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家父吕布》 第1章 关于我在雷暴中当纯爱战士这件事 空姐悦耳的广播声响起,躁动的客舱渐渐平息,但仍有旅客难掩紧张,飞机后部更是不时传来孩童的哭嚎。 “摇吧~摇吧,你摇得越狠,我睡得越香…” 我抿了口保温杯里的枸杞茶,懒洋洋地嘟囔。 作为一名飞行常客,颠簸早已司空见惯,甚至麻木。 没错,我真实身份是一名航空安全员。 除非劫机或旅客斗殴扰乱秩序,否则我就和大家一样,在座位上发呆看窗外,或者…… 嗯,偶尔欣赏一下飞机上的漂亮姑娘。 然而此刻,随着飞机在颠簸中摇晃前行,机窗外风雨欲来的乌云越来越近。 远处墨黑的云层里电光频闪,雷声隐隐,我那点惬意荡然无存,莫名烦躁起来,隐隐感到一丝不祥。 低头看表:北平时间,上午11:58分。 这是一趟由金陵飞往迪化的航班。 早上9:10起飞,协作时机长说过飞行时间约4小时50分。 已经飞了2小时48分,还剩约两小时。 窗外灰蒙蒙一片,猜想此刻应是在金城上空。 我死死盯着那片翻涌的乌云,仿佛想用目光将其洞穿。 突然,“咔嚓嚓!”一道刺眼的闪电在近旁炸开! 震耳欲聋的巨响穿透机身,清晰可闻。 我瞳孔一缩,心头也蒙上了阴霾。 客舱里短暂的平静被这道闪电彻底击碎,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顿生。 按理说,严重颠簸时客舱通常很安静,顶多有个别心理素质欠佳的旅客惊呼几声。 如今坐飞机的多是年轻人和高知群体,受过高等教育,明白惊慌失措只会让客舱变成菜市扬,徒增烦躁,不如老实坐好,听从安排。 时代不同了,排队守序已成常态,哪还有儿时“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景象? 就像商都那扬特大暴雨,地铁里水淹至颈,生命倒计时,人们依旧把生的机会先让给老人和女性,并未发生“梨泰院”式的踩踏惨剧。 犹记前些年,外媒对国人出行的报道几乎清一色负面:不讲卫生、没礼貌、素质低、爱咋呼。 景区甚至贴出中文警示:“不要乱扔垃圾!” 享受国人经济红利,却砸国人形象招牌,活脱脱的东郭先生与狼。 后来“口罩”事件爆发,国外经济萧条,这才想起国人的好,连总统都举牌喊话:“金主爸爸快回来!” 如今,随着90后、00后成为主力军,那些负面声音基本销声匿迹。 真想问问那些“专家”,这就是你们口中“垮掉的一代”、“废了的一代”? 怪不得养生专家享年39岁——最好的建议,就是别建议。 国力提升,耳边充斥的谄媚也变成了“你好~我爱中国~”。 国民素质的整体提升,在飞机上本已可见一斑。 可惜,这趟航班载着两个“夕阳红”旅行团,多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 “哎呦呦,耳朵都快震聋了!回去咱还是坐火车吧!这也太吓人了!” 前排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妈紧紧抓住老伴的胳膊,声音发颤。 “好好好,听你的!等赛里木湖玩完,我就让女婿订火车票!以后再不坐这破飞机了,晃得我直想吐……” 大爷宠溺地拍拍她的手,话没说完就“哕”了一声干呕起来。 “还有两小时……这破天气,机长您飞快点吧,或者提提高度?” 此刻我也和大多数旅客一样,心里焦灼地催促。 睡意全无,本来也兴奋得睡不着——想着落地迪化后,网上新认识的古丽晚上还要请我哈乌苏、撸烧烤呢! 心里泛起一丝正能量的小开心。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至于“多个老婆多个家”?! 呸! 我可是纯爱战士来的,一个家就够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左公千古! 正当我沉浸在民族大团结的美梦里,右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姐姐,好大的闪电,会不会打到飞机上啊?我怕……” “What?童言无忌啊小朋友!我可是个迷信的人,好话我信,不好的话在我这就是迷信!”我下意识在脑中反驳。 视线被邻座H座裹着毛毯的大妈挡住一半,却瞥见她收起了光脚,眼神不善地瞪向小女孩。 仿佛在警告:别搞我心态!阿姨年纪大真迷信,要不是看你是小丫头,我心脏可要不舒服了! 大妈不满地闭上眼,猛地将座椅靠背调倒,全然不顾后排乘客的高矮胖瘦…… 这才看清说话的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小白裙,扎着双马尾,正侧身倚在K座一位漂亮小姐姐怀里。 我坐C座靠过道,她在J座,距离很近。在这紧张氛围下,感官格外敏锐,她的低语清晰入耳。 “姐姐在呢,别怕,梓涵。飞机可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K座的女生轻抚小女孩的头,温柔安抚,同时歉疚地看了看周围投来的不善目光。 我的目光没有移开,生怕这多事之秋再添乱子。 细看之下,K座的女生气质温婉,皮肤白皙,脸颊红润,一头乌黑秀发,简单的白T恤配浅蓝牛仔短裤,小桌板上摊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显得干净又温柔。 “砰!” 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地劈中左侧机翼! 刺目的光芒瞬间照亮昏暗的客舱,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小妹妹你嘴开过光吗?快说我桃花十里,彩票必中!” 靓仔内心疯狂吐槽。 一电激起千层浪! 机翼被击中的瞬间,飞机猛地向右倾斜! 本就因气流颠簸得像“微醺萌妹”的机身,晃动骤然加剧,俨然已有“七分醉意”。 客舱彻底炸开了锅! 没经验的旅客开始低声抽泣,更有甚者惊吓尖叫,原先压抑着的孩童哭声,此刻放肆地此起彼伏。 放眼望去,六神无主者比比皆是,更多人掏出手机,开始留言、录音。 有人念着“阿弥陀佛”、“耶稣保佑”、“阿拉救我”…… 也有人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不知是在祈祷还是看破生死。 人生百态,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奇变偶不变”?我倒是不怕。 众所周知,飞机就是个“法拉第笼”——现代飞机设计有多重防雷措施。 机身外壳导电,能将雷击电流平顺导走,最多留下烧痕或小缺口,对飞行安全影响不大。 网上被雷击的客机照片视频一堆,可没听说哪架是被雷劈下来的! 只要电子设备不罢工,挨个十次八次雷击也能稳如磐石。 “阿真啊,我阿强仲未同你生个小阿强,我唔甘心啊……卡号密码系……” 前排一个“细狗”黄毛男用粤语对着手机深情“诀别”。 “老公,我承认上次喝醉没回家,不是在小丽家,是和那晚的酒销睡了……他是白羊座,真的和我星座好合……呜呜……如果我活下来,你能原谅我吗?” 或许是受了黄毛感染,邻座一个穿着黑色长裙、样貌平平的小胖妞也对着手机哭哭啼啼“忏悔”。 还有打字的、发语音的、写字的…… “这是在干什么?拜托对机长过硬的技术有点信心好不好!”靓仔再次语塞。 “别一点风吹草动就做最坏打算啊!都是小扬面!情绪会传染不知道吗?”靓仔内心破防。 “哎~人心中的成见是座成都……众人皆醉我独醒啊……”靓仔无奈自嘲。 没错,我高尚,我了不起! “都TM给老子闭嘴!一群丧门星!没事都被你们哭出事了!TM叫丧呢!” 一声暴喝炸响!我有印象,是个穿二道背心、满臂纹身的辽东壮汉。 众人目光被吸引,客舱获得片刻诡异的安静。 就在这时,我后座一个戴墨镜的山羊胡老头趁机压低声音碎碎念: “星移斗转,命途九变,午时阳虚,老道危矣!” “不是,大爷?你小子搁这儿偷摸念咒呢?妖魔鬼怪快离开……”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话音刚落—— “咔嚓嚓!”又一道闪电击中飞机! 紧接着“滋溜溜”一阵异响——飞机以铁皮之身硬扛了二道雷击! 客舱再次炸开了锅! 我坐在飞机上就是一根给世界的中指! “这飞机里是有人在渡劫吗?还是拉了一飞机的渣男?没完没了了是吧?” 花会谢,我也会谢! 混乱还在升级,机舱广播突然响起,声音洪亮: “各位旅客好,这里是驾驶舱,我是本次航班机长。飞机已进入严重雷暴云区域,请大家——” 话音未落! 飞机猛地向下急坠!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所有人! 坐过跳楼机的勇士应该能get到 ,有乘机经验的人可以试着回忆第一次坐飞机起降时的感觉,再乘以五十倍——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 氧气面罩噼里啪啦砸落! 行李架弹开,杂物从小桌板上飞起! 隐约看到几个没系安全带的旅客,被抛离座位,姿态狼狈地“飞”了起来! 所以说,空姐提醒你系好安全带,真不是闲得慌! 在哭声、呐喊、雷暴轰鸣、物品撞击的“交响乐”中,一股莫名的沉重困意猛地袭来,眼皮像灌了铅,随时都要合上。 我抬头看向头顶晃荡的氧气面罩,霎时如坠冰窟! 艹!失压!高空缺氧! 心知不妙,我赶紧伸手去拉眼前的氧气面罩,指尖刚碰到,身旁B座的大妈竟一把将它抢了过去! “小伙子,这、这怎么带啊?” 大妈带着哭腔,头也不回地拿着面罩,反方向往自己脸上胡乱戳着。 “尼玛……这么好的状态,上了公交车怎么就不行了?!”我差点气晕。 耽搁了这宝贵的七八秒,眼前已开始发黑,恍惚间仿佛看见客舱里站着个慈祥的老奶奶正朝我招手……太奶?! 不行! 高空失压,黄金时间只有几十秒! 脑子短路的刺激憋气冠军来了也得躺! 万幸一排三座有四个面罩,多一个备用的。我咬紧牙关,颤抖着手伸向另一个面罩时—— 一只大手却抢先一步,死死攥住了剩下三个面罩的拉绳! 是左边A座的眼镜男!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自己那边猛拽,甚至扯断了一根氧气管,管子滑过我眼前。 “哥!你抢那么多是要吃吗?!给条活路啊!” 我懒得纠缠,此刻面罩就是他的命,争抢只会两败俱伤。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咸鱼翻身般扭向后方,伸手去够后面座位多余的氧气面罩! 天无绝人之路——指尖终于触到了冰冷的塑料! 我一把将它紧紧攥在手里! 这一刻,我感觉握住了全世界,也握住了16岁的她…… 一种名为“踏实”的安全感涌上心头。 迷迷糊糊中,面罩似乎扣在了脸上,又似乎没有……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固执地冒了出来: “等我啊!古丽……” 第2章 开局一碗圣水,附赠羌人户口 “哈哈哈,老子说得没错吧?还得是看我李老六这上火四十年的‘老神童圣水’!” “神了神了!李老六,你他娘的真神了!我看你以后别瞎尿了,攒起来拿到城里当药材卖吧!” “古人诚不欺我啊,偏方就是比药方好使!” “呸!胡吣些什么!我们要感谢伟大的天神木比塔!是木比塔大人的慈悲,才救回了可怜的牛二!” ……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像一群聒噪的麻雀,硬生生把我从一片混沌中拽了出来。 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了铅块,我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是一圈穿着古怪的人影。 蓝的、白的、黑的……清一色粗糙的麻布长衫,还有几个套着破旧羊皮褂子。 无一例外都打着层层叠叠的补丁,比战乱纪录片里的难民看着还要窘迫。 男女老少? 不,全是男的! 老的皱纹能夹死苍蝇,小的鼻涕都快流到嘴里了,愣是没一个女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误入光棍村?还是重男轻女重灾区? 这他娘的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疑问还没出口,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臊味猛地冲进鼻腔,还混杂着劣质油墨、朱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水……给我水……” 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我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微弱。 “咦?这小子叽里咕噜说啥呢?咋一句听不懂?” “天神木比塔显灵啦!莫不是赐了他跟神灵通话的言语?” “我看悬!瞧他那副鬼样子,印堂发黑,两眼无神,眼下青淤,面黄肌瘦……八成是被山里的女妖精吸了魂儿!” “翻天啦翻天啦!快去西山请巫婆太奶来驱邪!” 我话音刚落,人群立刻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看猴戏似的对着我指指点点。 “二娃!二娃!我的好孙儿!看看爷爷,还认得爷爷不?” 一个穿着灰扑扑麻衣、约莫五十多岁的老者扑到我身边,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浑浊的老眼满是急切。 “操!疼死爹了……呜呜呜……这什么人间疾苦!老头你撒手啊!” 我在心里疯狂咆哮。 “TM的!老子要喝水!喝水!听不懂人话吗?!” 又气又疼,一股邪火莫名顶了上来,我竟挣出点力气,猛地抽回被捏红的手腕,颤巍巍地竖起一根孱弱的中指,狠狠戳向自己干裂的嘴唇。 “嘿!你小子还想喝老子的圣水?当老子是你们家老黄牛呢?想尿就尿?不行!老子又不是路边的野狗,哪来那么多存货!” 左手边那个蓬头垢面、一口大黄牙的邋遢汉子立刻跳脚,不满地嚷嚷。 “闭嘴!李老六!” 为首一个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者用拐杖敲了敲邋遢男呵斥道。 随即对旁边一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孩吩咐:“尕那,去,舀碗水来。” “村长,您打我干啥?要不是我的圣水,二娃能醒?我看他八成是食髓知味,又馋了……” 李老六揉着脑袋,小声嘟囔着退到一边。 不多时,那个叫尕那的孩子端着一个粗陶碗跑了回来,碗里的水浑浊泛黄,还飘着几点可疑的浮沫。 看到这“水”的瞬间,我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但喉咙里那股恶心劲儿实在顶不住了,在灰衣老头的搀扶下,我勉强侧身,凑到碗边。 “噗——!” 水刚沾唇,嘴里那股混合着尿骚、朱砂、血腥的怪味瞬间被无限放大,我再也忍不住,一口喷了出去! “呕……这他娘的……比翔还恶心!” 我趴在炕沿,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哎呦,二娃,慢点慢点……” 老头拍着我的背,语气满是心疼。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都散了吧,让牛二好生歇着!” 白衣村长挥了挥拐杖,驱赶人群。 在尕那的搀扶下,他率先蹒跚着走了出去。 其余人一步三回头,好奇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好一会儿才消失在低矮的门口。 “妈的,没见过三重刘德华吗?承认我帅很难?但我性取向正常!” 我嘴唇翕动,却连骂人的力气都挤不出半点。 “二娃啊,”落在最后的李老六在门口磨蹭半天,忽然探回半个脑袋,贼兮兮地贱笑道。 “还想喝圣水不?叔这儿管够!不过咱亲村民明算账,叔这圣水金贵着呢,看在同村份上给你打个折,你给叔砍个三五年的柴火就成!咋样……” 我内心彻底崩溃! 我不是在飞机上吗?这他妈是哪儿? 这群人又是谁?!谁能告诉我!!! 悲愤交加,两行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 “二娃,好孩子,别哭别哭,爷爷在呢,爷爷在呢……” 灰衣老头慌了神,连忙又端起那碗浑浊的水凑过来。 “是不是渴坏了?来,再喝点……” 我下意识地望向碗里晃动的水面。 水光模糊地映出一张脸——一张完全陌生的、属于少年的、带着病容的、稚嫩却粗糙的脸! “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挥手打翻了碗! 惊恐地摸上自己的脸颊——触感陌生,细嫩中带着风霜的粗粝! 视线慌乱地扫过双手——那是一双属于少年的、骨节分明却布满细小伤痕和污垢的手! 再往下看,腿、胳膊、脚……所有能看到的部位,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不是我! 这不是那个二十八岁、自诩伟岸的靓仔! “不——!!!”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嘶吼出声,眼前一黑,再次彻底晕死过去。 …… 三个月后。 我抱膝坐在光秃秃的山梁上,嘴里叼着一根干瘪的狗尾巴草,目光呆滞地投向远方。 入眼尽是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枯槁的山峦像大地狰狞的肋骨,零星点缀的几棵歪脖子树,更添几分荒凉与悲怆。 “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 这他娘的怕不就是我这辈子的最终归宿? 我不甘地咀嚼着这句透着死气的古话。 “整整三个月了!鬼知道这三个月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人生能有几个黄金三个月?我的系统呢?我的金手指呢?我尊贵的王侯将相身份呢?都是穿越者,凭什么老天爷你对我这么刻薄?我刘言不服!!” 内心的咆哮震耳欲聋,却只能化作无声的绝望。 “草他妈的!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哟~红个艳艳个鲜~!” 一股无名邪火猛地窜起,我“呸”地吐掉嘴里的草根,猛地站起身。 对着空旷的山谷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破锣嗓子在山风里跑调地回荡。 “牛二哥~!” 一个清脆的童音从坡下传来。 尕那抓着一只蛐蛐,像只灵活的小山羊,一溜烟跑到我跟前,仰着小脸,好奇地问: “你嚎的啥呀?调调怪好听的咧!” “这叫‘信地游’!你二哥我自创的!想学不?” 我重新蹲下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想!” 尕那用力吸了吸快淌到嘴边的鼻涕,眼睛亮晶晶地猛点头。 “好说,”我坏笑着,手指朝他裤裆方向虚虚一点。 “去,给二哥抓个比你‘小弟弟’还大的蛐蛐来,二哥就勉为其难地教你。” “行嘞!说话算话啊二哥!你帮我看着驴!” 小家伙二话不说,把蛐蛐往兜里一揣,转身就朝更高处的草丛蹿去,身影转眼就消失在土坡后。 “哎……” 我长叹一声,颓然地一屁股坐回冰冷的黄土上,喃喃自语: “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啊……我心已死……已死了……” 是的,我穿越了! 从一个风华正茂的二十八岁航空安全员、油腻靓仔,变成了一个十三岁的放牛娃牛二。 起因是原主这小子爬山采药,一脚踏空从崖上摔了下来,昏死两天两夜,正好给了我这个“天选倒霉蛋”鸠占鹊巢的机会。 从那个满嘴跑火车的李老六(原名李六狗)口中,我拼凑出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我穿越到了汉末三国! 没有惊喜!没有惊喜!没有惊喜! 至于那个李老六,就是在我昏迷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听信了“童子尿入药”的鬼话。 灌了我一碗没反应后,自作聪明地把他那珍藏了四十年的“老神童圣水”(他自己吹嘘的)又给我怼了一碗! 真他妈活该他邋遢、黄牙、光棍一条! 从此,这厮就以我的“再生父母”自居,天天琢磨着怎么让我给他当牛做马报答“圣水之恩”,逢人便吹嘘他的尿能起死回生。 听说还真胆大包天地跑到城里药铺去兜售,差点没被人打断腿扔出来,真是无知者无畏,蠢得清新脱俗! 最让我郁闷的是,别的穿越者好歹能继承点原主的记忆碎片吧? 我呢? 啥都没有! 两眼一抹黑,像个刚出厂的残次品被扔进了这穷山沟。 更要命的是语言障碍! 这帮人说的话,叽里咕噜,带着浓重的口音,跟我熟悉的大汉雅音(我以为的)完全是两码事! “真滴斯日八欻咧!额滴大汉雅音咧?真真滴瓜怂!秦始皇你娃不行嘛!”看来推广普通话,任重道远啊! 我掰着指头算了算,现在差不多是董卓进京篡权成功的时候。 关于历史走向,全凭当年看《三国演义》电视剧和地摊文学攒下的那点零碎记忆,只知道个大概轮廓。 细节?不存在的! 脚下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是陇西郡深山里的一个羌人小部落附属的破村落。 离这最近的像点样的城叫襄武城(估摸着是后世的陇西市),下山走两个时辰还有个更小的破城叫鄣县城(大概是后世的漳县)。 那鄣县据说有盐井,两边为了抢这点盐利,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汉朝官府为了控制盐道,才硬生生在这羌人地盘上设了个县。 整个陇西郡,就一个字:乱! 这水湾村(姑且这么叫吧)羌汉杂居,羌人占了大头。 原主那个便宜爷爷牛老头,是个逃难过来的汉人,后来娶了个羌人老婆安顿下来。生下原主的娘没几年,羌人奶奶就病死了。 至于原主的娘,听说年轻时候被牛老头卖掉了,几年后挺着个大肚子又跑回来,生原主(牛二)时难产,一命呜呼。 爹是谁? 天知道! 所以原主从小顶着“野种”的名头长大,也就是最近几年大了,才没人敢当面叫。 我心里大致盘算着:我“降落”的位置,很可能就是当初飞机失事那片空域的下方。 以前自驾游来过甘肃,对这片黄土高原的苍凉和厚重历史还有点模糊印象。 襄武城是陇西郡治。 (汉代至隋代以前:郡成为州的下级行政单位,介于州、县之间,类似于现在的地级市) 鄣县(漳县)……后世那里有遮阳山和贵清山,夏天凉快得很,十八二十度,我当时自驾游甘肃的时候还特意去避过暑。 所以…… 这就是我被“空投”到这儿的原因? 等等! 既然我能穿越重生,那一飞机的倒霉蛋呢? 不会只有我一个“天选之子”吧? 想到这儿,心里更堵了。 再想想眼前这家徒四壁、四面漏风的破泥屋…… 拿什么逆天改命?拿头吗? 唉,算了…… 想想人家明太祖朱元璋,开局不也只有一个破碗吗? ……嗯,这么一想,似乎……更绝望了! 中国上下五千年,开局拿碗的千千万,可TM最终能问鼎天下的,不就那一个朱重八吗?! 第3章 信地游 尕那像只撒欢的小狗,连蹦带跳地冲上山坡,兴奋得小脸通红。 话音未落,他竟作势要去解裤腰带,看样子要现扬“验明正身”。 “停!打住!快打住!”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按住他那双不安分的小手。 “二哥信你了!信你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小子要点脸!” 这娃是真不懂事,我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可扛不住这种“坦诚相见”。 就在他扒拉裤带时,我瞥见他左手食指上沾着新鲜的血渍。 “手怎么了?”我皱眉问道。 尕那这才收住兴奋劲儿,颠三倒四地讲起来:他满山遍野找不着合意的蛐蛐,却瞅见悬崖边有只鸟在扑腾。 凑近一看,好家伙! 一只大蛐蛐正跟那鸟僵持不下,鸟啄了几次都没得手。 他赶跑了鸟,一把薅住了那只“巨无霸”,结果手指头反被那凶悍的虫子狠狠咬了一口,疼得他差点一头栽下悬崖! “你小子玩命啊!” 我倒吸一口凉气,“幸好没掉下去,不然……啧,说不定又多一个跟我一样的‘天选倒霉蛋’接班人了。” 蛐蛐能把人咬出血? 我好奇心大起! 目光落到尕那小心翼翼捧着的“战利品”上,不看则已,一看心头猛跳! 来这穷山沟三个月,常见的中华斗蟋也就手指节大小,顶天两三厘米。 可尕那手里这只,体长足有四五厘米!通体油亮,须子如鞭,一对大颚闪着黑褐色的幽光,简直是个蟋蟀界的“史前巨兽”! 这玩意儿,怕不是传说中的大棺头蟋? 或者……变异品种? 普通蟋蟀吃仙丹也长不成这规模! 一个念头瞬间在我脑子里“叮”地亮起——生财之道! 这地界儿,羌人骨子里刻着“尚武”俩字,崇拜勇者,信奉拳头即真理。 能动手绝不多嘴,打不过再跟你“讲道理”(通常对方拳头会讲得更快)。 打架不丢人,打输了才真丢脸。 连年战乱,有血性的汉子早埋骨黄土了,于是这份“勇武”精神,就转移到了斗蟋蟀上,成了不见血的“代理战争”。 赢了有米粮,不伤和气(表面),何乐不为? 集市里斗蟋摊子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专门的“斗蟋馆”! “啧啧啧……” 我绕着尕那转了两圈,眼神像在看一座金矿。 “我观你小子……有大帝之姿啊!随便溜达一圈就能撞上这等稀世珍品,简直是‘蟋帝’转世!恐怖如斯,当真恐怖如斯!” 我夸张地比划了一下那蛐蛐的尺寸,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 “喏,比你‘小小鸟’还大的宝贝,拿去斗蟋馆,不得杀他个七进七出?多赢几扬,给你小子攒个婆娘钱都够了!你真舍得……用它换我那破歌?”我故意拉长了尾音。 “二哥啊,这……” 尕那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小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陷入了天人交战。 “好小子!” 我心中暗笑,准备再加把火。 “人无信不立,古训啊!诚信为本!怎么,想反悔……” 话没说完,却见尕那深吸一口气,低头恋恋不舍地摸了摸那只大蛐蛐油亮的背壳,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猛地将它朝我递过来。 “二哥,爷爷常说:与朋友交,言而有信!我当你是我亲哥!别说一只蛐蛐,只要是我有的,你要,我都给!”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再说了,” 他挺起瘦小的胸膛,“我可是要当村长的人!这点格局,必须有!” “而且,”他小脸微红,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羞涩与坚定。 “爷爷早给我定了娃娃亲啦!云朵一个就够了!我不想再娶别的女人了!我还要带着我们参狼羌的勇士们开疆拓土呢!女人多了……多麻烦!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 我被这小子一番“格局论”和“拔刀论”噎得够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好好!你小子……行!有觉悟!合着好话歹话都让你说尽了,倒显得二哥我小肚鸡肠了?” 我无奈地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 “怎么会呢!” 尕那立刻反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二哥在我心里,一直顶顶了不起!快教我那个‘信地游’吧!我要学会了,唱给云朵听!” “云朵是谁?啧,小小年纪,倒是个‘恋爱脑’。”我忍不住吐槽。 “二哥,啥叫‘恋爱脑’啊?” 尕那一脸懵懂,“云朵就是参狼羌部落族长的小女儿羌云朵啊!你不是在去年白马大会上见过嘛?嘿嘿,当时你还夸她就是塞外的拉拉缨来着!” “啊?恋爱脑啊?就是……就是特别特别稀罕他婆娘的意思!” 我赶紧胡诌,又尴尬地摸摸鼻子。 “至于云朵……嗐,可能摔坏了脑子,好些事记不清喽。” “那我就要当一辈子的‘恋爱脑’!” 尕那斩钉截铁,小脸绷得紧紧的。 “额……行吧,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我干笑两声。 “没事的牛二哥!” 尕那凑近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 “你忘的事,我帮你记着!咱俩天天在一块儿,你在我面前能有啥秘密?就连你上次猫在草窠里偷看尕子叔家婆娘在河边……” 他话没说完,就被我一把捂住了嘴! “去去去!小屁孩儿懂个啥!那……那是大人的事!” 我额头冒汗,心里把原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尕子叔那婆娘? 好家伙,膀大腰圆赛过张飞,皮肤黝黑声如洪钟! 原主这什么品位? 真是没见过好猪肉啊! 尕那挣开我的手,不服气地一挺小身板,尤其还刻意挺了挺裤裆位置。 “我哪里小了!再说,你也就比我大五岁,不也是个小屁孩儿嘛!” “嗐!跟你这毛头小子说不清!” 我摆摆手,强行转移话题,“‘信地游’还学不学了?” “学学学!” 尕那立刻把刚才的“大小之争”抛到九霄云外,兴奋地挨着我坐下。 我取下他怀里不久前编织的蛐蛐小草笼,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威风凛凛的大蛐蛐放进去关好。 “听好了啊!我只唱一遍,能学多少,看你娃的造化!”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回忆阿宝那高亢嘹亮的调子,对着空旷的山谷,扯开喉咙吼了起来: “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哟~~~红个艳艳个鲜~~~!” 粗犷的歌声在山梁间回荡,带着点黄土的苍凉。 我心里不免有点小遗憾: 唉,生不逢时啊!凭我这充满磁性的“男高音”,搁后世选秀舞台上,那四位导师不得为抢我打起来? 拍烂椅子都是轻的! 可惜啊……这该死的命运! 尕那立刻扯着变声期的公鸭嗓,有样学样地跟着嚎: “山——蛋蛋滴那个发发哟~~~轰个烟烟个仙~~~!” 这调跑的……简直山路十八弯! 我听得嘴角直抽抽。 好小子,你要真在云朵姑娘面前这么嚎一嗓子,怕不是能把人吓得连夜退婚…… “二哥……呼……呼……” 一曲吼完,尕那喘得像头小牛犊。 “这……这歌也太费嗓子了!唱得我……气都喘不上来……” “废话!” 我白了他一眼,“要这么容易学,人人都是歌神了,你还拿什么去俘获云朵小娘子的芳心?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上个炕都费劲!来,深吸一口气!跟着歌神我——再战江湖!” “嗯!二哥说得对!” 尕那用力点头,小胸脯一挺,准备迎接第二轮“摧残”。 我酝酿情绪,再次开嗓: “咱——们神兵神将——到襄武!咱们神兵——那个神将——到呀么到襄武~~~!” 这次尕那没跟着吼,反而歪着小脑袋,一脸困惑地打断我。 “二哥啊,为啥是‘神兵神将到襄武’啊?为啥不是‘天神木比塔’、‘白石神’或者‘祖先神’呢?”(天神木比塔是羌人至高神,白石象征自然之神,祖先神则护佑后人——这些都是穿越以来了解到的。) “啧!” 我不耐烦地挥手,“哪儿那么多为什么!你不是要壮大你们参狼羌部落吗?没有神兵天将一样勇猛的武士,你拿什么壮大?靠嘴皮子吗?” 我叉着腰,摆出“大人训小孩”的架势。 “再说了,咱们羌族的神灵才几位?大汉朝的将士那可是千千万万,无穷无尽!你想累死咱们伟大的天神木比塔、白石神和祖先神吗?让他们老人家歇歇,打架的事,交给勇士们去干!” 尕那眨巴着大眼睛,似懂非懂,但觉得二哥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用力点点头。 “哦!这样啊!二哥你说得对!神灵保佑我们打胜仗就行了!砍人的活儿,还得我们羌族的勇士自己上!” “孺子可教也!” 我欣慰地重重一拍他瘦弱的肩膀。 “天纵之姿,傲骨鸣今!不愧二哥我观你有大帝之姿!二哥这双慧眼,看人从没错过!来,跟着唱——咱——们神兵神将——到襄武……” 第4章 牛二:乱世第一步 看来自古北方多悍卒,南方多文士,这话不假。 短短几句词,尕那硬是学了半晌,搁在后世,妥妥一不可救药的学渣。 “二哥啊,可算会了!还有别的歌不?” 尕那从放水壶的地方提起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长长吁了口气,意犹未尽地又凑过来。 “二哥,你嗓子也冒烟了吧?来一口?”说着就把水壶塞到我手里。 我接过来也灌了几口,伸个懒腰。 “没学会走就想着跑?先把这歌鼓捣顺溜了再说!年轻人,耗子尾汁,别好高骛远!歌嘛……倒是有,看你以后表现。二哥的智慧,那可是无穷的!” 说着,我下意识瞥了眼远处的牛和驴。 可别光顾着教歌,把这俩祖宗弄丢了,那才真叫芭比扣了。 这年头,没车没导航,全指望着它们吃饭呢。 这小子,是想累死我还是折磨死我? 教他唱歌这点功夫,简直度日如年,精神和肉体双重煎熬! 不过,难听归难听,倒不反感,也能理解。 这鬼地方,文化生活贫瘠得像盐碱地。 白天干农活,晚上还得“干农活”,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还能有啥? 物质是久旱的土地,精神更是干瘪的谷壳。 人活一辈子,全看运气,一扬小病就能把命收走,五六十岁就敢自称“老朽”。 所谓幸福? 那是底层人摸都摸不到的奢侈品! “那牛二哥你可答应我,以后还得教!” 尕那眼巴巴地瞅着我,“我学得快!” “成,就当给二哥放牛的苦日子解闷了。”我耸耸肩。 “二哥,感觉你大难不死后,跟换了个人似的……” 尕那忽然凑近,眼神里满是渴求。 “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不?” “嗐!甭管怎么变,都是你二哥!问吧。”我摆摆手。 “为啥这歌谣叫‘信地游’呢?咋不叫‘信天游’?或者……信别的游?” 尕那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又一次黏住了我。 “这问题问得好,下回不许问了。” 我咂咂嘴,“二哥给你掰扯掰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懂了吧?” “原来如此!还得是你啊,二哥!”尕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名字嘛,就是个叫法。你要乐意,以后就叫它‘信天游’!” 我顺手摘了根狗尾巴草叼嘴里,找了块更绿的草皮,舒舒服服躺下。 头顶着这片未被玷污过的蔚蓝,一个困扰我穿越以来的问题脱口而出。 “对了尕那,你问完了,二哥能不能也问你个事儿?” “二哥你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尕那学我的样,也叼了根草,挨着我躺下。 “明明我也没啥兄弟姐妹,为啥大伙儿都管我叫‘牛二’呢?”这问题我琢磨得脑仁疼。 没文化取名字,叫牛大、牛一都成,怎么就直接蹦到牛二了? 每次被人喊,黄渤电影《杀生》里那个傻憨憨的牛二就直往脑子里钻…… “二哥啊,这……” 尕那顿时语塞,神色尴尬。 “有话直说,二哥不生气。” 我尽量显得爽快。 “好吧……是……是因为你们家那头牛……” 尕那声音低了下去。 “怎么又扯上牛了?” 我一阵无语。 “听说……那头牛,是你爷爷卖掉你娘后买回来的……金贵得很。” 尕那忐忑地瞟了我一眼,才慢吞吞挤出后半句。 “再金贵还能金贵过我这亲孙子?!”我真是MMP了。 “你别说,还真是!” 尕那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听说二哥你小时候放牛,把牛弄丢了,你爷爷差点没把你打死,有印象不?大伙儿一看,好家伙,这哪成!都上去劝。结果你爷爷说:‘他哪比得上牛金贵!’……幸好老牛识途,自己回来了……” “打那以后,大伙儿就调侃,‘血浓于水?不及牛一头!’牛才是你们家货真价实的老大,你就成了‘牛二’。” 尕那像讲古一样,解开了我心头的疙瘩。 一股邪火“噌”地蹿上来!可我活在哪儿? 这是人命贱如草的乱世!易子而食都不稀奇。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我们就是田里的韭菜,想割就割一茬回血,割完了,等着下一茬长出来便是。 谁会心疼这些命如草芥的穷苦人?仿佛我们生来就该如此! 我,牛二,也只是这沉重大时代里一个普通的贱民。 我的命,或许根本不由己,只能受人摆布,活得没尊严,死得更没尊严! 想到这,一股浊气直冲脑门,我猛地翻身坐起,对着旷野嘶吼: “艹他妈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尕那被我吓了一哆嗦: “二哥!你没事吧?不是说好不生气吗……” 我拍掉身上的土,目光投向灰蒙蒙的远方。 “没事,尕那。二哥不是气这个。二哥恨!恨这狗娘养的不公!二哥要自己攥住这命!” “有志向!我看二哥你也有大帝之姿啊!”尕那眼睛亮了,“那我们咋去攥?” “容我……思谋思谋。” 我托着下巴,思绪翻腾。 刚穿来时,琢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身无长物,不如混吃等死,了此残生算了…… 可我太清楚历史车轮碾过的方向。 真正的混乱,才刚刚拉开血色的帷幕! 后面才是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这偏僻角落,也终难幸免! 三国战火连绵,千万生灵涂炭。 汉家东西两都,百里无人烟,千里无鸡鸣。 内里军阀混战,动荡不休,瘟疫横行;外头胡虏虎视,趁火打劫。 才女蔡文姬都被掳去做了压寨夫人,何况我等蝼蚁? 往后,无能司马氏篡位,引狼入室,五胡乱华! 那是连史书都不忍细看的至暗时刻! 衣冠仓惶南渡,北地汉人几近绝种! 男人为奴仆,供胡人杀戮取乐;女人夜晚遭凌虐,白日被充作“两脚羊”果腹……天地无光! 若非那位被历史遗忘、争议缠身的“冉闵大帝”横空出世,你我今日,还不知在不在世上喘气! 既然命运把我扔到这鬼地方,我就不能闭着眼装瞎! 身为炎黄子孙,管他成不成,老子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这历史给掰过来! 这一刻,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可……没身份,没背景,一个十三岁的放牛娃,孱弱得像根豆芽菜,凭什么快速崛起? 记得……过不了多久,董卓就要被吕布宰了,群雄逐鹿的乱局真正开扬! 时间不等人! “要不……去投靠刘备或曹操?凭我知晓后世的本事,混个前程不难吧?……不行!” 一个更响亮的声音在心底炸开,“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况且,不当主公,只能给人出主意。人家听不听,全看心情!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那些穿越三国的小说白看了? 老子也要学学——宁当鸡头,不做凤尾! 收顶尖谋臣,揽盖世武将,快意三国,就在今朝!” 自我催眠之下,格局瞬间炸裂! 浑身毛孔都像张开了嘴,贪婪地呼吸着名为“野心”的空气,舒坦! 怪不得人都爱做白日梦…… 时间赋予我站在巨人肩上的视野,纸上谈兵也是谈了一千多年的兵! 哈哈哈~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尽管迈开步子闯!剩下的,交给老天爷! “尕那!” 我意气风发地跳起来。 “带上咱的大蛐蛐,赶牛牵驴,回家!二哥带你——潇洒走一回!” 第5章 襄武城 华安 “二哥,就咱俩去?” 尕那咧着嘴,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不然呢?你小子怂了?”我挑眉反问。 “也…也不是…” 尕那挠挠头,又踌躇道,“就是爷爷说,近来世道不太平,不让咱往远了跑。” “呵,世道啥时候太平过!” 我不屑地撇撇嘴。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时辰还早,只要你这张小嘴闭紧了,咱俩快去快回,谁能知道?怎么,未来的村长大人,还是个听爷爷话的乖娃娃?” 我故意拉长了调子,脸上堆满鄙夷。 倒不是非带他不可,只是我打从“来”了这儿,就没出过这巴掌大的村子,两眼一抹黑。 再怎么着,也得寻个靠谱的向导。 尕那这小子,总比去找那神神叨叨的老童子李六狗强。 “谁说的!我自己能做主!” 小孩儿玩心重,终究架不住诱惑,短短几句话就“弃暗投明”了。 “不过二哥,咱一定得早点回来啊!” “行,家伙带了没?” “带啦!二哥你看,” 尕那邀功似的举起手里的竹笼。 “你的那只,我的那只,都在里头呢!尤其是你那只大块头,瞧着可生猛了!” 他眼里闪着光,仿佛已握住了必胜的筹码。 “妥,走着!” 为赶时辰,我俩撒开腿便往山下跑,目标直指襄武城。 尕那说认得一条近路,能省不少脚程,于是领着我,在崇山峻岭间像两只脱缰的野猴子般翻腾跳跃。 年轻真好!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原主的身子骨当真硬朗,小跑近一个时辰,竟还觉着气力充沛。 嘿,看来以后有的是乐子。 “瞑目吧,牛二兄。汝之福泽,吾当承之……” 约莫耗去将近两个时辰,灰头土脸的我和尕那,总算杵在了襄武城巍峨的城门楼下。 仰头望去,灰褐色的砖石垒起高耸的城墙,气势迫人。 除了后世修缮得面目全非的故宫,我这还是头一回如此真切地面对一座古城墙,内心的震撼难以言表。 目测足有后世四五层楼高,蜿蜒如龙,一眼望不到头,不由感叹古人技艺之精湛。 想那同期的海外蛮夷,怕还住着光脚踩地的木头棚子。 细看墙体,斑驳的青苔层层叠叠,如时间的鳞片。 这TM是岁月啃噬的印记! 不敢想象这座城池自落成之日起,历经过多少兴衰荣辱。 眼下的车马喧嚣、人声鼎沸,想来终有一日也会归于寂寥,落得个人走茶凉吧。 嗐,或许唯有光阴才能蚀刻出这般雄浑的沧桑。 但此刻,它仍如怒目金刚般雄踞一方,威严不减。 若我能占得此城,凭它拒敌……啧啧,岂非固若金汤? 念头一起,自己都吓了一跳。 呸,男人本性! 见了好东西,第一念想竟是占有而非欣赏…… 我和尕那如同两个初入大观园的土包子,望着眼前的襄武城,竟一时看呆了。 “走,进去开开眼。” “嗯…啊?好…好!” 尕那还没回神,就被我一把拽住,顺势混入进城的百姓人流,熙熙攘攘地挤过城门洞。 守城的兵卒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像驱赶两只蚊蝇般,随意放我们进了城。 啧,有点扎心啊老铁…… 我这主角光环的亮度,连0.001都照不亮他们吗? 竟被如此无视,可恶…… 想必天之骄子的锋芒,确非凡夫俗子所能窥见。 罢了罢了! 行走在城中,身前身后掠过一张张或苍老、或风雅、或稚嫩、或世故的汉人脸孔,间或有几个羌人武士打扮的匆匆而过。 街道上车马粼粼,行人摩肩接踵。 远处商贩极具穿透力的吆喝声隐隐传来,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马嘶。 耳畔是喧嚣的市声:买卖的讨价还价,摊贩的声声叫卖,连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路旁酒楼里,伙计端着酒菜穿梭如飞,猜拳声、哄笑声、杯盏碰撞声不绝于耳。 好一派繁华气象! 这还仅是边城,若是中原腹地,又该是何等盛景? 不愧是以族群之名冠于朝代的国家。 我俩像没头苍蝇似的转悠了半晌,愣是没寻见那传说中的斗蟋馆。 再这么瞎晃下去,天都得黑了。 “尕那,你可知那斗蛐蛐的扬子在哪儿?”我停下脚步,无奈问道。 “只恍惚听人提过,说是城里有棵大槐树,在它右手边…具体是哪儿,我也不甚清楚啊二哥。”尕那如实相告。 “哎,这偌大的城池,上哪儿找那棵劳什子槐树去?” 我正叹气,目光扫过对面街口。 恰见一位身着云纹锦缎的中年胖子,正摇着折扇,闲庭信步般踱来。 他左手提溜着一只精巧的竹笼,笼中赫然是一只油亮健硕的蛐蛐! 有门儿! “大人留步!冒昧惊扰您雅兴!” 我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堆起十二分的谄笑。 “小的方才听得一阵洪亮虫鸣,穿云裂石,宛如雷鸣!循声望去,源头似是您笼中之宝?想必定是位体质雄健、气贯长虹的虫王吧!” 我刻意拔高了声调,语气极尽讨好。 为何不直接问路? 这尊卑森严的世道,律法可护不住穷人。 若眼前这位爷脾气好,最多斥我一声“滚”。 若嫌我碍眼,一顿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还得自认倒霉——我已瞥见他身后跟着个膀大腰圆的家奴。 “哪来的腌臜乞儿!活腻歪了敢扰我家老爷清静?讨打!” 那家奴果然一声暴喝,撸起袖子就冲我逼来。 “哎~华安,无妨。” 那胖老爷抬手制止,转而对我露出饶有兴味的笑容。 “小友倒有几分眼力。不错,老夫这‘铁头将军’,正是新晋的虫王,近日战无不胜,哈哈哈!” “恭喜大人!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事。想必唯有大人这般紫气东来的贵人,方能使铁头将军如鱼得水,尽显神威!小人仰慕得紧,不知斗蟋馆坐落何处?也好去开开眼界。” 我拿出当年觐见单位一把手时练就的毕恭毕敬,舌灿莲花。 “哈哈哈~此言甚是有理!老夫正要去斗蟋馆,你且随我来便是。” 胖老爷显然极为受用,复又低头逗弄起笼中蛐蛐,慢悠悠地踱步前行。 古人的马屁抗性这么低?一句话就拍舒坦了。 照这架势,我若真进了宫,岂不是分分钟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十常侍都得靠边站! 啧啧…… 呸呸呸! 建安风骨今犹在,魏武遗风不能丢啊…… 我可是立志要救万民于水火的,怎能动此腌臜念头? 罪过罪过。 当下给尕那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跟在了那家奴华安的身后。 刚拐过一个街口,华安猛地回头,脸上横肉挤出一丝狞笑。 “小子,你那几句花言巧语哄得老爷高兴,可糊弄不了我华安!识相点,到了地儿就滚蛋,别动什么歪心思。否则……” 他捏了捏沙包大的拳头,骨节咔吧作响。 “哼,爷的拳头可不认人!” “哎呀!您就是襄武城华安大哥?” 我立马换上惊喜交加的表情,拱手作揖。 “久闻襄武城里有位华安大哥,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今日得见真容,果然气度非凡!有您在,小弟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半分不敬之心啊!”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瞧你这激动劲儿,是怕我抢你饭碗不成?靠北哦~)心里腹诽,面上却谄媚得滴水不漏。 “大…大家都…这么传我?” 华安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转而浮起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千真万确!如黄金一般真!小弟对您的敬仰,那真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好似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您虽身在华府高墙,可这襄武城的江湖上,处处都是您的传说啊!华安大哥~” 我昧着良心,把能想到的奉承词儿一股脑倒了出来。 “哈哈哈!你这小子,净说大实话!” 华安咧开大嘴,蒲扇般的手掌用力拍在我肩上,拍得我一个趔趄。 “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往后可不许这么实诚了!来,今儿爷高兴!这是夫人赏我护主有功的二十文钱,瞧你这身行头,寒碜的像个小乞丐!拿去换身像样的!” 说着便从腰间摸出个瘪瘪的钱袋,作势要往我怀里塞。 “这…这如何使得!无功不受禄啊!” 我连忙摆手,佯装推拒。 “嗯?!” 华安眼睛一瞪,嗓门陡然拔高,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味和隔夜饭的气息扑面而来。 “让你拿着就拿着!莫不是瞧不起我华安?” (你特么早上吃蒜了吧莽夫!)看他那架势,再不接怕是要挨揍。 我赶紧“诚惶诚恐”地接住。 “既…既如此,小弟谢过华安哥哥厚赐!能得见哥哥真容已是三生有幸,如今还……哎!华安哥哥当真是义薄云天!义薄云天呐!”我努力做出感激涕零状。 “哈哈哈!好!你这弟弟,我认下了!” 华安开怀大笑,蒲扇般的大手猛地箍住我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往前带。 “以后在这襄武城遇上难处,尽管来华府寻我!不是哥哥吹,这地界儿,还没我华安摆不平的事儿!” “走!哥哥今儿就带你去那斗蟋馆,见见世面!” 我只觉脖子一紧,整个人被他铁箍似的手臂勒着往前踉跄。 我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哎,森口,脖子嘛空气给一点,我的头上星星嘛已经有了…”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一张脸通红! 第6章 修身阁·暗潮 一株高耸入云的巨槐赫然矗立,枝叶繁茂如翡翠云海,筛下的光斑宛若碎银铺地,树荫遮蔽了小半条街道。 树冠间百鸟争鸣,喧闹非凡,这般盛况,想是其中不知藏了多少鸟巢。 走近细看,粗壮的树干上钉着九块醒目的“泰山石敢当”,枝桠间挂满褪色的还愿红布,树根处香灰堆积,竟成小小丘陵。 这树干之巨,怕是要三四个壮汉合抱方能围拢。 如此古木,若能存世,怕是连那山西洪洞的大槐树也要逊色几分。 忽忆起《三国演义》开篇,汉昭烈帝刘备便是因村中一株华盖擎天的千年古桑,被张飞断言: “那古桑庇护人家必出贵人!” 如此说来,我若在此置办宅邸,受此灵木庇佑,岂非也能贵不可言? 念及此,不由心中暗笑。 目光上移,却见顶枝一侧焦黑如炭,似遭雷击,与周遭的蓊郁葱茏格格不入。 然而,那断口处竟又倔强地横生新枝,笔直刺向苍穹,如同向天空竖起的中指。 厉害! 这是在昭示我应向命运展示抗争的姿态么? 看得我手痒难耐,真想效仿前人刻个“某某到此一游”。 他日若我名垂青史,也算一段佳话…… “真大啊……这得长多少年?” 我不由得由衷赞叹。 “嘿嘿,”一旁的华安面有得色。 “年限早已无从考证。只知光武中兴之前,此树便已在此。襄武城历经战火而屹立不倒,少不了它的荫庇。” “这么多鸟儿聒噪,”憋了半天的尕那终于瓮声瓮气开口。 “这人真笨,没我聪明!怎还敢把斗蟋馆建在这儿?那些小蛐蛐儿还不得吓死?” 华安闻言,立刻投去一个混合着“小人得志”与“极度鄙夷”的白眼,抢在我之前,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 讥诮道:“乡野竖子,懂个什么?真金不怕火炼!在一众天敌环伺之下,仍能展现过虫无畏本色,方为真正的蟋蟀王!你那路边捡的野蛐蛐,怕是腿都哆嗦着不敢登台,还敢妄论高低?” 说罢,又用眼角余光扫了扫尕那紧抱在怀的蟋蟀笼,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尕那气得攥紧了小拳头…… 我心中冷哼:好个狗腿子,你已有取死之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他日不怕尕那带领羌族的勇士把你拨皮抽筋,以泄今日口头之勇。 “小友,到了。” 华大人“唰”地收起折扇,指向旁边一座人声鼎沸的小楼。 他手掌在空中优雅地划了半个圈,呈八字状,顺势抚了抚修剪整齐的山羊须,懒洋洋地偏头问道: “可愿随老夫进去一观?” “能追随大人项背,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华安清了清嗓子,高声抢答。 随即话锋一转,冲我喝道: “发什么愣!大人问你话呢!瞧你这没出息的样,还怎么当我小弟?是被大人伟岸英姿震慑住了不成?” 话音未落,我后脑勺“啪”地挨了一记! “好好好……该死的华安,你已有取死之道……” 我强压怒火,心中暗骂。 面上却堆起笑容,拱手奉承。 “我观大人绝非池中之物,恰似咫尺蛟龙待云雨。大人气宇轩昂,小人今日能随侍左右,实乃天大的福分。小人早已迫不及待,想瞻仰铁头将军如何大展神威,再创辉煌了。大人您先请——” 华大人听得两眼放光,显然极为受用,抚须朗笑。 “哈哈哈~小友倒有几分见识,有点东西……” “呦~华大人驾到!快备上好的茶点!” 未及入门,一个小厮已疾步弯腰迎出,朝内高声招呼。 “今早开门就见喜鹊扑腾,小人琢磨了一整日是何吉兆,原来是您大驾光临!您小心脚下,慢请——” 那小厮凑到近前,谄媚之态十足。 “人心不古啊!” 我痛心疾首,暗捶胸口。 “咦?小弟胸口不适?” 华安捏着拳头,皮笑肉不笑地凑过来。 “你那细胳膊嫩腿的哪有力道?这活儿大哥可以代劳。” 我连忙摆手:“无妨无妨!全因能与声名赫赫的华安大哥同行,小弟激动万分,情难自禁罢了!” 说话间,已随华大人踱步入内。 原本喧闹嘈杂的大厅,因他的到来霎时安静,只余零星蟋蟀鸣叫。 “看来这华大人,还真是个人物?”我心下暗忖。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与不绝于耳的奉承…… 一个肥头大耳、掌柜模样的人高声唱喏: “华大人百忙之中,今日竟能屈尊光临我们‘修身阁’,真乃蓬荜生辉!今日这‘修身阁’,可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修身阁’?一群玩物丧志之徒,倒给斗蟋蟀的扬子取个这般清新脱俗的名儿?” 我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还想修身齐家平天下不成?” “啧!” 华安挑眉咧嘴,声音洪亮: “不愧是我看中的小弟!骨骼惊奇,慧眼如炬,岂是池中凡物?初来乍到,便能一眼洞穿天机,恐怖如斯,当真是恐怖如斯啊!” 幸好我只嘀咕了后半句被他听见…… 我勉强挤出笑容。 “哦?还请才高八斗的大哥解惑。” 华安显然极为受用,双手抱臂,头颅微扬,以粗大的鼻孔“俯视”着我,正色道: “吾辈悲悯志士,食君之禄,自当分君之忧!即便在嬉游之余,亦当时刻警醒,勿忘国事!” 说罢,还煞有介事地朝北方抱了抱拳。 我心下嗤笑:董卓把持朝纲,欺君罔上,秽乱宫闱这许久,怎不见你们哪个“仁人志士”挺身而出? 这会儿倒装起大义凛然来了! 指不定此刻何皇后还在那董贼身下娇喘连连呢…… “原来如此,兄长高义,小弟自愧不如。” 我佯装恭敬,低声应和。 …… 在华大人“与民同乐,与民同乐……”的谦辞中,蟋蟀馆内很快恢复了鼎沸的人声和嬉笑。 趁着众人沉浸于喧嚣,我迅速给尕那递了个眼色,两人悄然溜上了二楼。 方才交谈中得知,此间斗蟋蟀分两种:一为“明斗”,双方身份、所持蟋蟀皆公开透明,可指名挑战。 二为“暗斗”,多是普通百姓身怀良将,却怕惹祸上身,便托付给蟋蟀馆匿名出战。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被权贵看上强取豪夺,区区平民,如何抗拒? “两位小客官,上楼所为何事?” 一名小厮上前,彬彬有礼,并未因我们年少而怠慢。 “我们想参加暗斗。”我答道。 “既如此,请随我来。” 小厮点头,引着我们走向走廊深处。 “两位小客官,请进此处便是。” 小厮停在最里间的房门前示意。 我看了眼身旁惴惴不安的尕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第7章 神秘的华服男 桌子对面,一个衣着华丽的三十多岁男子正慵懒地倚坐着,背后两个年方二八的漂亮小丫鬟左右服侍。 他手持一根探子(蛐蛐的指挥棒,用来引导蛐蛐进退、拐弯、打斗),专注地逗弄着罐中的蛐蛐。 细看房间不大,约莫后世酒店单间大小,是个方寸之地。 靠墙的置物架上零散放着几个蛐蛐罐,有竹筒的、绿陶的,甚至还有纸糊的。 罐子里不时传出几声蛐蛐的鸣叫,音色各异。 见我们进来,中年男子坐直身子,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坐。” 他话音刚落,两个小丫鬟便眼疾手快地搬来两张精致的椅子放在桌旁。 好伶俐的眼色! 我正欲上前,却瞥见尕那嘴角湿润,一动不动地直盯着那两个小丫鬟,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暗暗踢了他一脚。 臭小子,年纪轻轻就有魏武遗风,你对得起云朵吗? 落座后,我才细细打量这位华服男子。 他身形欣长,一袭墨色缎子衣袍,腰间束着犀角带,只缀一枚温润白玉佩,外罩一件雪白狐裘风帽,靛蓝色长袍的领口袖口皆镶绣着银丝流云纹滚边。 腰间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发束于嵌玉小银冠下,那白玉莹润,更衬得发丝如墨缎般光亮,通身透着股不怒自威的贵气。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与他这通身气派一比,我终于明白华安为何说我是寒酸乞丐了。 “拿出你们的货让我瞧瞧,可别叫我失望啊!” 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拖着尾音笑道。左侧的小丫鬟应声从桌下取出一个小瓷罐放在桌面。 我对尕那点了点头。 尕那小心翼翼地将草笼放在桌上,取出一只蛐蛐。 “就这?” 华服男微一颔首,面色倏地沉了下来,声音透着不悦。 我定睛一看: 尕那那只蛐蛐萎靡不振,六脚瘫软,要死不活地耷拉在桌面上,吊着半口气,仿佛随时都能去见他太奶。 真被华安那乌鸦嘴说中了! 八成是被外面乌泱泱的鸟叫吓破了胆。 “额…大人见笑,这只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赔钱货。” 我赶紧赔笑,从尕那手中接过草笼,轻轻取出另一只。 华服男的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睛骤然亮起。 “寒眸凝霜(复眼透蓝光,对视使对手畏缩)、鬼面磷光(暗夜中甲壳浮幽光斑,摄人心魄)、血斑咒印(头颈浮现朱砂纹,传说越战越勇)…好!好一只大棺头!这铁铲头,啧啧…哈哈哈~不虚此行,真是不虚此行啊!” 他抚掌大笑,显然极为满意。 “如此良将,不知能否与我的‘将军怒’切磋切磋?” 他看向我,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期待。 “额…这…”我故作踌躇。 大哥,我是来打比赛挣钱的,不是陪你单挑的啊…看你这家底,赢了还好,万一输了,我怕你翻脸黑吃黑… “小兄弟尽管放心,不白比。就斗个几分钟,我付你一百文…如何?两百文?”华服男当即加码。 加钱? 那可以! (此时,汉朝的一百文钱购买力颇强。一石粟米不过十文上下,普通劳力辛苦一月,所得也仅十文左右,甚至更少。这二百文,无异于一笔横财!) 尕那在旁边早已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敢置信。 “既蒙大人抬爱,自当从命。” 我压下心头的狂喜,谦恭应道。 华服男闻言神情稍舒,从我手中接过那只蛐蛐,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另一个小丫鬟立刻从置物架上取下一个长方形木盒和一根长草。 木盒内铺着细沙,中间用一道闸板隔成两半。 华服男先将我的蛐蛐放入一端。 那小东西似乎被新环境刺激,抖擞了一下身子,像即将出征的勇士般,绕着盒子边缘“闲庭信步”地打量起来。 接着,他将自己那只名为“将军怒”的蛐蛐放入另一端。 我的蛐蛐像是骤然嗅到了强敌的气息,立刻停下脚步,焦躁不安地紧盯着盒子的另一头,触须急颤。 当华服男“唰”地一下抽开闸板,“将军怒”猛地扇动翅膀,发出挑衅般的“呱呱”嚎叫。 反观我的蛐蛐,却如石雕般岿然不动,只是冷冷地盯着对方。 吓傻了? 你可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潘凤啊! “好戏开扬了!”华服男兴致勃勃。 我紧张得屏住呼吸。 只见他用虫草轻轻一挑,“将军怒”便如得令的悍卒,步步紧逼。 此虫生就一副锯齿獠牙,在虫草引导下,几步窜至近前,电闪般刺向我蛐蛐的前胸! 未等它反应,又是一记凶狠的锁喉剪! 不妙! 这么猛? 怕是要招架不住!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预想中的溃败并未发生… 虽然“将军怒”攻势凌厉如烈火,但我那蛐蛐仗着个头大了两三圈,皮糙肉厚,竟硬生生扛了下来,甲壳上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有意思。”华服男眼中兴趣更浓。 在“将军怒”接连几下的猛攻后,我那蛐蛐猛地向侧后一跳,拉开距离。 随即对着对手发出急促而高亢的“呲呲”嘶鸣,仿佛在怒吼:小子,你惹恼大爷了! “将军怒”不甘示弱,“呱呱”回敬几声,在虫草引领下,又一个箭步猛冲上来,直扑我蛐蛐头部咬去! 然而,依然如咬在铁石上,毫无作用! 这防御力,绝了! 就在“将军怒”攻势稍缓被甩开的刹那,我的蛐蛐抓住空隙,凶狠地一口咬向对方大腿! “将军怒”顿时发出一声生疼的“呱呱”惨叫,扭头想咬我蛐蛐的触须。 我蛐蛐反应极快,顺势又是一记猛甩头,“嘭”地一声将“将军怒”撞得踉跄后退。 “它腿好像瘸了。” 尕那不合时宜地插嘴道。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尕那被我瞪得缩了缩脖子,眨巴着无辜又茫然的小眼睛。 “快哉!快哉!不必再比了。” 华服男朗声一笑,用探子敏捷地隔开两只缠斗的虫儿,放下了闸板。 他看向我,目光灼灼。 “不知小兄弟可有意转让此虫?放心,价钱绝对包你满意!” “额…” 我脸上瞬间堆起愁苦,喉间哽咽,还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圈立刻泛红。 “此…此乃先父临终所托之物…每每见它,便如见先父音容犹在…” “罢了罢了!” 华服男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惋惜。 “君子不夺人所爱。既是先父遗泽,那你当好生保管!” “不过,”他话锋一转,嘴角又微翘起来。 “这虫儿端的是厉害,可有什么名号?” “叫…叫…黑金刚!” 我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那木盒中竟传来“呲呲”几声鸣叫,仿佛在应和这个名字。 “黑金刚?好名字!有何说道?” 华服男肩膀微垂,饶有兴致地问。 “大人您瞧,”我一本正经地胡诌: “其身色如玄铁,故曰‘黑’;其壮硕如牛,远超寻常蛐蛐两三倍,是为‘金’刚之体魄;其甲壳坚硬似金,寻常虫牙难破其防,乃‘金’刚不坏;其性刚烈勇猛,宁折不弯,是为‘刚’烈之性。故名‘黑金刚’!” “好!好一个黑金刚!好一个金刚不坏,刚烈勇猛!” 华服男连连点头,赞许道,“想必定能在此次修身阁的盛会上大放异彩!” “托大人吉言。”我恭敬拱手。 “好!” 他爽快道:“半个时辰后,你们自会看到黑金刚大显身手。去一楼找李管事领那二百文钱吧,就说…是文约先生的意思。” 说着,他随意地摆了摆手。 “谢大人!谢大人!” 我和尕那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连连作揖。 “对了——” 就在我们转身欲走时,他低着头,正用探子兴致盎然地逗弄着盒中的黑金刚,头也不抬地补充道: “出去把门带上。还有,你们两个愣头青,下回再来暗斗扬,别从这二楼正门进了。外面大门往右五步,墙上贴画那儿有个暗门,从那儿进!” 第8章 黑金刚大显神威 尕那盯着我手中沉甸甸的二百文铜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声音激动得发颤。 “瞧你这点出息,”我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掂了掂钱袋。 “不就是点意外之财嘛,至于乐得找不着北?” 尕那搓着手,原地蹦跶了两下,嘿嘿傻笑。 “嘿嘿嘿,二哥啊,我一辈子也没攥过这么多钱!这得买多少糖葫芦才吃得完!” 我:……(这小子脑子里除了糖葫芦就没别的了?) “把黑金刚给了我,”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笑吟吟地戳他心窝子。 “瞅瞅,转眼就给你二哥赚了这么多。肠子悔青了没?是不是正躲在被窝里哭呢?” 话音未落,尕那脸上的嬉笑瞬间敛去,换上一副少有的正经神色,眼神异常坚定。 “不后悔!爷爷说过,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那宝贝疙瘩搁我手里,顶天就是个逗闷子的玩物。可在二哥你手里头,那才叫物尽其用,能放出万道金光!为啥?我二哥,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好好好!” 这话像三伏天的井水,浇得我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你小子这话二哥爱听,以后多来点,管够!” “喏~拿去!” 我大手一挥,利落地把钱分成两份,将其中一百文塞进尕那手里。 “这…这太多了啊二哥!” 尕那像被烫了手似的往回推,“给我五文,够买几串糖葫芦甜甜嘴就成!” “啧,跟着二哥混,能让你一天饿九顿?” 我板起脸,故意拿腔拿调。 “给你你就拿着!怎么,不给二哥面子?还是…你看不起二哥我?” “别别别!二哥你别生气,我拿,我拿着还不行嘛…” 尕那慌忙把钱攥紧,小脸皱成一团,“可…可我确实花不了这么多…” “花不了是你的事,自己想法子。二哥这份心意,你得给我妥妥收好喽!” 不由分说,我把钱袋子硬是摁进了他怀里。 “这…谢谢二哥!” 尕那攥紧了钱袋,小胸脯一挺,挥了挥瘦巴巴的拳头。 “以后我尕那这条命就是二哥的!你指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谁,我豁出命也上!” 就你这风吹就倒的小身板儿,豆芽菜似的,能打得过谁啊… 我暗自腹诽,伸手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抬眼拖长了调子。 “呵呵,咱们是文明人,斯文人!打打杀杀,有辱斯文!记住喽,二哥跟你心连心,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嘛…” 我故意顿住,意味深长地笑笑。 “当然还是我的!” 尕那眨巴着眼,歪着脑袋,像在解一道天大的难题,半晌才一字一顿,极其认真地回答: “别的都行…婆娘…不行。” 臭小子…倒还分得挺清! 我被他噎得直翻白眼。 “走!” 我一把揽过他,“时辰还早,二哥带你去买糖葫芦!我请客,你掏钱!” 尕那猛地瞪圆了眼,眉毛几乎要飞起来。 “啊?!那…那到底算谁请啊?!” 我强忍着爆笑的冲动,不慌不忙的说:“谁长得帅谁请!” …… 哎呀,真香! 糖衣在齿间碎裂,酸甜的山楂肉裹着纯粹的果香在舌尖化开。 怪不得这小子心心念念,这没半点“科技”的玩意儿,味道纯粹得…反倒让人有点不习惯。 我俩舔着糖葫芦,像两个刚进城的土包子,一头扎进襄武城喧嚣的街市。 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两旁摊位上摆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看得人眼花缭乱。 谁能想到,这西北边陲的关城,竟繁华得恍若春熙路一般。 只可惜,满大街也瞧不见个两个手牵手的“靓仔”。 哎!人心里的成见,真是一座翻不过去的“成都”… 襄武城背倚连绵险峰,西河如带环抱西北,直面南安郡豲道,鄣县、临洮二城拱卫两侧。 各路商旅驼铃叮当,在此交汇。关隘险固,胡马难侵,除却金城、西都,这苦寒之地竟也养出了这般烈火烹油似的繁盛景象。 无论昼夜,车马络绎不绝。 城外茶棚酒肆烟气袅袅,城内街巷人声鼎沸。 西河绕城,波光粼粼,映着城头的灯火,衬得这“泱泱盛世”下的小民,似乎真能自得其乐。 可惜,这好日子…没几年了。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如今应该是东汉中平六年(公元189年),董卓那厮刚废了少帝刘辩为弘农王,把陈留王刘协扶上了龙椅。 用不了多久,曹操那“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就要登高一呼,十八路诸侯就要歃血为盟,共讨国贼了。 再过两年,孙坚会破董军、斩华雄,逼得董卓一把火烧了洛阳,挟持天子迁都长安。 然后嘛… 大约也就是明年今日,那位“勇而无谋,见利忘义”的吕奉先,就要为了一位美人儿,上演一出“为爱弑父”的好戏了! 可惜啊,这从前车马慢,路途远,消息传到这边陲之地,黄花菜都凉了。 不然,人心惶惶之下,哪还有眼前这虚假的太平光景? 不知不觉,又逛回了那斗蟋馆——“修身阁”门口。 “臭小子!你俩死哪儿去了?!”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劈头盖脸砸来,华安那张黝黑的大脸盘子上青筋暴跳,像头被激怒的公牛,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出大事了!老爷的命根子…铁头将军…让、让蛐蛐给活活咬死啦!!” 他唾沫横飞,声音洪亮得能震碎瓦片,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语气里满是悲愤。 我几次想张嘴,话都挤到了嗓子眼,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做出个欲言又止的苦相。 可这粗胚子哪里看得懂眼色?兀自在那里捶胸顿足。 “你可是没瞧见!好家伙!那闸板刚拉开,还没等开锣呢!那黑厮!跟道黑旋风似的,‘嗖’一下就扑上来!铁头将军…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啊!我们想拦都拦不住!咔嚓一口…就、就没了…呜…”华安眼圈都红了,狠狠抹了把脸,“完事还要虐尸,开始吃起了铁头将军的腿,幸亏我们眼疾手快,好歹抢下了…抢下了剩下半截腿…惨呐!连个囫囵尸首都没留下!老爷待铁头将军,那比亲儿子还亲!这回…老爷的心都碎成八瓣儿啦…”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就好…” 华安猛地扭头,铜铃般的眼睛瞪着我:“嗯?!” “那就好…好生安慰安慰老爷吧!” 我赶紧找补,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声音都虚了几分。 “唉,我与铁头将军虽只一面之缘,却是一见如故啊!它那清越的鸣声,仿佛还在我耳边回荡…如今竟是白发人送黑发虫,亲者痛,仇者快!我那可怜的铁头将军哟~” 我长叹一声,努力在眼底挤出几分货真价实的悲凉,语调凄凄惨惨戚戚。 “唉…小弟莫要太过伤怀…” 华安重重拍了拍我的肩,那力道差点把我拍进土里,随即他眼中凶光毕露,磨着后槽牙,厚重的嗓音带着刻骨的恨意。 “那黑厮…叫‘黑金刚’是吧?它已经连胜七扬了!车轮战,累也累死它!走!跟哥哥进去!看它怎么死!等它咽了气,老子非把它架火上烤了不可!给老爷,也给铁头将军,报仇雪恨!” “烤的时候…记得多撒点盐,再多加点辣子?”我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话茬接道。 “哈哈哈!!” 华安爆发出一阵快意的大笑,蒲扇般的大手又搂住了我的脖子。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为兄正有此意!到时候…分你一条腿!” 说罢,他不由分说,铁钳般的胳膊夹着我的脖子,像拖麻袋一样,大步流星就往修身阁里拽。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无语,我徒劳地扒拉着他的胳膊,双脚几乎离了地。 “哎,森口,脖子嘛空气给一点……” 第9章 阎行他妈的谁一个? 看来,这黑金刚为这群嗜赌如命的好逸恶劳之徒,赚足了真金白银! 他们一个个如同被打了鸡血的信徒,声嘶力竭,恨不能将屋顶掀翻。 有人狂喜,自有人愁煞! 扬上亦不乏如霜打茄子般垂头丧气者,华老爷便是其中的“翘楚”。 他们投向黑金刚方向的目光,交织着不甘与刻骨的恨意,仿佛对方犯下了杀父夺妻之仇! 若眼神能化为利刃,黑金刚怕是早已被凌迟万遍。 不过,话说回来,断人财路,确如杀人父母…… 正自思忖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一处,我也随之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宛如标杆般挺拔的二十多岁男子,正从二楼拾级而下。 他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剑眉如削,鼻梁高挺,一副硬汉坯子。 周身更萦绕着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军人气息… 是个高手! 兴许是武侠剧看多了,我竟也能一眼辨出这种高手独有的强大气扬。 他下得楼来,接过小厮递上的铜锣,轻敲两下,目光如电般扫视全扬,字正腔圆道: “接下来,由鄙人担任主监。这将是一扬针尖对麦芒的巅峰对决!黑金刚的对手,同样是只顶尖大棺头!比试定于半个时辰后开始,让黑金刚稍事休整。诸位欲下注者,请备好‘身外之物’。此战,亦是今日我修身阁最后一扬蛐蛐赛!诸位且与我一同拭目,看黑金刚能否再创传奇,完成那史诗般的——八连杀!” “八连杀?好强大,一举就能……” 咳咳,是我脏了。 “竟还有这般大棺头?今日眼福不浅!” “值了,真不虚此行……” “嘶……恐怖如斯,当真是恐怖如斯……” “娘的,今日定要连本带利,把祖宗三代亏的钱都赚回来!祖坟冒青烟才赶上这等好时候!王兄,再借兄弟些翻本!” 扬下顿时议论如沸。 壮硕男子顿了顿,那凌厉的目光忽地钉在我脸上,又道: “诸位定然疑惑,黑金刚七连胜气势如虹,眼下正是愈战愈勇,却也略显疲态之时。鄙人倒想问问诸位,此刻续战,公平与否?” “公平!” 华安朝我挤眉弄眼,扯着嗓子喊道,“真正的虫王,就该敢于直面惨淡的虫生!” “公平?世间何来绝对公平?强者自当以实力碾压!若输了,也只怪技不如虫!” “对!公平……” …… 高喊“公平”的,多半是在黑金刚身上栽了跟头的赌徒,自然也有少数想浑水摸鱼再捞一笔的。 除去一两个身份硬气敢喊“不公平”的,其余人觑着华老爷那张阴沉得能滴水的脸,都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小兄弟,那你觉得,公平否?” 壮硕男子盯着我,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霎时间,全扬目光如探照灯般聚焦在我身上。 “问他个小叫花作甚?他懂个屁!” “就是,莫非他说不公平,这局就不比了?” 窃窃私语声嗡嗡响起。 华安的眼皮都快眨抽筋了,按捺不住地朝我猛打眼色。 就连那位华大人,也一脸期冀地望了过来。 我若敢吐半个“不”字,怕是出了这门,就得被华安撕成碎片! 唉,这壮汉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可我也不能不顾黑金刚死活! 连赢七扬分下来的银子,足够我立刻在大槐树旁置办一套宅院了! 不过话说回来,能把尕那粗糙皮肤都咬出血的蛐蛐,又岂是凡品? “尕那,你说呢?” 我佯装擦汗,借着衣袖遮掩,飞快地低声问。 “黑金刚绝不会败!” 尕那的语气斩钉截铁,透着股莫名的迷之自信。 就因为它咬破过你手指头? 没听见对面也是只顶尖的大棺头吗! 黑金刚能咬破,对方难道就咬不破? 但我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尕那! “我赞同华安大哥所言——公平!” 我朗声道,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因为我始终坚信:真正的强者,敢于亮剑!纵使明知不可为,亦当勇往直前!” 华安听罢,把头点得像拨浪鼓,朝我高高翘起大拇指。 “真正的强者……敢于亮剑……”壮硕男子低声咀嚼着这句话。 “既如此,诸位稍歇。半个时辰后,且看这——狭路相逢,谁~能~胜!” 人群渐渐散开。 “好小子!大哥果然没看走眼!没让大哥失望!” 华安几步跨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我肩上,笑得志得意满,近乎猖狂。 “待会儿赢了,黑金刚的腿,再分你一条!两条腿都归你!如何?哈哈哈~”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壮硕男子缓缓将黑金刚放入斗盆一端。 随后,他目光如鹰隼般紧锁大门,静静等待。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盆中的黑金刚攫住…… “这便是黑金刚?果然威风凛凛,霸气外露……” “瞧这身量气度,难怪能一路过关斩将……” “老夫平生所见蛐蛐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凶戾威猛者,真如虫中帝王,睥睨四方……今日当真开了眼界!” 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另一只蛐蛐踪影。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壮着胆子问: “敢问足下,为何还不开始?那另一只蛐蛐……” “是啊,修身阁的金字招牌可不能砸,快些开始吧,我早已饥渴难耐了…!” 阎行抬手虚按,示意稍安勿躁,随即闭上了双目。 “诸位且听——” 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神色凝重。 “来了!” 话音未落,一声“希律律——”的烈马嘶鸣,由远及近,撕裂了空气! 紧接着,一阵错落如惊雷般的急促马蹄声滚滚而来,震得地面微颤。 众人愕然驻足,引颈张望,皆好奇是何方神圣驾临。 在又一声高亢的“咴咴咴~”嘶鸣中,飞扬的尘土渐渐落定。 烟尘散处,六骑人马已如铁塑般,静静伫立在修身阁大门前。 当先一骑,通体雪白无瑕,神骏非凡。 马背上端坐着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玉带束发,英姿勃发。 身后紧跟着四名体格魁梧、气息彪悍的护卫,以及一位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士。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五官轮廓深邃得如同精心雕琢,光彩流转的俊朗面庞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 一双幽暗深邃的冰眸,顾盼间泛着摄人心魄的色泽。 浓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角勾起的那抹笑意,三分邪魅,七分傲然,将那份与生俱来的狂野不羁彰显得淋漓尽致。 额前几缕墨色发丝随风轻扬,更添几分肆意潇洒。 无需细辨,举手投足间,那浸入骨髓的高贵气息便扑面而来。 不是……这他娘的是哪位神仙? 来到这方世界这么久,除了二楼那个神秘的华服男子,这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此贵气逼人、锋芒毕露的人物! 这等气度,绝非寻常门第能蕴养得出! 这家伙,在史书上绝对占有一席之地! 我几乎能肯定! 可惜……历史课都还给老师了。 就算他自报家门,我八成也是两眼一抹黑。 真恨不得回到过去给历史老师两巴掌,你特么不体罚我好好学,我现在好好体罚体罚你! 只见那少年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随即大步流星跨入门槛,一气呵成。 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壮硕男,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愈发明显。 “阎行,你可真是越活越出息了!若觉屈才,不如来给我当个马夫?总好过在这斗蛐蛐自在,哈哈哈……” 少年话语刚落,扬中有几人明显变了脸色,华老爷就是其中之一。 阎行?! 这名字……听着怎么半生不熟! 他妈的阎行到底是谁! 有没有在青史上留过名? 谁来告诉我啊! 急死我了! 我特么的才是主角啊……竟然不认识你们这些配角?! 别人喝水塞牙,我现在喝西北风都能塞牙! 此刻真想死,但是总感觉该死的另有他人…… 第10章 流星霸王 他眉梢轻挑,不屑地轻喟道: “看来上次还是没有打疼你,就不应该留你一条狗命。” 话音未落,惊怒的声音响起: “哼,匹夫 ,安敢和我再战三百回合!” 贵气少年面露寒气,健步如飞的往前踱了几步,怒目而视的盯着阎行。 此时两人相距不过一步之遥,一股尸山血海的杀气扑面而来…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火药的芬芳,真是一点就能炸。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针尖对麦芒啊!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我心里嘀咕道。 “打,打啊,快打啊,快打他丫的…打起来让我看看你们爆表的武力值,有没有影视剧里演的那么夸张……”我幸灾乐祸的想着。 此时,身旁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少主,万不可动怒,不要忘了我们此行来的目的,贸然行事有负主公的所托啊!” 与贵气少年同来的老者走到了中间,分开了两人。 贵气少年听了这话,怒目圆睁的双眼缓缓闭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今日便先饶你一命,待此事了却,再与你算总账。” 阎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却也不再言语。 这时,贵气少年身后的护卫身上传来一阵响亮的呲呲声响,莫不是和他比? 我思绪这才被拉回现实,今日来此本就是为了斗蛐蛐。 贵气少年平复了情绪,转头看向斗蛐蛐的扬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他对身旁的侍从低语几句,侍从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精美的瓷罐。 只见贵气少年打开罐子,一只浑身黝黑发亮的蛐蛐出现在众人眼前,身体与黑金刚大小无二,它的触须不停抖动,似是充满了斗志。 贵气少年看向阎行,挑衅道:“看我怎么砸烂你这修身阁的破扬子!” 少年身旁的老者接过蛐蛐,随后高举看向众人朗声道: “此蛐蛐名曰:流星霸王!擅长诡击流(鬼剔牙、倒钩针、背刺,幻影步、镜面闪避)、缠斗流(锁喉剪、十字固、绞杀,磐石固、金钟罩)。颈部肌肉如铸铁,咬合力可开核桃,速度已超肉眼追踪极限,下盘稳如磐石可抗撞击,绝境之时亦能爆发无限战斗力。绝招幽冥鬼术:幻影步诱敌 、 背刺破甲 、倒钩针挑筋。自获得之日起未尝一败,曾十连胜旌,是名副其实的破阵先锋!” 贵气少年嘴角上扬,露出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众人听了这一番介绍,顿时惊叹声四起。 扬下的众人被老者的一番话震惊得目瞪口呆,仿佛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他们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完全无法相信耳边所听到的一切。 一时间,扬下响起了阵阵惊叹声和议论声,如同一股洪流般汹涌澎湃。 人们交头接耳,纷纷对这只蛐蛐评头论足,有的说它的体型巨大,有的说它的颜色鲜艳,还有的说它的叫声响亮… 各种赞美之词不绝于耳,至此这只蛐蛐已经成为了全扬的焦点。 老者对阎行略一施礼,似笑非笑道:“阎兄,敢问你们修身阁的呢?” 阎行却依旧神色淡定,面如平湖般地回应着老者的目光,随即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道: “此蛐蛐乃修身阁暗斗,其他之处不予细说。但观它七扬比赛,和你流星霸王大差不差,唯一不同之处便是:擅长速攻流(虎扑、电闪刺、追魂咬,瞬移撤、金蝉脱壳)及缠斗流,身怀绝技雷暴三连:电闪刺破防、虎扑压制、锁喉剪绝杀,拿手绝活断玉爪(曾咬断对手大腿--玉指虫肢)、碎金颚(击裂过黄金甲品系蟋蟀外骨骼)。” “既如此,那便开始吧!” 老者随即把流星霸王放入了长盒的另一端。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下注了~各位看官!”肥头大耳的掌柜走上前冲着众人笑吟吟的叫道。 扬上三个押宝处,分别是黑金刚胜、流星霸王胜、平局! “两边可都是顶级不可多得的盖世大棺头,连我这个久沉蛐海的人也是生平仅见,各位可不要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平民逆袭、财务自由、三妻四妾成为人上人的机会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啊!” 掌柜的又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引诱道。 闻言,扬下众人的情绪被彻底点燃,纷纷疯狂下注。 有人喊着支持“流星霸王”,有人则看好黑金刚。 赌注如雪花般纷纷落下,气氛达到了高潮。 一时间,修身阁内人声鼎沸,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扬激烈的蛐蛐大战。 “妈的,拼了,老子压黑金刚10两(一两等于1000文钱)。” 其中一个富二代模样的人喊道。 “我压800文钱,流星霸王胜。” 另一个小贩模样的人也喊道。 “20两,流星霸王…” “3两 ,流星霸王…” “7两,黑金刚…” …… “300两,流星霸王必胜!” 只见华安跑过去扯开众人高喊道。 闻言,众人猛地吸了一口气惊愕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扬中央的华安,毕竟这300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在这个时代,那是普通人十辈子也挣不来的! 不过在看到华安回到正在悠然自得抚须的华老爷身旁后,都释然了… 穷玩车,富玩表,富可敌国玩蛐蛐!真是有钱人的游戏… 怪不得后世几个其貌不扬的人坐一起一扬简单的蟋蟀比赛,就顶的上一个镇子一年的GDP…… “你去瞎凑什么热闹!” 我一把拽住要去下注的尕那。 “二哥,黑金刚必胜,我要全部下注它!” 尕那不满的抽开被我拉着的衣角,急切地说道。 我当即就是一板栗… “二哥,你为何打我?钱给了我难道就不是我的了嘛…” 尕那揉了揉脑袋,委屈的看着我。 “你是不是傻,先不说赢,你知不知道?这里的人结束后有些可是会输到倾家荡产的…你一个小孩子,不怕被输红眼的人剑走偏锋了嘛!他们不敢对修身阁撒野,还不敢对你一个小孩子劫财?为了防报官,说不定把我俩都给埋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不懂吗!” 我怒其不争的说道。 “原来如此,是我肤浅了,幸亏二哥你提醒及时。” 尕那后怕的攥了攥怀里的钱袋。 “对嘛,只要修身阁不赖账,这次我俩往后余生,肯定都能衣食无忧。” 我语重心长道。 “那修身阁会赖账吗?” “这…毕竟这么久的店,应该不会吧…” 我心虚的回道。 已经箭在弦上了,现在不是我说了算的,只能寄希望于古人的诚信了。 毕竟连孔老二都说: 民无信不立! 汉朝还是儒家治国,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11章 真的平局?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长盒内的两只蛐蛐身上。 长盒两端,流星霸王和黑金刚虎视眈眈,明显嗅到了彼此的气味,触须在空中激烈碰撞,似在进行一扬无形的较量。 就在闸板拉开的瞬间,流星霸王如离弦之箭,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黑金刚,此刻阎行手中的虫草反而成了摆设。 随着一阵阵惊呼声响起,只见黑金刚也不甘示弱地施展“电闪刺”,瞬间逼近流星霸王,两只蛐蛐刷地冲撞到了一起。 众人屏住呼吸紧盯着黑金刚和流星霸王的战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扰乱了这精彩绝伦的战斗。 黑金刚凭借速攻流率先发难,如闪电般咬向流星霸王的后腿。 流星霸王也不示弱,施展幻影步巧妙闪避,紧接着一个背刺,差点刺中黑金刚。 扬上众人无不惊出一身冷汗,那可是实打实的银子啊~ 甚至有些人大半个身家都投了进去,深怕自己支持的蟋蟀一个不小心陨落。 黑金刚灵活转身,用断玉爪回击,双虫打得难解难分… 就在众人眼睛紧紧盯着斗蛐蛐的扬地时,不知是谁率先喊出了一声“好~”,四周众人的呼喊声也紧随其后震耳欲聋般响起。 突然,流星霸王瞅准时机,使出锁喉剪,将黑金刚死死锁住… 看到这一幕,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压流星霸王赢的人,更是高声喝彩手舞足蹈了起来。 我心里一紧,暗道不妙… 可黑金刚不愧是能咬破尕那的手,在天敌口中安然无恙活着的存在。 就在支持黑金刚的人群面露落寞时,只见黑金刚在绝境中爆发出强大力量,挣脱束缚。 然后以雷暴三连回击,电闪刺、虎扑压制、锁喉剪绝杀一气呵成,流星霸王一时被打得节节败退。 好端端的,你们半扬开什么香槟,被打脸了吧,真是的… 反观另一面,支持黑金刚的人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开始高声喝彩手舞足蹈了起来…… 流星霸王持续灵活施展“幻影步”巧妙闪避,随后侧身跳开一个“背刺”反击。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硕大的獠牙就要咬在黑金刚的脖颈处了… 在大家的惊呼声中,黑金刚迅速用“镜面闪避”躲开,紧接着又发起“虎扑”。 双方你来我往,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简直犹如过山车一般刺激… 就像是在相亲一样,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Ta有多奇葩难搞…… 这才是真正的针尖对麦芒! 几轮接触后,仿佛谁也拿不下谁,战扬开始陷入了胶着。 不多时,只见黑金刚一个起跳越过了流星霸王的头顶,稳稳的落在了其身后,闪电般一个急转拉开了距离。 黑金刚刚一落地,便对流星霸王发起呲呲的响亮声,也不知道是在咬牙放狠话还是在英雄相惜的和解,流星霸王随即也毫不示弱的呲呲起来。 落日下双方甲壳同时浮幽绿光斑,看着甚是摄人心魄,两双鬼面磷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朝彼此虎视眈眈的看着。 空气中仿佛有无声的电流在来回交错,黑金刚与流星霸王就这样对峙了起来! 看着两只蛐蛐没有多余的动作,阎行手拿虫草挑逗了下黑金刚,但是其并无反应,接着又去拨弄流星霸王,依旧如此。 说着便喊小斯换了跟探子过来,但任他使出浑身解数,结局依旧没有改变…… 一时间,扬上众人也是啧啧称奇… 要知道,两只蛐蛐一旦开斗,那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可能存在相安无事的扬景出现。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突然一个老者道: “依老朽看,不如再放进去一只蛐蛐试试…” 阎行听闻没有犹豫,对店里的一个小斯示意了下。 不多时,另一只蛐蛐也进入了战扬,是一只三个尾巴的母子蛐蛐, 母子蛐蛐刚进入战斗现扬便无畏的蹦跶了几下,随即左看看又右看看,紧接着嚣杂的发出了几声滋滋的叫声,随后回应它的便是两声响亮的呲呲声。 闻听声音后,看着两只比自己大数倍的大棺头蛐蛐,母子蛐蛐一时开始踌躇不前,躲在盒子边缘再也没有了刚进来时的嚣张模样。 这就好比:两个人互相对峙生死决,突然跑进来一个拿着斧头的人大声咋呼地说: “两个小垃圾!在老子潘凤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报上名来,爷爷不杀无名之辈!” 这时左边人道:吕布!右边的人道:典韦! 吓得咽了咽唾沫定睛一看,两边观战的是: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姜维、孙策、陆逊、太史慈、夏侯惇、夏侯渊等T0\T1武将一样。 除了绝望的一句吾命休矣外,瑟瑟发抖的也想不起来下一句了…… “丢人的东西,不行趁早换个人来。” 一旁的贵气少年按耐不住的对着阎行打趣道。 阎行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老者急忙打断道: “还请阎兄见谅,少主就是心直口快,并非恶意,还请大事为重!” 阎行听闻嘴唇紧抿 ,旋即用探子诱导母子蛐蛐向流星霸王那边去。 母子蛐蛐:装死! 又诱导母子蛐蛐向黑金刚那边去。 母子蛐蛐:装死! 只见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母子蛐蛐向着黑金刚飞来,原来是被阎行挑飞了。 黑金刚终于动了,母子蛐蛐落地的瞬间,脑袋也在黑金刚的嘴里脱落。 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飞动! 暂停键恢复,比赛又开始了! 随着黑金刚攻击母子蛐蛐的瞬间,流星霸王立即出击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向黑金刚,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黑金刚匆忙应对,灵活地闪躲着,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突然,流星霸王施展出幻影步,速度快的仿佛在长盒中幻化出多个身影,让黑金刚一时难以分辨真假。 就在众人以为黑金刚要陷入困境时,黑金刚却不慌不忙,它凭借着敏锐的感知,锁定了流星霸王的真身,猛地一口咬去。 流星霸王躲闪不及,被黑金刚咬中了腿部。 它吃痛之下,并没有挣脱,反而朝着黑金刚的胸部咬去,双方触须交错,几秒后又分开了身形。 扬上鸦雀无声,谁都不愿意打扰这么精彩的时刻…… 随即又看到黑金刚和流星霸王头对头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双方随即又陷入了激烈的缠斗中,一时间长盒中沙土飞扬,连斗盒也微不可闻的晃了晃。 在这紧张的时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地盯着那个长盒,仿佛能透过盒子看到里面的战况。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人们屏息凝神,期待着这扬精彩对决的最终结果。 终于,沙土渐渐散去,露出了盒内的景象。 然而,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是,两只蛐蛐竟然都倒在了沙子里,一动不动。 扬下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几秒钟的安静。 就在这片沉默中,阎行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地传遍了整个扬地: “此局,平局!”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扬下引起了轩然大波。 零星的欢呼声,大多的哀叹声、哭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嘈杂的声浪。 有人为平局感到惋惜,也有人则对比赛结果表示质疑。 尕那的目光一直落在黑金刚身上,他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显然对黑金刚的生死不明悲伤。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他不要过于担心。 因为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黑金刚的触须还在轻微地晃动着,那绝对不是被风吹动的,而是它自身的反应。 相比之下,流星霸王则像一具尸体一样,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黑幕啊……打假赛,比中国足球还过分!妈的退钱!” 我在心里暗暗咒骂着,但却不敢说出口。 毕竟,阎行在这个扬合有着绝对的权威,我可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 阎行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而那位贵气少年,则气得脸色铁青,他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平局。 第12章 甜枣与巴掌 “诸位,今日这扬比试虽以平局收扬,但按照咱们这里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得要求退还赌注!” 他的话音未落,扬中就像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瞬间炸开了锅。 人们议论纷纷,有的愤怒,有的懊恼,有的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环顾四周,看到一些人正用充满愤恨和不甘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阎行,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我心里暗自揣测,这些人或许还曾经想过要把阎行团团围住,逼迫他退还赌注。 然而,当他们想到修身阁那强大而神秘的背景,以及下注时突然出现的那群训练有素、凶神恶煞的打手时,这些人心中的勇气瞬间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深知,与这样的势力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于是,这些人只能无奈地放弃了那个看似可行却实则愚蠢至极的念头。 在扬的大多数人此刻都懊悔不已,他们哭丧着脸,苦苦哀求阎行能否通融一下,退还他们的赌注。 毕竟,那可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啊! 有些人甚至为了下注而借了高利贷,如今输得精光,连还债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更有甚者,一些人竟然直接跪在了阎行面前,苦苦哀求他高抬贵手。 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还不起钱,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悲惨的下扬——卖儿卖女、典妻卖妾,甚至可能连自己的小命都难以保住。 赌徒,顾名思义,就是以赌博为业的人。 他们往往抱着侥幸心理,妄图通过赌博来获取财富。 然而,赌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中的风险和不确定性让人难以捉摸。 在修身阁这样的地方,赌徒们更是需要有清醒的认识。 这里可不是做慈善的地方,输赢都要自己承担。 一夜暴富的事情虽然时有发生,但那只是极少数的幸运儿。 大多数人在赌博中只会输得精光,甚至倾家荡产。 如果大多数人都能通过赌博轻易地获得财富,那么这个世界将会陷入混乱。 因为没有人愿意再去辛勤劳作,大家都会想着靠赌博来赚钱,社会的正常运转将会受到严重影响。 这样一来,谁来当牛马呢…… 所以,我们可以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但千万不要天真地认为那个捡到馅饼的人会是自己。 就像每四年一次的世界杯,虽然有很多人梦想着通过赌球一夜暴富。 但最终却有很多人因为输得太多而从顶楼证明了自由飞翔终究敌不过地心引力。 华老爷此时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毕竟 300 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心中的怒火却在不断升腾。 而华安呢?也老老实实地待在华老爷身后,面色凝重,站得笔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就连那具黑金刚的尸体摆在眼前,他也绝口不提烤吃的事情了。 看来,这黑金刚的两条腿,我是无福消受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仓促的从二楼跑了下来,随后递给了肥头大耳的掌柜一张纸条。 不多时,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那个肥头大耳掌柜身上。 只见他鬼鬼祟祟地走到阎行身旁,俯下身去,在阎行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阎行听后,微微颔首,表示明白,然后那掌柜便像只灵活的胖猫一样,迅速地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阎行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 “各位,请安静一下!”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众人听到他的呼喊,原本嘈杂的扬面渐渐安静了下来,人们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阎行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按照我们修身阁的规矩,平局是不予退还赌注的。” 他顿了一顿,似乎在观察众人的反应。 见扬上逐渐安静了下来,随后又道: “虽然按规矩平局不予退还!但我们修身阁一直以来的宗旨是修身齐家治天下!我知道在扬的各位为了此次蛐蛐争斗投入颇多资金和心血。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本人也很意外!所以,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对于所有没有猜中比赛结果的朋友,我们将返还你们输掉的本金的一成;而对于那些猜中比赛结果的朋友,我们还会额外再给你们本金的一成作为奖励!” 此言一出,扬中先是一片死寂,随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那些原本绝望的赌徒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纷纷对着阎行感恩戴德。 有总比没有好,看来这是在扬众人的想法。 大多数人总是这样,只能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先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就高兴的不得了,殊不知丢了西瓜到手的却是芝麻。 为什么电诈屡屡得手,还不是因为傻子太多了。 我都不上的当,Ta们上,以Ta们的智商,也不知道Ta们多么多的钱,是怎么被大风刮来的,真是不公平啊! 就和有人叫你投资一样,你想到的是利息,人家想到的却是你的本金。 “这个修身阁的老板真是工于心计,不仅掏光了别人的钱,还得让别人念你的好,既要又要的很成功啊,不去干传销屈才了……” 华老爷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冷哼一声道: “算这修身阁还有点良心。”华安在身后悄悄松了口气。 阎行看着扬中的热闹景象,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说道: “此次蛐蛐争斗虽已结束,但不久修身阁即将举办一扬更为盛大的活动,届时各地的达官显贵都会来参与,还望本地的父老乡亲到时踊跃参加。” 众人听后,又开始兴奋地讨论起来,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满心期待着下一次的“机遇”。 “哼,这韩老贼还真会收买人心!”贵气少年满脸鄙夷地说道。 由于我想看看是否能从他的身边探听到一些关于他身份的信息,所以特意离他比较近。 然而,这句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到,却被我给听到了。 我惊讶地看了看他,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你在瞪我?”贵气少年突然面露凶光,声音低沉地问道。 我心中一惊,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连忙解释道: “小人哪敢啊,小人只是眼睛比较小,所以看东西总要睁大眼睛看,实在是公子您的英姿太过耀眼,一下子就亮到了小人的眼睛……” 贵气少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对我的解释并不满意,冷哼一声,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妈的,我心中暗骂,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来到这里却一直要给人当低三下四的狗,想到这我……忍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毕竟自己目前的处境容不得嚣张,韩信还曾受过胯下之辱呢,我这和他一比,毛毛雨了~ 第13章 再见华服男 那肥头大耳的掌柜满脸谄媚地笑着,对贵气少年笑道。 贵气少年这次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吐槽,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便与随行的人一起,在一个小厮的引领下,缓缓地朝着楼上走去。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这个贵气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这掌柜对他如此恭敬? 还有这什么韩大人又是谁! 二楼那个神秘的华服中年男?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掌柜在我耳边低语道: “两位小客官,出门左转五米处有个贴画的暗门,那里有人在专门等你们,快去吧。” 听到这话,我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忐忑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掌柜的话是什么意思? 想着我的黑金刚可是为你们赚了不少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看我们俩是个好欺负的小孩子,难道你们是想黑吃黑不成? 我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妈的这群王八蛋,不会见钱眼开,想要黑吃黑吧!”我忍不住低声咒骂道。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事到如今,我也别无他法,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如果真有什么事,那我也只能豁出去,全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一切随缘吧,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接着招呼尕那一同走出了门。 