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洪武,从逆党做起》 第890章 进军路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翟云溪来到库房,又将温靖尘、李茂才、林世昌带来。 库房大门缓缓打开, 昏黄光线从里面透出,映照在众人脸上。 里面,一个个大箱子安然存放,有不少已经敞开。 堆积如山的银子在光线下闪烁着冷冽光芒! 一瞬间,温靖尘、李茂才、林世昌三人猛地瞪大眼睛,脚步不自觉地顿住,眼神中满是震惊。 “还真给啊.” 他们本以为先前只是个说辞,来到后面要谈一些见不得光的话,双方面子过得去就行了。 但现在,见到这一库房银子,他们竟然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心中清楚,此时若拿了这笔银子, 那就是在衙门与豪族之间那微妙平衡上狠狠踩上一脚,必然会与衙门结下梁子。 虽说他们三家传承悠久,根基深厚, 可平日里也一直秉持着与官府交好的原则,不愿轻易与官府闹得太僵。 温靖尘率先回过神来,他挤出一丝笑容,对着翟云溪拱手说道: “翟大人,这银子我们万万不能收啊。 都司修路乃是关乎未来的大事,这银子理应先供衙门使用,我们那点小事,不足为虑。” 李茂才也连忙点头,附和道: “是啊,翟大人,我们虽是商贾,但也深知轻重缓急。 修路之事若成,对辽东百姓、对我们都有莫大好处, 我们岂会因小失大,为了这点银子坏了大事。” 林世昌更是满脸诚恳,向前一步说道: “翟大人,我们今日前来,本就不是为了讨要银子。 只是听闻衙门前出了事,心中焦急,特来查看情况,看看能否为衙门分忧。 这银子,我们绝不能拿。” 翟云溪站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容。 他眼神扫过三人,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三位,如今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这银子是你们说不收就不收的? 你们今日必须收下,否则无法向城中百姓交代。 衙门虽有难处,但也不能亏待了各位, 况且,这银子放在库房也是放着,先解决你们的燃眉之急, 也算是都司衙门对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表示感谢。” 三人听闻此言,心中一紧, 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温靖尘刚想再次开口推辞,却见翟云溪脸色一沉,语气愈发强硬: “怎么?三位纠众闹事,死了这么多百姓与吏员, 如今又嫌这银子烫手?你们想要干什么?” 三人再次对视一眼,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今是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就在三人纠结之时,衙门口发生的事迅速在城中传播开来。 街头巷尾,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议论。 “听说了吗?都司衙门前闹得可凶了, 那些商贾带着人去讨要银子,还动刀了,死了不少人!” 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瞪大眼睛,压低声音说道。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衙门正为银子的事吵得不可开交,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旁边一个瘦瘦的男子撇了撇嘴,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嘘,小声点,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听说背后有人捣鬼。” 一个老者拄着拐杖,神色忧虑地说道。 就在城中议论纷纷之际,臧氏与刘氏两位老太爷也得到了消息。 臧老太爷年逾古稀,须发皆白,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睿智。 他听到消息后,手中茶杯猛地一顿,茶水溅在衣袖上,却浑然不觉。 他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缓缓站起身来,说道: “走,去府衙看看。” 刘老太爷同样如此,听到消息后, 他对于另外三家的小辈也愈发不满。 借钱给朝廷,本是一件加深情分且一本万利之事, 非要弄成现在这样,真是丢人! “来人,去府衙。” 于是,两位老太爷带着各自家人,匆匆朝着府衙赶去。 一路上,奢华马车行在路上,见到车厢上刻印的族徽,路人纷纷侧目。 后堂衙房里,潘敬一脸愤懑地在屋中踱步。 房间内光线昏暗,几盏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将两人身影拉得长长的。 潘敬呼吸急促,脚步飞快,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 “陆大人,我看这都司上上下下,都是一群逆贼!” 潘敬咬牙切齿地说道,脸上满是愤怒。 “那周鹗从一开始就与我作对,处处阻挠修路之事, 如今又闹出这等事来,分明是想把我逼走!” 陆云逸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潘敬吐槽,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这等事在北平行都司见怪不怪, 绘制鱼鳞黄册最严重时,一日居然有十三处叛乱,还出现了调兵袭杀都司大人的情况。 辽东目前的矛盾,还只是初露峥嵘。 他轻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说道: “潘大人先消消气,事情已经发生,当务之急是想想如何解决,莫要被人利用。” 潘敬深深地叹了口气,身体靠在椅背上,眼中透着一丝疲惫。 “陆大人,这辽东的水太深了,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本以为来到这里能够大展拳脚,为辽东做点实事, 可没想到,处处受阻,举步维艰啊。”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朝廷拨下来的十万两银子,本是用于修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可那些世家豪族,只盯着自己的那点钱财, 为了这点银子不惜在衙门前闹事, 平日里只有他们占衙门便宜的份,断然没有衙门占他们便宜的份。 还有那翟云溪,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竟然也跟着起哄,非要让那些世家把银子拿走。 这不是明摆着要破坏修路吗?” “我也知道不能被人利用,但眼前遍地是敌人,是谁做的也不得而知了.” 说到这,潘敬表情苦涩。 原本以为京城已经够错综复杂了, 没想到地方更乱,乱到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陆云逸见他这般模样,微微点头: “潘大人,那些世家豪族也有他们的顾虑, 他们担心银子拿不回来,影响自家生意,这也是人之常情。” 潘敬冷笑一声,说道: “人之常情?他们家财万贯,就不能以大局为重? 修路之事若成,对他们的好处可不止一点点。 到时候,道路畅通,商贾往来更加便利,他们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 可他们却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的那点利益,真是可气!” 陆云逸沉思片刻后,说道: “潘大人,今日是他们故意为之还是顺势而为已经无从考证, 为今之计,还是要先安抚好城中百姓军伍,只要这二者不乱,一些商贾翻不了天。” 潘敬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大人,如今这局面,本官无从下手啊, 那些人现在都被煽动起来了,根本不听劝。 而且,那周鹗和翟云溪在背后捣鬼, 城中现在不知多少人在骂本官,本官心神俱疲。” 说到这,潘敬脸色有些古怪,侧了侧身子,压低声音道: “陆大人,若不是背后有保底的法子,本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云逸轻轻一笑: “说得是啊,若不是这次我们做了两手准备,恐怕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高丽那边.”潘敬面露疑惑,出声问询。 “已经答应了,具体如何还要王君平前来,他没有与我走一路。” “来这?”潘敬脸色古怪, “陆大人,辽东局势复杂,这里太危险了。” 陆云逸坦然一笑: “当然不是来这,王君平走的关外,到时候会与我在境外碰头。” 潘敬恍然地点了点头,不过很快,他就瞪大眼睛: “陆大人也要出境?” “五十万两银子,值得冒险,也顺便看看高丽军队的水平, 若那李成桂真是当世名将,训练军卒有一手, 那以后辽东的压力会大许多啊,这路更得修了。” 潘敬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国内矛盾大到不可调和之时,对外开战就是最好的办法, 尤其是像李成桂这等篡权之人,必须将军权牢牢抓在手中。 而怎么抓,对外开战! 甚至不需要打仗,只要能将人归拢在一起收买人心就行。 潘敬有些狐疑:“李成桂真敢篡权?” “应该在做准备了,否则高丽王室也不会这么慌张。” “所以说咱们也得快,去高丽的通道要尽快清出来,否则咱们人出不去,第二条路也会被堵死。” 潘敬凝重地点了点头: “定辽右卫以及镇江堡已经在准备了,到时候陆大人离开辽阳城,带兵从那里出境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好再做一些遮掩。” “再过几日吧,探亲待两三日就走,日后被人查起来,太可疑了。” “是这个理。”潘敬有些惴惴不安,挠了挠头: “就一千军卒不会出什么岔子吧,要不.再让定辽右卫出一些人,一并出去, 你放心,定辽右卫的指挥使是我以前的同僚,我俩情同手足!” 陆云逸坦然一笑: “去拿银子,又不是去杀敌,足够了。” “行,过几日我准备让许成去定辽右卫检查屯田、军械一事,到时候在那配合你。” “好,多谢潘大人了。” 就在这时,一名小吏匆匆跑了进来,在门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大人,臧氏和刘氏两位老太爷来了,现在正在前厅等候。” 潘敬和陆云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潘敬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说道: “走,去看看这两位老太爷有何贵干, 不是我说啊.要是那三人能有两位太爷这么明事理,事情也不会闹到今日这个地步。” 三人一同来到前厅, 只见臧氏和刘氏两位老太爷正坐在椅子上,神色严肃。 看到潘敬和陆云逸进来,两位老太爷缓缓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潘敬连忙还礼,说道: “不知两位老太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臧老太爷脸色凝重,再次拱了拱手: “潘大人客气了,我们今日前来,是听闻衙门出了事,特来了解情况,看看能否为衙门分忧。” 潘敬心中一喜,有些庆幸, 他知道这两位老太爷在辽东德高望重,现在没有添乱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 接着,他连忙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无奈地说道: “两位老太爷,如今局面让本官头疼不已,还望两位老太爷助本官渡过难关。” 两位老太爷听后,对视一眼,然后微微点头。 刘彦辰说道: “潘大人,此事我们已大致了解,那些闹事之人,确实有些过分。 不过,他们也是担心银子拿不回来,情有可原, 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臧老太爷接着说道: “潘大人,此话有理,万万不可再激化矛盾! 事实上,林氏、李氏、温氏三家刚刚换了掌事人没两年, 他们对于自家掌控还远远不够, 一些人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三人上眼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相信就算是他们自己,也不希望事情闹得这么僵, 就算是衙门要惩处,还请大人只惩处那些带头闹事之人,以儆效尤。” 潘敬听了,心中暗暗点头,觉得两位老太爷说得在理。 “两位老太爷所言极是,都司衙门会考虑你们的意见, 本官在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人请讲。”刘彦辰当机立断。 “衙门想请两位老太爷在其中斡旋一二, 如今闹出了人命,银子可以给他们,但要平息此次事端, 并且将一些害群之马揪出来!” 刘彦辰一愣,旋即说道: “潘大人,这路不修了? 那十万两银子可是朝廷拨付的修路钱,现在拿出来那.” 刘彦辰看向自家的孙女婿, 他知道此事是陆云逸一力推动,若 此事搁置,他这个祖父也太不得体了。 “潘大人,老夫就直言吧,路既然是朝廷国策,就不能不从, 今日将朝廷的钱平白无故地花了, 朝廷若是怪罪下来,潘大人无法解释啊。 而且,京中传来消息, 这些钱有一部分是曹国公与应天商行所出, 花了朝廷的钱还能够推诿, 但花了他们的钱.潘大人可要好好想想后果,老夫觉得,这有些不合适。” 潘敬又何尝不知道,这些权贵的钱最难拿, 但危难当头,他想的只是先平息事端。 他站起身,朝着刘彦辰躬身一拜: “多谢刘老太爷指点,事到如今,不能不为啊, 若是不掏钱,衙门现在就得乱, 掏了钱.朝廷与一众大人的怪罪还能拖几月,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刘彦辰连忙站起身: “使不得使不得.潘大人既然心意已决,我等也不好说什么, 若是都司有困难,也可与我二位直言, 虽然刚开年,家中没有什么余钱, 但修路也不是一蹴而就,等一等凑一凑,也能勉强维持体面。” 臧圣杰也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潘大人,当务之急是维持局面,您与周大人.也.也不能再斗下去了。” “如今十万两银钱花出去一半,好在也剩下一些,足够花一阵了” 话音未落,一名小吏脸色大变的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城外的屯田卫又闹起来了,说是要去年的军饷!!” 在场一行人脸色陡然大变! (本章完) 第891章 十不存一,接踵而至 夜色如墨,缓缓地笼罩了辽阳城。 白日里的喧嚣与纷争渐渐隐匿黑暗,都司衙门内的压抑气氛却愈发浓重。 库房中,烛火摇曳,昏黄光线在墙壁上跳动, 映照着众人阴沉的脸色。 潘敬站在那一堆仅剩的银子前, 双手紧握成拳,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旁的库房管事怒吼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局面? 那些屯田卫,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他们,关键时刻却如此不顾大局!” 管事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双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道: “大大人,屯田卫那边说, 他们听闻衙门有钱却不肯发军饷,担心拖到最后又拿不到钱, 所以才会如此急切,甚至聚众闹事.” “一派胡言!” 潘敬气得一脚踢在一旁的箱子上,箱子摇晃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煽动,故意破坏修路之事!” 臧圣杰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安慰道: “潘大人,莫要如此动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如今事情已然如此,再发怒无益。” 刘彦辰也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这十万两银子花完,都司所欠的钱财就寥寥无几了,也并非一件坏事。 眼下还有一万多两银子,初期谋划定然是够了, 等过些日子,风波过去, 再找城中大户商议商议,都司再借一些,相信他们乐意与都司改善关系。” 潘敬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脸上怒色依旧难以掩饰。 他看向陆云逸,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 “陆大人,你看到了吧,这些人就没想咱们好过!” 陆云逸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 “潘大人,今日之事,确实出乎意料。 背后之人手段高明,利用了屯田卫对军饷的担忧,煽动他们闹事。 虽然剩下的钱财不多,但并非毫无办法, 修路是一件大工程,只要上下达成共识,没有钱也能修, 不过就是多举一些债罢了。 其中的沙石、石灰,还有一应器具,这些都可以欠账,辽东有的是矿石,可以慢慢还。” 潘敬听了,眉头微微舒展, 但很快又皱了起来,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陆大人啊,让你看笑话了。” “这等浩大工程向来都是争议颇多, 有赞同的,有反对的,很正常,潘大人不必气馁。 都司一众大族虽然也跟着起哄,但他们的目光并不短浅, 相反,他们会以家族利益为重。 都司只要抓住了他们切身利害,自然会向潘大人靠拢。” 此话一出,臧圣杰脸色微变,看了一眼刘彦辰,心中无声自语: “这么一个能人,怎么就被他捡着了,真是怪哉,我臧氏何时能出这么一个人。” 刘彦辰对陆云逸处事不惊、冷静分析的能力十分满意, 虽然脸上凝重,但心中已经笑开了。 对于他们这些家族来说, 利益与传承最为重要,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甚至,在刘彦辰看来,若不是三个后辈无法掌控家族,事情根本不会闹得这么大,周鹗不会有机可乘。 尽管陆云逸已经尽可能地开导安慰,潘敬的情绪还是十分低沉。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木箱,唉声叹气 “上次本官的命差点丢了,这次衙门的脸也丢了, 做官做成这般模样,可谓笑话。” 恍惚间,潘敬居然生出了一丝后悔来辽东的想法, 觉得在京中做一个指挥同知也极好。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潘敬就打了个哆嗦,将其狠狠掐断! 敌人要的就是他离开都司,他偏偏不能离开! 反而要努力留在这里, 要不然就是亲者痛仇者快。 深吸了一口气,潘敬重新振作,看向在场众人: “今日之事多谢各位相助了, 天色已晚,本官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各自归去吧。” 潘敬看向门口守卫,吩咐道: “替本官送送两位太爷,再送送几位大人。” “是!” 一众大人走后,潘敬拖着疲惫身子回到衙房,又恢复了萎靡。 他刚刚在椅子坐下,就听亲卫来报: “大人,京中来的郁大人、成大人求见。” 听到这话,潘敬没有丝毫力气,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他双手撑住身子,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让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亲卫领着两人走进衙房。 郁新走在前头,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严肃,眼神中透着一股历经官场磨砺的沉稳与锐利。 他身着青色官服,步伐沉稳有力, 成俊跟在郁新身后, 身为豹涛卫千户,他身姿挺拔,孔武有力, 身着黑色劲装,腰间长刀的装饰在烛火下隐隐闪烁着寒光。 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与不悦。 毕竟银子出了问题,他也有护送不力之嫌。 潘敬强打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啊?” 郁新脸色阴沉,目光直直地盯着潘敬,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 “潘大人,我等护送十万两修路银子前来, 本是满心期待这修路大事能顺利推进,为辽东百姓谋福祉。 可如今倒好,银子才到都司没几天, 就莫名其妙地没了九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大人,您今日必须给本官一个解释,否则我等回京无法交代!” 潘敬被这番质问说得有些尴尬,脸上露出无奈,长叹一口气道: “郁大人,此事说来话长啊,先坐先坐。” “今日都司衙门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本官也无法预料。” 郁新眉头紧皱,脸上露出愤怒之色: “潘大人,就算有商贾闹事, 难道就能把朝廷拨付的修路银子拿去还债? 修路之事乃是朝廷钦定的国策,怎能如此儿戏! 若是因此耽误了修路进度,这责任潘大人你担得起吗?” 潘敬苦笑着摇摇头,说道: “郁大人,本官又何尝不知这其中利害关系。 