分,背后恐隐藏极大凶险。” 他抬起眼,“如今情况未明,敌暗我明,不宜再贸然派遣大队人马前往,以免打草惊蛇,甚至造成更大损失。臣弟恳请皇兄,暂缓后续探查,容臣弟仔细斟酌,另寻稳妥途径查探虚实与阿六下落。” 皇帝面色沉肃地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目前看来,也只能依你之言,暂且按兵不动,暗中筹谋了。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寒意与深深的忌惮:“朕思来想去,仍觉心惊。” “那幕后黑手,竟在你幼时便已布下如此阴毒诡谲之局,其心之深沉、谋划之长远,绝非寻常势力所能及。更可怕的是,能知晓那等宫廷秘事,并能将手悄然伸入宫中……只怕,并非外敌,而是有皇室宗亲参与其中,甚至……地位不低。” 裴昭的眼神也随之变得冰冷,他颔首沉声道:“皇兄所言,正是臣弟多年来所忧。敌暗我明,其志非小。正因如此,皇兄与母后身处宫中,更需万分警惕。日常起居,饮食用度,皆需心腹之人层层查验,不可有丝毫疏忽大意。” “臣弟远在宫外,纵有护卫之心,亦恐鞭长莫及。怕只怕,那恶徒的野心,并非只针对臣弟一人,其所图谋,或在我大胤国本。” 皇帝听罢,沉默良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忽然,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直视着裴昭,问出了一个极其尖锐,甚至有些残酷的问题: “昭弟,你……就从未疑心过朕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父皇膝下曾有五子,可谁都知道,在他心中,唯你一人是他真正倾注了所有父爱,时刻牵挂在心尖上的孩儿。” “我们虽为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共享这世间最紧密的血缘……但帝位之侧,从来孤寂。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曾想过,或许是朕……容不下你这个最得父皇宠爱、亦最得军心民望的弟弟?” 裴昭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与惊惶,只有一片坦荡如砥的赤诚与坚定。 他并未立刻慷慨陈词,而是缓缓起身,再次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皇兄,”他唤道,语气里是全然的信任与坦然,“若连您都需怀疑,臣弟在这世间,还有何人可信?父皇的偏爱是过往私情,而皇兄您予臣弟的,是毫无保留的君信与兄谊。” “臣弟之心,可昭日月。从未有此念,往后生生世世,亦绝不会有此念。若皇兄真有此意,臣弟绝无可能安然至今,更遑统兵权、参朝政。” “您若疑我,此刻臣弟便交还一切权柄,退居王府,只求皇兄与母后安康,大胤江山永固。” 皇帝凝视着他毫无作伪的眼眸,紧绷的肩膀缓缓松弛下来,那抹深藏的试探与微不可查的忧虑终于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沉重的空气里。 他抬手,虚扶了一下:“朕知道了。坐下吧。是朕……失言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起来,今日淑妃在御花园设这赏花宴,母后也会过去凑凑热闹。她老人家近日总念叨着你,说你许久未进宫陪她好好说说话了。” 第122章 那便一起去看看? 他抬眼看向裴昭,眼中恢复了作为兄长和君主的温和,“你既来了,又恰逢其会,不如也过去露个面,不必久留,去向母后请个安,让她瞧瞧你无恙,也省得她总是悬心。再者……” 皇帝话锋微妙地一顿,唇角勾起一抹似有深意的弧度: “方才你不是还好奇宫门外为何那般热闹么?亲自去瞧瞧,岂不比你在这里凭空猜测来得真切?或许……还能遇上什么意想不到的‘趣事’。” 裴昭听见这话,脑海中不期然地闪过宫门外那张苍白却难掩清丽、带着几分倔强的脸庞,思及她方才被为难时抿唇不语的模样,以及面对秦婉维护时那抹虚弱的笑容,他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弧度,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敛起心神,顺应着皇帝的话头,语气平和地应道:“皇兄所言极是。今日案发之初,已有李大人先行带人勘查,臣弟稍晚些再介入亦无妨。既然如此,臣弟便陪皇兄一同去御花园走走,给母后请安,也省得她老人家总是挂心。” 皇帝何等眼力,虽只是余光一瞥,却恰好将裴昭那瞬间柔和下来的眉眼与一闪而过的浅笑捕捉个正着。 他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心下恍然,几乎要当场失笑,好不容易才强自忍住,面上仍是一派淡然,只在心中暗想着: 好啊!朕还说这小子怎么突然转了性,竟关心起宫宴来了……原来根由在这儿等着呢!看来朕这弟弟,并非真如他自己所言那般心如止水,怕是连他自己都还未全然察觉吧?这倒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啊。 …… 御花园内,此时正是百花争妍、姹紫嫣红。 名品牡丹灼灼其华,幽兰静吐芬芳,各色奇花异草依着巧思布置,错落有致地盛放于亭台水榭之间,引来蝶舞蜂喧。 京城中各府的贵女们今日皆是盛装而出,三三两两结伴游赏,言笑晏晏,衣裙翩跹,与满园花色相映生辉。 宫女太监们步履轻快地穿梭其间,添置茶点,伺候周到。 临近水边的一片开阔地上,早已设好了供贵人们休憩的凉棚与席位。 锦垫铺就的雕花檀木椅环绕着摆放,其间点缀着汉白玉石桌,其上陈列着时令鲜果、精巧宫点与香茗,布置得既风雅又不失皇家气派。 方令仪此刻正被一群贵女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停在一盆极为引人注目的花卉前。 那花形态奇特,花瓣层叠如绣球,色泽却是罕见的深紫泛着金边,阳光下的幽香沁人心脾。 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的贵女掩口轻呼,语气中满是惊叹与讨好: “令仪姐姐快看!这莫非就是传说中那个……那个极难养活的‘金盏紫云绡’?听闻是长公主殿下费了好大功夫,特意从南海之滨寻来献给太后娘娘赏玩的稀世珍品呢!” 另一人立刻接话道:“正是呢!听说太后娘娘今日知晓淑妃娘娘设宴,想着让咱们也开开眼界,特意命人将这宝贝从慈宁宫的花房里搬出来,就摆在这最显眼的地方,供大家品鉴呢!可见太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真是仁心慈爱,恩泽我等。” 众人闻言,更是啧啧称奇,目光皆聚焦于那盆名花,以及被簇拥在中心、面露得色的方令仪身上。 方令仪听着周遭的奉承,下巴微扬,眼中流露出理所当然的骄傲之色,她伸出染着蔻丹的纤指,轻轻虚点了一下那花瓣,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炫耀: “嗯,这‘金盏紫云绡’确是母亲费尽心思才得来的。听闻生长在南海峭壁之上,采摘极为不易,母亲可是特意派了得力之人,耗时近半年,几经周折,才侥幸得了这么一株完好无损的,一路用暖玉匣子小心护着送回京来,便是博太后娘娘一笑罢了。” 她话音刚落,身旁立刻便有贵女接口,声音甜得发腻: “长公主殿下真是孝心感天动地!这般稀世奇珍,也唯有殿下这般尊贵又有心之人方能寻来献给太后呢!” 另一人忙不迭地附和,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瞟向不远处正与林知鸳低声说笑的秦婉,语气带着明显的对比与讨好: “正是呢!长公主殿下雍容大度,郡主您更是继承了殿下的风范,人美心善,仪态万方,这才是我们京城贵女应有的风仪。可不像某些将门出来的野丫头,整日里不是舞枪弄棒,就是纵马街头,半点闺秀的温婉含蓄都没有,实在是有失体统。” 这番话立刻引来周围几个贵女的连连点头和低声窃笑,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秦婉的方向。 方令仪闻言,噗嗤一声轻笑出来,用绣着金线的丝帕优雅地掩了掩唇角,眼中满是讥诮: “有些人呐,还真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个将军,就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也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殊不知,我们京城真正的贵女,哪一个不是自幼习得琴棋书画,谨守闺训礼仪?偏就有人要反其道而行,学那市井之徒,粗野无状,平白惹人笑话。” “郡主说的可太对了!”身旁一个穿着樱草色襦裙的贵女立刻尖声附和,语气愈发刻薄, “这也难怪那个来路不明的林小满能跟她厮混到一处去!听说那位林小姐如今竟在摆摊算卦?呵,堂堂丞相府千金,做出这等抛头露面、近乎江湖术士的行径,简直是将林相的脸面都丢尽了!她与那秦婉,一个粗野,一个低贱,倒真是物以类聚,天生一对!” 方令仪听着这番比她自己所说还要恶毒几分的言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眼神轻飘飘地掠向不远处正由秦婉和林知鸳小心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林小满,目光在那摇摇欲坠的纤细身影上停留片刻。 尤其在触及对方那毫无血色的面容和微蹙的眉头时,眼底闪过一丝快意的恶毒,随即化为一声毫不掩饰的、带着轻蔑的嗤笑。 第123章 赏花宴 她身旁的簇拥者们仍在喋喋不休地讨好着,其中一位穿着桃红衣裙的贵女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兴奋与期待插话道: “诶,说起来,方才我来御花园的路上,好像瞥见靖安王爷往这边来了呢!只是不知……王爷今日是否会纡尊降贵,也来这赏花宴上走走?” 另一人立刻激动地接腔,目光热切地看向方令仪:“我猜定然会来的!今日郡主您容光焕发,将这满园春色都比了下去。王爷若是来了,见了郡主您这般明媚动人的模样,目光定然再也移不开了!” 方令仪听见这话,脸上立刻飞起两抹红晕,她微微垂下眼睫,露出一副娇羞不胜的模样,指尖下意识地捻着腰间系着的湖蓝色丝绦,声音也放柔了几分: “休要胡言……表哥的行踪,岂是我们能随意揣测的。” 她嘴上虽如此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下,飞快地扫了一眼自己今日的装扮。 为了今日,她确是费尽了心思,裴昭平日虽多以墨色、玄色常服示人,但每逢正式场合,最常穿的便是各种深浅不一的蓝色系朝服或礼服,想必是对此色颇为偏爱。 所以她今日特意挑选了这身用寸缕寸金的云水缎裁制的湖蓝色广袖留仙裙,裙摆处用深浅不同的丝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暗纹,既显高贵又不失少女的柔美。 发间点缀的亦是同色系的碧玺珠花与点翠步摇,耳坠则是两粒剔透的海蓝宝。就连腕间那只通透的翡翠镯子,也是为了衬这身衣裳而精心挑选的。 连一向不喜自己的父亲见了都难得地颔首赞了一句:“我儿今日甚好,颇为好看。” 想到此处,方令仪心中更是笃定了几分,若是……若是等会儿表哥真的过来了,见到她这般明艳照人、又如此“巧合”地与他偏好相合的模样,定然会多看自己几眼吧? 说不定……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仪态万方,嘴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浅笑。 秦婉正与林知鸳低声说着话,眼风不经意地扫过方令仪那群人,恰好捕捉到她们频频投来的视线和那压抑不住的、带着讥诮的窃笑。 她见方令仪一边故作娇羞地整理着湖蓝色的衣带,一边又用眼梢得意地瞟向这边,那群簇拥着她的贵女们更是时不时掩口而笑,目光中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 秦婉当即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收回目光,扯了扯林知鸳的袖子,压低声音道: “知鸳你快看那边!瞧见没?方令仪那群人,眼睛都快长到我们身上来了,指指点点、嘀嘀咕咕的,就没个消停!一会儿假笑一会儿撇嘴的,准保又在嚼我们的舌根,变着法儿地说我们坏话呢!瞧她们那副样子,真是……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一股酸腐气!” 林知鸳闻言,也抬眼淡淡瞥了一下那边喧闹的人群,她性子比秦婉沉静些,但眉头也轻轻蹙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厌烦: “由她们说去吧。不过是些陈词滥调,翻来覆去也无非是那几句。她们自以为抱成了团,便有了底气,实则无聊至极。我们只管赏我们的花,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平白坏了兴致。” 秦婉转回头,正想对林小满说些什么,目光触及她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时,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脸色立刻被浓浓的担忧取代。 她伸出手,用手背轻轻贴了贴林小满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还带着些许虚汗。 “小满,”秦婉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这脸色实在是差得吓人,一点血色都没有,手也这么凉。这赏花宴也没什么非待不可的,要不……我还是先陪你回去休息吧?我去同淑妃娘娘说一声,你身子不适,想必她也不会怪罪的。” 林小满虚弱地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婉儿姐姐,我真的没事,就是方才站得久了些,有些累,歇一会儿就好。不必为了我特意去告假,反倒扫了大家的兴。” 就在她们说话间,一声悠长而略带尖锐的太监唱喏声清晰地传遍了御花园:“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驾到——!” 原本喧闹嬉笑的园子霎时安静了下来,所有贵女们立刻收敛了神色,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饰鬓发,按照家中品级和亲疏远近,悄无声息却又极快地寻找到自己的位置,垂首敛目,屏息静立,准备迎接。 只见一行人簇拥着三位雍容华贵的女子缓缓行来,身后还跟着好一些的低低品级嫔妃。 皇后身着正红色凤穿牡丹宫装,气质温婉大气,淑妃与德妃则分别身着鹅黄色与湖绿色宫装,伴随在侧。 她们在宫人的引导下,径直走向凉棚下早已布置妥当的主位。 皇后自然在正中最尊贵的主位落座,淑妃、德妃分坐于太后左右两侧。其他嫔妃则依礼在稍次一级的席位坐下。 众人这才在司礼太监的示意下,齐齐屈膝行礼,山呼:“恭迎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娘娘金安!” 待众人行礼完毕,皇后微微抬手,“都平身吧。今日是淑妃妹妹做东道主,设此赏花宴,本宫与德妃妹妹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大家不必过于拘礼,都坐下自在赏花说话便是。” “谢皇后娘娘,谢淑妃娘娘,谢德妃娘娘。” 众贵女们齐声谢恩后,才依言小心翼翼地在自己席位落座,姿态依旧保持着恭谨。 皇后目光含笑,转向身旁的淑妃,语气中带着赞赏: “淑妃妹妹真是心思灵巧,难为你将这许多难得一见的珍品花卉都搜罗齐聚,布置得如此精心。瞧这一片繁花似锦,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众人随着皇后的话语抬眼望去,但见凉棚席位之后,是依假山流水错落摆放的各色名品盆花,争奇斗艳; 席位之前,则是一片开阔的绚烂花海,与远处的水光潋滟相接。 而在席位两侧,则巧妙地留出了足够宽敞的路径,既方便宫人侍者往来伺候,也不妨碍贵女们起身游赏,设计得极为周到妥帖。 第124章 无异于当众揭短 方令仪正襟危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主位上的淑妃。 恰在此时,淑妃也正含笑扫视着园中众人,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淑妃唇角维持着端庄的弧度,极快地、几不可察地朝着方令仪的方向轻轻眨了一下左眼。 方令仪心中顿时一喜,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几乎难以发现的、得意的浅笑。 只是这笑意还未完全绽开,一直低眉顺眼、看似虚弱不堪的林小满,竟在淑妃视线扫过的刹那,缓缓抬起了头。 她没有丝毫惊慌或怯懦,反而迎着那目光,苍白的唇角甚至微微向上弯起,回了一个极淡、极静,甚至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笑容。 那笑容很轻,很淡,几乎算不上是笑,却无端地让方令仪觉得后背窜起一丝寒意。 方令仪下意识地挺直的背脊微微僵了一下,方才的得意瞬间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所取代。 淑妃含笑收回目光,转而面向众人,“今日天气晴好,日头也有些烈了,想必大家游园赏花也略感燥热。本宫特意令御膳房备下了冰镇过的桂花酸梅汤,用清晨采集的露水烹煮,又佐以去岁窖藏的桂花蜜,最是生津止渴、消暑益气。诸位不妨先尝一碗,润润喉,静静心。”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感激的称颂: “淑妃娘娘真是体贴周到!” “谢淑妃娘娘恩典!” 话音落下,早已候在一旁的宫女们便鱼贯而出,步履轻盈而有序地为每一位来宾面前的汉白玉石桌上,都奉上了一只剔透的水晶碗。 碗中盛着深琥珀色的酸梅汤,汤面上漂浮着几点金黄的桂花,丝丝凉意伴随着酸甜的香气袅袅散开。 淑妃率先优雅地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晶碗,面向皇后,微微颔首示意,仪态万千:“姐姐,请。” 皇后微笑着点头,也端起了碗:“妹妹有心了。” 见上位者都已动作,园内众人这才纷纷端起自己面前的酸梅汤,小口品尝起来。 冰爽酸甜的滋味瞬间驱散了暑气,贵女们不由低声赞叹,席间的气氛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舒缓惬意。 正当众人享受着冰饮的沁凉时,侍立在林小满身后的小花,借着上前为她整理裙摆的姿势,极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臂。 林小满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微微侧头,对上小花递来的一个极其短暂却肯定的眼神。 林小满眸光微闪,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回头,脸上依旧是那副虚弱不堪的神情。 她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极其缓慢地端起了自己面前那碗冰镇酸梅汤,小口小口地,仿佛十分费力地慢慢饮了下去。 另一侧,方令仪虽也端着碗,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林小满。 见她果然将那碗酸梅汤喝下,方令仪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意,心中冷哼一声,这才姿态优雅地将自己碗中的汤饮尽。 放下水晶碗,方令仪用丝帕轻轻按了按唇角,随即站起身来,步履款款地行至席前,朝着主位上的皇后深深一福,声音娇柔婉转: “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今日筹备的这赏花宴真是别出心裁,不仅这满园百花令人目不暇接,连这消暑的汤饮都如此清雅甘醇,可见淑妃娘娘用心至极。臣女等能得此机会入宫赏玩,实在是托赖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的恩泽,心中感念不尽。” 皇后见是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虚抬了抬手: “令仪丫头总是这般嘴甜,快起来吧。你这孩子,就是知礼数,会说话,难怪姑母时常在本宫面前夸你懂事可人。” 方令仪听得皇后夸赞,脸上红晕更盛,姿态愈发柔婉地,声音也愈发甜腻: “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女不过是说了几句肺腑之言罢了。实在是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操持得太好,让臣女等大开眼界,心中唯有感激与赞叹。” 皇后显然被她这番话哄得颇为开怀,转脸对身旁一直安静含笑的德妃说道: “德妃妹妹你瞧瞧,这小嘴儿伶俐的,跟抹了蜜似的。说话又周到又熨帖,这也难怪母后平日里总念叨着令仪这丫头,最喜欢召她进宫来说话解闷了。这样乖巧可心的可人儿,换做是谁能不喜欢呢?” 德妃闻言,拿起团扇轻轻掩了掩唇角,笑容温婉得体,声音柔和,话语里的意味却细细品来有些微妙: “姐姐说的是呢。郡主殿下确实是……嗯,尤其擅长言辞,心思也灵巧,最是懂得如何让人开心了。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儿,在京中贵女里也是极为出挑的,臣妾瞧着也是喜欢得紧。” 她话锋轻轻一转,带着几分看似关切实则意味深长的叹息: “唉,只是…臣妾有时也不免为郡主觉得些许惋惜。这般好的年华,这般好的品貌家世,按理说早该觅得一门人人称羡的如意姻缘才是。许是…郡主眼光太高,或是缘分未至?倒是平白让京城里那么多青年才俊望而却步,也让长公主殿下为您操心了呢。”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长辈的关心与感慨,实则句句都在暗指方令仪虽会说话讨巧却姻缘艰难,眼光高、年纪渐长却仍待字闺中,甚至连自己母亲都为之烦恼,无异于当众揭短。 方令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难堪与恼怒,却又不得不强自维持着得体的表情,手指暗暗绞紧了手中的丝帕。 她心中早已将德妃咒骂了千百遍。不过是个无所出的老女人,仗着资历坐在妃位上,也敢来奚落我!算个什么东西! 另一边的秦婉见状,实在没忍住,极轻地“噗嗤”笑出了声,连忙侧头凑到林小满耳边,用气音快活地低语道: “瞧见没?德妃娘娘还是这么‘会’说话,专往人心窝子最疼的地方戳。” 这细微的笑声和低语,落在正羞愤交加的方令仪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恶毒,但转向德妃时,脸上却又挂上了那副甜美无辜的面具。 第125章 养生方子 她朝着德妃的方向微微屈膝,声音依旧娇柔,只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德妃娘娘关怀,令仪感激不尽。只是这姻缘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需缘分天成。令仪虽愚钝,却也深知女子德言容功为重,不敢如市井女子般妄自议论或是急切相看,一切但凭父亲母亲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做主便是。” 她这话明着是自谦和顺从,暗里却是在讽刺德妃如同“市井女子”般多嘴多舌,干涉他人姻缘,失了妃嫔应有的端庄体统,更是抬出太后和皇后来压人。 德妃闻言,竟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做,直接冲着方令仪的方向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眼神中的厌烦与不屑几乎要满溢出来,丝毫没有掩饰她对这位郡主的极度不喜。 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落在众人眼中,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林小满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微微侧头,声音细若游丝地向身旁的林知鸳问道:“德妃娘娘与方令仪之间……可是有什么旧日嫌隙?” 林知鸳闻言,稍稍凑近林小满,用仅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 “你才回京不久,有所不知。她们之间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私怨,虽无确凿证据,但京中早有传闻。”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前几年,德妃娘娘刚入选进宫不久,因容貌出众、性情爽利,很得圣心,恩宠正浓,从贵人一路晋封至妃位,前后才不过一年光景,风头一时无两。” “可就在那时,不知怎的,宫中忽然流传起一些对德妃娘娘出身和品性极为不利的谣言,虽未明指,却暗讽她狐媚惑主、德不配位,甚至影射她与宫外之人有所牵连……虽然后来查无实据,不了了之,但德妃娘娘的盛宠却因此冷了好一阵子。” 林知鸳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方令仪:“而当时,有传言说,那些谣言最初的源头,似乎与长公主府有些关联。毕竟,德妃盛宠就意味着淑妃……” 林小满闻言,轻轻颔首,低声道:“原来如此。淑妃娘娘身后是长公主殿下,她们自然同气连枝。无论当初散播谣言的是否真是长公主府,最终得益的确实是淑妃娘娘。德妃娘娘因此记恨上方令仪,倒也并非全无来由。” “不仅如此呢,”秦婉也悄悄地凑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语气中带着一丝唏嘘, “听说那会儿德妃娘娘其实都已经怀有身孕了,只是月份尚浅还未公之于众。结果被那谣言一气,竟……竟直接动了胎气,没能保住。陛下虽未深究,但这事之后,德妃娘娘的性子就变得……更尖锐了些,尤其是对长公主府和方令仪那边的人。” 就在这时,主位上的淑妃声音含笑传来,清晰地响彻在略显安静的园子里: “说起来,本宫听闻今日林相府上刚回京的那位千金也来了?不知是哪一位?” 这话音刚落,园内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林小满的身上。 林知鸳和秦婉立刻正襟危坐,瞬间恢复了端庄贵女的仪态,仿佛刚才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根本不是她们。 林小满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虚弱苍白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在小花的搀扶下,有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小花的手稳稳地托着她的手臂,给予她支撑。 她朝着主位的方向,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声音虽轻弱却也清晰: “臣女林小满,参见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臣女正是家父不久前刚接回京中的女儿。多谢淑妃娘娘惦记。” 林小满话音甫落,她身旁的林知鸳也立刻站起身,朝着主位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温婉而恳切: “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明鉴。小妹小满自幼体弱,前些日子又舟车劳顿刚回京城,身子一直未曾大好,今日是强撑着来赴宴,若有失仪之处,万望各位娘娘海涵。” 皇后见状,和善地摆了摆手,语气温和: “无妨,快都坐下说话吧。瞧这孩子脸色确实不佳,可是刚回京水土不服?既是在宫里不适,不必硬撑着,恰好太医今日就在太医院当值,不如传过来瞧瞧?” 林小满微微屈膝,声音依旧轻弱却带着感激: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关怀。臣女感激不尽,只是些许小恙,不敢劳动太医圣手。回府后好生将养几日便无碍了,实在不敢因臣女微末之躯,扰了娘娘们和各位姐妹赏花的雅兴。” 淑妃一直含笑听着,此刻却轻轻“哎呀”一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林小满,语气关切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小姐这般客气倒见外了。不过既然林小姐怕劳动太医,本宫倒想起一桩事来。听闻林小姐回京前,曾随一位隐世高人修习过一段时间,想必于养生调理乃至岐黄之术上,都有些独到的见解吧?” 她笑吟吟地,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引到林小满身上: “正巧,太后娘娘近日凤体也有些倦怠,食欲不振,太医们开的方子总是温吞不见大效。不知林小姐可有什么温和又有效的食疗小方,或是什么安神静心的法子,能说来听听,若是得用,本宫也好借花献佛,去太后娘娘跟前尽尽孝心。” 这一问,看似请教,实则将林小满架在了火上。 说得出,若无效或惹太后不悦便是罪过;说不出,便是徒有虚名,方才推拒太医的好意也显得矫情。 林小满闻言,面上并未露出丝毫慌乱,她再次微微屈膝, “淑妃娘娘垂询,臣女惶恐。太后娘娘凤体安康乃国之大事,自有太医圣手们精心调理,臣女微末见识,岂敢妄议。不过,臣女昔年随师父在山中清修时,师父常教导,身心一体,静心方能顺气。” 第126章 作诗 “山野之人,无甚珍奇之物,唯取天地自然之性。师父常于春日清晨,采集带露的百合、茯苓,佐以少许山间野蜜,文火慢熬成一道清淡的汤羹,取其宁心安神、温和润养之效。闲暇时,亦会于竹林幽静处静坐调息,聆听风过竹梢、鸟鸣山幽,让心神有所寄托,归于平静。” “这些不过是山野之人顺应天时的粗浅养生之法,平和无害,或可作为日常调理的微末补充。但太后娘娘万金之躯,一切还需谨遵太医嘱咐,臣女所言,仅供淑妃娘娘博您一笑,万万不敢称是什么方子。” 淑妃听完,脸上那抹惯有的笑意似乎凝滞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婉模样。 她轻轻抚掌,“林小姐果然见识不凡,这般贴近自然的养生之道,听着便觉清新雅致,心旷神怡。