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负我,我扶残王上位杀遍四方》 第045章 晁家小少爷 少年客气而生疏地道:“既然您如此豁达,那我再啰唆还钱的事,反倒显得小家子气。在下京城人士,若有缘再相遇,我请兄台喝酒。我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说罢,少年潇洒地转身离去。 红衣商客有心结交少年,却被对方无情婉拒,只能失落地看着少年离去。 圆脸商客撞了撞他的胳膊,道:“别看,已经走了。” 红衣商客垂头丧气地回到他主子身旁,道:“主子,我越看他那张脸,越觉得他长得跟晁家大姑娘有七八分相似,主子要不要写封信,问问晁家大姑娘?说不定,他就是晁家大姑娘的堂弟。” 这位红衣商客,便是襄武王身边的侍卫元宝,而红衣少年的主子正是刚才被那群纨绔诋毁之人——襄武王卫清珩。 卫清珩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怔忡了许久。 他们离开京城已有七八日,京城至徽州,路途遥远,艰难险阻,她怎么可能任由堂弟跋山涉水地追来? 但元宝提醒得对,今日应该写封信向她报平安。 昨日商队遇袭后,他腿疾发作得厉害,没有写信向她报平安,今日应该补上这封信,免得她担心。也不知,她服了李太医的药之后,病情是否有好转。 “师妹:为兄今晚可抵墨山驿,前方八十里为徽州地界,一路平安,切勿挂念。收到师妹前日来信,言及李太医开的药对心疾有效,为兄甚喜。不知师妹心疾,如今几日发作一次?” 写完这几行字,卫清珩想到那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孩子,又另起了一行。 “今于酒肆遇一小友,与师妹容貌相似,忽念起师妹曾提到过令弟欲随我同往江南。还请师妹即刻向家中询问,令弟是否离家出走?” 待信干透,将其放置竹筒内,绑在鸽子腿上,飞回京城。 卫清珩自离开京城,每隔两日便给晁晚晴写信报平安。 为什么坚持写信报平安,卫清珩自己也说不清楚。 去寺庙探病,顺便向她辞行那日,她眼眸中的牵挂和担忧,始终浮现在卫清珩的心里,让他心头滚烫。 这两年来,卫清珩总是梦见自己被大虞同胞逼到悬崖边。在梦里,他莫名其妙地成了叛国贼,流血的旗杆上插着的人头。 这些人头,有时是他的五个侄子中的一个,有时会是晁相和朝中其他重臣。 这份恐惧,始终萦绕在卫清珩的心头,因此他不愿正视自己的腿疾,刻意让自己对轮椅产生依赖。 他说服自己,没人能逼着一个残废背叛自己的国家。 晁晚晴是第一个在梦里信任他的人。 她在梦里说了一些看似没用的废话,可这些废话,却给了卫清珩抵抗恐惧的信念。 当年他铁锤砸断自己的双腿,毁了那人的计划。 自此双腿残疾,不再提及与晁晚晴的婚约。 没有任何女人心甘情愿地给残疾之人传宗接代,共度余生。 可是梦里那个吻,又勾起了他的妄念,让他正视自己的欲望。 她曾经是他的未婚妻,他和她的婚约早于她和卫玄明的婚约,他为什么不能对她产生妄念? 罢了,那少年若真是她堂弟,继续往前走,总会遇到。 一行人休息够了,准备继续启程。 圆脸的商客是卫清珩的另一位贴身侍卫福盈,他担忧地问卫清珩:“主子的腿伤可有发作?接下来的路,可还能骑马?” “继续骑马。” 卫清珩说罢,大步离开酒肆,跨步上马。 福盈向元宝使了个眼色,两人骑马落后商队一段距离,才开始说话。 福盈问:“昨晚主子腿疾复发,膝盖肿得厉害,你去劝劝主子,让他明日改坐马车吧。” 元宝却毫不在意:“我也不是没劝过,他坐轮椅早就坐得不耐烦了,如今终于有机会能骑马,你随他吧。过了徽州,便到金陵府,有的是机会让他坐轮椅,到那时你再帮主子多调理就是了。” 福盈还在嘟囔:“主子碎裂的膝盖骨才刚长好,胫骨骨折的两处也尚完全未愈合,就这样骑马,怎么可能没事。断骨之痛,比万蚁钻心还痛!” 可他的嘟囔没什么用,谁都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为了不让属下担心自己的身体,卫清珩快马加鞭,在接下来的一段路程里风驰电掣,一行人终于赶在黄昏前进入墨山驿站。 他们微服成漠北商队,不便入住官方驿站,只在驿站不远处,找了家客栈住下。 元宝将马牵到马厩,认出了少年的马,高兴极了,他回来告诉众人:“巧了,晁姑娘的堂弟也住在这家客栈。” 福盈怕主子不高兴,皱眉提醒:“还未确认他是不是晁姑娘的堂弟,别乱说。” “不会出错,他的脸长得跟晁大姑娘几乎一模一样!”元宝取下了碍事的遮尘面罩,道:“一会儿遇见他,我主动亮出身份去问问。你可别跟我争,主子对晁大姑娘说了,他日后是跟着我的!” 元宝是襄武王的贴身侍卫当中年纪最小的,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比他更小的,他便成了哥哥。这也是他如此兴奋雀跃,迫不及待的缘由。 日头西斜,天未全黑。 几个年轻侍卫安顿好了之后,走出客栈,在墨山驿站周围逛了逛。 既是为了解乏,也是为了熟悉周围环境。 墨山驿站,原名墨山镇,此处贯通南北,为水陆枢纽要塞,比一般的小镇更繁华。今日轮值,留福盈、招财在客栈里伺候卫清珩,元宝和其他几人出来逛。 街道上的店铺酒肆繁多,笑声不绝,喝彩阵阵,更有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娇言软语、倚窗揽客。 侍卫们正要上酒楼找娇娘听曲喝酒,元宝却透过人潮拥挤,在街道的另一头看见了熟悉的人。 “你们看,是晁相家的那位小公子,晁姑娘的堂弟!” 狭窄的街道,太热闹了。 元宝要从拥堵的人群里挤过去,颇费一番时间。 就在元宝从街道另一头挤过来的这段时间,中午在酒肆里遇到的一个纨绔,已带着驿站的驿卒围住了那少年。 他们气势汹汹而来,正要向少年寻仇! 第046章 把他杀了,出了事我来兜底 那纨绔姓谢,是徽州刺史的内侄,而他父亲是掌管墨山驿站的二把手。 谢家小子今日被剑鞘砸肿了脸,回到家中,他父亲还没问缘由,便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只因他平日无所事事,打架斗殴,受伤已成常态。 谢家小子被骂得狠了,心里不服气,于是收买了奴仆,掐头去尾地将自己受欺的事在他父亲面前胡说了一通。 谢家在此地也是横行惯了,听得儿子受了委屈,心里也有气。 所以,听说那少年今晚已抵达了墨山驿,家里人便同意让谢家小子带着这群驿卒来报仇。 谢家小子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拦在路口。 街上众人见他要闹事,吓得退至两侧,路空了出来。 谢家小子狂妄道:“你不是要报官吗?现下我把官兵带到你面前来了,你尽管跟他们说说,你今日如何仗着武艺高强欺凌弱小。” 驿站里的驿卒,是驿站征用附近民户前来服役。虽然,驿卒们平日里穿着与官兵相似的服饰,可他们没有正经学过武功,日常只从事些杂役。 即便如此,普通人见了驿卒还是有些怕,因为他们是为官府效力,地位声望皆高于普通百姓。 元宝终于从对面街上挤过来,便看到众驿卒持着长棍,在那少年身旁围了一个圈。 少年笑道:“你是不是对武艺高强,有什么误解?是你们武功太差了,你们十几个人一起围上来打我一个都打输了,还好意思说我恃强凌弱。” 眼看着他们马上要打起来,元宝大声喝道:“住手!” 谢家小子蛮横极了:“你又是谁,也敢命令小爷!” 元宝有心试探少年的身份,也为平息这场纷争,便大声对谢家小子道:“你可知他是谁?他是当今丞相的侄子,晁家的小少爷!” 少年一愣,呆呆地看着元宝,嘴角扬起。 她迫不及待地想问元宝,你主子在哪里。 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晁家小少爷——晁五郎。 晁五郎,正是女扮男装从京城追到此地的晁晚晴。 卫清珩飞鸽传书把信送到京城,需要一日;忍冬收到信,再飞鸽传书到她手里,又需要一日。 所以,晁晚晴虽然知道卫清珩的行动路线,得到的信息,却总是比他写信的日期晚了一步。 她按照信中交代的路线,一路追了过来。 眼看都快到金陵了,她一直没有追上卫清珩。 同一条路,如果错过,要么是自己走得太慢,要么是自己走太慢。 追到第五日时,晁晚晴和苏遇分成了两路,苏遇快马往前追,追到徽州等她。她放慢速度在后面慢慢走,边走边打听。 今日遇到元宝,晁晚晴连日的阴霾扫空,她终于看到了希望,心里也畅快了许多。 “你怎知我是晁相的侄子?难道你曾见过我?” 晁晚晴不确定自己女扮男装,是否会被元宝轻易看出来。 元宝摇头:“我没见过你,可你的容貌与令姐有七分相似。中午你在那间酒肆跟人打架时,我便认出了你,当时我就想问你名字,可你提防心也太重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多聊几句,你便要急着走。” “原来帮我解围的人是你!多谢……”晁晚晴想起中午用二十两帮自己解围的红衣商客,他当时戴着面罩,自己没认出来。 如今再看看元宝,也穿着一袭红衣,原来他们竟是同一人! 可是她回想了一下,中午那些戴着面罩的商客中,并没有人坐轮椅,难道卫清珩没有跟元宝在一起? “我是元宝,晁大姑娘跟你提起过我吗?” 晁晚晴放心了,元宝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了晁五郎! 看来她装扮得很成功。 “当然提过,我姐说了,主子同意让我跟着元宝大哥学些本事,和元宝大哥一起为主子效力!” 这一声“元宝大哥”可让元宝咧开嘴,他摸摸脑袋,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挺直了腰背,故作成熟道:“好说、好说。” 谢家小子握着剑柄的手背露出青筋,怒火将他的脸颊烧得通红。 他带着十几个驿卒来寻仇,可这两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们闲聊时的生意,和刺耳的笑声,都是对他的极大羞辱! “他是晁相的侄子,那我还是晁相的儿子呢!少在这儿给我装神弄鬼……” “你不行!”晁晚晴看向谢家小子,伸出食指,摇了摇,一本正经道:“虽然晁相做梦都想要儿子,但他儿子若长成你这副蠢样,恐怕你出生的那天,就会被他掐死。