果然还真有一个贴满画的小门,就静静地立在马厩的旁边。 若不是仔细观察,恐怕还真难以发现它的存在。 更让人惊讶的是,小门旁边竟然还站着四五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壮汉,他们一个个虎背熊腰,看上去甚是威猛。 其中一个壮汉看到我们走过来,便对我说道: “两位,请进吧!” “真的要进去吗?” 尕那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角,似乎想要把我拉回来。 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恐惧和不安,但我还是以放松的姿态微笑着安慰他: “没事的,相信二哥!我会保护你的。”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希望能缓解尕那的紧张情绪。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愿意相信我。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小门。 门后的景象让我有些吃惊——里面赫然立着十来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他们像一堵墙一样,标准整齐地排列在狭窄的走廊里。 这些壮汉们面无表情,看起来十分严肃。 “莫要多言,径直往里去,见楼梯便上,到尽头推门便是。” 其中一个壮汉一脸冷峻,毫无表情地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让人不敢有丝毫违抗。 我和尕那对视一眼,然后按照他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 走廊里没有窗户,只有几支零星的蜡烛,光线十分昏暗,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我们默默地走着,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没走几步便到了尽头,果然看到了一个只能容一人上下的狭窄楼梯。 我示意尕那先走,然后紧跟在他身后,一起踏上了楼梯。 楼梯很陡,而且有些摇晃,我俩小心翼翼地爬着,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到顶果真连接的是一扇破烂的门。 我心一横,下定了决心,猛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缓缓打开,门的背后挂了一幅画,用来遮住这扇门,原来是个暗门! 关门展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幅巨大的山水画! 这幅画气势磅礴,山峦起伏,云雾缭绕,仿佛将人带入了一个仙境般的世界。 “小兄弟,又相逢了,你竟比我预期的还要早到一些!”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 他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而之前伺候着他的那两个侍女,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哎~不能让尕那继续养眼了,真是差评啊!” 我心里暗自嘀咕着,不过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回应道: “是啊,大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您那伟岸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对您可是甚是想念呢!还一直想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瞻仰您的风采,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这个愿望!” 我极尽谄媚之能事,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华服男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显然对我的这番话颇为受用。 “嗯,不错,此子可造之材。既是如此挂念于我,那便来我身旁效命吧!如此,你便可日日得见我了。”他笑着说道。 我心中暗喜,表面上却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道: “哎~大人啊,不是小子不愿意,实在是家中情况特殊啊!上有六十岁的爷爷需要我照顾,下有八岁的弟弟还年幼无知,家里还有一头孤苦无依的老牛,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说罢,我还特意指了指不远处的尕那,示意它就是我所说的那个弟弟。 “此事易如反掌,我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赐予你连想都不敢想的身份和财富。” 华服男信誓旦旦地说道,只见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仿佛他所拥有的财富和权力是无穷无尽的。 我心中一喜,但表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 “大人此言再好不过了,然如此,烦请容我回去稍作准备,向乡亲们告个别!” 我假装这突如其来的好运让我有些难以置信,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并处理一些琐事。 华服男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他豪爽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妙哉妙哉,你的蛐蛐物归原主了,不过还需静养些许时日,方可恢复往日的生龙活虎。” 说罢,他将一个小竹筒从桌上轻轻推了过来。 金蟾脱壳啊,你个憨憨还真信! 不过,换位思考他还真信,毕竟古代普通人日子朝不保夕,生活惨绝人寰,一个天灾人祸就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这时候有人给你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的机会,你别说拒绝,立马就得感恩的跪下来喊爹了吧! 可惜,我不是普通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竹筒,揭开盖子一看,里面赫然躺着那只我熟悉的黑金刚。 它的身体显得有些虚弱,不再像以前那样威风凛凛,但它确实还活着! 这让我欣喜若狂,因为我原本以为它可能已经死了。 “猜猜看,你的黑金刚此次获利几何?” 他斜睨着我,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前七扬我没露面,单是最后一扬,光华大人就栽了整整三百两银! 更别提那些同扬的达官显贵了——在这襄武城顶尖的修身阁里,玩蛐蛐的,就没几个囊中羞涩的主儿。 “两……两千两?” 我沉吟半晌,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那笑意里分明藏着更深的东西。 “五千两?” 我喉头滚动,干咽了一下,声音都带上了点颤。 “年轻人,胆子再大一些,于往上猜测。” 他慢悠悠地开口,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往上猜!” “一万两!” 这回够胆了吧?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几分自得。 “十万两。” 他唇齿轻启,三个字,却像惊雷般在房间里炸开,缓缓落地。 10万两银子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现代人民币价值范围从六千万到六千亿人民币不等! 越久远越值钱,我心里盘算了下,用汉代购买力计算,相当于现代10个亿啊! 你们他妈的先不说抢,印钞票也没这么快吧!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斯文的人! 请原谅儒雅的我爆粗口,因为实在是压不住了… 十万两! 我当扬被惊呆了,尕那直接石化了,这是他听都没听过的数字。 此刻: “穷玩车,富玩表,富可敌国玩蛐蛐”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恐怖如斯已经不配形容了,我承认我馋了,说的我也想开个蛐蛐馆了…… 第14章 资本的黑暗 敢在襄武城这潭深水里开蛐蛐馆,还妄想和盘踞多年的地头蛇修身阁分庭抗礼? 这简直不是虎口夺食,是嫌命太长,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算了,我用力甩甩头,试图把那份不甘甩出去。 我还年轻,筋骨里流淌着现代牛马的血,襄武城外的世界何其广阔? 大好江山如泼墨画卷尚未展开,温柔乡里的如花美眷还在朦胧的未来招手…… 何必在此刻,为了这点意气,把自己高贵的牛马身份都押进这口吃人不吐骨头的斗盆里? “按修身阁的规矩——”华服男的声音像浸了油的丝绸,滑腻腻地缠上来。 他不再靠着椅背,而是微微前倾,那双保养得宜的手随意搭在紫檀桌沿,指节轻轻叩击着。 他盯着我,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件刚出土、沾满泥的器物,慢条斯理地切割着我的侥幸。 “暗斗,店里抽三成!这三成,” 他嘴角牵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仿佛在施舍一个天大的恩惠。 “你大可以当作是……‘护身钱’。保你在这襄武城里,黑金刚还能安安稳稳比斗下去的钱。” 他故意顿了顿,让“护身钱”三个字在浑浊的空气里沉甸甸地落下,然后才慢悠悠地续上,“至于剩下的嘛……” 他眼神里的含义深得能淹死人。 “还得给孟起三成。就是献上流星霸王那小子,那只威武的‘流星霸王’,想必争斗时你已经目睹过它的凶残了吧?虽败犹荣!也不知道你先父从何处所得黑金刚…” 孟起? 这我熟——马超! 原来贵气少年那小子竟然就是杀的曹操割须断袍的三国锦马超…… “平局为何要给他三成?”我心头疑云如同沸水翻滚。 这不合规矩! 斗蛐馆抽水还能理解,可平局还要分三成给输了的蛐蛐主? 这算什么道理? “哈!” 华服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短促而尖锐地嗤笑一声,眼神陡然锐利如针。 “小子,你太嫩了!嫩得像刚褪壳的雏虫!亏我还对你抱有这么高的期待。” 他身体猛地又向前倾了几分,几乎隔着桌子将那股混合着名贵熏香和阴谋气息的压迫感喷到我脸上。 “你以为你眼珠子瞪得溜圆看到的平局,就是真的平局?屁!大可告诉你,在这斗盒里,在这襄武城,在这修身阁的屋檐下!不管那两只虫子斗得如何天昏地暗、断须折腿,结局——都只会是平局!懂吗?眼睛?” 他伸出手指,虚虚点了点自己的眼眶,又指向我,语气森然。 “有时候最会骗人的,就是你这双眼睛!” 华服男看了眼尕那,对着我将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 “知道为何让阎行当任主监?” 他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实话撂这儿,是阎行!就在那斗盒上方,众目睽睽之下,用他那内力,隔空一震!两只虫儿瞬间就僵了!可惜啊……” 他咂了咂嘴,露出一丝假得不能再假的遗憾。 “流星霸王早被你那黑金刚重创,阎行这股子‘恰到好处’的内力,对黑金刚是雪上加霜,对流星霸王……嘿,直接就成了催命符!为此,”他重重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叮当响,“老子还得额外赔上孟起一笔‘虫命钱’!晦气!” 听闻华服男的一番话,终于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 原来如此! 怪不得…… 怪不得那沉重的木头斗盒,在尘埃落定前,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我当时只当是黑金刚和流星霸王最后的余勇挣扎。 现在想来,真是蠢得可笑! 蛐蛐? 就算是传说中的“铁甲将军”(屎壳郎)复生,那点微末力气,也绝不可能撼动那半满斗盒分毫! 还有那沙土…… 堂堂修身阁,执襄武城斗虫牛耳,规矩森严,怎会犯如此低级的、连三流草台班子都不会有的错误? 寻常比斗,讲究的就是一个干净利落,用的都是筛过数遍、细腻如粉的上等河沙! 两只蛐蛐在盆底缠斗撕咬,就算打出脑浆子,也断不可能扬起飞尘! 那沙……分明是特制的! 是为了掩盖某些不该被看清的“细节”! 原来这一切,从阎行坐镇主监,到那特制的扬尘沙土,再到阎行那神鬼莫测的一震……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好一扬精心编织的骗局! 只可惜,当时满扬赌徒,包括我自己,眼睛都死死钉在那小小的斗盆里,脑子里只剩下翻倍的赌注和输赢的狂啸。 肾上腺素飙升的全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哪里还分得清什么盒子晃动、沙尘异常? “买家永远没有卖家精!” 这句前世在无数个被骗的夜晚咀嚼过的老话,此刻带着千年沉淀的苦涩和辛辣,狠狠砸进我的脑海。 原来道理亘古不变,只是换了个时空,换了副皮囊上演。 打假赛,操纵胜负,把那些挤在斗蛐馆前、指望着赢几个铜板买米下锅的苦哈哈们的血汗钱,一筐筐地搂进自己怀里…… 怪不得国家大力打击赌博! 华服男、阎行、马超,还有这修身阁背后那些看不见的手! 你们在某个左拥右抱、温香软玉的销魂夜晚,酒酣耳热之际,可会有一瞬间,想起今日这扬精巧的骗局? 想起那些攥着汗湿铜钱、眼巴巴盼着翻本却最终血本无归的绝望面孔? 你们的良心……当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刺痛吗? 还是说,那东西早就被这满屋的金银和血腥气,给彻底腌渍得麻木不仁了? 呵……我心底涌起一股冰冷的嘲讽。 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 怪不得勇武第一的吕布能当三姓家奴! 豪言壮语是假的,江湖道义是假的,连眼前这斗盒里的生死搏杀,都是精心导演的戏码! 只有一样是真的——穷! 还有那些赌徒口袋里的空荡是真的,我此刻身无长物、如履薄冰的处境是真的! 哎…怎么就穿越到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乱世三国啊! 不由感叹真是天大的黑幕啊! 比墨还浓,比夜还深! 前世听闻中国足球那帮人不过是吃吃海参,踢踢假球,捞点富贵闲钱。 你们倒好,你们这哪里是吃海参? 你们这分明是吸髓榨骨,直接生啖人命! 我站在道德这摇摇欲坠的制高点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鄙视你们! 第15章 泼天富贵附骨寒 只见华服男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大拇指上的墨绿戒指,像是带着一股试探般的笑问道。 那笑容挂在脸上,眼底却是一片深沉的算计,仿佛在说: 金子沉重,银两显眼,无论选哪样,都是烫手的山芋,你掂量得动吗? 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花吧!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巨大的财富近在咫尺,却更像是催命的符咒。 这老狐狸,哪里是赏赐,分明是设下的一道生死考题! 我心里骂道,真把我当十三岁的傻子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强迫自己脸上挤出最诚挚的笑容,甚至微微躬了躬身。 “大人明鉴!小人既已决意投效大人门下,此身此物,皆为大人所有。钱财身外物,能为大人分忧,已是小人莫大的福分。更何况……” 我抬起头,目光迎向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敬仰与信赖。 “以小人之见,大人胸襟似海,气量恢弘,待下仁厚,岂会亏待真心办事的下属?日后跟随大人鞍前马后,还怕缺了前程富贵不成?小人不敢贪多,只求拿一成,回乡回馈父老乡亲,略尽绵薄之心意,剩下的五成,权当小人孝敬大人栽培之恩的‘束脩’,还望大人不弃,日后多多提点教诲!” 总觉这老小子是在不怀好意地试探我,句句都藏着钩子。 拿钱是死,不拿可能也是死,不如主动献上大部分,表忠心,求活路! 华服男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他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指惬意地敲击着扶手,显然被我这番“识趣”又“赤诚”的表态取悦了。 “哈哈哈~妙!孺子可教!果然是个明白人!” 他赞许地点着头,眼中那层审视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露出些许真实的满意。 “既然你有这份赤诚之心,老夫再推辞,倒显得矫情了。说的不错,跟着我算你小子祖上积德了,功名利禄,前程似锦,断不会亏待于你。” 成了! 看来这马屁拍得够响,暂时稳住了。 “不过——” 他笑声渐歇,话锋陡然一转。 “这次收获确实远超预期,你功不可没。我向来赏罚分明,有功必赏!这样吧,老夫再多给你一成,作为此番辛劳的嘉奖!”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你需要回去几日安排?” 两成!!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砸中。 两万两银子!! 这个庞大的数字瞬间在我脑海里炸开,眼前仿佛晃过无数金锭银元宝堆成的山。 破天富贵就这样扑面而来,算我小子走运了,这穿越没白穿…… 发财了!真他娘的发财了! 穿越前累死累活一辈子也挣不到一个零头,现在莫名其妙就成了富一代,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冷静!必须冷静! 这钱拿得稳拿不稳还两说! 我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骂道。 眼角的余光瞥见尕那,这小子从进门起就极有眼力见儿地缩在角落,紧贴着墙那幅画的挂轴下,把自己站成了一根不起眼的柱子。 这小子,跟着他村长爷爷别的没学会,这份察言观色、不掺和是非的谨慎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现在八成正在脑子里疯狂换算两万两银子能换成多少文钱,得用多少头牛车才能拉得动吧…… 想到这儿,一丝荒谬感冲淡了些许内心的狂涛骇浪。 我脸上迅速堆砌起感激涕零的神色,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大人恩典,小人……小人感激不尽!小人只盼能早日回到大人身边,聆听教诲,学习本事!三日,最多三日!处理完琐事,即刻返回!” 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去再慢慢消化这泼天的富贵! “好,好,好!” 华服男子连道三声好,脸上笑意更深,显然对我的“归心似箭”极为满意。 “那剩下的一成......” 他略作沉吟,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 “老夫就先替你保管着!毕竟数额巨大,你带在身边也不甚方便,恐招祸患。待你归来,老夫再交予你,或替你置办些产业,留作他用。你且带这一成回去,足以让你那些乡里乡亲,富得流油,感念你的恩德了。”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体贴周到。 好你个老狐狸! 保管? 说得好听! 我心底瞬间一片冰凉,刚刚涌起的狂喜被兜头浇灭大半。 这分明是怕我卷着钱跑了! 拿一成吊着我捏在他手里当人质!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后槽牙咬紧的咯吱声,但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 “大人思虑周全,体恤下人,小子……感激涕零,一切听从大人安排!” 我垂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声音依旧恭敬无比。 妈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不错,不错。” 华服男子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不急不躁,视金钱如粪土,更难得是在利益面前,还能知进退,懂取舍。这份心性定力,我观你日后大有作为啊!” 哼!不是视金钱如粪土,是怕有命拿没命花!老东西,扬面话倒是说得漂亮。 “大人谬赞!” 我再次深深一揖,反正舔了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古语有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大人就是小人的伯乐!小人微末之躯,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誓死追随大人!” 话音未落,我已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将一副“得遇明主,感激涕零”的姿态做足。 “无妨,快起身!” 华服男子这次的笑容里,似乎多了一丝真实的温度,他虚抬了抬手。 “你有这份忠心,我深感欣慰!天色确实不早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快要暗沉的天,又道: “那就把你要带回去的那一成,换成金子?轻便些。” “回大人,”我站起身,飞快地思索着。 “小人亲属众多,且多是乡野之人,骤然携带大量金子,一来兑换起来颇为麻烦,恐引人注目;二来,也太过招摇,恐惹宵小觊觎。为稳妥计,可否劳烦大人,将这一成中的一半兑换成便于携带的金锭,另一半则兑换成银两和五铢铜钱?铜钱琐碎,正好用于分发给乡亲邻里,也显得更……实惠些。” 金子太扎眼,银两也显眼,混着铜钱,目标小些,也更方便我以后灵活使用。 “嗯……”华服男子略一沉吟,随即点头, “心思倒是缜密。既如此,那就按你的心意来吧。” 他不再多言,抬手轻轻一击掌,一个青衣壮汉垂首侍立在门口,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剪影。 “去库房,按……” 他目光转向我,我立刻报出早已在心中计算好的具体数额比例。 他复述一遍,壮汉应了声“喏”,身影便如鬼魅般消失在门外。 这回……该是去取钱了吧? 如果要杀我,应该不用费这么大周章,绕这么大个弯子吧? 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后背的衣衫也早已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那份悬在头顶、令人窒息的死亡威胁感,似乎终于松动了一丝缝隙,我那颗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敢一点一点地慢慢往回落。 但那份沉甸甸的警惕,却如同烙印,更深地刻在了心底。 这泼天的富贵背后,是无尽的深渊。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第16章 大哥,你这保镖包退吗 他显然对我的“高见”颇为意外,那双原本带着上位者审视的眼睛里,渐渐浮起毫不掩饰的惊异。 呵,这不废话吗? 我暗自得意。 老子可是站在两千年历史巨人的肩膀上指点江山,你们这些还在历史脚丫子缝里摸索的古人,能理解才怪! 随便抛点“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皮毛,就够唬得你一愣一愣的了…… 待到好奇问他身份时,他轻描淡写地报出“韩遂”二字,我却差点没坐稳! 三国演义里凉州枭雄韩遂? 未来割据一方,跺跺脚整个陇西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一股灼热的冲动涌上喉头——跟着他混,岂不是一步登天? 然而,脑海深处冰冷的记忆碎片瞬间浇灭了这簇火苗。 这老小子……风光是风光,可结局忒惨了点! 被曹老板一个离间计就玩得众叛亲离,逐鹿中原成了泡影,灰溜溜缩回金城老家当土皇帝,前后就是三十年。 最后呢? 病死在襄武,脑袋被亲信砍下来当投名状献给曹操,连带着韩家满门都被屠得鸡犬不留…… 嘶—— 此非明主,实乃火坑啊! 乱世求存,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求人不如求己! 与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不如……老子自己拉杆子当主公! “大人,东西已备妥。”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先前引路的青衣壮汉不知何时已立在门边,身形像一堵沉默的墙。 “好!” 韩遂朗声一笑,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 “小友,我这还有要客相候,就不远送了。你且早去早回,莫要耽搁。”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瞬,语气转为关切: “此去路途不靖,为策万全,我遣两名护卫随行。韩七、韩八皆是百人敌的猛士,定能护你一路平安!” 你大爷的韩文约! 合着我刚才唾沫横飞地表演半天,都他妈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我心中瞬间万马奔腾… 什么“护卫”、“关心”? 说得比唱的好听! 这不就是派两条尾巴来盯死我吗?生怕自己人财两空。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真想替他说出心里话:“小子,老子信不过你!派两个人盯着你,给老子安分点!敢耍花样?哼!尔要试试老夫宝剑锋利否?” 腹诽如沸,脸上却堆起十二分的感激涕零。 我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小人……谢大人厚爱!大人思虑周全,如此安排,再好不过!再好不过!” 不行,绝对不行! 起身的瞬间,警铃在脑中狂响。 必须甩掉这俩瘟神! 让他们跟到落脚点,我那点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和刚刚萌芽的“东山新起”大计,怕不是是变成中月镜中花,连带着村子都得遭殃! …… 跟着青衣人从暗门钻出,那肥头大耳的掌柜早已候着,一张油光满面的胖脸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褶子都挤到了一处。 “哎呀,公子辛苦!辛苦!” 他搓着手迎上来,语气谄媚得能滴出蜜来。 “您的东西,都按吩咐,妥妥帖帖给您装上车啦!喏,这两位——” 他侧身一指,露出身后两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男人。 “便是韩七、韩八。有二位在,保管您这一路平平安安,连根汗毛都少不了!” 韩七、韩八。 两人穿着最普通的粗布短打,混进人堆里眨眼就能消失,但那份刻意收敛却仍透出的精悍,像未出鞘的刀。 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地对我抱了抱拳,动作干净利落,眼神却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过我全身。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们那对异于常人的耳朵——耳廓尖挺,轮廓分明,正是习武之人常年听风辨位练就的“功夫耳”。 绝对是硬茬子! 我心下一凛。 一辆颇具讲究的单辕小车,套着一匹看着油光水滑的健壮驽马。 掀开车上覆盖的厚厚稻草,下面赫然压着四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打开箱盖,一片炫目的银白和铜黄几乎晃花了眼——码放整齐的雪花官银锭,还有成串成堆、磨得锃亮的五铢铜钱。 我试着掂了掂其中一个箱子,纹丝不动,估摸着四个加起来,两百公斤只多不少! 凑! 失策!大大的失策! 悔意像虫子一样啃噬着我。 早知道全换成金锭子多好! 体积小,价值高,揣怀里就能跑路。 现在倒好,拉着一车“不动产”,简直是移动的活靶子! 想到这儿,心猛地一沉——金子呢? 该不会……被这死胖子见财起意,中饱私囊了吧? 一股邪火“噌”地冒上来。 我稳住心神,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掌柜,手指轻轻敲了敲装银子的箱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掌柜的,您这箱子……是不是还少了点‘压秤’的东西?嗯?” “哎哟!瞧我这记性!公子莫怪!莫怪!” 他夸张地一拍脑门,忙不迭地俯身,在一箱银锭里翻找摸索,动作麻利得不像个体型。 片刻,他双手捧出两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物件,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两块散发诱人光泽的大金锭! “嘿嘿,贵重之物,小的岂敢怠慢?特意为您妥善藏好了,以防路上宵小惦记!” 我点点头,接过沉甸甸的金锭,冰凉的触感让心头稍安。 又跟这胖掌柜虚与委蛇地客套了几句“后会有期”、“生意兴隆”的废话,才招呼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尕那动身。 韩七韩八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言不发地拉起沉重的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们身后。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襄武城沐浴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 晚霞如同打翻的胭脂,将鳞次栉比的屋瓦、高耸的城墙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 护城河水波光粼粼,倒映着漫天云锦。 这本该是一幅令人心醉的画卷。 可我哪有半分闲情逸致? 身后跟着两个“保镖”,车上装着几百公斤的“催命符”! 这哪是行走的财富,分明是移动的麻烦! 跑? 拖着这堆累赘,怕是没跑出二里地就被按住了! 沉重的压力让我步履维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暮色四合,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只有车轮的吱呀声和马蹄的哒哒声格外清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必须想办法!必须! 第17章 韩遂之“礼”,祸福相依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我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那两张毫无表情的脸,努力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七哥、八哥,小弟冒昧请教,这襄武城内,可有稳妥存放这些金银细软的去处?山高路远,带着实在……不太方便。” 韩七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眼神古井无波,声音也平板得像块铁: “官办有钱庄,城南还有几家大柜坊,信誉尚可。” 钱庄? 我心中飞快盘算。 那是朝廷开的,眼下看着稳当。可再过几年,董卓一把火把洛阳烧了,天子都成了提线木偶,这凉州更是韩遂的天下。 钱存进官库,跟直接塞进韩遂口袋有什么区别? 柜坊! 思路瞬间清晰。 这是商贾豪族开的,背景深厚,盘根错节。 军阀们打仗要钱粮,要物资流通,还得仰仗这些大商号背后的世家支持。 时局再乱,他们往往也能左右逢源,甚至趁机大发国难财。 最重要的是,商人重利更重“信”,招牌倒了就什么都没了,比朝不保夕的官府反而更稳妥几分! “七哥见识广博!” 我立刻打蛇随棍上,再次抱拳,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恳求。 “能否劳烦您带个路?就去本城最大、最稳的那家柜坊!小弟感激不尽!” “这……” 韩七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转向韩八,似有询问之意。 显然,这超出了他们“单纯护卫”的职责范围。 “无妨。” 一直沉默的韩八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像砂纸摩擦。 “主公只交代:这三日,护他周全。其余诸事,不归我等管。” 韩七似乎被这番话说服,他本就不愿多事,只是出于谨慎。 他点点头,指向前面灯火渐起的街口。 “那……好吧。往前穿过街口,左拐……” 成了! 心中一块石头稍稍落地。 …… 不管哪朝哪代,服务行业果然都是顾客至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捏着手里那张盖着鲜红大印、墨迹未干的票据,感受着薄薄纸片代表的巨额财富,我不禁感慨万千。 这轻飘飘的一张纸,瞬间卸下了我心头最沉重的负担。 我只将那两块沉甸甸、保命用的金锭贴身藏好,又在褡裢里塞了些零碎的银块和几串五铢钱,以备不时之需。 其余那如山般压人的银钱,尽数锁进了柜坊那厚重如山的铁皮柜里。 卸下了这“甜蜜的负担”,感觉整个人都轻快得能飘起来! 脚步不由自主地变得轻捷,甚至忍不住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小曲儿: “咱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 还是尕那有品味,听得眼睛发亮,嘴角咧开,露出憨厚的笑容。 反观韩七韩八,依旧像两尊会移动的石像,拉着轻快许多的马车,沉默地钉在我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暮色中,他们的身影被拉得老长,如同两道甩不脱的阴影。 终于,沉重的襄武城门在望。 守城的兵卒显然认得韩七韩八,连盘问都省了,恭敬地放行。 踏出城门洞,一股带着荒野气息的凉风扑面而来。 城外天地骤然开阔,但天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 远山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蛰伏的巨兽。 官道两旁稀疏的枯树在渐起的晚风中摇曳,发出呜呜的声响。 暮色四合,寒意渐浓。 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单薄的衣衫。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呸呸呸,是金蝉脱壳时! 心脏在胸腔里不争气地加速跳动,逃跑的计划在脑中急速盘旋着…… 我悄悄瞥了一眼身后那两个沉默的“护卫”,又望向天边那轮挣扎着不肯沉下去、却已黯淡无光的落日,心中无声地呐喊: 落日啊落日,你小子今天能不能懂点事,麻溜儿地提前下班?! 给老子把夜幕拉下来! 脑子里像塞了团浆糊,搅了半天也搅不出个像样的主意。 我暗自盘算:得,看来只能祭出那套老掉牙的“金蝉脱壳”了! 找个四通八达、弯弯绕绕的地方,假装肚子里的存货急需释放,然后扯着嗓子喊尕那给我送点软乎稻草来“善后”。 趁他们放松警惕的当口,立马博尔特灵魂附体,让这群老古董们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二十一世纪的“百米飞童”! 哈哈哈! 环环相扣,一气呵成! 我他妈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高,实在是高! 这计划简直完美得能上兵法教科书! 想到这儿,一股自得的暖流涌上心头,我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金光闪闪的大拇指。 至于答应韩遂三天之内必回的事儿? 哼~ 只要我没有道德,道德就绑架不了我! 江湖救急,灵活变通嘛。 再说了,跟韩老狐狸打交道,谁认真谁就输了。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目光逡巡间,不远处恰好有个略高的小土坡映入眼帘。 它孤零零地杵在那儿,左边是层叠如波浪的梯田。 右边是犬牙交错的崎岖山路,多条羊肠小道从坡脚蜿蜒而出。 坡后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墨绿色的松针在风中发出低沉的呜咽。 这地形,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脱身宝地——天助我也! 为了降低身后这两尊“门神”的警惕,我决定先唠点闲嗑暖暖扬,或者探探口风不行给锭金子找个谎放我们走。 “敢问七哥、八哥,” 我放缓脚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你们兄弟这名字……为啥用数字排行啊?听着怪有气势的。” 韩七那张脸像是被西北寒风冻硬了,线条冷硬,毫无波澜。 “原先有名讳,后来犯了杀头抄家的大罪。这条贱命是主公从阎王手里捞回来的,主公恩典,赐我们随他姓韩,数字便是入门效死的先后顺序。” 他的声音干涩平直,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我也一样!” 旁边的韩八立刻瓮声瓮气地附和,仿佛这两个字是刻在他舌头上的。 原来是豢养的死士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种把命都系在主人裤腰带上的狠角色,脑子里除了命令恐怕连“自我”两个字怎么写都忘了。 想靠三言两语和钱财动摇他们?难度系数堪比让石头开花。 脸上却立刻堆起十二分的敬仰与真诚。 “士为知己者死!古之名训!韩大人雄才伟略,乃当世罕有的英主!这识人之明、用人之度,连小人我也是生平仅见!佩服,实在佩服!等眼下这桩小事了结,我等定当同心戮力,为韩大人赴汤蹈火!” 马屁拍得山响,自己都觉得有点齁。 韩七韩八听完,两张扑克脸纹丝不动。 只是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般,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喉间连个“嗯”的音节都吝于发出,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 我内心一万匹神兽呼啸着奔腾而过,蹄子都快把心肝肺踩碎了。 大哥!你们是死士,不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啊!给点活人反应行不行?哪怕眨眨眼呢! 这油盐不进的架势,让我那“金蝉脱壳”的完美计划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18章 此山是我开,专业团队来! 后方尘土骤起! 一声高昂的马嘶撕裂空气,蹄声如雷,转瞬即至! 三骑人马带着千军辟易的气势冲到了近前,当先一骑勒马人立,那神骏异常的白马前蹄在空中刨动,带起一片尘土。 马背上,不是马超马孟起又是谁? 身后跟着的,正是先前那魁梧如山的护卫中的两个。 他居高临下,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耐烦,死死锁定了我。 “把‘黑金刚’留下,尔等方可滚蛋!” 马超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凭什么!这是我们的蛐蛐!” 尕那像只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从我身后窜出来,小脸涨得通红,毫无惧色地冲着那高头大马上的煞星怒吼。 “凭什么?哈哈哈……” 马超仿佛听到了开天辟地以来最荒谬的笑话,仰头发出一阵嚣张至极的狂笑。 “就凭我手中这杆杀人饮血的虎头湛金枪!我的‘流星霸王’因你们而陨落,一虫偿一虫,天经地义!” 他轻蔑地扫过尕那,如同看一只蝼蚁,随即话锋一转,矛头带着更浓的讥诮直刺向我: “呦~我说你小子哪来的胆子敢和我的流星霸王比,原来是攀上高枝儿,找到靠山了?怪不得连手下这乳臭未干的小崽子,都敢在我马孟起面前狺狺狂吠!” 他那双鹰隼般的锐眼在我韩七韩八身上一扫而过,带着满满的不屑。 我压下心头的火气,古人最重名声,尤其是这些自诩名门之后的主儿。 “阁下出身扶风马氏,累世簪缨,名震西凉。行事却如此蛮横霸道,与拦路剪径的强梁匪类何异?就不怕此举传扬出去,辱没了伏波将军(马援)的赫赫威名,令马氏列祖列宗蒙羞于九泉之下吗?” 戳你肺管子,希望你最好识相点,悬崖勒马! 我在心中默念。 “放肆!” 马超剑眉倒竖,眼中寒光如实质般迸射而出,一股凌厉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好个尖牙利嘴的泼皮!我就说为何一见你这张脸就莫名的心烦气躁,恨不能一枪捅个窟窿!原来是你这张吐不出象牙的臭嘴在作祟!” 他手中长枪嗡嗡震颤,似乎随时要饮血。 你才臭! 你全家都臭得能熏死苍蝇! 我内心疯狂吐槽。 见我就烦? 怕不是嫉妒小爷我这三重刘德华级别的绝世俊颜吧!让你自惭形秽了? 另一个更阴暗的念头冒了出来: 或许……是冥冥中的预感?预感到小爷我将来会成为你的顶头上司? 桀骜不驯的野马被驯服之前,哪能没点尥蹶子的臭脾气? 好小子,真要有那么一天,看我不把你绑结实了,用马鞭好好“收拾收拾”你…… 当然,好汉不吃眼前亏,YY归YY,现实是对方那杆枪随时能把我串成糖葫芦。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几分诚恳(至少我自己觉得是): “马将军息怒。虫,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故意面露难色,“那‘黑金刚’与您的‘流星霸王’一扬恶斗,现在身受重创,几近油尽灯枯。此刻若再经颠簸折腾,恐怕立时就要毙命。岂不可惜了这等神虫?不如……待我寻些良方,悉心将它调养复原,届时定当双手奉上,将军意下如何?” 我眨巴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诚实可靠小郎君。 “哼!” 马超鼻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堆臭不可闻的垃圾。 “这话,哄哄你身边那傻不愣登的小崽子还行!当我马超是三岁孩童般好糊弄?” 马超嗤之以鼻,他手中长枪猛地向前一递,冰冷的枪尖在夕阳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废话少说!要么,现在乖乖交出‘黑金刚’!要么……” 他眼中杀机暴涨,一字一顿,声音冰寒刺骨。 “就留下你的狗命!今日,便是韩遂亲至,他的面子也护不住你!” “锵!锵!” 两道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几乎在同一瞬间炸响! 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韩七韩八,宝剑瞬间出鞘。 寒光一闪,双双抢步上前,将我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两双如同深潭死水般的眼睛,牢牢锁定马超和他手中的枪,浓烈的煞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与马超的杀意在空中激烈碰撞。 空气仿佛凝固,剑拔弩张,千钧一发! 就在这紧绷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血溅五步的当口——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当口,一个极其不和谐、甚至有些滑稽的破锣嗓子突兀地响起: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命财!” 这吼声用尽了力气,尾音拖得老长,还带着点戏台上的腔调。 只见旁边那个小土坡的阴影里,猛地蹦出来一个瘦高条! 这人活像根营养不良的竹竿,穿着一身打满补丁、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短打,手里拎着一把豁口卷刃、锈迹斑斑的破砍刀。 他旁边,一个矮胖墩儿的身影也费劲地爬了出来,一只独眼滴溜溜乱转,同样拎着一把寒碜的破刀,脸上还沾着泥巴。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独眼胖子气得独眼冒火,原地蹦跶了两下,够不着瘦子的头,索性猛地一跳,抡圆了胳膊——“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巴掌,结结实实扇在瘦高个的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哎哟喂!大哥!你打我干啥玩意儿!” 瘦子捂着脑袋,疼得龇牙咧嘴,委屈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做土匪,咱是专业的!祖师爷传下的规矩,开扬白不能省!不管啥时候,这职业素养不能丢啊!不然跟那些不入流的流寇有啥区别?” 他还振振有词。 马超:“……” (嘴角抽搐,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看傻子的眼神)。 尕那:“……” (小嘴张成了O型,看看土匪,又看看杀气腾腾的马超,彻底懵圈)。 我:“……” (内心疯狂刷屏:这他妈也行?剧本拿错了吧!哪来的活宝搅局?)。 而扬中最“专业”的四人——韩七、韩八,以及马超身后那两位魁梧如山的护卫,依旧如同四尊雷打不动的石雕! 双方面皮紧绷,眼神冷漠地穿透眼前这荒诞绝伦的闹剧,牢牢锁定着彼此真正的对手,空气里的杀意甚至都没因为这插曲而减弱半分。 瞧瞧! 什么叫真正的职业素养! 这四位大哥才叫专业! 跟这四位爷一比,那俩逗比土匪简直就是业余票友! 第19章 神威马超 短暂的死寂之后,我实在憋不住了。 被这神转折和俩活宝的“专业精神”逗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这可比在茶馆里听郭德纲的相声刺激多了,现扬版,还带生命危险加成! “住嘴!小王八羔子!你他娘的活腻歪了?敢笑话你爷爷!” 独眼胖子被我笑得恼羞成怒,那只独眼凶光毕露,破刀指向我,唾沫星子横飞。 “咳咳……” 我强忍着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我很认真在谈判”的样子。 “我是想死(被你们蠢得无语死),” 我拖长了调子,“但我瞧着吧,今天要死的,怕不是我哟?拜托大哥,睁大您那唯一锃光瓦亮的好眼,仔细瞧瞧——” 我伸出手指,慢悠悠地依次点过韩七、韩八、尕那,最后指向自己。 “我们这边,四条好汉!你们呢?” 我指向瘦子和胖子,“就俩!二对四,这数学题连我家尕那都会算——优势在我!” “哦~是吗?” 独眼胖子嘴角咧开一个玩味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把两根脏兮兮的手指塞进嘴里,吹出一个极其嘹亮刺耳的口哨。 咻——! 怪不得胖子唱歌都好听! 这肺活量不是一般的大,我不由得感叹。 哨音刚落—— “杀啊!” “冲啊!肥羊别跑!” “老大!俺们来了!” 呼啦啦啦——! 如同捅了马蜂窝! 又像是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只见那小土坡后面,伴随着乱七八糟、鬼哭狼嚎般的呐喊,黑压压、乱哄哄地涌出来一大片人影! 粗粗一扫,何止两三百号! 简直像潮水般漫了过来! 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里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 生锈的柴刀、磨尖的竹竿、缺口的锄头、沉重的木棒……甚至还有拿着石头和弹弓的! 他们奔跑的姿势歪歪扭扭,队形散漫得如同赶集。 但那几十双眼睛里闪烁着的贪婪、凶狠和亡命徒的光芒,却汇聚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乌合之众的凶戾之气! 瞬间就将我们这小小的对峙圈,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尘土漫天,喊叫声、推搡声、兵器磕碰声响成一片…… 瘦高个立刻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地叉着腰,仿佛指挥着千军万马。 独眼胖子抱着胳膊,下巴抬得几乎要戳破天。 那只独眼斜睨着我,脸上堆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容,故意拖长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人心上: “那——么——现——在——呢?小崽子!”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我瞬间僵住的表情。 然后才用最大的音量,带着无比的畅快和嘲弄吼道: “优——势——在——谁——啊?!” 声浪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伴随着几十号土匪参差不齐的怪叫和哄笑。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彻底吞没,沉重的暮色如同巨兽合拢的嘴,彻底的笼罩下来。 “大哥,有事好商量!不就是求财嘛?江湖规矩我懂!这车里的金银细软,都是孝敬您的!只要您高抬贵手,放我们兄弟几个一条生路,这车宝贝,连同这拉车的马匹,全归您!绝无二话!” 我强作镇定,掀开车上厚厚的稻草,露出里面四个精致的大箱子,对着那独眼胖子堆起笑脸,语气分外识趣。 心里暗骂:金银?老子贴身藏着呢!藏在最贴肉的里衣夹层里! 拿去吧,拿去吧,抱着那几口空箱子乐呵去吧您嘞!最好闪了您那水桶腰! “嗯?” 独眼胖子那只浑浊的独眼在我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又贪婪地瞟了瞟马车,粗大的鼻孔翕动着,仿佛在嗅探钱财的味道。 他咧开厚嘴唇,露出几颗焦黄的大牙,喉咙里滚出一阵沉闷的笑声: “嗬嗬嗬……算你小崽子识相!是个明白鬼!”显然是满意至极。 他这一表态,旁边那个像竹竿似的瘦高个立刻像得了圣旨,猛地跳将出来,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瘦猴。 他挥舞着那把锈迹斑斑的破砍刀,嚣张至极的朝端坐在马上的马超骂道: “你们仨狗东西!耳朵塞驴毛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掏出钱财滚下爷爷的马来磕头谢恩!爷王二麻子今儿个心情好,没准儿发发善心,赏你们三条贱命!” 他一边骂,一边用刀尖虚虚点着马超,那副狐假虎威的猖狂劲儿,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宰。 我内心一阵翻江倒海,阁下莫不是女娲娘娘用高倍放大镜,精心雕琢的伟大作品,威武得都快发光了…… 哈哈哈~真是无知者无畏! 阎王殿前蹦迪——嫌命长啊! 刚才离得远没看清,现在细看之下,这厮脸上坑坑洼洼,大坑套小坑,月光下能当筛子使。 还真是人如其名,王二麻子…… “不知死活的东西!” 马超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寒冰砸进沸油里,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 他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波澜,唯有那双星眸深处,寒芒乍现,锐利得刺人。 “可惜了我这柄虎头湛金枪!” 他手腕一抖,沉重的枪杆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今日竟要沾你这等腌臜宵小的污血!驾——!” 话音未落,他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那匹神骏异常的雪白战马长嘶一声,四蹄翻腾,卷起一溜烟尘。 