难怪林小姐气质如此澄净通透,原是得了高人真传。你这番心意,本宫记下了,改日定要说与太后娘娘听听,让她也换换心境。” 皇后在一旁微微颔首,看着林小满的目光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和与赞赏: “难为你这孩子,自己身子不适,还这般玲珑心窍,时刻谨守本分,不忘尊卑。说得很好,太医之术与养生之道,本就该相辅相成。你能有这份静心体悟自然的心性,很是难得。快坐下吧,好生歇着,别再累着了。” 席间众人看向林小满的目光,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好奇与探究。 京城贵女圈中,对这位刚回相府不久的真千金林小满,本就充满了各种好奇与议论。 有人钦佩她心胸宽广,竟能容下那占了她身份的假千金林知鸳继续留在府中; 亦有人对她回京后在外抛头露面、甚至摆摊算卦的行径嗤之以鼻,认为有失相府体统。 无论何种看法,林小满都无疑是近期京城贵女圈中最引人谈论的存在之一。 此刻见她不仅应对得体,更隐隐压了淑妃一头,得了皇后青眼,席间顿时响起一阵极轻微的窃窃私语,目光中的探究之意更浓。 恰在此时,淑妃笑着转向皇后,声音柔润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皇后姐姐,说了这许久的话,又品了汤饮,想必各位妹妹们也略有些乏了。臣妾想着,不若让乐师司奏些清音,或是召一队舞姬来,让姐妹们赏玩片刻,松快松快心神?不知皇后姐姐意下如何?” 皇后闻言,含笑点头:“淑妃妹妹总是想得周到,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莫非妹妹今日还特意准备了新的舞乐节目?倒叫本宫有些期待了。” 淑妃掩唇轻笑:“皇后姐姐说笑了,咱们宫里现成的乐师舞姬都是顶尖的,何须臣妾特意准备?不过是想着他们离得近,传唤也方便,正好让姐妹们赏鉴赏鉴。” 她说着,目光流转,似有意似无意地补充道, “说起来,宫里的这些歌舞编排,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花样,本宫瞧着也确实有些腻了,也不知今日能否有些新意。” 方令仪见状,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朝着身旁一位身着柳绿色绣缠枝莲纹襦裙的小姐递了个眼色。 那小姐立刻会意,盈盈站起身,先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金安。” 皇后目光温和地看向她,笑了笑:“今日有这么多年轻活泼的姐妹们在,想寻些乐子自然不是难事。本宫瞧着你也有些面善,若是没记错,你是礼部侍郎家的梦薇吧?前两年听说你随你祖母回乡礼佛去了,倒是许久未见,如今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 那名叫梦薇的小姐闻言,脸上适时地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再次屈膝: “劳烦皇后娘娘还记得臣女,臣女不胜惶恐。正是家祖母信佛,前些年带臣女去了南边的庵堂住了些时日,为家族祈福。” 淑妃适时地含笑开口,将话题引回:“方才听你说有个主意?不知是什么好主意,说出来也让本宫和皇后娘娘,以及各位姐妹都听听?” 梦薇这才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兴奋与恭谨,声音扬高了些,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回淑妃娘娘,臣女是想着,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又蒙淑妃娘娘恩典,邀我等入宫赏此奇花盛宴,连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都驾临与我们同乐,实乃臣女等的福分。” 她顿了顿,环视一周,继续说道:“如此良辰美景,若只观舞听乐,虽好却未免有些寻常。臣女冒昧提议,不若就让在座的各位姐姐妹妹们,借此机会,略展才艺,既是助兴,也可相互切磋一二。 不拘是赋诗、作画,或是抚琴、弈棋,皆可。至于题目……今日既是淑妃娘娘主办的赏花宴,便以这园中‘百花’或‘夏意’为题,最为应景,不知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以为如何? 淑妃笑着说道,“梦薇妹妹所言极是,皇后娘娘觉得呢?既能够让各位妹妹玩得开心,参与其中,也能够让咱们瞧瞧如今京中闺秀们的才情风华,岂不是比只看伶人表演更有意趣?没准儿啊,还能发现几个平日里藏而不露的才女呢。” 她这话音刚落,席间便响起一阵低低的、压抑着兴奋的附和声。 许多贵女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理了理鬓发和衣襟,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谁不知道,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若是表现得出彩,不仅能博得皇后、妃嫔的青睐,更重要的是——万一,万一恰巧圣驾经过,那清越的琴音或是精妙的诗句能飘入龙耳,入了皇上的眼…… 那便是真正的一步登天,青云直上,从此命运截然不同了。 这份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渴望,几乎让空气都微微发热。 皇后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唇角含着端庄温和的笑意,轻轻颔首: “既然淑妃妹妹和梦薇都这么说,本宫也觉得这主意甚好。那便依此例吧。也不必过于拘束,有意者便可自荐,或赋诗,或作画,或抚琴,皆可。题目嘛,就以这‘百花竞艳’或‘夏日清和’为题,诸位随心而作便是。” 第127章 梦嫔怎么来了? 皇后此话一出,园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活跃而紧张。 很快,一位身着鹅黄色纱裙的贵女率先起身,盈盈一拜:“臣女不才,愿抛砖引玉,为娘娘们抚琴一曲《荷风送爽》。” 宫人们迅速抬上琴案与瑶琴。 那贵女屏息凝神,指尖拨动,清越空灵的琴音便流淌出来,的确技艺不俗,曲意也贴合夏景,引来阵阵低低的赞赏。 琴音方落,梦薇突然说道,“说起来,林大小姐方才提及曾随隐世高人清修,想必于这风雅之事上,亦有不同于我等凡俗女子的独特见解吧?不知今日,可否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她这话,瞬间将刚刚稍歇的注意力,再次精准地引到了林小满身上。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探究、好奇,或许还有几分等着看戏的意味。 林知鸳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这京城谁不知小满从未学过琴棋书画,如今让她来,分明就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主位上,淑妃娘娘的笑容愈发深邃,她看着林小满,语气温和依旧, “梦薇这话倒是提醒了本宫。林小姐,高人子弟,必有不凡之处。今日这以艺会友的雅事,你若不展示一二,倒真是可惜了。不知林小姐,擅长些什么?” 林小满刚要开口,身旁的林知鸳却抢先一步站起身来,朝着主位方向深深一福,声音温婉而急切: “回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臣女林知鸳冒昧禀告。小妹小满她……她自幼不在京中,于琴棋书画这些闺阁技艺上,实在……实在未曾精心研习过。” “并非小妹不愿为娘娘们助兴,实在是怕技艺粗陋,反而唐突了圣听,扰了各位娘娘和姐妹们的雅兴。恳请娘娘们体恤,允她安心观赏便是。”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急,甚至不惜点明林小满的“不足”,只求能帮她推脱过去。 她话音刚落,方令仪便轻笑一声,优雅地站起身。 她理了理衣袖,目光扫过林知鸳,最后落在林小满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故作讶异和不容置疑的坚持: “知鸳妹妹这话可就太谦了,或者说……是太小看你这位刚回府的妹妹了。” 她转向主位,笑意盈盈,“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方才林大小姐言谈间提及山野清修、体悟自然,那般灵秀通透的心性,岂是寻常拘泥于刻板技艺之人能有的?高人所授,必是直指本心、融于天地的雅趣,而非我等凡俗所学的雕虫小技。” 她微微侧头,看向林小满,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和看好戏的意味: “更何况,今日只是姐妹间助兴切磋,并非科举大考,重在参与和心意罢了。林大小姐方才一番养生之道已然令我们惊叹,想必无论是抚琴以摹山水清音,或是咏诗以赞百花神韵,哪怕只是随意点评一二,也定有我等未曾领略过的意境。若一味推辞,反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或是瞧不上我们这小小的游戏了?” 方令仪将“不擅技艺”扭转为“不屑于寻常技艺”,并抬出了“心意”和“人情”的大帽子,直接将林小满架得更高,几乎断了她的退路。 梦薇,“方郡主说得是。林相府上的千金,难道连一点助兴的小玩意儿都拿不出手?我倒是好奇得很,那位高人究竟教了些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淑妃娘娘都开了金口,再推三阻四,可就真失了礼数了。” 方令仪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依旧柔和,“林小姐,你看,大家可都期待着你的‘不同’呢。不过是游戏罢了,无需有负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总有略通一二的吧?即便只是静坐观想,道一声‘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也算是一种超然的境界不是?” 就在这剑拔弩张、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林小满,等着她如何应对这近乎刁难的局面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道慵懒又带着几分娇媚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紧绷: “哟,各位姐姐妹妹们真是好雅兴啊!这般热闹的赏花盛宴,又有如此多的才艺可赏,怎的,就独独忘了给嫔妾送一张帖子呢? 若不是在宫里远远听见这边丝竹悦耳、笑语嫣然,勾得人心痒,嫔妾倒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可真真是叫人伤心。” 这声音自带一股独特的韵味,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花径尽头,一位身着水碧色缕金撒花软烟罗裙的女子正袅袅娜娜地走来。 她云鬓斜簪着一支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步摇轻晃,容貌是极清冷的,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可偏偏眼波流转间又天然一段风流媚态。 她行走的姿态更是格外好看,腰肢柔软,带着一股傲气,流水般拂过地面竟有几分传说中“步步生莲”的风致。 林知鸳见状,立刻微微侧身,凑近林小满,用气声急速低语道: “小满,这位就是我之前与你提过的梦嫔娘娘。” 林小满目光也随之投向那位渐行渐近的嫔妃。 只见她虽在笑,但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一双美目淡淡扫过全场。 梦嫔径直走到主位前,方才停下脚步,随意地屈了屈膝,“给皇后娘娘请安,给淑妃娘娘、德妃娘娘请安。嫔妾不请自来,娘娘们不会怪罪吧?” 皇后脸上依旧是端庄得体的微笑:“梦嫔妹妹说的哪里话,本就是姐妹间随意聚聚,何来怪罪。想必淑妃见着你素日喜静,怕这般热闹扰了你清修,才未特意去请。既然来了,快赐座。” 立刻有宫人机灵地在靠近主位的位置添设了绣墩。 淑妃也笑着接口,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烦闷: “可不是么,正说到兴头上。梦嫔妹妹来得正好,方才正巧轮到林相府上新回京的千金要展示才艺呢,妹妹素来雅致,正好一同品鉴品鉴。” 第128章 不喜欢与不喜之人相处 梦嫔闻言,眼波微转,那双清冷又妩媚的眸子便落在了依旧站着的林小满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哦?就是这位妹妹?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我见犹怜。不知……准备展示何等高超的技艺?” 她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林小满,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碰撞。 林小满微微屈膝,“回梦嫔娘娘,臣女惶恐。臣女自幼长于外地,体弱多病,精力不济,确实……从未有幸系统习练过琴棋书画等风雅技艺。 于各位娘娘和各位姐妹精妙绝伦的才艺面前,唯有衷心赞叹与钦佩的份,实在拿不出什么可供品鉴之物,恐怕要令梦嫔娘娘和各位期待已久的姐妹失望了。” 她这话说得直接而坦诚,没有丝毫扭捏或试图遮掩,反而让一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人一时有些不知如何继续发难。 就在气氛微凝之际,坐在末席的一位身着浅藕荷色衣裙、气质温婉柔顺的陆宁宁怯生生地站了起来。 她先是飞快地瞟了一眼方令仪的方向,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向着主位行礼,声音细弱却清晰: “皇后娘娘……”她似乎有些紧张,手指微微绞着帕子,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臣女……臣女以为,林小姐方才所言,确是实情。她自小便未在京城长大,想必……想必于我等自幼研习的诗词歌舞、琴棋书画上,确有不熟之处。强人所难,反倒失了今日赏花宴的雅趣……” 她话未说完,方令仪冰冷含警告的眼神便如利箭般扫射过来。 陆宁宁触及那目光,身子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脸色微微发白,显然心中惧怕,但竟强撑着没有立刻住口,而是加快了语速,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既……既然林小姐不便展示,臣女不才,愿献丑一曲琵琶,为娘娘和各位姐妹助兴,不知……可否?” 她最后几个字几乎带上了恳求的意味,说完便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方令仪的方向。 园中瞬间安静下来,方令仪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盯着陆宁宁。 方令仪见陆宁宁竟敢忤逆自己,心中怒火更炽,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陆小姐吗?几日不见,倒是学会替人分说了。林小姐乃是相府千金,金尊玉贵,即便初回京中,些许谦逊之词也不过是自矜身份罢了,哪里就真的需要旁人来越俎代庖,替她推拒了?你这般急切,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与林小姐有多深的交情呢。” 方令仪心中冷哼,这陆宁宁从前不过是跟在她身后摇尾乞怜的一条狗,如今竟敢不声不响地疏远自己,连传信让她办点小事都推三阻四。 这样的墙头草,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还留着碍眼做什么?正好一并敲打了。 她话音刚落,刚落座不久的梦嫔却突然用绣着缠枝莲纹的绢帕掩口,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那笑声不大,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啧,”梦嫔眼波懒懒一扫,最终落在方令仪身上, “本宫虽极少出来走动,与方郡主也只有过几面之缘,怎的以前竟没发现,郡主竟是这般喜欢……强人所难的呢?” 她顿了顿,欣赏着方令仪瞬间僵住的脸色,才慢悠悠地继续道, “人家林小姐自个儿都再三言明,身子不适,且从未学过那些。言辞恳切,坦荡得很。怎么到了郡主嘴里,就变成了‘自矜身份’? 莫非郡主是铁了心,非要逼着一位病弱的姑娘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点丑,闹点笑话,才觉得有趣,才算全了今日这‘雅趣’不成?本宫倒是好奇,这是什么道理?” 说完,她还用那绢帕轻轻按了按唇角。 方令仪何曾受过这等当面抢白,尤其还是来自一个她平素瞧不上的、以色侍人的嫔妃,当下气得脸色涨红,张口便要反驳:“梦嫔娘娘!您……” “令仪。”淑妃适时地开口,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方令仪坐下。 方令仪虽心有不甘,但在淑妃的目光下,也只能强压怒火,悻悻然落座,一双美目却死死剜了梦嫔一眼。 淑妃这才转向梦嫔,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 “梦嫔妹妹今日倒是好兴致,平日里姐妹们设宴,十回里也难得见妹妹出来一回,今日竟是闻着花香就来了。 更难得的是,妹妹平日里从不见与谁格外亲近,今日竟肯为林小姐开口说话,这般回护,倒真是让本宫……有些意外了。” 梦嫔闻言,用绢帕轻轻拭了拭嘴角: “淑妃娘娘这话问得可真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人与人之间,讲的不就是个眼缘和气性相投么?不喜欢与不喜之人相处,这不是人之常情,最正常不过的事了么?” 她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淑妃,又轻飘飘地移开。 淑妃被她这含沙射影的话气得一窒,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声音也拔高了些许,带上了厉色: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想说,本宫,还有在座的皇后姐姐、德妃妹妹以及这么多姐妹们,都入不了你的眼,都不配与你相处吗?!” 梦嫔却丝毫不惧,反而轻笑出声, “娘娘可别给嫔妾扣这么大的帽子。嫔妾何时说过那样的话?嫔妾向来对皇后娘娘凤仪、德妃姐姐爽利是真心敬重的。只是嘛……” 她拖长了语调,眼神再次意有所指地瞟向淑妃, “只是有些人,终日戴着副面具,说话做事总喜欢绕上七八个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算计来算计去的,自然是容易……惹人厌烦些。嫔妾性子直,学不来那套,自然就敬而远之了。” “梦嫔!”淑妃猛地一拍案几,茶盏叮当作响她霍然起身,指着梦嫔,气得浑身发颤, “你不过一个嫔位!竟敢如此口出狂言,以下犯上,对本宫不敬!谁给你的胆子!” 第129章 作诗 眼看冲突升级,火药味弥漫整个花园,一直端坐主位、静观其变的皇后终于沉下了脸。 “够了!” 她目光扫过淑妃和梦嫔,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京中贵女的面,争执不休,言语失度,成何体统!今日是赏花宴,不是让你们来辩是非、争长短的公堂!一个个妃嫔的仪态风范都忘到脑后去了吗?” 皇后一开口,淑妃即便再恼怒,也只能强忍着低下头: “臣妾失态,请皇后娘娘恕罪。” 梦嫔也稍稍收敛了些,懒洋洋地屈了屈膝:“嫔妾一时口快,请皇后娘娘责罚。” 虽如此皇后看着她们二人,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告诫的意味: “今日召诸位小姐入宫,是为赏花取乐,彰显皇家与臣子同乐之和睦,不是来看你们闹笑话的。都给本宫安生些!若再有无端争执,休怪本宫不留情面。” 林小满福了福身子,脸色苍白, “皇后娘娘息怒,各位娘娘息怒。皆是因臣女之事,引得娘娘们烦心,臣女万死难辞其咎。” “臣女虽于丝竹乐器、丹青笔墨上愚钝不堪,实难登大雅之堂。但蒙娘娘们不弃,今日得赏此园中百花盛景,感受夏日和风,心中亦有所感。” “若娘娘不怪臣女鄙陋,臣女……愿斗胆,愿以眼前这‘夏景繁花’为题,试作一首浅薄小诗,聊表臣女对娘娘们举办此宴的感激之心,以及未能展示才艺的歉疚之意,不知……可否?” 皇后见林小满主动递了台阶,神色稍霁,便顺着她的话,温和颔首: “难为林小姐有这份心。作诗本是雅事,抒怀即可,不必过于拘束。你既有感而发,便也念来听听吧。” 得了皇后首肯,林小满微微垂眸,似在凝神思索。 园中众人皆屏息以待,想看看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高人弟子”究竟能作出何等诗句。 片刻后,林小满抬起眼,目光清亮,缓缓吟道: “夏日御园百花深,姚黄魏紫各争春。 幸得东君惜颜色,不教风雨妒芳辰。” 诗句虽浅白,却也意境清雅。 前两句描绘了御花园中百花盛开、争奇斗艳的景象,“姚黄魏紫”更点出了牡丹之王的富贵气象。 后两句笔锋一转,以拟人手法,庆幸有“东君”怜惜爱护,才使得繁花免遭风雨摧残,得以尽情绽放这美好时光。 既应了赏花宴的景,又巧妙地将皇后和妃嫔们捧在了呵护百花、恩泽遍施的位置上。 诗作虽算不上惊才绝艳,但出自一个自称“从未习练”的抱病少女之口,已是难得。 更难得的是这份急智和诗中蕴含的恭维与感激,恰到好处,丝毫不显谄媚。 林小满再次屈膝:“臣女拙作,贻笑大方了。” 园中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低低的赞叹,连德妃都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皇后脸上终于露出了较为真心的笑容,点了点头: “起来吧。诗句虽浅,心意却真,难得是应景。看来你师父教导你体悟自然,并非虚言。快坐下歇着吧。” 德妃也笑着附和:“是啊,这‘东君惜颜色’一句,甚是巧妙。林小姐过谦了。” “好,很好。”正当园中众人因林小满的诗作而各怀心思、低语赞叹之时,一道男声自身后不远处响起, 这声音并不算洪亮,却瞬间让整个御花园鸦雀无声。 所有闻声之人,无论是妃嫔、郡主还是贵女,无一例外地脸色骤变,慌忙从座位上起身,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惶恐。 众人齐刷刷地转身,面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深深俯下身去,衣裙窸窣作响间,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正负手立于花径之上,目光正落在方才吟诗的林小满身上,唇角还噙着一丝未散的笑意。 皇后也已带着淑妃、德妃疾步从主位上前,迎至皇帝面前,敛衽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上前一步,亲手虚扶起皇后,语气温和:“都平身吧。朕与昭帝见这边甚是热闹,便过来瞧瞧。不必多礼,都自在些。” “谢皇上。”皇后就着皇帝的手起身。 淑妃和德妃也跟着起身,齐声道:“谢皇上恩典。” 只是淑妃低垂其余贵女们这才敢稍稍直起身,却依旧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细声细气地附和:“多谢皇上。” 裴昭上前一步,对着皇后及妃嫔拱手行礼,“臣裴昭,参见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 皇后见到他,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语气也熟稔许多: “王爷也来了。今日倒是巧,淑妃妹妹这赏花宴,竟把皇上和王爷都吸引来了。” 皇后对着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们立刻会意,动作麻利地在主位旁又增设了两张紫檀木雕花椅。 皇帝朗声一笑,信步走到正中的主位坐下。 其余众人见皇帝坐下,这才敢小心翼翼地重新入座,只是比之前更加拘谨,个个屏息凝神。 恰巧,裴昭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林小满这一侧,与她的座位中间只隔着一个秦婉。 秦婉见状,眼睛一亮,笑嘻嘻地侧过身,对着裴昭小声又亲昵地唤了一声:“昭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裴昭闻声,冷峻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一瞬,对着秦婉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 目光随即自然地越过秦婉,落在了她身旁的林小满身上,也对着她礼貌地点了点头。 林小满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随即垂下眼睫,也跟着笑了笑。 对面另一侧的方令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着裴昭对秦婉和林小满展露的笑意,再对比他平日对自己的冷淡,心中嫉恨交加。 手中的绣帕几乎要被纤长的指甲掐破,面上却还要勉强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皇帝显然心情颇佳,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林小满的方向,含笑问道, 第130章 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方才朕在远处,听得有一把清亮声音吟了一首诗,‘夏日御园百花深……幸得东君惜颜色’,意境甚好,应景又巧妙。不知这诗,是出自哪位小姐之手?” 林小满闻言,立刻起身,走出座位,来到御前再次深深一福,声音清晰却依旧带着几分虚弱: “回皇上,是臣女所作。臣女林小满,才疏学浅,拙作不堪入耳,有辱圣听,请皇上恕罪。” 皇帝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和欣赏,随即抚掌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很好!起身回话。” 等到林小满谢恩站直身子,皇帝才继续笑道,语气中满是赞许: “朕说这诗好,并非虚言。前两句写景,‘姚黄魏紫’点出牡丹国色,盛况立现。后两句抒情,‘东君惜颜色’、‘不教风雨妒’,既赞了这护花惜花之人,寓意皇家恩泽庇佑,使得百花得以尽情绽放,又暗合了今日这赏花宴的其乐融融。诗虽简白,却心思灵巧,寓意上佳,甚是难得!”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打量着林小满, “林小满……小满,嗯,小得盈满,倒是个好名字,生机盎然。朕似乎还从未见过你,莫非……你就是林相爱卿那位刚接回京不久的女儿?” 林小满微微垂首,恭敬应答:“回皇上,正是臣女。” 皇帝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朗声道: “好!不愧是林相的女儿,虽未曾受京中繁文缛节浸染,却自有一番灵秀通透的气度,更难得的是这份急智与玲珑心思。林相爱卿真是好福气,寻回如此一颗明珠。” 席间众人闻言,神色各异,那些原本带着轻视或看好戏心态的贵女,此刻纷纷收敛了神色,看向林小满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多了几分审视与忌惮。 能得到皇上如此当众夸赞,这份殊荣可不是谁都有的。 淑妃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只是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方令仪更是气得暗自咬牙,却又不敢表露分毫。 皇帝似乎兴致很高,又转向皇后和淑妃,笑道: “今日这赏花宴办得不错,既赏了奇花,又品了佳句,朕心甚悦。皇后和淑妃有心了。” 皇后连忙含笑回应:“能让皇上开怀,是臣妾等的福分。” 淑妃也立刻接口,声音愈发柔婉:“皇上过奖了,不过是姐妹们聚在一起寻个乐子,能得皇上驾临,才是蓬荜生辉呢。” 皇帝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在场那些因他的到来而愈发紧张拘束的贵女们,语气温和了些: “都放松些,不必如此拘礼。方才朕来时,似乎正说到才艺展示?不必因朕来了就中断,继续便是。也让朕瞧瞧,如今京中的闺秀们,都是何等才情风貌。” 有了皇上这话,底下那些原本因圣驾降临而紧张万分的贵女们,瞬间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一个个眼神都亮了起来,之前的拘谨忐忑被跃跃欲试所取代。 谁不知道,距离下一次大选还有些年头,寻常闺秀想面圣难如登天。 今日这天赐良机,若能在这御前展示中拔得头筹,哪怕只是得皇上几句夸赞,于日后婚嫁也是极大的助益。 若是运气再好些,才华品貌一举入了皇上的眼,破例纳入宫中,那才是一步登天,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与无上尊荣! 顷刻间,园中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却与之前的暗流涌动不同,此番是明晃晃的争奇斗艳,每一位贵女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将毕生所学尽情施展。 很快,便有胆大活泼的小姐起身,或抚琴,或起舞,或提笔作画,丝竹声、吟诵声再次响起,只是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卖力与精心,个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力求在皇帝面前留下最完美的印象。 林小满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眼前这愈发喧嚣的场景,只觉得胸口越发闷得慌,额角也隐隐作痛。 