他这个人,最看重颜面,生出你这种的儿子,他这辈子怕是没脸见人咯。” 元宝被逗得哈哈大笑! 谢家小子额角突突地跳,发出一声怒吼:“去,把他们都杀了,出了事我来兜底!” 元宝眉头一皱,这些驿卒都是没有武功的平民,却被当地豪强逼着杀人! 他眼中杀意毕现,恨不得立刻宰了谢家小子。 晁晚晴对杀意极其敏锐,她觉察到元宝动了杀念,提醒元宝:“别惹祸上身,你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护送主子平安抵达金陵。我惹的事,我来了解。” 卫清珩说了,他此番是微服出行,她不能毁了他的计划。 说罢,晁晚晴提剑上前,还是用中午的方法对付这些人:剑不出鞘,只用剑背伤人。 她步法诡异,身手敏捷,招数诡异,只用了半盏茶时间便将十几个驿卒打倒在地。 只剩下谢家小子和他身边穿黑衣留胡子的瘦高个儿还站着。 谢家小子立刻对那黑衣胡子男人诉苦:“季师父,就是他欺负我,他一定是练了什么邪门功夫才会这么厉害!你是徽州第一高手,你快帮我教训他……” 那位姓季的胡子男却不以为然,只道:“他虽有练武天赋,然筋骨未淬,只靠着轻功步法和点穴的功夫取胜,华而不实,不过雕虫小技罢了!今日,便让老夫来教训教训你……” 晁晚晴笑了笑:“徽州第一高手,姓季,你是季岁寒?” 季岁寒点点头,一脸傲气:“你还算有些见识,居然听过老夫的名字!” 晁晚晴道:“今日之事,乃我一人之过,与我的朋友毫不相干。你是一代宗师,当有容人之度,请你不要因我而迁怒于人。” 听到这句“一代宗师”,季岁寒心里舒坦极了。 他转头问谢家小子:“今日那穿红衣服的小子,动手打了你吗?” 谢家小子眼中闪过犹豫,他正想撒谎说也打了,季岁寒却已点点头,说:“看来他没有动手。” 说罢,季岁寒答应了晁晚晴:“我从不伤及无辜之人,你先出招吧!为了不让旁人说我欺你年纪小,我只用一只手与你对战。今日,我不为伤你性命,只是让你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元宝虽没听说过季岁寒这个人,但以季岁寒能看出晁五郎的武功底细这点,他便能推测季岁寒的武功必定在晁五郎之上。 晁五郎敌不过季岁寒,若对战时,不小心被打伤或打残了怎么办?他可是主子未来的小舅子。 第047章 天外有天 同伴进喜拦住了准备去帮忙的元宝,劝道:“不关你的事,你别给主子惹祸,此番我们的目的是平安抵达金陵。” 不能给主子惹麻烦,元宝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事有轻重缓急,对主子来说,暴露身份不算什么大事。 这么多年,他们的主子怕过谁? 正因为元宝知道卫清珩有多在乎晁晚晴,所以元宝猜想,比起暴露行踪,也许他更在乎晁五郎的性命! 元宝担心道:“刚才我问过了,他是晁五郎,他就是晁家大姑娘的堂弟!进喜,若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打伤,我们怎么跟主子交代?你让主子怎么跟晁大姑娘交代?” 进喜想了想,冷静道:“你留在这里看着,别暴露身份,我这就回去请示主子。” 进喜怕元宝冲动,又道:“晁五郎轻功不错,没那么容易死,他至少能撑到我回来。” 元宝权衡了一番后,只好催他:“你快去快回!” 进喜离开,元宝转头看向晁五郎,见他已经跟季岁和打了起来。 一开始,季岁和未用险招,他的目的,是先摸清晁晚晴的步法路数。于是,他只用些简单的招数来喂招,套她轻功步法的规律,想从规律中找出破绽,将她打败。 晁晚晴也知道季岁和想套出她的轻功规律,所以她一直在改变规律。 她在昆仑学艺时,骄纵懒惰,早上练功起不来,完全吃不得苦,武功只学了个花架子。 乾坤道人怕她将来丢人,便教了她一些旁门左道,让她关键时刻可以用来逃命。 因为怕她丢人,乾坤道人教给晁晚晴的点穴功夫和逃命功夫,都是乾坤道人翻阅典籍,加以改良,专门为晁晚晴量身定做的。其目的就是让旁人看不出她的武功路数,不知他乾坤道人的关门弟子,在武学上竟是个小废物! 所以,中午在那间酒肆,卫清珩虽看过晁晚晴与那群纨绔的打斗,却并未从晁晚晴的招数中,看穿她师承何处。 想到卫清珩此刻就在墨山驿,晁晚晴明知打不过,也不愿意逃走。 她想早点认输,去找卫清珩,却又想输得体面些,不至于在元宝面前太丢人。 晁晚晴想,那季岁和看上去像是个讲道理的人。 她先认输,再向对方亮出证明身份的文书,让他带自己去找此地驿丞验明身份,能不能妥善解决此事? 三品大臣以上的官员家眷远行,都会将证明身份的文书带在身上,万一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丢了银子或行李,可凭文书向最近的驿站支一笔开销应急。 但晁晚晴不了解这些江湖人士的执着。 季岁和在徽州地界难遇敌手,日子过得没什么滋味。他年轻时也曾远行,想去外面寻高手挑战。 远行,必受舟车劳顿之苦,而江湖中高手难遇,季岁和出门半年都遇不到高手,银子却花了个精光,只好灰溜溜地回到徽州,从此懒得再去外面自寻苦吃。 今日遇到晁晚晴,季岁和从她身上看到了陌生的轻功身法,猜她师父定是世外高人。 于是,年轻时想寻高手挑战的念头又从心底冒了出来。 季岁和先前轻敌,以为只用一只手就能赢了对方,谁知这年轻小子太滑头,躲躲藏藏,就是没有露出破绽。但是他已经夸下海口,只用一只手,便不好在众目睽睽下改用两只手。 没人能在季岁和手底下躲一炷香的时间,晁晚晴与季岁和对打了一炷香时间还有余力。季岁和不耐烦了,他怕自己再打下去,反而会输给这少年。 于是,他眸光晦暗,决定对少年用杀招! 晁晚见他动了杀念,边躲边告饶:“前辈别杀我,我打不过你,我认输!” 哪知季岁和听到了她的求饶,却不打算放过她,反倒是晁晚晴因为求和而分了心神,被季岁和瞧出了破绽。 季岁和伸出手,攻向她脖颈最脆弱之处。 像季岁和这样的高手,要么不出狠手,他不出狠手时,代表他只想给晚辈一个教训。 若他出狠手,便是冲着伤人性命去的。 晁晚晴被季岁和猜中下一步要往哪里躲,一时慌了神,眼看着季岁和的手逐渐靠近、放大,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 她还不想死! 她从京城风餐露宿地追了出来,好不容易遇到元宝,知道卫清珩就在这附近,她马上就要跟他去江南,助他立功。 上辈子,她向往爱情,却被所爱之人背叛。 上辈子,她被心上人一剑捅进心窝,死得窝囊透顶。 重生回来,她不想再像前世那样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于是给自己选了另一个活法,她选择效忠被天运眷顾的襄武王,努力抓取权力! 她不甘心,为什么她这辈子已经顺天而为,却没有气运相助? 再不甘心也没有用,她马上就要死了。 她舍不得这个虽然乱糟糟却依然美好的人间,舍不得年迈的外祖父,舍不得……下雨天寺庙里的那盏清茶。 眼角流下一滴不甘心泪。 可生死都是天命,再不甘有什么用呢? 对墨山驿的人来说,季岁和就已是传说中才存在的人物,高手中的高手。 若有人见过季岁和打架,回到家,都可以跟邻居和朋友吹牛半辈子了。 是以今日所有围观之人,都以为季岁和会输! 可谁知,事情却出现了反转。 这可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季岁和怎么输的,没有人看清楚,只知道忽然之间,他就倒在了地上。 原来,就在晁晚晴绝望时,有一道虚影闪了过来,踢在季岁和胸口。 在那之后,季岁和便如被风吹落的树叶般倒在地上。 元宝看到这武功路数,便知是卫清珩来了,元宝惊喜上前,但他见到卫清珩戴着面具示人,想起他们是微服出行,需隐藏身份,便又停下脚步,没有与之相认。 元宝错开脚步,扶住了腿软的晁晚晴。 晁晚晴虽脱离了危险,但她却因为惊吓过度而头重脚轻、腿脚无力,若不是元宝扶着,恐怕她站也站不稳。 身体站稳后,她定睛看向打败季岁和的那个男人。 此人以面具示人,想必他不想被人看到真实容貌。 他肩宽体健,身高颀长,若卫清珩的双腿没有残疾,也当如这人一般英姿挺拔,威风凛凛吧! 想起卫清珩坐在轮椅上的模样,晁晚晴心底蓦然酸楚。 “咔擦”一声响起,季岁和腿骨断裂。 “你对已认输的晚辈痛下杀手,没有善心。你的武功只会欺凌弱小,留着也没用,不如废了。” 戴着面具的男人说完这句,对晁晚晴点点头就走了。 晁晚晴想跟他道谢,却没有这个机会,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他怎会来得这么巧! 晁晚晴正在思考面具男是什么身份,却听见元宝在对她说:“五郎,事情已经了结,我们走吧!” 晁晚晴摇摇头,道:“不,事情还未了结,我不能走!” 晁晚晴不能立刻就走,谢家小子的姑父是徽州刺史,他们一家是此地的豪强。 今日之事,若不妥善了结,他们所有人,真能平安无事地走出墨山驿? 她会不会连累卫清珩暴露了身份? 第048章 热情的驿丞 好在季岁和断了腿骨,但谢家小子却没有受伤,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 看着元宝走远,且确定他身后没有人跟着,晁晚晴才对那谢家小子说,让他带路,大家一起去驿站商量此事的解决办法。 她伤了人,该赔钱就赔钱,该道歉就道歉。 但是,谢家小子辱了卫清珩,他也必须道歉! 只是,还未抵达驿站,驿丞便迎了出来,晁晚晴立即报上身份,说她是晁晦之的侄子,晁家五郎。 不等晁晚晴掏出证明身份的文书,驿丞便一个劲儿盯着她瞧。 晁晚晴纳闷,就连元宝都没看出来她女扮男装的事,难道这墨山驿的驿丞竟发现了? “下官有幸,与晁相同届参加科考。只是那年晁相中了状元,下官却名落孙山。当年状元郎游街,下官仰慕状元郎风姿,一直追着游街的队伍,追了一路,晁相的绰约风姿深深刻在下官脑海,直到今日见了晁公子……” 驿丞边说着话,边围着晁晚晴转了一圈,感慨道:“太像了!太像了!晁公子,你当真只是晁相的侄子,而不是晁相儿子?便是亲生儿子也不可能长得这么像了。” 晁晚晴松了口气,原来驿丞这样看着她,只是因为她长得与晁晦之太像了。 晁晚晴立即奉承道:“既然驿丞大人与我伯父是同窗,那么还请驿丞大人看在我伯父的面子上,与小侄行个方便。还望大人明鉴,今日我与谢公子之间的冲突,的确是误会。若谢公子觉得失了面子,改日我一定登门致歉!” 