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狂拍四爷脑门,娘娘一路荣华》 1732 十三另有差事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法子帮助受灾的佃户?”维珍看着四爷,小声问道,“不可能所有的地主都会发善心吧?若是遇到那种冥顽不灵、心黑手冷的,那底下的佃户要怎么活?” 这倒是,都道是县官不如现管,万岁爷又不能一直留在山东盯着,待圣驾一离开,少不得就有人心思活泛起来。 但是地方官却是一时半会走不了的,为了政绩、前途考量,自然是不会允许灾情在自己的任期内恶化的。 可这难道又会衍生出另一个问题来。 “若是地方官员为了政绩瞒报灾情呢?”维珍又问。 这样的现象不管是大清还是后世,都是杜绝不了的,嘎礼跟王国昌这样的朝中大员不也照样如此? 这个四爷显然也想到了,所以维珍甫一张嘴,四爷就不假思索道:“爷会主动请缨,常驻山东,直到灾情结束。” 维珍一怔,旋即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不怕得罪人啊!” 可不是要得罪人嘛。 有四爷这个冷面阎王在山东盯着,哪个不怕死的官员敢瞒报灾情?自然是不敢的,少不得就有人会对四爷恨得咬牙切齿。 维珍都能想到未来一段时间,四爷这冷面阎王的名声只会更盛,在朝中的人缘…… 不必说,只会更差了。 维珍就忍不住叹气,不过更多的却是为四爷骄傲。 “珍珍,到时候陪爷一道留在山东,成吗?”四爷低着头,顶着维珍的额头轻声问。 虽然明知道维珍肯定舍不得孩子,虽然可能跟着他奔波会辛苦,但他还是想有她陪着。 之前去甘肃,最后悔的就是一开始没有带上她,所以后来胳膊受伤…… 也挺值哈。 “有什么成不成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喽,”维珍又翻了个白眼,然后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腰,“可是胤禛,你要记得,只有你人好好儿的,你的抱负才能施展。” 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尽量不要生病,也不要再出在甘肃时候的那种意外,更不能出…… 不是意外的意外。 “我很担心你,”顿了顿,维珍轻轻吐了口气儿道,“其实这一年来,我心里都不大踏实。” 能踏实得了吗? 万岁爷跟太子闹得鸡飞狗跳,一众皇子明争暗斗,眼瞧着八爷如今炙手可热,但是四爷也备受万岁爷重用,再加上还有十三这个铁杆儿,少不得就会扎了谁的眼。 维珍有时候想想就很害怕。 在京师的时候,大家好歹还有个顾忌,毕竟是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可若是出了京师呢?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背地里放冷枪? 可是,能因此拦着四爷不许他离京吗? 维珍做不到,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那许多的灾民绝望挣扎,也做不到让四爷放弃良心跟抱负。 她对四爷的感情从来都不该成为捆缚他的枷锁,而她喜欢的也不可能是折翼的、只知道沉溺在温柔乡的残鹰。 “答应我,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永远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好吗?”维珍抬起头,看着四爷,一字一字认真道。 四爷深深看着她,然后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当然会惜命。 不止惜命,他还要尽可能活得比维珍长久,孩子再孝顺懂事儿,到底也不如有他亲自陪着护着。 “这样才乖嘛,”维珍松了口气儿,伸手轻轻拍了拍四爷的脸,再开口,语气就变得轻松起来,“对了,万岁爷没有派十三视察灾区吗?” “没有,十三另有差事。” 维珍抿了口茶,随口问道:“什么差事?” “万岁爷吩咐太子代天子前往曲阜祭孔,十三随行。” 再过些天,便就是孔子的诞辰日了,每年这个时候,曲阜孔庙都会有大型祭孔活动。 祭孔并非尚武满人的传统,但是自从满清入主中原,想要江山稳定,尤其是在全国推行剪辫政策时遭遇的强烈反抗,新生政权面临巨大威胁,祭孔却是势在必行。 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对看重名分以及文化正统性的汉人来说,王朝是否取得正统是衡量其统治能否长治久安的关键。 一旦被打上“得国不正”烙印,王朝的寿命往往长久不了,元朝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比起蒙古人,同样以异族身份入主中原满清皇室,做法就高明得多。 自皇太极继位后,就大力提倡孔子学说和儒家文化,甚至在盛京修建了孔庙,为后来的清朝统治者树立了尊儒的典范。 1733 行吧,这爷俩根本就是一对变态 到了顺治皇帝这里,开始着手恢复祭孔礼仪,以明朝留下的文庙为依托,一步步把祭孔仪式重新搞起来,并且不断完善,最终形成了完整的典礼制度。 至于康熙皇帝,不仅继承了顺治帝推崇孔子的做法,还进一步发扬光大。 康熙二十三年,万岁爷第一次南巡的时候,便就亲自前往曲阜孔庙祭奠孔子,行三跪九叩礼,亲书“万世师表”悬于大成殿。 万岁爷这一祭,效果无疑是轰动的,一举赢得了汉人民心,在汉人文人学子中间影响更是巨大。 万岁爷对此明显也是满意的,从那之后,万岁爷就一直重视祭孔,这回是被天灾给绊住了脚,才无法成行,故而吩咐太子前往代祭。 本来按计划,是万岁爷亲自前往曲阜祭孔的,只是山东的灾情实在超乎想象,万岁爷要坐镇济南指挥救灾,所以祭孔的事儿就交给了太子。 维珍闻言,却是一怔:“十三随太子一道?”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听到四爷要跟太子一道办差,维珍还会下意识地紧张焦虑,即便如今太子已是大不如前,但是…… 但是太子好像比从前更加暴戾嚣张了! 这回跟着四爷一道伴驾南巡,这一道儿上,维珍倒是没有见过太子,但是太子因为行事乖戾被万岁爷已经呵斥了两回、太子讲师徐元梦也跟着倒霉被训斥责罚的事儿,维珍是有耳闻的。 她不知道太子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破罐子破摔、揣着痛快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她就知道太子真的很危险,最好还是避着点儿。 