她微微偏过头,用气声对身后侍立的小花低语道: “小花,我有些不适,陪我去净手,暂且透透气。” 小花立刻躬身应下,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林小满。 主仆二人趁着一位小姐正在作画,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的间隙,悄无声息地从席间退了出来,沿着边缘的花径缓缓向外走去。 小花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小满,主仆二人避开热闹的主园,沿着僻静的花径走了片刻,来到一处距离御花园不远、略显清冷的小亭子歇脚。 一进亭子,林小满便虚脱般地靠在栏杆上,微喘息额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装的真累啊。” 小花在一旁拿出帕子替她擦拭,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心疼和后怕,她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满,这皇宫里头……看着是金碧辉煌,花团锦簇,好看得跟仙境似的。可、可这地方……怎么让人觉得心里头发毛呢?” 她说着,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皇宫深处的方向, “尤其是那些……那些东西,大白天的,怨气都重得化不开,盘在头顶上,乌压压的一片,看着就喘不过气来。” 林小满顺着她的目光也抬头望去,宫墙巍峨,即使现在是白日,可是狂风的上方却盘踞着一团团的黑气,轻轻握住小花的手, “傻小花,这皇宫……本就是天下间最极致的名利场,也是最血腥的斗兽场。自古至今,这里吞噬了多少红颜枯骨,埋葬了多少野心痴念?” “一砖一瓦,只怕都浸着血和泪。光鲜亮丽之下,自然是冤魂集聚,怨气深重。在这里,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今日你所见的唇枪舌剑、笑里藏刀,不过是这‘吃人不吐骨头’之地最寻常不过的景象罢了。” 小花撇了撇嘴,脸上满是不解与愤慨:“真搞不懂,明明是个这么可怕的地方,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女子拼了命地想往里钻,真是……不知死活。” 第131章 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林小满没有接这话,只是目光沉静地看向小花,问道:“你这鼻子向来比常人灵敏百倍,方才在席间,可还嗅到或是感应到什么其他不对之处?” 小花闻言,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随即皱起了小巧的鼻子,语气变得肯定: “有啊,怎么没有!小满,你刚才喝的那碗‘宁神汤’里就掺了东西,味道极淡,带着一股阴冷的腥气,绝非什么好物。还有……” 她指了指御花园的方向,压低声音,“你坐的那张椅子,扶手和靠背处也被人动了手脚,沾染上了一种很奇怪的甜腻香气,闻着就让人头晕眼花,心里发慌,跟那汤里的味道隐隐呼应。我仔细留意了,其他人的座位都没有,就独独你那一张有!” 林小满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如此。那碗里的毒,与我的咒术相辅相成。咒术为引,今日再遇上这碗‘加料’的汤,两相催化……若我毫无察觉,只怕今夜便会‘病重不治’,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京城之中,任谁查也最多是个体弱暴毙,真是好算计。”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至于椅子上的……如果我没猜错,那甜腻之物应是极为阴损的‘情丝缠’,药性极烈,通过肌肤接触便能渗入体内,令人神智昏聩,情欲迷乱。我离得最近,坐得最久,吸入的自然最多。方令仪……她不仅想要我的命,还想在我死之前,彻底毁了我的清白名声,让我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小花听得瞪大了眼睛,气得脸颊鼓鼓的,“她、她怎么这么恶毒!黑心烂肝的玩意儿!还郡主呢,我呸!” 林小满看着远处巍峨的宫殿,语气带着一丝的嘲讽: “在这吃人的地方,身份尊贵与否,与手段是否歹毒并无关系。你想想,在这里,对一个女子而言,什么最重要?不是才情,不是家世,甚至不是性命,而是清白名声。” “一旦名声毁了,那便是真正的万劫不复,连家族都会蒙羞弃之。方令仪她们恐怕……还为我安排了‘后续’,只待我药性发作,失态癫狂之时,便会有人‘恰好’出现。只是不知,她们为我准备的,是哪个倒霉的侍卫,还是……更不堪的太监呢?” 小花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天、天哪……这、这心思怎么能歹毒到这种地步?这真的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我简直不敢置信!”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难怪以前孟婆婆总是念叨,说人心叵测,比最凶的恶鬼还要可怕千百倍!这人间……这人间怎么是这样的啊?” 林小满目光幽深地望向亭外重重宫阙,语气凉薄: “小花,你说的没错。这人间啊,尤其是这朱墙之内,从来就不是什么温良敦厚之地。这里的光鲜亮丽之下,埋藏着最多的肮脏与算计。权势、利益、嫉妒……足以让最纯洁的心灵扭曲,让最柔弱的手沾染鲜血。在这里,活着,本身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环佩叮咚声,吓得小花浑身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猛地扭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只见亭外花影扶疏处,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立着梦嫔,云鬓酥挽,衣饰清雅,正静静地看着她们,也不知听了多久。 林小满心中也是一凛,立刻隐晦地瞪了小花一眼,暗中以灵力传音道:“有人近身都未察觉?你这警觉性被狗吃了?” 小花委屈地扁扁嘴,同样以传音回嘴,带着点后怕的嘟囔:“你还说我呢……你不是也没发现吗?” 主仆二人眼神交流只在电光火石间。 林小满迅速敛去所有异色,面上恢复了几分虚弱与惊惶,就着小花的搀扶站起身,向前一步,对着那美人深深一福,姿态放得极低, “臣女林小满,参见娘娘。不知娘娘驾临,臣女与婢女失仪闲话,惊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梦嫔见状,噗嗤一声轻笑出来,侧头对身旁垂手侍立的贴身宫女道:“你就在这儿候着。” “是,娘娘。”那宫女低声应道,恭敬地退至亭外。 梦嫔这才扭着腰肢,步履轻盈地走进亭中,极为自然地坐在了林小满方才倚靠的栏杆旁,还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来,别拘着了,都坐。” 林小满与小花飞快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这位梦嫔娘娘态度未免太过于亲昵,一时之间,她们完全摸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见两人迟疑,梦嫔掩口又笑了起来,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狡黠: “让你们坐就坐嘛,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意味深长,“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惊讶我能找到这儿,或是听见你们方才的‘悄悄话’……毕竟,”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压低了声音, “你们刚刚在心里嘀咕的那些,我也‘听’得一清二楚哦。” 林小满皱了皱眉。 梦嫔看着她们瞬间绷紧的神色,似乎觉得更有趣了,笑得花枝乱颤: “好啦,不吓唬你们了。我第一眼看到你吟诗的时候,就觉得你这气质不像这死板地方养出来的人。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我呢,有个小玩意儿叫‘读心系统’,所以你们心里想的,我大概都能知道。” 林小满眸光一闪,“……读心系统?” 梦嫔很是干脆地点了点头,随即像是卸下了所有伪装,大大咧咧地翘起了二郎腿,一个与宫廷礼仪极不相符的随意姿势,唉声叹气道: “唉,虽然不确定你们是不是也来自二十一世纪,但总算碰到‘疑似老乡’了!我是真想找个人合计合计,看能不能帮我离开这鬼地方。一天天的,真是烦死了,什么都要装,笑不露齿行不动裙的,憋屈!什么都得跟家族绑定,烦!还有那个臭皇帝……” 第132章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她嫌弃地皱皱鼻子,“身上一股味儿,老婆那么多也不怕得脏病!” “梦嫔娘娘!慎言!”林小满下意识地出声阻止,警惕地扫了一眼亭外。 “安啦安啦~”梦嫔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放心,这会儿绝对不会有人过来打扰的,我这系统好歹有点屏蔽附近无关人等的基础功能。” 她话锋一转,忽然带着几分戏谑看向林小满,眼神变得探究起来, “不过,我就这么轻易一说,你们就这么信了?万一我是骗你们的,或许就想用这个把柄害死你们呢?” 林小满迎着她的目光,微微摇头,语气肯定:“你不会。” 梦嫔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事情,哈哈笑了起来,抚掌道:“不错不错,果然有眼光!” 林小满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 梦嫔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 “小满,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唉,这是我来这个世界的第四个年头了。刚来的时候,我那破系统就告诉我,必须完成什么劳什子任务才能回去。可气人的是,它一直跟我玩猜谜,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任务具体是个啥!” 她说着,语气带上了几分抱怨,但随即又眼睛一亮, “一直到今天早晨,那闷葫芦系统突然诈尸,提示我必须来赏花宴,说是有‘惊喜’等着我。刚才看到你在那儿‘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我估摸着,你就是那个‘惊喜’了!” 林小满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略显尴尬地低声问道:“我……装得有那么假吗?” 梦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是重点吗?! 她清了清嗓子,眼神里带着期盼, “说正经的,你们还没告诉我呢,是不是和我一样来自21世纪?你们的任务是什么?等你们完成任务离开这鬼地方的时候,能不能行行好,带上我一起?” 林小满摇了摇头,“我们并非来自于你所说的那个世界。你要如何离开,我们也未可知。不过,” 她顿了顿,看向梦嫔,“今日萍水相逢,承蒙娘娘……坦诚相待。他日你若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只要不伤天害理,不伤及无辜性命,力所能及之处,我可以帮你。” 梦嫔脸上期待的笑容瞬间凝固,变得有些不可置信,她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林小满: “你们真不是21世纪的?不可能啊!我这双眼睛看人很准的,我的系统虽然废,但不至于连这个都判断错吧?” 林小满神色平静,反问道:“梦嫔娘娘,我究竟来自于何处,这真的很重要吗?” 梦嫔听见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点醒了什么,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投向亭外摇曳的花枝,沉默了片刻,再转回身时,脸上已恢复了那种略带慵懒的笑意: “你说的对,这不重要。”她语气轻松了些许, “刚才你说的承诺,我可都记住了。如果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去找你。同样的,如果你在这宫里有需要我搭把手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也会倾尽全力。” 林小微微颔首:“那就多谢梦嫔娘娘了。” 梦嫔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款步向亭外走去。 她的贴身宫女无声地跟上。走了两步,梦嫔突然停住脚步,并未回头,只是声音清晰地传来: “你们出来的时辰有些久了,再不回去,怕是有人要起疑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还有,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如何得罪了那位方郡主,但她和淑妃娘娘那边……向来是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你自己,千万小心些。”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扶着宫女的手,袅袅婷婷地消失在花径深处。 林小满和小花目送着梦嫔的身影消失在花木深处,小花挠了挠头,脸上满是困惑,小声嘀咕道: “小满,这位梦嫔娘娘说的话……什么系统、二十一世纪、任务的,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她到底是啥意思啊?” 林小满收回目光,神色平静:“不必深究她话中所有含义。你只需记住,她目前对我们没有恶意,甚至可视为潜在的盟友,不会伤害我们,这便够了。” “哦……”小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听起来是好人就行。” “走吧,”林小满理了理微皱的衣袖,“我们确实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好。” …… 宫门口,此时太阳已微微西斜,赏花宴散场,各家贵女们在宫人的引导下陆续出宫。 林知鸢和秦婉一左一右,亲昵地挽着林小满的手臂,一边低声说笑着,一边朝着自家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林小姐,请留步。” 一个清朗的男声自身后传来,三人闻声驻足,回头望去,只见裴昭带着侍从东风,正步履匆匆地向她们走来。 “王爷。”林小满与林知鸢立刻敛衽行礼。 秦婉则眼睛一亮,很是开心地唤了一声:“昭哥哥!” 裴昭快步上前,虚扶了一下,目光落在林小满身上: “林小姐不必多礼。”他语气温和,随即又看向林知鸢和秦婉,微微颔首示意。 林小满直起身,抬眼看向裴昭,轻声问道:“王爷叫住臣女,可是有何事?” 裴昭正欲开口,一个娇嗲急切的声音便从他身后传来,打断了他:“表哥!” 众人转头,只见方令仪提着裙摆,几乎是蹦跳着小跑过来,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一把就挽住了裴昭的手臂,语气亲昵又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表哥!你也是特地来送令仪出宫的吗?令仪就知道表哥最好了!” 裴昭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手臂从方令仪的怀中抽了出来,带着几分疏离。 他并未看方令仪,目光依旧落在林小满身上,只是语气比方才冷了几分: “郡主,请自重。本王有事与林小姐相谈,并非为你而来。” 第133章 奇怪的死因 方令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挽留的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裴昭冷硬的侧脸,又嫉又恨地瞪了林小满一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方令仪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却仍强撑着嘴角的弧度,声音发嗲:“表哥,你说什么呢?我……” 她话还未说完,跟在身后的贴身丫鬟便小心翼翼地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方令仪正觉难堪,顿时将火气撒向了丫鬟,恶狠狠地转过头瞪了她一眼。 那丫鬟吓得一缩,连忙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方令仪耳边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那丫鬟说了什么,方令仪脸上的怒色和尴尬竟迅速褪去,转而浮现出一种混合着得意和看好戏的神情。 她再次转向裴昭时,语气变得“善解人意”了许多,甚至还故作端庄地轻轻福了一礼: “既然表哥有正事要与林妹妹相谈,那令仪就不打扰了。” 她说着,目光扫过林小满几人,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表哥再见,各位妹妹,再见哦。” 说完,她这才真正扭着腰肢,带着丫鬟袅袅婷婷地走向了不远处的郡主车驾。 秦婉看着方令仪那故作姿态的背影,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小声对林知鸢嘀咕道: “她今天吃错药了吧?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呃……矫揉造作?” 林知鸢也微微蹙眉,林小满却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并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她重新看向裴昭,语气温和地问道:“王爷,方才您想说什么?” 裴昭神色微凝,目光扫过四周,见并无闲杂人等靠近,才压低了声音对林小满道: “林小姐,我本不该以此等琐事扰你,只是今日永兴坊一家胭脂铺发生了一桩命案,案情颇为蹊跷,本王负责巡查此案,觉得或许……该让你知晓。” 秦婉一听“命案”二字,立刻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凑近了些问道:“昭哥哥,哪里奇怪了?快说说!” 裴昭眉头紧锁,沉声道:“受害者死状极为诡异,周身血液仿佛被抽干殆尽,只剩下一副皮囊包裹着骨架,干瘪异常。” 秦婉闻言,嘴巴张得更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疑道: “怎、怎么可能?!这……这得是用什么邪门的方法才能把人的血一下子全放干啊?” 裴昭摇了摇头,语气愈发凝重:“并非如此。今日我亲自去勘验过,那受害者周身皮肤完好,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伤口。若真是被人以器具或其他方法放血,绝无可能不留任何痕迹。” 秦婉莫名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这大白天的……听着怎么那么瘆人?不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林知鸢轻轻推了她一下,低声道:“婉儿,别瞎说。” 秦婉讪讪地“嘿嘿”笑了两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乱猜,但眼底的好奇和恐惧却丝毫未减。 裴昭眉头紧锁, “本王并非危言耸听,只是此事实在诡异,寻常手段绝难做到。我担心……凶手或许并非普通人,而是涉及了些邪门歪道。正因如此,才冒昧想请林小姐前去现场察看一二,或有我等凡夫俗子所不能见的发现。” 林小满闻言,并未立刻答应,而是问道:“王爷可曾仔细查问过?受害者平日可有仇家?铺子里近日可有异状?” “本王尚未亲自细查,京兆尹李大人已着手调查这些。” 裴昭答道,随即话锋一转,“只是直觉此事绝非寻常仇杀那般简单,其手法闻所未闻,更似与某些阴邪之术相关。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林小满的目光带上一丝探究,“那胭脂铺的贾掌柜,今日问话时,特意提到了林小姐。” “哦?”林小满眉梢微挑。 “那贾掌柜说,昨日林小姐曾与令舅一同光顾小店,似乎还对他们的生意颇感兴趣,有意投资?”裴昭说着,仔细观察着林小满的反应。 林小满闻言,竟扑哧一声轻笑出来,摇了摇头道:“确有此事。不过,王爷误会了。我与舅舅并非真要去投资那胭脂水粉的生意。” 她语气轻松,带着几分戏谑,“只是那贾掌柜本人……秘密颇多,言行又有些可疑,我们昨日不过是寻个由头,故意去探探他的底,逗他一逗罢了。” 裴昭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贾掌柜确实眼神闪烁,言行不一,不像是个安分的生意人。只是……”他仍有不解,“林小姐为何会特意去留意他?” 林小满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道:“王爷放心,依我看来,今夜那胭脂铺应不会再出什么事端。” 她略一沉吟,“今夜我还有些私事需处理。这样吧,若王爷方便,明日上午辰时,请至林府,届时我再与王爷细说,并可随王爷一同去现场察看,王爷意下如何?” 裴昭见林小满神色笃定,心中虽仍有疑虑,却莫名安定了不少。 他对林小满的能力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既然她说今夜不会再有事,那多半便是如此。 听闻她另有要事,虽有些担忧,却也不便强求,只是仍关切地问了一句: “既如此,本王明日辰时定当准时拜访。只是……林小姐今夜若需相助,尽管开口,本王或可尽些绵薄之力。” 林小微微摇头,婉拒道:“多谢王爷好意,些许私事,尚能应付。”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夕阳已沉下大半,宫墙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暮色渐浓。 “王爷,天色已晚,臣女不便在外久留,若没有其他要事,便先行回府了。” 裴昭颔首,目光在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眸上停留一瞬, “无事叨扰了,林小姐请便。” 林小满与林知鸢闻言,再次敛衽一礼:“臣女告退。” 一直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目光在裴昭和林知鸢之间来回逡巡的秦婉,见状也赶忙上前一步,笑嘻嘻地对裴昭道: “昭哥哥,那我也走啦!拜拜!” 她活泼地挥了挥手,也不等裴昭回应,便转身小跑着追上了已转身离去的林小满和林知鸢,亲昵地挽住了两人的胳膊。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34章 我才不要进宫 东风看着林家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角,这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自家王爷。 只见裴昭仍伫立在原地,目光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似乎有些出神。 东风眨了眨眼,大着胆子伸出手,在裴昭眼前晃了晃,语气带着几分促狭: “王爷?回神啦!林小姐的马车轱辘印儿都快看不见了!” 裴昭被他一扰,这才猛地收回视线,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掩饰般地瞪了东风一眼,语气却并无多少责备:“多事。” 东风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王爷,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林小姐……要不,属下暗中跟去林府外守着?保证不让林小姐发现!” 裴昭闻言,眉头微蹙,却摇了摇头: “不必。她既说能应付,便无需我们画蛇添足。”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不过,永兴坊那边,终究不能完全放心。东风,” “属下在!”东风立刻挺直腰板。 “你骑马,沿着京城主要街巷巡弋一圈,特别是永兴坊附近,留意是否有任何异样气息或不寻常的动静。若有发现,立刻回报,不得擅自行动。” 东风一听不是去蹲守林府,而是正经差事,立刻收敛了玩笑神色,抱拳正色道: “是!王爷放心,属下这就去!”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快步走向拴马桩,解下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一抖缰绳,便朝着永兴坊的方向疾驰而去。 裴昭收回视线,再次望向林小满马车消失的街角,他眼眸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怅惘,低声自语道: “你究竟何时……才愿稍稍敞开心扉,看一看我的心呢?” …… 林府。 刚用过晚膳,沈清秋和林知鸢便急匆匆地来到了林小满的院子,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小满,今晚……真的不会有事吗?”沈清秋拉着林小满的手,眉头紧蹙,语气里是化不开的忧心。 林小满反手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安抚地笑了笑: “娘,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会有事的。” “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林知鸢在一旁急切地问道。 林小满站起身,“现在,娘您需要立刻派人,做出急切慌张的样子,去请一位信得过的大夫过府。然后,调派可靠的心腹家丁,将我这小院内外暗暗围住,对外只说是我突发急症,需要静养,严禁任何人进出探视,包括爹爹和景明。” 她顿了顿,看向沈清秋,“至于大夫请来之后,如何安置、如何对外说道,就需要娘您来周旋了,总之,绝不能让他察觉到我院中的真实情况,也不要带到我这里来。” “好,娘明白了,这就去办!”沈清秋虽仍担心,但见女儿如此镇定,也强自压下心绪,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待沈清秋离开,林小满又低声对林知鸢细细嘱咐了几句,林知鸢认真记下,重重点头。 安排妥当后,林小满这才带着小花转身走进内室。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这场精心准备的“请君入瓮”,大戏即将开锣。 深夜。 长公主府一处偏僻的后院,更是静得可怕。 偶尔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簌簌的轻响,更添几分阴森 四周黑黢黢的,只有一间厢房里透出微弱跳动的烛光。 屋内,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留着山羊胡须的老道士,正盘腿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前。 桌上,赫然摆放着一个用枯草扎成的人偶,人偶身上似乎还贴着符纸,旁边则是一把泛着暗光的桃木剑。 正堂内,长公主闭目靠坐在主位的软榻上,一手缓缓捻动着佛珠。 方令仪完全无法安坐,在铺着华丽地毯的厅堂里来回踱步,裙摆窸窣作响,脸上写满了焦灼与期待,时不时地望向门外。 终于,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快步走进厅内,压低声音禀报道: “长公主,郡主,刚传来的消息,林府那边……急匆匆地请了大夫入府,门房说看着情形很是紧急!” “当真?!”方令仪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笑容,她几乎是雀跃着转向长公主, “母亲!您听见了吗?我们成了!刘道长果然得手了!” 长公主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也掠过一丝满意的笑意,但很快便被她压下。 她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语气带着惯有的教导: “仪儿,跟你说过多少次,要沉得住气。喜怒形于色,乃是大忌。一点小事便让你如此失态,将来如何成大事?” 方令仪此刻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对母亲的训诫也不以为意,撒娇般笑道: “知道啦母亲,女儿这不是太开心了嘛!那刘道长果然有些真本事,不枉我们花了重金请他出手。” 长公主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这位刘道长在江湖上颇有些邪门的名声,手段自是了得。此番即便不能立刻要了那丫头的性命,也必叫她元气大伤,半身不遂,从此缠绵病榻,再难兴风作浪。” 她说着,目光转向女儿,带着安抚与笃定,“放心吧,仪儿,她再也成不了你的阻碍。一个病弱之人,如何还能与你相争?” 方令仪闻言,脸上的喜色稍敛,转而浮现出一丝愤恨与不甘,她冷哼一声道: “哼!她今日在宴会上不过信口胡诌了句歪诗,就得了皇上那般夸赞,出尽了风头!若是再放任下去,假以时日,岂不是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作威作福?还有今日宫门口,表哥为了她,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甩开我的手,让我颜面何存!这口气,我怎能咽下!” 长公主看着女儿这副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语重心长: “仪儿,你实话告诉母亲,你就当真非那裴昭不可吗?