左一句“伯父的同窗”,右一句“小侄”,可把驿丞激动坏了! 谢家小子的父亲,只是墨山驿的二把手,连正经官职都没有,他不过是凭着徽州刺史的关系,硬被安插在了墨山驿当个副驿丞,好让他捞点油水。 驿丞这个职位,本就没有太多油水可以捞,自从那姓谢的当了副驿丞相,分了一半油水后,驿丞这日子过得便越发没有了盼头。 驿丞早就不待见这个副手,恨不得让此人早早滚蛋。 今日遇到晁公子,便是个好机会! 今夜他便要将谢家小子今日得罪了晁相侄儿的事,告诉徽州刺史徐大人,至于徐大人要不要让那姓谢的继续担任墨山驿的副驿丞,他徐大人自己去掂量! 今日这么多人都听见了,晁相侄儿亲口承认的,他可是晁相的同窗! 于是,驿丞笑道:“他呀,就是个纨绔。方圆百里,谁不知这个混世魔王?平日里他做的那些混账事,我没空找他算账。不过,他得罪了晁公子,算是他父亲管教无方,我定要向他父亲讨个说法。晁公子,您切莫因那个混账东西坏了出来游玩的心情,我定会让他父亲来给晁公子赔罪!” 晁晚晴道:“赔罪就不用了,要他父亲管教严格一些,让他别再四处玷污襄武王的名声。今日我便是因为他嘴上不干净,对襄武王不敬,才动手教训他!” “还有这等事!晁公子放心,我定会让他父亲严加管教他,不让他再出门乱说话。” 晁晚晴拱手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决,那我便回客栈休息去了,多谢驿承大人!” 驿丞这辈子,眼看着升官无望,要在墨山驿驿丞这个位置上耗到老,谁知命运眷顾,忽然来了个晁相的侄子。 况且他也没帮什么忙,平白就得了人家的感激,驿丞开心得见眉不见眼。 驿丞正要把晁晚晴迎回驿站,却听晁晚晴要回客栈,当下便急得脸色变了,她若要住客栈,自己岂不是失去了讨好她的机会。 “晁公子既来了此地,当然要去驿站休息,又何必去客栈那种地方受苦?客栈里住的都是些三教九流之辈,莫叫他们扰了公子清静。” 晁晚晴拒绝了驿丞的好意:“大虞律规定,官府家眷不得入住驿站,扰乱公务,违者杖责三十。” 驿丞摇摇头,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几乎所有官员的家眷,都住在驿站,又不止晁公子一人。法不责众,没人在这上头较真,晁公子不必多虑。” 晁晚晴认真拒绝道:“不行,我是丞相的侄子,我若不带头遵守大虞律,便更没人将国法家规放在眼里了。今日驿丞大人襄助之恩,我定会如实上禀伯父。抱歉,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罢,晁晚晴与驿丞道别,急着回去找元宝。 她刚才不知自己这么容易脱身,便没有问元宝住在哪家客栈,现在去找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好在墨山驿的客栈就那么多,他们连人带马都生得个头高大,还戴着面罩遮尘,多问问总能问到线索。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卫清珩,晁晚晴心里总算踏实了。 但是,晁晚晴高兴得太早了! 驿丞听说她要回客栈,非要亲自送她回去。 晁晚晴最烦这些假客套,太耽误她的时间了。 可没办法,她刚才得罪了谢家小子,急需一个地头蛇当靠山。驿丞官职不大,却是墨山驿最有权力的人,她绝不能得罪此人。 所以,驿丞的热情,她只能欣然接受。 好不容易回到客栈,晁晚晴以为事情就结束了,可驿丞的热情,却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 驿丞进了客栈,便命令客栈老板整治一桌墨山驿最好的席面,他亲自陪着晁晚晴用了晚膳,喝了几杯。 墨山驿地方不大,但此地贯通南北,又是交通枢纽,小小一间客栈里的食物,竟比晁晚晴在京城时吃过的更丰富、更新鲜。 托驿丞的福,晁晚晴在风餐露宿近十日后,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吃过饭,驿丞派了几个粗使和仆人过来伺候晁晚晴。 晁晚晴婉拒:“驿丞大人,这就不用了!我从小到大都不习惯有人贴身伺候。” 贴身伺候,等于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别人的眼线,她的女子身份很快就会被曝光。 晁晚晴再三推辞后,驿丞这才把粗使婆子和仆人带走,但他吩咐客栈老板,一定要给晁家大公子换上最好的房间。 临走前,驿丞还给晁晚晴留了一百两银票,当作孝敬。 正巧晁晚晴身上没钱,就没有推辞。如果她今晚能找到卫清珩,便不需要这些银子,若找不到卫清珩呢?她还得继续去找。 没有银子,便会举步维艰,她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人。 而她既收了驿丞的银子,便是代表,答应帮他办事! 驿丞低于从九品,虽受官府管辖,领官府俸禄,在吏部录了姓名,却没有品阶。而且驿丞的升迁空间也有限,最多升到九品的主簿,顶天也就能升到从八品,成为县丞。 安排个八九品官员的升迁,晁晚晴甚至都不需要跟她爹开口,只需跟管家交代一声就行! 再三寒暄过后,晁晚晴终于把驿丞送走,此时已至月上中天,她得赶紧去寻人。再晚些,街上的客栈都该打烊了。 晁晚晴脑海里认真盘算,有人走到她身旁都不知道,直到她被人拍了拍肩膀。 晁晚晴吓一跳,转头看了过去。 第049章 不省心的堂弟 转头见到元宝,晁晚晴欣喜若狂。 “你怎么在这里?我正要去找你呢。” 少年心性的元宝拍拍她头,挑眉:“你什么你……没规矩,都不知道叫声元宝哥哥!” 元宝哥哥,这也太暧昧了,晁晚晴叫不出口。 她红着脸,叫了声:“元宝大哥!” 元宝这才开心,他热情地揽着她,一只手搂住她整个肩膀,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跟你住在同一家客栈!下午我把马牵到马厩时,正好看见了你的马,我才出来找你!刚才你回到客栈,一直在跟驿丞在说话,我不好上前打扰。” “明白!出门在外嘛。”晁晚晴不自在地点点头。 卫清珩说过,他是假装茶叶商人出来的,得隐藏身份。 元宝想告诉她,在主子看来,身份是否能继续保密这件事,跟你的性命,其实不算什么。 但他又觉得,这事该让主子自己说。 晁晚晴也只顾着开心,没有注意到元宝的欲言又止。 她认为自己还算是有本事,跟在卫清珩身边的这些人,俱都是军中高手,行藏行踪是看家本事。 但她却能在卫清珩抵达金陵之前,追上他们。 她不着痕迹地躲开元宝揽住她肩膀的手,问:“元宝大哥,主子也住在这里吗?能不能带我去拜见他?我从小就听着他的故事长大,心里十分仰慕他!一想到我能和他住在同一个客栈,我就高兴。” “当然……”元宝嘴比脑子快,但他忽然想起卫清珩的交代,刹住了话头,道:“不行!主子没跟我们在一起,他和另一拨人一起走的。” 晁晚晴兴奋的心情戛然而止,情绪瞬间骤然跌落谷底。 她失落地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主子?”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元宝见到她眼底的失望,也跟着她一起难受。 明明主子就在这间客栈,可他却不能让晁五郎知道。 元宝心虚,总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坏人。 可晁五郎还没被主子当成自己人。 主子不想被外人发现他双腿正在逐渐康复的事。 元宝想让她高兴些,安慰道:“别担心,你总能见到他的!” 也只好如此了! 晁晚晴苦笑道:“谢谢元宝大哥!” 天色已晚,又奔波了一日,如今也算追赶上襄武王的队伍,心中最要紧的事勉强算是达成,晁晚晴便感觉到了身体的疲劳。 困意来袭,她捂着嘴,在元宝面前打了个哈欠。 元宝瞧着她想忍住哈欠,却又没忍住的模样,便觉得很可爱,虽然他武功俊,身手灵活,但说到底,还是个贪睡的孩子! 还是个喜欢吃糖的孩子。 京城的少年郎,在他这个年纪,都在家人面前胡闹、撒娇,可他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离家出走,千里迢迢地追了过来。 元宝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弟! 元宝体贴道:“五郎,你都累了一天,快去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晁晚晴也道:“好,明天你们还要赶路,元宝大哥也去休息吧!” 这么懂事! 元宝越瞧他,心里便越高兴,走之前,还不忘捏了捏晁晚晴的脸。 晁晚晴一时不察,被他占了便宜。 她是女子,打心眼里排斥动手动脚的男人,不经意地看了元宝一眼。 这一眼,便让元宝打了个哆嗦,想起他到底是丞相的侄子,和他们这些出身行伍的人不一样,于是便笑着问:“怎么,脸长得这么好看,还不能被人捏一捏?” 晁晚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咬咬牙,笑着回答:“没有,元宝大哥误会了!我刚才只是吓一跳……” 说完,她躬身行了一礼,躲开元宝再次伸过来的手。 元宝讪讪地收回手,转身走了。 元宝回房向卫清珩汇报消息时,他刚看完晁晚晴的回信。 卫清珩疑惑道:“怎么我给她写的信,她总要迟两日才回?她回信慢,是不是因为心疾复发了,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 元宝随口安慰道:“姑娘家,害羞了呗。” 这时,福盈提着一桶药汤进来给卫清珩泡脚,他掀开卫清珩的裤腿后,看到他的膝盖又红又肿,便有些担忧起来。 “主子,明日你千万不能再骑马了!” “此事明早再议。”卫清珩抬起手,制止了福盈继续啰嗦,然后看向元宝:“驿丞走了?” “驿丞走了,晁五郎刚才说,他想见您,我按照您吩咐的,说您没有和我们在一起。主子,明日咱们要不要把晁五郎带在身边?还是说,您想另外再安排人把他送回京城?” 元宝想留下晁五郎,又怕卫清珩不准,有些忐忑。 “他既已追过来了,就带他一起去吧。这晁五郎和他堂姐一样,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万一在回京的路上,又遇到什么危险,我该如何向她交代?” 