可当时局面已经失控, 若不拿出银子安抚那些闹事百姓和商贾,恐怕会引发更大动荡, 到时候不仅修路无法进行,整个辽阳城都会陷入混乱。” 郁新发出一声叹息,语气放缓了一些: “潘大人,就算要安抚百姓,也不该动用修路的专项银子。 都司衙门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潘敬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郁大人,本官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啊。 如今本官也在想办法弥补,已经派人去与其他大户商议, 看看能否再借一些银子,先维持修路的初期进展。” 郁新眼神中透露出怀疑: “潘大人,依下官来看,经过今日这一闹, 他们恐怕对都司衙门产生了极大怀疑,谁还敢把钱借给都司? 万一这钱又像这十万两一样, 莫名其妙地没了,他们找谁哭去?” 潘敬被说得哑口无言,脸上露出沮丧。 “本官也知道此事棘手,可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又能如何呢? 只希望后面能慢慢想办法,将这局面扭转过来。” 郁新看着潘敬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潘大人,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当务之急是尽快想办法解决银子问题,确保修路之事能够继续进行。 否则,我们回去无法向朝廷交代, 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潘大人你担待得起,我们二人也脱不了干系啊!” 潘敬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 “二位大人放心,本官既然肩负修路重任,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你们二位在都司多待一段时间,暂时不着急回京城, 等都司筹到银子,道路正常修缮后,你们再走。 到时候还望二位大人在朝廷面前,能为本官美言几句, 说明此地的艰难处境,让朝廷能再拨付一些银子下来,以做备用。” 郁新看着潘敬,微微点了点头: “潘大人,若是能尽快将这局面扭转过来,确保修路之事不受太大影响, 下官自然会在朝廷面前为你说话。 但若修路之事陷入停滞,那本官也爱莫能助了。” 潘敬连忙拱手说道: “多谢两位大人,本官一定尽快解决银子问题。” 郁新和成俊对视一眼,然后郁新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辽东等一等,希望潘大人不让我们失望。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就不打扰潘大人休息了,先行告辞。” 说罢,郁新和成俊拱手告辞。 潘敬亲自将二人送到衙房门口。 看着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这才转身回到屋内,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疲惫与愤恨,破口大骂: “他妈的!” “诸事不顺,什么人都能骑到本官头上拉屎!” 天色愈发漆黑,整个辽阳城一片死寂, 这里没有大宁城的欣欣向荣,也没有应天城的热闹非凡, 只是一座屹立在大地上的黑色巨物! 临近子时,周鹗处理完衙门诸事,回到府邸, 刚刚坐下,还没开始歇息,管事就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 “老爷,今日作乱那些人查清楚跟脚了。” 周鹗眼睛一竖,转头看向管事: “谁的人?” “闹事的几人在前些年都是丰宁商行的人。” “什么?”周鹗眼睛一瞪,眼中闪过愕然, “没搞错?” “老爷,万万不会错,三年前丰宁商行贱卖了几家店铺,理由是经营不善, 这些商铺被温氏、李氏、林氏还有臧氏接手, 很快就扭亏为盈,开始赚钱。 在那段时间,有很多人讥讽刘氏老大不会经商,他还当众发怒过。” 周鹗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荒谬: “这么说来,小瞧他了?” 管事重重点了点头: “大人,小人还查明,闹事的几人家中与丰宁商行依旧来往密切, 一些生意都是从丰宁商行的秘密渠道送到他们手里,价格要低廉许多, 小人觉得这就是在送钱。” 周鹗面露恍然,听到这个消息, 他心中再也没有任何疑惑,这些人就是刘氏老大的棋子! 安插在其余四家中的棋子! 只是,随之而来的疑惑让周鹗想不明白。 “那他为什么要挑动今日之事? 刘氏可是旗帜鲜明地支持修路,人家姑爷都在那呢。” 不过,周鹗很快就想明白了。 “不对.现在的刘氏还是刘老太爷掌控,刘家老大说了不算 这么说来,他们父子二人意见不合?” 管事一喜,旋即露出笑容: “大人英明,您还记得前些日子送来的刘子贤吗?” “刘思镇的儿子?” “对对对,就是他,在京中犯了事,被流放到辽东,小人几经打探,发现他犯的事居然是走私,根本不是什么文书上所写的贪墨钱粮。” “走私?”周鹗眼睛瞪大: “刘思礼帮他脱的罪?” 管事想了想,说道: “从打探的消息来看,刘大人与陆大人当时都出手帮忙了,要不然他也无法安稳回到辽东。 但刘思镇应当是很不满意, 因为刘子贤落下了病根, 现在卧病在床,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还是两说,他们有些恩怨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刘思镇想要破坏修路一事,从而让陆云逸的目的无法达成?”周鹗若有所思。 “或许.刘思镇还可以趁机夺下家中一些权势,增加一些话语权, 毕竟刘老太爷年岁大了,其他几家都已经换了掌事人,刘氏却一直没有换。” 管家在一旁小声提醒。 “哎,有理!臧氏与刘氏两位老太爷迟迟不走, 年轻人想要上位再正常不过了. 或许,咱们可以照猫画虎,看看臧氏有没有人想要上位!” 周鹗越想越是激动,若是城中五大家族都站在他这边,再加上他的权势, 那潘敬也不足为惧,迟早要滚蛋! “这样,明日一早,你去帮我请刘宏中到府上,我要与他谈谈!” 管家莞尔一笑,微微躬身: “是,老爷。” 翌日清晨,刘思镇从睡梦中醒来,看了看窗外还黝黑的天色,迷迷糊糊发问: “什么时辰了。” “大爷,马上晨时了,要起来吗?” “嗯拿杯水。” 刘思镇被侍者扶了起来,接过了递过来的水,将其一饮而尽。 昨日子时后才睡,才睡了不过三个时辰,这让他脑袋昏沉, 不过他还是强行打起精神,起床洗漱,穿上了整齐锦袍,准备用过早饭后去商行。 这时,侍者悄悄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道: “大爷,商行送来一封信件,说是周大人请您过去一叙。” 刚下毛巾的刘思镇眉头一皱: “周鹗?他找我干什么?” 他接过信件当即拆开,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难看, 信件也因为手掌用力而变得褶皱! “我知道了。” 刘思镇拿着信件,将它放在烛火上, 看着火焰渐渐将上面字迹吞没,眼中透着其中复杂。 “此事周鹗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衙门在我身边有眼线?” 正当他思绪之时, 一位身形苍老的管事慢悠悠地走进后堂,躬身一拜: “大少爷,老爷请您去膳堂用饭。” “今日不去了,商行中有事。”刘思镇头也没回地应道。 “大少爷,您还是去一趟吧,老爷有事要与您交代。” 刘思镇回头,侧着身子看向管事,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不多时,刘思镇穿戴整齐,来到了膳堂! 刘彦辰坐在桌旁,正在小口抿着一碗小米粥, 桌上放着一些小菜,看着清淡可口。 见到父亲,刘思镇脚步略有放缓, 明显感觉到屋中气氛有些不对,居然没有家中小辈 而且,侍者也不见一个,只有一个老仆默默站在旁边。 “坐啊,站着干什么?” 刘彦辰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座位。 刘思镇走过去,慢慢坐了下来, 还不等他端起碗盛粥,父亲的话就让他身子一抖。 “昨日衙门口发生了哗变,你没参与其中吧。” (本章完) 第892章 有志者事竟成! “父亲说笑了,我刘氏已经答应都司衙门并不追究欠款, 等衙门以后有钱再还,怎么会参与到这等事情中。” 刘思镇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嘴角勾起一抹强笑。 刘彦辰表情平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苍老的眸子中蕴含着智慧,再次发问: “真没有?” “没有!”刘思镇斩钉截铁地开口。 “呵” 刘彦辰嗤笑一声,继续将精力放在眼前饭菜上,淡淡道: “有些事情既然要做,就不要留下马脚,方方面面要考虑到位。 我们是商贾豪族,不是那些史书上写的圣人, 一些阴暗手段可以不用,但是却不能不会,更不能用了之后做不好。 你要牢记这一点,对你以后执掌刘氏有好处。” 刘思镇神情微妙, 他已经可以肯定,眼前父亲知道了自己所做之事,只是没有点破。 而且,似乎对于此事并不反对。 “儿子知道了。” “嗯,用饭吧。” 二人相对而坐,一锅小米粥很快就被消灭殆尽,桌上的几盘小菜也尽数光盘。 “父亲,那儿子就先走了,商行中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置。” 刘思镇站了起来,想要离开去见周鹗。 “不着急,先过来。” 刘彦辰出乎意料地出言阻拦, 而后他带着刘思镇来到了一旁茶台,静静落座。 侍者冲泡茶叶后,刘彦辰挥了挥手,对着在场的一众侍者吩咐: “你们都出去吧。” “是。” 一众侍者离开后顺便带上了里屋房门,屋子里一下就变得阴暗。 刘彦辰手指不停敲击着桌面,过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思镇,咱们刘氏在辽东之地盘踞几百年, 有叱咤风云之时,也有虎落平阳之日,但最后都挺了过来。 如今在辽东,刘氏更胜以往,说是商贾,实则是豪强。 既然刘氏已经到了这一步,可稳不可急, 一切要以保证家族传承为序,不可轻易参与朝堂斗争, 尤其是涉及到地方大员的朝堂斗争! 在这场斗争中,一旦落败,轻则元气大伤,重则家破人亡。” 刘思镇坐在一旁,脸色凝重, 他仔细回想这几个月来都司内的争斗, 经历之时可能觉得没什么, 但如今一回想起来,他竟然有几分后怕。 激烈!前所未有的激烈! 而这等激烈,在昨日哗变之后,到达了一个新的顶峰。 这让刘思镇有些惴惴不安,眼中惊疑不定。 “父亲,您是觉得,潘大人跟周大人的争斗.会闹得很大?” “现在还不够大吗? 里里外外没了十五万两银子,死了几百人多人,伤者不计其数, 朝廷定下的修路国策也没有按期执行,被延误被耽搁! 别忘了,京中的钦差还在呢! 这种情况下,旁人避之不及, 你还偏偏要凑上去,为父不知该说何是好。” 刘彦辰一边摇头一边说,眼中充斥着失望。 刘思镇嘴唇微抿,脸色有些难看: “父亲,事情或许没有您说得那么严重, 朝廷的态度也没有那么明确, 若是真的要修路,怎么会只给十万两银子,而且还没有派遣工匠民夫。” 刘彦辰无奈地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好啦,这些自欺欺人的理由并不能改变局面, 京中现在正在为迁都一事忙得不可开交, 河南治水一事要花几百万两银子,现在能拿出十万两银子来修路,已经表明了心意, 更何况还有北平行都司在侧, 大宁城是怎么做的?你看到了吗? 没有招募民夫,一应干活之人,尽数招募,每月给钱。 联想到朝廷给辽东的十万两银子,你还想不明白朝廷用意?” 刘思镇面露疑惑,眼中满是茫然。 刘彦辰叹息一声,轻声道: “作为权贵豪强,要远离朝堂政事,但要理解政事。 宫中的意思很明显,拿钱买安稳, 在迁都之争还未落定之前, 北平行都司,辽东都司都不能乱! 要给宫中腾出手来,压制反对迁都的南方势力。 而现在周鹗所做的,恰恰是想要辽东混乱, 而辽东一乱,朝廷就要分出更多的精力关注辽东, 那些反对势力就有机可乘!迁都就有可能失败,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刘思镇脸色猛然一变, 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刘彦辰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终究是能想明白,还不算是无可救药。 “以后刘氏是你当家, 若你认为陛下与太子无法完成迁都一事, 那就尽情地支持周鹗,辽东之地越乱越好,日后的好处也不计其数。 但你若认为陛下能够完成此事, 那就老老实实地支持潘大人修路,努力维持地方秩序, 至少在这两年,辽东不能乱。 思镇,你选择哪一条路?” 刘思镇猛然惊觉,脸色愈发惨白,额头上有冷汗浸润。 凭良心话讲,他是北人,也在北方, 但从他接触的官员来看,无疑不想要去南方温润之地, 所以他认为迁都断然无法成功。 尤其是朝廷上的一些大臣官员,以及像他们这等地方豪强,必然会激烈反对。 而南方的那些地主豪强比刘氏这等土财主,强了百倍不止, 朝廷怎么能成? 不过,其中最大变数就是那位坐镇皇宫的皇帝! 乞丐出身横扫六合,将草原人打得找不着北, 每次濒临失败又力挽狂澜。 若是迁都阵营中没有这位皇帝, 那刘思镇必然会与周鹗一同干了, 辽东越乱越好,他也趁机掌权上位! 但现在,刘思镇有些含糊 屋内安静了许久,清晨的些许微光透过窗棂挤了进来, 光斑打在两人身上,让他们显得愈发深沉。 过了许久,刘思镇缓缓开口: “父亲,陛下已经老了。” 刘彦辰眼睛微眯,脸上纵横交错的褶皱更深了。 他轻笑一声,坦然回答:“为父也老了。” 刘思镇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是啊,父亲也老了, 但即便如此,还牢牢掌握着家中大权, 他完全无法与之抗衡,甚至做些事情也只能小偷小摸。 那宫中的皇帝 刘思镇恍然惊觉,站起身来,躬身一拜: “父亲,儿子知道了,刘氏不会再参与周大人作乱这种事情。” 刘彦辰的表情没有变化, 但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阴郁消散了许多,眼神中也多了些满意。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舒缓地说道: “都司衙门现在十分困难, 你从各地铺子调拨两万两银子出来给衙门送去, 就说是支持修路,算得上是火中送炭,潘大人会记你一个恩情。” 刘思镇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这次他没有再胡思乱想,而是果断发问: “父亲,您就算不看好周大人,但潘大人也未必能够功成, 现在送银子,岂不是得罪了周大人。” 刘彦辰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轻叹: “若是什么事情都等到尘埃落定,那还轮得到你吗? 作为商贾,要在诸多不确定中寻找确定, 而现在,最确定的事就是路一定能修成! 这个时候不给钱,难不成等事成了之后你再去给?” “父亲,儿子觉得,此事未必能成啊, 那可是足足三十万两银子,现在缺口就有二十万!” “唉” 刘彦辰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语重心长地说道: “在大明,事情能否做成取决于是谁在做。 如今修路,看似是潘大人在前方冲锋陷阵, 但实则真正的主导是云逸, 此事若不是他来办,这十万两银子万万不可能送来辽东,朝廷也根本不指望路能修。” 刘思镇脸色古怪: “父亲,您未免也太看重了他了。” 刘彦辰说道: “在你年轻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看人要摒弃偏见, 看他所做的事,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话。 云逸自从登堂入室以来,经他手所做的事儿,有一件失败的吗?” 刘思镇眉头微皱,仔细思索,脸色微变。 刘彦辰继续道: “远的不说说近的,京中应天商行拔地而起,一年赚几十万两银子,一大票人被他绑在身后, 河南治水一事,那可是上千万两银子的大工程, 朝臣无一赞同,现在不也在修吗? 主持此事的,正是他以前的手下。 女真寇边一事,当时辽阳城内所有人都认为边疆之战必败无疑, 结果呢,女真人十年抬不起头。 大宁修路,唱衰之人不知多少,北平辽东到处都是等着看笑话的人, 现在不也修了快一半了,眼见大宁蒸蒸日上。 你与我说说,这等人说要做大事, 你若是朝廷,若是宫中陛下,你会认为他做不成吗?” 刘思镇脸色微变,听父亲这么一说, 他也恍然惊觉,原来.这小子居然这么厉害。 扪心自问,若他手下有这么一名得力干将,他必然会信任万分,什么事都交给他干。 “修路之事现在的确有些困难, 但我相信,一定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昨日咱们在一起用饭,十万两银子没了九成,你看云逸他着急吗?” 刘思镇茫然地摇了摇头, 想到了陆云逸那超脱物外的淡然模样,越来越觉得古怪。 衙门的潘大人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居然如此淡然,这不对! “父亲,他还有什么办法能堵上二十万两银子的缺口, 据儿子所了解,北平行都司现在也是钱财紧缺。” 刘彦辰摇了摇头,声音淡然: “那我就不知道了。” 刘思镇紧抿嘴唇,躬身一拜: “父亲,儿子知道了。” 刘彦辰瞥了他一眼,神情冷淡: “你留下的把柄,为父会替你收拾, 最近这两日抓紧汇聚钱财,要赶在臧圣杰那个老东西前面!” 刘思镇心神一凛,对于父亲的手腕愈发畏惧, 他微微抬头,发问道: “藏氏也会参与其中?” “显而易见,我与那老东西明争暗斗几十年, 他的本领我清楚,我能看到的事,他也能看到,儿啊,不要低估天下豪杰。” “是,儿子知道了。” 到了巳时,早上九点左右,天色已经大亮。 刘思镇本欲前往周鹗府邸的脚步,终究还是停在了自家府门之前。 他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他长叹一声,转身去了商行。 刘彦辰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那苍老面容。 他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着一本古籍, 眼神却并未真正落在书上,而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一名年长管家悄然走进书房,躬身行礼后,低声说道: “老爷,大少爷并未去见周大人。” 刘彦辰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他放下手中的古籍,沉声道: “很好,还算明智,那几个把柄,处理干净。” 管事微微躬身,语气中带着一丝冷酷: “老爷放心,小的已经安排妥当。 天黑之后,他们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刘彦辰淡然地点了点头: “做得好,此事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管事点头应诺,随后悄然退出了书房。 一日的时间眨眼而过,城中气氛依旧凝重。 夜色渐深,刘府后巷中,几名黑衣人悄然聚集。 他们都是刘氏所养的死士,个个身手不凡,且忠心耿耿。 此刻,他们手中都握着锋利匕首,眼中闪烁着冷酷光芒。 “牢记目标,不留活口。” 为首的黑衣人低声说道。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一行人悄然穿过后巷, 沿着阴影来到城东一个偏僻小院前。 这个小院,正是那些棋子的藏身之处,乃是周鹗安排。 黑衣人们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院墙,落在院内。 他们迅速分散开来,将小院包围得水泄不通。 然后,他们同时出手, 向那几个正在屋中养伤的棋子杀去。 屋内几人,原本正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吃吃喝喝。 他们并未察觉到危险临近,直到黑衣人们破门而入。 他们才惊恐喝道: “你们.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为首黑衣人冷笑一声, 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挥刀砍去。 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出手! 虽然这些人奋力反抗, 但他们终究只是普通的伙计,身手远不如这些黑衣人。 因此,搏斗并未持续太久,就以他们的惨败而告终。 黑衣人们仔细检查补刀,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然后,他们迅速清理了现场, 将尸体和血迹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完成任务后,黑衣人们悄然离开了小院,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此时的刘彦辰, 正坐在书房内,静静地等待着管事回报。 不多时,管事悄然回到书房,躬身行礼后,低声说道: “老爷,事情已经办妥了,那几人已经被解决,没有留下痕迹。” 刘彦辰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重赏。” “是!” 管事点头应诺,退出了书房。 而刘彦辰则继续坐在书桌前,眼窝深邃. 后堂房舍中,陆云逸正手拿一份修建道路的计划书仔细查看, 周遭都是一些测算过的草纸。 他此刻脸色凝重,眉头紧锁。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一道人影映在房门上。 “咚咚咚,大人,是属下。” 陆云逸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进来。” 