以你的身份,若你愿意,母亲豁出这张老脸,求皇上让你入宫,便是贵妃、皇贵妃之位,也未必不能争上一争。何必非要执着于裴昭?他那个人……心思深沉,连母亲有时都看不透,你这般性子,如何能拿捏得住他?只怕到头来吃亏的是你自己。” 第135章 你究竟是谁 方令仪一听要她入宫,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语气带着明显的抗拒和娇嗔: “母亲!您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给皇上表哥呢!宫里规矩那么多,妃嫔一大堆,整日里勾心斗角不说,想出趟宫都难如登天,闷也闷死了!哪有在外面自在?” 她说着,脸上又泛起红晕,语气变得执拗而憧憬: “我就要裴昭表哥!他……他虽然有时候是冷了点,心思是重了些,可女儿就是喜欢他!喜欢他那样厉害,那样让人捉摸不透!女儿相信,只要没有林小满那个碍眼的贱人,表哥他总有一天会看到我的好,会接受我的!” 长公主看着女儿娇憨执拗的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心疼,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啊你……真是被母亲宠坏了。可谁让你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呢?” 她伸手,指尖轻轻拂过方令仪的脸颊,眼中充满了近乎偏执的溺爱, “只要是你想要的,莫说是一个裴昭,便是要那天上的月亮,母亲拼了这条命,也会想法子摘来给你。你父亲他……哼,他心里只有他的玩乐,何曾真正在意过我们母女?但母亲不一样,母亲定要将这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我的仪儿面前。” 方令仪听到母亲这番近乎誓言般的话语,心中感动不已,立刻蹲下身,依偎在长公主的腿边,将脸轻轻靠在母亲的膝上,软软地撒娇道: “母亲,我就知道,这世上您对我最好了!” 长公主爱怜地轻抚着女儿的头发,眼神柔软了一瞬,很快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那幽深后院的方向,那里烛光微弱,却进行着阴毒的勾当。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狠厉,仿佛淬了毒的刀锋,低声喃喃,又像是在对女儿保证: “我的仪儿放心,任何挡了你路的人……母亲都不会让她好过。” 刘道长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暴涨,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打坐时的沉静。 他缓缓站起身,干瘦的身形在昏暗的烛光下拉出扭曲的影子。 他伸出枯柴般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桌上那个贴着符纸的枯草人偶,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嘴角勾起一抹兴奋的弧度。 “时辰到了……”他沙哑地低语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与贪婪。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将食指伸入口中,用力一咬,指尖瞬间沁出暗红色的血珠。 他迅速将滴血的手指按在那草偶的头部,以血为墨,飞快地在那粗糙的草茎上画下一个诡异扭曲的符文。 鲜血渗入枯草,那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暗红光泽。 刘道长口中念念有词,语速极快,随着他的吟诵,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温度骤降,那烛火也不再跳动,而是笔直地向上燃烧。 他一手紧握着那不断汲取他鲜血的草偶,另一手猛地抓起了桌上的桃木剑,剑尖直指草偶心口的位置。 就在桃木剑尖即将彻底刺入草偶心口的刹那,那草偶竟如同被火焰灼烧,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连半点灰烬都未曾留下! 刘道长脸上刚露出一丝施法成功的松懈,一道清冷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女子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极近处响了起来: “这位道长,真是好雅兴啊。深更半夜,在别人府邸,行这等阴邪害人之术,就不怕折损阳寿,遭天谴吗?”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兀,像是贴着他耳根响起。刘道长浑身猛地一僵,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脑门上顿时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骇,猛地转过身,脸上硬是挤出一个扭曲的、试图镇定的笑容,厉声喝道: “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惊扰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那声音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玩味和意味深长: “我是谁?道长连你要害的正主是谁都认不出,就敢贸然施这等绝命邪术?你这生意做得,未免也太不谨慎了。” 刘道长脸色骤变,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微微张大了嘴巴,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不…不可能!你…你就是林小满?!你怎么会……”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桌上那还残留着一丝微弱波动的桃木剑,又猛地看向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立在他身后阴影中的窈窕身影,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 “你究竟是谁?!如何能闯入此地?!” 他的眼神和语气里充满了对长公主府护卫不力的惊怒与责备,千叮万嘱施法期间绝不能受打扰,如今不仅让人进来了,还是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自己身后! 难道是自己方才太过专注于施法,竟疏忽至此?! 林小满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不必觉得奇怪,也无需埋怨他人。我既能悄无声息地站在这里,便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微微向前倾身,烛光映亮她半张带着浅笑却冰冷无比的脸庞。 “你的那点微末道行,在我面前,根本不够看。” 刘道长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指猛地抬起,直直指向林小满,嘴唇哆嗦着,却只挤出一个字: “你——!!” 林小满轻轻巧巧地侧身避开他那几乎要戳到鼻尖的手指,语气轻快得像是在点评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眼神里却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什么你?技不如人就要认输,这般气急败坏,岂不是连最后那点装神弄鬼的体面都不要了?看来阁下不仅修为浅薄,连涵养也甚是欠缺呢。” “不对!”刘道长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猛地收回手,眼神惊疑不定地上下扫视着林小满, “你根本就不是林小满!绝无可能!贫道的咒从未失手,中咒者魂魄顷刻间便会被煞气侵蚀湮灭,绝无生还之理!你究竟是谁?是人是鬼?!” 第136章坐实谋害朝廷命官之女的罪名 林小满闻言,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笑话,抬手掩唇,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戏谑和嘲讽: “我自然是我自己,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最绚烂的烟火呀。至于你的什么咒……” 她拖长了语调,摇了摇头,语气惋惜又带着几分调侃,“看来不仅没要了我的命,反而把你自己的脑子给咒糊涂了,连眼前站着的是谁都分不清了。唉,真是可怜呐。” “哼!我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怪!”刘道长眼中凶光毕露,杀意骤起,“能悄无声息摸到贫道身后,留你不得!” 他叱咤江湖多年,阴狠手段层出不穷,还从未有人能如此轻易近他的身,甚至连他那位道行高深的师兄都做不到!此女绝不能留! 话音未落,他干瘦的身形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五指成爪,直取林小满咽喉要害! 这一击又快又狠,显然是存了一击毙命的心思! 然而,他志在必得的一爪却猛地落空了!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细腻肌肤的刹那,林小满的身影微微一晃,竟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刘道长一击落空,力道收势不及,向前踉跄半步,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厢房。 烛火依旧笔直燃烧,屋内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响。 “人呢?!”他心中骇然,刚才明明就在眼前! 但他毕竟经验老道,惊疑只持续了一瞬,一个念头猛地窜入脑海,瞬移之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掌握如此高深的术法?! 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毫不犹豫,猛地转身冲出厢房,来到寂静无声的院落中。 突然,一丝极细微的气息波动从他左后方传来! 刘道长眼中狠毒之色大盛,几乎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挥! 数张早已扣在掌中的黑色符箓激射而出,在空中无火自燃,化作数道黑色鬼影,扑向那气息传来之处! 他倒要看看,这装神弄鬼的黄毛丫头,如何接下他这连环杀招! 就在那数道狰狞鬼影即将扑至的瞬间,一道金光突然亮起,那几道凶煞鬼影撞上金光,连惨叫都未曾发出,便无声无息地消融殆尽,连一丝黑气都未曾留下。 刘道长瞳孔骤缩,心中警铃大作,正想变招,一只微凉的手却轻轻拍了拍他的右肩。 “啧,”林小满那带着明显嘲弄的声音再次贴着他耳根响起,气息拂过他的耳廓,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搞出这么大阵仗,又是咬指头又是放小鬼的,我还以为多大本事呢。” 刘道长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向前猛蹿一步,同时回身一剑横扫而出! 桃木剑却再次扫了个空。 林小满不知何时已好整以暇地站在了他方才位置的身后,双手环胸,歪着头看他,脸上挂着十足惋惜的表情,摇着头道: “结果就这?连我的衣角都摸不到,真是……令人失望透顶。长公主府请人的眼光,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刘道长被她这接连的戏弄和嘲讽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山羊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活了大半辈子,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黄口小儿!休得猖狂!”他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尖利, “不过仗着身法诡异了些,就敢如此目中无人!方才不过是贫道一时大意,小觑了你,才让你侥幸得逞!真当贫道奈何不了你吗?!” 林小满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夸张地“啧啧”两声,摇头晃脑地道: “哎哟哟,打不过就开始找借口了?‘大意了’、‘侥幸’……你们这些输不起的人,说辞怎么都一模一样,毫无新意。” 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上下打量着他: “不过,我倒是真有点佩服你的胆子。在长公主府里,就敢动用这等阴损咒术,你是真的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也半点没考虑过万一失手……会是个什么下场啊?” 她微微歪头,语气轻飘飘的, “是长公主许你的报酬太高,让你利令智昏了?还是你觉得,你这半吊子的邪术,真的能瞒天过海,万无一失?” 林小满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刘道长紧绷的神经上: “你难道就没仔细想过,但凡你这术法有丝毫纰漏,或者像现在这样……彻底失败了。以长公主那般狠辣决绝、不容有失的性子,她会如何对待你这个知晓内情却又办事不力的‘高人’?” 她故作惊讶地掩了掩唇,眼中却全是冰冷的了然: “她那样的人,是绝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危及她和她宝贝女儿名声的隐患存在的。到时候的你……呵,恐怕就不是拿不到报酬那么简单了。灭口,才是最常见的处理方式吧?你这可是自己把脖子伸进了铡刀下呢。” “哼!牙尖嘴利!打嘴炮贫道说不过你!”刘道长脸色愈发难看,但他此刻已骑虎难下,唯有硬拼到底, “手底下见真章吧!看招!” 话音未落,他眼中凶光再起,体内邪功疯狂运转,周身弥漫起一股更浓重的黑气,干瘦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再次猛地朝林小满扑去! 这一次,他五指曲张,直抓林小满天灵盖,显然是用上了更阴毒的功力! 就在他动身的同一刹那,林小满眼神一凛,一直看似随意把玩着的九幽莲心簪在她指尖轻巧一转。 下一秒,她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不再是那副戏谑玩闹的模样,身形如电,竟不闪不避,迎着刘道长的凌厉爪风直刺而去! …… “你说什么!” 正堂内,长公主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未觉,猛地从榻上站起身,凤目圆睁,死死盯着下方跪地禀报的丫鬟。 那丫鬟被吓得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惧: “长公主息怒!奴婢……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奴婢方才奉命去后院给刘道长送些茶水点心,远远地就看见……看见一个穿着浅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正与刘道长在院中……在院中交手!”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那女子身法诡异得很,刘道长……刘道长他似乎……似乎完全处于下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奴婢吓得没敢靠近,赶紧回来禀报!” “不可能!”一旁的方令仪失声叫道,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那贱人此刻应该已经奄奄一息了才对!怎么会……” 她越想越觉得那丫鬟的描述可疑,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猛地转身就要往外冲,“我去看看!” “站住!”长公主厉声喝止,声音冰冷刺骨,“你去哪里?!” 方令仪脚步一顿,急声道:“母亲!那丫鬟说的,听起来分明就是林小满那个贱人!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刘道长打起来了?我必须去看看!” “糊涂!”长公主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掐得方令仪生疼, “你现在跑去,是想告诉所有人,那后院行邪术的道士是我们请来的吗?是想坐实我们谋害朝廷命官之女的罪名吗?!一旦事情败露,你我都得完蛋!” 第137章 待客之道 “可是母亲……”方令仪被拽得生疼,又急又怕,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万一……万一真是她,万一刘道长真的败了,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她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松开女儿的手腕,转而对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冷声道: “你,立刻回去,给我死死盯住院子里的动静!有任何情况,立刻来报!记住,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是……是!奴婢遵命!” 那丫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待丫鬟离去,方令仪仍是不安,抓住长公主的衣袖,声音发颤: “母亲,若真是林小满,若她连刘道长都能打败……她、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她一定会来找我们算账的!” 长公主冷哼一声,尽管心中也惊疑不定,面上却强自维持着镇定,语气带着惯有的高傲与不屑: “慌什么!就算她真有通天的本事,猜到了是我们所为,那又如何?无凭无据,她敢直接打上长公主府吗?”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神阴鸷: “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算她心知肚明是我们做的,没有真凭实据,她敢撕破脸吗?除非她想引发朝堂动荡,除非她林家想与我们不死不休!谅她也没这个胆子!” 方令仪听见母亲这番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脸上的惊慌稍褪,转而浮现出一丝惯有的骄横。 她轻嗤一声,语气又恢复了那份高高在上: “母亲说的是!量他林家就算有泼天的胆子,也不敢真与我们长公主府硬碰硬!她父亲是丞相又如何?不过是个臣子!母亲您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姑母,尊贵无比!我就不信,她林家敢为了一个区区的林小满,就豁出全家性命来与我们为敌!” 但随即,她又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忌惮: “不过母亲……那林小满,当真隐藏得如此之深?有这般厉害的手段?今日在宴席之上,她分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病入膏肓的模样,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那脸色苍白得……难不成全是装出来的?” 长公主目光幽深地望向后院方向,那里似乎隐约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动静,让她心头愈发沉重。 她缓缓道:“若非装出来的,那便是她身上确有我们不知道的古怪。无论是哪一种,此女……都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难缠得多。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长公主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的佛珠,沉吟道: “刘道长的手段,我见识过多次,绝非浪得虚名。他的咒术阴狠刁钻,防不胜防。按理说,那林小满就算真有些保命的本事,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地破解,甚至还能反制……除非……” “除非什么?”方令仪急忙追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变得愈发凝重: “除非,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林小满!我们所用的生辰八字、贴身之物,若并非属于眼前这个‘林小满’,那咒术的效力自然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完全无效!唯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为何刘道长的咒术会对她毫无作用!” 方令仪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道: “对啊母亲!我怎么没想到!若她是个冒牌货,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她越说越觉得可能,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 “林家一直对外宣称她体弱多病,自幼在江南精心将养。可您仔细瞧瞧她!那通身的气度,那手上的薄茧,哪一点像是在江南水乡被仔细呵护长大的娇小姐? 分明就是个在外历经风霜、甚至可能习武的野丫头!只不过十几年过去了,谁还记得真正的林相千金该是什么模样?随便找个年纪相仿、有几分相似的来顶替,也不是不可能!” 长公主侧过头,一个眼神扫向身旁侍立的心腹嬷嬷。那嬷嬷立刻会意,躬身低语道: “长公主放心,老奴明白,这就安排最得力的人手,连夜去查那林小满的底细,尤其是江南那边,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嬷嬷刚要转身去安排,方才被派去后院打探消息的那个丫鬟却去而复返,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为极度惊恐而尖利变调: “不好了!长公主!郡主!不好了——!” 方令仪正心烦意乱,见状厉声斥道: “放肆!嚎什么丧!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结结巴巴地哭喊道: “郡主息怒!长公主!真、真的不好了!那、那个女子……她、她把刘道长打得口吐鲜血,毫无还手之力!现在……现在她正抓着刘道长的衣领,像拖死狗一样,径直朝着正院这边来了!!” “什么?!” 长公主闻言,霍然起身,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惊骇之色,手掌“啪”地一声重重拍在身旁的黄花梨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具嗡嗡作响! 长公主那一巴掌拍在桌上的余音还未散去,方令仪惊惶的表情也才刚刚凝固在脸上,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清亮的女声清晰地传入了正堂: “哎呀呀,长公主府的待客之道,可真是让臣女……大开眼界啊。” 话音未落,只见林小满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 她从容得甚至称得上优雅,与这紧张到极点的氛围格格不入。 而她手中,正不紧不慢地拖拽着一个人,正是那先前还不可一世的刘道长! 此刻的刘道长道袍破损,满脸血污,气息奄奄,如同一滩烂泥般被林小满轻而易举地拖行着。 林小满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长公主和吓得花容失色的方令仪,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继续用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说道: 第138章 我是替你清理门户呢 “深更半夜的,府上竟还请了位‘高人’在后院开坛做法,这般‘热情’,真是令人受宠若惊。臣女一时好奇,便忍不住上前‘请教’了一番,谁知这位道长……呵呵,学艺不精,自己不小心摔成了这般模样。” 她说着,还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随手将如同死狗般的刘道长往地中央一扔。 “臣女想着,总不能让他污了长公主府的地界,只好亲自给您送回来了。长公主殿下,您不会怪臣女……多管闲事吧?” 林小满仿佛没看见长公主母女那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又接了下去,语气那叫一个真诚恳切: “哎呀,其实臣女也是一片好心,都是为了长公主和郡主您的安危着想呢。” 她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您想啊,这深更半夜,一个不知来历的野道士,在您府邸后院鬼鬼祟祟地行那等阴邪之术,万一冲撞了贵府的风水,或是惊扰了二位,那可如何是好?” 她轻轻拍了拍手,仿佛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恰好呢,臣女在家时跟着乡下师傅学过那么一点点驱邪避凶的皮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贼人潜在府中,危及二位贵人的安全吧?这才忍不住出手,替您清理了一下门户。” “你——!”方令仪何曾受过这等明目张胆的羞辱和颠倒黑白,气得脸色涨红,猛地就要上前理论。 长公主却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方令仪吃痛地闷哼一声,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见长公主脸上瞬间堆起了无懈可击的惊讶与后怕,甚至还带着几分感激的笑意,语气温和得仿佛刚才那个拍案而起的人不是她: “天哪!竟有这等事?!本宫这府邸守卫森严,竟让这等贼人混了进来,还在后院行此龌龊之事!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她快步上前,仿佛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看向林小满的目光充满了“真诚”的谢意: “多亏了林小姐机警,又身怀奇术,这才替本宫除了此患!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本宫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林小姐才好!” 林小满看着长公主这炉火纯青的变脸功夫,心中冷笑,面上却也是盈盈一笑,敷衍地福了一福: “长公主殿下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维护京畿安宁,也是臣女应尽之责。” 她目光扫过地上死狗般的刘道长,“既然贼人已然擒获,该如何处置,想必长公主自有决断。如今天色已晚,臣女不便久留,这就告退了。” 她说着,转身便要走,仿佛真的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小姐且慢。”长公主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是那副温和得体的腔调。 林小满脚步微顿,侧身回望,脸上挂着一分疑惑: “长公主殿下还有何吩咐?” 长公主脸上维持着雍容的笑意,缓步上前,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地上昏迷不醒的刘道长,语气带着几分关切与探究: “林小姐今夜受惊了。本宫想着,你一个姑娘家,深夜独自回府未免不安全。不如本宫派一队护卫,亲自护送林小姐回去?也好让林相和夫人放心。”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看似关怀,实则暗藏机锋。 一是试探林小满是否真的打算就此罢休,二是想看看她是否会露出任何破绽或心虚。 更重要的是,她绝不能让林小满就这般轻易离开,至少,得摸清她下一步想做什么。 长公主心念电转,面上却丝毫不显。 眼前这林小满,看似笑语盈盈,实则手握能将长公主府掀个底朝天的把柄。 她不仅身怀诡异莫测的能耐,更深得裴昭青眼。 若此刻让她轻易离去,她转头就去了靖安王府…… 以裴昭那冷硬强势、又明显偏袒她的性子,此事定然难以善终,必会追查到底! 可若强行将她留下……长公主的目光扫过林小满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她既然敢独闯龙潭,必定留有后手,或许早已安排了人接应,或许还有什么更厉害的手段未出。 贸然动手,风险太大,万一失手,便是授人以柄,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间,长公主已权衡利弊,深知此刻绝不能撕破脸,更不能让她有机会去找裴昭。 必须先稳住她,再图后计。 于是,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慈和,仿佛真心为林小满考量: “林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帮了本宫这么大一个忙,本宫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嫌麻烦?护卫即刻便点齐,定要亲眼看着林小姐安然踏入林府大门,本宫才能放心。” 林小满岂会不知她心中算计,闻言嫣然一笑,甚至还带着几分天真烂漫: “长公主殿下思虑周全,臣女感激不尽。那就有劳殿下了。” 