卫清珩又想起两人分别时,晁晚晴对他的担心。 考虑到她的心疾,他把晁五郎带在身旁,回去时,再让晁五郎告诉她,他们这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她才会更放心吧! 元宝又问:“主子,明日您见他,是用哪个身份?我们先对个暗号吧。” 卫清珩想了想,道:“明日,我是襄武王的幕僚,吴先生。” 福盈给卫清珩的腿行针时,发现他的腿血脉淤堵得厉害,便把气撒在了晁五郎身上:“这个晁五郎,不好好在家待着,尽给人添麻烦。今日若不是为了救他,主子的腿疾怎会变得如此严重?” “晁五郎是为了替我出头才惹下这桩事。”卫清珩笑着摇摇头,安慰福盈:“况且我坐在轮椅上,当了三年废人,难得今日有机会动一动筋骨。我现在浑身舒畅,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别怪他。” 福盈见主子和元宝都对晁五郎多有维护,便是心中再有不悦,也忍下了。 驿丞对客栈老板的交代起了很大的作用,如今客栈老板也知道这位小公子是丞相的侄子,于是便使出了浑身力气来讨好他,不但给他换了最好的房间,还在他进房间之前,还让粗使婆子送了热水进去。 出行在外,洗澡不便,晁晚晴只能每晚用清水擦擦身体,如今见到了灌满温水的浴桶,还有胰子香皂。她还没泡进这桶热水里,光看着便觉得浑身舒坦。 当她整个身子都泡进去后,便更舒服了。 她浑身筋脉舒展,酸疼得到缓解,散尽了一身疲惫。 洗了个香喷喷的澡之后,晁晚晴拿出药瓶,服了几颗药丸后,发现她的药丸最多只能吃到明天。 剩下的药,在苏遇身上。 希望停药的这几日,她的心绞痛不要再发作。 吃完了药,晁晚晴去镜子前梳妆,才发现她把脸上的草药洗得干干净净,脸又白了回来。 第050章 第二次入幻 晁晚晴坐在镜前,调了药粉,重新把脸涂黑。 涂药的时候,她又想起今日被面具男救的那一幕。若卫清珩的腿没有残疾,他的武功应该和那面具男不相上下。 可是卫清珩的腿,还有治愈的可能吗?他还能重新再站起来吗? 身为卫清珩身边最重要的幕僚,晁晚晴决定为他再卜一卦! 这次入幻,比上次更顺利,那条黑暗的甬道似乎变短了,她只在黑暗中走了一会儿,便见到前方有亮光出现。 朝着亮光走到尽头后,她打量四周的幻境,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了护国寺。 而卫清珩就坐在护国寺的禅房内,正是她曾经住过的那间房。 此时,卫清珩正缓缓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他面前摆着一杯茶。 看到幻境里的他,双腿健全,没有被轮椅困住,晁晚晴有些欣慰。 她坐到他面前,说:“一个人饮茶有什么意思?给我也倒一杯。” 卫清珩看也不看她,冷冷道:“别来扰我。” 说完,他以手中的佛珠为武器,朝她袭了过来。 好在这是在幻境里,她可以操纵幻境内的一切。晁晚晴利用这个机制,躲开了卫清珩的佛珠。 佛珠掠过她的衣袖,只留下淡淡的檀香味。 卫清珩见她躲过了自己的佛珠,才终于正眼看她,他目光清冷,杀气浓郁。 晁晚晴被他吓得浑身一颤,她想起上次入幻时卫清珩发狂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发怵。 为了保住性命,她说:“这是你的梦,是你把我唤来的。难道你把我叫来这里,就是想杀我?” 卫清珩愣住,看了她许久之后,眼中的杀意才逐渐消失。 他嘴角露出笑意:“你说得对,我刚才糊涂了,把你当成了别人。小师妹,我以茶代酒,向你赔罪吧。” 晁晚晴摇摇头,不愿靠近。 “我不过来,我怕你杀了我。” 卫清珩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愧疚。 他做这个梦,很久了,可是每次入梦的人,都不是她。那些人,只是有着一张和她相似的脸。 卫清珩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次也不是她。 谁知,她真的来了。 卫清珩见她畏惧自己,也不强求,他只是悠闲地把花生、桔子和板栗放置在烤火炉上。 花生是最容易烤熟的,一会儿的工夫,烤花生的香气便溢满了整间屋子。 卫清珩把烤熟的花生夹出来,放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 烤熟的花生很香,勾起了晁晚晴的馋虫,她抵抗不住诱惑,走到他对面,坐下。 卫清珩见她爱吃花生,又将烤得爆开的板栗取出,细心地剥了壳,放在一个盘子里,递到她面前。 晁晚晴吃多了花生和板栗,刚觉得口干,卫清珩就把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放在她面前。 她被伺候得服服帖帖地,差点忘了自己还在幻境里。 卫清珩见她吃得正开心,忽然间又停下,抬眸:“还想吃点别的吗?” 晁晚晴摇摇头,想起卫清珩刚才说,他把她当成了别人,问道:“你等的人是谁?” 在卫清珩看来,这里是他的梦境,他可以在自己的梦境里对她说实话:“我在等你,可每次来的人都不是你。” “等我?”晁晚晴感到诧异。 “没错。”卫清珩犹豫了一番后,神色凝重地问:“关于我和斡稞女王之间的风言风语,你听说过多少?” 晁晚晴正襟危坐,认真回答:“听过很多,而且那些谣言很难听。但我是否听说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做过这些事。如果你问心无愧,那就别管别人怎么说了。你又不是金子,还能让每个人都喜欢你?” 卫清珩安静地倾听,并没有说话。 晁晚晴见状,也不打扰,只在一旁安静地喝茶,耐心地等。 一会儿后,卫清珩果然开口:“我不是她的入幕之宾。我救她,只因她是我的生母。” 晁晚晴太惊讶,被茶水呛了下。 “你的生母,不是先皇的宠妃吗?我记得,你母亲并非外族人。” 卫清珩笑了笑,平静地道:“她是斡稞族人,十六岁那年,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份礼物,送给了父皇。她得到父皇的宠爱,生下我之后,便佯装患了重病,哀求当时的皇后娘娘抚养我长大。又过了三个月,她便病逝了。” 这件事听起来很复杂,但晁晚晴结合着上次在幻境里看到的事,忽然有些明白了。 卫清珩长得并不像外族人,再加上他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骨子里认定了自己是大虞人。 他十五岁上战场,保家卫国,杀敌无数,可他杀的却是斡稞族的人,而他的身体里,也流着一半的斡稞族血脉。 从前,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以毫无顾忌地在战场上杀敌。知道身世后,他便再也没办法拿起武器杀人,因为那些被他杀死的敌军,也是他的同胞。 难怪上次入幻,竟看见他穿着斡稞族的服饰。 难怪他当时那么痛苦! 晁晚晴问:“你在什么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卫清珩回答:“十八岁那年。那年,斡稞族秘密派遣使者来见我,他们说我的母亲是斡稞女王,让我带着四十万士兵和边境的四十座城池,向斡稞族投诚。他们向我许诺,我会是将来的斡稞国王。” 听到这话,晁晚晴皱起了眉头。 十八岁,他那么早便知道了真相? 难怪在上次的幻境里看到的卫清珩,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斡稞族,是北疆之外的一群强盗。 他们来自蛮荒之地,却生得体格强健,擅长杀戮,他们是比野兽更令人害怕的存在。他们抢不到粮食的时候,就会把大虞边境的妇女和孩童抢去当口粮。 在大虞境内,几乎所有人都厌恶、恐惧斡稞族。 晁晚晴不知十八岁那年的卫清珩,听到自己血液里流着斡稞族血脉时,会不会厌恶自己。 晁晚晴安静地倾听,没有说话,卫清珩继续道:“我不信他们的话,更拒绝向斡稞族投诚。但他们却说,如果我继续与斡稞族为敌,他们就会公开我的身世,让我成为大虞朝人人得以厌弃之人。” “我在愤怒之下,把那些人几乎全部杀光,只放走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奴,让她回去送信。从此以后,我在战场上,杀得失去了理智。所有靠近我五丈以内的斡稞族士兵,都会被我杀死。所有靠近大虞疆土的斡稞族百姓,一旦被发现,都会被处死。” “他们制造流言的速度,赶不上我杀人的速度。后来,因为我成了大虞的战神,那些散播我身世的谣言,便无人相信。” 卫清珩语气平淡,晁晚晴听到这些话,心里却难受极了。 她可以感知幻境里卫清珩此刻的心情。 她都难受了,便是代表此刻的他心情更难受。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相信,你就是斡稞族女王的儿子?” 第051章 卫清珩的身世 卫清珩神色平静,娓娓道来:“二十岁那年,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带着半块玉佩来找我,说她在一次权力斗争中落败,输给了她的王姐,然后被她的王姐当成女奴,送给了瀚海国的国王。” 晁晚晴能感受到,他越来越悲伤,她问:“另外半块玉佩,在你身上?” 卫清珩笑着点点头,道:“母后说,我身上有半块玉佩,是生母留给我的,让我当个念想。另外半块玉佩,随我生母一起入了棺,被葬入了皇陵。当时我看到那半块玉佩,只觉得愤怒。觉得这些斡稞族的畜生,为了利用我,竟然掀开了我生母的棺材,盗取出她的遗物。” 卫清珩顿了顿,苦笑道:“于是我连夜赶回京城,进入皇陵,打开了我生母的棺椁,像亲自将那半块被斡稞族偷走的玉佩还回去。” “然后呢?”晁晚晴被他说的这些事所吸引,正好奇呢,他忽然不说话了。 卫清珩收敛笑容,语气逐渐有些激动:“谁知我打开棺椁后,竟看到棺椁里空空如也,里面没有腐尸的气味和痕迹,所有陪葬品都还在,甚至和刚放进去时一模一样。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棺椁里,从来都没有睡过死人。” 