房门打开,巩先之快速窜了进来,反手关上房门,他走到书桌前,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大人,北边来信了。” 陆云逸眉头一皱,迅速接过信件,一股冰凉浸入手掌, 他快速将其打开阅览一遍, 紧锁的眉头一点点舒缓,嘴角露出笑容。 “好果然没让我失望啊,去告诉夫人与府中, 本官明日要离开辽阳城,去英城子铁矿看看新开采的矿石。” “是,属下这就去办。” (本章完) 第893章 南辕北辙,证明忠心的办法就是多死 翌日清晨,晨曦微露,辽阳城还笼罩在一层淡淡薄雾之中。 陆云逸要离开辽阳城去三万卫看英城子铁矿的消息, 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城中不胫而走。 衙门中,吏员与官员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听说陆大人要走了,莫不是怕了这城中乱局,想找个由头躲避?” 一个身着吏员服饰的汉子,满脸怀疑地说道。 旁边一个瘦高个儿,皱着眉头,摇头叹息: “如今这局面,换作是我,也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都司衙门内,气氛却有些凝重, 潘敬站在衙门大堂前,看着陆云逸,眼中满是关切: “陆大人,此去一路小心,早些回来。” 陆云逸微微一笑,拱手道: “潘大人放心,此去会尽快归来, 修路之事,还望潘大人多费心, 等到时候路修好了,北平行都司也会从辽东采买一些铁矿石。” 周鹗站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心中暗自思量: “哼,走得倒是干脆,怕是知道这局势难以挽回,想躲个清净。” 但他面上却装作关切的样子,说道: “陆大人,一路保重啊, 咱们英城子铁矿的矿石,可向来都是国中之最!” 陆云逸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态度同样热烈: “多谢周大人,到时采买矿石,可要周大人多多把关。” “哈哈哈哈,一定一定!” 与潘敬、周鹗告别后, 陆云逸带着巩先之等亲卫,骑上战马,在辽阳城北与随行军卒会合。 马蹄声嘹亮,在辽阳城大街毫不吝啬地响起, 让早就蹲守在这里的人面面相觑 居然真的要走。 北城门处,刘宏中坐在靠近街道的酒楼二层,端着酒杯,静静看着他们离开城池,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旋即,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笑容,轻哼一声: “见势不妙,跑得倒是快。” 刘府,刘思镇眉头紧锁, 从商行匆匆返回,来到刘彦辰刘老太爷所在的书房。 刚一进屋,他就嚷嚷道: “父亲,这.这是弄得哪一出?怎么说走就走?” 刘彦辰将视线从书本上挪开,瞥了他一眼: “这么慌慌张张地作甚。” “爹,我昨日已经对各商行下了命令,让其汇聚钱财, 再有一日钱财就该送到了, 他现在走了?这路还修不修了.” 刘思镇眉头紧锁,昨日他回去后,自己也想了想, 觉得父亲说得对极了, 陆云逸的确是个能成事的人。 可今日一早就传出了他溜之大吉的消息, 这岂不荒谬? 刘彦辰将书本放下,眼中复杂一闪而过,轻声道: “不要着急,他是要去看看英城子铁矿的矿石,还要采买一些。” 刘思镇面露荒谬,在刘彦辰身旁坐下,试探着问道: “那那咱这钱还给吗?” “给!”刘彦辰斩钉截铁地开口。 “或许云逸只是借此机会缓解一下城中的紧张气氛,他在辽阳城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 刘思镇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听信了昨日父亲所说,他点了点头: “那等银子到了,儿子就把钱财送过去。” “嗯,去忙吧。” 等到刘思镇走后,刘彦辰脸上的淡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也是狐疑,喃喃自语: “莫非,真的没有办法了?” 城外,陆云逸带着一众亲卫与千余名军卒汇合。 黝黑的铁甲密密麻麻,将近两倍的战马喷出的白雾在官道上尤为显眼, 不少来往商贾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面露震撼!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 辽东有如此装备精良的军卒了。 仔细一打探,原来是大宁的军卒,这让许多人失望。 “大人,这是人员名册,所有人都已就位。” 巩先之递过来一份文书,恭敬开口。 陆云逸翻开看了看,将其放在马袋中,轻声开口: “传令全军,十五里外卸甲收兵,全速赶往三万卫!” “这一次,要以最快速度出境!” 巩先之神情一凛,目光坚毅,掷地有声: “是!” 随着一声令下,传令兵开始挥舞令旗,整个军队阵型开始变换, 从原本的雄壮变为细长,充满锐利! 陆云逸处在队伍最前,高举拳头,发出一声大喝: “大宁军卒,出发!” “驾——” 说罢,陆云逸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身子瞬间低伏, 北骁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锐利, 发出一声嘶鸣后,四蹄飞快迈动, 顷刻之间就在铺着薄薄积雪的官道上,蹚出了一条凹陷! 掀起的雪花让他们的身形变得忽隐忽现。 随着身后军卒跟上,整个官道都充满肃杀之气,白雾似是要与天上乌云争辉! 从辽阳城到三万卫,若是一路走官道,在驿站停歇,要走将近五百里路! 就算是按骑兵急行军一日五十里,也要十日! 但新城卫一众精锐军卒,在陆云逸带领下, 七拐八拐,跋山涉水, 在五日后就抵达了三万卫之外的山林! 当一众黑甲军卒站在山坡上, 看向视线尽头那充满炊烟的三万卫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心中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一路赶来,四处不是山林就是未过半腰的积雪, 走在上面都害怕掉入深坑。 并不是他们不勇敢, 但身在自然中,茫然无措的恐惧与战场杀敌完全不同。 死在山林中,会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价值! 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们冲出了山林,来到了三万卫! 陆云逸站在他们身前,眼中布满血丝, 他摘下了挡在脸上的脖套,长舒了一口气。 此刻,他的皮肤已经开裂,死去的皮肤变成了褐色,一块一块紧凑,露出了下面鲜红的嫩肉。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沉声吩咐: “所有人原地休整,天黑后出境!” “切忌,这里离三万卫很近,可能会有斥候四处巡逻, 不得点火、不得见光!出发时穿甲!” “是!”传令兵飞速将命令下达! 一众军卒疲惫地翻身下马,看了看天上若隐若现的日头, 现在是午时,用完饭后还能睡一觉. 所以,一众军卒即便累得双手灌铅,也动作飞快。 陆云逸来到一块大石坐下, “地图!” 巩先之立刻将地图拿了上来, 与另一名亲卫一同拿着在眼前展开, 陆云逸从腰间拿出笔,在上面指指点点。 “这些都是可能存在哨所的地方, 歇息一个时辰后,斥候派出去,查清这些据点,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此次以发现哨所为目标,不要误用了以往的探敌手段,暴露自己!” 秦元芳站在身前,重重点了点头: “是,大人。” “穿过三万卫后,前面就是一马平川,边境处的几个战堡, 在经历战事后会变得森严许多, 但战堡之间距离很远,斥候探明后,我等可以从中从容穿过。 元芳啊,穿过的地点要根据你们传回来的讯息下定,看你们的了。” 秦元芳眼神凌厉,握了握手中长刀,像是找回了战场厮杀时的锋锐。 “是,大人,保证完成任务。” “嗯,去吧.事情结束后,所有弟兄重重有赏。” “是!” 秦元芳拿着地图匆匆跑开, 直到这时,陆云逸紧绷的神经才略有放松,一股疲惫涌了上来。 不走官道的好处虽然能避开驿站,也能大概走直线,但费神费力, 若不是他来过一次辽东,探明了许多地形,他是万万不敢这么做的。 “大人,您先歇歇吧,属下给您准备吃的。”巩先之在一旁轻声询问。 陆云逸摇了摇头,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不用,拿万里镜过来。” “是!” 一旁的巴颂连忙从身后的多功能背包下抽出万里镜,递了上去。 陆云逸看着他,笑道: “都已经到地方了,把背包放下吧,背着多沉啊。” 巴颂摇了摇头: “大人,背着好拿东西,放下来反而不好拿。” 前年巴颂还是一副柔弱模样,皮包骨头,长了一年已经变得匀称,加之黝黑的疲惫,看着很是精悍。 只是,他身后背包比他的脑袋还要高出许多,看着倒是有些古怪。 说完之后,他还作势向后抓了抓,一些物件随手都能抓到, 这是背包的设计初衷, 一切为山林作战服务,只要在背上,就好拿。 陆云逸拿着万里镜,在周围看了看, 很快就找到了一棵平稳高大的树,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一众亲卫原本正在收拾行囊,准备饭食, 见到这一幕,都扑了过来,围成一圈,生怕他掉下来。 大树上,陆云逸透过万里镜,将远处三万卫放大到了极点, 不仅能看到坐落的房屋, 甚至还能看到其中走着的一个个小黑点。 相比于第一次到来,这次的三万卫显得冷清许多。 当然也有处在冬日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还是上次战事, 三万卫的卫所兵死了不少,不少屯田百姓都被拉到前线去做民夫,一并死在了女真寇边中。 战争带来的损伤,不只是当时的人命, 还有日后长久的萧瑟, 想要恢复不知要何年何月。 不过好在,关外的女真三部更是凄凉,这个冬日又尤为寒冷,还要冻死一大批。 看了将近一刻钟, 陆云逸收集到了想要的讯息后,从树上爬了下来。 “去去去,都去歇着, 地上这么厚的雪,掉下来也摔不死。” 陆云逸扬了扬手,让他们都离远点, 而他自己拿过一条毛毯,靠在了树下,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天色已然全黑, 黑暗如一块巨大黑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这片广袤大地上。 三万卫以北,镇北关之外五十里处, 朵颜三卫的一万骑兵在珠溪林沿河驻扎, 这片营地沿着河流蜿蜒展开,连绵数里。 篝火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各处,橙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跳跃闪烁,映照着周围忙碌的骑兵身影。 马匹不时发出低沉嘶鸣, 与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声交织,更增添了几分荒凉! 一双双幽绿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凶光, 狼群闻着空气中的香味,从山林中赶了出来。 当它们看到那绵延不绝的火光后,凶光顷刻间变得清澈, 在狼王的催促下,群狼掉头就走,没有任何犹豫! 它们深切地知道,在这东北山林中,谁能掌控火,谁就是这里的王。 营寨中央军帐! 气氛却显得有些沉闷。 辽王阿扎失里与脱鲁忽察儿相对而坐。 阿扎失里年纪很大了,脸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沟壑,深邃眼窝里,一双眼睛透着历经沧桑后的沉稳。 他的胡须已经花白,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而脱鲁忽察儿才二十一岁,正值青春年少,面容英俊, 眼神中却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威严。 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算算时间,再有个六七天人就来了, 我总觉得这次行动太过仓促,有些有些猝不及防。” 阿扎失里微微抬起头,平静地看着脱鲁忽察儿,露出一抹淡淡笑容: “莫要心急,大人既然让我们在此等待,定有他的安排。 你年纪尚轻,经历的事情还少,有些事,不必过于忧虑。” 脱鲁忽察儿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膝盖上: “这次我们出动了整整一万骑兵,这可是我们的全部精锐。 若是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阿扎失里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脱鲁忽察儿的话: “你要明白,我们朵颜三卫能在草原上安稳立足,靠的是什么? 不仅仅是我们的勇猛,更是我们对大人的忠诚。 大人既然决定让我们来负责这次行动,必然有他的深意, 而且已经走到这了,难不成还能反悔?”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 仿佛透过军帐缝隙,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想当年,朵颜三卫在旧地占山为王,在夹缝中生存。 是投靠了大人之后,才能有几天安稳日子。 如今族人吃得饱穿得暖, 今年多攒一些银钱,明年要修族地到大宁城的路, 日子眼见越来越好,你我也要懂得感恩。 大人有令,我们岂能不从? 看看这些族人,冰天雪地出兵,也没有几个人抱怨。” 脱鲁忽察儿听着阿扎失里的话,脸上忧虑稍稍减轻了一些, 但眼神中依然带着一丝不安: “我怕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但族人们却失去了勇猛,还怕他们志得意满,匆匆落败。” 阿扎失里轻轻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脱鲁忽察儿的肩膀: “你忧虑了,这世上向来是谁吃的饭多谁厉害, 明军顿顿吃饱,将北元打得远遁, 没道理族人吃饱后,战力还不如以往。 放心吧,就算这次行动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一万人都死在外面,族中也没什么大事。” 脱鲁忽察儿瞪大眼睛: “荒谬!这一万骑兵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啊!” 阿扎失里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一种豁达: “脱鲁忽察儿,你不懂,证明忠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死! 现在饭可劲吃,我们最不缺的就是人, 而只要证明了你我的忠心,还愁日子过得不好? 都司开年换新军械,大人的嫡系新城卫都没有换,先给咱们换了。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为何,现在懂了,就是因为咱们处在对敌女真的第一线。 东西给了,钱给了,吃的有了, 不死人怎么证明自己有用?” 脱鲁忽察儿沉默了, 他低着头,思索着阿扎失里的话。 他心中有些哀伤,眼见部落越来越强,但脱离明国掌控的可能却越来越少。 前年过年时他还能谋划一番,尝试一二, 今年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他知道,自己心中计划若是说出去,就会被绑到都司衙门。 就在这时,军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军卒掀开帐帘,匆匆走了进来,说道: “报告两位王,营地外有情况。” 阿扎失里和脱鲁忽察儿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警惕。 阿扎失里沉声问道:“什么情况?说清楚。” 军卒连忙说道: “营地外发现了一些可疑踪迹,像是有人在靠近过我们的营地,而且他们不加遮掩。” 阿扎失里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荒诞: “这么快?”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快速吩咐: “快快快,全军整备,叫军中千户以上将领,随我等去迎接!” (本章完) 第894章 真正的进军路线 银白色的月光照亮了冻得坚硬的河面, 依稀还能看到其中定格的鱼儿,栩栩如生。 朵颜三卫大营外,一队人马从冰面而过,向着营寨而来。 漆黑的甲胄让他们的身形隐藏在夜色里, 只能隐隐看到一些军旗、令旗。 朵颜三卫的精锐沿河驻守,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毕竟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 突兀出现了千余人,如何能不让人震惊。 而且,让他们奇怪的是, 在军情上报之后,族中大人居然第一时间制止了他们的作战准备,真是怪哉。 很快,屏气凝神的军卒们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阵骚动。 微微回头一瞥,只见营寨大门敞开, 一行人匆匆走了出来, 手持火把的军卒在他们周身,将他们的面容映衬得清清楚楚。 见到他们,不少守卫军卒心中一惊, 居然是辽王与元帅! 他们怎么来了? 军卒们重新看向前方,看向那越来越近的诸多黑影,那是谁? 很快,他们心中的疑惑就被得以解答。 一杆硕大的黄旗立了起来, 周遭有一圈红色麻布编制而成的红边, 火生土,寓意着军威如火,生生不息。 更重要的是,其上有一个铁画银钩般的“陆”字。 “陆”字大旗! 大旗一经出现,在营寨边缘防守的一些草原军卒都激动起来。 他们虽然不认识这字,但认识这形状, 这是都司主官陆大人的姓氏,是让他们能够安稳过冬的姓氏。 一阵不小的骚动在军卒们中掀起, 不少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 好不容易维持的军纪, 似是在这一刻崩塌,重新变回了乌合之众。 脱鲁忽察儿脸色一黑,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 为什么陆云逸平白无故就有这么大的威信。 在他身旁的龙白秋看了看四周,十分满意这等表现, 这意味着,都司施行的“远离但渗透”的方略很成功! “来了。” 走在最前方的辽王阿扎失里开口, 沙哑的声音与寒冷天气相应, 让众人心中没来由地警惕起来,看向前方。 黑暗中,一个硕大马头从黑影遍布的冰冷中挤了出来,比之正常的战马要大上一圈,也要高大不少。 其上随风而动的鬃毛闪烁着点点冰碴。 见到这一幕,不少人就屏住了呼吸, 心中发出了一声惊叹, 好大! 随着北骁从黑暗中若隐若现地现出身形, 马背上的人影也慢慢变得清晰。 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身材高大、腰杆挺拔,与战马北骁相得益彰, 虽然年轻,但一股威势自然弥漫。 与之跟随的,还有一个个黑甲骑兵,也从黑暗中钻了出来, 狭长的马朔发着寒光,如林的长枪像是下一次就要捅刺而出。 紧握的长刀虽未出鞘, 但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辽王阿扎失里等人见状,呼吸一促, 连忙迈步上前迎了上去,发出了爽朗笑声: “将军,没想到您居然来得这么快!” 一行人走上冰面,双方在此汇聚,阿扎失里等人躬身一拜: “拜见陆将军。” 陆云逸高坐战马,视线扫视一圈, 见朵颜三卫的临时营地井井有条, 军卒们虽然干瘦,但精气神不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翻身下马,同样迎了上去,声音清冷: “不必客气,入营吧。” “将军,营寨已经准备好了,军卒们尽可相进。” 阿扎失里笑着开口,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龙白秋, “是龙大人亲自安排。” 陆云逸看了过去,僵硬的脸色如冰雪般融化,露出了一丝笑容,打量了一番: “不错啊,来了朵颜卫反而壮实了。” 龙白秋忽然觉得有些局促,站在那里手不知道放在哪好,笑了笑: “将军您倒是瘦了。” “赶路辛苦,给弟兄们安排好吃食,让他们好好歇一歇,这几日觉都睡不好。” “是!”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阿扎失里笑着发问: “将军,按时间不是还有六七日才到嘛,居然这么快。” 陆云逸脸色凝重: “辽东都司内有一些差池,再不快点行动可能会横生变数, 这几日弟兄们日夜疾驰,匆匆赶来。” “变数?” 阿扎失里脸色微变,一旁的脱鲁忽察儿也有些坐不住了。 按照约定,从大宁向辽东修路, 民夫的三成要用朵颜三部的草原人,给他们赚钱的生计。 若是修路耽搁了,坏的是他们自己,他们如何能不着急。 脱鲁忽察儿匆匆说道: “将军,是什么变数?” “还能是什么,有人反对修路,并且弄出了不小动静, 现在都司衙门只剩下了一万两银子,就连朝廷给的十万两都挥霍一空啊。” 陆云逸一边走一边说,脸色严峻,神情冰冷, 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大人的心情很不好。 而此话一出,阿扎失里等一众朵颜三卫将领脸色阴沉得都要滴出水来。 脱鲁忽察儿更是破口大骂: “荒谬!这辽东都司干什么吃的,这点事都办不好!” 身后的一些草原将领也纷纷面露怒容, 事关己身,如何能不急! 现在族人们都能吃饱,下一步就是吃好, 若不给他们找个赚钱的伙计,迟早出乱子。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中军大帐, 这是一顶十分硕大且显眼的军帐,门口甚至有着华丽装饰, 一队守卫护在门口,一看就气势非凡。 “将军,这就是您的居所。”阿扎失里露出谄媚笑容。 陆云逸眉头紧皱,停下脚步, 在这中军大帐上来回打量,轻叹一声, 指了指不远处一顶平平无奇的帐篷, “去那里。” 说罢,他径直向前走,留下一行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不满意? 巩先之走了过来,指了指中军大帐,提醒道: “几位大人,太过显眼。” 阿扎失里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大帐,不明白这有什么显眼的。 不远处的龙白秋脸色大变, 猛地一拍后脑勺,暗骂自己愚蠢。 “快快快,快撤了,这么显眼,旁人不是一眼就能看到主将在哪!”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脱鲁忽察儿愣在当场, 他回头看向那奢侈大帐,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在第一次对敌时,自己所在的军阵被轻而易举地找到,从而强烈猛攻! 原来问题出在了这。 陆云逸站在那普通军帐门口,等待着军卒布置, 趁这个时间,陆云逸指出了营地安放的一些不足, 让一众草原将领大为震惊。 不能说是一针见血,也能算是醍醐灌顶, 原来精心布置的营寨居然有着这么多疏漏。 阿扎失里命人去改,陆云逸挥手制止: “马上就要走了,下次记住就行。” “将军,您不歇一歇?”阿扎失里发问。 “不歇了,这次所带的粮草不多,不能耽搁,去高丽的途中还要从女真人手中抢一些。” “是!” “注意伤亡,抢一些粮草不值得死伤人手。” “是!” 不多时,军帐收拾好,一行人进入其中, 军帐外面虽然普通,但内里却大变模样, 一张拼起来的长桌摆在中央,沙盘已经规整,不远处的识字板上挂着一张地图。 进入其中,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让在场众人心神一紧。 这处军帐的布置, 应当就是眼前这位大人最喜欢的军帐模样。 果不其然,只见为首的年轻大人快步上前,站在了沙盘前,视线扫视一圈, 拿起几面代表卫所、防线的旗帜依次拨弄、调整。 很快,一个左侧满满当当, 右侧空空如也的沙盘就出现了。 左侧代表着辽东的东侧防线,在面对建州女真的过程中, 朝廷在边疆地设立了成百上千个战堡, 几个卫所分布在各个防务的中段,可以随时支援四方。 而西侧,则是建州女真所在! 只有几个大部的聚集点有代表的旗帜插上。 很快,陆云逸又拿过了一条红线, 从如今所处的三万卫以北,一直向南延伸,经过建州女真所在,抵达高丽北方边境的会宁城。 从这里入境,沿着高丽与女真的交界,向南而行,直入定州城。 如此,一条横跨千里的路线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引得所有人面面相觑。 他们发现,眼前的大人似乎绕了一个大圈, 明明从辽东南侧就能够深入高丽, 到达定州城,反而要从女真绕路。 阿扎失里也是征战多年之人,他眉头紧锁,沉声道: “将军,此去恐怕要将近一千三百里路,其间走的还都是敌人所在, 咱们万余骑是否太过扎眼了。” 脱鲁忽察儿也是行军打仗之人,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将军,建州女真在上次争端中损失惨重, 这段时间一直疑神疑鬼,对于境内山林防务,恐怕会更胜以往, 我等想要从中穿过,恐怕不是什么易事。 而且,高丽现在是惊弓之鸟,大部调动恐怕会被他们发现。” 陆云逸双手叉腰,视线在沙盘上停留,掷地有声地开口: “所以要快,在冬日大雪之时快速行军,以风雪遮盖行迹, 在这等天气,敌人的防务也会变得稀松。” “而且,我等从建州女真入境,要加以伪装, 不能再像这般,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 否则到了高丽被认出来,事后会很麻烦。” “您的意思是?” 辽王阿扎失里心神一紧,只觉得眼前视线似是蒙上了一层血光。 此次南下,必然血光冲天。 陆云逸转身看了看地图,又看向沙盘, 在已知的几个建州女真大部所在点了点,沉声道: “这些隐藏在群山中的大部,若是能够将其拔除,就不要手软,里面的钱财尽数收缴,按比分配。” 此话一出,一双双火热的眸子亮了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 虽然女真都是山林里的野人,但也并非没有钱货, 上次战事,他们在海西女真的族地抢了个爽, 各种草药山参一车一车往回拉。 还有许多未经冶炼的金矿石与一众毛皮,可谓是发了一笔横财。 阿扎失里感受到帐中一众将领的心思,连忙将其向后拉了拉,提醒道: “将军,不可轻敌,建州女真的部落时常变动, 如今大雪封山,他们都窝在深处不出来, 咱们想要杀进去,不是一件易事。” 陆云逸点了点头: “剿灭这些大部后,我等应当就有了足够的伪装, 到时候我们以女真的名头,进入高丽。” 见陆云逸丝毫没有因为提醒而收敛, 阿扎失里嘴巴略有张合,不知该说话是好。 “先之啊,将建州女真的地图拿来。” “是!” 不多时,巩先之从一旁的行李中掏出了折叠整齐的建州女真地图, 陆云逸接过后,对周遭一些面露震惊的将军笑道: “这世道,钱能通神, 地图是白松部同女真人做生意所得, 其上记载了建州女真几个主要大部的具体位置。” 说罢,陆云逸一边说, 一边将沙盘上代表建州女真大部的旗帜略有挪动。 “这就是准确的方位。” 脱鲁忽察儿瞳孔骤然收缩,脑袋猛地凑近, “将军,女真人虽然蠢笨, 但其族中也有聪明人,这等地图怎么会随意泄露。” 陆云逸笑着将地图铺在一边,强调: “对于小国寡民来说,有钱就能做到九成九的事, 这些方位是结合四十个商队所提供地图方位推演而来, 一个商队可能故意混淆视听, 但四十个商队同样如此,很难。 若女真人真有这等统筹能力,那也不用躲在山里了,就算攻不进大明,也能攻入高丽。 所以,建州女真大部就在这些位置!” 有理! 众人一下子就被说服,眼睛继续保持火热, 原本以为这次是纯干活,没想到,居然还有外水可挣。 陆云逸歪了歪身子, 见他们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提醒道: “剿灭这些女真大部,本将相信朵颜三卫的军卒能够完成, 但要注意,进入高丽后,就不会像在建州女真这般轻松, 若是被李成桂察觉,一个不慎就能让我们损失惨重, 所以.各部将领要宣导下去。 不骄不躁,不冒进、不贪功, 做好这三点,此事必成! 好了,成事的法子都与你们说了,说说你们自己的想法吧。”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落在脱鲁忽察儿身上。 他也不客气,朗声开口: “将军,敢问我们此行目的是什么?” 陆云逸看了看四周,问道: “王君平呢,怎么不见他人?” “将军,王大人舟车劳顿,累垮了,此刻正在歇息有军医还有亲卫看着。”阿扎失里连忙解释。 陆云逸点了点头: “他不能出岔子,让人好好照顾, 至于此行目的是去定州见一见老朋友,拿一些东西。” 说罢,陆云逸双手叉腰,扫视一圈: “想必你们也知道大宁与辽东马上就要修路了吧。” 脱鲁忽察儿冷硬的脸庞笑了起来: “将军,族人们都等着去干活呢。” “嗯,现在有人在其中阻挠修路,还与外敌有所归结,勾结的人就是高丽李成桂! 如今高丽在边境屯兵,使得辽东都司要拿出大笔钱财与精力放在东侧防线, 迟迟不能动工,这次我们来,就是给辽东都司解围。 当然,也是给咱们自己解围!” 屋中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一股凶戾之气从各个将领心中涌出, 他们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腰间长刀,眼露凶神!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都开年了,还迟迟不召我们入工地.” 阿扎失里苍老的面容十分冷峻,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对他来说生命已经时日无多, 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族人能安稳过上好日子。 而去修路做民夫,就是条大道, 而且现在三卫都指望着辽东修路去积攒一些经验, 明年好给自己修路! 如今这事居然被高丽阻拦,这怎么能行! 阿扎失里掷地有声地说道: “大人,请您放心此行都是族中勇猛军士,对敌高丽不在话下!” “将军,这次一定要给高丽一个教训,居然敢掺和此等事!”脱鲁忽察儿也表明了态度。 陆云逸很满意这两位头领的表态,笑着点了点头: “好了,去将各部军卒的名册拿过来, 今日之后,全军人由本将一并统筹,没有意见吧。” 二人对视一眼,连连摇头。 场中一些将领眉头一挑,心中信心激增。 空降一位主将,想要服众,战功、履历、本事、威望都得有, 恰恰眼前这位大人一应俱全! (本章完) 第895章 大权旁落不如蝼蚁 高丽国,京畿道开京,乃高丽国都,位于核心腹地。 这座城池不大,最为显眼的便是位于中轴线上的皇宫。 这座皇宫在大明建立后做了一些改动,仿明制而建,然其规模却小了许多。 宫墙虽也朱红,却似少了几分威严;飞檐斗拱虽也精巧,却透着些局促之感。 宫内殿宇错落,却无大明皇宫那般气象森严,更像是精致的园林中点缀着几座华丽楼阁。 夜色如墨,悄然笼罩了这座皇宫。 李成桂身着一袭华丽锦袍,袍上绣着精美图案,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幽光。 他迈着沉稳又略带得意的步伐, 穿过幽深回廊,来到了后宫一座寝殿。 殿内,烛火摇曳,将四周帷幔映照得如梦如幻。 一位年轻貌美的妃嫔正坐在床边,身着轻薄纱衣,身姿婀娜,面容娇艳,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惶恐与无奈。 李成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邪笑, 缓缓走到妃嫔身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 妃嫔身体微微一颤,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此时,高丽君主王瑶正坐在自己的书房中, 手中握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四十多岁,面容略显憔悴,眼神中透露出无奈。 他虽为一国之君,却大权旁落,朝中大小事务皆由李成桂把持。 甚至如今对于李成桂的种种越轨之举, 他心中虽愤怒不已,却也只能装作不知。 “唉” 王瑶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 站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他仿佛能听到隔壁寝殿中传来的细微声响, 每一下都像是一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 但他只能紧紧握住拳头,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动静终于渐渐平息。 王瑶又等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出书房,朝着那座寝殿走去。 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来到寝殿门口,王瑶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却让王瑶感到一阵恶心。 他看到那妃嫔正坐在床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红晕。 “陛下.” 妃嫔看到王瑶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王瑶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起来吧,不必多礼。” 妃嫔站起身来,低着头,不敢看王瑶的眼睛。 王瑶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妃嫔微微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只要能保陛下平安,臣妾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王瑶心中一阵刺痛,他轻轻握住妃嫔的手,说道: “放心,朕不会让你一直受委屈的。” 然而,两人都清楚,这不过是一句安慰的话罢了。 在这个以李成桂为首,郑道传、赵浚、尹绍宗等新兴士大夫联合的时代, 王瑶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又怎能保护得了身边的人。 次日清晨,朝堂大殿之上, 金碧辉煌的装饰在晨光照耀下显得耀眼。 王瑶身着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 虽努力保持着君主的威严,但眼神中却难掩疲惫。 李成桂则站在殿下,身姿挺拔,虽已五十六岁,却精神矍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陛下。” 李成桂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洪亮地说道: “臣得到消息,西北前线的明军有异动, 为防万一,臣已调动两万军卒前往边境,加强防备。” 王瑶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暗自恼怒。 这等调动大军之事,李成桂竟不与他商议便擅自做主,分明是不把他这个君主放在眼里。 他却不敢发作,只能强忍着怒火,说道: “李爱卿,此事是否有些仓促? 明军虽有异动,但未必就会有所行动, 如此大规模调动军卒,恐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若上国误会,恐不美。” 李成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但很快又恢复了恭敬神情,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臣以为,小心驶得万年船。 如今我高丽与明国关系微妙, 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战事, 臣此举,也是为了保我高丽江山社稷安稳。” 王瑶心中明白,李成桂这是在强词夺理,但他却无可奈何。 “既然李爱卿已做了决定,那便如此吧, 只是希望爱卿能谨慎行事,莫要惹出事端。” 李成桂微微点头,说道: “陛下放心,臣自有分寸。” 接着,李成桂又话题一转,说道: “陛下,臣近日正在推行私田改革之事, 如今我国土地兼并严重,许多百姓无地可耕,生活困苦。 臣以为,应将部分私田收归国有,再重新分配给百姓, 如此一来,既能增加国家税收, 又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实乃一举两得之事。” 王瑶心中清楚,李成桂所谓的私田改革, 不过是借此机会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打压异己罢了。 但他却不敢反对,只能说道: “李爱卿所言有理,此事便由爱卿全权负责吧, 只是希望爱卿在推行改革之时,能多考虑百姓疾苦,莫要引起民怨。” 李成桂恭敬说道: “陛下圣明,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说罢,李成桂又向王瑶行了一礼,说道: “陛下,若无其他事宜,臣便告退了。” 王瑶微微点头,说道: “李爱卿辛苦,退下吧。” 李成桂缓缓转身,迈着沉稳步伐离开大殿。 看着李成桂离去的背影,王瑶心中愤怒不已。 他紧紧握住龙椅的扶手,指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但他却只能强忍着怒火, 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与李成桂抗衡。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太监匆匆走进大殿,跪在王瑶面前,说道: “陛下,判门下府事李穑大人求见。” 王瑶心中一动,连忙说道: “快宣他进来。” 不一会儿,李穑身着一袭官服,迈着匆匆的步伐走进了大殿。 他五十多岁,面容清瘦,眼神中透露出睿智与沉稳。 “臣李穑,参见陛下。” 李穑跪在王瑶面前,行了一礼。 王瑶连忙起身,走下龙椅,亲自将李穑扶起,说道: “李爱卿不必多礼,快起来说话。” 李穑站起身来,看着王瑶,眼中满是关切与忧虑。 他深知王瑶此时的处境艰难,也明白他心中的痛苦与无奈。 “陛下,您.还好吗?” 李穑轻声问道。 王瑶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李爱卿,朕朕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李成桂越来越肆无忌惮,朕毫无办法。” 李穑沉默片刻,说道: “陛下,臣知道您心中苦闷, 但如今形势逼人,我们只能暂且隐忍,等待时机。” 王瑶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连忙问道: “李爱卿,明国可有回信?” 李穑叹息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陛下,目前尚未收到明国回信, 但臣以为,明国向来注重礼义, 我们以臣服之姿求援,明国定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此事还需一些时日,我们只能耐心等待。” 王瑶心中有些失望,但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希望明国能早日伸出援手,助朕摆脱困境。” 李穑看着王瑶,坚定地说道: “陛下放心,臣等定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重振高丽江山。” 王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紧紧握住李穑的手,说道: “李爱卿,有你在,朕心中便有了依靠, 只是此事莫要声张,以免惹来李成桂的猜忌。” 李穑微微点头,说道: “陛下放心,臣自有分寸。”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李穑见王瑶神色疲惫,便告辞离去。 王瑶站在大殿中央, 望着李穑离去的背影,再次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他缓缓踱步回到殿后, 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竟似被千斤重担压得微微弯曲。 他坐在长椅上,双手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内心烦闷。 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跑进来,跪在地上,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陛下,益阳郡忠义伯、副相郑梦周大人求见。” 王瑶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激动,连忙说道: “快,快宣他进来!” 不一会儿,郑梦周迈着沉稳步伐走进殿来。 他五十三岁,面容刚毅,眼神中透着沉稳, 身着一袭华丽官服,在殿中显得格外庄重。 “郑梦周,参见陛下。” 郑梦周跪在王瑶面前,行了一礼,声音洪亮。 王瑶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郑梦周面前,亲自将他扶起,眼中满是期待地说道: “郑爱卿,快起来,可是有什么消息?” 郑梦周站起身来,看着王瑶那急切的神情,沉声道: “陛下,臣此次前来,正是要向陛下禀报银子之事。” 王瑶一听,心中猛地一紧,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郑梦周的胳膊,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郑爱卿,可还顺利?” 郑梦周感受到王瑶手上的力度,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五十万两银子对于王室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王室最后的底蕴了。 他微微点头,神色镇定地说道: “陛下放心,银子已经顺利送到了定州。” 王瑶一听,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狂喜, 但紧接着又浮现出一抹担忧。 他松开郑梦周的胳膊,在殿内来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语道: “送到了就好,送到了就好. 可是,明国的人会答应吗? 这五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若是他们不答应,朕可就.” 郑梦周看着王瑶那惴惴不安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 他上前一步,说道: “陛下,您不必如此担忧,臣以为,明国会答应的。” 王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郑梦周,眼中满是疑惑: “郑爱卿为何如此肯定? 明国朝廷向来心思难测,万一他们觉得这五十万两不够,或者有其他想法,那可如何是好?” 郑梦周微微一笑,神色从容地说道: “陛下,我等一些举措,李成桂也有所猜测, 现在他调动两万军卒前往边境,这等举动明国必然已经得知。 