她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略带歉然道,“瞧我,第一次登门拜访,竟是这般深夜仓促,什么礼物都没来得及准备,实在是失礼得很。” 她话锋轻轻一转,语气依旧轻快,“下次,下次臣女定当备上厚礼,正式前来拜会。届时,再与长公主和郡主……好好‘叙谈’。” 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 “林小姐真是客气了,你能平安无事,便是给本宫最好的‘礼物’了。既然如此,那便……让护卫们这就护送林小姐回府吧。夜露深重,路上千万小心。” 她刻意加重了“小心”二字,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林小满仿佛完全没听出那弦外之音,依旧是那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微微屈膝:“多谢长公主殿下关怀,臣女告退。” 说完,她不再多看地上死狗般的刘道长一眼,也不再看长公主母女那精彩纷呈的脸色,转身朝着府外走去。 望着林小满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长公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深深的忌惮。 “母亲!难道就真的让她这么走了?!”方令仪气得跺脚,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第139章 死期不会太久 长公主猛地转身,一巴掌狠狠扇在方令仪脸上,力道之大,直接让方令仪踉跄着摔倒在地。 “蠢货!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长公主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立刻去给本宫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的真实来历给本宫查清楚!还有,派人盯紧靖安王府和林府!本宫倒要看看,她到底能翻出什么浪来!” 她目光阴鸷地看向地上昏迷的刘道长,语气森寒: “至于这个废物……处理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 立刻便有几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护卫应声而入,如同拖拽一件垃圾般,毫不留情地将地上昏迷不醒、血污满身的刘道长拖了下去,地面上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拖痕,很快也被悄无声息地擦拭干净。 正堂内一时间只剩下长公主母女和几个噤若寒蝉的心腹。 长公主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似乎才从暴怒中稍稍平复。 她看着跌坐在地上,捂着脸颊,眼中含泪又带着恐惧和委屈的方令仪,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缓缓走上前,蹲下身,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触碰女儿红肿的脸颊,但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又顿住了。 她的眼神复杂,里面交织着残存的怒其不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以及一种近乎扭曲的控制欲。 “仪儿……”她的声音放软了些,却依旧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压迫感, “疼吗?母亲……母亲不是故意的。只是你方才太不冷静,母亲一时情急,下手重了些。” 她说着,伸手将方令仪扶了起来,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但方令仪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长公主仿佛没有察觉到女儿的恐惧,继续用那种混合着“慈爱”与偏执的语气说道: “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这世上,只有母亲是真心为你谋划,为你铲除一切障碍。那林小满……她必须死,否则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方令仪的发丝,“母亲爱你,胜过这世间的一切。所以,母亲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也绝不允许你脱离母亲的掌控……去做任何愚蠢的事情。你要听话,明白吗?只有听话,你才能得到最好的。” 方令仪被母亲那看似温柔实则令人窒息的话语包裹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和心底翻涌的委屈恐惧交织在一起。 她不敢挣脱母亲的手,只能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压抑的哭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女儿……女儿明白母亲的苦心。是女儿没用,总是让母亲操心,还……还惹出这样的祸事。”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女儿以后一定更听话,母亲让女儿做什么,女儿就做什么,绝不再自作主张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长公主,那眼神里有着对母亲的畏惧,也有着长期压抑下形成的依赖和讨好: “只是母亲……那林小满,她今日如此折辱我们,难道……难道就真的拿她没办法了吗?女儿……女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长公主听着女儿的哭诉,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厌烦,但很快又被一种更为深沉的阴鸷所取代。 她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方令仪,指尖轻轻抬起女儿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咽不下?仪儿,你要记住,真正能成事的人,咽不下的,是最终胜利的那口气,而非一时之快的意气。” 她松开手,转身踱步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本宫当然不会放过她。她今夜所为,岂止是折辱?她是在我长公主府的头顶悬了一把刀!此女不除,你我寝食难安。” 她猛地回身,“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急!她今夜敢来,必有倚仗。她那身诡异本事从何而来?她与裴昭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林相那个老狐狸对此又知不知情?这些,我们一概不知!” “贸然动手,若一击不中,打草惊蛇,反而会让她和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彻底警惕,我们将再无下手良机!甚至可能被她反咬一口,万劫不复!” 长公主走到方令仪面前,“所以,现在要做的,不是叫嚣,而是蛰伏。给本宫牢牢记住这四个字——按、兵、不、动。” “我们要像最耐心的猎人,看着猎物暂时得意,放松警惕。所有的不甘、愤怒,都给本宫死死压在心底,一丝一毫都不准露出来!明日太阳升起,你我还是那个尊贵无比、温婉得体的长公主和郡主,今夜之事,从未发生。明白吗?” 方令仪被母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冷酷震慑,下意识地点头。 长公主语气稍缓,却更显森然: “等。等我们派出去的人,把她的底细查个底朝天。乡下学过艺?哼,骗鬼的蠢话!本宫要知道她真正的师承、她的弱点、她所有在意的人和事!只有知道了这些……我们才能知道,从哪里下手,能让她最痛苦、最绝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才能确保,一旦动手,必是一击毙命,让她永无翻身之日,连带着所有可能帮她的人,都万劫不复!” “届时,”长公主轻轻抚摸着方令仪依旧红肿的脸颊,动作温柔,眼神却冰冷刺骨, “母亲定会把她捆到你面前,让你亲手……出了今夜这口恶气。但现在,给我忍住了。” 方令仪看着母亲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冷静和狠毒,心底的恐惧奇异地被一种强烈的期待所取代,她重重点头: “女儿明白了!女儿一切都听母亲的!” 长公主满意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 “很好。回去歇着吧,用冰好好敷敷脸。记住,从此刻起,忘掉今晚的狼狈,你依旧是最高贵的郡主,明白了吗?” “至于林小满……就让她再得意几天。她的死期,不在今夜,但……绝不会太远。” 第140章 杀了刘道长 …… 次日,林小满直睡到日上三竿,她才悠悠转醒,慵懒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小花——”她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嗓音唤了一声。 正盘腿坐在窗边小几上,抱着一碟子蜜饯吃得津津有味的小花闻声,立刻扭过头,腮帮子还鼓鼓的,笑嘻嘻道: “哟,我的大小姐,您可算醒了呀?” 林小满揉了揉眼睛,拥被坐起,嗓音慵懒:“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辰时了,快接巳时了都。” 小花跳下小几,拍了拍手上的糖屑,“您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嗯……”林小满掀被下床,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我睡着这期间,府里府外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花一边手脚麻利地去给她准备洗漱用具和今日要穿的衣裙,一边歪着头想了想: “大事嘛……好像没有。风平浪静的。不过小事倒还真有一件,就是关于那个刘道长的。” 林小满走到盆架前,掬起温水洗脸,闻言动作未停,只从喉间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示意她继续说。 “我一直潜在长公主府外的暗处盯着呢。” 小花拿起柔软的布巾递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和看热闹的兴奋, “该说不说,那长公主府里的人,可真真是狠心绝情的主。那刘道长被拖回去没多久,里头就传出动静,直接给乱棍打死了!然后趁着天没亮透,就用破席子一卷,当成垃圾扔到城西乱葬岗去了,利落得很。” 林小满擦干脸,神色很是平静,仿佛早有所料。 小花凑近些,压低声音道:“还好小姐您心善,提前给他喂了那假死的药丸,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息,瞧着跟真死了一样。 等人走了,我就赶紧把他从乱葬岗里扒拉出来了,虽然只剩半条命,但总算还活着。 现在人就在咱们后院那个堆放杂物的旧柴房里躺着呢,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什么时候去瞧瞧?” 林小满走到屏风后,张开手臂,任由小花帮她穿上繁复的衣裙,闻言淡淡道: “再说吧,先晾他一晾。让他也好好尝尝濒死的滋味,醒来了才知道谁才是能给他生路的人。” 她系好腰带,语气随意地接着道:“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办呢。” 小花正低头为她整理裙摆的褶皱,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呀,你还记着呢!他们可不是来了么,天都没亮透就在府外候着了,恭敬得不得了。说好了辰时,结果他们卯时就到了,安安静静等着,一点不敢打扰。现在辰时都过完了,估摸着在外头站了得有一个多时辰了。” “那就让他们等着呗,”林小满不疾不徐地坐到梳妆台前,拿起玉梳,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长发,神色间没有丝毫意外或急切。 小花突然凑上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促狭的笑意,压低声音道: “哎,小满你说啊……那位王爷,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林小满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轻斥: “胡吣什么?再乱说,小心我把你丢回地府去。” “我才没瞎说呢!”小花撅起嘴,一副“你休想糊弄我”的表情, “你是没瞧见,还是装作没瞧见?但凡是你在的场合,那位爷的眼神就跟黏在你身上似的!那眼神,啧啧,专注得都快能掐出水来了!他要不是对你有点什么特别的心思,我小花两个字倒过来写!” 林小满放下梳子,拿起一枚珠花在发间比划, “你才见过几个人?知道什么是喜欢?不过是些场面上的客套罢了,就你爱胡思乱想,编排故事。” “我怎么不懂了!”小花不服气地叉腰, “虽说我是头一回来人间当差,可我又不是没见过情情爱爱!在地府当值那些年,奈何桥边,不肯喝孟婆汤的痴魂怨鬼见得还少吗?为了那点情爱要死要活、纠缠几世的更是大有人在!那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都要双飞,那白素贞,被压雷峰塔千年还不忘许仙,还有那杜丽娘,为个梦中情郎都能死而复生……” 她掰着手指头数得正欢,却被林小满打断了。 “打住打住!”林小满转过身,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小花的额头,哭笑不得, “你呀,看的都是些话本传奇,听的尽是些痴鬼执念。那能一样吗?并不是所有关注都是喜欢,或许只是好奇,或许另有所图,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那是什么。裴昭,位高权重,心思深沉,他的举动,更不可能简单到只用‘喜欢’二字来概括。” “我们与他,眼下更多的是互利合作,各取所需,而且我看过他的面相了,他这人这辈子注定孤身,当然咯,人嘛,是可以逆天改命的,也许他真的有一天突然想清楚了,也不一定。” 小花忍不住好奇地凑近,眼睛亮晶晶地问道:“那要是他真的想通了,他的命中注定会是谁啊?不会是方令仪吧?我的天哪,他要是真娶了方令怡,那他这辈子算是完蛋了!” 林小满伸手轻轻戳了戳小花的额头,哭笑不得地说: “我发现你对别人的事情还蛮感兴趣的耶,要不你多关心关心自己?你就没发现东风的眼神也快黏到你身上来了吗?啧啧啧,哎呀——” 小花瞬间小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似的,急得直跺脚: “怎么可能!我和他才没有那啥啥啥呢!我是蛇他是人,我要找也得找个帅气的蛇公子!” 林小满"切"了一声,眼含戏谑: “得了吧你,刚刚谁还在那滔滔不绝地说白娘子和许仙呢?搞不好你就是下一个花娘子哦~”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啊啊啊,你太坏了!”小花羞得要去捂林小满的嘴,却被林小满灵活地躲开。 两人顿时笑作一团,林小满边笑边躲,不小心绊到裙角,整个人向后仰倒在榻上;小花见状立刻扑上去挠她痒痒,两人在锦榻上滚作一团,银铃般的笑声溢满整间闺房。 第141章 你已经死了 一行四人到了京兆尹,早已得了吩咐的衙役恭敬地将他们引至后堂一处阴凉的停尸房外。 裴昭抬手止住了欲跟随入内的衙役:“在外等候,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衙役们躬身退下。 推开门,一股阴凉之气扑面而来。房间中央的停尸台上,以白布覆盖着一具尸体,正是刘婶。 此时距离刘婶“死亡”已过了一天一夜。 按常理,在这般气温下,尸体早该散发出腐败的气味。 然而,奇异的是,室内不仅没有预料中的恶臭,反而弥漫着一股极淡、若有似无的冷冽清香。 裴昭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东风也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林小满神色不变,只侧头看了小花一眼。 小花会意,立刻从她那个看似不起眼的斜挎布袋里摸索起来,先是掏出一支细细的、颜色深沉的蜡烛,指尖一捻,烛芯便无火自燃,散发出一种宁神静气的淡淡檀香。 她将蜡烛小心地放置在房间东南角的矮几上。 随后,林小满缓步走到停尸台前,对着台上的“尸体”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将自己的宽大衣袖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小花又从布袋里掏出一张裁剪好的黄色符纸,递给林小满。 东风看着这一切,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语气比在府外时随意了许多: “林小姐,这……是要用血画符?您这瓶子里装的是血吗?” 他眼尖地注意到林小满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白瓷瓶。 林小漫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她拔开瓶塞,将食指探入瓶中,再取出时,指尖已蘸满了殷红粘稠的液体。 东风更疑惑了,挠了挠头: “呃,林小姐,恕在下多嘴,画符不是……不是都用现取的新鲜血液吗?比如指尖血或是舌尖血?这备用的是不是……效果会打折扣?” 他想象了一下咬破指尖的痛楚,下意识咧了咧嘴。 不等林小满回答,旁边的小花终于找到了机会,猛地跳起来,“啪”地一巴掌拍在东风的背上,声音清脆: “说你是个呆子你还不信!用自己的血那多疼啊!小姐才不受那份罪呢!这是精心炮制过的黑狗血,至阳至刚,效果比人血只强不差,懂不懂啊你!” 东风被拍得一个趔趄,却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憨憨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嘿嘿,还是林小姐和小花姑娘想得周到!” 裴昭在一旁静静看着,目光扫过林小满蘸着“血”的指尖和小花叉腰训人的模样,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林小满屏息凝神,指尖蘸着那殷红的液体,在黄色符纸上飞速绘制起来。 她手腕一扬,符纸精准地贴在了刘婶尸身的额头上。 紧接着,她双手结印,“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将,七魄来临;虚惊怪异,失落真魂;今请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收回附体,筑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声音刚落,停尸房内突然卷起一阵阴风,吹得东南角的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东风感觉似乎整个温度都下降了不少,他眼睁睁的看着在刘婶尸身的上方,一缕稀薄的白烟凭空冒出,那白烟越来越浓,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妈呀!鬼啊!” 东风吓得头皮发麻,一声尖叫脱口而出,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窜到了小花身后,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多看。 就连一向沉稳的裴昭,此刻也瞳孔微缩,眉头紧紧蹙起。 他虽然知道林小满身负异术,非同一般,但亲眼见到这招魂引魄、显化形体的玄奇一幕,内心依旧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看向林小满的眼神愈发深邃难测。 那白烟凝聚的身影逐渐清晰、凝实,最终显现出一个妇人的模样,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形态虚浮,赫然与躺在停尸台上、毫无生气的刘婶尸体长得一模一样! 那魂体面色迷茫,浑浑噩噩的。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和眼前几个陌生的人,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向着为首的林小满发问: “你……你们是谁?这……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林小满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迷茫的魂体,“刘婶,仔细看看我。前日,在铺子里,我们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刘婶虚幻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努力在混沌的记忆中搜寻。 过了好一会儿,她空洞的眼神里终于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恍然大悟道: “您……您是林小姐?对,对!我想起来了!掌柜的说您是贵客,让我好生伺候着……林小姐,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儿?这……这又是哪里?怎么这么冷……” 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虽然魂体并无实质,却依旧做出了瑟缩的动作。 林小满没有迂回,直接切入主题,语气清晰而冷静:“刘婶,听着,你已经死了。” “什……什么?”刘婶的魂体猛地一颤,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林小满指向停尸台上被白布覆盖的尸身: “你看那里。你的身体已经失去生机,全身血液被诡异的手段吸干,如今官府正在调查你的死因。我需要知道你遇害前后所知道的一切,任何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把你记得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死……死了?血被吸干了?”刘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似乎才真正“看”清了自己那毫无生气的躯体。 巨大的惊恐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魂体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凄厉又模糊的哀鸣: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死了呢?我……我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啊……我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我的小宝才那么小……他不能没有娘啊!呜呜呜……” 第142章 家暴男 林小满看着刘婶魂体因极度悲恸而剧烈波动,几乎要溃散不稳,轻轻叹了口气。 她伸出那根未曾沾染“黑狗血”的食指,指尖萦绕着一层极淡的柔和白光,轻轻虚点在刘婶魂体的额心。 “静心凝神。”她低声道。 那点白光轻柔地抚过刘婶混乱的魂体。 刘婶剧烈的颤抖和哀鸣顿时减弱了许多,虽然依旧悲切,但魂体明显稳定了下来,不再有随时消散的危险。 小花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她不像林小满那样以法力安抚,便凑近了些,对着刘婶的魂体,用她特带着几分天真却真诚的语气劝慰道: “哎,刘婶子,你先别光顾着哭呀!你想想,你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是你的小宝,对不对?那你更得赶紧把害你的坏蛋想起来告诉我们呀!” 她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 “只有抓住了那个天杀的坏蛋,给你报了仇,你才能安心地去投胎转世,对不对?而且,你早点说出来,官府破了案,说不定还能给你家些抚恤银钱,也好让你家小宝以后的日子有点依靠,总好过让你白白死了,还让凶手逍遥法外,继续害人吧?” 刘婶的魂体听着小花实在又恳切的话语,哀泣声渐渐低了下去。 她抬起模糊的泪眼,再次仔细看向面前的四人。 那位林小姐自不必说,气度非凡。旁边两位一直沉默的公子,虽未开口,但通身的贵气与威严,尤其是那位身着墨色常服、面容冷峻的男子,一看便知绝非寻常人物。 昨日掌柜的对林小姐那毕恭毕敬的模样她还记得,能劳动这样的人物来查她的案子,或许……或许真的能抓住凶手,为她报仇,也能为她的孩子挣得一线生机。 为了小宝!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剂,让刘婶虚弱的魂体都凝实了几分。 她止住悲声,看向林小满,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与决绝: “林小姐,我愿意!我愿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求求您,一定要帮我抓住那个杀千刀的凶手!若是可以……日后若有机会,也求您看在今日的情分上,稍稍照看一下我那苦命的小宝……” 林小满迎上她恳切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你慢慢说,仔细想,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得到承诺,刘婶仿佛了却了一桩最大的心事,魂体也平静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我……我娘家姓刘,父亲是镇上的屠夫。我娘去得早,我是跟着祖母长大的。十六岁那年,父亲把我许给了隔壁村做木匠的王庆。他那时看着很是老实本分,我对他也……挺满意的。半年后,我们就成了亲。” “可没想到,成亲之后,不知是我俩谁的问题,一直……一直怀不上孩子。公婆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话里话外都是埋怨,骂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那十年,日子过得真是煎熬。好在……好在王庆他一开始还护着我,劝我说孩子不急,慢慢来。” “就这样熬了快十年,公婆先后去世了。许是没了压力,就在他们去世后的第二年,我、我竟然怀上了!” “我们俩都高兴坏了,王庆那段时间对我也格外体贴。” “可……好景不长。我怀胎七个多月时,有一日王庆在外面喝了酒回来,醉醺醺的。我劝他少喝些,对身体不好,也怕他冲撞了孩子……没想到,就这一句话,不知怎么就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他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对我破口大骂,说我看不起他,说他憋屈了这么多年……我们吵了起来,那是我嫁给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跟他红脸……然后、然后他就动了手,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我当场就见了红……肚子疼得撕心裂肺……后来……孩子早产了,差点没保住……我也去了半条命……” “事后,他跪在我床前,哭得不成样子,说自己猪油蒙了心,后悔得恨不得去死……求我原谅他,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我见他哭得真心,又想着孩子不能没有爹,心一软,就……就原谅他了。” 可家暴这种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那次之后,刘婶本以为他会改变,可没想到却是更加的变本加厉,只要一有不顺心的地方就会打她骂她。 尤其是近年来他竟然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不说拿银子回来补贴家,甚至将家里的银子全都拿出去赌博输了,刘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出来做工,更是将孩子托付给了自己的祖母。 可家暴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便有无数次。自那次之后,刘婶本以为王庆会痛改前非,却没料到等待她的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只要他在外头稍有不如意,或是喝醉了酒,回家便对刘婶非打即骂。 更雪上加霜的是,近一两年,王庆竟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莫说拿钱回来补贴家用,他甚至将家里仅存的一点积蓄都偷出去输了个精光。 刘婶正是为了维持生计,才不得不抛下幼子,出来到铺子里做工,将小宝托付给了年迈的祖母照料。 “所以是那个王庆杀的你?!”东风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脸上带着恍然大悟的愤慨。 小花立刻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斥道: “闭嘴!听刘婶说!” 东风被瞪得缩了缩脖子,讪讪地傻笑一下,赶紧对着刘婶的魂体拱手作揖: “呃……对不住,对不住,您继续,您继续……” 刘婶的魂体似乎因这打断又波动了一下,才继续用那飘忽的声音说道: “不……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但前日下午,他确实来找过我了。” “他抱着小宝来的,说……说小宝感染了风寒,病得厉害,急需银子看大夫抓药。” 