她本来就担心十三会被太子连累,这时候冷不防听着十三要随太子一道前往曲阜祭孔,就更是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了。 四爷自然瞧出来维珍的不安,当下出言宽慰:“没事儿,爷已经交代十三小心了。” 最要紧的是…… “太子如今瞧着是放肆嚣张,但是却都是冲着万岁爷去的,自打索额图死后,太子还真的没有给任何一位皇子使过绊子。” 这是四爷认真观察之后,得出来的结论。 “所以太子这是……在跟万岁爷撒娇?还是一门儿心思盼着万岁爷废黜自己来着?”维珍闻言不由咋舌。 撒娇? 哪儿有这样撒娇的? 四爷摇摇头:“我瞧着太子就是一门心思不让万岁爷好过,自然了万岁爷也有同样的想法。” 维珍:“……” 行吧,这爷俩根本就是一对变态。 二十四K纯变态。 “要不还是把杨郎中给请过来吧,不然我总是担心。”维珍小声道。 有那一对纯变态在,维珍就没办法不替十三爷担心。 “行,我跟七弟说说。”四爷点头道。 第二天一早,四爷就同太子一道启程赶往泰安州,维珍则迎来了阔别近四年的李母。 待小池子把李母迎进来,待瞧着李母发髻中的银丝,维珍就不由红了眼,一声“额娘”还没叫出,就扑进李母怀里,哽咽了起来。 李母一怔,旋即也红了眼,顿了顿,才小心翼翼伸手拍了拍维珍:“妾身还未向侧福晋行礼呢。” 原本还只是哽咽,李母这小心翼翼的语气一出口,维珍的眼泪旋即就簌簌而下,一边把李母抱得更紧了。 李母又是心疼又是发慌,忙不迭哄着维珍,直到半晌,维珍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李母才松了口气儿,又要给维珍行礼,然后维珍的眼睛就又红了。 “额娘非要折女儿的寿不成吗?”一开口,维珍忍不住又哽咽了。 “不是这样说的,礼不可废,”李母忙不迭解释道,“临行之前,你阿玛再三叮嘱,贝勒爷越是厚待咱们家,那就更不能失了规矩……” “那阿玛有没有知会你,万岁爷以孝治天下?”维珍打断李母的话,一脸气闷,“阿玛额娘难不成还要违拗圣意吗?” “你这丫头真是被贝勒爷宠得无法无天,真是什么都敢说!”李母吓了一跳,忙不迭四下观望,好在正堂里面就只有连翘这么个维珍的贴身侍婢,李母才稍稍心安。 “我明明是有理有据,关四爷什么事儿?”维珍撇撇嘴,然后伸手去挽李母的胳膊,再开口语气就变得欢快了,“额娘,你这一路定是累坏了吧?咱们今儿哪儿都不去,主打一个就是让您老人家吃好歇好,然后明儿我带您去逛大明湖!咱们娘俩游湖听曲!” “后天咱们去逛珍珠泉真趵突泉,万岁爷才去过呢,还题了诗……” 1734 对未来亲家的要求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就亲自带着李母去内间净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李母脑子真是有点儿“嗡嗡”的。 虽然从书信中就能不难看出,维珍是个活泼话多的,但是李母还是低估了维珍的话多。 虽然脑中有点儿“嗡嗡”的,但是李母心里是真高兴。 就瞅着闺女如今这性子,也知道闺女在贝勒府里面的日子过得舒心畅快。 虽然一直都知道闺女日子不差,贝勒爷也十分宠爱,要不然维珍能三不五时接慧娴慧妍去贝勒府小住?贝勒爷还会用心接她来济南府?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儿,亲眼瞧见是另一回事儿,李母真是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可不嘛。 儿子儿媳夫妻和睦、儿女双全,闺女膝下有儿有女,往后日子更是差不了。 作为母亲,李母是真的特别满足。 “珍儿,你比从前活泼外向了,”李母放下帕子,含笑看着身边的闺女,“也爱说爱笑了。” 维珍被李母的视线笼着,竟有一瞬的窒息,稍稍顿了顿,维珍状似随意问道:“那额娘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好吗?” “自然是好,”李母毫不迟疑,伸手握着闺女的手,轻轻叹息,“哪儿有做娘的不盼着孩子这样的?就算你如今大了,也为人母了,额娘心里也盼着你跟幼时一般长乐无忧。” 是啊,哪儿有做娘的不盼着孩子长乐无忧呢? 每每她看着大格格笑得徜徉肆意,她这个做娘的,就像是吃了蜜,心里甜着呢。 李母这话让维珍感同身受,就是因为感同身受,她知道李母说的是心里话,维珍忍不住又觉得鼻头发酸。 幸好,她这个冒牌货没让李母失望,要不然她往后都无颜面对了。 膳房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午膳,维珍跟李母用过午膳之后,维珍陪着李母去准备好的小院儿歇息。 李母不困,于是母女两人就靠在软榻上说话。 “额娘可记得我们府上的武格格吗?”维珍问道。 李母忙点点头:“怎么不记得?你哥嫂来信时常提起,说武格格对慧娴慧妍甚好,不止教她们弹琵琶,平日里对她们也是呵护备至,我同你阿玛都感激得很。” 维珍点点头:“武格格却是疼爱慧娴跟慧妍,以至于都盼着慧娴慧妍其中一个能给她做侄儿媳妇呢。” 李母闻言忙不迭就坐直了身子:“还有这事儿?你仔细跟我说说。” 既是慧娴慧妍不必待选了,那李父李母就自然而然地开始琢磨起孙女的亲事。 就瞅着维珍三不五时接慧娴慧妍去贝勒府小住,维珍心里应该对两位侄女的前程也是有考量的,她这个做娘的眼光又哪里比得上闺女? 所以,还是少操心得好,没得给孩子们添乱。 所以冷不防听到维珍提起这事儿,李母并没有太吃惊,反而是觉得松了口气儿,当下催着维珍往下说。 然后维珍就把武家的情况跟李母详细说了。 当时耿格格代武格格提起这事儿的时候,维珍心里还隐隐有些抗拒的,毕竟慧娴慧妍还那么小,这么小就定亲,她这个作姑姑还真是有点儿接受不了。 不过,就像耿格格说的那样,不着急成亲,但是遇到好的也该给孩子们留意留意了。 最要紧的是,若是直接推说不肯的话,只怕要伤武格格的心,还会以为维珍是瞧不上自己娘家,所以维珍倒是不好一口回绝。 所以维珍先派人去了趟定州,当面询问了嫂子董氏可有为两个侄女定亲的想法,结果这话正搔到了董氏的痒处。 原来董氏一早就发愁这事儿了,毕竟慧娴慧妍的同龄人可都已经定下人家了。 自从孩子们不必参选的消息传出,有意跟李家结亲的也有,还不少呢,只是就他们李家这小门小户的,怎么突然就成了婚恋市场的香饽饽? 自然是因为李家出了维珍受四爷宠爱、在太后跟前也得脸的侧福晋的缘故。 没人敢打大格格的主意,这不主意就打到慧娴慧妍的身上来了,李绘清夫妇人在定州都逃不过人家主动登门。 只是两口子就算为闺女的亲事着急,也不糊涂,一概都给推拒了,李绘清觉得此事十分棘手,想着倒不如先对外放出风声闺女这几年都不定亲。 