卫清珩说着说着,又停下了,他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躺进棺椁,在里面躺了三日三夜。一想到我的出生,只是斡稞族的一场阴谋;我的存在,是斡稞族用来对付大虞的一把利刃;甚至我整个人,都只是一场笑话;想到这些,我便不愿意出来,我想带着所有秘密将自己埋葬在她的棺椁内!” 晁晚晴见他越来越难受,选择主动帮他跳过了这一段痛苦记忆,直接问:“可你还赶去瀚海国,救了她?” 卫清珩愤怒道:“当时我应该任由她被瀚海国王当成奴隶,和牲畜关在一起,关到她死为止。” 晁晚晴不希望他永远被困在过去。 她说:“永远不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而后悔!她是你的生母,若你知道她受难而不去救,余生你都会活在痛苦中。” 当她说完这句话后,果然感受到卫清珩的心境变得平和了许多。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不是苦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平时应该多笑。 “可是只有她活着,我才会痛苦。”卫清珩说:“从棺椁里出来后,我决定去一趟瀚海国,我想见她,想找她问清楚我心里所有的困惑,然后再杀了她。我想,只要她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人能证明,我身体里有一半的斡稞族血脉。” 晁晚晴撇了撇嘴,不信他的鬼话。 他若能有这么狠心,还能被人逼得双腿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当个残废? 晁晚晴顾及他低落的心情,没说实话刺激他,只继续问:“你见到她之后,怎么问的呢?” “见到她之后,什么也不想问了。”卫清珩道:“她当时瘦得只剩皮包骨,躺在羊圈里,逮着一只母羊,在和刚出生的小羊羔抢奶喝。她看起来狼狈极了。而她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便认出了我,因为她就是之前被我放回斡稞族报信的那个女奴。” “她说,那一日,我没杀她,便已经报了她的生恩。她让我走,不要冒险救她,她已经失去王位,就算活着回去,也会死在她王姐手中。” “然后呢?”晁晚晴好奇道:“你不但救了她,还帮她夺回了王位?” 她猜,流言就这么传了出来,少年英雄襄武王,成了斡稞族女王的裙下之臣,为了救她,单枪匹马闯入瀚海国,杀死瀚海国王,把斡稞女王救了回来。 然而卫清珩却摇摇头,道:“我没有救她。只是常去看她,给她送些衣食,帮助她平安度过了那个冬天。第二年春天,我再去见她时,她已成了瀚海国王的宠妃,还怂恿瀚海国王杀死了她的王姐。” 晁晚晴越来越听不懂了,若卫清珩没有救她,又怎会因为救了她而后悔,又怎会传出那样的流言? 卫清珩见她露出困惑,笑了笑,温和地解释:“她的王姐死后,她骑着一匹烈马逃出了瀚海国,当时她被瀚海国王的亲卫追了一路。从瀚海国去往斡稞国的路,全被堵死了,她只能骑着马来找我求助。她向我允诺,只要我能帮她回到斡稞国,助她夺回王位,她在位期间,至少十五年内不向大虞开战。” 晁晚晴越来越听不懂了:“她没有遵守诺言吗?若是她遵守了诺言,你的腿怎么会成为残疾?” 卫清珩摇摇头,笑着说:“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等你下次入梦,我再告诉你接下来发生的事。” “谁稀罕知道,我才不要入你的梦!” 晁晚晴早摸清了卫清珩的个性,他不愿说的事,别人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还不如刺他两句解气。 趁着卫清珩现在心情不错,还跟她说了这么一大堆掏心窝子的话,晁晚晴得抓住这个机会,问出心中所想:“如果我帮你解决身份的困扰,你愿意当大虞的皇帝吗?” 卫清珩笑而不语。 晁晚晴立即垮着脸,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不伤害你的侄子,不伤害你的皇兄呢?”晁晚晴大胆地做出假设:“如果你的侄子和你皇兄,都觉得是大虞唯一的希望,他们都愿意拥立你坐上皇位,你会不会答应?” 卫清珩愣了愣,迟疑片刻后,羞涩地回答:“若真是众望所归,我当然不敢推辞。” “好的,我明白了!” 晁晚晴站起来,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她怎么可能说服皇帝和众位皇子,让他们同意卫清珩当皇帝,杀了他们都比这容易。 可若有一天,她杀了皇帝和那几位皇子,卫清珩应该也会杀了她吧。 这局棋,无论她怎么走,都是条死路!这让她怎么玩? 好在此处是幻境,她的心绞痛不会在幻境里发作。 否则她早就被卫清珩气得痛晕了过去。 卫清珩追了出来,问:“你去哪里?要走了吗?” “我只是不想跟你待在一间屋子。”晁晚晴已经走到走廊上,她停下,转身,神色淡漠,还带着几分疏离:“看着你,我闷得慌。” 卫清珩立即认错:“对不起,我是个很乏味的人。” 晁晚晴实话实说:“倒也不算无趣,你烤鱼、烤花生都挺好吃的,煮的茶也不错。” 雨已经停了,一束微光照在她身上,而他却在暗处,像一道影子,看着阳光处的她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晁晚晴天心情好多了,才说:“你是个胆小鬼!” 卫清珩闻言,笑着看她一眼,却不反驳,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是斡稞族眼中的杀神,是大虞百姓心目中的战神,可你在我心中,却是个胆小鬼!我不懂,你能震慑千军万马,也能令强者心甘情愿向你俯首称臣,可你究竟在忌惮什么?” 晁晚晴鼓励着他,希望他能直面心里的恐惧,说出他的担忧。 第052章 又被他吻了 可晁晚晴目光里的鼓励,落到卫清珩眼里,却变成了她对他的怜惜和心疼。 “我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我怕回头看,身后什么都没有。” 他说完,深深地看着晁晚晴。 晁晚晴问的话,他似乎没听懂。或许他听懂了,却选择了逃避。 而他回答的那些话,她又没听懂,两人完全是在鸡同鸭讲。 她还不如站在走廊上,默默地看着院中的风景。 阳光打在含苞待放地红色山茶花上,衬得花朵越发明艳。 晁晚晴想起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忽然问:“若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杀了我吗?” “要看这件事,有多严重。” 晁晚晴想了想,道:“就是,有可能会冒犯你的尊严,让你觉得很没面子。” 卫清珩笑了笑:“如果只到这个程度,那么,你尽管冒犯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卫清珩拨动着手中的佛珠,认真道:“只是我很小气,得提前收取些利息。” “什么利息?”晁晚晴愣愣地看着他。 卫清珩把佛珠戴回手腕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摁住了她的脖子,冰凉的佛珠滑进了她的衣服里。他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抵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唇欺了上来。 这个吻来得气势汹汹,却又在忽然之间结束了。 因为白雾将晁晚晴带出幻境,让她回到现实。 她睁开了眼睛,但他的气息还留在她唇瓣处,冰凉的佛珠仿佛还贴着她的肌肤。 呸! 晁晚晴用帕子狠狠地擦了擦唇。 卫清珩这人,简直心口不一,现实中要避嫌,说什么皇叔与侄媳,说什么怕她名誉受损。 入了幻,一言不合就要吻她。 出了幻境,身为幕僚的晁晚晴下定决心,回京城后,她就要给卫清珩找个媳妇儿。 省得她下次进入幻境,又被他吻。 再多经历几次,她在现实中见了他,恐怕就没办法好好跟他相处了。 主上和下属之间的相处,不能掺杂男女情事。 而她早已做好了断情绝爱的准备,男女之情耗人心神,她不如留着这些气力,为自己博个好前程。 不过,想到她出幻的时候,飘的是白雾,晁晚晴怒意渐消。 她这次占卜,问的是卫清珩的腿疾。白雾主吉,说明他的腿完全可以被治愈。 收拾好占卜的器具,晁晚晴躺下便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门外的元宝在大声嚷嚷:“五郎,你是不是病了,你若是再不回答我,我就要撞门进来了!” 不!她不能让元宝撞开门。 她还没把脸涂黑,也没有把胸裹好。 晁晚晴着急地回应:“元宝大哥,我没事,你别撞门。” “真的没事?我刚才敲了这么久的门,你都没听见。”元宝不放心,隔着门问。 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无恙,晁晚晴粗着嗓子,大声回答:“我现在好着呢,昨夜睡得太沉了,现在才醒。” 接连赶路半个月,身体极度疲惫,昨夜泡了个澡之后,她睡得很香,所以刚才无论元宝在门外怎么敲门,她都没听见。 “行,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快下来用早膳,我好给你介绍其他人认识。”元宝说完就走了。 下楼的时候,元宝见福盈愁眉苦脸的模样,问:“谁又惹你了?大清早就皱眉。” 福盈叹气:“主子的腿,你也看到了,今日你无论如何都得帮我一起说服主子坐马车。” 元宝揽着他的肩膀,道:“行,你先笑一笑吧,一会儿我肯定会帮你。” 晁晚晴再次把脸涂黑、眉毛画粗,裹好了裹胸布,确定自己看不出破绽后,来到大堂,元宝向她介绍了所有人。 等元宝介绍完了之后,卫清珩也戴着面具从房间里出来了。 按照昨晚商量好的,元宝向晁晚晴介绍卫清珩时,说:“五郎,这是咱们主子的幕僚,吴先生。”说完,他又故意对卫清珩道:“吴先生,这位便是咱主子未来的——晁大姑娘的堂弟——晁五郎。” 