刘婶的声音里带着苦涩和怀疑,“且不说我根本不信他的这套说辞,他以前就常用各种理由骗钱去赌,而且我那时身上也确实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他。” 第143章 两个王庆? “可奇怪的是……”刘婶的魂体露出困惑的神情,“那次他听我说没钱,既没像往常那样骂我‘丧门星’,也没动手打我。他只是……只是抱着小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转身走了。” “只是……在他离开铺子前,又回头朝我笑了笑。” 刘婶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恐惧, “那笑容……说不出的古怪,让我心里头发毛,总觉得很不对劲。当时掌柜的就在店里,我也不好追出去细问。 虽然小宝在他手里让我担心,可……可那毕竟是他唯一的亲骨肉啊,虎毒还不食子呢,我想着他总不至于真的伤害小宝……我便盘算着,等过两日铺子里休息,我就赶紧回去看看小宝到底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刘婶的魂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悲声呜咽: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诀!我再也……再也见不到我的小宝了!呜呜呜……” 东风越听越是糊涂,眉头拧成了疙瘩。 起初他笃定是刘婶的相公王庆为财害命,可听着刘婶的叙述,反而觉得迷雾重重。 他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带着急切和困惑: “刘婶,那……那伤害你的人到底是谁?和你相公到底有没有关系啊?你这说的,把我给听懵了,你是最后一次见到小宝,那你是最后一次见到王庆吗?。” 刘婶的魂体低垂着头,声音愈发飘忽不确定:“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她努力回忆着:“那晚……铺子打烊后,我们几个做工的就一起在后院厢房歇下了。半夜里……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辰,感觉肚子有些不太舒服,就起来想去……去茅房。”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在贵人面前说这个有些失礼,声音更低了些。 “我刚一打开房门……就看见王庆!他竟然直挺挺地站在门口黑暗里!我当时魂都快吓飞了!” “我、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我们铺子的后院晚上都是落了锁的,他根本进不来才对!我生怕惊动了屋里其他人,赶紧把他拉开,慌慌张张地拽着他往院子角落的茅房那边走,想着找个僻静地方问他。” “我刚一回头,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是怎么进来的……” 刘婶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可、可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楚,我就只感觉后脑勺上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眼前一黑……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刘婶有些羞愧地看了一眼众人,魂体微微缩了缩:“后、后面的事情……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东风听完,瞬间感到一阵无语,甚至有些泄气。 他原本以为林小满神通广大,连鬼魂都能召来,指认凶手岂不是轻而易举? 可没想到刘婶说了这许多,关键的行凶过程竟全然不知,只提供了一个王庆莫名出现的线索,这案子反而更扑朔迷离了。 裴昭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凶手是王庆的可能性,很小。” 几人闻言,皆是一怔,疑惑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林小满微微挑眉,问道:“王爷为何如此断定?” “我昨夜去见过王庆了。”裴昭语气平淡。 东风眼中的疑惑更甚,脱口而出:“王爷?您什么时候去见的王庆?属下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裴昭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你昨夜睡得跟……咳,鼾声如雷,能知道什么?”他及时收住了某个不太文雅的比喻。 “噗嗤——” 一旁的小花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东风顿时窘迫地挠了挠头,“嘿嘿”干笑了两声,不敢再多问。 裴昭这才继续解释道:“昨日李大鹏他们初步询问过王庆。他声称案发当晚自己一直在城西的‘富贵坊’赌场里,从未离开,且有众多赌客可以作证,并无作案时间。我昨夜去那赌坊暗查了一番,亲自‘偶遇’了他,盘问了几句。依我看,他并未撒谎,当晚他确实应该就在赌场。在判断人是否说谎这点上,本王自有分寸。” “不!不可能!”刘婶的魂体一听这话,立刻激动起来, “那晚我亲眼所见!绝对不会错!那就是王庆!我和他同床共枕十几年,为他生儿育女,他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认得!我怎么可能会看错?!” “真的是他!他就站在我房门口!林小姐,您要相信我啊!” 东风紧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这……这事可就太蹊跷了!刘婶不可能认错与自己同床共枕十几年的相公,王爷的眼力也断不会看走眼王庆是否撒谎。难不成……这世上有两个王庆?” 他猛地想到一种可能,急急问道:“刘婶,王庆可有孪生兄弟?或是其他长相极为相似的血亲?” 刘婶的魂体闻言,凝神思索了片刻,肯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我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双生兄弟,他是家中独子,并无其他至亲。我也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与他容貌相似之人。”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确凿,甚至带着一丝急切以证明自己绝未看错: “而且,王庆的左耳垂下面,有一颗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平日里被头发遮着不太显眼,但我与他朝夕相对,再清楚不过。那晚……那晚我虽然惊慌,但离得近,的的确确也看到了他左耳垂下那颗红痣!所以绝非因天黑慌乱而认错了人!” “这就怪了……”东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一个在赌场人证俱全,一个却诡异地出现在紧锁的后院还袭击了刘婶,两人都有无法辩驳的特征……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总不至于其中一个是鬼吧?!” 他这话一说出口,自己先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又往小花身边靠了靠。 停尸房内的烛火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不安地跳动了一下。 第144章 可怕的组织 裴昭目光转向一直凝神倾听的林小满,沉声问道: “林小姐,此事你怎么看?这王庆……究竟是何情况?难道真如东风所猜,这世上竟有两个王庆不成?” 林小满眉头微蹙,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语气却异常肯定: “没错,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可以认为是‘两个’王庆。” 她的话让众人皆是一愣。刘婶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两、两个?林小姐,您这话……民妇实在听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能变成两个人?怎么就……两个都是真的了?” 林小满看向刘婶解释道:“刘婶,你亲眼所见,耳下有痣,那晚出现在你门口的,从形貌特征上看,确确实实是王庆,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王爷查证,案发之时,真正的王庆其人也的确身在赌场,有多人作证,且王爷判断他并未撒谎。这也是事实。” “那么,问题就出在‘如何实现’上。这并非什么双生子的诡计,而更可能是一种邪术,‘画皮’,或者类似的高明易容之术。” “有人用某种难以想象的手段,完美地伪装成了王庆的模样,甚至连他耳后那极其隐蔽的红痣都复刻了出来。其逼真程度,足以骗过与他最为亲近的你。” 她目光扫过众人震惊的脸: “此举目的极为险恶。一来,可以轻易骗取你的信任,让你在深夜毫无防备地跟随他离开房间;二来,一旦事发,所有嫌疑都会自然而然地指向那个有家暴、赌博前科,且与你积怨已深的真王庆。幕后真凶不仅能逍遥法外,还能完美嫁祸,一石二鸟。” 刘婶的魂体听得呆住了,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悲伤,东风张大了嘴,喃喃道: “易、易容术?能……能像到这种地步?连枕边人都分不出?” 林小满轻轻颔首,指尖虚点向刘婶魂体周身那几乎看不见的淡淡黑气: “你的魂魄上,缠绕着一丝极淡却阴冷的煞气。你这几日,除了在铺子里接触掌柜和伙计,私下里紧密接触过的,便只有你的相公和孩子,对吗?” 刘婶不安地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林小满语气笃定, “我前日去你们铺子时,店内并无此等阴煞之气。这说明,这煞气并非来自铺子本身,也非店内常人所带。它是在你最后一次见到‘王庆’时沾染上的。当时你拉着他去往茅厕,必然有过肢体接触,这邪秽之气便由此过渡到了你身上。” 她目光变得锐利:“简单来说,你当晚所见所触的那个‘王庆’,根本就不是活人王庆本人!” 东风倒吸一口凉气:“不是真人?那、那是什么东西?是鬼?还是妖怪?” “非鬼,亦非常见之妖。”林小满沉吟道,“若我所料不差,此物很可能是‘画皮鬼’的一种变体,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血魅’。” “血魅?”裴昭沉声重复,眉头紧锁。 “嗯。”林小满解释道,“这是一种极为罕见邪异的精怪,并非由亡魂所化,而是聚阴煞秽气而生,无形无质,却能完美幻化任何人的形貌,甚至连细微特征和记忆碎片都能模仿。它们以血液为食,尤其渴望……‘纯净’之血。” “在它们扭曲的认知里,一生善良、孝顺父母、友爱邻里、从未作恶之人的血液,最为纯净甘美,能极大增长它们的邪力。刘婶你性情敦厚,孝顺祖母,疼爱幼子,辛勤劳作抚养家庭,在它们眼中,你的血……恐怕正是它们梦寐以求的‘佳肴’。” “那王庆前日抱着孩子来找你,露出的古怪笑容,以及深夜诡异出现……恐怕都是在确认你的气息,并选择在你最无防备的时刻下手。它幻化成王庆的模样,既能轻易近你的身,又能将祸水东引,可谓一举两得。” 裴昭紧锁着眉头,语气沉重:“这世上竟还有如此诡谲恐怖之物?” 林小满神色淡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们所知,不过沧海一粟。” 小花此时也面露疑惑,扯了扯林小满的衣袖: “可是小姐,‘血魅’这种东西,按规矩不应该轻易出现在人世间才对啊?” 东风忙问:“什么意思?” 林小满颔首,解释道: “小花说的没错。血魅并非自然滋生之妖,它们更像是被禁忌邪术催生出的怪物,介于精怪与邪灵之间。百年前玄门与邪道一场大战,此类邪术大多已被封印禁绝,残存的血魅也应被镇压在极阴之地或早已消亡。按理说,如今不该再有这种东西现世。” 她语气转为凝重:“所以,此物重现,极不寻常。” 裴昭眸光一凛,立刻抓住了关键:“林小姐的意思是……莫非是有人……” “不错。”林小满肯定道,“若是镇压之地自然松动,逃出的绝不可能只有这一只,必是成群结队,城中早已邪气冲天。但如今京城并无此征兆,可见此事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她看向刘婶的魂体: “而且,真正的成熟体血魅,凶残暴戾,吸食血液的同时会连同魂魄一并吞噬殆尽,绝不会让受害者魂魄如此完整地留存下来。 眼前这只,行事虽诡谲,却似乎力有未逮,更像是一个……刚刚被‘制造’出来,或者尚在‘幼生’阶段的残次品,还在蹒跚学步,未能完全掌控自身所有的邪能。” 东风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先是能吞噬梦境的‘狍鸮’,现在又出来个吸人血的‘血魅’!这京城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成了这些怪物的老窝了吗?!” 他猛地转向裴昭,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王爷!属下觉得此事绝不简单!这背后一定有问题!您说……有没有可能,之前出现的狍鸮,和眼下这个血魅,根本就是出自同一伙人之手?京城里……是不是隐藏着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专门捣鼓这些可怕玩意儿的巨大组织?” 第145章 投胎 裴昭面色凝重,东风的话无疑戳中了他心中最深的疑虑。 无论是十多年前自己身中的诡异咒术,还是近来京城层出不穷的邪祟事件,其背后似乎都缠绕着同一股不祥的阴影。 他看向林小满,沉声问道:“林小姐,此事……你如何看?” “眼下猜测无益,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找到那只‘血魅’。它尚在幼生阶段便已害人性命,若任其成长或继续作恶,后果不堪设想。找不到它,一切皆是空谈。” “小姐!”就在这时,小花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惊疑的低呼。 林小满闻声立刻回头,只见小花不知何时已凑到了停尸台边,正弯着腰,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刘婶尸身的脚底方向,小脸上满是惊愕。 林小满与裴昭对视一眼,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东风也赶紧跟上,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几人顺着小花的视线凝神看去,在刘婶苍白僵硬的左脚脚底,于涌泉穴的位置,赫然有一个极不起眼、约莫绿豆大小的朱红色小点! 那颜色红得异常鲜艳,隐藏在脚心褶皱之中,若不刻意翻找,绝难发现。 “这……这是什么?”东风讶异道。 而漂浮在一旁的刘婶魂体,也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尸身的脚底,她先是茫然,随即魂体猛地一震,发出更加惊骇的声音: “这、这是什么?我的脚上……我的脚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红痣啊!我从未见过!” 林小满俯身仔细查看了那点朱红,随即直起身,语气笃定: “是了,这就对了。果然是‘血魅’所为,而且这并非普通的红痣,这是‘血印’。” 她看向众人疑惑的目光,进一步解释道:“血魅吸食纯净之血后,其邪力会有一个短暂的充盈爆发期,但因其本身并非完美造物,尤其是这种初生的、被催生出来的血魅,往往无法完全掌控或吸收这股力量。” “这滴‘血印’,便是邪力过剩,混杂着刘婶未被完全吸收的纯净血气,从其吸食的伤口逆流而出,偶然逼出体外,滴落附着于尸体之上所形成的。它既是血魅行凶的铁证,也残存着那只血魅独特的气息。” 她指尖再次凝聚起微光,小心地虚悬在那“血印”之上,感受着其中微弱却异常精纯的邪异波动。 “有了这个,追踪它的难度就大大降低了。”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东风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玄奥非常,忍不住问道。 “小问题啦~”小花笑嘻嘻地接话,语气轻松。 只见她随手从自己乌黑的发间扯下一根长发,手指灵活地挽了几个结,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她将那根打了结的发丝轻轻朝空中一抛。 那发丝并未飘落在地,而是在半空中莹光微闪,竟化作一只仅有指甲盖大小、近乎透明的纸蝴蝶! 纸蝶扑棱着精巧的翅膀,在空中悬停一瞬,仿佛在辨认方向,随即毫不犹豫地朝着停尸房那扇紧闭的窗户飞去,灵巧地穿透窗纸,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东风看得目瞪口呆,眼睛瞪得溜圆。 他早知道林小姐本事通天,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活泼贪吃、总爱和他斗嘴的小丫鬟,竟也有如此神奇的手段! 他看向小花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浓浓的崇拜。 林小满转向刘婶的魂体,“刘婶,你乃横死,并非寿终正寝,天地法则之下,你的魂魄无法立刻前往地府转世投胎。 若无外力干预,你的魂体会被强行束缚在你遇害之地,日夜重复濒死时的痛苦记忆,直至怨气消磨殆尽或是找到替身,过程煎熬无比。” 刘婶听见这话,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她不怕魂飞魄散,却无法承受永无止境的痛苦轮回,尤其是想到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不过你放心,”林小满话锋一转,安抚道, “我既遇见了此事,便会送你前往该去之地,助你顺利进入轮回,免受这无谓的折磨。” 刘婶的魂体这才稍稍稳定,她感激涕零地向着林小满盈盈拜下: “多谢林小姐大恩大德!民妇来世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只是……只是……” 她抬起头,眼中泪水涟涟,哀声恳求:“民妇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求求林小姐,能否大发慈悲,让我在转世之前,再见一眼我的小宝?哪怕只是一眼,让我知道他平安,我也就能瞑目了……” 林小满看着刘婶哀戚恳求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不忍, “刘婶,爱子之心,人皆有之,我明白。但如今你已是阴魂,小宝仍是生人。人鬼殊途,阴阳相隔。 你若强行靠近他,即便只是远远看一眼,你身上的阴气与执念也会不知不觉侵蚀他的生机,轻则令他体弱多病,运势低迷,重则可能损及魂魄根本。 你若真心爱他,盼他平安顺遂,便不应再去见他。” 刘婶一听这话,整个人瘫坐在地,她当然想见孩子,那是她割舍不下的骨肉。 但林小满的话也让她瞬间清醒,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思念,而去伤害孩子分毫。 沉默了良久,她才抬起头,声音轻飘飘的, “林小姐……您说得对。是民妇糊涂了……只要我的小宝能平安长大,过得好好儿的……我见与不见,又有什么要紧呢?我……我愿意现在就去我该去的地方。” 林小满抬手从发髻间取下九幽凝心簪。 她以簪为笔,于虚空中轻轻一划。 霎时间,眼前的空气撕裂开一道缝隙。 那缝隙迅速扩大,形成一道朦胧虚幻、边缘流淌着暗沉幽光的门扉。 门内看不清景象,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隐隐传来似有若无的流水声, “去吧。循着水声走,莫要回头。”林小满轻声道。 刘婶的魂体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人自己的尸体,随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身,飘向了那道幽暗的门扉,身影迅速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在她完全进入的刹那,那门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无声息地闭合、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146章 风波一过,否极泰来啊 停尸房内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剩下摇曳的烛火,和心中感慨万千的四人。 从阴冷的停尸房出来,重新站到阳光下,东风才仿佛找回了一些真实感。 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几步凑到林小满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发间那支簪子,憨笑着挠头: “林小姐,您头上那支簪子可真厉害!就那么一划,就能开一扇门!我能……能仔细瞧瞧吗?嘿嘿。” 林小满停下脚步,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行啊。你若能拿得下来,就给你看个够。” “真的?”东风眼睛一亮,得到首肯的他立刻兴奋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那支看似平平无奇的九幽凝心簪探去。 然而,他的指尖还未触及簪身,一股灼热刺痛感便猛地从他掌心传来! 东风心中疑惑,却并未立刻收手,只是动作更谨慎了些。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簪子的刹那—— “嘭!” 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自簪上爆发出来,毫无防备的东风只觉得一股巨力当胸撞来,整个人惊呼一声,直接被掀飞出去,狼狈地摔在几步开外的青石板地上,摔得他眼冒金星,七荤八素。 “噗——哈哈哈!哎哟喂,笑死我了!” 一旁的小花早就憋着笑,此刻见东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再也忍不住,捂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个呆子!小姐的法宝也是你能随便碰的?自讨苦吃了吧!哈哈哈!” 东风龇牙咧嘴地撑起身子,感觉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酸痛,尤其是屁股摔得生疼。 他一边揉着摔疼的地方,一边苦着脸看向一脸坏笑的林小满和笑得毫无形象的小花,委屈得不行,只能嘟囔着嘴,向自家主子求助: “王爷……她们合伙欺负我……” 裴昭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上前一步,先是扫了东风一眼,确认他没大碍,这才转向林小满,语气带着歉意: “林小姐,实在对不住,是本王管教不严,让这莽撞的东西冲撞了你和你的法器。” 林小满摆摆手,唇角噙着一丝笑意: “无妨,王爷不必介意。是我没说清楚,我这簪子早已认主,与我神魂相连。它自有灵性,非修行之人,周身无灵气护持者,根本近不得身,更遑论触碰。旁人若强行硬碰,必遭反噬,非死即伤。” 她顿了顿,瞥了一眼正龇牙咧嘴爬起来的东风,眼中笑意更深: “方才东风会被弹开,已是我极力收敛了簪中之力,否则……他可就不只是摔一跤这么简单了。” 裴昭闻言,目光转向正揉着屁股龇牙咧嘴的东风,语气微沉: “还愣着做什么?冒犯了林小姐,还不快过来赔罪。” 东风一听,也顾不上浑身酸痛了,连忙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对着林小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林小姐,对不住!是东风莽撞无知,险些酿成大错,多谢林小姐手下留情!您这法器真是太……太厉害了!”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那支看似普通的簪子。 林小满轻笑一声,摆了摆手:“无妨,不知者不怪。下次记得,好看的东西未必都能随便碰。” 这时,林小满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正,转向裴昭问道: “王爷,我记得宫中似乎有一位名叫青阳的道长?他是当今国师的亲传弟子,可是?” 裴昭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不错。青阳确是国师首徒。国师已于半年前闭关静修,预计还需半年方能出关。如今宫中一应祈福禳灾、观测天象之事,暂由青阳代理。” 他顿了顿,看向林小满,“林小姐突然问起他,是想……” “正是。”林小满接口道,“既然国师闭关,那能否请王爷行个方便,暂借青阳一用?追踪血魅乃至探查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光靠我们几人恐有疏漏。 青阳道长师承国师,于阵法、追踪、辨识邪气等方面必有专长,有他从旁协助,此事会顺利许多。” 裴昭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应允:“自然可以。此事关乎京城安宁,本王这就遣人入宫,请青阳道长即刻前来与我们会合。” …… 沈府花厅内。 沈盛德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太师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光滑的扶手,面色沉凝。 下手坐着的是满脸堆笑、却难掩焦灼的贾富贵贾掌柜。 沈盛德重重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摆出一副既惋惜又为难的模样: “贾掌柜啊,不是我不想投你这铺子。原先看你那铺子地段、货品都还算不错,确有几分前景,加之我外甥女很是看好你。 可这……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在你后院闹出人命了呢?这……这多不吉利!传出去,谁还敢上门啊?” 贾掌柜一听,心里顿时将死去的刘婶咒骂了千百遍,只恨她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断他财路! 这眼看就要到嘴的肥鸭,难不成真要飞了? 他面上却立刻挤出更加谄媚的笑容,身子往前倾了倾,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来,连声道: “哎呦喂我的沈员外啊!您说的是,这真是天降横祸,倒霉透顶!我这心里也跟刀绞似的!可您想想,官府也来查了,不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吗?” 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又带着后怕地说道: “我也就是隐隐约约听我那铺子里的伙计偷偷议论,说那刘婶死得邪门啊,就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浑身上下一滴血都没了!哎哟,光是听着就让人汗毛倒竖!我都没敢去看那尸首!” 他话锋一转,又努力将话题拉回: “您说我这运气真是……不过话说回来,出了这种邪乎事,说不定……说不定也是某种征兆?把过去的晦气都带走了呢?否极泰来嘛! 沈员外,您再考虑考虑?投资我这铺子,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要这风波一过,必定财源滚滚来!您就放一百个心!” 第147章 是人是鬼都闹不明白 沈盛德闻言,慢悠悠地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呷了一口,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贾掌柜,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这个人呐,最是信奉稳妥,做生意图的是个和气生财,最忌讳这种血光之灾、不清不楚的事情。” 他放下茶盏,“你这铺子刚出了这么一桩骇人听闻的命案,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连是人是鬼都闹不明白。 我这要是投了钱,万一……我是说万一,这凶手要是再回来,或者这晦气根本就没散干净,那我这投进去的真金白银,岂不是打了水漂还得惹上一身腥?” 他的眼神在贾富贵身上来回打量,语气意味深长: “再说了,这凶手是谁,现在谁说得准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贾富贵被沈盛德那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急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被冤枉的急切: “沈员外!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可不能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我贾富贵虽然爱财,可也是个本分的生意人!杀人害命这种事,我是绝对不敢做的!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那刘婶就是在我的铺子里出了事,我比谁都冤啊!” 沈盛德看着他急赤白脸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哦?是么?这可不好说啊……毕竟,这世上为了钱,什么事干不出来呢?你说是不是?” 贾富贵被他这阴阳怪气的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沈盛德根本就是找借口不想投资,甚至还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硬邦邦地拱了拱手,语气也冷了下来: “既然沈员外信不过我贾某人,那这合作不谈也罢!