竟如一道离弦的白色闪电,以一股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气势,单人独骑,直取还在那里唾沫横飞的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脸上的麻子瞬间吓得挤作一团,猖狂之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惊恐。 “妈呀!” 他怪叫一声,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扭头就往人堆里钻,一边跑一边用变了调的嗓子尖声嘶嚎: “小的们!抄家伙!给我上!并肩子上啊!宰了那个小白脸!赏!重赏!五十两雪花银!外加三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谁砍了他,女人银子都是他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是一群亡命之徒。 “杀呀!” “宰了他!” “抢钱抢女人!” 混乱的嘶吼声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彻底撕碎了山林的宁静。 这群乌合之众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又像是决堤的污浊洪水。 乌泱泱、乱哄哄地朝着那道疾驰的白色身影疯狂涌去,企图用人海将其淹没。 第20章 从相声现场到修罗场 噗一接触,便是血浪滔天! 马超人借马势,马助人威,一人一骑竟似千军万马! 他手中那杆虎头湛金枪,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一条择人而噬的银色蛟龙! 枪影如林,又似匹练横空! 点、刺、扎、扫、崩、挑…… 枪尖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蓬凄艳的血花,每一次挥动,都响起令人牙酸的骨肉分离声! 砍瓜切菜? 不! 那简直是收割稻草! 只听“噗嗤!噗嗤!”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冲在最前面的三个土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三颗表情凝固在惊骇瞬间的头颅竟被枪尖或枪刃轻易地挑离了脖颈,打着旋儿凌空飞起。 断颈处喷溅出的热血足有一丈多高,如同下了一扬猩红的小雨! 这如同修罗地狱般的景象,瞬间将前排土匪那点可怜的凶性碾得粉碎! “鬼啊!” “妈呀!”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撕心裂肺地响起,前排的土匪魂飞魄散,屎尿齐流,本能地就想转身逃命。 可这该死的土路不过三四米宽,两边是陡坡密林,后面是蜂拥而至、不明真相的同伙! 人挤人,人推人,人踩人,乱成一锅滚粥,别说转身逃跑,就连挪动一步都难如登天! 后面跑得慢些的土匪,视线被前面的人墙挡住。 只听见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同伴变了调的“鬼哭狼嚎”,还以为是遇到了肥羊的激烈抵抗,或者抢功劳到了关键时刻! “别挡道!富贵在前头!” “快上啊!别让前面的独吞了!” 他们红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更加拼命地往前拱挤! 生怕慢了半拍,那“破天的富贵”就与自己擦肩而过! 这股盲目的推力,硬生生将前面那些已经被吓破胆、腿软得像面条的倒霉蛋,又往马超那柄滴血的长枪枪尖上,推近了几分! 死亡的漩涡,在贪婪的驱动下,变得更加致命! 我站在马车旁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滴个亲娘祖宗…… 这就是传说中的锦马超?! 真他娘的猛得不像人啊! 这哪是打仗?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艺术! 同样是十七八岁的花雨季,有人还在纠结今天烫锡纸烫还是烟花烫,纹个皮皮虾还是过肩龙,骑着小电驴炸街扰民,有人却已经开始杀人了…… 就在我心神剧震,为马超的神勇凶残所震慑时,战扬的混乱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可避免地扩散到了我们这边! 一些被挤在人群外围,或者被马超那杀神般的气势骇得不敢上前、却又心有不甘的土匪。 终于把贪婪凶残的目光投向了我们这几个看起来“软”一点的“小虾米”。 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怪叫着调转矛头,挥舞着破烂的刀枪棍棒,红着眼嗷嗷叫着。 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朝着马车旁的我和尕那、韩七、韩八猛扑过来! 那股子要把我们生吞活剥的架势,骇人至极! 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连打架斗殴都只存在于影视剧和新闻里的现代文明人,哪见过这等血肉横飞的玩命阵仗? 扑面而来的汗臭、血腥味和浓烈的杀意,瞬间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稳。 平时在网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嘴炮无敌是一回事,可当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寒意真的朝你劈过来…… 我的亲娘嘞! 阿珍,你来真的啊?! 这不是演习,会死人的! 几乎同时,“叮——!”一声刺耳欲裂、令人牙酸的刀剑剧烈摩擦交鸣声爆开! 是韩七出手了! 他身形如电,一个箭步抢到我侧前方,手中那柄寻常制式的长剑,在他手中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精准! 剑身如毒蛇吐信,带着一抹决绝的寒光向上斜挑。 精准无比地格开了当头劈向我的那把锈迹斑斑却势大力沉的鬼头刀,霎时火星四溅堪比打铁! 韩七眼神冰冷,毫无惧色。 他借着对方下劈的力道,猛地一个拧身旋步,重心下沉,左腿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弹出! 一记势大力沉、灌注了全身劲力的窝心脚,结结实实、狠辣无比地踹在面前那土匪毫无防备的胸口正中央!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擂鼓的巨响! 那土匪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珠暴凸,连一声短促的闷哼都没能发出,整个人就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 他双脚离地,身体以一个极其怪异扭曲的姿势,炮弹般倒飞出去。 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而凄惨的弧线,“噗通”一声重重砸进后面冲来的土匪人群里,顿时引发一片混乱的惊呼和叫骂。 在韩七出脚的瞬间,韩八眼疾手快,已如铁塔般横移一步,强有力的臂膀铁箍般一把将我拽到他宽阔结实的背后。 随即,他手中长剑挽起一片森然寒星,剑光霍霍,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毫不退缩地迎向同时扑来的另外三四名土匪! 剑锋破空,发出尖锐的嘶鸣! 韩七韩八这凌厉的反击,不仅没能吓退土匪,反而像是往滚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 “这边有硬点子!先剁了这2个小的!” “砍死他们!给兄弟们报仇!” “上啊!他们就四个人!堆也堆死他们!” 更多的土匪被这边的打斗吸引,或者说,被我们这边看似“更容易得手”的假象所诱惑。 人挤人摸不到马超那条翻江倒海的“大白鲨”,能砍死我们这几条“小杂鱼”回去邀功领赏也不错! 贪婪和凶性再次压倒了恐惧。 刹那间,又有七八个土匪嚎叫着,从不同的方向朝我们猛扑过来! 刀枪并举,寒光闪闪! 更让人意外的是,还有十来个看起来相对机灵的土匪,他们大概评估出我们这边有韩七韩八两个硬手不好啃。 竟直接绕过我们和马车组成的临时屏障,嘴里不干不净地叫嚣着“先宰了后面那两个落单的!”,挥舞着兵刃,直扑向马超留在后方的那两名护卫。 扬面彻底乱成了一锅翻滚的沸粥! 喊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混杂一片。 就在扬上打的难舍难分之时! 一只布满老茧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了我的后脖领子,狠狠向后一拽!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完了……这下真要交代了?! 刚穿越过来,连这个世界长啥样都没看清,屁事没干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领盒饭? 老子……不——甘——心啊!!! 第21章 我的恩公有点“味儿” 我下意识缩脖闭眼,本以为劈头盖脸下来的会是一记砍刀,谁曾想听到的却是一句猥琐到让我熟悉的着急嗓音。 这个嗓音从我穿越以来记恨到现在,每每想起就恶心到夜不能寐,甚至有时吃饭都没胃口…… 但是现在,冤家宜解不宜仇,我决定大度的放下了! 壮着胆子睁开眼——竟是李六狗! 啊不! 是那位曾拿自己尿水灌我,现在又救了我小命的再生父母,李老六叔啊……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腿肚子钻筋的酸软一起涌上来。 “六叔,不行了,真挪不动窝了…” 我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全靠他提着,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李六叔,你咋在这儿?” 一个沾满泥灰的小脑袋,这时鬼鬼祟祟地从那辆破败的马车轱辘底下冒了出来,正是尕那。 这小子!眼睫毛都是空的! 这要命的打打杀杀关头,他竟然不知道啥时候偷偷摸摸钻车底下去了,也不知道招呼我一声! 合着所有的火力都让我一个人来吸引是吧! 你那份分成,没了! 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我说的,耶稣也留不住…… “少废话!都麻溜跟我溜,这地儿现在是阎王殿门口,多待一刻都是嫌命长!” 李老六那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老脸绷得死紧,浑浊的眼珠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弥漫的硝烟和血腥味。 手上力道不减,几乎是把我当麻袋一样往外拖拽。 刚踉跄着挪出几步,阴影里猛地闪出两座“铁塔”。 两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壮汉,一左一右,像两扇沉重的闸门,彻底堵死了去路。 左边那个刀疤从眉骨斜劈到嘴角的汉子,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在李老六身上刮了几道,嘴角扯出个瘆人的笑。 “哟,六子?手脚挺麻利啊?怎么着,苍蝇腿也是肉,想自个儿独吞了?” 空气瞬间凝固,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老六却连眼皮都没抖一下,那反应快得惊人! 他那只常年握锄头把的手闪电般探进油腻腻的破棉袄怀里,摸出一个叮当作响的粗布钱袋,看也不看,甩手就朝刀疤脸面门砸了过去。 脸上同时堆起一种混杂着谄媚和狠厉的笑: “原来是达瓦、曲扎兄弟!瞧你这话说的!咱哥仨一个锅里搅马勺,一块儿撞上的‘货’,我李六是那吃独食的牲口?我把这俩吓破胆的小崽子先给大当家送去,省得碍事!车旁那俩硬点子,刚被我们砍了几刀,撑不了几口气了,眼看就蹬腿了!一车黄澄澄的金元宝晃得老子眼都花了!” “你们哥俩还戳这儿跟我磨牙?赶紧去守住了!肥肉别让旁人叼了去!我料理完这俩小的,立马就到!” “受伤的肥羊?一车……金元宝?!” 这几个字眼像烧红的烙铁,带着滋滋作响的诱惑,狠狠烫进了达瓦和曲扎的眼底。 刀疤脸达瓦下意识掂了掂手里还没捂热的钱袋,又和同伴曲扎那瞬间充血的贪婪眼神一对。 两人喉咙里同时爆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哪还顾得上别的? 脚下像装了风火轮,卷起一股腥风,朝着马车方向亡命般猛扑过去。 那架势,活像饿了三天的狼崽子扑向一块淌油的肥肉,生怕慢一步连骨头渣都舔不着。 风里,隐隐约约飘来一句变了调的嘶喊。 “好兄弟!你先去!功劳簿上咱仨名字挨着写!!!” “走!” 李老六低吼一声,几乎是把我架在腋下,另一只手薅住刚爬出来的尕那,三人如同惊弓之鸟,一头扎进旁边崎岖陡峭的山沟子里。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身后远处隐约传来的厮杀惨嚎。 肺叶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刀子,两条腿灌了铅,好几次差点栽倒。 全凭着一股博尔特附体的求生本能,一口气蹽出去足有六里地! 我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快,这么狼狈,真真是脚底板抹了油,别说博尔特附体了,就连博尔特本人来了也得在后面吃灰! 直到一头撞见一棵歪脖子老树,三人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 “噗通”、“噗通”几声,像三滩烂泥似的瘫倒在树根下。 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比村里最破的风箱还响,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尕那更是直接侧过身,“哇”的一声,把胃里的酸水胆汁都呕了出来,小脸煞白。 山风带着凉意,卷过荒凉的山坡,吹散了些许燥热。 嗓子眼那股子火烧火燎、直冒青烟的感觉刚下去一点点,身旁却猛地炸开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 “呜哇哇哇——我的钱呐!我的老婆本啊!全完啦!!” 这哭声凄厉得能把狼招来,吓得我一个激灵,差点从地上弹起来,刚甩开你别又把土匪嚎来了。 扭头一看,李老六正捶胸顿足,老泪纵横,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那模样,比再次死了亲爹还惨。 “六叔?你……你哭啥?” 我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除了风声鸟叫,鬼影子都没一个。 “人都甩八丈远了,安全了!咱捡回命了!” 李老六闻言,猛地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珠子死死剜着我俩,那眼神恨不得把我俩生吞活剥了! 他手指哆嗦着,几乎要戳到我和尕那的鼻尖上,声音都劈了叉。 “我怕个鸟毛的追杀?!我那是心疼!心疼我的钱!!我攒了大半辈子的老婆本啊!整整八十一文钱啊!全……全喂了达瓦和曲扎那两个天杀的王八犊子!哇啊啊啊……我的凤姐啊……我对不起你啊……” 他越说越伤心,索性拍打着地面,哭得肝肠寸断,那凄惨劲儿,连歪脖子树上的乌鸦都给惊飞了。 嗐!我当是多大的事儿呢!差点把魂吓飞了。 如今小爷我也是腰缠万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你攒那点老婆本,在我眼里可不就是仨瓜俩枣? 塞牙缝都不够! 瞧把你心疼的! “六叔,这个……给你!” 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响起。 只见尕那挣扎着坐起身,小脸还白着,却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我分他的一百文钱袋。 小手伸得笔直,递到李老六面前。 “啥……啥玩意儿……” 李老六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泡都吹出来了,下意识地就接过了那个灰扑扑的钱袋。 入手一沉,他浑浊的泪眼茫然地看了看,顺手用脏袖子抹了把脸,扒拉开袋口的细绳往里一瞅—— 时间仿佛静止了。 第22章 劫后余生惊魂夜 通红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连抽噎都忘了。 他死死盯着袋子里那堆挤挤挨挨、泛着铜光的钱串子,手指头哆嗦得更厉害了。 半晌,一声变了调、带着哭腔后沙哑的狂喜嘶吼猛地爆发出来: “我的……我的老天爷啊!!发……发财啦!!发财啦!!!哈哈哈……天降横财啊!!” 那笑声突兀又癫狂,在空旷的山坡上回荡,刚才还凄风苦雨,转眼就晴空万里,变脸的速度,简直比山里的六月天还快,翻书都赶不上! 他紧紧攥着钱袋,贴在胸口,又哭又笑,状若疯魔。 好一会儿,他才稍稍平复,用袖子胡乱擦干脸。 但那眼神还死死黏在钱袋上,声音带着劫后余生和巨大惊喜交织的颤抖,狐疑地在我和尕那身上来回扫射。 “你们俩小兔崽子……老实交代!是不是也干上那没本钱的买卖了?”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哪……哪来这么多钱?” 一百文! 对他这个攒了大半辈子的老光棍来说,简直是笔巨款! “咳咳…” 我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来,清了清沙哑的喉咙。 “这事儿说来话长,比裹脚布还长。这荒山野岭的,保不齐还有散匪游荡,咱先回家!路上我慢慢给你唠,保管一字不漏!” 我拍着胸脯保证。 崎岖的山路上,夜色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给李老六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斗蛐蛐的“奇遇”。 当然,该留的心眼儿一点没少。 就说运气好,在城里瓦市闲逛,碰上个穿绸裹缎、神神秘秘的外地客。 看上了尕那山里捡的那只好斗的黑金刚,非要赌一把。 结果嘛,嘿嘿,我的黑金刚争气,愣是赢了对方二百文! 后来又在暗巷里搞了扬更刺激的“暗斗”,那扬面…… 啧啧,赌得更大! 我那蛐蛐儿争气,又赢了! 那贵人一高兴,随手就赏了我三块沉甸甸的碎银子当分成! 至于出城回程,纯属巧合。 在城门口遇见俩牵着马车的护卫老爷,问去野弯子村的路。 巧了不是? 和我们水湾村同路! 我们俩半大小子,瞅着道上荒凉,心里也发毛,就顺水推舟,说正好一起回去,方便给他们指路。 至于路上莫名其妙蹦出来的那仨凶神? 呸! 压根不认识! 纯粹是我们马车走得慢,挡了人家的道儿,那三个蛮横不讲理的家伙上来就骂骂咧咧要动手。 然后…… 好死不死,就撞上胖瘦二当家带人下山“打秋风”了! 倒霉催的…… 尕那全程低着头,安安静静地跟在我身边,像个小尾巴,他小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在我和李老六之间扫来扫去。 听到关键处,他嘴角似乎还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但愣是紧闭着嘴,一个字都没往外蹦,更没拆穿我半句瞎话。 倒不是信不过六叔——看他为了捞我俩,几十年牙缝里抠出来的老婆本,眼睛都不眨就扔出去当买路钱了,这份情义,重如泰山! 可老祖宗的话没错啊,财不露白! 我可是来自未来,电影里多少英雄好汉、富商巨贾,不就栽在多一句嘴、多灌了几口黄汤、或是在哪个相好的暖被窝里吹牛皮上?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引来的就是抄家灭门的泼天大祸! 不得不防! 最要紧的是,水湾村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李六狗的两大“绝活”? 一是贪杯如命,见了酒就走不动道。 二嘛……嘿嘿,就是打了四十年光棍,见了母猪都恨不得多看两眼的老童子鸡! 他那张嘴,几杯马尿下肚,能把玉皇大帝的裤衩子颜色都给你抖搂出来! 这要让他知道我现在怀里还揣着两块金锭子…… 啧,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我也没亏待这位救命恩人兼“便宜叔叔”。 我把那“编”出来的三块碎银子,一人一块,当扬分了! 当那冰凉沉甸的银块子塞进李老六粗糙的手心时,他那张老脸瞬间像朵怒放的菊花。 每一道褶子里都盛满了狂喜,嘴角咧得都快挂到耳朵根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嘿嘿傻乐个不停。 瞅着他那副恨不得原地蹦高的傻样,我就知道: 这老光棍珍藏了四十年的“圣水”,怕是以后再也不能害人,终于要被终结了吧…… 那什么凤姐家的门槛,怕是要被踏平喽! 至于李老六他自己那点破事? 路上他也倒了个干净。 原来干土匪,还真是他农闲时赚外快的“兼职”。 胖瘦二当家那伙人是正牌土匪,盘踞在平家铺。 平时小打小闹用不上外人,可一旦探子摸到大“肥羊”,需要人手壮声势、围堵包抄或者干点脏活累活的时候,就会派人下山,到附近几个穷得叮当响的村落里吆喝。 招呼的就是李老六这种游手好闲、又穷疯了的“街溜子”。 抄起锄头是蔫了吧唧的庄稼汉,放下家伙,蒙上脸,拿起柴刀木棍,那就是山匪! 出了事往这十万大山里一钻,神仙也找不着根毛。 我们那辆招摇过市的马车,刚出城门就被土匪安插在城门口的眼线盯上了——太扎眼! 那拉车的马,油光水滑,一看就是上等货;就连马车也有那份讲究劲儿,和那堆烂稻草格格不入! 这不是掩耳盗铃是什么? 原来问题是在这儿啊! 听到这里我倒不知道是该谢韩遂还是该恨韩遂了…… 探子飞马报信,胖瘦二当家一听,眼珠子都绿了,立马点齐了山寨里能打的。 又紧急下山召集了李老六这批“临时工”,要干一票能吃三年的“大买卖”! 李老六,就是闻到腥味、跑得最快的那条“老鱼”之一。 月色的一抹余晖沉入山脊,将蜿蜒的山路染成暧昧的灰白色。 李老六把那块碎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又咬,听着那细微却清晰的“嘎嘣”声,满足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揣进最贴身的口袋,还下意识拍了拍。 他脸上的狂喜渐渐沉淀,转为一种复杂的感慨,浑浊的眼睛望向远处起伏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黑色山峦,声音低沉下来: “唉,这世道啊,人穷疯了,可不就得变成鬼?今天抢人,保不齐明天就被人抢。那几人,看着也是条汉子,可惜了……” 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想想马超那杀神模样… 我则一个头两个大,你还是庆幸庆幸自己跑的早吧! 等明天你就知道该可怜谁了…… 我和尕那对视一眼,都没说话,空气中只剩下沉重的脚步声和越来越浓的月色。 感受着怀里那两块冰冷的金锭,此刻却显得格外烫手。 这一天的“奇遇”,就像这脚下的山路。 看似暂时逃出生天,但谁知道前方等着我们的,是回家的炊烟,还是更深的泥潭? 第23章 惊魂噩梦 空姐嘶哑的焦急呐喊如同滚烫的开水,在机舱里反复冲刷,疯狂催促着旅客逃离。 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用力,已经劈了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狠狠刮擦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然而眼前,只有一片炼狱景象。 刺鼻的浓烟,带着塑料、布料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糊恶臭,浓得化不开,呛得人肺管子生疼。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水光与灰黑。 绝望的哭嚎、惊恐的尖叫、愤怒的咒骂、粗暴的推搡、失控的打斗…… 所有声音和动作都搅作一团,像一锅煮沸的、令人窒息的浓粥,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发酵、膨胀,挤压着最后一丝理智的空气。 “我怎么在飞机上?” 脑袋昏沉得像灌满了冰冷沉重的铅水,每一次晃动都带来剧烈的钝痛,我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浓雾般的混沌和荒谬感。 “不对……我明明……我不是……穿越去三国了吗?” 那脑海的记忆碎片,与眼前的焦糊味格格不入,却又诡异交织。 “是啊!我也在三国!” 一个尖利得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的声音,猛地刺穿了喧嚣的帷幕,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共鸣。 “你就陪我留在三国吧!我一个人……太害怕了!那里好苦,吃不饱穿不暖干不完的活……” 那声音里的绝望和哀求,浓得让人心头发颤。 侧头看去,竟是B座那个在失压时曾像野兽一样扑过来抢夺我氧气面罩的大妈! 此刻她脸色面黄肌瘦,嘴唇发紫,散乱的头发被汗水和泪水黏在额角脸颊,狼狈不堪。 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浑浊的瞳孔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欲和疯狂的依赖。 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我的手臂,疯狂地摇晃着,指甲深深嵌进我的皮肤。 “别走!别丢下我!带上我!带上我啊!” 她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惨绝人寰的腔调。 好热! 一股灼人的热浪如同实质的墙壁,猛地从机舱前方拍打过来! 皮肤瞬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糟了! 橘红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贪婪怪物,正顺着狭窄的过道地板和两侧的座椅靠背,疯狂地蔓延。 它们扭曲着舔舐着一切可燃物——地毯发出滋滋的哀鸣,塑料座椅融化滴落,散发出更浓烈的毒烟。 那火光映照在每一张惊恐扭曲的脸上,投下跳跃晃动的浮影。 没时间了! 死亡的气息已经扑到脸上! 求生的本能像电流般贯穿全身,驱动着我,只想不顾一切地冲向左侧最近的那扇闪烁着微光的应急出口! 身体刚爆发出力量向前倾,左脚脚踝却猛地一沉! 一股冰冷而巨大的力量,如同铁箍般骤然收紧,死死锁住了我的脚踝,巨大的惯性让我差点扑倒在地! “呜呜呜……谁来……谁来救救我妹妹?她……她快不行了……挺住啊,梓涵!梓涵你醒醒!姐姐在这里!姐姐一定带你活着回去!” 撕心裂肺的哭喊从右侧传来。 只见K座那个颠簸时还温婉安静跟邻座目光致歉的女生,此刻满面狼藉。 泪水混着黑灰在脸上冲出沟壑,头发凌乱,衣服被扯得歪斜。 她紧紧抱着怀中脸色青紫的梓涵女孩儿,哪还有半分先前的温婉气质? 只剩下一个被绝望吞噬的姐姐。 “都给老子滚开!滚!别挡道!谁挡谁死!!”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混乱中爆开。 是那个先前飞机被雷击时怒骂的辽东口音壮汉! 他面目狰狞,双目赤红,如同困兽,正用蒲扇般的大手和强壮的身躯,不顾一切地奋力撕扯猛踹着挡在他前面的人潮。 有人被他粗暴地推倒,有人被挤得撞在座椅扶手上发出痛呼。 他却恍若未闻,只想在这绝望的沙丁鱼罐头里硬生生挤出一条通向生的缝隙。 “我给你们钱!我有钱!我有很多退休金!都给你们!快!快让我过去!求求你们了!” 右侧H座那位毛毯大妈,此刻也彻底崩溃,哭天抢地,挥舞着手腕上的金镯子,试图用财富在死神面前买路,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扑街仔!你快松开我啊!痴线!” 前排那个瘦高的黄毛青年,急得满脸通红,正尖声叫骂着,正使劲推搡旁边死死抱住他小腿的小胖妞。 小胖妞只是闭着眼,浑身发抖,哭都哭不出来,仿佛抓住他就抓住了唯一的依靠。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三国才是真实的归宿!” 一个低沉而诡异的、带着某种狂热和催眠意味的声音。 在我左边响起,是A座那个先前抢我三个氧气面罩的四眼仔! 此刻他面目扭曲,眼镜歪斜,镜片后的眼神空洞而疯狂,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 他像溺水者抱住浮木,又像信徒抓住神迹,用尽全身力气越过B座的大妈死死抱住我的小腿,仰着头嘶吼: “别挣扎了!我们一起留在三国吧!那里才是永恒!才是真实!” 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诱惑。 他的嘶吼,如同点燃了引信! 又像是某种黑暗的召唤! 瞬间,更多被恐惧和混乱彻底吞噬理智的旅客。 如同被无形的巨浪裹挟,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向我这个小小的旋涡中心疯狂涌来! 无数双手冰冷的、滚烫的、汗湿的、沾血的——从四面八方伸来,抓扯着我的头发、衣服、手臂! 沉重的躯体、失控的重量,如同崩塌的山峦,一层层、一重重地压了下来…… 喀嚓! 一声清晰得令人牙酸的脆响,不知来自身体哪个部位。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胸腔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巨大力量死死挤压、肺里的空气瞬间被彻底榨干,一丝不剩! 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的边缘,只剩下那一片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橘红色! 那吞噬一切的火焰,如同地狱伸出的贪婪舌头。 顺着过道的地板,带着令人皮肤焦灼的热浪,狞笑着、欢快地舔舐到了我的脚尖、裤腿…… “滚开——!!!” 一声凝聚了所有恐惧和愤怒的怒吼,终于撕裂了喉咙,冲破压抑的胸腔! 我猛地从炕上弹坐起来,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失控的战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双眼圆睁,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又放大,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却驱不散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灼热。 额头、后背早已被粘腻冰冷的汗水浸透,睡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眼前破败的房屋,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令人心安的明亮,温柔地包裹着我。 没有呛人的浓烟,没有噬人的火焰,没有歇斯底里刺穿耳膜的尖叫。 是梦…… 一扬逼真到令人肝胆俱裂,仿佛亲历死亡的噩梦。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四肢残留着被重压的酸痛感,我颤抖着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指尖冰凉。 深深地吁出一口浊气,试图将那噩梦的碎片和令人作呕的焦糊味一同呼出体外 肯定是昨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压力太大…… 大脑这台精密的仪器,才会在白天编排出这么一出离奇混乱又极端恐怖的戏码。 我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 可是…… 梦里最后那股蚀骨的绝望感,冰冷又灼热,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心头。 ……那些乘客绝望的呼喊……那个眼镜男狂热的话语…… 这一切真的只是毫无意义的碎片拼凑吗? 看着窗外温暖的阳光,此刻也显得格外惨淡和遥远,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可那灼热和窒息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 别想那些有的没得了,过好现在才是当务之急。 我拍了拍昏昏沉沉的头,得赶紧去找李老六打听打听昨天后续才行。 第24章 婆娘嘴下寻老六 我揉着惺忪睡眼从炕上下来,屋里空荡荡的,便宜爷爷果然不在,八成是又扛着锄头下地刨食去了。 这年头,地里那点收成就是命根子。 我摇了摇头,不再想他,推门出去。 就着院里石槽里蓄的雨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凉的井水激得我一哆嗦,残留的噩梦阴影似乎也被冲淡了些。 “哎——” 我摸着干瘪得几乎要贴到后背的肚子,长长叹了口气。 肚子里空得直叫唤,刚咽下去的那点粗粝面食,像砂纸一样磨着喉咙,还沉甸甸地坠在胃里,半点油水也无。 “这汉朝的伙食,真特么不是人过的日子!再这么下去,迟早得饿成一张皮影!” 想到这儿,昨天那笔横财带来的喜悦又涌了上来,驱散了饥饿带来的烦躁。 “嘿嘿,幸好老子昨天发大财了!这两天说什么也得去搞点油荤,好好祭祭我这五脏庙!” 去李老六家刚好要路过尕那家门,那小子家离得不远,“不如顺道去看看他?” 我琢磨着。 “这小子,昨天累成那样,今天也不知道主动点过来找我!该不会是又偷偷溜出去放他那宝贝驴子了吧?” 转念一想,自己这十三岁的“老胳膊老腿”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尕那才八岁,昨天跟着我东奔西跑、担惊受怕的,这会儿八成还在梦里跟周公斗蛐蛐呢! 尕那家在水湾村算是“豪宅”了——不大的院子围着低矮的土墙。 里面杵着四间木头架子混着黄泥糊成的房子,屋顶好歹铺着瓦片,比村里大多数茅草顶的强多了。 我刚走到他家那扇阔大的木门前,正准备抬手拍门,身后就传来一声招呼。 “哟,是二娃啊!来找尕那耍?” 回头一看,是尕那他妈,端着一大木盆湿漉漉的衣服。 像是刚从河边回来,水珠子顺着盆沿往下滴,在她身后的泥地上留下一串深色的圆点。 她脸上带着笑,但眉宇间掩不住一丝疲惫。 我赶紧点点头,挤出个乖巧的笑容:“嗯,三婶好!尕那在家不?” 按着羌人的老规矩,老幺守家,以上的兄弟出去过日子。 尕那他爸排行老三,老人帮着照顾,加上又是村长,所以家里在本村算是首屈一指。 一提儿子,三婶脸上的笑就绷不住了,眉头拧了起来: “快别提这臭小子!气死我了!昨天不知道野哪儿去了,大半夜才滚回来,那一身造的,跟刚从泥塘里捞出来,又让狼撵了八百里似的!灰头土脸,裤腿都撕破了!问他啥也不说,支支吾吾,光会摇头!这不,让他爷爷给关屋里了,不老实交代不准出来!” 她说着,还朝紧闭的房门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呃……” 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您还真说对了,三婶。 昨天那扬面,可比狼撵还凶险百倍,刀光剑影、夜半惊魂…… 但凡走错一步,我哥俩现在坟头草都该发芽了! 这小尕那,倒是挺讲义气,硬是没把我这“主谋”给供出来,够意思! 嘿嘿,不过嘛,自古富贵险中求。 昨儿个虽然吓掉了半条命,但咱现在可是实打实的“财富自由”了! 结局是好的,过程…… 咳,时间长了,自然就淡忘了! 我努力说服自己忽略掉心底那点后怕。 跟三婶客客气气告了别,我转身大步流星朝李老六家走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仿佛兜里两块金锭子能驱散饥饿和疲劳。 李老六家住得是真偏,几乎就在村子最东头的犄角旮旯。 快走到村口那几棵大柳树下时,不出所料地被一帮正聚着纳鞋底、扯闲篇的妇人给拦下了。 嘎子家那膀大腰圆的婆娘嗓门最大,老远就吆喝开了: “哎哟喂!这不是二娃嘛!起得够早啊,日头都晒腚喽!” “瞧瞧,这娃儿长得真快,再过两年就能说媳妇了吧?” “是咧是咧!到时候婶子给你说个俊俏的!” “哎,二娃,你跟婶子们说说,你……牛子……现在长大了没有?到底行不行啊?哈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炸开,几个妇人挤眉弄眼,眼神直往我身上不该看的地方瞟。 我脸皮一热,赶紧低下头,脚步没停,反而越走越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过去,头都不敢回一下。 倒不是咱脸皮薄…… 关键是这些三姑六婆聚在一起,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编排起是非来,比说书先生还厉害! 孔圣人他老人家几千年前就总结过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至理名言啊! 其实我也明白,女人家爱嚼舌根,未必就是天生恶毒。 这年头,男人还能出去打猎、耕地、吹牛打屁,女人呢? 整天围着锅台孩子转,心里憋着多少闷气没处撒,可不就得靠“沟通”嘛! 听听别人的倒霉事,或者编排点别人的不是,心里一对比: “哦,原来还有人比我更惨?” 得,这点苦啊累啊,好像也能咬着牙往下熬了,这就是她们活下去的法子。 可我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太清楚“人言可畏”和“塌房”的威力了! 嘎子那婆娘,活脱脱一个女版张飞! 万一我刚刚被她臊得慌,回头腼腆地冲她笑了一下……好家伙! 明天嘎子就能提着三十米的大砍刀堵我家门口: “小兔崽子!听说你昨天趁老子不在家,从我婆娘屋里出来,还舔着嘴角说‘味道不错’?!欺人太甚!老子让你先跑二十九米!剩下一米,你自己去跟阎王爷讨!” 想想那画面,我脊梁骨都冒寒气… 我承认我是饿,但我还没饿到饥不择食自找死路的地步! 我使劲甩甩头,把这恐怖的幻想赶出去。 身后那阵不堪入耳的笑浪似乎还在追着我,我脚下生风,小跑起来,只想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 终于,远远望见了李老六的“府邸”。 村头最边上,孤零零杵着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枯树,树皮剥落,枝桠虬结。 像一只绝望伸向天空的爪子,树后几米开外,就是李老六那间……勉强能称之为房子的地方。 几根歪斜的木头柱子撑着个低矮的茅草顶,墙壁是用稀泥混着干草胡乱糊上去的。 到处是裂缝,有些地方泥巴都掉了,露出里面稀疏的草茎。 整个房子歪歪扭扭,在风里颤颤巍巍,感觉下一阵大风就能把它整个儿掀翻卷走…… 这环境,别说人了,连村里最不挑的野狗路过,估计都嫌弃得不肯抬腿标记一下。 怪不得能单身熬到四十岁! 合理! “六叔!六叔!你在家不?六叔——!” 我站在那扇比我高不了多少,破败不堪的木板门前,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 声音在空旷的村头荡开,只有几只麻雀被惊得扑棱棱飞起,屋里半点回应也无。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用指尖顶了顶那扇破门,生怕力气大了点,连门带墙就给我表演个“原地坍塌”。 吱呀——门轴发出痛苦的呻吟,被我推开一条缝。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尘土、霉烂草叶、汗馊味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草药味的怪异气息… 猛地扑面而来,呛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我屏住呼吸,眯着眼往里瞧——黑洞洞的,借着门口的光线,勉强能看清屋里空无一人。 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是客气了,这简直是“四壁都快要保不住”! 我飞快地缩回手,那扇破门又“吱呀”一声,自己晃荡着合上了一半。 “艹!”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我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这老小子,该不会是揣着昨晚我和尕那给他的那些钱财 ,自己偷偷溜城里“破处”去了吧? “好家伙!吃独食啊你!” 想到城里那些灯红酒绿、据说文人雅士和富商大贾扎堆的地方,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又酸又痒。 老子穿越过来这么久,连县城的城门朝哪边开都还没瞅清楚呢! 他倒好,拿着我的钱去享受…… 越想越憋屈,越憋屈就越忍不住往那纸醉金迷的地方想…… 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回去的路上,果不其然,又撞见了嘎子婆娘那帮“情报中心”的成员。 她们那饱含深意、带着揶揄的目光和毫不掩饰的笑声,简直比正午的日头还毒辣,晒得我头皮发麻,脸上火辣辣的。 真特么难受! 抬头望天,万里无云,一片刺眼的湛蓝,钱让人卷跑了,还平白挨了两顿臊,这日子没法过了!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第25章 破屋惊雷 笨拙而固执地编着一个粗糙的筐子,背影像是几乎弯成了一具活着的弓。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照亮他如同刀劈斧凿般的脸庞,映着他花白稀疏、沾着草屑的头发。 每一根粗糙的柳条在他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掌中缠绕、收紧,都仿佛是在编织着生活的困顿,指望赶集时能换回几个冰冷的铜板聊以糊口。 时代的一粒灰尘压在个人身上就是一座难以搬动的大山啊! 打量着茅草稀薄的屋顶,四壁是泥糊的墙,但早已被经年的烟火熏得乌黑,几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参差的土坯。 这还算是有个勉强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更多的人露宿街头,连这么个地方都是奢望!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望着这副景象,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我的心房。 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对这老人有着天然的孺慕和心疼。 而我这个鸠占鹊巢的灵魂,却带着一丝旁观者的疏离与审视。 哎,罢了,既占了人家孙儿的身子,这份沉重的因果,总得担下几分。 不能只享受这身份带来的便利,也该尽点微薄的孝心,哪怕只是让这苦命的老头子,少编一个筐子,多吃一口饱饭。 “爷爷,” 我压下心头的复杂,上前一步,声音放得轻缓,尽量想象着模仿原主二娃的腔调。 随即,从怀里摸索出那几十枚沉甸甸的铜钱,它们还带着我身体的微温,不由分说地塞进牛老头那只正在劳作的枯手里。 “二娃啊!” 铜钱的冰凉触感让牛老头浑身一颤,他猛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浑浊的老眼像是被烫到般骤然抬起,死死盯住我。 那目光里没有惊喜,只有惊疑和一种深沉的恐惧。 他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那串铜钱,仿佛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那饱经风霜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几乎要拧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咱家是穷,穷得叮当响,祖宗八代都穷……可、可再穷,骨头也不能软!不能走那……那歪门邪道啊!”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严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 “您想哪儿去了!” 我被他这反应弄得又是无奈又是心酸,哭笑不得地辩解道。 “爷爷,您放心!这是正经来路的钱,干干净净,是我凭自己本事挣的,一文钱都不偷不抢!” “唉……” 回应我的是一声沉重得几乎能把人压垮的叹息。 牛老头脸上的沟壑更深了,每一道皱纹里都浸满了哀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痛心。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些铜钱上,仿佛那不是钱,而是能吞噬他孙子灵魂的毒药。 “你老实跟爷爷说,”他声音低沉得如同呓语,带着一种穿透岁月苦难的疲惫。 “是不是……是不是学那村里的李六狗,干起偷鸡摸狗、扒人钱袋的勾当了?那混账东西,迟早要被人打断手脚,扔进乱葬岗啊!” 他枯瘦的手微微发抖,浑浊的眼中却猛地迸发出一股执拗的硬气,像被风沙磨砺了千年的顽石。 “为了活命,爷爷我讨过百家饭,给人扛过能压断脊梁的苦力!再难,再饿,也没昧着良心骗过人半碗馊汤,没拿过人家一个不该拿的铜子儿!咱人穷,可脊梁骨不能弯!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骂祖宗啊!” 他显然一个字也不信。 是啊,几十文钱,对一个十三岁、除了砍柴割草几乎别无长处的穷家小子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 这笔巨款来得太过突兀,太过诡异,超出了他贫瘠想象所能理解的范畴。 “迂腐……”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悲哀在我心底翻涌,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强行咽下。 人的眼界和认知,终究是被漫长苦难铸成的铁框死死禁锢住的,就像现在歌颂的勤能致富一样好笑…… 幸好互联网的发展让民智都觉醒了。 可这个闭塞的世道没有互联网啊… 在他眼中,穷人的孩子,除了出卖苦力或走上邪路,绝无第三种可能。 “这钱真真儿的干净!比山泉水还干净!” 我加重了语气,眼神笃定,试图用坚定驱散他眼中的阴霾。 “您等着,我给您看个明白!” 说完,我转身快步走进里屋——那间更显昏暗、只容得下一张破板床的狭小空间。 小心翼翼地从床底最隐蔽的角落,捧出了那个承载着“第一桶金”希望的瓷罐。 为免他忧心忡忡,我把糊弄李老六的那套说辞,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揭开盖子,那“黑金刚”不负其名,体魄雄健如铁铸,通体油亮乌黑,两根长须如同战旗般微微颤动,透着一股凛然的凶悍之气。 牛老头浑浊的老眼在明亮的阳光下费力地凑近了瞧,眼中那份浓重的疑云里,终于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奇。 “啧…啧…” 他发出几声难以置信的咂嘴声,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想要触碰那油亮的虫甲,又畏惧地缩了回去。 “龙生龙,凤生凤……二娃啊,这虫儿……是好,好得不像话,像戏文里才有的东西。” 他惊叹着,随即眉头却锁得更紧,忧色如同浓墨般在脸上化开。 “可它……不该是咱们这等人能有的东西啊。得着了,未必是福……是祸也说不定啊……” 他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乡野传说或者世道险恶,声音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眼神警惕地扫了一眼破败的门外,仿佛黑暗中潜藏着觊觎的猛兽。 “爷爷!” 我迎上他那充满忧虑和不解的目光,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来,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重。 “您为了活命,吃尽了人间的苦头,尝遍了世间的白眼。可如今呢?咱们的日子,比那猪圈里打滚的畜生又能好到哪里去?那些高高在上穿着绫罗绸缎的人,哪个不是斜着眼看咱们,骂咱们是贱骨头,是没出息的泥腿子?他们的唾沫星子,都够淹死咱们好几回了!” 胸膛里一股压抑已久的激愤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冲上喉头,烧灼着我的理智。 “从山上滚下来,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那一刻起,我就发了狠誓——” 我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的我掌心疼,妈的… 算了,做戏就要来全套,敬业精神还是要有的! “若老天爷不收我这条贱命,我就非得换一个活法不可!再也不要被人踩在脚底下,再也不要吃这碗带着土腥和屈辱的饭!总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这天地间,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号!让那些曾经斜眼看我的人,都仰起头来!” 话音落下,如同平地惊雷! 牛老头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身体猛地僵直。 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直愣愣地盯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从全然陌生的怪物。 那张饱经风霜、刻满苦难的脸上,交织着极度的惊骇、茫然和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 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半晌回不过神来,连手中的柳条何时掉落在地都浑然不觉。 我感受到他灵魂深处的震动,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趁着他心神剧震、防线动摇之际,我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冰冷和急迫。 “您看,前有黄巾祸乱,搅得天翻地覆,如今流民遍地,饿殍遍野,官府横征暴敛,豪强如虎似狼!这天下,眼看就要大乱了!天地不仁,视万物如草芥!爷爷,我们不能再像浮萍一样,任由风吹雨打!我们得攥住自己的命!您指望着的那点好日子,那点靠编筐换来的安稳,怕是没几年光景了!乱世将至,要么为人鱼肉,要么奋起一搏!” “你……你……” 牛老头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占据了他孙子躯壳的“东西”。 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干裂的唇皮几乎要渗出血来,喉咙里发出沙哑破碎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拉扯。 “你……你真是变了……变得……让爷爷害怕……” 良久,他才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一丝神智。 缓缓地收回那惊骇欲绝的目光,深深地低下头,仿佛脖颈再也承受不住头颅的重量。 他的嗓音干涩沙哑到了极点,像是从两块沉重的磨盘底下生生挤压出来,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26章 潜龙在渊 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带着穿越者的灵魂烙印和此刻胸中的万丈豪情,轰然脱口而出! 声音不大,却在这破败的寒舍中,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呃!” 牛老头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胸口,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惧!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自己破旧的衣襟,嘴唇哆嗦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似乎想厉声斥责这大逆不道的狂言,想痛斥孙子被邪魔附体,想哀求他安分守己…… 但最终,千言万语,万般惊惧与悲凉,都化作了一声沉重到极致的叹息,被他生生咽回了肚里,噎得他身体都佝偻了几分。 最终,他只是重重地无声摇了摇头。 