明国向来注重边境安稳, 李成桂此举无疑是在挑衅明国底线,明国不会坐视不管。” 王瑶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 “郑爱卿所言有理,但即便如此, 明国也未必就会因为此事而出兵啊,五十万两银子虽多, 但若是纠结两万军卒与李成桂厮杀,朕觉得还是有些难。” 郑梦周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陛下,明国在辽东布局深远, 去年才刚刚将女真杀了个遍,断然不会让李成桂乱来。 而且我们准备的五十万两银子,乃是他们要求,现在我们的银子准备好了,他们没有道理不发动。” 王瑶听了郑梦周的话,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郑爱卿,话虽如此,万一明国变卦,我们可就.可就完了啊。” 郑梦周看着王瑶那担忧的神情,决定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 他微微躬身,压低声音说道: “陛下,据臣所知,明国在辽东的军队已经有了动象,他们似乎在集结兵力。” 王瑶一听,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喜,他连忙问道: “郑爱卿,此话当真?明国军队真的有动?” 郑梦周点了点头,说道: “臣不敢欺瞒陛下,这是臣安排在辽东探子传来的消息,绝对可靠。” 王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重新坐回椅子,露出了一丝久违笑容: “郑爱卿,若真如你所说,那朕就放心了, 这五十万两银子虽然让王室元气大伤, 但若是能换来明国出兵,让李成桂安稳几年,那也是值得的。” “陛下英明,若是李成桂大败, 到那时,我们便可以趁机收回一些兵权, 不说重新掌控大局,也至少要做到分理抗衡, 到了那时候.再找明国帮忙,就容易多了。” 王瑶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郑爱卿所言极是,朕不能一直被李成桂牵着鼻子走, 此次明国出兵,便是我们翻身的机会, 朕要抓住这个机会,重振王室威严。” 郑梦周微微躬身,说道: “陛下,这段日子您要多加隐忍,切莫让李相狗急跳墙。” 王瑶眼中闪过一丝屈辱,用力点了点头: “你放心吧,臣会小心行事。”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王瑶和郑梦周对视一眼,心中都涌起一股不祥预感。 王瑶连忙站起身来,说道: “郑爱卿,随朕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两人匆匆走出殿外,只见一群军卒正与宫中侍卫对峙。 王瑶心中一惊,连忙大声问道: “发生了何事?为何在此喧哗?” 一名军卒头目见王瑶出来,连忙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说道: “陛下,我等是奉李相之命前来巡查宫中防务,还望陛下不要阻拦。” 王瑶一听,心中顿时明白了李成桂的意图。 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说道: “巡查宫中防务?宫中防务向来由朕亲自安排,何时轮到你们来插手? 你们速速退下,否则休怪朕不客气!” 那军卒头目见王瑶发怒,脸色没有丝毫变幻: “陛下,李相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还望陛下体谅。” 王瑶气得浑身发抖,他正要再次发怒,郑梦周连忙上前一步,说道: “陛下息怒,此事不可冲动。” 王瑶听了郑梦周的话,心中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看着那军卒头目,冷冷地说道: “快一些,朕要歇息了!” “是!” 那军卒头目用力一挥手,身后军卒顿时涌了过去,向皇宫各处大殿搜查. 王瑶站在原地,紧紧地抓着郑梦周的胳膊,眼睛血红, 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颤声开口: “郑爱卿,朕可以受辱,但国不可辱” “一定要清除逆贼!!” (本章完) 第896章 从未有过之经历 进了二月,冬日的严寒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盛。 狂风在辽东之外的山林呼啸,将树上积雪吹得漫天飞舞,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阿奴干山,位于辽东三万卫以东不到两百里处,临近小清河,是建州女真与辽东交流最主要的几个据点之一。 胡里改部就驻扎在此地。 他们早期居住在松花江下游,后来在元末明初之时,因北方天气愈发寒冷,逐渐南迁,最后来到了小清河附近。 这一部建州女真保持着对外开放的态度, 不仅与辽东有所通商往来,还时常越过辽东去往草原,与草原人交流。 在上次的纷争中,胡里改部是进攻白松部的几个主力之一。 但当明军到来时, 他们事先得到了消息,早早逃进深山, 让陆云逸带领的军卒无法追击,只能将对敌目标放在那些消息闭塞的部落上。 此时,阿奴干山山口一处背风地,简易营寨搭建起来,并没有做太多布置,只是铺设了一些帐篷,并且做了一些斥候接应点。 因为再往里走,就会进入阿奴干山。 作为一直保持警惕的胡里改部, 即便是在冬日,也有可能会布置下诸多斥候暗哨。 中军大帐是一座普通帐篷,模样不大,此刻里面挤满了人。 陆云逸站在最中央的沙盘前,身旁围着朵颜三卫的将领,以及心腹新城卫千户王兴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秦元芳身上, 他身上积雪还未化净,正匆忙地在沙盘上摆弄, 将这一日探查到的消息尽数呈现。 不多时,秦元芳布置好沙盘,直起身来。 “将军,这就是我部目前探查到的一众哨所位置,共有六处, 分布在进山的三条道路上。 其中一条道路就是咱们前方这条,也是最快最好走的一条,分布有哨所四个。 另外两条,一条是从西边山脚绕路进去,那里地形狭窄,可能只能提供百余人进入, 而且现在那里有大风,人进去后睁不开眼,也不知道一共多长, 弟兄们深入后,发现哨所的痕迹后就果断退回。 最后一条是走山上密林中,没有发现哨所, 但发现了运送物资的小道以及车马走过的痕迹,所以属下推断山上也有一个哨所,并且还在持续使用。” 说到这,秦元芳抿了抿嘴,沉声道: “也是从这个哨所的发现,前军斥候一众参谋断定,目前发现的所有哨所都在使用。 可以推断出,胡里改部远比先前我们清扫的完颜觉罗氏部、库雅拉部、穆昆部要精锐且小心谨慎得多。” “由于无法深入阿奴干山,前军斥候也只能进行推测。 根据参谋测算,胡里改部可能有部众将近一万,分散在各个聚集点内。 考虑到这里的天气,胡里改部各个聚集点的人数不会超过三千, 更大的可能是从几十人到一千人不等。” 陆云逸听后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不错,一千人可能都多了,五百人上下应当就是最聚集的力量。” “将军明鉴!” 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朵颜三卫的一众将领满脸茫然, 甚至就连阿扎失里与脱鲁忽察儿都有些跟不上节奏。 趁着他们停歇的工夫,阿扎失里看向秦元芳,问道: “秦将军,你刚才说的各个聚集点人数,这从何而来? 本官本官有些听不懂。” 秦元芳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却迎上了更多茫然的眼睛。 他立马反应了过来,朵颜三卫并没有进行过专业的斥候培训, 也因为一直在草原上群居,所以并不了解东北山林中的生活方式。 他看向陆云逸,看到准许地点头后,沉声道: “阿扎失里大人,聚集点的人数是我部参谋根据猎物的分布推测而来。 经过试验,一个方圆五里的山林,大型兽类如獐子、野猪,可能只有那么一两只, 小型兽类野兔、野鸡要多一些,可能要有那么十到二十只, 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地鼠等, 方圆五里的肉食只够五到十个人以打猎为生勉强过活, 再加上提前储备的粮食,这个数目可能会到三十人到五十人。 以此为样本,将这个范围扩大,方圆百里能养活的人也不过六百人到一千人, 而这只是推测,实际能养活的人更少, 因为冬季积雪深,猎人追踪、人也移动困难,范围越大捕猎成功率越低。” “所以,胡里改部将近万余人若是聚在一起,没有足够粮食储备,可能一个冬天就要减员八成。 而从先前得到的消息来看,建州女真的粮食储备向来没有齐全, 所以他们只能将人尽可能地分散在阿奴干山中, 以小聚点、多打猎、少吃粮的生存方法,尽可能地度过冬日。” 秦元芳一说完,军帐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面露震惊。 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还能这么玩? 敌人都没见到,仅凭打猎就将敌人摸了个底朝天? 脱鲁忽察儿震惊过后,瞳孔收缩到了极点,忽然觉得喉咙干涩,有些想喝水。 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朵颜三卫可能不是北平行都司的对手, 但他没有想到,差距居然这么大。 从先前几个小部落的清缴中还看不出什么, 但现在,危难之际方显英雄本色,差距一瞬间拉大。 他在心中仔细想了想, 若是他朵颜三部想要探明敌人分布以及兵力分布, 可能要通过拔除哨塔,深入山林亲眼探察的方法来实现. 两种方法虽然都能达到目的,但作为领兵将领,他知道这其中差距有多么大。 “呼佩服” 阿扎失里长舒了一口气,喃喃说道, 他心中有些庆幸, 幸好幸好这是友军啊,若这是敌军,他无法想象该如何应对。 而且,面对不常作战的女真尚且如此,那面对时常作战的草原军卒, 方法必然会更多,战法也更精锐。 陆云逸扫视一圈,对于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淡淡道: “这只是斥候军中的基础培训,以后有机会朵颜三卫可以来都司学习,当然路要修好。” 阿扎失里眼睛猛地瞪大,还不等其他人反应,他先是躬身一拜: “多谢大人栽培,末将替族人们谢过大人。” 陆云逸摆了摆手: “着眼当下,对待胡里改部,参谋部的意见是什么?” 一旁,邹靖手拿文书静静站立,沉声开口: “由于敌人过于分散,参谋部不支持此次进兵。” “理由。” “从规划敌军分布的地点来看,我军要想将其一网打尽,要分为至少十部, 而朵颜三卫的军卒疏于分兵作战,各级将领兵法方略也并不出色,面对危机的应对能力不足, 贸然开战,会徒增伤亡。” 此话一出,不少将领面露不忿, 但没说什么,因为这参谋部的推演,他们见识过很多次,都大差不差。 “若是深入阿奴干山,清缴胡里改部,结果如何?”陆云逸发问。 “会胜,但伤亡人数会在五百人左右。” 邹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小事。 脱鲁忽察儿眉头微皱,伤亡五百人.分成十队,那一队死伤不过五十人。 想到这点,他脸色变得古怪,轻声道: “将军,一队死伤不过五十人,但收获却远远大于死伤,末将认为可以一试。” 阿扎失里也反应了过来, 万人对万人,才死五百人,还能抢这么多好东西,太划算了,也连忙说道: “大人,朵颜三卫的将士不怕死,末将也觉得可以一试。” 不等陆云逸说话,邹靖淡淡开口: “按照计划,后续还会有三个同等规模的大部,那么还未到高丽就要减员至少一千。” 脱鲁忽察儿却满不在乎: “死一千又何妨,所获的钱财和粮食,顶得几万人吃喝了。” 阿扎失里要含蓄一些,轻声道: “朵颜三卫第一次在如此风雪中作战,前几战都是小部落,积攒了一些经验, 可若不与这些大部作战,恐怕战法会停滞不前。 更何况后续还有三个, 咱们不能次次躲避,否则回程路上不安全。” 阿扎失里看向军帐中的一些将领,面露问询,立刻就有人说话, 是一名三十余岁的千户,名为阿里扎。 “将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能让族人们早些适应冬日战场比什么都划算, 若是咱们赶到高丽,缺乏冬日对敌经验,那才傻眼了。” “是啊,将军,高丽人比女真人总要精锐许多, 若是现在咱们就怕了,那怎么穿过重重包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好战之心昭然若揭, 只因他们都从先前的对敌战事中获得了好处。 在他们看来, 干什么都不如抢来得快。 邹靖没有再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沙盘前的陆云逸,面露期盼。 过了一会儿,陆云逸终于开口: “全军分为十部,参谋部严格按照各千户所作战习惯制定作战方略!” “今日好好休整,明日进兵!” “三日内,彻底清扫胡里改部,一应钱财尽数归整!” 声音掷地有声,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场众人面露兴奋, 一个个将领都挺直腰杆,目光锋锐。 “是!” 陆云逸点了点头: “各自准备吧,今日好吃好喝,不要吝啬吃食。” “是!” 军令下达,整个营寨安稳的气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张有序, 一队队军卒顶着风雪搬运军资,制作吃食。 参谋部之人分散各方,进入各个千户所,制定详细的作战方略, 而斥候部之人更为深入地探索阿奴干山,誓要查清所有哨所。 大部分军卒都老老实实待在军帐中,保养军械,擦拭着手中长刀,准备迎接明日厮杀。 夜晚,子时已过。 狂风如一头头猛兽在山林间肆虐,发出尖锐呼啸,卷起地上积雪,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白色旋涡。 简易营寨在狂风中瑟瑟发抖,军帐的帘子被吹得噼里啪啦作响, 不时有一阵雪沫被卷进帐内,落在地上瞬间便消失不见。 陆云逸站在中军大帐前,任由狂风扑面而来。 他身姿挺拔如松,凝视着黑暗中那被风雪笼罩的阿奴干山。 身旁的王兴邦裹紧了身上棉衣,皱着眉头说道: “将军,这风雪如此猛烈,明日进兵怕是艰难。” 陆云逸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狂风中的一丝细微变化: “兴邦,风虽大,但雪势却有减弱趋势。 依我推测,明日风雪必然会小许多,正是进兵的绝佳机会。 传我将令,让所有军卒做好准备,今夜随时可能出兵!” 王兴邦一愣,旋即涌出一阵惊喜,连忙抱拳领命: “是,将军!” 说完,他转身匆匆走进营帐,安排传令兵通知各部。 又过了两个时辰,卯时初,也就是早上五点左右。 天还未亮,风雪果然如陆云逸所料,小了许多。 虽然依旧寒冷刺骨,但狂风不再像之前那样猛烈,雪花也只是零零散散地飘落。 整个营寨都忙碌起来,军卒们纷纷从温暖被窝中爬起,迅速穿戴好盔甲,检查武器装备。 火头军也加快了手上动作,生火做饭,为即将出征的将士准备热食。 营寨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正在所有人都在准备之时,前军斥候率先出营。 秦元芳站在队首,眼神冷峻。 他看了看身后三百余名斥候军卒,沉声道: “兄弟们,此次任务至关重要。 我们必须趁着天黑风小,在最短时间内拔除所有哨所,为大军进山扫清障碍。 现在,兵分三路,出发!” 一声令下,斥候们分成三路, 如三支离弦之箭, 向着阿奴干山的各个方向疾驰而去。 秦元芳带领的这一路, 沿着最快最好走的那条道路前进。 他们脚步轻盈,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便来到了第一个哨所附近。 秦元芳躲在一块巨石后,仔细观察着哨所情况。 哨所不大,只有几间茅草屋,最外围的茅草屋中燃着一堆篝火, 几个女真军卒围坐在火堆旁,一边取暖一边低声交谈着。 透过万里镜,能够轻松看到他们脸上的疲惫和懈怠。 秦元芳有些古怪地看了看四周,几经查看后, 终于确定了周围并没有别的哨塔,也没有别的人在观察。 “是不是太高估他们了?” 秦元芳小声嘀咕着,微微转头,对身后军卒们做了个手势。 “靠近!” 军卒们会意,纷纷抽出腰间的长刀,猫着腰,缓缓向哨所靠近。 当距离哨所还有十几步远时,秦元芳已经做好了发号施令的准备, 但奈何.女真人根本没有发现黑暗中有人靠近, 一直到军卒摸进了院子.也没有发现。 秦元芳眼中闪过一丝荒谬,没有犹豫,站起身发出一声大喊: “杀!” 早就落位的军卒动作飞快,如猛虎下山一般,冲进哨所。 女真军卒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吓得惊慌失措, 甚至有人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狠狠地掐了掐大腿。 当长刀真正落下,顷刻之间就死了三人之后, 他们才发现,真的是敌袭。 但这等思绪也只持续了一瞬间,长刀落下,鲜血溅在雪地上,瞬间染红了一片。 屋中九人,不到十息就已经全部身死。 秦元芳进入哨所,命令军卒仔细搜索,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反而弄到了一些银子。 秦元芳看着堆在地上的几两碎银子,眉头紧锁: “他妈的,这什么哨所? 费了这么大功夫小心翼翼地摸上来,就这?” 一众斥候军卒也面面相觑,觉得参谋部可能是高估了女真人, 就这等军事水平,可能死不了那么多人。 “继续前进,快速拔除其余哨所!” “是!” 就这样,秦元芳带领斥候们一路势如破竹, 在最快时间内拔除了这条道路上的四个哨所,不费吹灰之力。 其他两路斥候也传来了好消息,同样成功地拔出了各自负责的哨所。 当所有哨所都被清除的消息传回营寨时,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他大手一挥,沉声下令: “全军出击!沿最通畅的大路进山, 向着参谋部推测的聚集点而去!” (本章完) 第897章 杀人 抄家 劫财 天色微亮,万余人马如一条黑色巨龙,在雪地上蜿蜒前行。 马蹄声、脚步声交织, 打破了凌晨的寂静,很快又被风声掩盖。 陆云逸骑在高大战马上, 走在前军位置,手拿万里镜不停打量。 原本他并不打算参与这场战事,任由朵颜三卫施为即可。 但听到斥候回报, 他决定亲自来看看,建州女真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脱鲁忽察儿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同样在中军位置。 他手中紧握着长刀,脸色虽然平静,但眼中却洋溢着兴奋。 既然女真人这么弱, 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每年都来一趟,多抢一些钱财,以支持族内发展。 大军缓缓前行,当进到一处山谷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脱鲁忽察儿眼睛一亮,看向前方: “将军,前面有情况。” 陆云逸微微点头,冷静地说道: “脱鲁忽察儿,你带领一千军卒前去探查情况。” “是,将军!” 脱鲁忽察儿抱拳领命,然后一挥手,带着一千军卒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山谷。 当脱鲁忽察儿带领军卒冲进山谷时, 只见一群女真军卒正在与一小队斥候激战。 女真军卒们人数众多, 将几名斥候团团围住,形势十分危急。 脱鲁忽察儿见状,轻哼一声,一甩马缰。 他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带领军卒如猛虎般冲入敌阵。 长刀挥舞,血光四溅! 女真军卒只有百余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一个女真头目见状,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大声喊道: “不要慌,稳住阵脚,杀了这些人!” 他身上甲胄有些残破,只有上半身, 但即便如此,也比其他女真人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只见他朝着脱鲁忽察儿冲了过来。 脱鲁忽察儿脸色古怪,见到这一幕.不知为何, 他想到了全副甲胄的明军向身着半甲草原人冲锋的场景。 这个时候,他能充分理解当初明军的心情, 他冷笑一声,双腿夹紧马腹,战马如闪电般冲向女真头目。 在接近女真头目的瞬间, 脱鲁忽察儿猛地挥刀,一道寒光闪过, 女真头目的脑袋瞬间搬家,鲜血喷涌而出,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将要落下的狼牙棒被腕甲轻而易举阻挡。 脱鲁忽察儿看着倒地的尸体,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太弱了。” 其他女真军卒见头目被杀,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转身逃窜。 脱鲁忽察儿哪里会放过他们。 “兄弟们,不要让一个女真崽子跑掉,杀啊!” 军卒们如潮水般追击上去,将逃跑的女真军卒一一斩杀。 不一会儿,山谷中的战斗便结束了。 脱鲁忽察儿看着满地尸体,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走到一名受伤斥候面前,关切地问道: “你们没事吧?” 斥候喘着粗气,只是有些疲惫与轻伤。 “多谢大人相救,我们没事。 这些女真军卒是胡里改部的巡逻队。 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想要将我们消灭,没想到大人您及时赶到。” 脱鲁忽察儿点了点头,说道: “你们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了。” 说完,他转身对身后的军卒们说道: “打扫战场,继续前进!” 大军继续向山谷深处进发,一路上又遇到了几股女真军卒的阻拦, 但都被脱鲁忽察儿带领的军卒轻松击退。 随着不断深入阿奴干山, 参谋部推测的聚集点也越来越近。 终于,在一个宽阔山谷中, 他们发现了第一个胡里改部的聚集点。 山谷中搭建着许多简易的木屋,看起来应该有几百间,周围有一些女真军卒在巡逻。 