告辞!” 说完,他不再多看沈盛德一眼,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贾富贵怒气冲冲的背影刚消失在影壁之后,一道身影便从屏风后悄无声息地转出,正是沈武。 他走到沈盛德身边,面上带着一丝忧虑,低声道: “老爷,这般打发了他,会不会……太过得罪于他?毕竟他在京城商界也算有些人脉。” 沈盛德嗤笑一声,随手将茶盏搁在几上,脸上尽是轻蔑: “得罪?哼,我还需怕得罪他一个唯利是图的商贾?若不是小满先前觉得此人或许有点用处,想逗他玩玩,多套些话出来,就凭他,也配登我沈府的门槛?与他多说一句话,我都觉得污了身份。” 他语气一转,侧头看向沈武,:“让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沈武立刻躬身,“回老爷,查到了。林小姐所言分毫不差!这雪香斋背后,确确实实另有主子,贾富贵不过是个被推至台前、打理琐事的傀儡掌柜罢了,真正的东家隐藏得极深。” 沈盛德一听,脸上顿时漾开难以抑制的笑意,抚掌赞叹: “好!好!小满果然是好眼力!心思缜密,洞察入微!不过是一面之缘,寥寥数语,竟能看出这许多关窍!哈哈哈,真不愧是我沈盛德的外甥女!” 他笑声一收,吩咐道: “继续查!务必给我揪出这藏在幕后的正主儿!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故弄玄虚。” “是,老爷。”沈武恭声应下,随即又禀报另一事, “还有,老爷,关于他们雪香斋即将推出的新品‘碧潭凝翠’,我们也找到了新的线索。已经弄到了一些样品,并让府中供养的那几位老师傅加紧查验其成分了。最迟今晚,定能将其中奥秘、乃至来源,剖析明白,呈报给您。” 沈盛德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盯紧了,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沈武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老爷,您是觉得……这‘碧潭凝翠’胭脂,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沈盛德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嗯。小满那孩子,我了解,她绝不会无缘无故拉着我去戏耍一个贾富贵。她既然特意带我去了雪香斋,又那般仔细地查看了那盒胭脂,甚至出言试探……这其中必定有深意。 她虽未明说,但我看得出来,她那语气神态,分明是在暗示我那盒胭脂绝非凡品,甚至……可能大有文章。” 沈武闻言,脸上露出钦佩之色:“林小姐确实是一位奇人,心思玲珑,眼力非凡。只是……老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盛德抬眼看他:“你是想說小满的身份和她这一身本事,有些蹊跷?” “老爷明鉴。”沈武躬身道, “正是。据我们调查,林小姐在乡下生活了十数年,日子清苦,时常遭受鞭打虐待,账户人家对她管束也极为苛刻。 按理说,这样的环境……可您看林小姐,除了手上那些干粗活留下的老茧,她的言行举止、气度风华,甚至偶尔流露出的威仪,哪一点像是乡野长大的女子?与在京城锦绣堆里长大的知鸳小姐相比,她非但不显局促,反而时常让人觉得……觉得知鸳小姐在她面前反倒落了下乘。” 他顿了顿,继续说出最大的疑点: “此为其一。其二,也是最令人费解之处。林小姐这一身精湛玄妙的术法,究竟从何而来?乡下确有一座荒废多年的小道观,里面的老道长也早已仙逝,根本无从查证。她是在何处拜师?又是如何学到这般厉害的本事?这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沈盛德听完,非但没有疑虑,反而露出了然的笑容,“沈武啊,你看得很仔细,这些疑点也确实存在。 但是,你想想,她那眉眼,那神态,尤其是那偶尔狡黠调皮的模样,和小妹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说她们不是亲母女,谁信?” “至于你说她的仪态和本事……”沈盛德笑了笑,眼中满是赞赏, “这难道不正说明了我沈家血脉优秀,天生不凡吗?她母亲便是惊才绝艳之人,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何奇怪? 她如今回到府中,礼仪规矩一学就会,一点就透,甚至比旁人做得更优雅从容,这难道不是天赋?至于玄学术法,或许正是她机缘深厚,自有际遇。只要她心性正直,用在正途,便是她的造化,我沈家之幸!” 第148章 林小姐说的自然没错 沈武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释然和敬佩的笑容,躬身道: “老爷思虑周全,是小的多虑了。您对林小姐的疼爱和维护,令人动容。” 沈盛德哈哈一笑,站起身来,用力拍了拍沈武的肩膀,语气感慨: “你的心思我明白,知道你也是为了沈家和小满好,处处谨慎是应该的。小满这孩子,在外面漂泊了十几年,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来了,我和她母亲心思肯定是一样的。 我们不需要她必须成为多么显赫尊贵的人,也不需要她为家族带来多少利益。只要她这辈子能活得开心、自在、痛快,那就比什么都强! 她想用这身玄学术法去帮助人,去行侠仗义,好,我们沈家倾力支持!她若只想平平稳稳、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也好,我们沈家也养得起她一辈子,保她一世富贵闲适!” 沈盛德叹了一口气,“这京城,水深浪急,是非也多。她若是待不惯,或者哪天觉得倦了、厌了,又或者她那个爹,林正言那个老狐狸护不住她了,再或者有任何人、任何事逼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只要她一句话,我沈家,就算是拼尽全族之力,散尽万贯家财,也必定护她周全!绝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沈武听着自家老爷这番掷地有声、充满护犊之情的话语,心中亦是激荡。 他深深一揖,“老爷放心!您的意思,沈武明白了。沈家上下,必定竭尽全力,护佑林小姐平安喜乐。但凡有需要小的出力的地方,万死不辞!” ……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渐暗的街道上,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的辘辘声。 车厢内,裴昭正闭目养神,东风在外驾着车,中间隔着一层厚厚的车帘。 天色已晚,暮色四合,东风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向着帘内问道:“王爷?” “嗯。”里面传来裴昭一声淡淡的回应。 得到准许,东风这才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王爷,属下……属下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小宝那孩子。就王庆现在那样子,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嗜赌成性,他怎么养活孩子? 咱们……咱们为什么不干脆把孩子带走呢?哪怕是交给刘婶的娘家爹娘抚养,或者送去可靠的育婴堂,也比跟着王庆强啊!属下实在是担心,这孩子跟着他爹,怕是……怕是前途堪忧,连温饱都成问题。” 车内静默了片刻,才传来裴昭的声音: “你的顾虑,本王明白。今日将刘婶的尸身送还时,本王仔细观察过王庆。他眼中的悲痛和悔恨,不似作伪。尤其是看着小宝时,那眼神是做不了假的。 而且,林小姐当时也看过他们父子的面相。她言道,王庆经此丧妻之痛,又险些蒙受不白之冤,心性已有所转变,犹如顽石初开。 只要有人从旁稍加引导助他还清赌债,他自然能洗心革面。至于小宝……此子面相隐有韧劲,幼年虽有些坎坷磨砺,却能锤炼其心志,将来若能走上正途,必非池中之物,反可能有一番作为。 如今他们生活虽是清苦,但父子相依为命,对王庆是一种牵绊和责任,对小宝而言,亦是磨难亦是修行。贸然将他们分开,未必是好事。” “既然是林小姐所言,那……那属下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东风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信服。 车内,裴昭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现在倒是很听林小姐的话?怕是快分不清谁才是你正经主子了。” 东风在外头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握紧缰绳,连忙表忠心: “王爷明鉴!属下的主子自然只有王爷您一人!天地可鉴!至于林小姐……她、她是王爷您看重和信任的人,本事又那么大,她说的话肯定有道理,属下这才……这才多信了几分。”他越说声音越小,有些心虚。 “哦?只是本王看重之人?本王看你倒是与她主仆二人相处甚欢,尤其是和小花姑娘,吵吵闹闹,熟稔得很。” 东风顿时语塞,耳根有些发烫,支吾着不知该如何接话。 “既然喜欢多嘴,如此有精神操心旁人,看来是今日的差事还不够累。今夜回府,自己去校场,负重二十斤,跑满二十圈再歇息。” 东风一听,脸立刻垮了下来,却又不敢反驳,只得苦着脸瓮声瓮气地应道: “是……属下遵命。” 裴昭的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林小满的模样,看似柔弱外表却截然不同的沉稳与威仪。 他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轻笑,忽然开口,“东风。” 正苦着脸琢磨着二十圈负重跑该怎么熬的东风一个激灵,连忙应道:“属下在!” “你觉得……林小姐此人怎样?”裴昭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东风愣了一下,没想到王爷会突然问这个,但他对林小满印象极佳,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林小姐自然是极好的!模样生得顶顶漂亮,不是那种娇滴滴的漂亮,是……是又灵又大气,眼睛尤其亮,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家世也好,是林相爷的千金,虽然……呃,以前过得不太好。” 他顿了顿,赶紧补充更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林小姐真有本事!不是那种装神弄鬼的,是真高人!懂的这些玄学术数,看相查案,简直是神乎其技!心肠也好……嗯,总之,就是很厉害,很好!” 他一股脑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担心自己是不是话太多,夸得太直白了。 车内静默了一瞬,才传来裴昭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你对她的评价倒是挺高。” 东风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笑: “王爷,属下就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我就是觉得……觉得林小姐不一样,她好像从来都不说虚话,有一说一,看得准,也敢说。 就像……就像她指出刘婶死因,点破贾富贵心虚那样,干脆利落!让人信服!”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对,就是实事求是!感觉她身上有种……特别实在、特别通透的劲儿?” 第149章 东风中邪 “实事求是……”裴昭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指尖在膝上轻轻敲了敲,似在品味这个词。 “是啊王爷,”东风越说越觉得贴切,“就跟……就跟咱们军中最好的斥候似的,报回来的消息绝对准确,不掺水分,让人能放心制定策略!林小姐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虽然她查的是鬼鬼神神、人心诡事,但结论扎实,让人安心。” 裴昭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更深的笑意,却并未再对此多言,只是淡淡道:“嗯。专心赶你的车吧,二十圈,一圈都别想少。” 刚刚还因为找到精准词汇而有点小得意的东风,脸瞬间又垮了回去,哀叹一声:“……是,王爷。”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轮碾过一段不甚平整的路面,发出轻微的颠簸声。 车厢内一直闭目养神的裴昭,忽然又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间捕捉到了一个飘忽的念头: “东风,你说……若请林小姐来做这靖安王妃,她可会愿意?” 这话问得太过突兀,车辕上的东风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就要张口。 然而,还没等他将那声惊愕的“啊”说出口,车帘内的裴昭已然低低地自嘲一笑,语气里染上了几分了然与淡淡的涩意, “呵……她定然是不愿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像是说给东风听,又像是说服自己: “她那般性子,通透豁达,自有丘壑,眼中看得见天地众生,心中藏得下玄机妙法……又怎会甘心被困于一方宅院,拘于王妃之位的繁文缛节之中?” 夜风透过车厢两侧的细帘缝隙钻入,带来一丝凉意。 裴昭似乎并未察觉,只是顺着自己的思绪继续低语,那话语中竟带上了一丝近乎渺茫的期许: “你说……若我许她,成婚之后,仍可如现在这般自在?她若想行侠仗义、探查诡事,便由她去; 若想研习玄术、游历四方,我也必不阻拦……甚至,靖安王府的资源人力,皆可为她所用。如此……她可否会……略微考虑一二?”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几不可闻,仿佛自己也觉得这想法有些异想天开,却仍忍不住问了出来。 话问出后,车内便陷入了沉默。 裴昭等待着东风的回应,哪怕是惊讶的抽气,或是结结巴巴的劝谏。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车外竟是一片寂静。 只有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嘚嘚”声,以及车轮单调的“辘辘”声回应着他。 裴昭微微蹙眉。 这不对劲。 东风向来耳力极佳,即便自己声音再轻,他也断无可能听不见。 更何况是如此惊人的问话,以东风那藏不住话的性子,早该惊呼出声了。 突然之间,裴昭只觉一阵格外阴冷的寒风,从马车两侧的窗帘缝隙中倒灌而入,激得他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这风……冷得有些邪门,不似夏夜的凉,倒像是隆冬深夜的寒意,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死寂与不祥。 “东风?” 裴昭沉声唤道,语气中已带上了警惕。 车外,依旧无人应答。 只有那阵阴风,呜呜地,似乎在车帘外盘旋不去。 裴昭心下一沉,再无迟疑,猛地抬手掀开了厚重的车帘! 只见东风背对着他,僵硬地坐在车辕上,身形挺得笔直,双手依旧保持着执握缰绳和马鞭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圆睁着,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正前方的黑暗,仿佛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东风!”裴昭低喝一声,探身而出,一手疾扣东风肩膀,试图将他摇醒。 然而,手下的触感却让他心头一凛,东风的肌肉紧绷如铁石,冰冷僵硬,完全不似活人,对他的触碰和呼喊更是毫无反应,恍若未闻。 更诡异的是前方的景象,不知何时,官道上弥漫起浓重得化不开的白雾,这雾气来得极其突然且迅猛,此刻已是铺天盖地,将前路彻底吞没。 浓雾翻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连近在咫尺的马匹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绝非回城的路! 与林小满相处这些时日,耳濡目染,裴昭的第一反应便是,东风中了邪术! 危急关头,他不及细思,想起怀中之物。 他迅速从衣襟内袋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黄符纸,正是林小满此前赠予他以防万一的护身符。他毫不犹豫,直接将那符纸“啪”地一声拍在了东风的胸口膻中穴处! 那符纸贴上的一刹那,仿佛有微不可察的金光一闪而逝。 “呃啊——!” 东风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整个身体剧烈地一颤,原本僵直的眼神瞬间恢复了神采,却充满了茫然与惊骇。 他下意识地猛地一勒缰绳,受惊的马匹嘶鸣着减缓了速度。 “王、王爷?!”东风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仓惶地环顾四周,入眼只有无边无际的浓雾, “我们这是……到哪儿来了?这、这是哪里?!不对啊……刚才明明还在官道上……奇怪,我怎么感觉头那么晕,像是做了场噩梦一样……” “你方才中邪了。”裴昭言简意赅,目光扫视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手已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东风“啊?”了一声,脸上血色褪尽,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后怕。 “林小姐给你的护身符呢?可还带在身上?” “带着呢带着呢!一直贴身放着,就在这儿!”东风连忙应道,下意识伸手就往自己胸口内袋掏去,想将符箓取出给王爷看。 只见那原本色泽鲜亮、朱砂纹路清晰的黄符,此刻竟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被水浸泡过又阴干一般,边缘处甚至有些酥碎,尤其是正中央,破了一个焦黑的小洞,像是被什么力量瞬间灼穿! “王爷!这……这符……”东风的声音带着惊骇,将掌心递到裴昭眼前。 两人看着那已然失效毁损的符箓,瞬间愕然。 裴昭眸色一沉,立刻明白了。 定是这邪祟力量极强,率先触发了东风身上的护身符,将其力量耗尽击穿,这才让东风着了道。 而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拍出的那张,是林小满特意加强过、留给他以备不时之需的,这才能及时将东风拉回来。 “无妨了,”裴昭收回目光, “我刚才已给你换了一张新的符箓,暂且应当无碍。小心戒备,此地古怪得很。”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东风心有余悸,连忙将那张崭新的、隐隐散发着柔和力量的符纸小心翼翼重新塞回贴身处。 他刚稳住心神,正要仔细察看前方路况,马车车轮却猛地一震,像是压过了什么坚硬凸起的东西,整个车厢都颠簸了一下。 “吁——!”东风心下大惊,下意识猛地全力勒紧缰绳! 林小满受惊的马匹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前蹄扬起,硬生生停了下来,不安地在浓雾中刨着蹄子。 第150章 遇上血魅? “王爷,车轮好像压着什么东西了,我下去瞧瞧?”东风的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有些发紧。 “嗯,小心些。”裴昭应道,手握剑柄,也紧随其后跃下了马车。 雾气湿冷,带着一股土腥和腐朽的气味,脚下的地面松软泥泞,完全不似官道的坚硬。 两人绕到车后,借着车厢角悬挂的、在浓雾中显得昏黄朦胧的风灯光亮,隐约看到后车轮旁,似乎蜷缩着一个深色的影子。 东风蹲下身,凑近仔细一看,顿时失声惊呼:“王爷!是、是林小姐?!” 正凝神戒备四周的裴昭闻言,心中猛地一突,虽觉此事蹊跷至极,但还是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果然,在马车后轮旁的泥泞地上,静静躺卧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衣裳,那张苍白却依旧精致的面容,不是不久前才与他们分道扬镳的林小满,又是谁? 她双目紧闭,仿佛失去了意识,悄无声息地躺在冰冷的地上。 “林小姐!您怎么了?”东风又急又慌,当下便欲伸手去扶。 然而,裴昭却猛地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东风吃痛地停住了动作。 “王爷?”东风愕然回头,却见裴昭紧皱着眉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林小满”,非但没有丝毫急切,反而全身都绷紧了一种极度警惕的姿态。 东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顿时一个咯噔,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王爷的反应太反常了!林小姐莫名昏迷在此,王爷怎会如此冷静甚至……戒备? 裴昭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林小满”全身。 林小满是什么人?身负奇术,机敏过人,连凶煞邪祟都能轻松应对,她怎么可能如此毫无征兆、悄无声息地昏迷在这荒郊野外的诡异浓雾之中?还恰好出现在他们的马车轮旁? 这绝非巧合! 他想要上前探查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心中警铃大作。 眼前这个“林小满”,出现的时机、地点都太过诡异,处处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违和感。 “不对劲,”裴昭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退后,东风。” 东风被裴昭语气中的冷厉惊得一个激灵,毫不迟疑地立刻松开手,迅速退至裴昭身侧,同时“唰”地一声将腰间佩剑抽出一半,寒光在浓雾中一闪,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令人不安的死寂,压低声音急促问道: “王爷,您的意思是……那躺着的,莫非不是林小姐?!” “嗯。”裴昭从喉间挤出一声短促而肯定的回应,目光依旧死死锁住地上那抹身影,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东风能听见,“绝非是她。” 他微微侧头,语速快而清晰地向东风解释,“其一,林小满身手与警觉性皆非寻常,即便遇袭,也绝无可能无声无息倒在此处,连一丝挣扎痕迹都无。其二,她与我们分开不久,方向截然相反,怎会凭空出现在我们前路之上?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你仔细看她的衣角鞋袜,干净齐整,甚至未沾多少泥泞。而我们一路行来,道路早已泥泞不堪。一个昏迷倒地之人,岂能如此‘干净’?这分明是有人,或有什么东西,刚刚将她‘放置’于此,专程等着我们发现。” “其四,”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此地邪祟既能操控迷雾,令你中邪,幻化出一个‘林小满’来迷惑你我,又有何难?” 东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握剑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若非王爷心细如发且足够冷静,他方才恐怕已然着了道! 东风猛地想起什么,脸色煞白,失声低呼: “王爷!是血魅!林小姐之前提过,这东西最擅窥探人心,会幻化成它要加害之人最信任、最亲近之人的模样,诱人靠近,再趁机吸取精气魂魄!” 他话音未落,地上那原本“昏迷不醒”的“林小满”竟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属于林小满的灵动,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漆黑邪气,嘴角咧开一个极不自然的、扭曲的诡异笑容。 “嘻嘻……”它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细笑声,动作僵硬地、以一种绝非人类能做出的姿势,直挺挺地从地上立了起来。 “没想到……你们两个凡人……还挺聪明……”它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无数碎片刮擦着瓷器,完全不再是林小满清越的嗓音, “可惜……再聪明……也逃不出这片‘迷魂雾障’……乖乖把精气献给本座吧!” 随着它的话语,周围的浓雾仿佛活了过来,剧烈地翻涌滚动,朝着裴昭与东风挤压而来。 裴昭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厉声道:“东风,守心凝神,别被幻象所惑!这是冲我们来的!” 东风被那邪异的景象骇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紧靠裴昭,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颤,却又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困惑: “王、王爷!林小姐不是说……血魅只挑那些大善人、气血纯净之人下手吗?咱俩……咱俩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人,煞气重得很,怎么也算不上是‘大好人’吧?它……它找上我们干嘛?!” 那“血魅”似乎被东风这直白又愣头青的问题给噎了一下,周身翻滚的黑气都凝滞了一瞬,那双漆黑邪异的眼睛死死盯住东风,发出更加尖厉的嘶鸣: “吵死了!你这蝼蚁懂什么?!你们的精气虽浊,却胜在磅礴旺盛,尤其是你身边那个……更是大补!吞了你们,抵得上十个八个所谓的好人!” 它那充满贪婪和恶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裴昭,仿佛在评估一件稀世珍宝。 东风被它看得浑身汗毛倒竖,只觉得那目光冰冷粘腻,他吓得几乎握不住剑,带着哭腔对裴昭道: “王、王爷!它它它……它好像是认真的!咱们武功再高,也打不过这种不是人的玩意儿啊!” 第151章 同出一源 裴昭面沉如水,质问道,“孽障!你在此设伏,背后主使何人?目的何在?!” 那“血魅”闻言,发出一阵更加尖锐刺耳的怪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主使?哈哈哈……本座乃天地阴煞之气所化,逍遥自在,随心所欲!我看上谁,谁便是我的血食珍宝!何需什么主使?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凡人一般,处处受制,勾心斗角么?” 东风见它如此嚣张,又见王爷镇定,胆子也壮了些,色厉内荏地喝道: “呸!你这邪物!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你又知不知道你刚才幻化的那位林小姐是什么人?!你敢动我们,尤其是敢动林小姐的念头,你、你简直是自寻死路!” “血魅”周身黑气翻涌得更急,似乎被“自寻死路”这四个字激怒,声音变得更加尖利: “哦?什么人?不过是个有点灵觉的女娃娃罢了!在本座眼中,皆是滋补之物!我看上了你们,尤其是他——” 它贪婪的目光再次锁定裴昭,“便是你们的‘造化’!待吸干你们的精气,炼化了你们的魂魄,你们自然就知道本座是谁了!” 听到它这番狂妄至极、甚至将林小满也视为盘中餐的话语,东风非但没再害怕,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竟猛地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真是可笑!可笑至极!你这瞎了眼的老邪物!你想吸食我们的精血?你也不睁开你的鬼眼好好看看,我们背后站着的究竟是谁!” 东风一边笑,一边艰难地喘着气,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你幻化成谁不好,偏偏要幻化成林小姐!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你等着吧!等林小姐发现你竟敢用她的模样作祟害人,都不用我们王爷动手,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这点阴煞之气碾得灰飞烟灭!你连给她当点心都不配!” 东风的笑声在浓雾中回荡,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畅快和笃定的嘲讽。 那“血魅”似乎从未被如此嘲弄过,周身黑气骤然暴涨,发出愤怒到极点的尖啸!浓雾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带着毁灭的气息压向二人! 裴昭眼见那血魅被东风彻底激怒,狂暴的阴煞之气排山倒海般压来,心中不由暗骂一声这憨货真是猪队友,尽会添乱! 情急之下,他再无保留,猛地将怀中剩余的所有护身符箓尽数掏出,一股脑地奋力撒向空中! 那些黄符遇邪即燃,在空中“噗噗”几声爆开一团团柔和的金光,暂时逼退了汹涌而来的黑雾,将那血魅灼得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嚎,动作也为之一滞。 “东风!”裴昭趁此间隙厉声喝道,“在林小姐赶来之前,务必给我拖住它!别硬拼,周旋即可!” “是!王爷!”东风也被那符箓的威力激起了血性,大吼一声,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内力灌注之下,剑身嗡鸣,竟是主动朝着那被金光灼伤、暂时显露出些许本体的扭曲黑影冲了过去! 那血魅吃痛,凶性大发,见东风冲来,发出一声厉啸,周身黑雾翻滚,瞬间化作数道漆黑的触手般的影子,刁钻狠辣地抽向东风。 东风仗着身手灵活,剑光霍霍,将那些袭来的黑影触手一一斩断,但那些断掉的触手落地便化作黑烟,又重新融入四周的雾气之中,仿佛无穷无尽。 血魅身形在雾中忽隐忽现,时而消失无踪,让东风劈砍落空,过一会儿又在他身侧骤然凝聚,利爪带着阴风抓向他的要害! 