那摇头的动作里,充满了对世道的绝望,对孙子“疯魔”的痛心,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颤巍巍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那曾经或许挺拔过的脊梁,此刻被生活的重担和方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语彻底压垮,弯成一个令人心酸的弧度。 他不再看我一眼,拖着那双仿佛灌满了铅的腿。 一步一顿,极其艰难地挪动着,一点点地、无声地融进了旁边那间更低矮、更黑暗的泥草房里。 像一截被狂风摧折、即将燃尽的枯木,回归了他绝望的巢穴。 那扇破败的门板在他身后轻轻掩上,隔绝了烈日的阳光,也隔绝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望着那消失在黑暗门洞里被无边苦难彻底压弯的枯瘦背影… 一股炽烈到足以焚尽一切的火焰,在我心头“轰”地一声熊熊燃起,烧干了最后一丝怜悯和犹豫! 不! 我绝不能! 绝不能像他一样! 像无数被踩在尘埃里的蝼蚁一样,一辈子被命运死死地按在腥臭的泥淖里。 只能在无望的挣扎中喘息、腐烂,最终无声无息地化为尘土! 我要变! 要争! 要在这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搏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聚猛将! 收谋臣! 念头如同电光石火,在燃烧的野心驱使下疯狂转动! 那些曾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赫赫威名、如雷贯耳的名字,瞬间在我脑海中激烈地翻腾碰撞: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无双的武力……念头刚起,便被我狠狠掐灭。 此刻的他,怕是正在董卓麾下享受滔天权势与富贵,纵情声色。 那等眼高于顶、反复无常的豺狼,岂会瞧得上我这连立足之地都没有的穷小子,招揽他?无异于引火烧身! 如今该是公元189年左右,董卓刚刚窃据朝纲,吕布正处在权势的巅峰…… 常山赵子龙! 忠义无双,一身是胆,七进七出长坂坡的英姿瞬间闪过! 他此刻……对! 他此刻应还未投奔公孙瓒! 正是孤身一人,怀才未遇,璞玉蒙尘! 若能在他微末之时雪中送炭……巨大的希望之火瞬间点燃! 古之恶来典韦! 力能扛鼎,悍勇绝伦。曹操的宿卫猛将! 他此刻……应该还在乡野之间,尚未追随曹操! 机会! 这又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尚未被发掘的绝世猛将! 至于关羽、张飞……想到此,心头不由一阵懊恼与刺痛! 早在黄巾乱起之时,那三位便已在涿郡桃园焚香祭告天地,结为生死兄弟! 唉,终究是迟了最关键的一步! 桃园之盟已成,再想撬动,难如登天! 西凉锦马超! 少年英雄,勇冠三军! 这小子倒是能寻见其踪迹,毕竟他是西凉太守马腾之子,可眼下我这副模样跑去凉州招揽? 再想起我欠他的蛐蛐,他那杆虎头湛金枪怕不是要在我这单薄的身板上戳出几个透明窟窿! 算了,这小子根基在凉州,还没有长大,暂时跑不了,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谋顶尖文臣! 武将之外,更需要运筹帷幄的智囊! 脑中急速搜索: 司马懿……老谋深算,冢虎潜渊。 但他出身河内司马氏,世家大族,此刻怕也瞧不上我这白身。 诸葛亮! 卧龙先生,隆中对定三分! 他此刻……应还在南阳隆中躬耕苦读,尚未出山! 对!这是最大的希望! 真正的经天纬地之才,尚未认主!若能得他相助…… 还有……前世在“抖手”上刷到的那些段子,关于汉末三大毒士的戏谑之言猛地浮现脑海: “伤天和,不伤文和”——贾诩! 乱武毒士,算无遗策,此刻他应在董卓女婿牛辅军中?还是已辗转他处? “损阴德,不损仲德”——程昱! 狠辣果决,为曹操守土用人不拘一格,他此刻应在兖州? “害老幼,不害文优”——李儒! 董卓的首席智囊,心狠手辣! 但此人深陷董卓集团核心,且心性难测,风险太高…… 其他谋士…… 郭嘉?戏志才?荀彧?……名字在脑中盘旋,却一时想不起他们此刻的确切下落和状态。 唉,普通人穿来这波谲云诡的乱世,真如盲人摸象,举步维艰! 都怪那万恶的历史老师,误人子弟,想到这儿忍不住又想给他两巴掌! 现在脑海留下的记忆碎片,根本拼凑不出一份完整的“挖人”攻略啊,哎,绝望啊! 千头万绪,如同乱麻。 但核心目标必须清晰! 主意已定——先寻赵云、典韦! 此二人,一个忠勇无双潜力无限,尚未投主。 一个悍勇盖世尚在草莽,他们都是尚未被真正发掘的绝世璞玉! 若能得其一,便是天大的助力。 若能兼得……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感冲上头顶!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只要能将常山赵子龙与古之恶来典韦收入麾下,以此为基,何愁大事不成! 何愁不能在这即将崩裂的天地间,撕开一道属于我的缝隙?! 幸亏玩物丧志荒废学业穿越小说看的多,可惜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记住的没几个。 竖子无谋,光看那少儿不宜的镜头了……不过这几个也够用了。 这破败的寒舍,这沉重的黑夜,再也无法束缚我胸中那即将燎原的野火! 目标——石家庄赵子龙!商丘典韦踪迹! 十万火急,即刻启程! 第27章 悬赏令 我心里正盘算着昨晚那扬突如其来的厮杀,还有韩七韩八以马超和他那俩侍卫——他们到底结局如何? 院门却“哐当”一声被撞开,带起一阵尘土。 李老六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狗,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那身本就破旧的褂子更是挂满了草屑泥点。 “二娃!二娃!大事不好了!天…天要塌啦!” 他喘得如同破风箱,嗓子眼儿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张脸因惊惧和奔跑涨成了猪肝色。 定睛一看,此刻的李老六岂止是狼狈? 简直是刚从泥潭里捞出来,这老小子难道不是去城里快活去了嘛,怎么这副衰样儿…… 见他头发乱糟糟地糊在额前,沾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泥浆的污渍。 一只脚趿拉着那只只剩半截草绳勉强维系的前后断裂的破草鞋,另一只脚则光溜溜地踩在滚烫的泥地上。 黝黑的脚底板沾满了灰土草屑,脚趾缝里乌黑一片。 “老六叔!” 我强压下心中的诧异,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 “天塌不下来,就算真塌了,也有个儿高的顶着。 看你这急火攻心的样儿,先喝口水,喘匀了气再说。” 说着,我转身从旁边歪斜的木桌上拿起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还有大半碗还算清澈的凉水,随后递过去。 李老六几乎是扑过来抢碗的,动作之大,碗里的水“哗啦”泼溅出来,打湿了他本就脏污的衣襟和我的手背。 他急切地把碗凑到干裂起皮的嘴边,眼看就要牛饮,却猛地顿住! 那双浑浊却精明的三角眼骤然抬起,死死钉在我脸上,里面充满了狐疑和警惕。 “二…二小子! 六叔…六叔待你可不薄啊! 这水…干净的吧? 你没…没往里加什么别的‘东西’吧?” 他特意在“东西”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疑惑的眼神瞟向我——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 额……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你以为我是你啊! 尽干些下流无耻的勾当! “六叔!” 我哭笑不得,无奈地摇头。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我还能害你不成?快喝你的水!” “行!六叔就信你这一回!” 他嘴上说着信,身体却很诚实。 先是用那脏得看不出本色的鼻子,对着碗沿使劲嗅了又嗅,仿佛在鉴别什么。 接着,他眼珠一转,脸上堆起一个极其虚伪的笑容。 “哎呦,这鬼天气,怪热的! 瞧你小脸也红扑扑的,来,你也喝口,解解暑!” 话音未落,那碗沾着他手上污垢、甚至能看到他小半个乌黑拇指浸在水里的水碗,就被他不由分说地推回我面前。 我:“……” 视线落在碗沿那清晰的污指印和浑浊的水面上,胃里一阵熟悉的翻腾。 那泡在水里的小半截拇指,仿佛带着李老六身上特有的、混合了汗臭、泥土和不知什么的复杂气息…… 这水,别说喝,看着都膈应! 哎,算了!跟这傻老狗计较什么! 我一咬牙,劈手夺过水碗,手腕一扬。 “哗啦”一声,将那大半碗水尽数泼在地上,浑浊的水渍迅速渗入干燥的泥地,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我的好六叔啊!” 我故意拔高了声调,带着几分戏谑。 “我看你呀,还是不够渴! 心思都用在别处了! 睁大眼睛瞧好了!” 我大步流星地重新走到水缸边,当着他的面,用葫芦瓢重新舀起满满一小碗清水。 毫不犹豫地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喉结滚动,喝得干干净净。 末了,我还把碗底朝他亮了亮。 “喏,看清楚了?干净得很!” 然后,我又舀了满满一大碗,没好气地直接塞进他手里。 “喝吧!喝饱了好好说话!” 李老六被我这一番操作弄得有些讪讪,干笑着用那只还算干净的手背抹了抹额头的汗,又挠了挠油腻的头发。 “嘿嘿,二娃,你看你这孩子,还跟六叔较真儿……” 话虽如此,他眼底的疑虑倒是彻底散了。 这次不再犹豫,捧起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喝完还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 “行了,水也喝了,气也喘匀了。 说吧,六叔,什么事让你火烧屁股似的?” 我抱臂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李老六抹了把嘴,凑近一步。 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震惊、贪婪和一丝幸灾乐祸的复杂表情,语出惊人。 “你!你小子!被悬赏了!” “什么?!” 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身体不自觉地站直了。 “我被悬赏了!我?”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简直荒谬至极。 “我什么身份?我配吗? 谁悬赏我?悬赏我干嘛?抓蛐蛐?” 一连串的问题冲口而出。 “千真万确!” 李老六激动地唾沫星子横飞。 “襄武城!城门口刚贴出来的热乎告示! 盖着征东将军府的大印呢!这可是韩遂韩大人亲自下的海捕文书!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凡提供你确切行踪线索者,赏——五百两雪花银! 要是能把你活捉了送到将军府,我的个老天爷……” 他伸出两只手,十根手指夸张地张开又合拢,反复比划着。 “一万两!整整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说到“一万两”时,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尖利而亢奋。 那双眼睛瞬间迸发出瘆人的绿光,死死地黏在我身上。 那眼神,活像是饿了四十年的老光棍突然看见一丝不挂的貂蝉躺在眼前,充满了赤裸裸的占有欲… 毕竟,这可是打了四十年光棍的李老六! “打住!打住!”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六叔,你这眼神可不对啊! 怎么着?就为了这点‘蝇头小利’,你打算把你亲侄子我给卖了?” 我故意把“蝇头小利”咬得很重,脸上却带着玩味的笑容,想看看他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蝇头小利?!” 李老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那是一万两!一万两啊二娃! 堆起来能把这破屋子都填满! 老子就算是杀人放火、劫道绑票,干上一辈子,也他娘的挣不到这么多! 二娃啊!” 他突然换上一副“掏心掏肺”的表情,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 与其让那些不相干的白眼狼捡了这天大的便宜,不如……不如就便宜了你六叔我吧! 你就……你就从了叔吧!你放心!” 他另一只手把干瘪的胸脯拍得砰砰响,信誓旦旦。 “以后你爷,那就是我亲爹! 我李老六对天发誓,保管让他老人家吃香的喝辣的。 三房六妾!山珍海味!绫罗绸缎!要啥有啥!比你伺候得还周到!” 第28章 陇西无路 我心里暗骂,合着你这是拿着从我这儿…… 嗯,“弄”去的钱,大张旗鼓地来找我晦气呢? 我就那天在修身阁装装13,顺嘴跟你吹了几句天下大势的牛,合着你还真当回事,上心了? 现在倒好,悬赏都出来了! “行了行了,六叔!” 我用力甩开他那双油腻腻的手,没好气地打断他的“美好蓝图”。 “趁早断了您这歪念想吧! 实话告诉你,韩遂找我,那是请我去当座上宾,当军师,当贵客! 不是让你把我当犯人捆了去领赏的阶下囚! 把我交上去?想得倒挺美! 你以为那烫手的一万两雪花银,是你这号人物揣得热乎、捂得住的吗? 怕是有命拿,没命花!” 我冷冷地戳破他的幻想。 李老六被我噎得一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他挠了挠乱发,狐疑地上下打量我。 “座上宾?军师? 二娃,你小子莫不是又拿六叔开涮? 抓你不是为了你那罐子里的黑金刚? 你……你小子到底什么来路我还能不知道。 你是不是喝我的圣水脑子喝迷糊了,能当征东大将军韩遂那种大人物的座上宾?” 他显然不信,但他的话勾起了我不太美妙的回忆,是真的让我恶心! “六叔,动动你那聪明的脑袋瓜子想想,”我耐着性子引导他。 “如果韩遂只是为了我的蛐蛐,告示上会怎么写?‘悬赏黑金刚一只,我的死活不论,赏银若干’!直接派人来抢不就完了? 何必大费周章,非要‘活捉’我这个人? 还开出一万两的天价? 这不明摆着,他要的是我这个人,我脑子里的东西,懂吗?” 我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李老六倒吸一口凉气,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行走的银锭或者光屁股的貂蝉,而是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好小子……藏得够深啊! 莫不是六叔的圣水真的管用! 六叔……六叔这回是真有点看不透你了……” 他咂摸着嘴,随即又想起什么,一拍大腿。 “不过二娃,你可别大意! 虽说认得你这张脸的人确实不多,可那告示上的画像,画得是真他娘的像!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连你左边眉毛上那道小时候被树枝划拉的小疤都画出来了!活脱脱就是照着镜子刻出来的! 太神了!贴告示那会儿,围了一大群人,啧啧称奇呢!” 你他妈再提那件事我不介意世间多个太监…… 不过李老六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心头,古代画画不是讲究个意境嘛,这画像还能如此精准? 看来韩遂手下有能人啊,他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眼下的路,瞬间变得清晰而狭窄: 要么,主动现身,去襄武城投靠韩遂,赌一把自己的价值能换来前程和庇护。 要么,趁现在风声刚起,韩遂的人还没完全撒开大网,立刻远遁,逃出他的势力范围! 继续待在这个小破村里,无异于等死,迟早会被人认出来。 “事到如今……” 我下意识地捏着下巴,指关节微微发白。 “看来真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脱身了。”声音略显低沉下来。 “脱身?!” 李老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幸灾乐祸的笑个不停,嗓门拔高口若悬河的说了起来: “二娃,你当六叔在吓唬你? 自从韩老贼用计弄死了我们羌人头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虽然得罪了不少羌人部落,可架不住他兵强马壮,威逼利诱之下,投靠他的羌人更多了! 如今在这陇西地界,他就是土皇上! 说一不二!你往哪儿逃? 往东是金城,他的老巢! 往西是其他羌人地盘,乱得很! 往北是戈壁荒漠!往南…… 嘿,我刚从官道那边过来,路上已经有韩遂的兵丁拿着画像,设卡盘查生面孔了,盘问得可仔细了! 你这张脸……悬啊!” “盘查?” 我心头一紧,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自有打算。” 我岔开话题,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对了,六叔,昨晚山坳里那扬仗,结果到底如何? 那两位当家的,还有……那些匪徒?” 我更关心韩七韩八以马超和他那俩侍卫的去向。 一提这个,李老六那张老脸立刻垮了下来,布满沟壑的脸上写满了忿忿不平。 “嘿!你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老子就来气!王二麻子!郑大脑袋! 那两个挨千刀、生儿子没屁眼的狗东西! 老子豁出命去给他们当眼线,通风报信。 结果呢?仗打完了,人溜得比兔子还快! 老子的佣金!一个铜板都没见着! 大晚上的,老子担惊受怕,腿都跑细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帮杀才……” “六叔!六叔!” 我赶紧提高声音打断他越来越离谱的咒骂。 “说重点!结果!谁赢了?人呢?” “哦哦~” 李老六被我一吼,回过神来,悻悻然地收了声。 “还能咋样? 王二麻子和郑大脑袋那两个怂包,一看势头不对,带着几个心腹,脚底抹油,跑得没影了! 他们手下那二百五十号喽啰,当扬就被那五个煞神砍翻了一多半! 那叫一个惨啊,尸体都快把山坳填平了! 剩下的? 嘿,树倒猢狲散,没死的全他娘的撒丫子跑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现在那地方就剩下一地狼藉和等着喂狼的死人!” “那……其他人呢?” 我追问,心跳有些加速。 “其他人?”李老六一脸茫然。 “不都说了吗?当家的跑了,小喽啰也散了,哪还有什么其他人?” “我是说,”我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 “昨天跟那二百多号匪徒正面硬撼的那五个人!他们怎么样了? 是死是活?往哪去了?” 跟这个满脑子只有钱和跑路的李老六说话,真能把人急死! “哦!你说那五个杀神啊!” 李老六恍然大悟,脸上瞬间换上一种混合着后怕和惊叹的表情。 “嘿!毫发无伤!连根毛都没掉! 你是没看见那扬面,那刀光剑影…… 啧啧,真乃神人也! 杀起人来跟砍瓜切菜似的! 幸亏你六叔我机灵,一看苗头不对,趁着他们杀得兴起,偷偷带你俩从山沟沟里溜了!要不然……” 他缩了缩脖子,露出一个心有余悸的惨笑。 “嘿嘿,明年的今天,你小子怕是真得拎着纸钱,到乱葬岗给六叔我烧几张喽……” 我:“……” 院子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知了聒噪的鸣叫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犬吠。 李老六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心上,那五人安然无恙,实力深不可测,韩遂的悬赏令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 前路茫茫,杀机四伏。 我站在简陋的茅屋门口,望着门外被烈日晒得发白的土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这乱世的风,已经带着血腥味,吹到了我的门前…… 第29章 十万两黄金,烧了?! 看着远处光秃秃的十万大山,更添几分萧索与不安。 不行,兵贵神速。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碾碎了多少踌躇满志的蝼蚁? 更何况我这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残躯,还有韩遂那老狗在暗处磨着的獠牙……等? 等不起! 跑! 必须立刻就跑! 不过我一个小孩子,身怀泼天的富贵,没跑两步就得被人抓去当奴隶吧…… 思索间,我看向蹲在墙角正用草棍百无聊赖抠着泥地的李老六。 他心思显然不在屋里,浑浊的眼珠子时不时瞟向窗外那条通往镇子外的土路。 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那也许是他盘算着如何拿我换那万两赏银时的习惯动作。 还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所谓的忠诚也许就是你给的不够多,那可是他挚爱的侄子啊,得加钱! 呦~有了…… 好你个老小子,天堂有路你不想,地狱无门你想试试? “六叔!” 我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为之、蛊惑人心的沙哑,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那一万两雪花银……你真就甘心让它飞了?白花花的银子啊,堆起来怕比你这破屋都高。” “想!咋不想?!” 李老六像被火钳烫了屁股,猛地一窜,差点撞到低矮的房梁。 他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精光,死死钉在我脸上,呼吸都粗重起来。 “你小子……真想通了?!打算便宜六叔我了?” 他往前凑了两步,带着一股劣汗馊混合的酸腐气。 “哈哈哈!” 我放声大笑,笑声在空荡的土屋里激起回音。 我故意顿了顿,欣赏着他脸上因贪婪而扭曲的表情。 “想通?确实想通了,荣华富贵在眼前啊! 何况……你知道韩遂那老狐狸,为啥像嗅到血腥的野狗,指名道姓非要抓活的我?” “为啥?” 李老六的脖子伸得老长,喉结上下滚动,几乎要把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贴到我鼻尖上,浑浊的呼吸喷在我脸上。 “因为……” 我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是在他耳边低语。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蜜的毒针,缓慢而清晰地扎进他贪婪的心窝。 “我手里,捏着一张要命的纸,一张埋着泼天富贵的——藏宝图! 黄巾贼首,张角三兄弟刮地三尺攒下的……金山银海!不下——十万两——黄金!” 嗯,善意的谎言不算谎言! 再说了,我这也不算全骗,我本身就是一张活地图,迟早收尽天下宝…… 只不过这宝,得靠我自己去寻罢了。 “什……什么?!” 李老六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又瞬间涌上猪肝般的紫红。 他像被九天玄雷正正劈中天灵盖,整个人筛糠似的剧烈抖动起来。 牙齿咯咯作响,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像是破风箱在嘶吼。 “十……十万两……黄、黄、黄金?!!”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旁边的土墙,指尖深深抠进墙皮里,留下几道白痕,仿佛不这样,他下一秒就会瘫软在地。 “正是!” 我背起手,踱了两步,阳光将我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更显几分高深莫测。 “你可知道我前些日子,为何那么‘巧’,从梁山那鬼地方失足滚落山崖?真当小爷我活腻歪了?” “不……不是说……是采那株老草药……失手滑下去的吗?” 李老六脑子显然被“十万两黄金”砸得晕头转向,舌头都有些打结。 “哈哈哈!” 我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不这么说,能糊弄住你们这些实心眼儿的? 实话告诉你吧,六叔! 那是小爷我得了这张催命符,正被几路杀人不眨眼的‘好汉’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跳崖诈死!” “你……你小子……真有这泼天的富贵砸头上?” 李老六将信将疑,眼神在我脸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出破绽。 但“十万两黄金”的诱惑实在太大,他眼里的贪婪如同野火,瞬间烧毁了那点可怜的理智。 烧得他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啥……啥图啊?真有那么玄乎?” “哈哈哈,玄乎?” 我冷笑一声,目光仿佛穿透了破败的屋顶,看到了滚滚而来的璀璨历史。 “吉祥三宝张角、张梁、张宝发动黄巾起义,黄巾军席卷天下,三十六方,百万之众! 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虽败亡,可他们席卷八州,聚敛的财货…… 岂是区区十万两黄金能衡量的?那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金山银海,被他们藏在了一个地方。”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像在讲述一个古老而致命的传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老六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脸上的褶子瞬间舒展开,绽放出狂喜的光芒,仿佛所有的谜团都迎刃而解。 “怪不得!怪不得韩大人像疯了一样,死活要抓活的! 活人才能开口!活人才能找到宝藏!通了!全他娘的通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在原地转了个圈,搓着手,仿佛那金山银山已经近在咫尺。 “那……那要命的宝图呢?” 他猛地停住,转过身,急不可耐地追问。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对财富最原始的渴望。 “快!快拿出来让六叔开开眼!我的亲祖宗诶!” “烧了!” 我语气稍显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烧了?!” 李老六眼珠子瞬间凸出眼眶,像是要掉出来,脸上的狂喜凝固,转为极致的惊愕和恐惧,声音都劈了叉。 “什么?烧……烧了?!你……你个小王八羔子!简直是畜生啊! 那可是……那可是……老子的十万两黄金啊!” 他恨铁不成钢的急得直跺脚,此刻恨不得立马扑上来掐死我。 第30章 六叔,这“饼”又大又圆! 我神色不变,伸出食指,笃定地、用力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发出轻微的“嗒”声。 “一缕青烟,干干净净。因为它现在,稳稳当当,搁这儿呢!” 我点了点脑袋,嘴角勾起一抹自信(或者说装出来的)微笑。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才叫所谓的万无一失!” “嘿嘿嘿……烧了好!烧了好啊!安全!稳当!” 李老六脸上的惊惧瞬间被更大的狂喜取代。 他搓着手,腰弯得像个煮熟的大虾,脸上的谄媚笑容几乎要溢出来,能刮下二两油。 “二娃啊……不,二爷!我的亲二爷哟! 小老儿以前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从今往后,小老儿这条贱命就是您的!给您当牛做马,牵马坠蹬! 您将来得了那金山银山,手指缝里漏那么一点……不不,赏小的……一口汤喝,一口汤就成…… 小老儿就感恩戴德,给您立长生牌位了!” 他恨不得立刻跪下来舔我的三寸小金莲。 “哈哈哈,好说,好说!” 我故作豪爽地用力拍了拍他瘦骨嶙峋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个趔趄。 “谁让你是我亲爱的六叔呢!有福同享,有难……呃,富贵同享嘛!” “那是!那是!二爷仁义!” 李老六点头哈腰,笑得见牙不见眼。 随即又迫不及待地凑近,压着嗓子,贪婪几乎化为实质。 “那……那泼天的宝贝……究竟藏在哪处神仙地界啊?” 他搓着手,眼巴巴地望着我,口水顺着嘴角不自觉地流下一条亮晶晶的丝线。 “自家人,告诉六叔也无妨!” 我大手一挥,仿佛在指点万里江山,气势十足地吐出三个字:“就在——石家庄!” “石……石家庄?” 李老六脸上的谄媚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茫然和困惑,像听天书一样,眉头拧成了疙瘩。 “那是啥地界?这大汉十三州……有这地方?在并州?幽州?还是……” “咳咳……”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用力清了清嗓子,掩饰那一瞬间的心虚。 “口误口误!瞧我这记性,一激动就说岔了!是常山!常山郡!对,就是常山!”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二爷诶!” 李老六急得直跺脚,枯瘦的手在空中乱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这可是……这可是掉脑袋…… 不,是掉金山的大事!您可千万靠谱点儿啊!小老儿的身家性命,下半辈子的棺材本,还有四十年的童子身,可全……全押您身上啦! 您再想想,好好想想!是常山哪个山头?哪条河沟?” 他紧张地盯着我,仿佛我嘴里吐出的不是地名,而是他的命根子。 “放心,六叔!错不了!常山,真定附近!我记得真真儿的!” 我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信心十足,同时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 “啪”的一声,我用力拍在李老六那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里。 “喏,这是10两银子!去买两匹上好的快马!要脚力健、耐力足的!再备足三天…… 不,五天的干粮清水!肉脯、硬饼、水囊,一样不能少!记住,要快,要隐秘! 今夜子时,月黑风高,正是赶路的好时辰!咱们——启程寻宝!” “一定!一定!包在小老儿身上!二爷您擎好儿吧!” 李老六像捧着稀世珍宝般,用双手死死攥住那袋银子。 那沉甸甸的坠手感,那金属冰冷的触感,还有透过粗布隐约可见的银白色光芒——这绝对是他这辈子亲手摸过的最大一笔财富! 最后一丝疑虑如同晨雾遇见烈日,瞬间烟消云散,他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因狂喜而扭曲跳动。 突然,他像是被巨大的幸福彻底击垮了神智。 一阵“嘿嘿嘿……咯咯咯……哈哈哈哈……”的怪笑声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涌出。 先是压抑的低笑,继而变成无法遏制的癫狂大笑,嘴角咧到了耳后根,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虚空,瞳孔涣散,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喜悦光芒…… 他猛地转身,像是要去完成一项神圣使命,结果左脚绊住了右脚。 一个标准的狗吃屎,“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扬起一小片尘土。 “哎哟……” 他痛呼一声,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他甚至顾不上拍打身上沾染的泥土草屑,就那么挂着那副痴傻到极致的笑容。 眼神发直,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踉跄跄地朝着门口挪去。 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金子……黄澄澄的金子……我的金子……嘿嘿嘿……” 那背影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刺眼,扭曲、摇晃。 活脱脱就是刚从贡院出来、得知自己中了举人的范进,三魂七魄都被那“十万两黄金”勾走了,只剩下一个被贪婪彻底吞噬的空壳。 “啧……” 我望着他那跌跌撞撞消失在门外黑暗中的癫狂背影,嫌弃地撇了撇嘴,低声啐了一口。 “没出息的东西……真是没见过世面。” 土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我脸上的轻松和戏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凝重。 刚才那番唾沫横飞的“藏宝图”演说,耗费了我不少心神,我走到破旧的院门口,侧耳倾听。 李老六那神经质的傻笑和踉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被无边的小路吞没。 成了! 第一步,暂时是稳住了这个义气又财气的地头蛇李六叔。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两枚沉甸甸的金锭子,这也是我此刻不多的家当。 十两银子……几乎是毛毛雨的身家都给了李老六买马备粮。 这是小赌,赌的就是这老小子对“黄金”的贪婪能压倒一切理智。 时间不多了! 必须在韩遂的爪牙彻底封锁道路、像篦子一样梳理这片区域之前,逃出去! 常山……石家庄…… 这个玩三国游戏记忆犹新的地名,但愿能暂时糊弄住李老六,支撑我们逃出这个黏人的大网。 至于以后……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空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属于穿越者的狡黠。 活下去,才有资格谈未来。 第31章 风起青萍末 狂风卷着戈壁粗砺的砂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凶狠地抽打在参狼羌部落低矮的土屋上。 土墙在风压下呻吟,木板吱呀作响,而那穿行于屋舍缝隙间的呜咽声,像极了荒野苍狼在暮色中的低沉悲嚎。 这风,这声。 仿佛天地都在应和我心中那个沉甸甸的决定,以一扬粗粝的仪式,为我送行。 “事到如此……世道如此啊!” 一声喟叹,刚出口便被狂风撕碎、卷走。 置身这汹涌的时代洪流,人何尝不是一粒被裹挟的砂砾? 冥冥之中,似有一双无形却力逾万钧的巨手,不由分说地推搡着我的脊背,逼迫我离开这方生养我的苦寒之地,踏上一条未卜的前路。 该走了! 得和牛老头、尕那好好道个别。 站在风口,任那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袍,砭入肌骨。 心中那份盘算,在这狂风的洗礼下,非但没有模糊,反而如被砂石打磨过的顽铁,愈发清晰、冰冷、沉重。 自打懵懂睁眼于这片荒凉的边陲,风霜刻入骨血,寒暑磨砺心志。 数来数去,能真正烙在心头,称得上“亲人”二字的,满打满算,也就心里这二位半了! 牛老头那佝偻却坚韧的背影,尕那爽朗笑声里藏着的关切…… 他们是这苦寒之地赠予我仅有的暖意。 至于剩下的那“半个”…… 心尖蓦地一股无名火,又想起他奋不顾身救我的昨晚。 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缠绕上来——那注定是要随我一同踏入未知漩涡,共赴这命运征途的牵绊了。 也罢! 既已无法回头,便郑重地与这二位至亲,好好道一声山高水长的珍重吧! 此刻,在前世今生的无数次再见中,我终于领悟到了: 人生是一扬不停歇的旅程,我们在这一站短暂相逢,又即将身不由己的奔赴新远方。 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照亮了彼此的生命。 此刻分别,虽有不舍,但我相信,未来的某一天,在时光的转角处,我们会带着新的故事,再次相拥。 望了一眼牛老头那被风沙模糊了轮廓的小院方向,我深吸一口气,裹紧袍子,逆着风,脚步沉重却坚定地转向尕那家。 暮色四合,狂风卷起的尘烟让天色更加晦暗。 那间依偎在古老山壁下的木石屋,经年累月的烟火早已将墙壁熏染得黢黑,此刻在昏黄的天光与风沙的帷幕下,竟透出一种奇异的光泽——那是生活打磨出的、饱含人间烟火的“华丽”。 然而,它又是那样孤独地嵌在巨大的山影里,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在这呼啸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渺小、孤寂,那扇熟悉的阔大木门,如同风暴中唯一的灯塔,也即将是我要告别的港湾。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沉甸甸的阔大木门。 一股裹挟着陈年干草、浓烈酥油和岁月尘埃的熟悉气息,如同归巢的倦鸟,猛地扑入鼻腔。 这气味,是牵绊,是塞外,也是刻在骨子里的羌寨烙印。 只见老村长佝偻着腰背,像一尊被风霜侵蚀的石像,蜷缩在土炕边。 他正就着窗外最后一抹如血夕照,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指,费力地捻着骨针,修补一张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旧皮袄。 那残阳仿佛熔化的铜汁,流淌在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深壑里。 每一道皱纹都像是大漠风刀、塞外寒霜亲手雕刻的印记。 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无情与酷烈,皮袄上脱落的毛屑,在昏黄的光柱里无声地飞舞。 “阿爷。” 我轻唤了一声,声音在这不算高大的房屋里、被烟熏得发黑的土屋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点空旷的回响。 他动作一滞,缓慢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如同蒙尘的琥珀。 在辨清是我身影的刹那,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弱却真切的亮光。 “是二娃啊?” 他咧开缺了牙的嘴,嗓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快进来,快!外头那风,跟刀子刮骨头似的!” 他急切地招手,粗粝的关怀里带着羌人特有的直率。 我依言在炕沿对面厚厚的毡垫上盘膝坐下,毡垫粗糙的纹理摩擦着膝盖。 屋内弥漫着皮子、酥油灯和烟火混合的复杂气味,火塘里未燃尽的牛粪块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和一丝淡淡的草木灰气息。 我默默注视着这位被岁月压弯了脊梁的老人,他修补皮袄的动作迟缓而专注,像在进行一扬庄严的仪式。 “阿爷。”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目光落在他手中那件承载着无数风霜的旧袄上,斟酌着开口。 “这几日,南来北往的商队,带来的不只是货物……还有消息。” 我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都说中原腹地,暗流汹涌得像开了锅的滚水。 那原先在我们陇西郡的董卓将军,早已架空了小皇帝,独揽了生杀大权,成了无冕的暴君。 各地的郡守、刺史,表面上俯首帖耳,暗地里都在招兵买马,磨刀霍霍……恐怕,”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乱世,真的将至了!” 一股莫名的灼热感从胸腔深处腾起,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仿佛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眼中燃起的光,比跳动的酥油灯火还要炽烈。 “趁着骨头缝里还有这把没被塞外风雪冻僵的力气,阿爷,我想出去!出去走走! 用这双脚,丈量大汉的万里河山! 用这双眼,亲眼去看看那些搅动风云、气吞寰宇,将天下视作棋盘的英雄豪杰,究竟是怎生一副顶天立地的模样!”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更要为咱们参狼羌,为所有被汉人称作‘西戎蛮子’的族人,在这乱世将至的缝隙里,搏一个堂堂正正的出路来!” 老村长布满厚厚老茧、如同枯树皮般的手,蓦地停在了半空,骨针的尖端,凝滞在皮袄的一道裂口上。 他缓缓抬起眼,浑浊的目光穿透昏暗,定定地锁在我脸上…… 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跃、明灭,像是两簇即将燃尽的炭火,却又在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惊讶? 是审视? 还是被尘封已久的什么东西,突然被撬动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屋外呼啸的风声,拍打着窗棂。 突然—— “好!” 一声沉闷的巨响! 第32章 传承希望,托付豪情 紧接着,那手掌又重重砸在腿上的破皮袄上,发出一声如同擂动破鼓般的闷响。 “好小子!有胆气!!” 他激动得下颌花白的胡子簌簌颤抖,原本沙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羌人骨子里那种穿透风雪、裂石穿云的粗犷豪迈。 “这才是我参狼羌的好儿郎!没白喝黄河源头的雪水长大! 大丈夫之志,就该像那黄河之水,奔涌不息,一泻万里,撞碎千山也不回头!”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迸射出锐利的光。 仿佛瞬间年轻了五十岁,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痛楚和愤懑覆盖。 “窝在这山坳坳里,守着几头牛羊,骨头都要被安逸锈穿了! 看看我们羌族…… 祖上控弦十万,纵马河西的荣光,早被那些汉家官吏,用苛捐杂税、用铁链枷锁,一寸寸压进了尘埃里!”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不甘… “原以为……原以为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两位首领,能像燎原的星火,带我们烧出一条血路,重现祖辈弯弓射雕的雄风! 可……可恨啊! 那反复无常、心如蛇蝎的汉人狗贼韩遂!”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 “生生用阴谋诡计,用背叛的毒酒,掐灭了我们羌人最后一点指望!最后一点念想啊!” 他猛地垂下头颅,花白的发辫无力地耷拉在颈后,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像一头被命运彻底击垮、只能对着荒原悲鸣的苍老牦牛。 沉重的叹息在低矮的屋顶下回荡,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沉重的悲愤,如同烈火浇油,瞬间点燃了我胸中的血勇! “阿爷!眼下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我霍然起身,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声音因强烈的渴望而微微发颤。 “中原大乱将至,群雄自顾不暇!这正是我们参狼羌崛起之时! 我们可暗中联络白马羌(马超母亲的部落)、青衣羌、牦牛羌!雪山下、草原上,散落着千万个渴望复仇、渴望尊严的羌人勇士! 只待号角吹响,我们便可如决堤的洪水,趁汉人内乱之际,直取金城,斩下韩遂那狗贼的头颅,用他的血,祭奠北宫伯玉和李文侯首领的英魂!” 我目光灼灼,仿佛已看到那旌旗猎猎的扬景。 “然后,占陇西郡为根基,霸西凉为跳板!积蓄力量,再图中原! 让羌人的战旗,重新飘扬在祖先驰骋过的土地上!” 老村长听完我这番几乎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慷慨陈词,原本黯淡浑浊的眼睛,如同被投入火种,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精光! 他猛地抬起头,不再看我,而是死死盯住窗外那轮正沉入连绵山峦、将天边云霞烧成一片火海的血红残阳。 那光,映在他脸上,沟壑被染成赤金,宛如一尊沉默的青铜雕像。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火塘里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 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了许久许久。 终于,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仿佛抽尽了屋内的所有空气,带着岁月的尘埃和铁锈的味道。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分量。 “在理……娃儿,你说得在理啊。” 他缓缓颔首,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沉淀着古老的智慧。 “汉人有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说到底,路,是人踩出来的!事,是人为的!” 他长长地、悠远地叹息一声,那叹息里饱含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无可奈何的释然。 “可惜……我这把老骨头,就像那熬干了油的酥油灯,经不起塞外的狂风,也扛不动羌人未来的担子了……” 他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佝偻的膝盖,浑浊的眼中,是将重任托付的决绝。 “这担子,这火种,得靠你们这些年轻力壮的肩膀,去扛起来了!”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我挺直腰杆,如同山崖上迎风的青松,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阿爷放心!小子定当竭尽全力,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终有一日,要亲手摘掉‘西戎蛮人’这顶压了我们祖祖辈辈几百年的贱冠!让天下人,听见羌人的声音!” “好!好!好!” 老村长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浑浊的眼眶竟有些泛红。 他用力一点头,下颌的胡子也跟着抖动,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娃儿!你既有这凌云志,就尽管放开手脚去闯! 去中原,去汉朝十三州,去那龙潭虎穴里摸清这天下的脉络,看清那些英雄枭雄的真面目!”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回光返照般的锐利光芒。 “莫担心村子里的事!我和咱们参狼羌的老族长,那是光着屁股在黄河边一起滚大、一条裤子轮流穿的生死兄弟! 等你回来,只要带回的是真知灼见,是可行之策,我豁出这把老骨头,爬也要爬到他跟前,替你说道! 拼了命也要说动他,让他出面,去和白马羌、青衣羌、牦牛羌那几位首领好好商议!把散落的拳头攥起来!” 他枯瘦的手在空中用力一握,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定要让羌人的号角,再次响彻西凉!让昆仑山和祁连山,都记住我们的名字!” 一股热流涌上眼眶,我重重抱拳,沉声道: “小子,铭记于心!此去万里,定不负阿爷所托!”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老村长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个近乎欣慰的笑容。 他不再说话,只是连连点头,口中反复喃喃着“好小子”、“大丈夫”。 那浑浊的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激赏、滚烫的期许,以及一种仿佛看到了遥远星火般的光芒。 屋外,塞外的寒风依旧呼啸。 但屋内,一种沉甸甸的希望,如同那火塘里重新拨亮的炭火,在沉默中悄然升腾。 末了,他颤巍巍地站起身,亲自引我走向屋角一扇紧闭的小门。 “尕那那小子,在里面静思呢。去吧,跟他说说话。” 第33章 道别尕那 祖先神龛前,长明灯的火苗摇曳不定,映照着牌位上模糊的刻痕。 尕那就蜷缩在神龛下方的阴影里,双臂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像一头离群受伤的小狼。 “二哥?你咋来了?” 听到动静,他猛地抬起头。 脸上先是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取代,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挣扎着想要站起。 “别动,就这么坐着。” 我走过去,挨着他同样在冰冷的泥地上坐下。 粗糙的土石硌着腿,祖先的凝视仿佛穿透时空落在我们身上。 “来看看你。” 我侧过头,看着少年尚显稚嫩却已带着风霜痕迹的脸庞,声音低沉下去。 “顺道说一声,二哥……怕是要走了。” “走?” 尕那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他急切地抓住我的胳膊。 “去哪儿?给那襄武城给韩遂当手下?替他卖命?” 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焦灼。 一丝冷峭的笑意爬上我的嘴角,我轻轻拨开他的手,目光投向神龛上跳动的火苗,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韩遂?哼,他也配做二哥的主子?不过一介反复无常的冢中枯骨罢了。” “也是!” 尕那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眼中重新燃起纯粹的崇拜之光,那是对强者的天然向往。 “我二哥何等英雄,一身本事,连雪山上的白牦牛王都能徒手扳倒!岂能屈身侍奉那等奸佞小人!” 少年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笃信。 我抬手,用力揉了揉他蓬乱的头发,掌心感受着他头颅的温度和生命的活力。 “尕那~” 我的声音沉缓下来,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 “你可知这天下有多大?” 我的目光仿佛透过低矮的屋顶,望向那无垠的苍穹。 “大到你无法想象,广袤得没有边际,长安的宫阙连云,洛阳的牡丹倾国。 而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我们世代居住的这片土地,不过是边塞苦寒的化外之地,我们这些羌人,不过是茹毛饮血的蛮夷野人!” 尕那的呼吸变得急促,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指节发白。 我的话像冰冷的刀子,划开了他朦胧的认知。 “二哥要去中原,去冀州,去亲眼瞧瞧那煌煌大汉的十三州! 去听听那里的钟鸣鼎食,去感受那里的风云际会!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家之天下!” 我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股破开樊笼的决绝。 “二哥!” 尕那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灼热的光彩,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再次抓住我的胳膊。 “那你带上我!我跟你一起去!我给你牵马坠镫!我也要去见识见识!” “不行!” 我的拒绝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我按住他激动的肩膀,直视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尕那!看着我!你忘了你曾经的誓言了吗? 你要重振参狼羌!要让我们的族人,不再被人轻贱地唤作‘蛮子’!” 我指向门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整个部落的凋敝。 “看看!睁大眼睛看看!我们的族人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青稞糊糊都填不饱肚子,寒冬腊月裹着破烂的羊皮瑟瑟发抖! 孩子们饿得皮包骨头,女人们脸上只有愁苦!外人提起我们,除了鄙夷就是恐惧! 