董氏对此有些迟疑,怕这么拖下去对日后女儿婚事有影响,尤其是他们还一门心思想给孩子们找没有纳妾传统的家庭,这就比较难了,少不得要趁早寻摸。 正想着写信询问维珍的意思呢,结果维珍就着人问她这里,董氏真是长舒了一口气儿,当即就央求着请维珍代为留意。 1735 好饭不怕晚,这话可不适用于婚恋市场 “不拘门第如何,家风要正、不纳妾,婚后最好能留在京师。” 这是董氏对未来亲家的要求。 既是兄嫂已经在着急慧娴慧妍定亲的事儿,那她心里也就有数了。 当即,维珍就吩咐小池子去仔仔细细打听武家的底细。 若是武家的情况不尽如人意的话,那维珍当时就会通过耿格格婉拒武格格了,既是如今维珍主动跟李母提起,那很明显维珍对武家的情况还是满意的。 “武格格的父亲武柱国曾任山阳县知县,因为官正派清廉,颇受当地百姓爱戴,万岁爷早年南巡的时候,还曾御赐武父一把扇子,上头还有万岁爷的亲笔题诗。” 一把扇子有什么要紧的? 要紧的是万岁爷御赐的,更要紧的,上头还有万岁爷的亲笔题诗。 武柱国是地地道道的汉臣,当时还是个小小知县,能得此殊荣,可见人品官品都是没得说的。 这是维珍最满意的地方。 虽然武柱国后面一直官运不旺,在从五品知州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到现在也没有再挪过窝,但是武柱国任职过的地方,从来都是好评一片。 跟李父一样,都是朝中无人,所以武柱国的官运不旺。 不过说句真心话,论为官能力,武柱国是远在李父之上的。 这个发现让维珍十分意外又满意。 嫂子说不拘对方门第如何,维珍也觉得门第并不要紧,但是最好的还是门当户对。 即便是三百多年后,门当户对其实还是组成稳定婚姻的重要基础,低嫁了,要担心对方会不会是凤凰男,结婚是不是在精准扶贫,而高嫁,难免又有因为底气不足在婚姻生活里忍气吞声的担忧。 武家跟李家可以说是旗鼓相当,这样就刚刚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让维珍满意的就是,武家没有纳妾的传统。 武柱国父子都没有妾室,因此家庭关系简单又相对健康。 武柱国夫妇膝下只有一儿一女,武格格上面还有个兄长叫武启欣,如今是正六品的骁骑校,跟父亲不同,父子两人一文一武。 而武格格一门心思想给侄儿定亲的侄儿,就是武兄的独子,如今已经十四岁了,小伙子去年中了秀才,绝对是打败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同龄人。 至于小伙子的长相,那就更不用说了,单看武格格的相貌就知道,这人家大侄子的长相绝对有保障。 家长人品过硬、为官正派清廉,家风也正,小伙子自身也是没得说,日后想要留在京师也不是问题,这可不单单超额完成董氏的指标,维珍这个小姑姑心里也很满意。 之前还只是想着帮着兄嫂打听一下武家的情况,结果打听打听着,维珍就越发满意,她现在就特别认同耿格格的话。 孩子的婚事自然不着急,但是遇到条件好的也该为孩子们留意着了。 像武家小公子十四岁这样的条件,都不用问,必然是有一众京师贵妇虎视眈眈的,不先下手,难不成要眼睁睁着看小伙子做别人家的乘龙快婿吗? 好饭不怕晚,这话可不适用于婚恋市场。 在此之前,维珍已经遣人将武家的详细情况告知了兄嫂,兄嫂两人都很满意,尤其是李绘清,原来他对武柱国还有耳闻,一直十分敬佩,所以对于武家,他是十二个满意。 除了对武家的条件满意之外,李绘清夫妻俩也是对武格格满意,武格格是怎么对慧娴慧妍的,这么些年,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是心存感激的。 彼此都知根知底的,把闺女嫁过去也放心不是? 维珍如今又禀明李母,自然李母回到胶州之后会同李父商量,若是连李父李母都没有意见的话,那就能禀明四爷了。 若是李家这边有踟蹰,自然是不好先禀明四爷,一旦四爷发话或者是直接拍板,这事儿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这个主,不用你阿玛拍板,我现在就能应下来!” 果然,李母对武家的条件也十分满意,除此之外,李母还存着私心呢。 一旦武家跟李家结亲,那武格格可就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人了,往后武格格自然会死心塌地追随维珍,维珍在贝勒府后宅也能有个左膀右臂,不至于孤立无援。 1736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既要又要吧! 只是这话,李母只会跟自家老伴儿念叨念叨,自然是不可能当着维珍面儿说的。 李母的霸气发言,引得维珍发笑:“额娘,你这几年在山东真是没白待,是愈发豪爽大气了。” 齐鲁大地的豪爽大气谁人不知啊? 李母高兴,也不理会维珍打趣自己,抿了口茶,然后又巴巴地问维珍:“武格格是相中了慧娴慧妍哪一个?” 这话倒是把维珍给问愣了,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倒是耿格格说过一嘴,无论是慧娴慧妍哪个做了侄女儿媳妇,武格格这个姑姑兼师父都会高兴得要命。 转而维珍就笑了,一派豪气跟额娘道:“哪儿有让人家挑咱们家姑娘的道理?要挑也是咱们家姑娘挑啊!” 李母闻言笑得停不下来,指着维珍道:“还说额娘呢,我看你这丫头在山东这几天更是没白待!” “这不是正随了额娘?”维珍笑着靠在李母肩上。 李母伸手拍了拍维珍的后背,一脸满足的笑意。 “对了额娘,我是这样想的,”维珍突然又坐直了身子,又一脸正色跟李母道,“咱们家跟武家可以先接触接触,就当是亲戚走动,给孩子们定亲的事儿先别着急,最好等上两三年再安排。” 李母一怔,面露不解:“这却又是为什么?” 武家的条件,他们一家是都很满意的,孩子们也都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所以顺理成章地定亲岂不正好? 为什么非要再等上个一两年呢? “我是不想太早就让慧娴慧妍拘在家里,”维珍叹了口气儿,一脸心疼,“额娘,慧娴慧妍如今还小,你们也舍不得让她们早早待字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女孩子正式定亲之后,那就不好再随意出门走动了,是要老老实实留在家里准备嫁妆、跟长辈学规矩的,要不然的话,少不得要被外头指指点点,名声自然要受损的,往后的日子怕就不大顺当了。 这就是这时候的规矩,别说是慧娴慧妍了,便就是公主,在万岁爷赐婚之后,那也不是能随意抛头露面的,六公主可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维珍当然舍不得慧娴慧妍小小年纪就要被困在方寸之间,她还盼着孩子们能多来陪她呢。 所以遇到潜力股,维珍这个做姑姑的舍不得放,但是维珍也舍不得让侄女儿早早就被拴住。