正当东风全神贯注应对那神出鬼没的攻击时,眼前的黑雾一阵扭曲,那血魅的身影再次凝聚,但出现的却不是林小满,也不是那可怖的黑影,竟是哭得梨花带雨、满脸惊惶的小花! “东风哥!救命啊!有怪物追我!” “小花”的声音凄楚无助,朝着东风伸出手,仿佛下一瞬就要扑入他怀中寻求保护。 东风猝不及防,眼见是自己日夜拌嘴却又暗自关心的熟悉脸庞,那凝聚了全身力气准备刺出的长剑硬生生僵在半空,怎么也递不出去! 就在他心神剧震、动作停滞的这一刹那,“小花”脸上那凄楚的表情瞬间扭曲,化作无比狰狞的诡笑,原本伸出的纤纤玉手骤然变得漆黑尖锐,带着一股腥风,狠狠一掌拍在了东风毫无防备的胸口! “噗——!” 东风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泥泞之中,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剑也差点脱手。 那血魅重新显露出扭曲的黑影本体,发出得意又怨毒的尖笑: “嘻嘻……愚蠢!区区凡人的感情,真是最好利用的弱点!没想到你们身上竟还有这等克邪之物,能破开本座的雾障,伤及本体……可惜,就算让你们侥幸伤到又如何?在这迷魂雾障之内,你们的力量只会不断被削弱,而本座的力量无穷无尽!你们,终究是本座的囊中之物!” 话音未落,它周身黑气再次暴涨,带着比之前更加凶戾的气势,径直朝着受伤的东风和护在他身前的裴昭猛扑而来! “简直就是找死!”血魅厉啸着,漆黑尖锐的利爪撕裂浓雾,带着腥臭的阴风,直取裴昭咽喉! 眼看那致命一击就要落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自侧后方激射而来,“嗖”地一声,精准无比地缠上了血魅的手腕! 那金光是一条闪烁着符文的绳索,碰上血煞的瞬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血魅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嚎,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向后一拽,利爪险之又险地擦着裴昭的颈侧划过! 裴昭骤觉压力一轻,定睛看去,只见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迷雾之中,手中正紧紧握着那金色绳索的另一端。不是林小满又是谁?! “林小姐!”裴昭心头一松,瞬间清醒过来,立刻后退半步,与东风汇合,持剑警惕。 第152章 慢慢折磨 那血魅奋力挣扎,却发现那金色绳索越缠越紧,灼烧的痛楚直透魂体,它又惊又怒地看向来人,声音尖利: “你们是何人?!竟然……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捆妖索?!” 这时,另一个娇俏的身影从林小满身后闪出,快步跑到东风身边,正是小花。 她一边吃力地扶起咳血不止的东风,一边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药丸塞进他嘴里,一边没好气地冲着那血魅翻了个白眼: “喂!瞎了眼的丑东西!你刚才不是还幻化成我和小姐的模样招摇撞骗吗?怎么现在连正主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来了?!” 血魅闻言,周身黑气剧烈波动,仔细打量了林小满和小花一番,先是惊疑不定,随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发出嘶哑的怪笑: “哼!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不过是懂些玄学术法皮毛罢了,也敢来管本座的闲事?!等等!你们身上竟然……” 它的话音陡然顿住,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黑气凝聚的“眼睛”里透出惊异甚至是一丝……贪婪? “闭嘴!”林小满眼神一厉,不等它说完,瞬间欺近扬手干脆利落地一巴掌狠狠扇在那由黑气凝聚的模糊脸孔上!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那血魅被打得脑袋一歪,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嚎,周身黑气都溃散了一瞬。 它似乎彻底明白了过来,眼前这两人绝非普通术士,她们身上隐藏着秘密,而且这秘密并不想被那边两个凡人知晓。 但它依旧嘴硬,发出恶狠狠的威胁:“哼!藏头露尾!不过也是和我同出一源的玩意儿罢了,在这里装什么名门正道?!我和你们无冤无仇,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别怪本座连你们一起吞了,想必也是大补!” “哦?同出一源?就凭你这种靠吸食精气存活的低等邪祟也配?” 林小满语气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话音未落,林小满手腕一翻,指间已夹着数张符箓,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再无平日的慵懒灵动的模样,率先主动攻向被捆妖索暂时束缚住的血魅! 小花见状,也将东风安置好,娇叱一声,从腰间抽出一对短刃,配合着林小满,从侧翼攻上! 血魅闻言暴怒,周身黑气疯狂涌动,挣扎着想要扑向林小满,可那金光闪闪的捆妖索却如同烙铁般死死禁锢着它。 任它如何咆哮冲撞,都无法挣脱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小满和小花步步逼近。 就在林小满指间符箓灵光乍现、小花手中短刃寒芒吞吐,即将落到血魅身上的刹那,两人却像是约好了一般,同时停下了动作。 林小满侧头看了一眼小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小花,咱俩是不是好久都没活动筋骨了?” 小花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甩了甩手中的短刃,兴奋地答道: “小姐说的是!自从来了京城,整天不是宴会就是赏花,我这手早就痒得不行了!” 两人相视一笑,脸上同时浮现出几分不怀好意的坏笑。 林小满这才转过头,目光依旧锁定在拼命挣扎的血魅身上,头也不回地扬声道: “王爷,还请暂且回避,退回马车稍候片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却又有不容置疑的意味,“接下来的场面,恐怕有些……不太雅观。” 裴昭持剑而立,闻言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眉头微蹙。 他看着前方那两个看似纤弱的女子,又瞥了一眼那被金索捆缚、仍在嘶吼挣扎的可怖邪物,沉声道:“林小姐,此獠凶险非常,岂可儿戏?本王岂能留你二人独自应对?” 林小满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和小花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刻,小花笑嘻嘻地手腕一翻,也不知她做了什么,那捆妖索猛地又是一紧,金光大盛,血魅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周身黑气像是被烈日灼烧的冰雪般“滋滋”作响,迅速消散又艰难重组,显然痛苦到了极点。 而林小满则好整以暇地绕着无法动弹的血魅走了一圈,指尖不知何时夹了几张颜色迥异、灵光氤氲的符箓。 “哎呀,试试这个‘净尘符’改良版怎么样?” 她语气轻快,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妆容,“据说去污效果特别好,就是不知道对阴煞怨气效果如何?” 话音未落,她指尖一弹,一张符箓轻飘飘地落在血魅头顶。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片柔和的白光蔓延开来,所过之处,那浓稠的黑气竟如同被水洗去的墨迹般迅速淡化消失! 血魅发出了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尖锐惨嘶,身体剧烈地颤抖扭曲,仿佛正在承受极致的净化之苦。 “好像太温和了点?”小花撇撇嘴,手腕一抖,短刃上闪过一抹幽蓝的电光, “还是试试我这个吧,‘惊雷引’的微缩版,专门给不听话的小东西醒神用的!” 她说着,用短刃的侧面,像是拍苍蝇一样,“啪”地一下拍在血魅的虚影上。 滋啦——! 一道细小的蓝色电蛇瞬间窜遍血魅全身,打得它疯狂抽搐,嚎叫声都变了调,黑气凝聚的身体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林小满和小花你一下我一下,仿佛在试验什么新奇玩具,各种看似不起眼却针对性极强、折磨效果十足的小法术小玩意儿层出不穷。 那血魅起初还疯狂咒骂威胁,很快就变成了痛苦的哀嚎和绝望的尖叫,最后连惨叫都变得断断续续,只剩下扭曲翻滚的份儿。 裴昭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原本紧握的长剑微微垂下,冷峻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怔忪和错愕。 东风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方才还凶焰滔天、逼得他和王爷险象环生的血魅,此刻竟像砧板上的鱼肉,被林小姐和小花用各种闻所未闻的手段折腾得毫无还手之力,连惨叫都透着一股凄惨绝望。 第153章 幕后主使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下意识地转向裴昭,声音都有些发颤: “王、王爷……我是不是伤重眼花了?还是……还是在做梦?” 他并未立刻得到回应,忍不住侧头仔细看向自家王爷。 只见裴昭依旧持剑而立,身姿挺拔,但那双黑眸,此刻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前方,眼底深处竟没有丝毫的惊惧或疑虑。 反而……反而流淌着一种近乎惊叹的专注,甚至唇角还噙着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卷或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 东风被自家王爷这反常的“欣赏”姿态弄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裴昭忽然动了。他并未转头,目光依旧胶着在林小满身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热度,突兀地问道: “东风,你觉不觉得……林小姐此刻,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竟似九天玄女临凡,惩奸除恶时也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风采?” 东风嘴角狠狠一抽,内心疯狂呐喊:王爷!我的爷!您这滤镜是不是也太厚了点?这哪是九天玄女降妖除魔?这分明是两只小狐狸找到了新玩具在撒欢啊!口味是不是太独特了些! 可他嘴上却半点不敢怠慢,连忙顺着话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正兴致勃勃拿着短刃“电疗”血魅的娇俏身影,语气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与关注: “啊?啊!是是是!王爷您说得太对了!林小姐这……这动作行云流水,这符箓运用得出神入化,这气势……呃,雷霆万钧!真是……真是英姿飒爽,令人叹为观止!” 他一边干巴巴地夸着林小满,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在小花身上,看着她灵巧的身手和那带着狡黠笑意的侧脸,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几拍。 裴昭似乎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继续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林小满的“表演”。 马车旁,两位身份尊贵的男子,一个看得目不转睛、隐含激赏,一个看得心惊肉跳却又忍不住偷瞥心上人。 而场地中央,林小满与小花正全情投入地“切磋手艺”,似乎完全未曾留意到不远处那两道复杂难言、紧紧追随的目光。 林小满正捏着下巴,打量着被小花电得抽搐不止的血魅,若有所思:“小花,你说把这‘净尘符’和你的‘惊雷引’微缩版叠加一下,效果会不会更有层次感?” 小花眼睛一亮:“好主意!我来试试!”说着,短刃上的电光再次亮起,作势就要配合林小满新抽出的符箓。 那血魅残存的黑气剧烈波动,发出了近乎呜咽的哀鸣,徒劳地试图蜷缩起来,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 它眼见林小满和小花又要尝试新的“组合技”,终于彻底崩溃,尖声讨饶起来: “住…住手!大仙!仙子!饶命啊!饶了我吧!我错了!我有眼无珠,冲撞了真神! 求求您们高抬贵手,放过我这缕污秽之气吧!您们想知道什么?我…我什么都说!只求给我一个痛快…不,只求饶我一命!” 林小满闻言,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很快收敛了回去,变脸比翻书还快,她慵懒地掏了掏耳朵,语气带着几分不屑: “切,求饶得倒快。可你那点破事烂底,谁想知道啊?” 她侧头看向小花,问道:“小花,你想知道吗?” 小花果断地摇了摇头,短刃上的电光噼啪作响,她撇撇嘴道: “不想,我对这种低等邪物的肮脏事半点兴趣都没有。还不如试试新研究的‘百花凝香符’能不能把它腌入味呢,去去那股子腥臭气。” 林小满被逗笑了,转回头,用两根手指虚虚抬起那团颤抖黑气的“下巴”, “听见了没?我们对你想说的‘秘密’,不、感、兴、趣。” 血魅吓得黑气都快散光了,急忙尖叫道: “不!不!您们一定会感兴趣的!我…我并非全然无主!我背后…背后是有人指使的!他让我在此地设伏,专门等候…等候特定之人!我可以告诉您们他是谁!他的目的!” 它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想抛出诱饵。 林小满听到这,夸张地大声叹了口气,似乎觉得很无聊。 她松开手,慢悠悠地踱到旁边一棵大树下,懒洋洋地斜靠着,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还有幕后黑手?行吧,那你就随便说来听听吧,我看看你这故事编得行不行。要是不行的话,嘿嘿……” 她没说完,只是指尖又冒出一张灵光闪闪的符箓,意味不明地晃了晃。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裴昭和东风。听到“幕后之人”四字,裴昭神色一凛,立刻迈步走了过来,东风也赶紧忍着伤痛跟上。 那血魅眼见裴昭走近,它那由黑气凝聚的模糊“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一种极度贪婪和渴望的情绪瞬间取代了方才的恐惧,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朝着裴昭的方向挣扎了一下,仿佛饿鬼看到了无上美味! 它这细微却极其露骨的举动,恰好被紧盯着它的小花捕捉个正着。 小花顿时柳眉倒竖,想也没想,反手就用短刃的刀身狠狠抽了过去! “啪!”一声闷响,伴随着血魅又一声惨嚎。 “小姐!”小花打完后,立刻转向林小满,语气厌恶地说道, “我看这东西贼心不死,根本毫无诚意!眼珠子都快粘到王爷身上了!还说什么幕后主使,分明是想耍花样!要不还是别给它说话的机会了吧?直接灭了干净,免得看了心烦!” 血魅被小花这一巴掌打懵了,又听到要直接灭了它,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对裴昭那本能的贪婪,连声哀嚎: “不不不!我说!我马上就说!绝无半句虚言!求仙子再给一次机会!我绝不敢再有任何妄念!绝不敢了!” 它那黑气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再也不敢朝裴昭的方向多看半眼。 第154章 又是那个道士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小花不耐烦地用短刃敲了敲地面,刃尖上跳跃的电光发出“噼啪”的威胁声, “再磨磨蹭蹭、东张西望,下一鞭子可就没这么轻了!” “我说我说!我现在马上就说!”血魅吓得一个激灵,再不敢有丝毫迟疑,瑟缩着那团黯淡的黑气,忙不迭地开口,声音尖细急促: “指使我的是…是京城西郊乱葬岗下修行了三百年的‘骸骨夫人’!她…她窥得一丝天机,算出近日将有身负紫微之气、龙章凤姿之人途经此地,命我在此设伏,务必要将…将这位贵人的元气和魂魄带回去献给她,供她修炼无上魔功!” 它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极其快速地瞥了裴昭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似乎生怕再多看半秒又会招来毒打。 “哦?三百年的骸骨夫人?紫微之气?龙章凤姿?”林小满靠在树干上,懒洋洋地重复着这几个词,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这谎话编得……啧啧,能不能再用点心?路边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编。” 她摇了摇头,似乎对血魅的“创意”非常失望,随即对着小花随意地挥了挥手:“小花,给我打。打到它肯说人话为止。” “好嘞小姐!”小花早就等着这句话了,脸上露出一个“终于可以继续了”的兴奋笑容,手中短刃一振,那幽蓝的电光再次暴涨! “不——!别打!我说实话!这次是真的实话!”血魅发出凄厉的尖叫,黑气疯狂扭动试图躲避, “是…是‘黑煞尊者’!盘踞在南方沼泽里的那个!他给了我一件法器,能遮蔽气息,命我在此截杀一位王爷!说事成之后许我自由,再赐我百年精魄!” “换汤不换药。”林小满嗤笑一声,甚至懒得评价,“继续打。” “滋啦——!”电光毫不留情地再次抽打在黑气上。 “啊啊啊!是…是北域来的萨满!” “打。” “是…是宫里逃出来的老太监养的…” “打!” 小花打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毫不手软。 那血魅每编造一个幕后主使,就被电光狠狠教训一次,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周身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形态。 血魅被打得黑气几乎溃散,连哀嚎都变得有气无力,它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尖叫道: “别…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这次…这次我真的保证说真话!再也不敢胡编乱造了!求求您们…再信我一次…” “嘿!”小花气得笑出声来,甩了甩被反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腕, “你真当我们是傻子,由着你耍是吧?编故事还编上瘾了?觉得我们还会信你这满嘴喷粪的狗东西?找死!” 她越说越气,竟是忘了对方是虚体,下意识地攥紧拳头,猛地一拳朝着那团稀薄的黑气砸了过去! 意料之中地,她的拳头直接从那虚幻的黑影中穿了过去,并未碰到任何实体。 但当她将手抽回来时,白皙的手背上却沾染了几缕粘稠、散发着腥臭的黑色液体,仿佛是打散了对方凝聚的阴煞核心渗出的污秽。 “咦——!”小花立刻嫌弃地皱紧了眉头,看着手背上那几缕蠕动的黑液,恶心得差点跳起来, “真恶心!这什么玩意儿!” 一旁的东风见状,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 他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伤,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白绢帕子,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替小花擦拭起手背来,语气里带着不赞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也不嫌埋汰!这种脏东西你也用手去碰?下次这种恶心人的活儿,你吱一声,让我来!别脏了你的手。” 他动作仔细,仿佛在擦拭什么珍贵的瓷器,与平日的拌嘴模样判若两人。 那奄奄一息的血魅,原本还在因核心被击散而痛苦抽搐,此刻目睹这凡人侍卫对着那沾了点污秽就大呼小叫的丫头片子如此小心翼翼、呵护备至的模样,再对比自己刚才遭受的非人折磨和眼下濒临消散的惨状,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度荒谬和悲愤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 它那残存的黑气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却充满了无尽委屈和憋屈的呜咽,仿佛在说:你们至于吗?!我就那么点污秽之气,碰一下怎么了?!她刚才用电劈我、用符烧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嫌恶心?!现在这点阵仗反倒心疼上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它气得连黑气的颜色似乎都更黯淡了几分,彻底瘫软在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东风瞥了一眼小花嫌弃的表情,心头火起,立刻上前狠狠踹了那瘫软的黑气一脚。 虽然依旧踹了个空,但动作里的怒气显而易见:“装!你再给老子装死试试!还不快老实交代!” 那血魅被这无形的怒气吓得一哆嗦,残存的黑气艰难地凝聚出一点形状,几乎是匍匐在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不敢装了!再也不敢了!大神饶命!大仙饶命!是…是一个道士!指使我的是一个道士!但他姓甚名谁,是何来历,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林小满与裴昭交换了一个眼神。 裴昭上前一步,“你若再有一句虚言,本王保证,让你即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血魅吓得黑气乱颤,连连磕头:“不敢!绝对不敢再有半句谎言!求大仙明鉴!我说,我什么都说!” 它喘息了几下,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断断续续地交代道: “我…我原本只是山林里一缕懵懂的孤魂野鬼,浑浑噩噩不知多少年月…直到…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看不清面容的道人抓住了我。 他…他用一种极其痛苦的法阵炼化我,日日念诵我根本听不懂的晦涩咒语…那感觉,比方才仙子们的惩戒还要痛苦千百倍!” 第155章 刘婶之死 “后来…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像是沉睡了很久很久…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就…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充满了阴煞之气和对生灵精气的渴望… 而且,我体内被他种下了极其恶毒的禁制,必须完全听命于他,若有一丝一毫违背他意愿的念头,立刻就会遭受万蚁噬魂般的痛苦,甚至可能直接消散… 大仙饶命啊!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道法极其诡异阴毒,手段狠辣无比!” 林小满微微蹙眉,追问道:“那道士可有什么特征?仔细回想,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血魅的黑气微弱地闪烁了几下,似乎在努力回忆: “特征…特征…他始终戴着兜帽,看不清脸…声音也沙哑难辨…啊!对了!他的手!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 一旁的东风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指向手背某处: “是不是在这个位置?约莫指甲盖大小,边缘有些不规则?” 血魅那团黑气猛地凝聚了一下,仿佛在拼命点头:“对!对!就是那里!就是那样的胎记!” 事情到这里,一切都已经变得明朗起来。 从最初秦小将军的离奇事件,到如今裴昭途中遇袭,自始至终,都是这个手神秘道士在暗中作祟。 他的目标就是京城,意图搅动风云,引发动荡。 裴昭目光沉凝,缓缓开口:“刘婶不知鬼不觉地死去,并吸干其精血,若此事张扬开来,必将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引发恐慌,甚至动摇朝廷对京畿守军的信任。” “所幸案发第一时间,本王便介入其中,封锁了消息,避免了事态恶化。想来,正是因此阻碍了那道士的计划,他才不惜派出你这等邪物,欲将本王除之而后快。” 血魅瑟缩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无疑是默认了裴昭的推断。 血魅那团稀薄的黑气剧烈地颤抖起来,它挣扎着转向林小满,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竟拖着残破的灵体跪伏着向前挪动了几步。 它下意识地伸出一缕黑气,似乎想抓住林小满的裙角乞求,但立刻触及到旁边裴昭冰冷的目光和小花手中噼啪作响的电光,那缕黑气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仙子…这位慈悲的仙子!我所知道的、能说的,都已经毫无保留地交代了!求求您发发善心,饶过我这一回吧!我保证…我发誓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作恶了!求您给我一个重新做…做鬼的机会吧!” “放过你?让你自己离开?”不等林小满开口,东风先一步厉声打断,他忍着伤痛上前,挡在林小满和小花身前,眼中满是鄙夷和愤怒, “你想得倒美!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害得一个几岁的孩童失去母亲,还在京城掀起这么大的风浪,闹得人心惶惶!现在想轻飘飘一句‘知错了’就揭过?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简直是在做梦!” 血魅被骂得黑气溃散,连呜咽都变得断断续续,只能不住地磕头求饶。 小花冷哼一声,“小姐,跟这种污秽东西还有什么好多说的?它满身罪孽,怨气缠身,今日若放了它,来日它得了机会,必定故态复萌!不如彻底净化了干净,免得再为祸人间!” 林小满目光低垂,脸上惯常的慵懒和戏谑渐渐褪去, “小花说得对。规矩不能坏,因果也不能乱。你害人性命、扰乱了秩序,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这不是讨价还价的事情。” 她的话让血魅周身黑气猛地一滞,彻底陷入了绝望。 “但念在你最终吐露实情,并未顽抗到底……你若能老老实实、毫无隐瞒地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我倒可以网开一面,不让你即刻魂飞魄散。” 林小满继续说道,“我可送你往生地府。不过,你生前死后所造杀孽、所害性命,入了地府该受何种审判,该下哪层地狱受刑,那是你必须承担的因果,无人可替你分担。这,已是我能给出的最大宽容。” 血魅原本已如死灰般黯淡、几乎放弃挣扎的黑气,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向林小满,声音因激动而更加尖细颤抖: “多谢仙子!多谢仙子开恩!仙子尽管请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半点虚言!” 它甚至艰难地分出一缕黑气,模仿着人类发誓的动作,急切地立下誓言:“若有半句虚假隐瞒,我愿受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小花疑惑地看向林小满,“小满,这狗东西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我看它连胎记都说了,还能有什么花样?直接让它永世不得超生岂不干净,何必再给它机会?” “不,它确实还有关键之处未曾言明。”不等林小满回答,裴昭已缓步上前,负手而立,声音沉稳地接口。 东风看着自家王爷和林小满之间那不言而喻的默契,忍不住挠了挠头,一脸困惑: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您和林小姐好像什么都看透了,就我和小花还懵懵懂懂的?您二位这打的是什么哑谜呢?” 裴昭目光转向林小满,深邃的眼眸中带着询问与印证: “虽说那道士的最终目的是搅乱京城,但本王以为,他们选择下手的目标,绝不可能仅是随机挑选。这背后定然有某种我们尚未完全掌握的规律或标准。是吗,林小姐?” 林小满闻言,唇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眼眸亮晶晶地看向裴昭,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王爷所言极是,心思缜密,洞若观火。” 在众人未曾留意的一刹那,裴昭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随即又迅速敛去,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林小满收敛笑意,正色分析道:“刘婶之死,绝非偶然。案件发生的前一日,我曾与舅父前往雪香斋采买,在那店里见到一款颜色极为纯正鲜艳的胭脂,名为‘碧潭凝翠’。 那色泽之诡异鲜亮,远非寻常胭脂可比。当时贾掌柜解释那是他们的独家秘方,但我一眼便能断定,那胭脂绝非用寻常花草矿物所制!”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那其中,必然掺杂了女子的心头精血,再辅以某种阴邪的聚魂固煞之术炼制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