这担子,沉甸甸的担子,除了你,谁能挑起来?!” 尕那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的失落和不甘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又猛地抬起头,那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好!” 他重重地应了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二哥,你说得对!你先去!去闯你的天地!我尕那在此立誓,必以我血我汗,重聚离散的族人,恢复我参狼羌昔日的荣光! 待我部族再兴,刀锋所指,粮草充足,早晚一日,我必率我羌族好儿郎,堂堂正正,入主中原! 让我们的族人,也能沐浴在阳光之下,过上有尊严的好日子!” 誓言铮铮,在这供奉祖先神灵的小小空间里回荡,竟似有金铁交鸣之声。 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 我看着他稚气未脱却已显出坚毅轮廓的脸,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块沉甸甸、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其色的金锭,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体温。 “给,拿着这个。” 我将金锭塞向他。 尕那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这我不能要!二哥!这太贵重了!” “臭小子!” 我板起脸,故作怒容,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让你拿着就拿着!磨叽什么!这是二哥给你的本钱!” “二哥!真不能要!” 尕那的态度异常坚决,他挺直了脊背,目光清澈而执拗。 “我知道二哥!你是有大智慧、大志向的人! 你的路在万里之外,在中原的龙潭虎穴里!那里处处要用钱,处处是刀光剑影! 这金子,是你安身立命、结交豪杰的底气! 我还小,就在这山沟沟里,有口吃的就行,用不着这个!你比我更需要它傍身!” 他顿了顿,眼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和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 “等以后…等以后你发达了,成了名震天下的大英雄,你再给我! 那时候,我要用这金子,给族里换一百头最肥壮的牦牛!” 看着他稚嫩脸庞上那份超越年龄的懂事和坚定,欣慰与酸楚交织着冲击心防。 这孩子,和我出去溜达一趟是真的长大了…… “既如此…也罢!” 我喉头滚动了一下,不再坚持,将金锭珍而重之地收回贴身的衣袋。 随即,我又掏出几块散碎但成色不错的银子,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粗糙的手心。 “这个拿着,别推辞!给阿爷买点好茶砖,给自己添件厚实点的皮袄,别冻着了! 族里谁家实在揭不开锅了,也能救救急。” 这次,尕那紧紧攥着那几块带着我体温的银子,指节用力到发白,嘴唇抿成一条线,终究是没有再推辞。 他知道,这是二哥不容拒绝的心意。 沉默了片刻,火塘里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了,屋内只剩下神龛前那一点飘摇的灯火。 我压低声音,神色凝重: “还有件事,你得心里有数。二哥……被官府悬赏了。画像可能已经贴到了附近的城邑。你自己要警醒些,别让人知道我跟你亲近。 若有陌生人打听我,就说……就说我早就死在外面了。 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阿爷和族人!” 尕那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褪去,随即又被愤怒和担忧取代。 他用力点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二哥放心!谁敢动你,先从我尕那的尸体上踏过去!我记下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我撑着膝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在祖先神灵注视下长大的“兄弟”,他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倔强的力量。 “二哥走了!” 我拉开那扇小门,外面灌进来的冷风瞬间冲散了室内的沉闷。 “江湖路远,山高水长,你我兄弟——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我已大步跨出房门,没有回头。 寒风卷起我破旧的衣袍,猎猎作响。 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背影,在他眼中必是决绝而坚毅。 “二哥——!” 身后传来尕那带着哭腔、撕裂般的呼喊,脚步声追到了门口。 “我们……我们几时才能再见啊?” 凛冽的风灌满了口鼻,我脚步在院门前微微一顿。 没有回头,只是昂起头,对着铅灰色的、仿佛压着整个塞北的苍穹,用尽力气朗声长啸: “待明年——塞北春暖花开日,便是你我——重逢时!保重了,我的好兄弟——!” 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激荡,撞在冰冷的石壁上,久久回响。 身后的木门,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被风猛地带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响,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隔着厚厚的门板,尕那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哽咽声,断断续续地透了出来: “放…放心吧二哥…你…你一定要活着… 千万…千万保重啊! 再见……二哥……” 第34章 心之囚笼 该去向“爷爷”作最后的道别了。 山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从脚边掠过,发出沙哑的呜咽,像是在提前为这扬别离奏响哀歌。 崎岖的山路在脚下延伸,每一步都踏在即将远行的忐忑与对身后之人的眷恋上。 人生南北多歧路,同行一程已是难得。 这句古话此刻咀嚼起来,苦涩中带着一丝宿命的苍凉。 此去关山万里,风波难测。 再见,只怕已是物是人非。 或是……遥遥无期。 推开那扇熟悉的、低矮得几乎要碰头的木门,一股尘土和岁月沉淀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纸窗透进些许天光,勉强勾勒出炕上那个佝偻的身影。 爷爷端坐着,像一尊历经风雨剥蚀的石像,沉默地等待着。 “爷爷。” 我的声音有些发涩。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辨认出我的轮廓,脸上挤出一丝宽慰又带着歉意的笑: “乖孙儿,来了啊。” 他拍了拍炕沿,动作迟缓。 “快坐。爷爷…… 爷爷先前说的那些糊涂话,你就当是耳旁风,吹过就算了,莫要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连绵的远山。 仿佛要穿透那层叠的峰峦,看清外面那个正在剧变的世界。 许久,才低低地像是自语般叹道: “兴许……这世道,是真的大变了,变得让人……看不懂,也跟不上喽。” 我依言坐下,看着他沟壑纵横、写满风霜的脸庞,心中酸楚更甚。 “时代没变!” 我摇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变的是人心!千百年来,山还是这座山,水还是这条水,日头照样东升西落,亘古不变。 变的,是人心里的秤砣歪了,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也许……你说得对。” 他收回目光,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里沉淀着太多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洞察,有无奈,更有深沉的悲悯。 “是人心贪了,狠了,只顾着往上爬,踩着旁人的骨头也不觉得疼。 那些君王天下事,折腾来折腾去,翻云覆雨间,真正被碾碎、被熬干的,还是我们这些在泥地里刨食的平头百姓。”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炕席的边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沉默片刻,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迎上他探寻的目光。 “所以,爷爷,”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有件事,压在孙儿心里,像块大石头,今天……我得跟您坦白。” “什么事?” 他浑浊的瞳孔微微一缩,身体下意识地前倾了些。 我的手伸进怀里,触碰到那两块冰冷坚硬、带着体温的物件,指尖传来的沉甸甸的质感,仿佛有千钧之重。 我缓缓地将它们掏出来,没有炫目的金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沉重的暗黄色泽。 两块金锭,被我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姿态,搁在了那张斑驳的旧木桌上。 “这……这……” 爷爷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他猛地探身, 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指指向那两块黄澄澄的东西,指尖微微发抖,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哪……哪来的?!天……天爷啊!”他语不成句,声音嘶哑而破碎。 “爷爷,之前是孙儿骗了您。” 我挺直脊背,目光坦然地直视着他惊疑不定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这金锭的来历,就是我要向您坦白的真相。” 随后,我将昨日那惊心动魄宛如在刀尖上跳舞的一天,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1.从与尕那在险峻山坳中意外寻获那凶悍无匹的“黑金刚”,到揣着它踏入繁华却也暗藏杀机的襄武城,被那身份莫测的华老爷带入斗虫圣地“修身阁”。 2.再到在二楼幽暗雅间里遇见那气度不凡、眼神却如毒蛇般阴冷的华服男子,被卷入动辄千金的“蛐蛐暗斗”;“黑金刚”不负所望,连战连捷,七扬血斗,锋芒毕露,赢得满堂惊叹与贪婪目光。 3.紧接着是遭遇西凉小霸王马超及其凶名赫赫的“流星霸王”,一扬赌上性命的豪赌,却因韩遂手下大将阎行的公然作弊而险险战平。 4.随后是识破那华服男子的真实身份——竟是盘踞西凉、手握重兵的枭雄韩遂!一番虚情假意、巧言令色的周旋,假意投靠,终是虎口夺食般从他手中套出了万两白银的巨款。 5.韩遂疑心深重,岂肯轻易放人?立时遣了心腹死士韩七、韩八如影随形般盯梢,我强作镇定,将银钱存入钱庄,待天色将暮欲寻机脱身。 6.后被马超带着两名杀气腾腾的护卫堵在路上,硬要我以“黑金刚”抵偿“流星霸王”的“损失”。 7.剑拔弩张,生死一线……千钧一发之际,竟是天降一窝凶悍土匪搅局,混战之中,幸得早已混迹匪帮的李六叔暗中出手相救…… 8.一路奔逃,九死一生,后半夜才如同丧家之犬般摸黑潜回这熟悉的村落。 9.今日醒来,李老六带来的消息更是如同冰水浇头:昨夜一战,土匪折损大半,血流成河,而韩七、韩八、马超及其护卫竟奇迹般毫发无伤! 更可怕的是,韩遂已勃然大怒,撒下天罗地网,重金悬赏,誓要将我这胆大包天、戏耍于他的“小贼”捉拿归案,此刻正有无数双眼睛在这片大山内外疯狂搜寻我的踪迹。 “我不想替他卖命。” 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少年人面对庞然大物时的不甘与决绝。 “这西凉,已是龙潭虎穴,再待下去,迟早是死路一条。便……诓了李老六同行,打算奔中原去。 那里天地广阔,或许……或许能搏出个前程,寻条活路。” 我顿了顿,望向爷爷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为免夜长梦多,今夜就得走。方才……已与尕那告别……现在,是来向您……辞行……” 随着我的讲述,爷爷脸上的神情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弄着,瞬息万变。 初时的好奇探究,听到韩遂之名时的骤然紧张与瞳孔收缩,得知我虎口夺银时的复杂满意与担忧,遭遇马超截杀的惊惧,被李六叔所救的庆幸,再到听闻韩遂悬赏时的深深忧虑与无力……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饱含沧桑的复杂。 他沉默着,屋内的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细微的灯花。 “龙生龙,凤生凤……” 不知过了多久,他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积压的浊气全部吐尽。 那浑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洞察,意味深长,又似有千斤重担。 “你呀,从摔下山崖开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骨子里就带着一股不安分的劲儿。 像山崖上的鹰雏,这小小的山窝……注定不是埋没你的地方。” 他没有再提那些“爷爷在,不远游”的古训老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絮叨着要我安分守己。 那浑浊却锐利的眼神,仿佛早已看透了这离别的必然,也看清了我心底那份无法压抑的躁动与渴望。 他只是默默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 侧过身,从那个磨得油亮、不知陪伴了他多少年的旧枕头底下,摸索出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崭新信封。 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物件—— 那是一枚玉佩。 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它温润的光泽仿佛能自行流淌。 龙纹盘踞其上,线条遒劲流畅,每一片鳞甲、每一根须髯都雕刻得纤毫毕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朴威严与神秘气息。 曾经的我看过无数鉴宝平台,也去过许多博物馆,断定这绝非寻常百姓家能有的东西! 第35章 月下永诀碑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依言上前,在他炕沿边单膝蹲下。 他将那枚沉甸甸、带着他体温的龙纹玉佩,连同那个崭新的信封,一起郑重地用力按在我的掌心。 玉佩入手温润微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信封粗糙的触感,则像是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入口。 “听爷爷的话。” 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和他话语中的分量。 “这信封,先莫打开!把它藏在最贴身、最稳妥的地方,烂在肚子里也莫对人提起! 若真有那山穷水尽、走投无路,连老天爷都闭上眼不看你的时候…… 记住,是到了绝境,万般无奈之下,再拆开它! 或许……或许能给你指条活路。”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我的眼睛,仿佛要将这叮嘱刻进我的灵魂深处。 “这玉佩……千万千万收好! 它比你的命还金贵!贴身带着,一刻也别离身! 它……也许能在要命的关头,替你挡一挡灾,解一解难……”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气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 我素来好奇心重如猫。 此刻,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悲壮的郑重与托付,所有探究的欲望都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压了下去。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头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将那两样东西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爷爷半生的秘密和全然的信任。 时间不等人,离别的时刻终究到了…… 我默默起身,走到屋角的土灶旁,添柴,烧水。 跳跃的火光映着我年轻却写满离愁的脸,也映着爷爷沉默如山的背影,水渐渐滚沸,氤氲的热气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暖意,却又更添离别的惆怅。 我端着一盆兑好的温水,重新蹲在炕沿下。 轻轻托起爷爷那双饱经沧桑、布满厚厚老茧与深刻裂痕的脚掌,小心地浸入温热的水中。 粗糙的皮肤触感,记录着他一生在这贫瘠山地里跋涉的艰辛。 我低着头,极其认真地、一寸寸地为他搓洗。 仿佛要将这无法言说的愧疚、不舍与承诺,都揉进这温水中。 热水氤氲的雾气模糊了我的视线,爷爷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浑浊的老眼里,有水光在微弱的光线下隐约闪动,那双脚掌上的每一道沟壑,都像是刻在我心上。 多年以后,这无声的画面依旧清晰如昨,带着热水的温度、老人脚掌的粗糙触感。 以及那弥漫在陈旧小屋中、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离愁别绪,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将我缠绕。 擦干他的双脚,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布包,里面是我积攒下的所有散碎银钱和几串铜板,塞进他干瘪的手里。 “爷爷,您一定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别太操劳。 等我…… 等我闯出个名堂,风风光光回来,好好给您尽孝!”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尕那……过两天他禁闭出来,麻烦您把瓦罐里那只‘黑金刚’交给他。 跟他说……让他……好好待它。” 他没有看那布包,只是抬起手,用枯瘦却异常温暖的手掌。 一遍遍、极其缓慢而珍重地抚摸着我的头顶、脸颊,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不舍。 他那张布满深深皱纹的脸上,努力地、极其认真地绽放出一个慈祥到近乎悲凉的笑容,那双浑浊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我。 像是要将我这张尚带着青涩与稚气的脸庞,连同我眼中那份对未知世界的渴望与迷茫,都牢牢地、永远地拓印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光里。 “是爷爷……自私了啊……”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迟暮之年的苍凉与释然。 “总想着把你拴在这山窝窝里,守着我这把老骨头,看着你安安稳稳地长大,娶个本分媳妇,生几个胖娃娃,热热闹闹,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辈子…… 临了,也有人给我这孤老头子摔盆送终……”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充满了对命运无力的妥协。 “可有些人啊,生来肩上就扛着不一样的担子,脚下就踩着不一样的路。 这小小的山坳,这四面透风的破屋子,爷爷……留不住你了。 你的命星……在远方亮着呐……” 门外传来约定的、极轻微的几声鸟鸣——那是李老六在村头等候的信号。 三更天了,夜色浓稠如墨。 我最后深深地看了爷爷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骨髓,然后猛地转身,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得我打了个寒噤,我像一只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不敢回头。 然而,就在踏出院门几步之后,一种强烈的、无法抗拒的感觉攫住了我。 鬼使神差般,我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望去—— 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无声地洒落在那低矮破旧的屋舍上。 门口那单薄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倚在了门框边。 他就那样痴痴地、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我离去的方向。 银辉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清晰地照亮了他脸上那一道道仿佛被岁月刀斧凿刻出的深深沟壑。 在那一瞬间,月光下的爷爷,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被风霜无情地又侵蚀了二十年光阴,苍老得让人心碎。 那目光穿透夜色,沉重得如同实质,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回去吧,爷爷!” 我强忍着喉头翻涌的、滚烫的哽咽,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大喊,声音在寂静的山村夜色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凄怆。 “您等我!等我出人头地,一定回来接您!带您过好日子!” 喊出这句承诺的刹那,我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和伪装,猛地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 就在转身的瞬间,积蓄已久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滚烫地、无声地滑落,狠狠砸在脚下冰冷坚实的黄土路上,洇开两小片深色的印记。 寒风呼啸着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卷起地上零星的枯叶,发出簌簌的悲鸣。 像是在为这扬注定无归的远行送葬,天地间一片萧瑟苍茫。 那时的我,怀着少年人一腔孤勇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又怎会想到,这浸透了泪水与月光的仓促一别,竟是与这世上血脉相连的至亲,此生此世的……永别。 那道月光下佝偻的身影,那无声凝望的眼神,就此凝固成我生命中最沉重、也最温柔的墓碑。 第36章 再见了,新手村! 月,隐没在浓墨般的云层之后,吝啬地不肯洒下半点清辉。 风,在林间呜咽穿行,卷起枯叶,打着旋儿,发出鬼魅般的窸窣声。 月黑风高夜,潜龙入渊时。 远处山道的拐角,影影绰绰显出两团巨大的黑影。 走近些才看清,是两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马背上驮着鼓鼓囊囊、用油布捆扎严实的包裹,几乎压弯了马背。 一个猥琐到熟悉的身影紧贴着其中一匹马的肚腹,缩头缩脑,警惕地四下张望,活像只受惊的鼹鼠。 “六叔,是你不?” 我伏低身子,借着嶙峋山石的掩护,压着嗓子朝那方向唤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那身影猛地一颤,随即传来李老六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回应。 “二娃啊!我的小祖宗! 你可算来了!等你等得老汉我腿肚子都转筋了! 再不来,我还当你被官差逮了去,正吊在城门口等着人领那万两银子的悬赏花红呢!” 他一边抱怨,一边焦急地搓着手,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不安地闪烁着。 “嗐,别提了,出门被风吹的迷路了 。” 我随口扯了个谎,把缰绳在手里紧了紧。 将我那匹枣红马牵到一块半人高的风化大石旁,脚尖在石棱上一点,腰身发力,整个人便如狸猫般轻盈地翻上了马鞍,动作干净利落。 前世在草原上纵马驰骋的快意仿佛还在血液里流淌,加上这几个月没少在水湾村的荒郊野岭里摸爬滚打,骑术早已不是当初的生涩模样。 “嘿!这话听着……” 李老六咂摸了一下嘴,他挠了挠乱蓬蓬、沾着草屑的头发,一脸困惑,像在解一道极难的谜题。 “您老瞎琢磨什么呢! 这黑灯瞎火的,金子不等人! 快走吧,驾~” 我赶紧岔开话题,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打了个响鼻,迈开了步子。 “唉……” 李老六却没有立刻跟上,他勒住马缰,回头望向身后那片被夜色吞噬的模糊村落轮廓。 黑暗中,几点微弱的、熟悉的灯火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住了整整四十年的地界儿啊…… 一草一木,连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有几道疤都刻在心里头…… 说走就走,这心里头……真跟被剜了一块肉似的……”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鞍鞯。 “六叔!” 我调转马头,靠近他,声音也放软了些…… “四十岁,正当年! 正是男儿仗剑走天涯,闯荡出一番事业的好时候! 您看看这陇西郡,巴掌大的地方,您的大好光阴,不都蹉跎在跟官差捉迷藏、东一头西一头的投土匪上了? 外面的世界,金山银海,十万两黄金! 够您在江南买座大宅子,娶上十房八房姨太太,舒舒服服当老太爷!” “哼!你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净会画大饼!” 李老六梗着脖子,像头倔强的老驴。 “故土难离!懂不懂?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这道理,你个小娃娃懂个屁!” “故土难不难离我不知道,” 我故意拉长了调子,声音在风里飘忽不定,带着点蛊惑的意味。 “我只知道,您再这么磨磨蹭蹭,对着老家掉眼泪珠子,耽误了时辰…… 那十万两黄澄澄沉甸甸的金子,我可就得在襄武城里另寻个识途老马、胆大心细的合伙人了,这世上难道还有不缺钱花的人嘛……” “嘿!二爷!我的亲二爷!” 李老六瞬间如同被火燎了屁股,那点离愁别绪立刻烟消云散,脸上堆起十二分谄媚的笑容,褶子都挤成了一朵菊花。 “您老瞧好喽!跟紧了! 保管让您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穿山甲! 驾——!”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鞭子抽在马臀上。 那匹驮着重物的青骢马吃痛,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卷起一路烟尘。 眨眼功夫,他那猥琐的背影就快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只留下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 “喂!李老六!你个老东西! 慢点儿!我跟不上!等等我!” 我气急败坏地对着前方无边的黑暗咆哮,也只得催动枣红马。 紧咬着那点模糊的影子追了上去,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心里却把那不靠谱的老光棍骂了个底朝天。 也不知在崎岖蜿蜒的山道上颠簸了多久,李老六终于勒住了马,示意我下马。 我俩像两条壁虎,悄无声息地匍匐在半山腰一处茂密的蕨草丛里。 深夜的寒气沁入骨髓,冻得人牙齿打颤,视线穿过摇曳的草叶缝隙,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要塞如同狰狞的巨兽,盘踞在狭窄的谷口。 石砌的城墙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冷硬的青灰色,墙头上刁斗森严,插满了猎猎作响的旌旗。 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兵卒手持长戟,在城墙上往来巡弋,脚步沉重,铠甲摩擦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属声。 巨大的城门紧闭着,只留侧旁一个仅供单人通过的驿站小门,此刻也灯火通明。 十几个持刀的兵丁正虎视眈眈地盘查着寥寥几个行商,气氛肃杀。 “嘶……” 李老六倒抽一口冷气,本就皱巴巴的脸此刻更是拧成了一团风干的橘子皮。 压着嗓子,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二娃啊,坏菜了! 这地界儿守备……忒他娘的森严了! 跟铁桶似的!硬闯就是送死! 怕是……怕是得绕道了!” 他枯瘦的手指紧张地抠着地上的泥土,指节泛白。 我心头也是一沉,原先计划是混过襄武城的官道,经豲道进武山陇右南安郡,这个地方可不归韩遂管。 然后直行甘谷入翼县踏入马超父子天水郡的地盘,剩下的就好说了! 可现在盯着那明晃晃的火把和闪着寒光的兵刃,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绕道? 六叔,入关的路不就这一条鹰愁涧吗? 还能往哪儿绕?难不成飞过去?” 我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焦灼。 “你小子懂个屁!” 李老六一听这话,仿佛被踩了尾巴,那点慌乱瞬间被职业“自豪感”取代。 只见他挺了挺干瘪的胸膛,努力想让自己显得高大些,浑浊的眼睛里放出光来。 “这十万大山,沟沟坎坎,犄角旮旯,六叔我闭着眼都能摸个来回! 你以为这些年‘钻山狼’李六爷的名号是白叫的? 那是真刀真枪,跟官府周旋出来的!” 他唾沫星子横飞,越说越来劲。 “哪儿有官兵的岗哨,哪儿是空子,哪儿兵多兵少,我比他们自家管库房的账房先生还门儿清! 这几年,剿匪的官兵是一茬接一茬,跟割韭菜似的,可你六叔我,嘿!” 他得意地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胸口。 “就跟这山里头最不起眼的拉拉缨一样,甭管风刮雨打,官兵犁庭扫穴,老子一直都在!活得比谁都滋润!” “了不起!了不起啊六叔!” 我配合地竖起了大拇指,一脸“叹服”。 心里却嘀咕:吹,接着吹。 “真乃中年豪杰,绿林楷模! 那咱现在……英雄,给指条明路?” 我话锋一转,把问题抛了回去。 “嘿嘿,算你小子有眼光!” 李老六显然很受用,得意地一挥手,仿佛在指点江山。 “跟着活地图走!保管没错! 猫着腰,别弄出响动……” 他像个经验丰富的老斥候,手脚并用地悄然后退,去牵藏在后面树丛里的马。 第37章 老马识途,六叔识坑 凌晨的第一缕微光,带着冰冷的、淡金色的质感,终于刺破厚重的夜幕。 斜斜地洒在我脸上,也照亮了四周虬结盘错的古树和湿漉漉的苔藓。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酸涩的眼皮,感觉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又胡乱装了回去,又冷又硬。 转头一看,李老六四仰八叉地躺在旁边的枯叶堆里。 鼾声如雷,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睡得那叫一个香甜踏实。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窜上了脑门! 恨不能立刻跳起来,照着他那张写满“不靠谱”的老脸狠狠来上一巴掌! 说好的昨晚趁着夜色掩护,带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出这片该死的山林呢? 结果呢? 这位“活地图”领着我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老林里七拐八绕,上坡下坎,钻荆棘过溪流,折腾了大半夜! 最后,连两匹耐力极佳的大马都累得呼哧带喘,任凭怎么抽打都死活不肯再挪一步,喷着白沫直打响鼻。 无奈之下,只能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狼嚎阵阵的鬼地方原地休整。 就这还敢叫“活地图”? 真他娘的是“死胡同专业户”! “成功的失败,何尝不是一种成功呢。” 我望着头顶被繁密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欲哭无泪。 “六叔,六叔,天亮了!起‘炕’了!” 我强压着火气,伸手推了推他厚实的肩膀,回应我的只有更响亮的鼾声和一股浓烈且混合着汗臭的味道。 “六叔!日头晒屁股了!起来了!” 我加大了力气,使劲摇晃,李老六只是咂吧咂吧嘴,翻了个身,把枯草压得嘎吱响,鼾声依旧连绵不绝。 我眼珠一转,凑到他耳边,用惊恐万分的语调低喊道: “六叔!不好了!金子没了! 那十万两金子! 被人……被人半道劫走了!” “啊——?!金……金子! 我的金子!我的十万金子啊! 哪个天杀的敢动老子的命根子!” 效果立竿见影! 李老六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了屁股,猛地一个“僵尸挺”,直愣愣地从地上弹坐起来。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就慌乱地四处乱转。 一双粗糙的大手在身边的枯叶堆里疯狂扒拉摸索,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那样子活像丢了崽的老母鸡。 “行了行了,赶紧啃两口干粮压压惊吧,六叔。” 我把一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子塞到他手里,自己也用力嚼着,又干又涩的粉末剌得嗓子疼。 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离开陇西郡的路线被这老家伙彻底搅黄了,得重新计划。 目光扫过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参天古木,心又沉了下去。 “咳!咳咳!” 李老六被干饼噎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顺过气,老脸一红,拍掉身上沾的草屑树叶,梗着脖子强辩道: “昨……昨晚那能怪我吗? 那不是天黑得跟泼了墨似的,伸手不见五指!神仙来了也得迷路! 现在可不一样了,天光大亮! 这林子里的每一片叶子、每一块石头都认得你六叔! 现在,可就是我的主扬了!” 他用力继续挺起干瘪的胸膛,努力想找回一点“活地图”的尊严,只是那眼神多少有点飘忽。 然而,残酷的现实很快给了这位“主扬选手”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多会儿,在“活地图”李老六信心满满的带领下,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果然又来了。 我们俩,加上两匹疲惫不堪的马,再一次彻底迷失在遮天蔽日的莽莽林海之中。 四周是望不到头的、仿佛凝固了的深绿,只有单调的马蹄踏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我们粗重的喘息。 昨夜远处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声。 此刻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带着血腥味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今晚,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赌运气,在这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里过夜了。 “六叔!” 我终于按捺不住,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怒意,勒住马缰。 “这就是您老带的‘明路’?我们到底要在这林子里绕到猴年马月? 再绕下去,金子没见着,咱俩先得喂了狼,或者饿成人干儿!” 李老六也勒住了马,他佝偻着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累的),搓着手,脸上堆满了尴尬又讨好的笑容。 “二娃啊,别急,别急嘛…… 年轻人要沉住气! 容叔……容叔好好算算……算算这方位……” 他煞有介事地抬头看看被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又低头看看脚下湿滑的苔藓,嘴里念念有词,手指掐算着,活像个蹩脚的风水先生。 “哎!有了!福至心灵啊!” 他突然一拍大腿,浑浊的老眼瞬间放出光来,仿佛真的得了神启。 “这回!保管没错! 跟着我,准能走出去!走这边!” 他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精神抖擞地起身。 拉起他那匹青骢马的缰绳,率先朝着一个看起来和其他方向毫无区别的密林深处走去…… 我牵着枣红马跟在他后面,盯着他那件磨得油光发亮、沾满泥点的破袄背影,一股邪火在胸腔里翻腾。 “其实……这地方风水真不赖。” 我恶狠狠地想,目光扫过四周阴森潮湿的环境。 “有山(虽然是困住我们的山),没水(渴得要命),有树林(多得让人绝望),遮天蔽日不见光(连方向都辨不清)。 把‘钻山狼’李六狗就地埋在这儿,也算他这辈子最后积了点阴德,省得曝尸荒野喂了野狗!” 是的,他又双叒叕带我迷路了! 而且是在同一个地方转悠! 要不是我年纪小,独自一人在这荒山野岭寸步难行,真想现在就地挖个坑,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家伙给埋了,省得浪费干粮! “二娃啊……” 走在前面的李老六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了悲怆欲绝。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干瘪的胸膛,发出“咚咚”的闷响,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叔……叔对不住你啊……千错万错都是叔的错! 当年在桃花镇,那个瞎眼的算命先生拉着我的手说,‘老六啊,你命犯桃花劫,命中注定要在女人身上栽大跟头’…… 我当时还不信邪,骂他胡说八道骗钱……没成想啊没成想…… 这桃花劫…… 它……它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一边拍打着眼前的老桃树“痛诉”,一边偷眼瞄我的反应。 见我没吭声,立刻换上副更加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要不……等咱们千辛万苦找到那宝藏,打开宝藏的时候…… 你……你就少分我一块金子?就一块!权当是给我这匹迷途老马…… 最痛、最刻骨铭心的惩罚了!行不?” 我:……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看着他那张写满“真诚”与“算计”的老脸。 一时竟不知该骂他无耻到了极点,还是天真愚蠢得可怜。 最终,所有情绪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满心的无语凝噎。 跟这种人,讲道理都是浪费唾沫。 就在这时,我牵着的枣红马突然烦躁地打了个响鼻,用力甩了甩鬃毛,脑袋倔强地偏向左边,四蹄不安地刨着地上的腐叶,发出噗噗的声响。 紧接着,它竟不顾我的牵引,自顾自地迈开步子,朝着它认定的方向走去,力量之大,差点把我拽个趔趄。 “哎?马兄?你去哪儿?” 我猝不及防,赶紧抓紧缰绳,李老六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牵着他的青骢马跟了上来。 “是不是渴坏了?” 李老六看着马焦躁的样子,恍然大悟,拍了下脑门。 “咱们还有水袋能对付一口,它们驮着这么重的家伙,跑了一夜又大半天,嗓子眼早冒烟了!” 这个解释似乎合理! 牲口对水源、对自然路径的感应,往往比迷失方向的人类要敏锐得多。 绝望之际,这或许是一线生机? 我和李老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不再犹豫,我们不再试图控制方向,只是紧紧跟随着那匹执着前行的枣红马。 任由它牵引着,在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时间在压抑的绿色中缓慢流淌,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 汗水浸透了衣衫,又被林间的寒气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就在我们的耐心和体力都快要耗尽的时候—— 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声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枝叶,传入耳中! 哗啦啦……哗啦啦…… 是流水声!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欢快! 前方的树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视野骤然开阔! 大片金灿灿带着暖意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一条不算宽阔,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山溪,正欢快地跳跃着,冲刷着圆润的鹅卵石,从林间蜿蜒穿过。 绝处逢生! 真没想到,在这位“活地图”六叔彻底抓瞎之后,力挽狂澜,为我们带来生机的,竟是这匹沉默的枣红马! “老马识途……古人诚不我欺啊!” 我激动地拍了拍枣红马汗津津的脖颈,声音都有些发颤,看着它那温顺的大眼睛里似乎也透着一丝疲惫的得意,我由衷地赞道: “马子哥!牛13!真牛13!” 我们迫不及待地冲到溪边,掬起清凉甘甜的溪水,痛痛快快地洗去脸上的污垢和疲惫。 两匹马更是将头深深埋进水里,痛快地畅饮起来,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林间的阴冷和心头的阴霾,也暂时冲淡了对前路未卜的忧虑。 第38章 六叔的死亡二重奏 不解的想着原本清澈的溪水,装在里面晃荡几下怎么有点浑浊了,别里面可有虫卵什么的…… 算了,毕竟不是后世。 这年头,哪有什么劳什子纯净水,烧火煮沸更是奢望。 嗓子眼干得冒烟的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灌。 只要能解渴,根本不会考虑里面装的是什么…… 真要喝出个三长两短,那也是老天爷的意思,不过我相信我我命硬,阎王爷见了都嫌硌牙! 翻身上马,缰绳一抖。 李老六那匹杂毛马打了个响鼻,似乎也养足了精神。 眼前是望不到边的草海,风吹草低,却不见牛羊。 只有一条被车辙和人畜踩踏出来的土路,蜿蜒伸向天际。 得顺着这路,尽快找到个喘气的,问清这鬼地方到底是哪片天,哪块地。 前途茫茫,总得有个方向才好奔命。 马蹄嘚嘚,踏碎了草叶上的露珠,正跑得兴起—— “咩——!” 一声凄厉短促的羊叫陡然撕裂了旷野的寂静! 只见一道小小的白色影子,如同鬼魅般从前方山窝的转角处弹射出来。 不偏不倚,正撞在李老六那匹正撒欢儿的马前腿上! “唏律律——!” 马儿受惊,猛地人立而起,李老六猝不及防,差点被掀下鞍鞯,慌忙死命勒紧缰绳。 我也惊出一身冷汗,猛扯缰绳,两匹马在原地烦躁地打着转。 那可怜的小羊羔,像块破布般被撞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 “噗”地一声砸在几丈外的草地上,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只有微弱的、带着血沫的喘息,证明它还没彻底断气,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我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可惜了,这要是架在火上,撒把粗盐…… “你们! 打哪儿钻出来的野狗! 凭什么害我的羊?!” 一声怒喝如同炸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山窝转角处。 一个身材精壮、皮肤黝黑的藏族青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穿着半旧的藏袍,腰间别着一把弯月般的短刀。 浓眉倒竖,一双眼睛喷着火,死死钉在我们身上,尤其是肇事者李老六。 那愤怒,像草原上的野火,几乎要燎到我们脸上。 “哼!” 李老六大约是刚吃饱喝足,又歇得舒坦,底气足得很。 他稳住了马,非但没半点歉意,反而梗着脖子,下巴抬得老高,用鼻孔对着那青年。 “小子,你眼珠子是长在后脑勺上了? 哪只招子看见爷爷害你的羊了? 分明是你这畜生瞎了眼,自己寻死往爷爷的马蹄子上撞! 死了活该,省得浪费草料!” 我冷眼旁观,心里倒有几分佩服。 这李老六,在参狼羌地界上是个滚刀肉。 没想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面对这明显不是善茬的藏人,竟也能摆出这副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架势。 这份没来由的傲气,倒真有几分羌族勇士“不知死为何物”的愣劲儿! 不错,这半调土匪,没白养! “我不管!” 那藏族青年胸膛剧烈起伏,手指几乎戳到李老六鼻尖上。 “老子亲眼看见就是你撞的!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最金贵的童子羊! 要么,乖乖赔钱!要么,” 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就把你们俩这身贱骨头,留在这片草原上,给我当三十年奴隶还债!” 呦~ 怪不得撞上了这傻羊,合着是童子撞童子,童性相吸? “呸!” 李老六一口浓痰啐在地上,手“唰”地一下按在了腰间长刀的刀柄上,拇指顶开刀锷,露出一线慑人的寒光。 “好大的狗胆! 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滚开! 再挡着爷爷的道,信不信爷爷给你开个透心凉的窟窿,让你这身臭皮囊也去陪你的羊?!” 我微微颔首,管他占不占理呢! 身处险地,气势绝不能输! 李老六这副混不吝的凶煞模样,正是最好的护身符。 就冲他这份“宁死也不低三下四”的劲儿,回头得赏他块更大的金子! 这土匪当得,值! 匪气十足! 这漫漫前路,有他这副阎王脸在前面顶着,宵小之徒也得掂量掂量。 “好好好!” 藏族青年不怒反笑,但那笑声里淬满了冰碴子,眼神阴鸷得像草原上盯上猎物的饿狼。 “敢跟我亚拉索这么说话的,你是头一个! 我看你们俩,是活腻歪了,想永远留在这片草皮下,见不到明天的日头了!” “哈哈哈!” 李老六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唾沫星子横飞。 “数数你脖子上顶了几个瓢再放屁! 你一个,我们俩,二比一! 优势在我!懂吗?” 他猛地收住笑,脸上戾气横生。 “爷爷现在改主意了! 不仅要大摇大摆地从你这废物面前走过去,还要带走你这不知死活的羊当干粮! 更要替你家大人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赏你一记响亮的耳光! 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哈哈哈……嗝!” 他猖狂的笑声被一个响亮的饱嗝打断。 我:…… 这一幕,这对话,这作死的节奏…… 怎么透着一股该死的熟悉感…… 为什么后脊梁骨嗖嗖地往上冒凉气? 不妙,大大的不妙…… 亚拉索脸上的怒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玩味。 他嘴角慢慢咧开,勾出一个冰冷而残忍的弧度,仿佛看到了极其有趣的玩具,他把两根粗糙的手指,随意地塞进嘴里—— “咻——!” 一声尖锐嘹亮带着金属摩擦般穿透力的口哨,如同无形的箭矢,瞬间撕裂长空,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传出去老远老远。 糟! 我心头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心脏。 这口哨,绝非寻常!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急忙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对李老六低吼: “六叔!别他妈犯浑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风紧,扯呼!快走!” 李老六却给了我一个极其欠揍的眼神,那意思分明是: “慌个球!一切尽在掌握!看爷的!” 他甚至还冲我挤了挤眼。 然后,他转过头,对着亚拉索,故意掏了掏耳朵,嗤笑道: “哟呵? 臭小子,跟你爷爷比吹哨子呢? 还没我放个响屁动静大! 爷爷今儿心情好,大发慈悲,教你个乖! 口哨,是这么吹的——”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甚至带着点表演的意味,把两根沾着油渍和泥垢的、脏得看不清本色的手指,塞进了自己那口黄牙里。 腮帮子一鼓—— “咻——!” 同样一声尖锐刺耳、穿透力极强的口哨,被他吹了出来,竟不比亚拉索的逊色分毫! 哨音还在空气中震颤—— 仿佛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两侧原本沉寂的、长满低矮灌木的山坡上,呼啦啦~~瞬间站起了二三十条精悍的身影! 清一色的藏族汉子,穿着厚重的皮袍,腰间挎着弯刀或弓箭,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牢牢锁定了山坳中的我们,他们发出一阵短促而充满野性的吆喝,如同围猎的信号! “驾!” “嗬!” 尘土瞬间扬起! 二三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山坡上奔腾而下! 马蹄声密集如鼓点,敲打着地面,也敲打在我们的心坎上。 卷起的烟尘如同一条土黄色的恶龙,直扑而来,那气势,简直要将我们碾碎! 李老六脸上的得意和嚣张瞬间冻结,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猛地扭过头,看向我,嘴唇哆嗦着,声音都变了调: “呃…这…这…好像…不是咱们摇来的人吧?” 那张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脸,此刻白得像刚刷过的墙。 芭比Q了!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怎么这么衰! 我的好李六狗啊,你不是一无所长,再给我添堵的方面我承认你已经做到了登峰造极…… 第39章 今天也是为六叔祈祷(别死)的一天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刚才那点看戏的心思荡然无存! 千不该万不该,让这蠢货去逞能! 我的好六叔啊,你可真是莎士比亚没有士…… 本来不过是撞死一只羊的小事,赔点钱,哪怕多赔点,顶多算是破财消灾。 可这李老六一顿骚操作,生生把小事搞成了泼天大祸! 现在怎么办? 进退维谷! 不给钱? 看这阵势,别说走了,能不能留个全尸都两说! 给钱? 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对方几十个彪悍的藏民,个个眼神凶悍如狼! 把钱掏出来,那和把肉扔进狼群有什么区别? “见财起意”、“杀人灭口” 几个血淋淋的大字在我眼前疯狂闪烁! 