看到大军突然出现, 巡逻军卒呆愣当场,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恍惚。 前方那些黑影是什么?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猛地抽出腰间长刀,发出了一声凄厉大喊: “敌袭!” “元人,元人来了!!” 脱鲁忽察儿看着眼前女真军卒大喊大叫,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转头对身旁副将说道: “你带领三百军卒,从左侧包抄过去,切断他们的退路, 我带人从正面进攻,一举将他们消灭。” 副将抱拳领命:“是,大人!” 说完,他带领三百军卒堂而皇之地向左侧冲去! 脱鲁忽察儿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喊道: “兄弟们,为了族人的未来,为了我们的荣耀,杀啊!” 说着,他带领军卒如猛虎下山般冲向女真军卒! 女真军卒们虽然惊恐, 但最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有一些,巡逻守卫的军卒提着破旧长刀冲了上来,想要与“草原人”展开一场生死搏杀。 但,遗憾的是,他们手中的破旧长刀在明国最新的制式长刀面前,不堪一击,两两相撞,只会发出一声清脆的折断声响。 就算是长刀砍在甲胄上,也只不过是多一道白色痕迹,激怒这些朵颜三卫的军卒! 两军相撞,虽然喊杀声震天, 但三息之内就看出了高低! 冲在最前的女真人瞬间倒下一排,刀光剑影之下,血肉横飞. 脱鲁忽察儿在战场上纵横驰骋, 长刀所到之处,女真军卒纷纷倒地。 他看到一个女真军卒骑在一匹高大战马上,从营地里冲出, 挥舞着长枪,左冲右突,所向披靡! 不论是从身形还是身上装备,明显是女真精锐。 脱鲁忽察儿双腿夹紧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女真勇士。 在接近女真勇士的瞬间,脱鲁忽察儿猛地挥刀,砍向女真人的长枪!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长枪被脱鲁忽察儿的长刀震飞。 女真军卒有些愕然地看着脱鲁忽察儿。 他在族中向来以大力著称, 而且十分勇猛,今日怎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脱鲁忽察儿又是一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的脑袋瞬间搬家,鲜血喷涌,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其他从营地中冲出的女真军卒见头领这么快被杀,顿时士气大减! 就在这时,军卒冲破了外围护卫阻隔的人墙,将这些女真军卒团团围住,展开绞杀! 越来越多的灯火亮起,女真人从房舍中走出, 见到外面昏天黑地的厮杀,不由得眼睛一黑,几乎要眩晕过去. 此刻,被包围的女真军卒没什么犹豫,立刻跪地求饶! 脱鲁忽察儿冷笑一声: “现在求饶,晚了!” 说着,他一挥手,大声下令: “杀,一个不留!” 军卒们得令,纷纷挥刀砍向女真军卒。 不一会儿,山谷中的女真军卒便被全部斩杀。 军卒如同狼群蜂拥而至,涌入了这个聚集点。 尽管风声很大,哀号声、哭喊声却无论如何也压盖不住! 后续的军卒一直在后方等待,待到战事结束才涌了上来, 见到眼前血腥一幕, 不少人眼睛都红了,恨不得当即冲进去砍杀一通,哄抢一番! 不过,按照既定方略, 后方军卒继续行军,向阿奴干山深处而去, 他们会在下一个路口分散,向着各自负责的聚集点而去。 只有到了分给他们的聚集点, 他们才能如此行事! 路过营地时,当见到同族大包小包地向外搬, 军卒们的呼吸愈发急促,悄然握紧了腰间长刀。 虽然建州女真穷得叮当响, 但架不住人多,有总比没有好! 脱鲁忽察儿看着满地尸体,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站在聚集点之外, 身后是凄厉的惨叫与喊杀声,前方是大队军卒走过。 他发出一声大喊: “兄弟们,这些女真人不堪一击,尽快完成任务,完成清缴!” 大军继续在阿奴干山中行进, 万余名军卒兵分十路, 一路披荆斩棘,在山里胡搅蛮缠地乱撞,将一个又一个聚集点击溃。 战事胜利得让人意外, 更让朵颜三卫的军卒们兴奋到了极点。 他们的身影在风雪中穿梭,喊杀声在山谷中回荡。 不到两日,作战计划就提前完成,军卒虽然尚未回归, 但各自的斥候队伍已经将消息送了回来! 此刻,第一个聚集点所在由于在山口,已经成为大军的临时指挥所。 最中央一间硕大房舍内,虎皮地毯铺在地上,沙盘方桌放在上面, 一个又一个代表敌人旗帜的军旗被拔掉,一旁地图上有着一道道进军路线,像是天女散花。 陆云逸坐在不远处,静静地抿着茶,神情淡然。 一旁,千户王兴邦死死盯着桌下的虎皮地毯,抓耳挠腮, 当看到参谋进进出出,将虎皮地毯踩得黝黑时,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妈呀,这么好的地毯,放在应天得卖两千两,就这么铺在地上脚踩脚碾!” 陆云逸注意到了他的不安,诧异地透过目光: “你怎么了?好像自从住进了房子,你就这么闹腾呢。” 王兴邦抿了抿嘴,眼睛瞪得老大,小声问道: “将军,这毯子.能给我吗?” 啊?陆云逸神情一滞,嘴角笑容一下子敛去。 看了看地上铺的虎皮地毯,又看了看王兴邦,眉心狂跳。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属下啥也没说。” “我听见了。” “将军您听错了。” 陆云逸忽然觉得有些心累,重重叹了口气: “已经收缴了十三张虎皮了,为何纠结这一张呢?” 王兴邦见他没有生气,一下子变得活泛,兴冲冲地说道: “将军,虽然咱们已经拿了十三张虎皮,未来可能更多, 但将这张虎皮放在这,那就永远少了一张啊, 这一张.不说卖到应天,就算是在大宁城卖,也能卖个几百两! 这么算算,若是不拿着,可就永远少了几百两!” 陆云逸脸色一黑,瞪了他一眼: “王兴邦,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抠! 毯子铺在地上,脚踩上去软和和的,多好! 非得换成银子放在家里,不能吃不能用,只能看!” “哎呀,将军,咱们出来一趟不容易, 弟兄们看着那点俸禄都要急死了, 您可倒好,一丢就丢几百两, 要是卖到应天或者卖到江西,那就是几千两啊!! 这脚踩来脚踩去的,属下看着心疼。” “那你疼着吧。” 陆云逸将视线挪开,不打算搭理他了,不过他还提醒了句: “一个聚集点就有十多张虎皮,整个山上至少得有个七八十张, 我提醒你,东西可以带回去, 但要在秘密地点安置,不能影响行军速度, 回去后也不能一次性发卖,得慢慢来,东西越多越不值钱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王兴邦点头如啄米,目光灼灼: “将军放心吧,我已经跟阿扎失里说好了,等回去后,缴获都折算成现银! 东西都给都司,让衙门帮着处置。” 陆云逸摇了摇头: “行吧行吧,你现在也是个千户了,有点出息, 别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上行下效,到时候弟兄们都学去了。” 王兴邦连连点头,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一件事,凑近一些小声道: “大人,您不喜欢钱财就是担心我们有样学样吧。” “谁不喜欢钱财?”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 “再说了,上官不喜欢钱财耽误你们爱财如命吗?” 王兴邦嘿嘿一笑,十分憨厚: “不耽误。” 陆云逸看向不远处聚精会神听着参谋规划行军路线的巴颂,喊道: “巴颂,过来” 巴颂连忙跑了过来:“大人!” “你们暹罗几十年都不下一次雪,这次行军路线规划是根据天气而来,你怎么还在看啊。” “大人,多学一点总没错,融会贯通嘛。” 陆云逸露出满意,看向王兴邦: “看看人家,学无止境,你现在做了千户不能懈怠, 想做指挥使,凭这点本事是玩玩不够的。” “知道了,将军.” 王兴邦回答后,看向巴颂: “小子,在大明多好啊,还回暹罗作甚? 到时候大爷给你找个婆娘,生几个崽子,以后就是明人了。” 巴颂听后猛地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说: “大人,阿惠还等着回去娶她,不能找婆娘。” “得得得,跟你说不通,去看吧去看吧。” 王兴邦扫了一圈屋中,看到了坐在不远处清点缴获文书的邹靖,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道德最低点,有点格格不入。 不过很快,脱鲁忽察儿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 见到他,王兴邦腰杆一下子就挺直了。 论不做人这方面, 他还远远赶不上朵颜三卫! 脱鲁忽察儿兴冲冲地走到下首,躬身一拜: “将军,已经有三队人马返回了,死伤远低于预期, 甚至有一队人马在清理了两个六百人的聚集点后,才伤亡了不到十人。 那些女真人疏于防范,不堪一击!” 说着,脱鲁忽察儿从怀中抽出文书递了过去, “将军,这是斩获文书,这女真人看着不起眼, 但好东西却不少,弟兄们正在搬呢!” 陆云逸笑着接过文书,随意翻看了看,提醒道: “别忘了收缴粮食,这才是重中之重,这些缴获到时都放在秘密地点,等回程的时候再搬。” “是,将军,我已经宣导下去了,缴获也都在整理,另外.” 脱鲁忽察儿挠了挠头,小声道: “将军,这些女真女子真不错啊,长得高大,又俊,不少弟兄想要带回家中。” “怎么?你们这般厉害,带着女人去打仗?” 陆云逸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 脱鲁忽察儿神情一紧,试探着发问: “将军,回程的时候.能不能.能不能带一些?” 陆云逸眉头一皱,诧异地发问: “粮食都要带走,她们在这冰天雪地里还能活? 若是等咱们回来,她们还能活,那带着也无妨。” 此话一出,屋中一行人动作一顿,只觉得心中一寒。 外面冰天雪地,待半个时辰就要冻掉耳朵,没了粮食.只有死路一条。 脱鲁忽察儿对于眼前大人的冷冽早有见识, 但即便如此,再次经历也觉得寒气直冒: “将军,卑职知道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抿: “这只是开胃小菜,不要为一时的成功冲昏了头脑, 那些缴获、这些女人,都得从高丽安稳活着回来才能带回去。 “是,大人!” “传令全军,明日天黑之前必须回返,到齐不至者,军法处置。” “是!” (本章完) 第898章 种地的重要性 第二日傍晚,临近酉时, 最后一队朵颜三卫骑兵回返,带回来了最后的缴获。 与先前的大差不差, 人参、鹿茸、毛皮、银两、矿石, 各类缴获被一个又一个大包固定在马背上。 马屁股扭起来,大包也跟着扭动, 路过营地时,马匹扭动得更加厉害,像是在炫耀。 不少军卒站在营地外围,看着那些马屁股,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好东西!都是好东西!” 如今,朵颜三卫已经开了眼界, 知道这等东西卖去应天与南方会价值千金, 再也不像是以往那般,随意处置。 甚至人参鹿茸等物件都被精心包裹,生怕弄坏了。 脱鲁忽察儿与阿扎失里站在营寨门口,笑意吟吟, 一股意气风发从他们身上涌出。 “朵颜三卫!还是勇猛的!” “这次的仗打得痛快,赢得轻松,没想到女真人这么不堪一击。 海撒男答溪还说女真人拼杀起来不要命,不好惹,依我看啊是他太怂了。” 脱鲁忽察儿双手叉腰,看着前方缴获,有些不忿地开口: “早知道这么弱,咱们还往草原打作甚,往女真打啊。” 一旁的阿扎失里瞥了他一眼, 年轻的脸上充满张狂,阿扎失里笑了笑: “不得掉以轻心,这次赢得轻松是战法方略做得好, 事先知道敌人在哪、敌人数量, 就算是让王庭的仆从军来打,都能打得下来。” 脱鲁忽察儿收起笑容,他能年纪轻轻成为朵颜元帅,自然有其真本事。 经过阿扎失里这么一说,他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这一次战事,我发现了咱们与明军最大的差别。” “什么?” 脱鲁忽察儿脸色凝重: “明军尤为注重战前准备,力求做到最好, 并不指望在战场上凭借军卒勇武来取得胜利, 甚至军卒差一些也无妨,只要能听令就可。 但我们,不只是我们,整个北元王庭的军队都不注重战前准备, 方略、兵法、对敌手段以及物资补给, 向来都是得过且过,差不多就行,反而对于战场勇猛尤为在意。” 阿扎失里眉头微皱,面露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上一次大军出征精于算计,还要到成吉思合罕的年代, 之后就一年不如一年,到了上次捕鱼儿海大战,几乎没有什么准备,全凭勇猛。” 脱鲁忽察儿抿了抿嘴,轻声道: “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 我等只要打顺风仗,那是越打越勇,乘胜追击毫不含糊, 但若是战场一旦陷入逆风, 士气首先要崩溃,这仗也就无从谈起。” “就像是如今的北元朝廷,在捕鱼儿海被剿灭了全部精锐后, 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依旧在被明军按着头打。 或许,在北元朝廷里,不论是将军还是军卒,都已经觉得自己打不赢了, 而不是去真正准备战法、方略,以及对敌手段。” 阿扎失里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仔细思量一番,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那你觉得,咱们想要如明军那般精锐,应该如何?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脱鲁忽察儿摇了摇头: “我问过军中一些参谋,但他们给的答案模棱两可,还说这是性格决定的! 倒是那邹靖跟我说了几句,说这是中原大地子民种地千年养成的习惯。” “种地?” 阿扎失里面露愕然,眉头略有紧皱, “打仗跟种地有什么关系?”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现在我想明白了一些, 族中去年种了甘薯,田地的选址、种苗播种、还要施肥、松土、除草,甚至还得每日照看。 这些事情若不预先打算,要手忙脚乱! 换在中原人身上,这些事情做不好, 那就要挨饿,关乎生机, 听说关内一些老农会轮番在地里播种不同的粮食, 有的甚至提前三年就开始准备三年后播种的东西, 这等习惯也被带到了军伍中。” “嘶” 阿扎失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这个说法恰到好处。 “而咱们草原人向来都是走到哪算哪, 哪里的草场长得好,咱们就驱赶着牛羊去那里,靠天吃饭。 虽然也有一些对牛羊的准备, 但相比于种地差了许多,这也导致了军事上的弊病, 甚至,大元不到百年就轰然崩塌, 可能就是没种过地,不知道长远规划的重要。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乱才怪。” 脱鲁忽察儿淡淡开口,越说越是流利,心中也愈发肯定。 阿扎失里是故元辽王,他六十多岁,经历了大半个故元朝廷, 对于脱鲁忽察儿这个说法,深表赞同。 只因他见过太多朝令夕改之事,一件事情根本得不到延续。 “你说得对.也算是解除了我心中疑惑.” “所以我准备回去后,也学着都司弄一个什么三年计划, 将规矩和要做的事写在纸上, 按照这个方向去做,就算是做错了也能及时拉回来。” 脱鲁忽察儿目光灼灼,像是看到了未来强盛的朵颜三卫。 “都司有三年计划了,我们还要做?跟着都司做不行吗?” “旁人的终究是旁人的,得自己合适才行, 都司有大的三年计划,那咱们就弄个小的, 修路是第一要务,一定要把朵颜三卫到大宁城的路修好,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只是可惜,山海关挡在那,咱们始终是关外.” 深吸了一口气,脱鲁忽察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继续道: “这次的缴获按照军律,我等能分至少六成, 这些钱财我打算提前花出去, 建一些水泥工坊、再去挖一些沙石, 等咱们的族人在大宁通往辽东道路上积攒够了经验,就让他们回来,操持咱们自己的路! 另外,修路的钱财咱们也要提早准备, 不能步辽东都司的后尘,得自己有钱,才能更从容。” 脱鲁忽察儿说了很多, 辽王阿扎失里就这么静静听着,嘴角抿起,露出和善笑容。 “明地有一个说法,说一个人什么时候收敛了自身锋芒,什么时候就算是长大了。 脱鲁忽察儿,你现在长大了。” 脱鲁忽察儿面露感慨,眼神复杂,轻轻叹了口气。 “所有人都在变强,若是朵颜三卫停滞不前,那就是在变弱, 在这个世道,弱者没有生存的机会,就像那些女真人一样。” 阿扎失里笑了笑,看向不远处跑过来的军卒,面露问询。 军卒停在二人身前,快速说道: “两位大人,将军请你们去中军大帐。” “好,我们马上去。” 阿扎失里应了一声,军卒转身跑开。 他看向脱鲁忽察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我的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以后朵颜三卫就靠你了。” 说罢,阿扎失里转身向营寨走去,背影佝偻,身形萧瑟 脱鲁忽察儿站在原地,狠狠地攥紧拳头,面露坚定: “朵颜三卫.一定会再次兴盛。” 军帐中,陆云逸抬起头, 看着二人浑身积雪地走进来,笑着发问: “做什么去了,大冷天的不在军帐待着。” “将军,我等去看一看缴获, 您有所不知啊,弟兄们可是开心得很。”阿扎失里笑着回答。 陆云逸也笑了起来: “好了,现在初期战事已经告一段落, 我等明日一早就要前往下一个部落,争取在十日之后抵达高丽边境,进入其中!” “十日?” 脱鲁忽察儿眼睛一瞪,有些吃惊, “大人,现在外面是冰天雪地啊,十日太赶了” 陆云逸脸色有些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气象小组经过对阿奴干山动植物的探查, 推测冬日再有一个半月就要转暖,这个过程中风雪会慢慢减小。 说实话,这对我们深入高丽非常不利! 万人的部队若是没有风雪遮掩, 在高丽这等小地方腾挪,别人想知道动向很简单。 所以,本将决定,收集够了伪装皮甲、大衣, 我等就快速入境,多一个大部少一个大部的无所谓, 大不了从高丽回来后,再行清缴,也是一样的。” 这么一说,原本紧张兮兮的一众将领松了口气, 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这些缴获, 这么好的香饽饽,不吃白不吃! 阿扎失里率先开口: “将军,您是前军主帅,一切由您来定, 十日之内入境高丽虽然辛苦,但我朵颜三卫军卒绝不拖沓,一定完成任务!” 脱鲁忽察儿也连连开口: “将军,若是放弃那些女真大部的话, 我等可以从上冻的河上走,速度会快很多, 十日进入高丽,足够了!” “嗯,既然如此.那尔等就下去准备吧,明早出发!” “是!” 随着军令下达,原本松弛的军营一下子又变得紧张起来, 相比上一次,军卒们还是从容了许多, 因为有了对敌经验,也对领军将领的本事有了充分了解! 再加上刚刚换的甲胄长刀, 若是还能输,未免太荒谬了! 参谋部军帐,陆云逸身披一件雪白狐裘,走了进来, 他将衣服脱下,一股冷气顺着甲胄缝隙钻进! “咦?” 陆云逸回头看向那狐裘,有些感慨地说道: “这东西还真是保暖啊,一点都不透风。” 巩先之在旁附和: “将军,这狐裘是从胡里改部的头领宝库中翻找到的, 按照他们的说法,是上好的御寒之物, 可以裹着他在风雪中睡觉,都不会冻死。” “好东西,记下来, 回去后让都司工匠钻研钻研,看看是怎么弄出来的, 我在京城披的狐裘,我记得没有这么保暖。” “是!” 巩先之从怀中拿出小册子,就这么写了起来。 这时,邹靖拿着两封文书走了过来, 他还是以往那样,冷冰冰的,眼神也平静到了极点,说话没有丝毫感情。 “将军,这是后续作战方向的总结, 只要再清缴一个女真大部,我们就有足够的伪装,可以深入高丽, 但属下觉得,这等伪装无用。” “理由。” “上万人的骑兵队伍,这世上只有北元与大明能支撑, 女真三部的精骑上一次已经被杀得一干二净,这一点高丽也应当知晓。 所以,一旦我们出现在高丽地界, 只要被人看到,高丽就应该知道,不是女真人。” 陆云逸走到上首坐下,接过了侍者递来的茶水,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但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甚至只需要做个姿态, 只要让高丽的百姓认为,咱们是女真人就行了, 至于李成桂还有那些将领,怎么看都不重要。” “属下不解。” 邹靖眉头一皱,眼神波动,出现了一丝疑惑。 “两国交战,政治议题是比军事议题更重要的存在, 若是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穿着黑甲入境, 高丽百姓一看就知道明军来了。 到了那时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高丽朝廷就不得不管,至少也要给出个解释。 而咱们朝廷也是一样, 若是事情闹得明晃晃,朝廷不管便没有威信。 所以,咱们伪装成女真人, 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了两国朝廷。 至于他们最后做什么样的选择,那就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 总之自己的事情做好,其他人的选择由他去吧。” 邹靖听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 “属下知道了。” “嗯,入境高丽后,若有敌来袭,对敌作战获胜的可能算出来了吗?” 邹靖从书架上又拿过一本文书递了过去: “将军,已经测算完成, 以朵颜三卫这一次战事表现的实力来看, 若对敌一万,我等必胜,对敌两万就有两成的可能落败。 对敌五万以上大军,我部战胜的机会才会跌到五成。” “这么高?是不是算错了?” 陆云逸翻看着文书,有些诧异。 