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既要又要吧! 咳咳! 她不管,反正她这个做姑姑的方方面面都要为侄女争取最大的好处。 所以定亲的事儿,维珍是希望能够往后推一推的。 维珍的意思,李母是听明白了,维珍疼侄女,李母当然也疼孙儿啊,只是…… “人武家能同意吗?”李母忧心忡忡道。 还以为李母这个土著观念传统,自己还要费好一番口舌呢,没想到李母竟然如此通情达理,竟然没有一口拒绝。 维珍心中大喜,当下忙不迭道:“只要额娘你能拍板同意,武家那边的工作我来做。” …… 李母这趟注定是见不着四爷了,实际上,她也没在维珍这儿待足四天,待到第三天,李母就匆匆启程赶回胶州了。 如今山东各地都闹灾,自然胶州也不例外,李父这个胶州通判管的就是钱粮,这时候的操劳可想而知,毕竟不比年轻时候,接连熬几宿都没事儿。 李母一直很担心李父的身子,要不是实在想闺女,李母根本就不会来这趟。 如今见着闺女了,眼瞧着闺女日子过得舒坦,她这个做娘的也就能放心了。 李母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带了不少过来,有给大格格小西瓜他们亲手做的衣裳,有提前给都好准备的周岁礼,最多的还是给维珍的。 单单是干鲍跟海参,李母就带了满满四大箱来。 “都是补血益气的,平日里记得要吃。” 都好是不足月生的,维珍必然是遭了罪的,李父李母哪儿有不心疼的? 就算知道贝勒府什么好东西都不缺,可那也不耽误两口子挑最好的干鲍跟海参采买又给闺女送来。 瞧着那个头,就知道必然价格不菲。 维珍心里暖暖的,鼻子酸酸的,乖巧地冲李母点头:“是,女儿记得。” 李母握着维珍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看得眼睛泛红,到底还是依依不舍上了马车。 维珍派小池子亲自把人送去胶州,也没忘私下给小池子塞了五百两的银票,让他到时候给李母。 1737 可是李父不应该啊 阿玛额娘疼她,她这个做闺女的自然也孝顺啊。 只是有件事儿,她憋了几天,眼瞅着李母都要走了,她到底还是想当面问出口。 “额娘。”维珍握着李母的手,欲言又止。 “还有别的事儿?”李母停下脚,瞧着维珍面色微微凝重,李母顿时有些紧张,再开口声音都发紧,“是怎么了?” 打量着李母紧张不安的一张脸,还有眼皱密明显的皱纹,维珍心里默默一声叹息,再开口语气又柔和下来:“没事儿,就是瞧着额娘您比从前瘦了,很担心你跟阿玛的身子。” “额娘没事儿,”李母松了口气儿,握着维珍的手,念叨着,“就是这大半年衙门事儿多,你阿玛总是忙得脚不沾地,额娘难免忧心他一些,不过有额娘在,就一定会照顾好你阿玛的身子,你放心便是。” “不止要照顾好阿玛,额娘也要照顾好自己。”维珍道。 “是,额娘记下了。”李母笑着点点头。 李母走了,维珍坐在门前,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下着的雨,半晌发出一声叹息。 别的山东官员也就罢了,或许迫于上峰淫威或许没有站出来的勇气又或者纯粹就随大流的老油条,以至于山东的灾情被严重谎报,才酿成如今的局面,可是…… 可是李父不应该啊。 就算他也担心得罪上峰被官场孤立,但他比别的官员要多一重选择啊。 李父是可以给她写信的,送往贝勒府的书信,谁敢中间拦截? 但是这么长时间,李父为了救灾的事儿忙得跟陀螺似的,真实的情况他不可能不了解,但是他却一封信都没有给她写过,甚至也没有借着李母的书信提醒一字半句。 所以到底为什么? 刚才话都到嘴边了,她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怕自己一张口,往后李父李母都要活在自责不安中,她实在张不开这个嘴。 她这是……护短吧? 这是人之常情,但是…… 但是维珍心情却很羞愧低落。 尤其是看着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想着此时正在冒雨勘察灾情的四爷,还有在泥泞中挣扎哭号的灾民,她都觉得要喘不过气儿来了。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全部呼出,然后起身行至桌前,拿起了毛笔。 …… 李母走后,维珍就没再出过门,外面还闹灾呢,她没有出门游逛的心思,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却也并不枯燥,李母走后的第八天,维珍收到了五公主的来信。 待一打开信件,瞧见五公主洋洋洒洒写满的八张纸,维珍登时就眉开眼笑。 真好,总算有件顺心事儿了。 四爷维珍他们前脚随驾离京,后脚五公主就着人去请大格格还有慧娴慧妍她们去公主府小住,按照维珍的建议,五公主这回还特意让哈布嬷嬷出面去请了二格格。 难得的是,二格格竟然也愿意去。 这自然是意外之喜,尤其是对于耿格格来说了,二格格总算肯迈出这一步了。 所以这回,就是二格格也一道去了五公主府小住,因着担心二格格会不适应,所以在禀报福晋之后,耿格格这回也跟了过去。 虽然二格格还是拘束内向也不肯多说话,可也没有任何受刺激或者不适的反应,自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儿。 与此同时,六公主也受邀来五公主府小住,因着乳母丧女卧病,如今还在家养病呢,自然是不能跟着六公主照顾的,所以这回六公主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婢过来。 然后,锯嘴葫芦似的六公主就遇到了比自己嘴巴锯得更厉害的二格格。 “……嫂嫂,你能想象那个画面吗?就是六妹跟二格格,各自坐在亭子里,瞧着大格格她们满园子嬉笑打闹,又是摘花又是捉鱼的,可到了她们那里,世界像静止一样……” 额,已经能想象出来了! e人对战i人,冰火两重天嘛。 对于过分活泼的大格格她们,六公主明显颇感震惊。 “这真是四哥家的大格格?”为此,六公主还特意私下询问过五公主。 即便是几乎没跟四爷打过交道,但是对于四哥冷面阎王的名声,六公主一直都是有耳闻的,所以真的想不到四哥的闺女竟然活泼成这样。 实在是反差太大了。 “是啊,是不是特别漂亮活泼可爱?”提起大格格,五公主就一脸不符合年龄的慈爱,“是不是特别像我?” 六公主:“……” 现在京师流行这么自夸吗? “可是二格格的性子怎么这么不同?”这是六公主更加疑惑的。 1738 华显大人去了 “二格格怎么了?二格格文静端庄又稳重,”五公主一脸诧异,目光在六公主身上扫了两圈,然后好整以暇道,“我怎么觉得二格格的性子跟你一模一样?” 