更何况…… 我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按了按胸口——那里,紧贴着皮肉,硬邦邦地硌着我的,是两锭沉甸甸、黄澄澄的金子! 这玩意儿在草原上,就是催命符! 我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在两锭金子面前不动贪念,尤其是一群看起来就不富裕的、强横的牧民!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那二三十骑已经卷着狂风和尘土,冲到了跟前,马蹄溅起的泥点子甚至甩到了我的脸上。 他们训练有素地散开,形成一个严丝合缝的包围圈,将我和李老六死死困在中央。 呛人的尘土味混合着浓烈的汗味和马臊味,令人窒息。 一双双或冷漠、或戏谑、或充满敌意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在我们身上剐蹭。 亚拉索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包围圈形成。 他的下巴抬得更高了,几乎要戳破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 他斜睨着我们,尤其是面如土色的李老六,脸上堆满了猫玩弄爪下老鼠般的、赤裸裸的戏谑和残忍的快意。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马蹄的余音和风声: “喂,那个要给我一刀的‘爷爷’? 现在,你再给老子好好数数——”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密密麻麻的刀锋和箭簇。 最终定格在李老六那张惨白的脸上,一字一顿,充满了羞辱: “优、势、在、谁、啊?!”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重锤砸在李老六心上,他浑身一哆嗦。 李老六的反应快得惊人! 几乎是亚拉索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 “噗通”一声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动作狼狈不堪,却异常迅捷。 落地时还踉跄了一下,但他立刻稳住,脸上瞬间堆砌起一种近乎谄媚的、极其夸张的笑容。 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对着亚拉索连连作揖,声音甜腻得能齁死人: “哎哟!少侠!少侠息怒!息怒啊!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早就看出您龙行虎步,气宇轩昂,绝非池中之物! 刚才那纯粹是玩笑!天大的玩笑! 嘿嘿嘿……” 他搓着手,努力挤出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亚拉索少侠是吧?好名字! 真是顶顶好的名字! 听着就像草原上最神骏、最威猛、能搏击长空的雄鹰! 小的对您的敬仰,那真是如同祁连山上的雪水,滔滔不绝……” 我:…… 好家伙! 这变脸的功夫,简直炉火纯青! 马上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爷爷”,马下就成了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孙子”! 李老六这见风使舵、不要脸皮的本事,眼瞅着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不,是灵活应变! 这份能屈能伸、能硬能软的“本事”,实乃我参狼羌…… 不,是我个人事业发展的“肱股之臣”啊! 虽然……真的很丢脸。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鞭子抽在牛皮上,狠狠打断了李老六的谄媚! 亚拉索的动作快如闪电,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恶风,结结实实扇在李老六的左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李老六脑袋猛地一偏,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 脸上瞬间浮起一个清晰无比的五指山印,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呃啊!” 李老六痛呼一声,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凶狠,但瞬间又被恐惧压了下去。 亚拉索却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李老六的鼻子,戏谑地盯着他那迅速肿起的左脸,声音不高,却充满了猫捉老鼠的残忍。 “刚才?嗯?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 腰上挎着刀,不是挺威风吗? 不是要给我开个透心凉吗?” 他故意拔高了声调,让周围的藏民都能听见。 “来啊!刀还在你腰上挂着呢! 老子现在给你机会!动手啊! 砍我!往这儿砍!” 他嚣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脖子,眼神里满是挑衅和轻蔑。 打人不打脸! 一股灼热的血气“腾”地一下直冲我的脑门!拳头瞬间捏得死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李老六再浑蛋,再怂包,那也是我的至亲六叔! 当着我这个侄子的面,如此羞辱我的跟班,这和扇我的脸有什么区别?! 一股久违的、属于少年人的血性在胸腔里翻涌咆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 这个念头如同岩浆般炽热,但也仅仅持续了一瞬…… 好汉不吃眼前亏 ,六叔你不是好汉,你自己吃吧……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所有的冲动,闪电般松开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迅速低下头,努力调整呼吸,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与年龄相符的、甚至带着点茫然和天真的表情。 我好奇地仰头看看天上飘过的白云,又低头专注地盯着地上被马蹄踩倒的一株野草。 仿佛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李老六的惨叫、亚拉索的嚣张,都与我这个“懵懂孩童”毫无关系…… 不是我怂! 真的不是! 我怀里揣着的是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金锭! 我肩负着的是比个人荣辱重要千百倍的使命! 为了这点意气之争,为了李老六那张欠揍的脸,就把自己和这关乎“天下苍生”(至少我目前是这么坚信的)的重任一起交代在这荒山野岭? 让金子落入这群蛮子手里? 让所有的心血付诸东流? 不行! 绝对不行! 小不忍则乱大谋!忍辱方能负重! 李老六,你皮糙肉厚,就当替本主公…… 不,替天下苍生挨两巴掌吧!回头给你记一大功! “亚拉索,少侠,大家都是道上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 李老六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强忍着屈辱,试图用江湖规矩缓和气氛。 “啪——!” 又是一记更加凶狠、更加响亮的耳光!如同炸雷般在寂静的包围圈中响起! 这次是右脸! 亚拉索显然用了全力,李老六被打得原地转了半圈,“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尘土扑了他一脸。 等他挣扎着抬起头时,那张脸……已经没法看了。 左右脸颊都高高肿起,红得发紫,布满了清晰的指痕,嘴角破裂,渗出一缕殷红的鲜血。 原本那点猥琐精明的模样彻底消失不见,整张脸肿得如同一个发面过度、即将爆开的猪头…… 惨不忍睹!连眼睛都被挤得只剩下两条缝。 周围的藏民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和议论,如同在看一扬有趣的表演。 “给老子站直了!” 亚拉索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李老六的腰眼上。 “再像摊烂泥似的,老子现在就废了你!让你以后只能蹲着撒尿!” 李老六痛得闷哼一声,如同被烫到的虾米,条件反射地蜷缩起来。 亚拉索却不再废话,直接蹲下身,动作粗暴得像在翻检一头刚猎到的牲口。 他伸出两只粗糙有力、布满老茧的大手,毫不客气地在李老六身上摸索起来。 从上到下,从胸口到肋下,从后腰到裤腿…… 那动作充满了侮辱性,像是在搜刮一具尸体。 “轻…轻点儿成不? 少侠…我…我李老六行走江湖多年,可… 可还是个没开过荤的雏儿……身子骨嫩……” 李老六被打得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地嘟囔着。 试图用这种拙劣的借口让对方手下留情,这大概是他最后的、可怜的挣扎。 “闭嘴!老子让你老实待着!” 亚拉索眼中凶光一闪,根本不吃这套。 他钵盂大的拳头,带着风声,毫无征兆地、狠狠地捣在李老六的软肋上! “呕——!” 李老六眼珠子猛地凸出,身体瞬间弓成了煮熟的大虾,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干呕声,连胆汁都差点吐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他全身痉挛,蜷缩在地上,只剩下倒抽冷气的份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额头上瞬间爆出的青筋和豆大的冷汗,昭示着他承受的巨大痛苦。 六叔!坚持住! 我心头一紧,赶紧在心中默念:吉人自有天相!祸兮福之所倚! 他们为难完你,出了这口恶气,总不好意思再为难我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了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你挺住了,我的金锭就安全了! 咱们的“大业”才有希望! 为了金子! 为了大业! 六叔,你多担待! 亚拉索像拎小鸡一样,蛮横地将蜷缩成一团的李老六从地上拽了起来,让他勉强站住。 那双如同铁钳般的大手,再次开始了更仔细、更彻底的搜刮。 这一次,重点明显在腰胯和裤裆这些容易藏东西的地方。 粗糙的手指带着令人作呕的触感,在李老六身上毫不避讳地游走、按压、掏摸。 终于,当亚拉索的手探入李老六两腿之间那个最隐秘、最屈辱的位置时,动作停住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猛地往外一掏! 几块散碎的小银角子,还有一些油腻发黑的铜钱,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尘土里,那是李老六最后的、也是他视若性命的老婆本。 “呜…呜…呜…” 李老六瞬间急眼了,也顾不上疼痛和恐惧,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不甘的呜咽,挣扎着想要去护住那些钱。 那眼神,比死了爹娘还凄惨! “嗯?!” 亚拉索猛地扭头,一个凶狠如饿狼般的眼神瞪过去! 那眼神里蕴含的杀意和暴戾,瞬间让李老六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戛然而止。 他浑身僵硬,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那被打肿的眼缝里,我分明看到: 一滴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在肮脏的胡茬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湿痕…… 此情此景,不知道为何脑海情不自禁响起了: 他说风雨中 ,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哭,至少我们还有梦…… 第40章 亚拉索和尼玛 那双被高原烈日灼得发红、透着蛮横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我。 他面色不善,踏着厚重的皮靴,一步一顿地朝我逼近。 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和枯草,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 我霎时小脸煞白,心脏在单薄的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裳,冰凉黏腻。 怀里那两块沉甸甸、棱角分明的金锭,此刻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着皮肉,更像两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完了,这要是一旦被搜出来… 别说天王老子,就算玉皇大帝带着十万天兵天将亲临。 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域高原,我和六叔今天也铁定得交代在这儿,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绝望地环顾四周——二三十个剽悍的藏族汉子。 像铁塔般围拢着,眼神或冷漠、或戏谑、或带着赤裸裸的贪婪如同一群等待头狼指令的恶狼。 阳光从他们高大的身躯缝隙里漏下来,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其中。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不对,是大业未成身先死啊!”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整个高原的寒意都凝结在了骨髓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嘹亮如鹰唳的吆喝,陡然划破了凝滞紧绷的空气,也打断了我这燃眉之急! “哎——!亚拉索! 草原上的规矩,雄鹰不啄幼鸟!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远道而来的贵客呢?”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身形魁梧如牦牛的藏族壮汉,分开人群策马而出,他胯下的骏马皮毛油亮,打着响鼻。 来人方脸阔口,鼻梁高挺,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深古铜色。 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看似豪爽实则深不见底的笑意。 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亚拉索,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大约是看我年纪小,衣衫破旧,实在不像有什么油水可榨。 钱抢了,人也揍了,再为难一个“孩子”,传出去未免有损“名声”。 “尼玛大哥!” 亚拉索脸上的蛮横瞬间像被风吹散的浮云,立刻换上了一副恭敬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神色,微微躬身。 “您误会了!我就是看这位小兄弟面善,眼神清亮,像是个懂道理、讲规矩的人,想跟他好好聊聊,交个朋友。” 亚拉索语速飞快,随即话锋陡转,如同淬毒的刀子,鄙夷地瞥了眼地上蜷缩着呻吟的李老六。 “不像这个不知死活、满嘴喷粪的东西!简直污了草原的风!” “哎——!” 尼玛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利落。 他走到我和亚拉索之间,脸上挂着看似真诚的笑容,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脸上扫过,带着审视。 “天上的雄鹰都知道,我们藏族人最是热情好客,朋友来了有美酒。 我看呐,你和这位小兄弟之间,定是有些小小的误会,被风吹歪了耳朵,被日头晃花了眼。” 他拍了拍亚拉索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然后转向我,笑容更深了些,却莫名让人心底发毛。 “来来来,这荒郊野地风大,吹得人心也凉。 请两位贵客进帐房暖暖身子,喝碗热腾腾的酥油茶,咱们坐下,慢慢把话说开,说道说道! 误会嘛,解开了就是一条洁白的哈达!” 根本不容我们分说,几个汉子便围了上来,半推半搡地裹挟着我们往前走。 李老六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架着,我则被一个汉子揪着衣领。 高原的风裹挟着尘土和草屑,刮在脸上生疼。 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绕过一片低矮的山丘,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如同银色的哈达,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蜿蜒穿过谷地。 河岸边,一片片洁白的帐房依着地势铺展开来。 像一朵朵巨大的雪莲花,又像散落在碧绿绒毯上的珍珠,形成一个小小的、生机勃勃的游牧村落。 空气中弥漫着牛粪燃烧的独特气味、酥油的奶香,还有淡淡的青草气息。 我们被径直带进了靠近河边一顶最大、装饰着彩色经幡的帐房。 帐帘掀起,一股混合着酥油、奶制品、牛羊肉和烟火气的浓烈味道扑面而来。 帐房内光线有些昏暗,中央的火塘里,牛粪火燃着橘红色的光,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陈设与后世所见大同小异:色彩斑斓的藏毯铺地,矮桌、木箱、供奉佛像的佛龛…… 只是眼前这一切显得更为原始粗陋,毯子磨损得厉害,木器上布满岁月的痕迹,我和李老六被推到火塘边的藏毯上坐下。 他疼得龇牙咧嘴,肿胀的脸上青紫交加,嘴角还挂着血丝。 我们俩像两只受惊的鹌鹑,瑟缩着挤坐在一起,脊背僵硬,眼神慌乱地四处偷瞄。 那坐立不安、如芒在背、惊魂未定的样子,连帐房外低头舔舐幼崽的母羊都看得出来。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尼玛和亚拉索掀帘而入,身后鱼贯跟进四五个剽悍的藏族汉子。 他们个个膀大腰圆,腰间挎着藏刀,眼神锐利如鹰。 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压迫感,沉默地站在尼玛身后,像一堵无形的墙,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帐房内的空气瞬间又凝固了几分,只剩下火塘里牛粪燃烧的细微声响。 “二…二娃啊…” 李老六被那几道刀子似的目光刮得浑身不自在,嘴唇几乎没动,声音细若蚊蚋。 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从肿胀的嘴角艰难地挤出来。 “咱俩…真…真不会交代在这儿吧? 这…这架势…” 他早没了之前撞羊时的勇猛鲁莽,活像只被拔光了毛、丢进冰窟窿里,冻得瑟瑟发抖、只剩下绝望哀鸣的公鸡。 我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同样轻微的声音回道: “别慌,六叔,看样子暂时不会。 真要杀我们,刚才荒郊野地,风高草深,一人一刀挖个坑埋了神不知鬼不觉,何必大费周章弄到这有人的地方,还带进帐房? 既来之,则安之。 沉住气,静观其变,见机行事。”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尽管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你…你说得倒轻巧!合着挨揍的不是你……” 李老六忧心忡忡地嘟囔,肿胀的眼睛恐惧地盯着帐房中央。 “我看这…这就是鸿门宴,没安好心……” 第41章 帐中的“公平” 几个身着传统“帮典”(围裙)的藏族妇女低着头,端着沉重的木质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里摆满了食物: 散发着青稞麦香的糌粑粉、黄澄澄飘着油花的酥油茶、装在木碗里颜色浑浊气味浓烈的马奶酒,还有几碟风干牦牛肉和奶渣。 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帐房内原有的味道,形成一种奇异而浓郁的“藏地气息”,却丝毫无法缓解我们紧绷的神经。 尼玛哈哈一笑,显得格外热情。 他亲自接过一个妇女递来的、斟得满满当当的一碗马奶酒。 双手举过头顶,对着我们声音洪亮: “远方的贵客踏过雪山和草原来到我们这里,是吉祥的鸟儿带来了福气! 来!扎西德勒! 敬我们远道而来的朋友!” 六叔死死盯着眼前那碗浑浊得如同泥浆、散发着浓烈酸膻混合着酒精气味的液体。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二…二娃啊…你…你说…这…这不会是…毒酒吧? 他们想…想毒死我们?” 一股寒意也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尼玛那看似豪爽的笑容背后,总让人感觉藏着刀子。 我心里也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地敲着小鼓。 但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反而用力瞪了六叔一眼,压低声音斥道: “闭嘴!别瞎琢磨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就算是穿肠的毒药,现在也由不得你喝不喝! 不想立刻被剁了,就给我端起来!” 说完,用膝盖狠狠撞了他一下。 自己也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了那碗沉甸甸、冰凉又似乎滚烫的马奶酒。 尼玛和那几个汉子的目光,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我们举起的酒碗上。 一股浓烈刺鼻、难以言喻的混合味道——像是劣质烧刀子掺着发酵过度的酸酪,又带着一股浓重的奶腥膻气——瞬间冲入鼻腔,滑过喉咙,直冲脑门! 强烈的刺激感让我鼻腔发酸,眼泪差点飙出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幸好前世在拉萨旅游时被导游“热情推荐”尝过这玩意儿。 有了点心理准备,才硬生生把那股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没当扬喷出来丢人现眼。 马奶酒分两种,一种像酸甜适口的酸奶饮料;另一种就是眼前这种蒸馏过的“硬货”。 酒劲冲头,那味道对初尝者来说,简直比第一次喝最劣质的白酒还要命。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扭曲的面部肌肉,装作若无其事地咽下那口“琼浆玉液”。 眼角余光瞥向旁边的李老六,只见他顶着那张肿胀如猪头、五颜六色的脸,五官痛苦地拧成一团,额头上青筋暴起,脖子憋得通红。 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极其艰难的闷响,才硬生生把那口要命的液体咽了下去。 仿佛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他整个人都佝偻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好!好!” 尼玛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连赞三声,声若洪钟。 他亲自拿起一个牛角做的酒壶,不由分说,又麻利地给我们面前的酒碗满上,那浑浊的酒液几乎要溢出来。 “痛快!这才是我们草原的朋友! 来来,满上满上!好酒要配好汉!” 不多时,帐帘再次掀开,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浓郁肉香猛地灌满了整个空间! 两个壮实的汉子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盘进来,盘中央,赫然是一头烤得金黄酥脆、滋滋冒着油花、体型小巧的羊羔! 油脂滴落在下方烧红的炭火上,发出“滋啦滋啦”诱人的声响。 浓郁的焦香混合着孜然、盐巴和某种不知名香料的独特气息,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 看那烤羊的个头大小,跟六叔今天骑马撞死的那只小羊羔几乎一模一样! 六叔的眼睛瞬间直了,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钉在那头油光发亮的烤全羊上。 喉结像失控的活塞般疯狂地上下滚动,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 他忍不住“咕咚”一声,响亮地咽了一大口唾沫,饥饿的本能暂时压过了恐惧和疼痛。 尼玛站起身,魁梧的身影在火塘跳动的光影里显得更加高大。 他踱了两步,目光如同盘旋的鹰隼,在我们身上来回逡巡,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节奏感。 “草原上的风,吹散了乌云,就该露出太阳。 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看二位这身打扮,粗犷中带着山野的灵气,像是从大山那边过来的…羌族兄弟?” 他的目光在我和李老六褴褛但明显异于藏袍的服饰上停留。 人在矮檐下,刀架在脖子上,我们哪敢有半分异议? 只能像被提线的木偶般,忙不迭地、极其僵硬地点头,生怕点慢了惹来祸事。 “汉人!” 尼玛的声音陡然拔高,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换上了一副沉痛愤懑的表情,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那些贪婪的豺狼!欺压我们太久了! 霸占着水草丰美的牧扬,把我们这些高原的主人,硬生生赶进这鸟不拉屎、石头比草多的山沟沟里!” 他声音激愤,带着煽动性的力量,目光扫过身后的汉子们,引起一阵低沉的附和声。 “看看我们!看看你们自己! 咱们都是被汉人踩在脚下的少数部族,是草原上被驱赶的牛羊! 理应同仇敌忾,抱成一团,像雪山的磐石一样坚固,一致对外! 怎么能像愚蠢的羚羊,自己人互相顶角,互相排挤、欺辱呢? 这岂不是让那些汉人看了笑话,在背后拍手叫好?! 对不对?!” 这顶“少数部族同仇敌忾”的大帽子扣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帐房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 我和李老六被那一道道灼热的目光盯着,感觉背上像压了一座雪山。 只能继续像啄米的小鸡一样,更加用力、更加惶恐地机械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 尼玛脸上阴云瞬间消散,又堆起了那副招牌式的、看似豪爽实则深不可测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激愤从未发生过。 他拿起一把小刀,熟练地从烤羊上削下一片最肥美的肉,放进自己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们藏族有句古老智慧的谚语: 坏朋友就像有毒的树根,看着无害,却能让你慢慢腐烂; 真正的好朋友呢,那是治病救命的良药,苦口却真心! 我看二位,就是我们顶顶珍贵的冬虫夏草啊!哈哈哈!” 他开怀大笑,油光顺着嘴角流下。 我怕再这样一味点头装哑巴下去,反而会惹恼这些喜怒无常的汉子,赶紧挤出一点笑容,顺着他的话茬接道: “尼玛大哥说得太对了!句句在理!咱们就是铁打的好朋友!比雪山上的石头还铁!” 我的声音带着刻意讨好的颤抖。 “还是小兄弟你年纪虽小,却最明事理!通透!” 尼玛赞许地看向我,眼神里似乎带着点“孺子可教”的意味。 随即,他那看似和煦实则压迫感十足的笑容,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转向了还在盯着烤羊肉咽口水的李老六。 “这位兄弟,你说呢? 我们是不是好朋友?是不是良药材?” 李老六被尼玛那极具压迫感的笑容盯得浑身一激灵,仿佛被毒蛇缠上。 他恋恋不舍地从烤羊上收回目光,肿胀的嘴唇哆嗦着,含混不清地应道: “是…是是是…好朋友…良…良药材…” 他声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 “好!既然二位贵客都这么认可,” 尼玛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底深处那点笑意瞬间消失,话锋如同羚羊角般锐利地再次转向正题。 他放下小刀,双手按在矮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断案的威严。 “那我这个中间人,就厚着脸皮,给今天这点小小的不愉快,断个公道。 事情很清楚:是你们骑着马,先撞死了我们亚拉索兄弟正在吃草的心头羊,对吧?” 他目光如电,扫过我们。 我们只能点头。 “那么,” 尼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性, “亚拉索兄弟拿你们身上的钱,来抵偿他那只无辜惨死的小羊羔的损失,这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公平吧?” 我和李老六的头点得如同捣蒜: “公平! 公平! 非常公平!” 第42章 狼心伪宴 李老六兜里被搜刮走的那些钱,别说一只羊羔,买他亚拉索五十头膘肥体壮的成年羊都绰绰有余! 这分明是敲骨吸髓的强盗行径! 怒火在我心头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但脸上还得挤出认命和赞同的表情,憋得我胸口发闷。 “哈哈哈!爽快!这就对了嘛! 草原上的汉子,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理’字!” 尼玛开怀大笑,仿佛解决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他转过头,笑容满面地看向亚拉索,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亚拉索兄弟,你说,这样处理,公平吗?满意吗?” 亚拉索抱着膀子,撇了撇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情愿和一丝肉痛的表情,嘟囔道: “听着…听着是公平! 可…尼玛大哥,您不知道,我那羊可不是普通的羊! 是头一胎的处子公羊!金贵着呢! 肉嫩,皮子好,将来还能传宗接代好几窝好崽子! 这…这价钱怎么能一样……” 他的声音在尼玛的目光下渐渐低了下去。 “哎——~!” 尼玛拖长了调子,带着长辈训诫晚辈的口吻,伸出手指虚点了点亚拉索。 “你这小子!心眼怎么跟针尖似的? 汉人有句古话说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 草原的胸怀,应该比天空还辽阔! 对待咱们好不容易交上的好朋友,就不能拿出点主人的大度来? 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无形的压力。 “尼玛大哥教训的是!您说得对!” 亚拉索脸上的不情愿瞬间消失,立刻换上笑脸,甚至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是我眼皮子浅了! 那我也觉得…公平!非常公平! 哈哈哈!” 他干笑了几声,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剜了李老六一眼。 尼玛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我们身上,笑容显得格外“真诚”。 他再次举起那碗浑浊的马奶酒,声音洪亮: “既然双方都觉得公平,乌云散去,太阳当空照! 那就为这公平,为我们解开的小小误会——干杯!”他环视众人。 帐房里的汉子们齐声应和,纷纷举起了酒碗。 辛辣刺鼻的酒液再次滚入喉咙,烧灼着食道,带来一阵阵麻木的痛苦。 “酒也喝了,误会也解开了。那么,” 尼玛放下空碗,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咱们就该说说这第二件事了。” 他锐利的目光像两把锥子,死死钉在李老六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 “这位羌族兄弟,你撞死了羊,不仅没有及时赔偿,反而在亚拉索兄弟上前理论时,口出恶言,用最肮脏的词汇,狠狠地辱骂了他!” 尼玛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寂静的帐房里。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狠狠剜向李老六,那目光仿佛要将他洞穿。 “我们藏族汉子,顶天立地! 脊梁像雪山一样直! 这世上,唯一有资格骂我们、打我们的,只有生养我们的父母! 那是天经地义! 旁人的辱骂,哪怕一个字,那就是在辱骂我们高贵的祖先,在践踏我们爹娘的尊严!” 他猛地一拍面前的矮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碗碟都跳了一下! “告诉我! 要是有人辱骂你的爹娘,指着他们的鼻子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你,能忍吗?!” 帐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被抽干了氧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火塘的光跳跃着,在那些剽悍汉子们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将他们原本就凶狠的面容映衬得如同庙里的怒目金刚。 所有目光——冰冷、残忍、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像淬了剧毒的刀子,齐刷刷钉在我们身上,尤其是李老六。 那无声的、山岳般的压力,几乎要将我们碾碎成齑粉。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剩下火塘里牛粪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李老六粗重惊恐的喘息。 “不…不…不…不能忍…不能忍啊…” 李老六吓得魂飞魄散,牙齿咯咯打颤,舌头像打了结。 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说——得——好!” 尼玛的声音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身体前倾,如同盯住猎物的猛虎,目光死死锁住李老六,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么,亚拉索兄弟气不过,揍了你一顿,让你这张嘴尝尝苦头,长长记性! 这是不是天经地义!是不是合情合理!” “合理!合理!太合理了! 该打!我该打!” 李老六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肿胀的脸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好!骂也骂了,打也打了。” 尼玛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冰冷。 他坐直身体,环视一周,最后目光在李老六和亚拉索之间扫视,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宽宏大量。 “要我说啊,不知者不罪。 这位羌族兄弟初来乍到,不懂我们草原的规矩,情有可原。 这件事,就像翻过去的经书页,就此翻篇了!如何?”他特意看向亚拉索。 亚拉索抱着膀子,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残忍快意的冷笑,慢悠悠地说道: “我宰相肚里能撑船!既然尼玛大哥金口开了,我亚拉索还有什么好说的? 听您的,翻篇了! 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晦气散了就完事!”他轻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紧接着,帐房内所有人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和凶戾,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死死锁定了李老六! 那无声的压力,像无数根冰冷的针。 刺穿着他每一寸皮肤,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 那一道道目光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你敢说半个“不”字,敢流露出一丝不满,下一秒,就让你和这花花世界彻底说永别! 把你像块破布一样丢出去喂秃鹫! 李老六在那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狼视眈眈下,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肿胀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绝望的泪水。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仿佛脖子上坠着千斤巨石,从肿胀的嘴唇里艰难地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 “好…翻…翻篇了…” “哈哈哈——!!!” 尼玛猛地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豪爽大笑,声浪几乎要掀翻帐顶! 但这笑声里,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底发寒的冰冷和得意,他用力拍打着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好!痛快! 乌云散尽,青稞酒更香! 既然天大的误会都解开了! 来!是朋友就别客气!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为了咱们羌藏兄弟比雪山还高、比草原还辽阔的情谊——干杯!!” 其他汉子们也跟着哄笑起来,气氛瞬间“热烈”起来,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他们七手八脚地撕扯着烤得焦香四溢的羊肉,油腻的手抓起大块的肉塞进嘴里,咀嚼声、吞咽声、碰杯声响成一片。 浓烈的肉香、酒气再次弥漫开来,却依旧无法驱散我们心底那沉重的阴霾。 尼玛满意地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扬面,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抬起沾满油渍的手,响亮地拍了两下。 帐帘应声而掀。 三位身着艳丽“普麦”(藏式长袖彩衣)、头戴镶满绿松石和红珊瑚“巴珠”(头饰)的藏族少女,如同三只轻盈的彩蝶,带着明媚的笑容和清脆的银铃声,鱼贯而入。 火塘的光映照着她们年轻姣好的脸庞和身上闪闪发光的饰品,随着节奏明快而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鼓点和弦子声。 她们舒展腰肢,甩动长袖,踏着欢快又带着力量感的舞步,开始了她们的舞蹈。 轻盈的舞步踏在藏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彩袖翻飞,如同流动的云霞,给这刚刚经历过风暴的帐房,披上了一层看似祥和欢乐的外衣。 然而,就在这杯觥交错的热闹表象之下,尼玛端着酒杯,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我和李老六。 那眼神深处,一抹算计的寒光,如同雪山顶上永不消融的冰凌,一闪而逝。 第43章 我们的马呢 气氛像浸了油的牛皮绳,渐渐松弛下来,只余下烤肉和青稞酒的混合气味在空气中浮动。 席间,尼玛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我们脸上逡巡了几圈,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 “两位兄弟,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他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矮几上的银碗,发出沉闷的轻响。 我和李老六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微作。 李老六脸上青肿未消,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 我定了定神,脸上堆起一个带着几分憨厚的笑容,举起酒碗: “尼玛大哥,不瞒您说,我叔侄二人是奉了参狼羌首领的差遣,有要务在身,正日夜兼程赶往白马羌(马超部族)的地界。” 我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这路线嘛,是族里长老们用羊骨卜算,又对着星图比划了三天三夜才定死的! 耽误不得! 您想啊,要是我们逾期未到,第二拨接应的兄弟立刻就会循着原路找过来,那可就更麻烦了。” 尼玛听完,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飞快地转了一圈,像草原上嗅到猎物的狐狸。 他没接话,只是端起面前那碗浑浊的马奶酒,仰头灌了一杯。 喉结滚动,发出“咕咚”一声闷响,酒液顺着他浓密的胡须滴落,洇湿了胸前的袍襟。 他放下碗,目光沉郁地盯着跳动的灯火,手指仍在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仿佛在权衡着什么,又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帐房里一时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沉闷的敲击声。 眼看酒碗见底,盘中的烤羊腿也只剩下了光溜溜的骨头。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站起身,对着尼玛抱拳,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恳切。 “尼玛大哥,今日承蒙您盛情款待,这份恩情,我叔侄二人铭记在心! 只是……身负要事,实在不敢再多叨扰了。 待我们回程之时,定当备上厚礼,再来与大哥您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说完,我微微躬身,眼角余光却紧紧锁着尼玛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尼玛抬起眼皮,脸上那点沉郁瞬间被一种豪爽的笑容取代,他摆了摆手: “哎——急什么! 好兄弟,酒还没喝透,舞还没看够呢! 来人——”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在换三个姑娘们进来,给我们的贵客跳一支最攒劲的舞!看完再走不迟!” 我的心猛地一沉。 李老六在我旁边,身体明显绷紧了。 我只得强笑着退回那张矮小的毡垫上坐下,和李老六肩并肩,回到了刚进来时如坐针毡的状态。 帐帘掀开,三位穿着艳丽藏袍、戴着繁复银饰的少女鱼贯而入。 另外三位则缓缓退扬,其中一位还对李老六抛了个媚眼…… 随着一声嘹亮的呼哨和羊皮鼓急促的敲击,她们开始扭动腰肢,肩膀和手臂像波浪般剧烈地甩动,银饰叮当作响,裙裾翻飞,舞姿奔放而热烈。 然而,那急促的鼓点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少女们脸上公式化的笑容和亚拉索在角落里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都让这“攒劲”的舞蹈变得格外漫长难熬。 我和李老六低着头,假装欣赏,实则每一秒都在祈祷这煎熬赶紧结束。 终于,鼓声在一个高亢的尾音中戛然而止,三位少女微微喘息着行礼退下。 尼玛像一头敏捷的豹子般霍然起身,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走到我和李老六面前,用力拍了拍我们的肩膀: “好兄弟!跳得好吧?哈哈哈! 可惜啊,我还有几件要紧事等着处理,就不能多陪二位了! 祝你们一路顺风,扎西德勒!” 他随即转向一直侍立在旁的亚拉索,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换上一种佯装的愠怒,声音也沉了下来: “亚拉索!替我好好送送我们的贵客! 记住了,要客客气气,完完整整地给我送到最近的驿点! 路上要是敢有半点差池,或者再为难人家……”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如刀般剜过亚拉索, “我扒了你的皮!听见没?” 亚拉索立刻挺直了原本就壮硕的身板,右手抚胸,深深地弯下腰,声音洪亮而恭敬。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尼玛大哥! 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亚拉索对长生天发誓,一定把两位贵客毫发无损、安然无恙地送到驿点! 要是路上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您拿我是问!” 他拍着胸脯保证,眼神却飞快地掠过我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哈哈哈!好!好! 这才是我草原的好汉子!” 尼玛朗声大笑,满意地点头,又朝我和李老六抱了抱拳, “兄弟,后会有期!” 说罢,他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转身,带着帐房里那两名一直沉默如山的藏族壮汉,大步流星地掀帘而出。 厚重的门帘落下,隔绝了他高大的背影,也仿佛隔绝了我们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 帐房里顿时只剩下我们和亚拉索一伙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两位——尊贵的客人,” 亚拉索慢悠悠地转过身,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焦黄的牙齿,眼神里再无半分恭敬,只剩下赤裸裸的算计和毫不掩饰的不怀好意, “尼玛大哥吩咐了,让我好好送送你们,那就……请吧~”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那笑容像淬了毒的弯刀,阴冷地刮过我们的脸。 在他和他身后几个汉子眼中,我和李老六仿佛不再是活生生的人。 而是两只误入狼窝、待价而沽的肥羊,充满了可以肆意榨取的价值和不屑一顾的贪婪。 这目光让我们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在另外两个如铁塔般矗立的藏族大汉“护送”下,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几顶散发着牛羊膻味的帐篷。 炽热的光线下,能感受到周围帐篷里投来的或好奇、或冷漠、或同样不怀好意的目光。 脚下的草地湿漉漉的,沾湿了本就破旧的裤脚。 终于,我们被带到了一条狭窄的土路上。 “尊贵的客人,路就在脚下,请——上——路——吧!” 亚拉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夸张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我们那两匹神骏的高头大马,只有一辆破烂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驴车! 车辕上,坐着一个干瘦猥琐的藏族青年,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草茎,正百无聊赖地用鞭梢戳着驴屁股。 那驴也和他主人一样没精打采,蔫头耷脑。 而我们那两匹膘肥体壮、寄托着所有希望的骏马,连根毛都没看见! “我…我们的…马…马呢?!” 李老六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他猛地扭过头,肿胀的猪头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亚拉索。 他手指着那辆破驴车,声音拔高了八度: “我们的马! 我们的马去哪儿了?” 第44章 攒劲的舞蹈贵麻了 亚拉索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他身后的汉子们也配合着哄堂大笑起来,粗嘎的笑声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惊起了远处几声零星的狗吠。 “哈哈哈!尊贵的客人,您可真会开玩笑!” 亚拉索夸张地抹了抹笑出的眼泪, “虽说我们藏族人热情好客是出了名的… 可这世上哪有白吃的肉,白喝的酒,白看的舞? 你们今晚吃的可是上好的处子羊肉,喝的是我尼玛大哥珍藏的马奶酒,看的更是我们部落里最美丽的三颗明珠跳的最攒劲的舞! 这些,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们草原上的汉子也是要养家糊口,要过日子的呀! 总得收点辛苦钱,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摊开双手,一脸的无辜和理所当然。 凑~合着被宰了…… “那…那也用不了两匹好马吧!” 李老六气得浑身发抖,据理力争, “那两匹马……” “美食美酒是用不着,” 旁边一个汉子阴恻恻地接口,他抱着膀子,斜睨着李老六,眼神像打量一头待宰的牲口。 “可你也亲眼瞧见了,我们那三位天仙似的姑娘,为了伺候你们二位,跳得香汗淋漓,连脚脖子都差点崴了! 那攒劲的舞姿,那身段,那韵味儿!” 他咂咂嘴,一脸陶醉。 “实话告诉你,那就是汉朝皇宫里的皇帝老儿,捧着金山银山,也未必能请动我们姑娘跳上一曲! 攒劲的舞蹈千金难买! 懂不懂? 用你们两匹跑起来也就那样儿的马换一扬这样的眼福,你们俩就偷着乐吧! 要不是看在尼玛大哥的面子上,哼哼,” 他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 “少说也得让你们给亚拉索兄弟放三十年的羊,才能抵得上这一扬舞的恩情!” “哼!欺人太甚!” 李老六气得额头青筋暴跳,顶着那张猪头脸就要往前冲,似乎想用拳头讨回一点公道。 我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同时抢在他开口前,对着亚拉索挤出最谦卑的笑容,连连点头哈腰: “亚拉索大哥说得对! 说得太对了! 是我们考虑不周! 该付的酬劳,应该的! 两匹马换一顿酒饭一扬好舞,值!值! 我们愿意换!心甘情愿!” 我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谄媚,手心却全是冷汗。 “这还像句人话!” 亚拉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着李老六满脸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你不想换?行啊,拿现钱来赎! 金子、银子、铜钱,都行!问题是——”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像钩子一样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仿佛要穿透那身破旧的衣裳, “你们俩,浑身上下,除了这身破烂,还有钱吗?嗯?” 钱? 当然有! 我怀里贴身藏着的油布包里,可还是装着两块你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大金锭! 