作为军中将领,他是清楚的, 对敌一万可是与敌军数量天差地别, 若真是万余人在战场碰到,敌军人数至少也得五万甚至更多, 若是对敌五万,敌方可能有二三十万兵在侧。 在对敌纳哈出与北元王庭的战事中, 最大规模的厮杀也不过五万人,但双方出动的人马可是将近四十万。 邹靖脸色凝重,沉声道: “将军,这次朵颜三卫共死伤二百三十五人, 比参谋部预测的五百人少了五成。 这说明,参谋部对于女真战力有了明显低估,如今已经修正。 而通过修正的战力,参考以往高丽与建州女真打得难解难分来看, 高丽军队不会比女真强到哪去,参谋部给出的测算是强五成。 若是根据这个结果来推演对敌, 我军只要自己不出问题,那就没有输的可能。”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又仔细看了一遍测算文书。 “有点乐观了吧,高丽怎么说也是一个完整的政治实体, 铁岭卫成立的时候,他们还想出兵辽东, 没有点本事,他们敢?” 邹靖神情平静,语气没有波动: “将军,高丽王室敢出兵铁岭卫, 但高丽的将领不敢,他们最清楚两军差距。” 陆云逸抿了抿嘴,神情古怪, 主持对敌铁岭卫的,就是李成桂, 结果李成桂不敢去辽东,转头就带兵杀回了开京,宁愿谋反也不愿进大明。 陆云逸沉吟片刻,继续道: “太过乐观了,按照高丽兵比女真兵强三倍测算。 不要忘了,现在手下的兵可不是如臂指使的精兵, 而是不算精锐的朵颜三卫,保险一点没错。” “是,大人!” 邹靖脸色凝重,很快下达了新的测算军务, 一众参谋只觉得欲哭无泪,又开始了忙活。 (本章完) 第899章 战线比战报还要快 会宁城,这是高丽东北边境的一座小城, 在高丽众多城池中显得微不足道。 若不是北面就是女真地盘,高丽朝廷可能都不会设立这座城池。 而在会宁城以北,坐落着一个名为三河村的小村落。 说是村落,但成立之初是将其修建为对敌女真的前线哨所。 但随着这些年来,女真重心逐渐向北偏移, 两军交战的次数越来越少,商贸越来越多,前线哨所也就变成了村落。 今日风雪大,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飘落,将整个三河村裹得严严实实。 村里青年们拿着扫帚、铁锹,正热热闹闹地除雪。 他们费力地将泥土刨开, 而后将刚刚下的雪与泥土混合,再将坑填平,以此来让大地补充水分。 “老张,你这劲儿使得跟绣花似的,再这么磨蹭,雪都得把路埋咯!”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挥舞着手中铁锹, 对着旁边一个稍瘦些的男子喊道。 “你懂啥!我这是稳扎稳打,哪像你就知道使蛮力,小心把腰闪了!” 众人听了,一阵哄笑。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巨大的震动声传来。 众人一愣,没太在意,还以为是风雪刮得厉害。 然而,震动声越来越响,脚下地面都跟着微微颤抖。 众人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后方山林中,树木一阵摇晃, 飞鸟争先恐后地逃离,积雪在颤动,潸然落下! 怎么了? 还不等他们弄清楚状况,漫天飞雪中, 一匹高头大马从密林中冲了出来, 马蹄高高扬起,重重落在雪地上,激起一阵雪浪! “骑兵?” 顷刻之间,漫山遍野, 无穷无尽的骑兵从密林中蜂拥而出, 整个世界一下子又变得模糊起来,只因他们扬起的雪雾太大! 冲出山林,战马的嘶鸣以及马蹄落地的砰砰声响也愈发严重, 大地在颤动,三河村的村民被这场面惊得不能说话, 呆呆地看着他们冲过! 犹如一道黑色旋风,卷起的却是一条白色尾巴! 这些骑兵身着兽皮制成的衣衫,头戴毛茸茸的皮帽,脸上涂着黑色颜料, 只露出一双双锐利凶狠的眼睛。 他们的腰间挂着弯刀,背上背着长弓,箭壶里插满了箭矢。 马匹也披着厚厚的兽皮, 上面还装饰着一些彩色的布条,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女真人!” “是是女真人!” 一个年长村民惊恐地大喊,声音中充满颤抖。 这一声喊,如同炸雷,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村民们顿时乱作一团,不少人瘫倒在地,还有人转身就想往家里跑, 可还没跑几步,就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雪地里。 “救命啊!女真人来了!” 一个年轻妇人牵着自己的孩子,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她依稀想起不敢回想的回忆, 那时她还小,女真人也是这样从山林中冲出, 在整个村子肆虐,男子全杀了,女子与孩子被掳走! 一个有着同样记忆的老者颤抖着双腿, 想要站稳身子,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骑兵,嘴里喃喃自语: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就在这时,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顾不上身上疼痛,爬起来就往会宁城的方向跑去。 “大家别慌,快去会宁城报官!”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狂奔,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但一想到身后的女真骑兵,又咬着牙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跑。 奇怪的是,从山林中涌出的骑兵并没有施暴, 反而飞快涌上了官道,向南疾驰而去。 路过这些村民时,只是冷冷地扫视一眼, 既没有出刀,也没有出手抢劫!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有人发出了疑惑 “是女真人吗?怎么改性子了?” “没错,一定是的!”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声嘶力竭地回答。 “他们.他们身上有野性的气息,他们不知礼义廉耻!只知道抢!” “对对对,他们的眼睛像是野兽!” 一名妇人害怕地连连点头 三河村的人很快就赶到了会宁城, 这是一座边境小城,人口稀少,城墙也不高大,城中更是显得萧瑟。 在城中位置,是会宁城县衙。 县令李大人正坐在暖阁里, 一边看着明国传来的小说《三国演义》,当看到精彩时,忍不住出声叫好!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 一个衙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连帽子都歪到了一边。 李大人皱了皱眉头,不悦地说道: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有什么事,慢慢说。” 衙役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说道: “大大人,不好了! 三河村来人报信,说.说有女真骑兵从女真之地奔袭而来,已经过了三河村,正往南走呢!” “什么?” 李大人听了,脸色大变, 手中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茶水溅了一地,他也顾不上这些, 猛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女真骑兵?”李大人声音颤抖地问道。 衙役连连点头: “大人,三河村的村民亲眼所见, 那场面可吓人了,马蹄声震得地都晃悠!” 李大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他心里清楚,女真骑兵可不是好惹的。 会宁城不过是一座小城,城墙年久失修, 守城的兵士也只有寥寥几百人,根本不是女真人的对手。 “这这可如何是好?”李大人喃喃自语道。 就在这时,师爷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他已经得知了事情。 看到李大人一脸惊恐的样子, 又看了看地上的茶杯碎片,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 “大人,莫要惊慌。” 师爷走到李大人身边,轻声说道。 李大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师爷的手,急切地说道: “女真骑兵突然来袭,咱们会宁城可怎么办啊?” 师爷沉吟片刻,说道: “大人,当务之急, 是赶紧派人去通知城中百姓,让他们做好防范。 同时,派人去附近军营求援,看看能不能调些兵马来支援咱们。” 李大人听了,连连点头: “师爷说得对,就这么办! 你快去安排人手,关闭城门,加强防守。 我这就写求援信,派人去附近军营。” 师爷领命而去,李大人则匆匆走到书桌前,拿起笔,手却不停地颤抖着,怎么也写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开始写求援信。 信写好后,李大人叫来一个心腹衙役,将信交给他,严肃地说道: “你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送到军营,不得有误! 若是耽误了大事,本官拿你是问!” 衙役接过信,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人放心,小的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把信送到!” 说完,衙役转身出了县衙, 骑上一匹快马,从南城门离去,向南而去! 县令李大人则匆匆穿上衣服,来到了北城墙上,刚刚爬上城墙,得到的消息却是让他一愣。 “什么?女真人从官道走了?停都没停?” 李知县欣喜若狂,一把抓过了那守城军卒的脖领,声音猛地提高了八个声调! “大人,弟兄们那时还没有关上城门, 那些女真人看都没看,就从城门前跑过去了. 您是不知道,那阵仗.太.太吓人,恐怕有上万人。” “上万人?” 李知县欣喜若狂的脸色瞬间消失,转而变得惨白, 失魂落魄地松开脖领,喃喃道: “上万人女真人想要干什么?他们在山林里活不下去了?” 这时,还是那名守城军卒提醒: “大人啊,得快点把这事告诉朝廷, 那些女真人看着就来者不善,而且装备十分精良!” “对对对,告诉朝廷!告诉朝廷!!” 半个时辰后,驿站中最精锐的军卒一路狂奔! 一人三马,马不停蹄, 风雪拍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但他却浑然不觉!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将女真来袭的消息送到开京。 会宁城距离开京将近千里。 他日夜兼程,饿了就随便啃几口干粮,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 困了就在马上眯一会儿,马背上的颠簸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 第一天夜里,狂风呼啸,大雪纷飞,道路变得异常难走。 马蹄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每前进一步都要花费极大力气。 军卒紧紧地拉着缰绳,身体随着马的颠簸而摇晃,但他咬着牙,坚持着。 “驾!” 他大声吆喝着,催促着马匹加快速度。 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奋力地奔跑着, 溅起的雪花在身后形成了一团白色雾气。 第二天,天色刚亮,军卒已经能看到开京的城墙了。 他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双腿也因为长时间的骑马而麻木不已, 但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依然坚持着。 终于,他来到了开京驿站! 此时的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露出死寂。 他从马上滚落下来,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驿卒及时扶住了他。 “快快带我去见陛下.女真女真来袭” 军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说出了这几个字,然后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驿卒不敢耽搁,立刻将消息上报给了朝廷。 当王瑶听到女真来袭的消息时, 他的第一反应是李成桂勾结外族,想要拿下他的狗命。 他猛地站起身来,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李成桂!他竟敢如此!” 王瑶怒拍龙椅,大声吼道。 这时,匆匆前来的李穑连忙上前一步,说道: “陛下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李成桂若真想对陛下不利,根本不必如此麻烦, 依臣看,是真的有女真人来了!” 王瑶听了李穑的话,渐渐冷静了下来。 “女真人?女真人自己都要饿死了,他们哪来的本事进犯我高丽!” 李穑沉思片刻,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女真人的动向和意图。 臣以为,应立刻召集大臣们商议对策。” “女真三部去年遭受重创,又被明国深入府邸哄抢一通,杀了不知多少人, 这个冬天他们活不下去也是理所应当。 或许这才让他们生出了进犯我高丽的心思!” 王瑶脸色微变,连忙开口: “快快快,着急大臣们前来议事。” 不一会儿,大臣们纷纷来到了朝堂。 王瑶坐在龙椅上,脸色凝重,看着下方的大臣们,说道: “女真来袭,人数过万,众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李成桂站在殿下,心中也十分震惊。 他没想到女真人会在这个时候来袭,而且规模如此之大。 他并不在乎一些百姓的死活, 主要是.如此大规模进犯,打破了他的计划。 李成桂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 “陛下,臣以为,应当立刻调兵迎敌,同时探查女真人的具体位置! 距离他们入境已经两天了, 也不知多少城池遭受了战火,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恳请陛下下旨,划拨钱财,调兵迎敌!” 这时,一直反对李成桂的郑梦周罕见地站了出来表示赞同: “陛下,李相所言极是, 这些女真人都是野蛮人,百姓落在他们手中,没有好下场, 若不能及时阻拦,国朝动荡!” 王瑶更加慌乱了,他问道: “那女真人会在何处呢?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成桂眼中精光一闪,向前一步,沉声道: “陛下,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 只知道女真人向南而来,目的地是哪暂且不知。 但.开京不可不防, 臣以为,应当调西京平壤、杨广道、庆尚道三地精锐兵马前来开京,以防万一!” 郑梦周一听,瞳孔骤然收缩! 如今私田改革愈演愈烈,朝廷正是凭借一些还中立的军卒才能在西京等地分力抗衡, 若是这些军卒都来了开京, 毫无疑问,私田改革将没有任何阻碍的推行,朝廷势力将遭受重大打击! 李成桂会距离篡权更进一步! 郑梦周上前一步,沉声道: “陛下,臣以为李相所言不对,女真人虽然入境, 但人数未知、战力未知、目的未知, 既然三不知,若是将兵马匆匆调来开京, 岂不是荒谬?朝廷颜面何在? 而且,女真人向来不堪一击, 西北道现在盘踞有军卒将近三万,可以调西北道军卒迎敌。 况且,女真人能不能抵达京畿道还是两说,朝廷不宜过分举动。” 王瑶坐在上首,瞳孔略有收缩,也明白了李成桂的意图, 他刚想开口,李成桂却打断了他的话。 “郑大人,你一介文官,难不成还懂战阵之道?” 李成桂扫视一圈,沉声道: “边疆驿卒貌似送来信件,女真骑卒兵马上万,诸位注意,会宁城并没有发现步卒跟随。 那可是一万骑兵啊,我高丽有吗? 告诉诸位,我高丽可用战马不过一万七千匹,能战骑卒不过六千, 现在诸位明白了吧, 女真人是竭尽全力地入侵我高丽! 试问目的不是京畿道又是哪? 难不成女真人脑子不好,动用一万骑兵来我高丽境内打家劫舍?” 李成桂的声音愈发高昂,引得在场朝臣一阵恐慌。 是啊,女真如此大动干戈,目的定然不会小! 这下子,就连郑梦周都有些含糊,也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有道理。 上首的王瑶更是惊慌,脸色大变。 如今,前有狼后有虎! 不管女真人高丽会生灵涂炭,皇位不稳, 管了女真人,西京三道会兵力空虚,再也无力抗衡改革,皇位还是不稳. 一时间,王瑶有些心灰意冷,瘫靠在龙椅上,面露呆滞,对朝堂中的争吵也漠不关心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叫喊从大殿外传来。 “报——” “西北道急报!!” “女真万余骑卒蜂拥过境,已经进入西北道!!” (本章完) 第900章 陛下万万不能造反 西北道? 整个高丽朝廷一片哗然,有不少人面露畏惧之色,整个人瑟瑟发抖。 女真人进了西北道,那距离开京所在的京畿道就不远了, 甚至可以说是咫尺之间, 只要一直南下即可。 而且,有不少人意识到了一件事,消息从西北道传回来还需要时间。 女真人的行进速度如此之快, 是不是现在已经进入京畿道了? 种种思绪升腾而起, 场中一众大人彷徨不安。 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向站在最前方的李相,希望他能出来主持公道。 甚至,有不少支持皇帝的官员也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李成桂察觉到了这些注视,嘴角勾起一丝讥笑。 大敌当前,朝堂诸位大人这等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让他享受。 见火候差不多了, 李成桂上前一步,沉声道: “启禀陛下,女真人来势汹汹,臣还是秉持着刚才的观点,调西京、杨广道、庆尚道三地兵马来援,拱卫京畿。 同时,既然女真人已经到了西北道, 那臣作为门下侍中、三军都总制使, 理当带兵迎敌,还请陛下准允!” 李成桂掷地有声,声音中唯有坚定! 让在场不少朝臣心神安定了一些,面露复杂之色。 虽然李成桂为人跋扈,并且有专权之相, 但从事军伍,还是能够让人信赖。 只是以郑梦周为首的文臣们则有些顾虑, 一旦三道兵马落入李成桂手中,那局面将再无扭转可能。 上首的皇帝王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现在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这时,判门下府事李穑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沉声道: “陛下,臣记得在西北道有精兵三万,而入境女真不过一万, 我高丽军卒锐利勇猛,甲胄精良, 就算是骑兵不多,也未必会落入下风! 臣以为,可以命西北道三万精兵向京畿道开赴,沿途探查女真动向, 若真的发现女真人大部,那就地开战也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荒谬!” 右军总制使郑道传上前一步,怒斥李穑。 “李大人,西北道三万精兵乃是制衡明国所用, 如今明军在边境积压精兵,若是我高丽不派兵守护,万一出了岔子,你担得起吗?” 李穑怒目圆瞪,转头看向郑道传: “郑大人,去年是你带队去的应天,拜见洪武皇帝, 洪武陛下直言,不干预高丽诸事! 而且,我高丽乃是明国的不征之国,朝贡位列第一! 明国聚集精兵会是对我们朝廷动手? 难道不是提防着有叛乱贼子,行独走之事?”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氛围为之一肃! 中军总制使裴克廉阴恻恻开口: “李大人,是谁要行独走之事啊?” 李穑脸色猛然一变,双目圆瞪! 郑道传轻笑一声,淡淡道: “当年明国设立铁岭卫,两国本相安无事,可是辛禑君与崔莹一力要进攻辽东,这是不是独走? 若没有当年之事,辽东又为何会在边境设立精兵? 这难道不是自作自受?” 他上前一步,来到李穑身前,居高临下地讥笑道: “李大人莫非觉得,明国是善类? 若是西北道空虚,明国一定不会进攻? 别忘了…铁岭卫的争端不过三年,你心中有气,上国心中难道没有?” “郑大人,你这是在强词夺理,明皇已经直言不会掺和我高丽之事,又怎么会出兵进入西北道! 我看你分明是想要调兵聚集开京,以此让后方空虚, 让你们的家人朋客更肆无忌惮的残害忠良!” 李穑破口大骂,十分不顾体面。 一众大人脸色微变,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等程度,双方就调兵一事几乎已经要撕破脸! 郑道传不再理会李穑,而是看向上首的皇帝王瑶,躬身一拜: “陛下,当时李大人拥立幼君辛昌,实乃逆贼,恳请陛下诛杀此贼,以净朝堂!” 王瑶脸色一变,看向下首一道道目光,只觉得汗毛倒竖,李穑是他为数不多的支持者,并且德高望重还做过首相, 若是这次被弹劾,他的局面会更加不堪。 抿了抿嘴,王瑶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成桂,沉声道: “郑爱卿,如今商讨的是女真来袭一事,与辛昌有何关系, 李爱卿,还是说说你的打算吧,怎么迎敌女真军卒。” 李成桂抬起头,扫视一圈,轻哼一声,沉声道: “陛下,西北道不可不防,但女真亦是强敌,我等不能松懈。 既然朝廷诸位大人众说纷纭,那就各退一步,西北道调集一万五千精兵搜寻女真大部,力争不让其进入京畿道。 而调兵则只调集西京一道兵马入开京,加之开京的两万兵马,一共兵马将近五万,足以面对女真骑卒了。” 此话一出,上首王瑶看向郑梦周与李穑,希望二人给拿个主意。 但他们还不等说话,右军总制使、中军总制使裴克廉、右军总制使赵浚便齐声开口: “恳请陛下恩准。” 郑梦周站在文臣最前,眼神一黯,轻轻叹了口气,同样拱手一拜: “恳请陛下恩准。” 