六公主:“……” 所以,也流行这么夸人吗? “六妹,你以后若是生女儿,肯定就是二格格这样吧,”五公主也看向另一个凉亭里沉默的二格格,状似随意道,“你们真的是太像了,你小时候也这样。” “对了,听说二格格从前的生母不像话,把二格格看得死死的,以至于二格格性子才如此内向话也不肯说,这回肯出门实在是意想不到。” “还有啊,二格格也喜欢啃指甲,好在如今换了个养母,就是你见过的耿格格,她对二格格细心周到,这回还特意陪二格格来公主府小住,如今二格格这啃指甲的毛病才给改掉了。” 啃指甲? 六公主闻言登时就是一顿,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佩戴着嵌绿松石银护甲的手。 未出阁的贵女,通常是不会戴护甲的,未婚的公主也一样,基本上都是年节需要隆重装扮的时候才会佩戴护甲。 但是六公主是个例外,她常年都佩戴护甲。 不是她有这方面的喜好,是为了遮丑,精致护甲下面的手指并没有如玉一样纤长的指甲,而是早被啃得不像样。 她打小就有啃指甲的毛病,乳母担心会因此被指责,自然想方设法不给她啃,什么涂药膏,缠棉布,六公主都试过,只是收效甚微。 幸运或者说是不幸的是,啃指甲这件事儿一直都并没有得到重视,尤其是在六公主年岁大些开始佩戴护甲,啃指甲的事儿几乎就被遮掩了下去。 怔怔地看了看手上细细长长又冰冰凉凉的护甲,六公主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她没再说话,但是注意力却一直落在不远处亭子里二格格跟耿格格的身上。 五公主也不着急,由着她自己琢磨去。 “嫂嫂,我打赌,六妹肯定能想清楚,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信末,五公主这样写。 当然要赌啊,我赌你一定会赢啊! 维珍心情大好,当即舞文弄墨给五公主回信,也洋洋洒洒写满八张纸。 “着人送回京师,”维珍吩咐道,“还有给格格阿哥们的礼物,也一并送回去。” 可不能让某位醋坛子知道她竟然还能写满八张纸,要不然的话,她以后可要遭殃了! 所以,趁着醋坛子还没回来,赶紧把信送出去! 毁灭证据! “是,奴婢遵命。” 女贞拿着信,福身退下,维珍活动活动手指,正要端起茶杯润润喉,结果就听到外头传来连翘的声音。 “贝勒爷吉祥!” 醋坛子回来了? 维珍心下一喜,忙站了起来,还没迎出去呢,就瞧着四爷走了进来,维珍上扬的嘴角登时就耷拉了下来,然后她加快步子走到四爷面前。 “累坏了吧?”维珍一边去解四爷的披风,一边问道。 这才走了几天,怎么就黑了这么多? 黑点就黑点,维珍也早习惯了四爷每每出门办差回来必然会被晒成黑炭头,但问题不仅仅是黑,四爷还瘦了好多,明显显带着憔悴,表情也不大好。 四爷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由着维珍给他解下了披风,然后一言不发地去内间洗手,维珍吩咐人去取膳,然后也快步跟着四爷进了内间。 四爷却没在洗手,而是对着雕花盆架发呆,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儿。 维珍不由放轻了步子,行至四爷面前,一边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一边轻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四爷睫毛颤了颤,半晌,才发出低哑的声音:“华显大人去了。” 去了? 去……哪儿了? 维珍先是一怔,旋即也明白过了四爷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然后维珍的表情也变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维珍把四爷的手抓的更紧,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四爷,“怎么这么突然?前不久华显大人不还着人给我们送了好些特产过来?” 是啊,送了好些呢,核桃栗子狗头枣,她特别喜欢,当时就用来做糕点了。 尤其是狗头枣,不仅个头大还甜得很,她特别爱吃,所以这回南巡,她还特地带了不少,每天都要吃几颗呢。 现在狗头枣都还没有吃完呢,四爷却说…… 华显大人去了。 1739 这就叫术业有专攻,谁还没个特长? “六日前西北送到的消息,”四爷沉声道,“前年甘肃大旱,华显大人为了安抚灾民,一直奔走,以至于心力交瘁病倒,从那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本该好生将养,只是灾情虽过,但是西北却并非就此太平,灾后的维护跟重建不比治理来的轻松,这两年,华显大人几乎就没有歇过。” “这个月初,华显大人在巡视秋收时,突然旧疾复发,”说到此处,四爷顿了顿,然后又道,“他坚持了三日,到底没能撑下去,弥留之际,他留下遗言,死后要葬在西北。” 脑中回想着华显大人须发皆白、瘦的似是一阵风都能吹到的模样,维珍就难受得厉害。 那时候,她并不喜欢华显大人,还觉得华显大人为了给陕西求朝廷减免赋税,特意带着一众西北官员拦四爷的车驾,是故意要为难四爷。 这时候再想起来,更是羞愧得很。 华显大人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什么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再开口的时候,维珍声音已经微微带着哽咽了:“万岁爷对华显大人的丧仪可有吩咐吗?” 华显大人生前,为了不劳民伤财,婉拒了西北百姓要为自己立生祠的请求,连万岁爷都对华显大人赞赏有加,如今华显大人不在了,虽说人死万事空,但是华显大人真的值得一份死后尊荣。 华显大人的家人,也需要这样一份死后尊荣。 四爷点点头:“万岁爷得知华显大人死讯,甚为悲痛,已经下令让十二弟亲自前往吊唁、慰问,同时还给华显大人加太子太保,赠兵部尚书,祀入陕西名宦祠。” 万岁爷让皇子亲自登门祭拜慰问,可见对华显大人的重视与悼念,这自然是一份殊荣。 如今留在京师的皇子不多,成年皇子,也就只有三爷跟十二爷,三爷要监国自然走不开,那就只能是十二爷了。 这样就好,也算对得起华显大人这辈子的尽忠职守了。 维珍轻轻吐了口气儿:“十二爷是要动身前往西北吗?” 那等十二爷接到圣谕再动身前往西北,等到地方的话,怎么也得小二十天吧?再加上之前的时间,距离华显大人过世都有一个多月了。 如今已经入秋了,就算可以用冰,可让华显大人的……尸骨一直这么等着,真的好吗? 华显大人都已经去了,最好还是不要再让他的尸骨……受罪了吧? 可万岁爷的圣谕是让十二爷前往吊唁,吊唁可是要入灵堂见到尸身的,这不是后世,对丧仪的步骤要求十分看重的,万岁爷既是说了吊唁,那自然就不能错了步骤,不能赶在十二爷吊唁之前下葬。 