卫清珩脸色突变,给了元宝一记警告的眼神,元宝吓得赶紧改口,把“小舅子”三个字吞回肚子里。 卫清珩将目光移到晁五郎身上,好在晁五郎并未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他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这晁五郎,除了皮肤黑一点,眼睛小一点,几乎和他堂姐长得一模一样。 晁晚晴看着卫清珩,心房微缩。 他身材高大颀长,戴着面具,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 幻境里他忽然吻过来的画面,又在她脑海里浮现。 晁晚晴垂眸,好在她把脸涂黑了,纵使脸红了也不会让人看出来。 她低着头,集中念力,再抬头看时,发现他身上聚集的紫气又比之前更浓了些。 紫气,是帝王气运,整个大虞朝,只有卫清珩身上才有这么浓的帝王气运。 眼前之人,不是什么吴先生,而是卫清珩。他可以走路了!他还能骑马!他以后都不用坐轮椅了! 晁晚晴忍不住替他高兴。 但他为何戴着面具出现?还假装成吴先生? 显然,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腿其实可以被治愈。 他防备心如此重,除了他贴身的几个护卫,谁都不信任! 恐怕连太后都不知道,他的腿其实可以被治好。 晁晚晴愿意配合他,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但她也想吓唬吓唬他。 “我知道你是谁了!” 卫清珩愣住,抬眼看她,抿着唇,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 “您是昨日救我性命的那位前辈!”晁晚晴弯腰,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道:“吴先生,感谢您救我性命,五郎铭记在心。他日先生若有用得上五郎之处,五郎愿为牛马,供先生所驱使。” 昨日若不是卫清珩忽然出现,她必定会死在季岁和手上。 危险只发生在一瞬间,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吓得腿软,全靠元宝扶着才能勉强站稳。 可昨日发生的事太多,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桩接着一桩,让她没时间去回忆当时的恐惧。今日,她在此见到他,才重新想起,昨日有多凶险。 “五郎不必多礼。”卫清珩戴着面具,眼神里流露出一股冰冷的气息:“以后都是自己人了。” 重生后,卫清珩从未在晁晚晴面前展露过这一面。 可这才是最真实的卫清珩! 眼前的他,终于与前世她认识的那个卫清珩终于对上了。 晁晚晴看着眼前的男人,有种不真实的漂浮感,她终于来到襄武王卫清珩身边,成为他的幕僚,还知道了他的秘密! 元宝见晁五郎傻傻地看着吴先生,凑到晁五郎面前,往他胸口重重地砸了一拳:“你看着吴先生在傻笑什么呢?” 听到这话,晁晚晴才知自己失态了。 既然卫清珩不想被旁人发现他的腿正在康复,那她身为幕僚,便应该配合。 晁晚晴重生回来只有十六岁,胸部还在发育,虽然裹着布,元宝这一拳砸过来,疼得她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晁晚晴当即一脚踢了回去,踢在元宝的双腿之间。 卫清珩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那日晁晚晴被太子追,撞到他怀里时,眼神里迸发出的清冷与厌恶,与此刻晁五郎皱眉看向元宝时的目光,如出一辙。 怎么他们两姐弟,不仅容貌相似,就连眼神都如此相似,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这晁五郎莫非是晁晚晴女扮男装后的身份? 第053章 刺史亲自来赔罪 想起晁晚晴,卫清珩的目光温柔如一潭春水。她这个人,温柔讨好时让他沉溺,疏离冷漠时叫他头疼。 昨晚,他又梦到她了。 大概是因为,他太想念她,才会幻想出她女扮男装出现在自己面前。 晁五郎与她是姐弟,拥有相似的眼神也不奇怪。 两人正在打打闹闹,忽然听见卫清珩冷冷道:“安静点,有情况。” 刚才还在嘻嘻哈哈的元宝和正在盛粥的福盈立即严肃起来,他们和其他侍卫分别站在窗户口,握着剑,准备好随时作战。 卫清珩看着晁五郎,命令道:“你去门口看一眼。” 晁晚晴明白,卫清珩所说的看一眼,并不是真的只看一眼,他是让她去打探情况。 她今日才加入进来,是这支漠北商队的新面孔,她去打探情况,并不会打草惊蛇。 晁晚晴走到门口,站在店小二身后,看向街道。 街上来了一队穿着陈旧铠甲的士兵,大概有一百人,这些人的武器都很旧,有些人甚至没有拿枪,只握着根木棍充数。 为首的人穿着官服、头戴官帽,身着五品官服,恭恭敬敬地站在客栈外面,却不进来,倒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客栈老板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向那官员回话。 晁晚晴迅速记住她所看到的一切后,回来如实汇报给卫清珩。 卫清珩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夸道:“你记性不错。” 终于被卫清珩夸了一回,晁晚晴眼前一亮,笑得眼角弯弯。 现在的她,顺应着天道,离大仇得报之日不远了。 卫清珩看着她脸上的笑,不由得想要抬起手,去触摸她的脸。 晁晚晴笑容凝滞,愣愣地看着卫清珩伸过来的那只手。 卫清珩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蓦然停下,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客栈老板匆匆走了进来。 客栈老板停下脚步,目光迅速在大堂里扫了一圈,然后定在了晁晚晴身上,径直向她走来。 “晁公子,门外有人拜见。” 晁晚晴眯起了眼睛,此地的五品官员,点名要见她,还恭恭敬敬地在门外等着,对方只怕是徽州刺史。 且昨日在酒肆遇见谢家小子时,他自报家门,说他姑父是徽州刺史。 晁晚晴随便想想,便大概清楚了徽州刺史的目的。 她看向卫清珩,问:“吴先生,我不知道,该不该去见他?” 卫清珩见对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便看了元宝一眼,让他们别再紧张戒备。 “你还没用完早膳,先让他在外面等着,等你用完早膳,再叫他进来回话!”卫清珩说完,才发现他对晁五郎说话的语气,竟不自觉带着几分温柔。 明明知道站在门外的是刺史,还让人家等? 掌柜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晁晚晴,再次向她确认意见。 晁晚晴道:“便依吴先生所言吧。” 她说完这句,便跟在卫清珩身后,走向了餐桌,坐下用膳。 掌柜只得蔫头耷脑地去向刺史回话。 客栈掌柜这辈子都没机会跟刺史说话,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站在刺史面前,别说巴结人家,一开口就要得罪刺史,心里苦不堪言。 “晁公子说,他还没用早膳,等他用完早膳再叫您进去说话。” 谁知刺史听了掌柜的话,并没有生气,只说了句:“那我便在此等候吧。” 掌柜惊讶极了,这晁公子究竟是何身份?他昨晚受到了驿丞的款待,今早又让刺史甘心在此等候。 知道这位晁公子有可能是大人物后,也不等别人发话,掌柜立刻吩咐店里的小二,把店里最好的早餐端来,送到晁公子面前。 元宝看着端上来的几碟凉菜,凉拌鸡丝、油炸小银鱼、糖渍板栗…… “小二,我们没点这些菜!”元宝以为小二上错了菜,把人叫住,提醒他。 从前在军营里,他们吃苦习惯了,出门在外,便也不太讲究。一碗白粥就着咸菜,啃两个馒头就一顿完美的早膳。 小二笑着回话:“没上错,没上错,这是我们老板孝敬给晁公子的。” “吴先生,这些菜,可以留下吗?”晁晚晴看着卫清珩,目光虔诚,语调谦和,声如磬玉。 这语气,如此熟悉。 可眉眼却有些不同,晁五郎懂武功,她不懂武功。且她有心疾,应当还在护国寺养病,晁五郎却身体康健。 他们绝不可能是同一人! 卫清珩刻意不让自己多想,言简意赅地回复:“可以。” 元宝见晁五郎如此紧张,似乎有些害怕吴先生,于是他给福盈使了个眼色,让福盈想个办法。 谁知福盈会错了意,他直接对晁晚晴道:“五郎,一会儿你去找外面那位大人要一辆马车吧。今日吴先生病了,不能骑马,等会儿你陪吴先生坐马车!” 福盈先斩后奏,一口气说完,惴惴不安地垂眸,等待主子发话。 他知道主子厌烦了轮椅,想骑在马上,享受驰骋的自由。 可主子也不能为了那点的自由,便一直不管身体的疼痛。 那可是断骨之痛! “好,我可以把马车要过来!” 卫清珩蹙眉,正要否了福盈的提议,谁知晁五郎却把脸凑了过来,露出担忧的神色:“吴先生病?要找大夫来看看吗?” 面对她关心的目光,卫清珩不知怎的,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顿了顿,冷声道:“我身体无碍,五郎不必挂心。” 福盈松了口气,主子没有拒绝坐马车。 昨日主子为了对付季岁寒,导致腿伤复发,今日走路都是勉强,若再骑马,福盈担心主子撑不到金陵就得坐轮椅。 好在主子接受了马车,并未坚持骑马。 卫清珩一直被注视着,总觉得哪里有些怪,他问:“外面那人,是你的旧识?” 晁晚晴解释道:“外面站着的那位大人,应当是徽州刺史,昨日被吴先生踩断一条腿的季岁和,是他那位内侄请来的高手。也许是墨山驿驿丞将我的身份告诉了他,所以他今日一大早,便赶来向我赔罪。” 卫请珩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晁相把你照顾得很好。” 晁晚晴点点头:“伯父的确对我很好。” “但他却对你姐姐疏于照料。晁相重男轻女,厚此薄彼,回京城后我定要找他谈一谈。”卫清珩说这句话时,微含愠怒。 第054章 徽州刺史前来赔罪 晁晚晴垂眸:“身为侄子,不敢妄议伯父。” 