王瑶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心思,便轻轻点了点头: “就按李爱卿说的办,一切要快, 女真人向来残忍,若是他在国内肆意妄为,恐生民变!” “是!”李成桂拱手, “陛下,臣等先告辞了。” “李爱卿慢些走.”王瑶站起身,在龙椅前目送。 等到一众将领离开,他才泄气一般地坐在龙椅上,挥了挥手: “散朝!” 散朝后的李成桂等人径直来到枢密院,这里是与中书省并驾齐驱的衙门,掌管整个高丽军事! 进入正堂,李成桂脸色陡然凝重起来,还不坐下就出声斥责: “女真人不是损失惨重嘛,怎么会出动大军来高丽,真是荒谬!” 一众枢密院参事站在下首紧低脑袋,不敢说话。 “说话!去年是你们口口声声跟我说,女真十年都抬不起来头,这才不到半年,又组织了一万人的大军!” “李大人息怒,此事连我等都没有预料到,又怎么能去怪他们呢。” 郑道传及时解围,挥了挥手: “你们先下去吧,吩咐各部尽快查清女真人到哪了, 既然已经做错了一次,这一次就不能做错。” 一众参事如获大释,连忙低着头离开。 等人离开后,郑道传轻笑一声: “李大人,女真人远道而来,或许不是一件坏事啊。” 中军总制使裴克廉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郑大人说得对,西京一直是顽固之地,改革迟迟无法推行, 就是那些军头不肯放下手中田亩, 现在能将他们都调走,趁着这个时间,咱们要加快步子,将西京大局定下。 只可惜,这次没能让杨广道、庆尚道的那些人动动地方,否则改革之事将大大推行啊。” 说起了此事,气氛舒缓了许多,李成桂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 “改革裹挟民意,迟早是会成功的,不能着急, 现在还是想想如何对付女真人吧,万人队伍, 这次女真可是下了血本,若是无法将其击溃,你我的威望会大大受损啊。” 右军总制使赵浚摆了摆手,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李大人,女真都是一些散兵游勇,这次凑一万骑兵前来,只是看着声势浩大,实则难以成事。 等西京的人来了,将其按在开京一动不动, 我等只用西北道的一万五千军卒对敌,轻松就能将女真赶走。 甚至” 说到这,赵浚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小声道: “女真人在境内待的时间越长,我等能够调的兵马越多, 杨广道、庆尚道两地军卒,未必不能来开京。” “哎~”李成桂摆了摆手。 “我们已经掌控了大局,不要做这等自降身价之事, 女真人终究是外敌,将其快速清扫后,我等也能威望大增, 到时候那些顽固之人,也无法与咱们抗衡。” 中军总制使裴克廉点了点头: “这次对敌女真,李大人准备命谁前去? 虽说女真是乌合之众,但终究这么多人,要派一名得力干将前往啊。” 李成桂坐在中央位置,手指轻轻点着座椅扶手,过了几息他便做出了决断: “你们留守开京,盯紧李穑那群人,这次西北道之事,我亲自前去。” 裴克廉与赵浚听到决断后,眼神一愣,旋即各有心思,露出明悟。 在他们看来,这位李大人是要前去捞功勋了,顺便让自己在军中的威名更胜一筹。 李成桂瞥了他们一眼,对于他们的心思门清,解释道: “这次女真来势汹汹,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去看一看的好, 另外郑梦周最近不知在和陛下谋划什么, 他的人也去了西北道,恰好这次去看看。” 裴克廉脸色略有凝重,试探着发问:“西北真有事?” 李成桂点了点头: “宫中曾派人去往大明求援,至今还没有回信,我有些放心不下,这才调了两万人前去西北道,若是他真的搬来救兵,也好抵挡。” 一直未说话的郑道传眉头微皱: “大人,是不是多虑了,明国朝廷没有干预咱们的心思,洪武皇帝都亲口说了。” “是啊是啊。” 赵浚也连连点头,对于李成桂的反应很是奇怪。 屋中暂时安静下来,李成桂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朝廷是朝廷、军中是军中, 咱们朝廷的话,我可以不听, 明国朝廷的话,那些军头同样也可以不听, 以防万一吧,正好这次女真作乱,一并解决此事。” 说完,屋中气氛多了几分肃杀,在场众人眼神晦涩。 毕竟他们可都是“谋反”叛乱之人。 安静了许久,李成桂站起身,目光决然: “事情就这么定下,明日我就带人离京,你们要看好家,不能让陛下与那些乱臣贼子胡搅。” 郑道传等人纷纷站起身,拱手抱拳:“是!” 西北道德川,牧河乡,青唐山脚! “女真”大军的临时营地占据了整个山口避风处,营寨绵延不绝, 此刻正值黑夜,灯火像是要将整个青唐山点亮! 若是从高处向下俯视, 青唐山附近的诸多村落都显得黯淡无光,像是被欺压到了角落。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自从女真大军到来后,周围城池以及村落都惴惴不安,一些有能力逃走的大户连夜离开,恨不得立马跑到天边。 而那些没有能力离开的百姓,只能在家中祈祷着, 这些“女真”人不要兽性大发,屠戮城池。 半日过去了,“女真”大军安安稳稳地在青唐山安营扎寨,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意图。 但这并不能让一众百姓放松心中警惕, 甚至是德川官府都传出消息,说是女真人在养精蓄锐,明日就要攻城拔寨! 一股惶惶不安在德川城上空弥漫。 “女真”营寨中,一股祥和气氛笼罩, 军卒们吵吵闹闹地享用晚饭,话里话外表示着对高丽军备废弛的讥讽! 他们进入高丽后,连夜赶路已经前冲了将近四百里。 至今还没有遇到哪怕一千人的阻挡,过往城池见他们不停留, 也不会主动追击,而是放任离开! 这让许多第一次出境作战的朵颜三卫军卒放下心来, 合着高丽、女真就这? 中军大帐,气氛却没有外面那般舒缓,凝重到了极点! 陆云逸站在沙盘前,听着诸多参谋汇报这几日收集到讯息的汇总以及对高丽军队战力的推测。 阿扎失里以及脱鲁忽察儿也在旁听。 不多时,听完汇报的陆云逸坐回了上首,眉头紧锁,沉声道: “从一路遭遇来看,高丽国内的争斗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地方已经出现了自治趋势, 对于外敌,也生出了敌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思, 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很有裨益。” 阿扎失里脸色古怪: “将军,我怎么觉得这高丽还不如女真啊。” 脱鲁忽察儿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眉眼中生出一些不忿, 在他看来勇猛的朵颜三卫还在为生存挣扎。 如此弱小的高丽国居然占据了这么大一块平原, 百姓安康富足,城池坐落有序,这是哪来的道理? 他甚至觉得,朵颜三卫或许可以过来鸠占鹊巢! 而且,女真人也有些蠢, 这么好的地方不过来占,非要在山林里死磕! 正当他想着,上首的陆云逸沉声开口,打断了他的遐想连翩。 “高丽的精兵都在两京以及西北道,咱们从东北而来,一路没有阻拦也是理所应当,等进了西北道就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这里来容易,想要走.还是要费些功夫。” 阿扎失里眉头紧锁,有些不解: “将军,咱们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云逸抿了抿嘴: “拿一些东西,现在还不方便说,这样,你们先去吧,去把王君平叫过来。” 阿扎失里脸色古怪,与脱鲁忽察儿对视一眼后,站起身来,慢慢离去。 不多时,被蒙住双眼,绑着手脚的王君平就被送了过来,他在两个军卒怀中不停挣扎,“唔唔唔”个不停! “解开。” 陆云逸吩咐,这个声音一出,王君平像是定住了一般,愣在当场! 而后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 这段日子他可谓是怕极了,莫名其妙的被绑了, 从头到尾看不到日头,也不知道在哪, 如今听到熟悉的声音,王君平想要大哭一场! 当他的双手双脚被解开,嘴里的木塞子被拔下,他马上发出了一声大喊: “大人,陆大人是您吗? 救我,救我啊!!” “行了行了,别嚎了。” 陆云逸上前一把扯下了遮挡住他眼睛的黑布。 王君平重获光明,眼睛不停地眨,十几日没有见到阳光, 即便是屋中昏暗的烛火都让他眼睛刺痛。 很快,他就将军帐一众布置打量了一遍,缓过神来。 “陆大人这.这是哪?” 陆云逸笑了笑,坐回上首,淡淡道: “这是高丽。” (本章完) 第901章 梦回高丽乡,西京敌袭 “高丽?” 听到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王君平愣在当场,原本四处乱看的眼神猛地停住,像是在消化。 很快,他脸色陡然大变。 “这是高丽?陆大人!您没有在开玩笑吧!” 陆云逸表情平静,端起茶来轻轻抿了一口: “王大人,你没有听错,目前在高丽西北道的德川,距离定州不远了。” “德川?” 王君平满脸茫然,若是没记错的话,德川距离辽东边境还有很远,几乎要横穿整个西北道,而定州距离辽东边境很近。 “怎么会在这儿? 难道是故意绕了一大圈?” 他指的是帐篷帘幕,试探着发问: “陆大人,我能去看看吗?” “看吧,本将还会骗你不成。”陆云逸笑着应允。 王君平噔噔噔地跑出军帐, 营寨外早已漆黑一片,还下着点点小雪。 可是空气中那熟悉味道,以及远处连绵不绝的高山,还有那熟悉万分的树木, 让他能够确定,这里就是高丽,是他的家乡。 他站在军帐门口,怔怔出神, 泪水不知何时打湿了眼角,一股委屈从心中油然而生。 “如此好的地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朝堂混乱,权臣当道,各地官府各有心思,整个国家都无法形成合力, 最后还需要外人来帮忙荒谬,简直荒谬!” 深吸了一口气,王君平迅速恢复了平静,转身走入军帐。 他没有去纠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被遮挡感官,而是站在下首,沉思片刻后,躬身一拜: “陆大人,钱财已经在定州,只要我等赶去那里,再由我与接应之人见一面,钱财陆大人就可以拿走! 还请陆大人,为我国君上寻得一条出路!” 陆云逸看着王君平,脸色有些古怪,这人的智商忽高忽低, 如今这般郑重,倒是让他有些不适。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本将会做到,如今大军在德川停留, 就是要将我等入境的消息告诉高丽朝廷,让李成桂做出应对。” 王君平脑海中生出浓浓的疑惑,有些理不清其中利害关系,但他却直言发问: “陆大人,敢问大军要如何震慑李成桂,此贼胆大包天,不听圣命,一意孤行,若是寻常办法,恐怕无法达到效果。” 陆云逸轻轻笑了起来。 “在大宁城的时候,我等不是已经做过商量?” 王君平一愣,呼吸一下子屏住! “大人,真.真的?” 他清楚地记得,在过年都司聚会之时,他借着酒意问过,到底如何震慑李成桂。 得到的答案让他十分震惊,甚至当时以为只是玩笑话。 “当然是捉对厮杀一场,正面将其击溃,让他们看看大明天兵的厉害!” 声音如洪钟大吕在脑海中回荡!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本将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你在都司这么久了,难道没有发现本将是言而有信之人?” 王君平欣喜若狂,点头如啄米! “不是不是,是.是小人有些激动,而且不敢相信。” 陆云逸摆了摆手,脸色略有凝重,解释道: “本将决定与李成桂厮杀一场,也并不完全取决于你那五十万两银子,而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现在本将问你,自从李成桂篡权以来,你们高丽的精兵是否一直驻扎在两京以及西北道!” 王君平见他如此慎重,也很快将笑容收敛,郑重回答道: “大人,您说得没错,李成桂的根基就在西北道, 先前他就将许多精兵调往西北,然后打散编制,充入新军, 更有甚者,他将隶属于王室的近卫亲军调离了开京, 将其中一些军卒遣散回原籍” 陆云逸静静听着,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亲卫记录,而后他再次发问: “以李成桂为首的一行人对于大明的态度如何。” “态度?”王君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敢问大人,所问何事?” 陆云逸沉思片刻,沉声道: “一路行来,听说你们高丽在进行田亩改革, 李成桂正是因为这等办法才能大权独揽,肆无忌惮地击垮保皇党。 朝堂上的位置空出来了这么多,总有新人上位。 本将想问的是,这些新上位的官员,是否有能力裹挟民意与朝廷,迫使李成桂等人与大明作对。” “毕竟,骤登高位,总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若是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模样,恐怕对于大明,也不是那么服气呀。” 这么一说,王君平便听懂了,陆大人是担心李成桂一行人对大明不满,从而与大明作对, 所以想着提前崭露锋芒,让这些人看看,与大明为敌的下场。 接着王君平肯定地说道: “大人所说极是,先前小人在开京时就听到朝中传闻, 说是等李成桂篡权之后, 要更改国号,不再做大明的附庸之国,而是以平等地位待之。 不过此等流言蜚语,无从考究,也落不到实处, 高丽是万万不敢与大明作对。” 陆云逸神情平静,淡淡道: “本将无数次说过,不要看他怎么说,要看怎么做, 李成桂将精锐都集结在西北道边境, 对我大明来说,已经可以视作威胁。 而且,王大人想来也知道, 辽东与大宁将要合作修路,这个时候辽东身后万万不能出现差池, 若是那边热火朝天地正修着路, 高丽突然从背后向前捅一刀,那事情可就不美了。 其实,本将原本在心里觉得, 就算是李成桂掌权也断然不敢与大明为敌, 但走走停停看下来,本将发现你们高丽国的内部矛盾很大, 已经大到无法通过改革来完成修缮, 那么这个时候,对外开战似乎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王君平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事实上,他从宫内得知, 枢密院新进的几位大人的确想要通过对外作战来收拢兵权, 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达成共识。 陆云逸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轻笑一声,没有戳破他的隐瞒,而是继续说道: “明日,大军会继续进发,向定州而去, 在这过程中,本将需要李成桂手下精锐的名单、主将姓名、驻扎地点,以及用兵习惯, 你有没有办法?” 王君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到了这时, 他是真信了陆云逸的话,真的准备动兵! 深吸了一口气,王君平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仔细想了想,回答道: “大人,若是能去西京平壤,小人能够弄来西北道的兵力部署。” “西京.” 陆云逸低头沉思,看向不远处的地图, 德川距离西京平壤很近,只有三百里, 而且这其中多平原,官道通畅! 只是,虽然大军走在上面速度飞快, 但高丽朝廷若是调兵,也同样速度飞快。 王君平见他面露沉思,没有出声打扰, 而是静静等在一旁,面露恭敬, 心中有些不可思议, 居然一眨眼就到了高丽,而且还有意外之喜! 正当他思绪之时,陆云逸沉声发问: “李成桂的性子是求稳还是勇于冒险?” 王君平一愣,怎么又扯到了李成桂身上, 但他也没有耽搁,连忙回答: “大人,李成桂做事十分求稳, 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他几乎不可能去做。” “嗯是个稳健的性子,本将知道了, 你先下去歇息,等明日一并随军出发, 到了西京后,就看你的了。” 王君平欣喜若狂,连忙站直身体躬身一拜: “多谢大人,小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两名亲卫上前将他带走,等到王君平离开, 陆云逸站起身回到简易书桌后, 打开高丽地图,仔细看着各个城池之间的山川脉络。 既然李成桂是个求稳性子, 那他就断然不会匆匆迎敌,或许只有在聚集了足够军卒,能够一举战胜的时候才会动兵。 而且,李成桂虽然大权在握,但终究不是皇帝, 朝中还有反对势力,那么开京就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有失! 如此,一个两头重,中间轻的战场态势就出现在眼前, 一边是重兵防守的西北道,一边是位于府邸的开京, 而中间的西京,很大可能防务空虚。 总结出这个思路后,陆云逸迅速拿过纸笔在文书上写下方略, 一刻钟后他将方略递了出去: “交给参谋部印证,证明作战计划的可行性!” “是!” 巩先之接过文书,匆匆跑开。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站起身, 踱步到一旁立着的巨大地图前,陷入沉思,久久无言。 西京平壤,位于西北道腹地,曾经是高句丽故都! 高丽王朝自诩为其继承者, 高丽成宗在位时,为抵御来自西北方向契丹以及女真的入侵, 所以将平壤定为西京,宣示其正统性,也是以此表达对北方领土的重视! 而西京也是整个西北战线的军事指挥中心,亦是后勤补给的枢纽所在。 大明建立后与高丽永结友好,双方朝贡互利互惠,所得颇丰。 而因为大明的版图扩张, 辽东的存在使得高丽再也不用担心西北方向的草原人、女真人,西京这才稍有没落。 但即便如此,也是整个高丽国少有的大城! 如今,临近二月中旬,依旧天寒地冻, 天空中飘着小雪,硕大城池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高大城墙上有着战火洗礼的痕迹, 吊桥以及护城河透露着一种厚重气息。 此刻,西京四方城门大开,往来商贾与附近百姓纷纷入城。 西京地位虽然稍有没落,但变成了西北道的商业枢纽, 在与大明的商贸往来中,也有着很重要的戏份。 东城门处,守城军卒裹着厚厚棉衣,戴着狗皮毡帽, 拿着长枪的手已经长满冻疮, 为了缓解寒冷,军卒们只能不停地跺脚、来回走动。 冷到极致时,还会用力地挥挥手, 催促商贾们快些进城,以此来换取些许暖和。 这时,有一名年轻守城军卒在检查完一个商贾后,破口大骂: “他妈的,这个天怎么这么冷, 朝廷也不发新的防寒衣裳,冻死了!” “行了,朝廷自己都打得不可开交,哪有工夫管咱们. 没看城防军都要被调走了, 时候这么大一个城池,只有衙役和咱们这些守城的,能发衣裳才有鬼了。” 一名年老军卒摇头叹息,眼中满是失望,像是已经心灰意冷。 年轻军卒同样叹了口气,小声嘀咕: “也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好好的西京难道就这么不要了? 到时候明军打过来,看他们怎么办,凭你我这点功夫,趁早投降。” “别乱说话,明军离着西京十万八千里呢,怎么会打过来。” “这世道谁说得准呢?本来以为在西京能安稳过一辈子, 谁承想这才没待几年就要挨饿受冻, 依我看啊,今年的俸禄都别想了。” 年长军卒没有反驳,而是迎上了一队走上来的商贾。 “文牒、通行文书!” 商队为首之人三十余岁,长得憨厚, 连忙将文书递了过去,军卒看了一眼,问道: “什么时候走?” “回禀军爷,下午就走。” “下午,这么快?可以多留几天。”年长军卒提醒。 “不了,军爷,我等就是送货,送完货马上走”商贾笑着回答。 年长军卒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在文牒上写下通行时间,提醒道: “下午快点出来,要是晚了可要罚钱。” “放心吧军爷,知道规矩.” 等到商队走后,年长军卒叹了口气,埋怨道: “看看,现在商贾都不愿意多在西京待了, 以前但凡商贾前来,可是要吃喝玩乐好几日。” “城中大人越来越少,青楼酒楼开了门也没有生意,怎么会在这逗留。” 年轻军卒有些不忿,不停地摇头: “现在城中好看的姑娘都去了开京, 留下的都是一些歪瓜裂枣,看着就反胃。” “等开春休息了,咱们一块去开京快活快活, 朝堂上的大人斗得厉害,民间根本没人管, 到处都是好姑娘,我还听说还有一些犯官女眷呢。” 年轻军卒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好,一言为定!” 时间流逝,半日的时光眨眼而过, 到了下午,天色稍微好了一些,风雪暂停,隐隐有日头穿过乌云,投下阳光。 依旧是东城门,年长军卒一眼就看到了早上见到的那个商贾,笑道: “还真是下午走啊,这么快。” “军爷,趁着现在天气好多走一走,等下大雪了路就难走了。” 商贾将文牒以及通行文书递出。 军卒接过后,看了看,又写下了离城时辰,便将文书递回: “走吧走吧。” “多谢军爷!” 商队逃难一般离开的模样, 让年长军卒心中又多了一些不忿。 正当他心中不平之时,前方官道上传来一声惊呼, 还伴随着阵阵吵闹,年长军卒不耐烦地抬头,不假思索地喊道: “嚎什么嚎!吵死了!” 但下一刻,军卒的声音戛然而止, 怔怔地看着前方视线尽头,瞳孔剧烈摇晃。 在视线尽头,一群黑色的“蚂蚁”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像是从雪原下苏醒,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靠近! 所有人被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官道上有人反应过来,掉头就往城池的方向跑,这才开始蔓延。 年长军卒也反应过来,发出了此生最大一声呼喊: “敌袭!敌袭!!!” “关城门,关城门!!!” 年轻军卒还愣在门口,瞳孔收缩到了极点。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高丽腹地能够见到敌军,见到女真人, 这是哪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