或许万岁爷一时想不到那么周全,但是圣旨就是圣旨,自然是不可违拗的。 “十二弟甫一接到圣旨,便第一时间着人来御前询问,可否能就近前往觉罗家在京师的老宅吊唁,这样也不至于太过延迟西北那边华显大人的葬礼,待他登门吊唁过后,会立即动身前往西北慰问华显大人遗属。” “十二爷这样安排很合理啊,那万岁爷是个什么意思?可答允了吗?” “万岁爷答允了,这会子十二弟应该在前往西北的路上了,”四爷点点头,一边又不由摇摇头,“十二一直不声不响的,没想到竟然对丧仪之事还颇有研究。” “这就叫术业有专攻,谁还没个特长?”维珍道。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抓着四爷的手放入水中仔细清洗,还用了肥皂,不用肥皂不行啊,四爷的手指甲里面带着泥呢,要多打几遍肥皂才行。 没错,是肥皂。 其实早在宋朝,肥皂就已经成为了许多人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 在澡豆的基础上,宋人将皂角与香料、各种有美容效果的中草药配在一起,捣成碎末,再凝聚成团,做成团块形式的成品,在市场上出售,这就是早期的肥皂。 当时浙江一带还有一种叫做“肥皂”的树木,其荚果比皂荚更多油,因此得名“肥皂”,又叫“肥珠子”,南宋时代也用肥珠子制造香皂,成品就叫做“肥皂团”。 宋人杨士瀛《仁斋直指》中记录了具体的“肥皂方”。 发展到清朝,肥皂的种类更是五花八门,维珍用的肥皂都是根据自己喜好做的,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味。 滑腻腻的肥皂打在手上,维珍仔仔细细给四爷洗着,四爷这些时日想必是真的劳累,单看这双手就可见一斑。 待一根根总算给洗好了,维珍取来帕子又一根根给四爷擦干,一边道:“一会子用过膳,就泡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一觉吧。” 1740 什么?太子失手杀了徐元梦? 四爷却摇摇头:“还得去面圣。” 刚从地方巡视灾情回来,四爷洗漱更衣再吃口饭,赶着就得去面圣了。 维珍只好点点头:“那行,那等下你多吃一点。” “嗯。” 维珍牵着人要往外走,却怎么都牵不动,维珍站住脚,扭头看着四爷:“怎么了?还有别的事儿?” 四爷垂着眼看着维珍,沉声道:“华显大人临终的时候还吩咐人让一定把话给你侧福晋带到。” “他说侧福晋前后两次捐的银子,共计九千两,分别在甘肃跟陕西打井水三百眼、一百四十六眼。” “华显大人还说,代西北百姓谢过侧福晋。” 方才听闻华显大人过世,维珍尚且还能忍着,这时候却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早知道,我……我就多捐一些了。”维珍哽咽着,一脸懊悔。 四爷伸手把人扯进怀里,轻轻揉着维珍的后脑:“傻话,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的,很好了。 从京师的粥厂到西北的四百四十六眼水井,他的珍珍真的特别好。 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 好半晌,两人才都平复下来,然后才出了内间,连翘女贞已经摆好了膳。 方才维珍还叮嘱四爷要多吃一点,可到了这个时候,她自己却没什么胃口,再加上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更是让人心生愁绪。 怕影响了到四爷,维珍只能尽量多吃。 揣着同样的心思,四爷好歹也吃了两碗饭。 待放下筷子,四爷正要起身,结果就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四爷一抬头,就瞧着苏培盛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苏培盛伺候多年,从来都是办事沉稳,何尝有过这样慌乱狼狈的时候? 都用不着苏培盛开口,四爷就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儿,登时就是心下一震。 “出什么事儿了?”四爷沉声问道。 “主子爷,曲、曲阜那边出了大事儿。”果然,苏培盛一开口就让四爷一颗心不由往下沉,就连一旁的维珍也下意识地坐直了背。 曲阜…… 十三爷随太子去了曲阜,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太子殿下于昨日傍晚时候失手杀了徐……徐大人,在曲阜当地引发了极大的震荡,眼下,曲阜当地情况异常危急,侍卫已经快马加鞭前来济南禀报万岁爷了。” 什么?太子失手杀了徐元梦? 昨日? 那不是正是太子代天子祭孔的当天? 孔子是谁? 那是汉人千百年来最推崇的万世师表。 换句话说,就是太子白日里还在代天子祭孔,结果傍晚,太子殿下就在孔子故里失手杀了自己的老师。 尤其是祭孔大典每年都会吸引遍布全国的孔氏子孙还有各地的学子不远万里前来参加,更有名流仕宦,而今年又是太子代天子祭孔,场面自然更加宏大了。 结果,太子杀了人,还是自己的老师,这如何不会引发极大的震荡? “十三呢?十三现在情况如何?”压下最初的震惊,四爷第一个反应就是询问十三的情况。 是啊,十三呢? 十三随太子前往曲阜祭孔,太子失手杀死徐元梦固然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可十三的缺位,同样让人不安。 在十三前往曲阜之前,四爷还特地当面叮嘱十三,务必要行事小心谨慎,对太子要更加恭敬,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 既是知道十三有可能面临危险,他自然要想尽办法为十三规避。 而如今最危险的是什么? 当然是随时都有可能炸雷的太子,所以十三自然要比平时更加谨慎小心。 太子可以炸雷,但是绝对不可以在十三这里炸雷。 “四哥,你放心吧,弟弟晓得厉害。”当时十三认真听着他的叮嘱,又认真答应。 他这才放心地去巡视灾区。 然后现在太子却炸雷了,偏偏就是在跟十三在一起的时候炸的雷。 太子虽然这一年来行事荒唐乖戾,但是到底也是做了三十年的太子,在这种场合怎么可能搞出这种荒唐可怖之事? 还是太子其实是被人给算计了? 如今太子失手打死徐元梦的事儿炸开了锅,以至于曲阜那边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都很难说,但是偏生这个时候,却没有一点儿十三的消息传出。 旁人会怎么想? 万岁爷又会怎么想? 苏培盛摇摇头:“回四爷的话,奴才暂时没打听到十三的情况。” 