卫清珩继续说:“你姐姐,她不敢,也不能像你这般肆意妄为。” 晁晚晴听了这话,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没想到,卫清珩竟能从徽州太守对晁相侄子的谄媚,想到她的心绞痛,再想到她在晁家的日子过得艰难。 卫清珩眼中的那抹愠色,居然是在为她鸣不平。 卫清珩在为她抱不平,她当然很感激,可她却只能有那一点点感激! 前世,她指着卫玄明的宠爱过日子,卫玄明对她的一点点温柔,她都能千百倍地放大。卫玄明施舍给她的一点点甜,都足够抵消无数寂寞之夜独自垂泪的伤心。 她的心被伤得千疮百孔,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天真烂漫,面对卫清珩的关心,只能回之以沉默,回之以冷漠。 她低下头,吃着馒头,喝着粥,心肠坚硬如铁。 而卫清珩也收回了眼神,认真用膳。 他想,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在她堂弟面前说这种话。 晁晚晴用最快的速度用完早膳,对卫清珩道:“吴先生,我吃完了,现在就去见徽州太守,您可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卫清珩摇头,轻声道:“好,你去吧。” 晁晚晴转身往外走,心里却始终想着卫清珩眼中的那抹愠色。卫清珩是她日后效忠的主上,她应待他以诚相待。所以,她得赶紧找个合适的机会,在卫清珩面前表明真实身份,以免将来两人因此事生出误会,生出不睦。 虽然,他说过,尽管冒犯! 虽然,他已提前收取利息。 想到利息,她的唇在隐隐发烫,不由得加快脚步。 晁晚晴在客栈的厢房内,接见了徽州的徐刺史。 按大虞朝的官制,刺史也分三六九等。 譬如江淮刺史郦文杰,他的官职是正三品,他的直属上司是晁晚晴的爹,丞相晁晦之。 而徽州的徐刺史,是从五品,他名义上的直属上司虽是晁晦之,但一般像徽州这种小地方,晁晦之会让郦文杰代管。 各地刺史的品级,是根据属地大小,以及赋税上缴的数额来定。相比之江淮,徽州是个穷地方,此地常年旱涝两荒,乃至粮仓空虚,赋税艰难,财政举步维艰。 徐刺史实在不想继续待在徽州这个鬼地方。 若遇灾年,别说干出政绩,只凭闹了饥荒百姓往外乡逃这件事,便足以让他脑袋搬家。 所以,当徐刺史听说自己爱妾的侄子竟然得罪了丞相的侄子后,吓得屁滚尿流,连夜从徽州赶来赔罪。 “下官听闻内侄惹了晁公子不快,询问过缘由,才知他竟口无遮拦,造谣生事,玷污了襄武王殿下的英名。” 说罢,徐刺史将被打得脸似猪头的谢家小子绑了,让他跪在晁晚晴面前道歉。 谢家小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磕头,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 “晁公子,我错了,请您原谅我吧。” 因他的脸被家里人打得肿成了猪头,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晁晚晴皱眉道:“起来吧!希望你知错能改,别再明知故犯。” 她看向徐刺史,又道:“也希望刺史大人好好管教他,别再让他借着刺史大人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毁了大人的名节,给大人闯下大祸。襄武王是我大虞的战神,是英雄,他的清誉,关乎我大虞国本,不容诋毁!” 说这话的时候,晁晚晴面容严肃,语气中带着不怒自威的冷意。她前世当皇后时的威仪,在不经意间释放出来。 徐刺史看着她的眼神,双腿竟不由自主地发软,朝她跪下了,可徐刺史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晁晚晴迅速把徐刺史扶起来,并双手扶着他,坐回到椅子上。 “刺史大人不必如此,晚辈承受不起。” 徐刺史坐在椅子上,觉得很丢脸,他震惊于自己为何要对她下跪。 同时,他心中的惊惧未定。 好在晁晚晴始终对他以礼相待,徐刺史才得以收敛惊惧,强作镇定。 晁晚晴道:“徐大人今日大义灭亲之善举,我将如实回禀伯父。” 徐刺史也是人精,品出了这位晁五郎心胸宽广的气度,心中对她的惊惧,又轻了些。 只是,徐刺史今日来,除了道歉,还有巴结之意。 为了与晁五郎拉近关系,徐刺史摆出拉家常的姿态,故作不经意地道:“晁公子是追随令姐而来的吧。我听说,令姐已于三日前,抵达金陵城。” 闻言,晁晚晴手中的茶盏不觉掉在桌上,这声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徐刺史顿住,看向晁晚晴。 晁晚晴笑了笑,捡回茶盏,放好,不动声色地问:“徐大人怎知,家姐在金陵城?” 徐刺史回答:“我有一位好友,是金陵刺史府的长吏,那日他负责接待齐王殿下。我听说,齐王殿下的未婚妻,正是令姐——” 徐刺史边说,边察言观色,忽然间,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晁相是天下寒门学子之表率,晁相的一言一行都是天下儒生的典范,处在晁相这个位置,必须以身作则,严加规训族中的晚辈,命他们不得做出有违礼数之事。 从眼前这位晁公子的言谈举止,便可看出,晁相家风颇严。 晁相怎会任由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跟在未婚夫身后出远门? 可是,若那女子并非齐王的未婚妻,齐王又会把她带在身边,还让她住进了金陵刺史府?并且在金陵刺史问起那女子的身份时,齐王似乎默认了,那位女子就是晁相的女儿。 这里面的事,太过复杂。 徐刺史本想借由此事来套近乎,却未曾想,又因此得罪了晁五郎。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齐王对那位女子极为重视,他和那女子日常相处,更像是恩爱夫妻。 齐王是打算悔婚了吗? 还是说,齐王是打算把两位女子一同娶了进门?他是皇子,自然可以娶好几个女子。 只是,晁相的千金,会答应吗? 未婚夫如此背刺,哪个女子能不介意?不然,晁公子也不会追到了这里。 徐刺史越想越觉得此事过于复杂,他低着头,不敢再往深处想。 第055章 假千金住进刺史府 原来卫玄明竟带着任芊芊,住进了金陵刺史府,还谎称任芊芊这个假千金是他的未婚妻,让她享受着属于相府千金和未来齐王妃才有的尊重和礼遇。 卫玄明对任芊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偏宠。 晁晚晴越想越愤怒,即便她已经决定解除婚约,远离卫玄明,可他还是张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她,不肯放过她。既然他如此骄傲自负,不屑依靠晁家和沈家的帮助,认为凭着他自己的能力,可以重新坐上太子之位,将来顺利继承皇位,那他现在又为何要做这些事? 晁晚晴松开茶盏,眼眸幽深,死死地盯着角落里一盆盛放的幽兰。 要不是垂下的眼睫正在微颤,任谁都看不出来,她正在生气。 她不想当着陌生人的面,再重复地回忆一次自己被卫玄明背叛的过程,于是主动略过这个话题,笑着问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谢家小子。 “我想打听一下,关于襄武王的那些风言风语,你是从哪听来的?” 谢家小子昨夜被姑父打了一顿,今日说话,便谨慎了许多,他胆怯地看向徐刺史。 徐刺史擦擦汗,大声喝道:“晁公子问你什么,你就回什么。” 谢家小子声音含糊地回答:“我不认识这个人,只知他来自江淮,似乎很有钱。他负责给银子,让我们往人多的地方传。我们把消息传得越远,他便给得越多。” “江淮。”晁晚晴认真思考着,她凤目微阖,喃喃自语:“难道是郦文杰的人?” 徐刺史听到这话,再次吓得腿软。 郦文杰,那也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郦文杰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直属上司。 徐刺史没那么大的野心,他讨好晁五郎的目的,只是想从他这里探探口风,晁相究竟支持谁当太子? 京城易储,各州府势力也会跟着地动山摇,他怕自己将来站错队,连累全家性命不保。 倘若,他跟对了人,于今后的升迁,也大有助益。 可如今晁五郎轻飘飘一句话,便让他坐立难安。 徽州苦寒,饥荒时,需向江淮借粮,以度艰难。 若郦文杰是散播流言之人,若郦文杰铁了心要跟襄武王作对,那自己必定得在郦文杰和襄武王之间得罪一个。 关键是这两人,无论谁他都得罪不起! 晁晚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徐刺史,见他眼中已经有了恐惧。 哎,胆子真小。 不过,她也因此确定了,徐刺史与郦文杰还没来得及深度绑定。 晁晚晴又看了一眼谢家小子,心想,郦文杰若要对徐刺史下手,恐怕也要在他这位内侄身上动脑筋。徐 刺史这位内侄,头脑简单,又不安分,常给他惹祸。 “徐刺史可听说过,郦文杰的儿子是死在了襄武王手中,他一直想找襄武王寻仇,却苦于没有机会。此番襄武王来江南治理水患,必定会遭到郦文杰的为难。” “若郦文杰来找您合作,您不妨先答应。无论郦文杰要您做什么,都顺着他。若郦文杰所行之事,对襄武王有性命威胁,希望您能及时给我传封信。” “郦文杰想跟襄武王斗,他还没这个本事。我斗胆预测一番,襄武王离开江南之时,江淮刺史这个位置必有空缺。届时,我定会向伯父举荐徐太守为江淮刺史的继任人选。” 江淮刺史! 从五品升到正三品? 这个诱惑太大了,可徐刺史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本事,更不信晁公子能做得了这个主。 徐刺史不说话,只露出一张比苦瓜还苦的笑脸。 晁晚晴立即明白,徐刺史不愿答应。 “行,徐大人既觉得为难,晚辈也得知趣。”晁晚晴端茶送客。 徐刺史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他又有些犹豫。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野心呢?面对诱惑不动摇,只是因为畏惧比诱惑更多。 于是他停下脚步,苦瓜脸上堆满了笑容:“晁公子,这么大的事,您得容我多考虑考虑。” 就知道他会上钩。 晁晚晴笑道:“这么大的事,您当然得好好考虑。” 晁晚晴站起来,送徐刺史出门,道:“您慢慢考虑,我不着急。也多谢您告诉我,我那未来的姐夫如今就在金陵府。我这就带着朋友去金陵府找他,顺便也见一见他身旁那位美娇娘。” 出了门,晁晚晴又道:“徐大人,您可不能把我要去金陵的事,提前告诉我姐夫。” “晁公子说笑了。” 徐刺史脸都笑僵了,齐王也是他不能得罪的人物。 晁晚晴认为,和徐刺史说话,轻松多了。 不像和卫清珩相处,在他面前,她总是提心吊胆,脑袋里时刻绷着一根弦。 “昨日和令弟派来的江湖高手打斗,我的腿受了轻伤,骑不得马。我想跟徐刺史借一辆马车去金陵,待我将马车还回来时,还望徐刺史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晁晚晴这样做,也等于给徐刺史一些机会,让他与郦文杰多接触。 等徐刺史做过比较之后,他才会心甘情愿做出选择。 晁晚晴送徐刺史出客栈后,没过多久,便有人送了辆马车过来,车顶立着徽州刺史府的旗帜。有了这面旗帜,路上的山贼和盐帮匪徒便不敢再来骚扰。 与此同时,入住金陵刺史府的“相府千金”也因水土不服生了病,正卧在榻上休息。 坐在榻旁的卫玄明,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卫清珩命卫玄明提前抵达金陵,是想让他去巡查龙吟江以及各支流的堤坝是否牢固,若有损毁,则需在暴雨季节来临之前及时修复。 如今任芊芊生了病,他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金陵刺史府,连巡查堤坝的正事也提不起兴致。 任芊芊声音虚弱地劝他:“殿下,千万不要因为我,误了您的大事。” 卫玄明抬起手,温柔抚摸着她病后苍白瘦削的脸颊,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芊芊,在我面前,你可以任性些,不必如此善解人意。” 在卫玄明心里,任芊芊过于懂事,让他心疼。 她不像晁晚晴那么咄咄逼人,总让他在旁人丢了面子。 任芊芊抿着唇,心想,她今日得问清楚,卫玄明让她顶着相府千金的身份,留在金陵刺史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卫玄明这个人性格怪异,他最忌讳别人质疑他的决定。任芊芊若直接问,定会惹他大发雷霆。 所以,她只能旁敲侧击地向他套话。 任芊芊咳嗽一声,怯生生地问:“姐姐如今在护国寺养病,殿下却让我用姐姐的身份,留在金陵刺史府。我们这样做,真的不会被人拆穿吗?若被人拆穿,我往后可就没脸见人了,殿下。” 任芊芊说完,侧着脸,将半张脸都埋在卫玄明的手掌里,观察卫玄明的反应。 从前她这样做,卫玄明都会很高兴。 可今日,卫玄明却阴沉着脸,微微眯着眼,眼神里充满了算计。 第056章 别怕,皇叔不会强行闯入侄媳的房间 卫玄明沉默了片刻,才声解释:“那贱人的庶母有了身孕,却胎相不稳。她为了避嫌,装病躲进护国寺,不见外人,却正好给了我这个机会!” “晁相最看重名誉,若听说她偷偷跟着我来了江南,定会骂她不守规矩,有辱斯文,败坏名声。她被晁相狠狠指责后,不会急于为自己辩解,她只会觉得委屈,继而埋怨晁相宁可相信流言也不信亲生的女儿话。她在极怒时,会搬出她已世的母亲,指责晁相忘恩负义。” “到那时,他们父女只顾着相互指责,相互埋怨,谁会在乎真相是什么?芊芊,你知道吗?他们这种人,从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他们只喜欢倾诉自己的委屈和不满。他们以为,只要把心里的委屈诉说出来,就会得到理解,得到同情。可这世界上,谁没有委屈呢?” 任芊芊与卫玄明意见相左。 任芊芊始终认为,晁晚晴并不傻,而且她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是卫玄明把晁晚晴想得太简单了。任芊芊所熟知的晁晚晴,只会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亲近的人面前。如今卫玄明撕破了脸,不肯再讨好晁晚晴,恐怕晁晚晴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包容他,体贴他,原谅他! 但卫玄明眼神明亮,充满期待,他分明是等着她来捧场。于是任芊芊也只好顺从他,违心地用崇拜的语气道:“殿下果真运筹帷幄。” 然后她眉头轻蹙,继续问:“再过几日,襄武王殿下便会抵达金陵,若他非要见我,我该如何应对?” “此事我已有准备,你不必担心!” 她问得太多了,卫玄明开始有些不耐烦。 任芊芊听到他这个语气,便低垂着眼眸,道:“殿下,我脑子笨,胆子又小,怕坏了您的事。” 这番示弱,果然让卫玄明有些愧疚。 他失态了! 她是芊芊,不是晁晚晴。 只有晁晚晴才会质疑他的决定,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他,审判他。在他说错话的时候,挑出他的错误,指责他! 卫玄明将任芊芊搂在怀里,轻声哄道:“别忘了,你还生着病呢,除了我,你可以不见任何人。乖,别怕皇叔。在我和那贱人没有解除婚约前,她可是皇叔的侄媳。况且你不了解襄武皇叔,在外人面前,他是威风凛凛的战神,可在自家人面前,他只是个温柔随和的长辈,他绝不是那种强行闯入侄媳房间的莽夫。” 卫玄明想,等他们回了京城,相府千金跟着齐王殿下一起去江南,且两人已有夫妻之实的消息,便会迅速传回京城。 到时候晁晚晴迫于流言的压力,只能嫁给他! 任芊芊通过拼拼凑凑的消息,以及卫玄明神色中的得意,大概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可他的方法并不稳妥。 任芊芊仰着头,问:“若姐姐不惧流言呢?她曾说过,宁可出家也绝不与人共侍一夫。” 卫玄明眼神阴狠,脸上浮现一抹笃定的笑容:“她会嫁给我的,除了嫁给我,她别无选择。” 前世,他娶了晁晚晴的庶妹后,终于知道了晁晚晴母亲真正的死因。 仅凭这个消息,他便可以让晁晚晴对自己唯命是从。 卫玄明话锋一转,又对任芊芊道:“只是这段日子,要辛苦你一直顶着她的身份留在江南。芊芊,委屈你了。” 大概是心里对卫玄明的自负产生了反感,任芊芊说出的话,虽然温柔顺从,却在无意中带了些刺。 “殿下此言差矣,姐姐是相府千金,我不过是商人之女,我顶替了她的身份,享受着旁人的敬重,有什么可委屈的?” 卫玄明听她这样说,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怀里的女子,分明还是那个柔弱无依的芊芊,可她说出的这句话却感到陌生。 前世,芊芊从来没有向他抱怨过。 怎么重生之后,芊芊居然开始向他抱怨。 这一切,都是晁晚晴的错! 若不是晁晚晴将气撒在芊芊身上,让沈家断了和任家的生意往来,芊芊也不会因此跟他闹脾气。前些日子,芊芊因为任家的生意,来齐王府找他求助,当时他在府里养伤,不愿让芊芊见到他受伤病弱的模样,才狠心拒绝见她。 因此事,芊芊待他的态度与从前不同了。 他要做些什么,才能让芊芊体谅他的难处? 卫玄明道:“芊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晁晚晴那贱人如何能跟你比?你何必说这种话来诋毁自己,也让我听了难受。” 任芊芊冷冷地问:“殿下在姐姐面前,是否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闻言,卫玄明眼神闪躲。 任芊芊猜中了,前世的他,为了讨晁晚晴欢心,说过类似的话。 “……晚晚,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任芊芊如何能比得上……” 可他那时,还没有真正爱上芊芊。 当时他与芊芊在一起,只是因为她说话比晁晚晴善解人意。他和芊芊在一起,能得到真正的放松。 他爱上芊芊,是因芊芊没名没分跟了他那么多年,还几次三番为了他,差点丢了性命。 前世的封后大典,他和晁晚晴一起接受朝臣跪拜时,他坐在龙椅上,心里在想,若坐在他身旁的女子是芊芊该有多好。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芊芊才是他的挚爱。 想到前世的芊芊死后面目全非的模样,卫玄明便有些痛不欲生。 都怪他没有保护好芊芊,才让芊芊死在晁晚晴手中。 今生,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好芊芊,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只可惜,芊芊还不明白,他有多爱她,所以她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斤斤计较。 想到这些,卫玄明温柔地在任芊芊额头上落下一吻:“芊芊,快点把病养好,给我生个孩子吧。” 有了孩子,芊芊才会更安心地留在他身边! 可他却听见任芊芊说:“姐姐容不得殿下身旁有任何女子,我的孩子生下来,也只能成为没名没分的野孩子。” 卫玄明深深地叹了口气,认真向她保证:“不,他不会是野孩子。待他长大,我会立他为太子。” 前世,他杀死晁晚晴后,把他和芊芊所生的孩子,立为太子。 不久后,斡稞族入侵大虞,他忙着打仗,疏忽了。 等他从前线回来,才知晁家送进宫里的那个庶女,没有照顾好他的太子。 宫里所有人都说,太子感染了瘟疫,病死了。 可太子的死,有太多蹊跷。 为什么那些染上瘟疫的太监、宫女服过药以后都好了?而他的太子,却死于那场瘟疫! 他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 这些人对他,完全可以冲着他来,他们为什么要残害一个无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