下一秒,四爷蓦地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维珍知道他要去哪儿,自然不会拦着,只是快步行至屏风处取来披风给四爷穿上。 1741 儿子变态,老子只会更变态! 一边飞快地系带子,维珍一边盯着四爷黑沉沉的脸,叮嘱道:“若是十三弟当真有危险,那这里就只有你能搭救他了,所以胤禛,一定要稳住,在万岁爷跟前,切忌冲动莽撞,要是让万岁爷认为你是个为了十三弟可以连太子都可以不管不顾,真那样的话,别说是救十三弟了,你自己也要搭进去!” 她没有四爷这样打小培养出来的政治嗅觉,但是瞧着四爷的反应,她就知道十三爷只怕情况危险,再加上还有十三爷被幽禁十年的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高悬头顶,她没办法不怀疑。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十三爷才被万岁爷下令幽禁的。 她也担心害怕,但是瞧着明显情绪不对劲儿的四爷,她还是强行让自己稳住。 她紧紧握着四爷的手,一字一字认真道:“要救十三弟,先得保住你自己,再急你都要稳住,胤禛你明白吗?” 四爷深深看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迈了出去,苏培盛一边抄起雨伞,一边快步追上。 瞧着四爷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维珍一时都缓不过来,半晌,她蹲了下来。 连翘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要扶维珍:“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坦吗?” 维珍只是摇摇头,她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胸腔之间充斥着一股子戾气。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噩耗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华显大人去了,然后是徐元梦去了。 虽然都是死了,但是死法却大不相同,华显大人那是尽忠职守死在岗位上,自会落得美名,更是不缺死后哀荣。 可是徐元梦呢? 被太子失手杀了。 说是失手,可是……什么才算是失手呢? 这是太子身为智力正常的成年人第一次对徐元梦动手吗? 既然不是第一次,又何谈什么失手意外? 她对徐元梦并不了解,但是却也知道徐元梦是教过太子时间最长的老师,可见徐元梦不管是学识还是对太子的教导成果,都是让万岁爷满意的。 就算太子不通人性,丝毫不念师徒之情,就只把徐元梦当成一个奴才看,可一个日日跪着给他上课、还跪了这么些年的奴才,到底能有什么地方值当太子发这么大的火、以至于都能出手把人给打死? 指不定就是太子心里变态,平日里早就习惯了欺凌人家徐元梦,指不定还乐在其中,只是平时除了偶尔传出徐元梦被太子训斥之外,也没有闹出更大的动静,但是这一次,太子却不知为何,下手失了准头。 到底得失手成什么样才能把个活生生的人给打死? 失手!失手! 去他妈的失手! 儿子变态,老子只会更变态! 口口声声尊师重道,之前还特意来曲阜祭孔,万岁爷千金贵体那一跪多值钱啊,就那么一下就把天底下的学子轻轻拿捏,连带着汉人也对大清有了认同感。 结果呢? 在外面演得再好,回到宫里就恢复了变态本色,不仅仅让老师跪着授课,听说从前对人家徐元梦也是动辄训斥责罚,甚至还打过板子,把人家打得血肉模糊,就这样第二天还得照样跪着给太子授课。 就差没直接叫人家是狗呢! 太子为什么会成为今时今日名副其实的变态?难道不是跟着万岁爷这个大变态有样学样? 闹大吧! 最好能闹得天下皆知太子是个亲手打死自己老师的变态! 之前太子不是还想着利用民心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吗? 那正好! 现如今就让他见识见识究竟什么才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维珍恨恨地想。 眼瞅着主子就这么一直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不起来,连翘是真的着急又害怕,但是主子这是身子不舒坦,别是病着了。 就在连翘急得红了眼圈,想着再去扶主子的时候,却瞧着维珍动了动,然后作势起身,许是蹲的时间太久了,维珍有些腿麻,少不得身形就晃了晃,连翘赶紧一把将人稳稳扶住。 “主子,奴婢这就去请郎中!”瞅着维珍发白的一张脸,连翘更是慌得不行,待将维珍扶着坐下之后,就晃着要去请郎中。 “回来,用不着你去请郎中,”维珍叫住了连翘,沉声道,“去把顾俨给请来,说我有事找他商量。” 这回四爷南巡,也带上了顾俨。 “是,奴婢遵命。”当下,连翘便匆匆着人去请顾俨。 …… 闹大? 万岁爷可不想闹大。 曲阜那边消息被送过来的时候,万岁爷正在听八爷汇报巡视地区的灾情。 1742 派遣八旗官员赈济 几天的功夫,四爷就黑瘦憔悴不少,八爷情况也差不多,明明是阴雨天,可是八爷嘴巴都干得起皮了,一张嘴,就带着明显的焦虑。 “皇阿玛明鉴,自去年下半年,山东就水患不断,时至今日,情况也未有好转,一直淫雨连绵,河决海泛,较之去年更甚,其中沂州府短短半年就已经发生大小四次水患,沂州府灾情着实严重,以至于儿臣都觉得触目惊心。” 八爷这回巡视的是沂州府的灾情。 “因着去年水患之时将近秋成,以至农田淹没,近乎绝收,今年正值未穗之时,水患又至,所以绝收几乎可以预见。” “接连两年近乎绝收,沂州府许多地方的榆皮柳叶都已经饥民采取一空,要如何安置百姓,朝廷必须尽快拟出章程,以防出乱。” 对于百姓来说,什么是最可怕的? 饿肚子最可怕。 那对于朝廷来说,什么又是最可怕的呢? 一大群饿肚子的人,尤其还是山东这样的人口大省,一着不慎,那是真的会生乱的,多少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呢。 万岁爷越听面色就越是凝重:“你接着说。” 八爷躬身道:“儿臣以为,赈济救灾刻不容缓,而且也要着手防疫,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沂州府已经有许多百姓身染时疫,若是疫情爆发,甚至波及周边各省,那就更加棘手了。” 万岁爷垂眼看了看面前的三本奏折,这是老九、老七、跟老十上午呈上来的,奏报的自然也是巡视灾情的情况。 这三地的情况跟沂州府也差不多,虽然老四的折子还没有上,但是万岁爷对山东灾情心中已经有了基本的评估。 百年一遇。 没错,就是百年一遇。 去年瞧着还不甚严重的水患,没有引起地方官员重视,再加上蓄意瞒报,以至于救灾不力,到底是被拖成了如今的程度。 沉默半晌,万岁爷撩起眼皮看向八爷:“所以朝廷赈济的力度还不够大,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 “是,儿臣也觉得朝廷对山东的赈济力度还需加大,为此儿臣特地拟了几点拙见,”八爷忙躬身道,当下将自己已经拟好的折子,恭恭敬敬呈上,“请皇阿玛过目。” 魏珠上前将折子接过,然后送到万岁爷面前。 万岁爷接在手中打开,待瞧清楚奏折上清清楚楚的“派遣八旗官员赈济”,万岁爷的眼神顿时就有些复杂了。 目前赈灾的难度有哪些? 首先,因为灾情的严重程度,导致山东官员系统救灾几乎完全失灵,这就需要朝廷出手。 其次,国库里的银子可着实不算多。 早两年因着赈济山西、甘肃,国库的银子淌水似的花,只怕十年都补不回来,又因为减免了山西、甘肃、陕西的赋税,再加上去年山东因为灾情欠的赋税,国库收入锐减。 虽实施开源节流,但是效果毕竟有限。 进账减少,但是花的银子又不会少,所以这两年国库一直都吃紧,要是再继续加大对山东的赈济力度,那国库就要见底了。 但是,又不可能放着山东不管。 所以说到底最大的问题,还是银子。 筹募善款是肯定的,山东距离京师跟江南都不远,随时都可以派人前去筹款,但是善款还是太少,远远解决不了眼下的问题,那就需要在短时间内想法子把这巨大的缺口补上。 八爷想出来的点子,不但可以解决银子的问题,就连人手也给补齐了。 所谓“派遣八旗官员赈济”,并不只是单纯地派遣八旗官员前来山东支援灾区,八爷折子上写得清清楚楚,是八旗之中被降级革职的品阶低的官员。 凡是此等官员,凡是主动报名前来山东救灾支援,抑或是捐钱捐粮,都可以视情况减免之前惩处,甚至是恢复身份级别。 要是这样的条款一出,那还真是人有了,银子也有了,只怕赈济完山东,银子还绰绰有余呢。 说白了,就是戴罪立功、花钱赎罪。 其实这样的法子并不新鲜,早年天下不安定,要平叛乱,要征讨噶尔丹,还要收复台湾,多少银子够花的? 国库从来就没有富余过,为了缓解财政危机,朝廷便以“搜罗异途人才,弥补科举制度之不足”的借口放开捐官。 就比如地方的大型工程,兴修水利一类的,地方政府掏不出银子,是会接受个人捐款的,自然品格高尚只奉献不图回报的毕竟有限,所以财力雄厚的,就能以此获得官职。 1743 所以江南是什么地界儿? 当然了,捐纳者主要获得的是荣誉地位的象征,如虚衔、封典和贡生、监生等头衔,所以倒是没有形成泛滥之势。 但是现在八爷的提议,却是只针对八旗。 顿了顿,万岁爷放下奏折,然后看向八爷:“你怎么想到这个法儿的?” 八爷一脸忧心忡忡:“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如今山东灾情之重,非是寻常赈济手段可行,非常时段当用非常手段,只是山东要救,也不能拖垮朝廷。” “儿臣从前帮衬裕亲王打理广善库的时候,就曾经着手赈济过八旗子民,朝廷对八旗子民一直照顾有加,如今也该给机会让他们回报朝廷,儿臣一片丹心,盼着能为皇阿玛分忧。” 真的就只是为了给他分忧? 就没有趁机拉拢八旗官员的心思? 有裕亲王打头支持、直郡王鼎力相助、跟老九还同穿一条裤子,这样老八尤嫌不够,上层势力不放过,老八这是连八旗底层官员都一并要拉拢啊。 而且,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往后八旗上下谁不念八贝勒的好儿? 这手段,可一点儿不比他这个在位四十二年的万岁爷差啊。 想起太子之前直眉瞪眼巴巴地上赶着讨好佟家,万岁爷真是气得想笑。 万岁爷也的确笑了,含笑跟八爷道:“你这法子好,一举多得,不愧是被裕亲王一手带出来的。” 这还是自裕亲王死前举荐之后八爷之后,万岁爷第一次当着八爷的面儿提到裕亲王。 而且态度还如此温和。 八爷暗暗舒了口气儿,再开口的时候,八爷就更加恭敬了:“皇阿玛谬赞了,儿臣愧不敢当。” “你担得起,”万岁爷收回视线抿了口茶,然后看着八爷缓声道,“你办事一向踏实,难得你也愿意卖力气,你若是不觉得累,那便就由你前往江南筹募善款吧。” 什么? 万岁爷让他前往江南筹募善款? 听着万岁爷的语气,便是打算采纳他派遣八旗官员入山东赈济的提议,这个还不算,万岁爷还许他前往江南筹募善款。 江南是什么地界儿? 那可是万岁爷大半的钱袋子呢。 如今打理内务府时间长了,对于内务府的来源,八爷自然一清二楚。 早些年,内务府的收入来源主要靠户部划拨,毕竟当时国内并不太平,先是平定三藩之乱,后是三征噶尔丹,政治环境高度紧张之下,内务府很多收入渠道自然会受到波及。 但是随着天下安定,内务府的经营也渐渐走上了正轨,如今内务府的收入来源大致可分为六个方面。 皇庄地租、垄断专卖、税收分成(盐税关税按比例划入内务府)、罚没抄家、贡品变卖以及商业经营。 这其中税收分成、贡品变卖还有商业经营,大头都来自江浙两地,江南又是重中之重。 所以说江南是万岁爷大半的钱袋子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除了钱袋子,江浙两地自古以来在政治上的重大影响也是有目共睹的,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江浙考生在科举中断层垄断。 一方面,这两省自古就是文化和经济的中心,私塾、书院遍地开花,教育资源丰富,登科中榜的比重自是让其他地方望尘莫及。 另一方面,江浙的人口基数也大,读书人数量自然也多。 为了平衡这种局面,科举制度在明代就引入了“分省取士”的原则。 清代继承这一传统,并进一步细化了录取比例。 简单的说,科举取仕,不是按照全国排名,而是按照比例分别从各省取仕,甚至偏远地区的考生,录取比例甚至高于江浙。 这种制度其实跟后世的高校的招生政策如出一辙,所以,早在明朝,江浙一带的考生就注定了疯狂内卷的命运。 自然,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拒绝命运安排的弄潮儿,所以在三百多年前,就有了江浙考生为了提高录取机会,不惜将学籍转到偏远省份,以降低竞争压力的操作了。 这种操作在当时甚至都不少见,这可是冒着被判刑的风险,但是…… 风浪越大鱼越贵啊! 所以,江浙籍贯的汉臣源源不断输送进朝廷,这也就注定了江浙官僚集团的影响力的连年走高。 可就是在如今江南学子疯狂内卷、一门心思入朝为官光宗耀祖的五十八年前,江南还发生了三件大事——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 就是这个能把人骨头都泡软的富贵温柔窝竟然爆发出清兵入关之后最激烈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