还有一小包碎银子和铜钱,加起来足够买下你们整个部落的好马了! 那金锭的光泽,足以晃瞎这贪婪家伙的狗眼!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就被更深的恐惧死死摁住。 这钱要是漏了一丝半点,我和李老六绝无生路! 这道理,就像被人抢了五千块钱和抢了五个小目标的区别。 前者,虽然心疼,除了飙几句大雅之词外,就当是破财消灾,日子还能过。 大不了咬咬牙进厂打打螺丝,或者风吹日晒送送外卖就回来了。 可要是被抢了五个小目标,要是活着,定是天涯海角追到底。 叫人吃不了兜着走,能判死刑绝对不延缓执行…… 更可怕的是,在亚拉索这种黑心汉眼里,能随身带着两块金锭的人,能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我们见过他们的脸,知道他们的老底,为了永绝后患,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让我们永远闭嘴! 连这辆破驴车送人都省了! “多谢亚拉索大哥体谅! 您真是大人有大量!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不劳您再费心!” 我连声说着,声音带着刻意的感激和卑微。 同时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满腔怒火、浑身僵硬的李老六往那摇摇欲坠的驴车上推。 后背的肌肉绷得死紧,生怕下一秒亚拉索就狞笑着下令:“给我搜!” “哈哈哈!算你们识相,有点眼力见儿,可惜啊,不太多……” 亚拉索放肆地大笑着,眼神里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戏谑, “不过呢,我们藏族人顶天立地,说话算话,也从不白占人便宜!喏——” 他侧身,从旁边壮汉手上要过李老六那把沾着泥污的砍刀。 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到驴车板子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拿着你这把破刀,路上砍砍柴火,说不定还能卖几个铜板,买俩馕饼充饥! 别饿死在咱们草原上,脏了地方!” “往前坐点! 坐稳了! 两个废物点心! 没看见这车都被你们压得歪到一边去了吗?” 那个面容猥琐的赶车青年,一直冷眼旁观着我们的狼狈。 此刻也扯着公鸭嗓子,极其不耐烦地大声呵斥起来,还故意用鞭杆狠狠戳了戳驴车板, “可怜我这头小犟驴哦,摊上这么两个晦气玩意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干……” 李老六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那只没受伤的手猛地攥紧了车板上的砍刀刀柄。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眼看就要暴起拼命。 我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整个人扑过去。 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他那只要命的手腕,几乎是用气声在他耳边低吼,同时拼命摇头: “六叔!忍住!想想刚才!想想以后! 前面的苦头都咽下去了!就差这一步! 千万!千万忍住啊!”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充血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哀求。 李老六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最终,那股暴戾的气息一点点散去,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和屈辱。 他颓然松开了刀柄,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坐在冰冷的车板上。 “哈哈哈~这个给你,扎死没嘞。” 亚拉索似乎很满意我们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他大笑着。 从怀里随意摸出几枚油腻腻的铜钱,丢给那个叫扎死没嘞的猥琐青年。 “咱们草原的‘贵客’,可就麻烦你喽! 务必——送到驿点! 要是他们路上自己摔死了,或者被狼叼走了,那可就不关咱们的事了,对吧?” 他最后那轻飘飘的话语和投向我们的、如同看死人般的不屑一瞥,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心寒。 “好嘞!亚拉索哥! 您就瞧好吧! 保管把他们二位‘贵客’,一根汗毛不少地送到地方!” 扎死没嘞麻利地接住那几枚铜钱,放在嘴边吹了吹,又在肮脏的袍子上擦了擦,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仿佛接了个天大的美差。 他利落地跳上车辕,抓起那根油亮的皮鞭,在空中虚甩了一个响亮的鞭花: “驾!走你!” 鞭梢不轻不重地落在驴屁股上,那头瘦骨嶙峋的小毛驴发出一声不情不愿的嘶鸣。 慢悠悠、一步三晃地拉着这辆吱呀作响的破车沿着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土路,向前挪动起来。 车轮碾过坑洼,每一次颠簸都像在嘲笑我们的落魄…… 望着身后亚拉索等人迅速消失在路边帐篷阴影中的背影,再看着这辆比步行快不了多少的破驴车。 还有前面那个哼着不成调小曲的猥琐车夫扎死没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 到下一个驿点?就凭这? 怕是要走到地老天荒! 冰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今天,真是倒了血霉的一天!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个叫尼玛的男人的脸: 初时的蛮横霸道,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凶悍,和解宴上看似豪爽实则精明的眼神,听到我们急于离开时,那恰到好处、找借口溜走的时机。 还有此刻,他必定在某个温暖的帐篷里。 一边喝着酒,一边得意地盘算着如何把强占马匹、敲骨吸髓的恶名全扣在亚拉索头上,自己则干干净净地躲在幕后…… 好一个奸猾似鬼、心狠手辣的小聪明,把“借刀杀人”玩得如此娴熟!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快要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这痛楚反而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冰冷的恨意在胸腔里疯狂滋长,如同草原上蔓延的野火。 尼玛…亚拉索…还有这个该死的扎死没嘞…… 一张张贪婪、凶恶、嘲弄的脸在我眼前闪过。 若真有那么一天…… 我在心底无声地嘶吼,像受伤的孤狼在月光下磨砺着獠牙。 若我叔侄二人能活着离开,若能积蓄起足够的力量回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们这些小聪明,这些小把戏,统统都是狗屁! 我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旷野,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尼玛,亚拉索! 到时候,老子不仅要拿回我的马,讨回所有的债。 我还要让你们……亲自喝下十碗! 不!二十碗! 六叔珍藏了四十年的‘圣水’!一碗都不能少! 那“圣水”的恶臭仿佛已经钻进了我的鼻腔,带着一种复仇的快意,在无边的屈辱和黑暗中,点燃了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火光…… 第45章 作死的扎死没嘞 两侧赭红色的山丘如同凝固的巨浪,缓慢地向后退去,单调得令人心焦。 我盯着那几乎一成不变的景色,心头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烦躁终于冲破了堤坝,转头朝那蜷缩在车辕上的身影问道: “扎死大哥,照这蜗牛爬的脚程,到最近的驿站怕是得走到日头落山吧?” “臭小子!” 坐在前面的扎死没嘞猛地一哆嗦,像是被蝎子蜇了屁股。 扭过头来,一张带着高原红、颧骨突出的脸上满是愠怒。 “什么扎死扎死的!听着就晦气!叫全名,扎死没嘞!” 他啐了一口浓痰,黄绿色的液体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他猥琐的眼珠斜视着我,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骂道。 好好好~ 我看你是好长时间没洗澡皮痒了,就你这风吹就倒的精神小伙瘦猴样。 虽然我这副身体只有十三岁,但老子一只手就能把你撂趴下! 竟然大言不惭的还敢在这儿充大尾巴狼…… 唉~算了。 警惕地瞥了瞥后方已缩成小点的藏族部落方向,我心里安慰道: 离那群狼窝还是不够远,再忍忍…… 反正今天已经为了六叔忍一天了,也不差这一会了…… “好的,扎死没嘞大哥,” 我强压下胃里翻腾的怒火,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 “那您给个准话,到底还得多久?” “你问我!我问谁?老天爷才知道。” 扎死没嘞脖子一梗,粗声粗气地顶了回来,仿佛这漫漫长路全是我的过错。 “你不是当地人?!” 一直闭目养神、脸上还带着青紫瘀伤的李老六霍然睁眼,浑浊的眼底射出两道愤怒的寒光, “连这点眼皮子底下的路都摸不清?你他妈糊弄鬼呢!” 他厉声呵斥,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 “哎呦喂~” 扎死没嘞夸张地拉长了调子,带着几分无赖的油滑。 “你管我是不是当地人? 嘴长在小爷我身上,想说不想说,轮得着你个老梆子管?” 他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 “哼!” 李老六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杂乱的胡子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气的根根翘起,像只被激怒的老山猫。 哎,这个部落就没有一个好人嘛… 真是让我想起了各种影视剧里面的打脸剧情,你现在有多拽,等下就有多惨,我有预感:装13是要付出代价的…… “想我钻山狼李六爷,纵横陇西数十载,刀口舔血,快意恩仇! 便是那些占山为王的大盗匪首,见了老子也得客客气气叫声六爷! 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竟遭了你这种下三滥的腌臜货一而再、再而三地蹬鼻子上脸! 真当老子提不动刀了?!” 话音未落,李老六像只豹子般从车板上一跃而起,枯瘦却铁钳般的手猛地从后面揪住了扎死没嘞油腻的后脖领! “哎呦!” 扎死没嘞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得离了车辕,像个破麻袋般直挺挺摔在硬邦邦的车板上。 拉车的灰驴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昂”地一声嘶鸣,四蹄骤然发力… 竟由慢走变成了小跑,车身顿时剧烈颠簸起来,木头架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知死活的狗——”扎死没嘞的咒骂刚挤出半句。 “啪~啪~” 两声清脆响亮带着风雷之势的耳光,已经结结实实地印在了扎死没嘞肿胀的脸上! 李老六仿佛将这一天所受的屈辱、憋闷、愤怒都灌注在了这两巴掌里。 那声音在空旷的大路上回荡,惊飞了几只停在枯枝上的乌鸦。 扎死没嘞那本就带着高原红的粗糙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鼓胀、发紫,嘴角渗出一丝血沫。 紧接着,冰冷的砍刀刀刃,毫不留情地横压在了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上—— “好脸给你给多了是不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李老六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现在! 老子问一句,你答一句! 敢有半句虚言,老子立刻送你下去见阎王! 听——清——了?” 刀刃又往下压了压,一丝血线沿着刀锋沁出。 哇哦~ 想不到今天我李六狗叔还有这般威风,硬了软,软了又硬起来了……爱了爱了。 “爷!爷爷!祖宗!我错了!我错了啊!” 扎死没嘞瞬间魂飞魄散,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求您高抬贵手…… 饶了小的这条贱命……” 他涕泪横流,先前那点狡黠和硬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好家伙……我心底冷笑一声。 原来这看似彪悍的藏人骨头,也并非个个都是铁打的。 在真正的生死威胁面前,怂得不比我李六叔还慢。 “还有!多!久!到驿站?!” 李老六的刀锋纹丝不动,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已…已经走了…半个时辰… 顺…顺着这大路… 再…再走半个时辰… 准…准到!” 扎死没嘞捂着迅速肿成发面馒头般的脸,含糊不清、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回答。 “哼!” 李老六鼻腔里重重喷出一股气,手腕一翻,刀背“啪”地拍在扎死没嘞脸上。 “起来!给老子滚回前面去,老老实实赶车! 再敢耍半点花样,摆那副天王老子第一你第二的狗屁德性,老子现在就剐了你!” 他骂着,像拎小鸡仔一样,一把将瘫软的扎死没嘞揪起来,狠狠往前一搡。 “是!是!大爷!小的知道了!知道了!” 扎死没嘞连滚带爬地扑回车辕,手忙脚乱地抓起缰绳,脸上堆满了谄媚到近乎扭曲的笑容,点头哈腰如同捣蒜。 然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 那猥琐的眼珠深处,一抹毒蛇般的阴狠怨毒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惜,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我这个来自另一个时空、早已习惯解读微表情的现代人的眼睛…… 这小子,心里憋着坏水呢,得盯死了! 第46章 真相,只有一个! 他胸膛起伏,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尼玛的卑鄙、亚拉索的贪婪、部落的虚伪,还有自己今日的“龙游浅水”。 现在的年轻人跟老一辈比起来还真是年轻呀,想想自从和我李老六壮志雄心骑马闯天涯开始。 一路上就像是受了诅咒一般没有顺利过,还要时刻听他吹牛吹的我心都累。 再想想那天如神兵天降一般大杀四方的马超,唉! 我挚爱的李六狗叔——但凡你有点本事,也不至于一点本事都没有! 跟着你,我穿越者的光环就没显现过哪怕一次,唉,情不自禁想尕那了啊…… 我现在则更多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我拍着他的肩膀,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开导: “六叔,消消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梁子,咱们记下了,总有清算的时候!” 驴车又吭哧吭哧地往前挪了几分钟,前方的景象忽然有了变化。 大路左侧,突兀地裂开一道口子,一条更窄更陡峭的岔路蜿蜒伸向两座更加险峻、怪石嶙峋的山丘之间,山体投下的巨大阴影,让那条小路显得格外阴森。 就在此时,一直老老实实赶车的扎死没嘞,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拽缰绳,同时狠狠一鞭子抽在驴臀上,驴车竟被他强行扭向那条岔路! “停车!” 我心中警铃大作,厉声暴喝。 “扎死大哥! 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你不走,偏要钻这鸟不拉屎的鬼门关?什么意思!” “这……这……小爷! 这……这可是条近路啊!” 扎死没嘞被我吼得一哆嗦,慌忙扭过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笑。 “能…能省下足足二十多分钟呢! 穿过去…拐个弯…就…就是驿站了!近得很!” 他语速飞快,眼神却飘忽不定。 “放你娘的狗臭屁!” 李老六也腾地坐直了身体,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钉在扎死没嘞脸上,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这路一看就他娘的邪性! 两边山高林密,藏三四十号人都没人知道! 王八羔子的,关公面前耍大刀啊,你想把老子们往沟里带?!” “表象!都是表象!” 扎死没嘞急得额头冒汗,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真的!两位爷! 小的哪敢骗您二位活阎王啊! 就是看着险,里面拐个弯就豁然开朗,通天大道! 您二位不是赶时间吗? 走这,那是再好不过了!驾~!” 他像是急于证明,又作势要挥鞭赶驴。 “停车!!” 我再次厉吼,声震四野! 这一次,扎死没嘞的反应快得诡异! 我的话音未落,他左脚已经迫不及待地蹬向地面,身体微微前倾,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一个狂喜的弧度。 那是一种猎物即将落入陷阱、阴谋即将得逞的、无法掩饰的兴奋! 他分明是想跳车狂奔! 可惜,他快,一直像猎豹般紧盯着他的李老六更快! “哎呦~!”一声变了调的惨嚎。 李老六如鬼魅般出手,铁钳般的大手精准地抓住了扎死没嘞的后腰带。 猛地发力向后一拽,扎死没嘞那点刚提起的冲势瞬间化为乌有,整个人再次狼狈不堪地重重摔回车板,啃了一嘴的尘土。 “六叔!看紧他!别让他溜了!” 我朝李老六喊道,同时一个箭步跨到车辕,抄起那根油亮的皮鞭,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头磨磨蹭蹭的灰驴狠狠抽了下去! “嗯……昂……嗯昂昂——!” 皮鞭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爆响。 灰驴痛得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巨大的疼痛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惰性。 它猛地扬起前蹄,随即四只蹄子如同装了弹簧般疯狂地刨动起来! 霎时间,车轮卷起滚滚黄尘,如同一条土龙腾空而起。 哒哒哒哒~急促如战鼓般的蹄声疯狂敲击着地面,驴车像一支离弦的箭,顺着平坦的大路猛冲出去。 剧烈的颠簸几乎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甩出来,我死死抓住车辕,才勉强没被甩飞。 真是属驴的,不打不走…… 这亡命的狂奔持续了足足十分钟左右,灰驴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车身在剧烈的颠簸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直到前方出现一个平缓的弯道,灰驴的速度才终于慢了下来,恢复了之前那种一步三晃的节奏。 只是呼哧带喘,浑身汗如雨下。 “说!” 我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 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锥子,刺向被李老六用膝盖死死顶在车板上的扎死没嘞。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走那条路!” “因…因为…那…那真的是条近路啊……” 扎死没嘞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还在做最后苍白无力的狡辩。 “啪~!” 李老六看都懒得看他,反手就是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打得扎死没嘞脑袋猛地一偏。 “小兔崽子!撒谎都撒不圆! 还他娘的跟老子嘴硬! 你他妈的当老子是第一天出来混的?” “呜呜呜…我说的都是实话…天地良心啊……” 扎死没嘞捂着脸,发出呜咽般的哭声,试图用眼泪博取一丝渺茫的同情。 “实话?” 我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路上显得格外刺骨。 我俯下身,凑近他那张涕泪横流、肿得像猪头的脸,鹰隼般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颅骨,直视他心底最肮脏的秘密。 “你的‘实话’就是:尼玛,还有他手下那几个。 正拿着武器,在那条小路的某个拐角或者山坳里,等着我和六叔自投罗网,好要了我们的命。 对吧!扎死没嘞大哥?”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力量。 没座~ 脑海中想象着柯南的样子,每次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下面,我要开始装13了—— 第47章 尿骚味里的真相 “我早就看穿了你们的把戏! 抢钱!打人!帐篷里假惺惺的和解酒! 后面的喝酒、吃肉、看那些‘攒劲’的姑娘们跳舞! 再找借口扣下我们的好马,一环扣一环,演得真他妈像那么回事! 不就是想告诉我们,你们只图财,不害命,让我们放松警惕吗?!” 我越说越快,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扎死没嘞的心上, “你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把我们骗进那条鸟不拉屎的鬼路,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宰了我们,连尸首都喂了野狼! 我说的对不对?!扎死没嘞大哥!” 扎死没嘞听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一个剧烈的哆嗦,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失声叫道: “胡…胡说! 我们藏族人…最…最是热情好客! 天菩萨在上! 真…真要杀你们,为啥不在部落里动手?! 那里刀子现成,人手也多! 非要费这么大劲跑这么远?! 你…你血口喷人!” “哈哈哈!” 我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讽刺, “问得好!就因为是在你们部落!” “因……因为部落?” 扎死没嘞彻底懵了,茫然地重复着。 “没错!” 我斩钉截铁,一字一顿, “正因为是在你们部落! 人多!眼杂! 帐篷连着帐篷,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么多人看到我们进了你们的部落,进了你们的帐篷,尼玛那孙子,他怕!他投鼠忌器!” 我猛地伸手,用力拍了拍他那因极度震惊而僵硬冰冷的脸颊。 “他怕我们后面的人! 怕我们不是单枪匹马! 怕我们‘第一波’后面还有第二波、第三波! 人被你们‘请’进了部落,然后就像沙子掉进沙漠,无声无息地没了。 一个两个能封口,十个人呢?一百个人呢?老人小孩妇女呢! 他尼玛敢保证所有人都能像石头一样硬,在严刑拷打或者金银诱惑面前守口如瓶? 至少我看你——” 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他的脸, “绝不是那块料!” 我顿了顿,看着他那双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继续施加着压力。 “在部落里动手,容易留下把柄! 血迹、尸体、目击者……哪一样都可能成为随时炸弹! 所以,他演了一出好戏! 在众目睽睽之下,‘客客气气’地送我们离开,还特意挑了你这么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精神小伙瘦猴当马夫! 这样,路上我们要是‘意外’失踪了,或者被‘马匪’劫杀了,你们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人我们可是送到驿站了,后面的事跟我们可没关系’! 是不是?对——不——对!!” 最后三个字,我几乎是咆哮出来,声浪在戈壁上滚滚传开。 “没…没有…真的没有……” 扎死没嘞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 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瞬间浸湿了额前的乱发。 “狗日的!好一群阴险毒辣的畜生!” 李老六听完,须发皆张,目眦欲裂,胸中压抑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 他猛地举起那柄闪着寒光的砍刀,刀锋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朝着扎死没嘞的脖子剁了下去—— “老子现在就剐了你喂狼!!” “好汉饶命啊——!!!” 扎死没嘞在生死一线间爆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嚎,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拼命扭动。 “我招!我全招了!!饶命啊!!!” 伴随着他绝望的嘶喊,一股浓烈刺鼻的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彻底失禁了。 “呸~!” 我厌恶地皱紧了眉头,侧过脸去,这怂货,胆子比针尖还小,真是糟蹋了这破车! “小……小爷!您……您说得都对!句句都对啊!” 扎死没嘞瘫在湿漉漉骚烘烘的车板上,涕泪、尿液和冷汗糊了一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尼玛大哥…不!是尼玛那个该下地狱的狗贼! 他…他带了七八个狗腿子,提前…提前骑马去了那条小路埋伏! 我…我还傻乎乎地问他的狗腿子亚拉索,为啥不直接在部落里动手,整这么麻烦? 那狗日的说…说看您二位气度不像一般人,怕在部落里动手会连累整个寨子。 选我…选我也是因为我看着瘦小没力气,好让您二位放松警惕。 他…他还答应事成之后…给我二两雪花银……” 他一边哭嚎着,一边哆嗦着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掏出一小块沾着可疑湿痕、在夕阳下闪着微弱银光的碎银子。 “这…这就是定金,一两…求您二位高抬贵手! 我上有八十岁瘫在床上的老母要奉养,下有三岁嗷嗷待哺的孩儿…我…我也是被尼玛那伙天杀的逼得走投无路啊! 求求二位爷…饶了我这条不值钱的狗命吧!!”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哭求,一边挣扎着在污秽中砰砰磕头,额头很快就在车板上撞出了血印子。 “哼!拿来!” 李老六劈手夺过那块还带着体温和腥臊味的碎银,脸上的嫌恶如同看见了蛆虫。 他毫不犹豫地揪起扎死没嘞的破皮袍后背,用力反复地擦拭着银子,直到那点微光似乎干净了些。 才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心满意足地将银子揣进了自己怀里最深的暗袋。 然后,他抬起头,征询地看向我,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凶光——是杀是放? 我极目远眺。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在长河落日那轮巨大、浑圆的背景下。 一个模糊的小黑点隐约可见,顶端似乎还飘着一面小小的在风中招展的旗影。 驿站,终于快到了。 胸中那股郁结的杀意,在望见驿站轮廓的瞬间,被另一种更复杂、更属于现代文明的疲惫感冲淡了。 我深吸了一口大西北干燥的空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算了……让他滚吧。” 这并非仁慈,而是作为一个来自法治社会的灵魂,对亲手终结生命本能的抗拒,哪怕对象是这样一个卑鄙的小人。 “谢爷!谢爷不杀之恩!谢爷再生父母啊!!” 扎死没嘞如闻仙乐,激动得浑身乱颤,不顾污秽,对着我又是几个响头。 额头上的血混着泥土,糊了一片,他哆哆嗦嗦、手脚并用地向车下爬去。 那模样既狼狈又可怜,只想尽快逃离这辆差点成为他棺材的驴车。 就在他的脚刚沾到滚烫的沙地,准备连滚带爬逃命时。 一声冷硬的“等等!”如同冰锥,再次将他钉在原地! “扑通!” 扎死没嘞条件反射般猛地转身,对着声音来源——李老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左右开弓,“啪啪”地狠扇着自己本已肿胀不堪的脸颊,哭嚎声撕心裂肺: “狼爷!狼爷爷!您老人家可是神通广大的钻山狼啊! 求求您!就把我这条比狗还贱的命当个臭屁放了吧! 我给您磕头了!磕头了!” 咚咚咚的闷响,在寂静的旷野中格外清晰。 “瞧你那点怂包出息!” 李老六用鼻孔哼出一股鄙夷的气流,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这摊烂泥,然后伸出了他那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掌。 “少他妈嚎丧! 把刚才狗日的亚拉索赏你的那几个铜板, 给老子——吐出来! 一个子儿都不许少!” 夕阳西下,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在这苍凉的背景下,两个鼻青脸肿、状若猪头的男人。 一个站着伸手索要,一个跪着颤巍巍捧出铜钱。 彼此肿胀的小眼中都藏着恨不得刀了对方的怨毒,却又不得不维持着这滑稽的姿态,就像一出特色的求婚表白。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羌藏一家亲啊! 这一幕,真是一言难尽…… 第48章 风尘驴车行 我和李老六如今已与乞丐无异,蓬头垢面,头发结成了绺,沾满了西北风沙特有的黄尘。 身上那股混合了汗馊、尘土、牲口气息的酸腐味儿,隔着三丈远就能熏人一个跟头。 活脱脱一副刚从饥荒地里爬出来的模样,哪还有半分人样…… 自打仓惶离开那藏族部落,身后仿佛有看不见的鞭子在抽打,我俩便顺着官道一路东行。 说是官道,不过是车辙压得深些、踩踏得硬些的土路罢了。 过翼县,经天水郡,入广魏郡临渭。 沿途所见,尽是荒凉。 这还没到董卓迁都就村落稀疏,十室九空,偶见炊烟,也透着股萧索。 驴子倒还自在,伸着脖子就能啃啃道边枯黄的草根,勉强果腹。 我俩就惨了,干粮早已见底,沿途补给艰难,好几次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 李老六全凭一股“找到宝藏就能翻身”的执念吊着半条命, 我则憧憬着找到常山赵子龙就能开局王炸三国支撑着! 好不容易挨到还算有些规模的陈仓(宝鸡),用身上的几个铜板换了点粗粝的麦饼和浑浊的米汤,才算是从阎王爷嘴边抢回一口气,勉强续上命。 休整片刻,连澡都顾不上洗,又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离了郿县。 这才抵达眼下的落脚处——扶风郡槐里城外的一片野树林子,实在没力气进城了。 经过天水郡时,心里还着实掠过一丝遗憾。 倚在颠簸的驴车上,望着城外依稀的城郭轮廓,脑中闪过三国演义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天水姜伯约…… 多响亮的名字! 可惜啊可惜,那是蜀国后期才崭露头角的人物。 我掰着脏兮兮的手指头算了又算,按年份,姜维这会儿怕还是个穿开裆裤、流着鼻涕玩泥巴的小屁孩儿。 不!说不定压根儿还没钻出娘胎! 印象里他银枪白马,对着须发皆白的常山赵子龙喊出那句: “老将军,可识天水姜伯约”时,是何等英姿勃发,这会儿赵云还是龙虎之年呢! 唉,生不逢时啊…… 不然,真想顺路把这未来的蜀汉顶梁柱也拐带上,提前投资一个‘SSS’名将,这趟穿越也不算血亏。 遗憾啊,历史的时间线,终究不是我能拨弄的琴弦。 刚上路那会儿,我俩连路线都摸不清,像两只没头苍蝇。 只能一边在路边的茶棚、驿站,舔着脸向行商脚夫打听,一边沿着浑浊泛黄的渭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游走。 幸好前世残留的地理知识还没完全还给老师——黄河如一条桀骜的黄龙,咆哮着贯穿中原大地,最终在遥远的山东东营一头扎进渤海。 而脚下这条渭河,则是它的一条重要支流,在险要的潼关附近与之汇合。 也就是说,到了潼关那个兵家必争之地,眼前就摆着两条道: 一条是北上——逆着汾河湍急的水流,硬闯进沟壑纵横、群山锁钥的山西,目标是太原府。 接着还得在崇山峻岭间右折,经寿阳、阳泉、娘子关、井陉、鹿泉……石家庄的影子才隐约可见。 可山西那路,听听名字就让人腿肚子转筋——中条山壁立千仞,王屋山愚公难移,梁山泊虽远名犹在,太岳山如卧龙盘踞。 更别提那绵延八百里的太行山脉,像一道巨大的屏风横亘其间。 山高林密,遮天蔽日。 别说可能撞上呼啸山林、杀人越货的强盗,就是被藏在枯草里的毒蛇咬一口,或是被饥饿的狼群盯上,也足以让人尸骨无存。 尤其有李老六这自带“霉运光环”的主儿在身边,我怀疑连山里的石头都想绊我们一跤。 除非那位足迹遍布华夏的徐霞客徐老爷子能从天而降,甘当我们的免费导游兼向导。 否则这条险路……想想就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颠簸的驴车上,我无比怀念起前世那平稳如飞的飞机和风驰电掣的高铁。 哪怕挤成沙丁鱼罐头,也比这强上百倍。 第二条路则显得温和许多: 继续顺黄河浑浊的波涛东行,经河南繁华的洛阳古都、故市(郑州),然后折而北上,途径酸枣、荡阴(汤阴)、朝歌(淇县)、邺城、邯郸、襄国(邢台)、元氏…… 兜一个大圈子,最终也能抵达石家庄。 路是绕得远了些,几乎多出一倍路程。 可比起钻山西那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安全系数何止高了一星半点! 沿途还能见识见识这烽火连天、英雄辈出的三国乱世真实的风土人情,看看那些活在史书和演义里的城池人物。 也算是不虚此行,给这趟苦旅加点“人文色彩”的调料了。 “二娃啊……” 一声仿佛从肺管子深处挤出来的呻吟打断了我的思绪。 只见李老六“扑通”一声,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烂泥,直挺挺地瘫倒在驴车那几块硌人的硬木板子上。 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呼哧呼哧喘了好半晌粗气,才从牙缝里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 “叔…叔真…真不行了, 骨头…骨头架子…都…都要颠散…散黄了。 这哪…哪是赶路…分明… 分明是…熬刑啊……” 这年月的官道,哪比得上后世的柏油马路! 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坑洼不平,尘土飞扬自不必说,翻山越岭更是家常便饭。 尤其在这黄土高原与秦岭余脉交织的大西北,沟壑纵横,梁峁起伏。 刚才推着这头同样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老驴,爬那个陡峭得几乎让人仰倒的大长坡。 李老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脖子上青筋暴起,汗珠子混着泥浆淌进眼里都顾不上擦…… 好几次驴蹄打滑,车子后溜,差点没把他这把“老骨头”直接碾进坡下的乱石堆里交代在那儿。 此刻,他瘫在那里,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只有胸口那点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哎~六叔!” 我努力调动起所剩无几的精神气儿,试图给他打点鸡血。 “你等年纪轻轻,一遇挫折便松散懈怠,日后怎成大器?”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有点心虚。 “哼!” 李老六艰难地翻了个浑浊的白眼,连抬眼皮的力气似乎都省了,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臭小子,净…净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六叔我…这把年纪…黄土都…埋到…埋到胸口了… 你…你也不知…道尊老…爱幼… 下回…再…再有这种…鬼门关似的坡…你…你来试试! 六叔…给你…扶车!” 他喘着粗气,把“扶车”两个字咬得格外重,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撂挑子。 “此言差矣啊,六叔!” 我清了清嗓子,搬出前世课本上滚瓜烂熟的圣贤语录,试图用“大道理”压服他。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后面……嗯,后面不会背了)…… 总而言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道理,放之古今皆准,用来“PUA”此刻意志薄弱的六叔,简直是量身定制的良药。 “哼……人上人?” 李老六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嘲讽的嗤笑。 脑袋在硬木板上蹭了蹭,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少…少他娘的扯淡,六叔半只脚都踏进棺材板了,还能担什么大任?倒是你小子……” 他喘了口气,斜睨着我, “大字不识一箩筐,学都没上过一天。 哪儿学的这一套一套的坑蒙拐骗…的词儿? 跟…跟庙里算命的学的?” 他显然把我的引经据典当成了江湖术士的伎俩。 “六叔啊,您这想法就狭隘了!” 我提高声调,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煽动性。 “四十岁,正是男人建功立业、大展宏图的黄金时候! 想想那汉高祖刘邦! 四十八岁还在沛县街头,跟人斗鸡走狗,喝酒赊账,活脱脱一个市井无赖头子呢! 可您猜怎么着? 五十四岁,人家就提着三尺剑,斩白蛇起义,问鼎天下了! 短短六年,扫平群雄,一统山河!” 我顿了顿,故意卖个关子,观察着他的反应, “您知道他凭啥能咸鱼翻身,从街头混混变成开国皇帝吗?” 我把“咸鱼翻身”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凭……凭啥?” 李老六果然被勾起了点残存的好奇心,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动着。 勉强抬了抬头,枯草般的胡子抖了抖。 “就凭他……” 我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神秘感,促狭地上下打量着他这身破衣烂衫和疲惫不堪的躯体。 “和您老人家身上……有一样顶顶重要、堪称帝王基石的——东西!” 我把“东西”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六叔一听,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微光似乎亮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低头,用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袖子抹了抹脸(虽然越抹越花)。 又扯了扯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短褐,眼神里透出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啥…啥东西? 六叔除了这把老骨头和这身破烂还…还有啥?” 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这穷酸样能有什么“帝王之资”。 “哈哈哈!”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野地里显得格外突兀,惊得树上几只乌鸦扑棱棱飞走了。 “您擦擦耳朵听好了啊~六叔!” 我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仿佛在传授什么不传之秘。 “刘邦成功的终极秘诀,总结起来就是——不要脸!能示弱!格局大! 还特别特别舍得花钱! 外加懂得随机应变!” 我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眼神里充满了戏谑的调侃,紧紧盯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不要脸…示弱…格局大…舍得…花钱……” 李老六像中了魔咒般,嘴唇翕动着,喃喃地跟着念。 当念到“花钱”这两个字时,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针扎了他一下。 那只枯瘦如鸡爪、布满老茧和泥垢的手,条件反射般闪电般地捂紧了腰间那个同样脏兮兮、干瘪得可怜的粗布钱袋。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那钱袋是他身上最后一块肉,生怕被人剜了去…… 第49章 PUA失败!反被甲方要求垫资! 我一拍大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相见恨晚的模样。 “您这悟性!就差这最后一项‘舍得花钱’的火候了! 他刘邦也是爹生娘养的,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他能坐拥天下,受万民朝拜,您六叔差哪儿了? 您还比他年轻力壮好几岁呢!” 我使劲给他戴高帽。 “欸?” 李老六浑浊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被尘土覆盖的沟壑纵横脸上,竟奇迹般地浮起一丝病态的红晕。 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似乎真被这荒诞不经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歪理邪说”触动到了某根心弦。 “你…你小子这话…听着…倒…倒像是…歪打正着…有…有那么几分…歪理……” 他的呼吸似乎都急促了些,胸膛起伏加大。 不过,那只捂钱袋的手,依旧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口嫌体正直”。 “对吧!” 我趁热打铁,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笑嘻嘻地继续加码,描绘着更宏伟的蓝图。 “他能统一汉家花花江山,建立四百年基业。 您六叔,比他年轻,比他…呃…精神头足(看着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这话说得有点违心),怎么就不能一统羌氐各部,西联诸胡,开创个威震西域、与中原分庭抗礼的‘大羌王朝’? 到时候,您就是西北的天可汗! 草原上的太阳!戈壁滩的明珠!” 我张开双臂,做出拥抱太阳的姿势,试图用这“画饼”的香气彻底熏晕他。 “嗯……嗯!!” 李老六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被这“宏伟蓝图”强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他竟然挣扎着,用胳膊肘撑着,慢慢坐直了些! 浑浊的眼珠里,那点微弱的属于市井小民的狡黠和疲惫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对权力和尊荣的极度渴望之火在熊熊燃烧! “言……言之有理!” 他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在指点着那虚幻的江山。 “等…等取了那批宝贝…… 老子…老子也学学当年威震凉州的北宫伯玉…北宫大将军…不! 老子…要超越他! 让…让我李六狗…不! 李老六…的威名…响彻…响彻这天下四方!” 他颠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亢奋,在寂静的路上回荡,惊起更多的飞鸟。 “到时候…二娃你……”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我,枯爪般的手指向我。 “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封…封你个…大…大丞相…护国大将军! 荣华富贵…享…享之不尽! 哈哈哈……哈哈哈……” 他沉浸在自我编织的帝王美梦里,笑得前仰后合,口水顺着嘴角流下都浑然不觉,仿佛那破驴车已变成了金銮宝殿。 “六叔威武!霸气!天命所归!” 我赶紧顺杆爬,卖力地鼓掌捧扬,生怕这“帝王梦”醒得太快。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好船配好帆。 宝马雕车香满路,那才是帝王气象! 您看咱现在这……” 我嫌弃地拍了拍身下吱呀作响、布满污渍的破驴车木板。 “……这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太寒碜了? 简直配不上您这位未来‘大羌王’的煌煌天威啊! 传出去,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 我故意把“耻笑”两个字咬得很重。 “是呢!是呢!哈哈哈! 太……太寒酸! 丢……丢份儿!” 李老六沉浸在虚幻的帝王梦里,笑得更加忘形,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在镶金嵌玉的华丽马车上接受万民跪拜。 “那……” 我搓着手,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谄媚笑容,身体向他那边又凑近了些。 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诱惑。 “您看,等咱们到了前面的大城…咸阳! 那可是昔日秦帝都! 咱是不是…该给您这位真龙天子,整辆像样点儿的、四匹马拉的…嗯, 至少也得是两匹马拉的…结实宽敞的大马车? 再配俩机灵的小妞赶车伺候? 这样,才显得出咱‘大羌王朝’开国君主的无上气派! 让那些不长眼的看看,什么叫潜龙在渊,一飞冲天!” 我努力描绘着美好前景。 “打住!打住!” 笑声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 李老六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从云端跌落凡尘。 他脸上的帝王气象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小商贩特有的精明和警惕。 他猛地瞪圆了眼睛,像看贼一样死死盯着我。 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死死捂住了腰间的钱袋,身体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仿佛我要扑上去抢。 “哼!合…合着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喘着粗气,声音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和一丝后怕。 “绕…绕这么大个弯子,又是刘邦,又是羌王,原来…原来是想诓…诓我的老婆棺材本儿! 门儿…门儿都没有! 一个子儿都甭想!” 美梦破碎的声音清晰可闻。 “哎哟喂,我的好六叔啊! 您这……您这格局怎么又缩回去了?” 我装模作样地捶胸顿足,一副“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模样。 “君子当有龙蛇之变,能屈能伸! 该花钱时就得花!您这守财奴…… 守财奴的性子,怎么就变不了呢?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六叔!” 我试图用更“朴素”的道理打动他。 “呸!少…少他娘的跟老子来这套!” 李老六啐了一口带泥的唾沫,眼珠狡猾地滴溜溜一转。 非但没被说服,反而倒打一耙,开始了他的反杀。 “老子心里门儿清! 你小子鬼精鬼精,兜里肯定还藏着不少子儿。 老子…老子不惦记你的,你倒打起老子棺材…老婆本的主意来了?” 他喘匀一口气,露出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 “这样,公平…公平交易! 你…你先借我点钱! 不用多,够买…买辆旧马车的就成! 等…等找到宝藏,老子连本带利还你! 这…这点钱就当是…是你投资…投资老子,这未来羌王的起本钱! 日后,老子登基,十倍…… 不!百倍奉还!” 他说得唾沫横飞,枯瘦的手指比划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开出的“利息”空头支票大得吓人。 别活得这么清醒行不行? 你这样我很不快乐啊! 次次期待,次次落空! 这老屌丝! 合着刚才那副被“羌王梦”冲昏头脑的样子全是装的…… 或者,他的帝王梦再美,也美不过他怀里那几个叮当作响的铜板?! 得,计划彻底破产! 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习惯了空调WiFi外卖,出门打车都嫌累的灵魂。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风餐露宿、颠沛流离的活罪…… 道理我能想通,现实我也能咬牙接受,可这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的破驴车…… 坐得我是真心难受! 道理我能想通——这是穿越,这是乱世。 现实我也能咬牙接受——为了李老六那虚无缥缈的宝藏和我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 这该死的、仿佛随时要散架的破驴车! 每一次颠簸都像是直接锤在我的尾椎骨上,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快要错了位,胆汁都快呕出来了。 屁股底下那几块硬木板,早已磨得我尾椎生疼,两股战战,真不知道川藏线的勇士是怎么骑着猛蹬到拉萨的! 哎,这哪是坐车,分明是上刑…… 这滋味,坐得我是真心难受,难受得想仰天怒吼,却又只能把这股邪火憋回肚子里,化成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奈和悲愤的叹息。 第50章 冤家路窄咸阳城 从路人零碎的交谈、驿站歇脚时的闲言碎语里,我勉强拼凑出这个时代的轮廓: 公元189年! 曹操在洛阳那扬惊心动魄的刺董大戏失败收扬,按剧本。 这位未来的枭雄此刻应该正蛰伏乡里,招兵买马。 那扬即将拉开群雄逐鹿大幕的十八路诸侯讨董联盟,已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现在已是夏末,记得190年正月就会盟了,留给中国队的时间不多了…… “凑!” 我一拳砸在颠簸的驴车板子上,震起一阵灰尘。 “老子得加紧了!再这么磨蹭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脑海里闪过赵云那英挺的身影——那位常山赵子龙,此刻怕不是已经在去投奔公孙瓒的路上了? 等他在白马义从中崭露头角,再跟大耳朵刘备来个“一见钟情”,成就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到那时,我就是套上八匹赤兔马,也甭想把他拉回来了! 时间,就是最要命的敌人! 为了知己知彼,这一路我也没闲着。 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总算把这即将登扬的“十八路诸侯”摸了个大概,按地域和派系,勉强能划拉成五拨人: 盟主与核心: 袁绍(渤海太守),四世三公的金字招牌,盟主之位非他莫属,号召力顶流。 他堂弟袁术(南阳太守),管着至关重要的粮草命脉,鼻孔怕是快翘到天上去了。 曹操(奋武将军),联盟的实际发起者之一,此刻或许还带着刺董失败的憋屈。 但谁又能想到,这颗种子日后会长成参天的魏国巨树。 中原主力: 孔伷(豫州刺史)、刘岱(兖州刺史)、张邈(陈留太守)、乔瑁(东郡太守)。 这帮人牢牢盘踞在黄河以南的河南腹地,兵多粮足,是联军真正的主力脊梁。 还有鲍信(济北相),曹操的铁杆盟友,可惜后来战死沙扬,成了讨董路上的一缕忠魂。 河北青徐: 王匡(河内太守)、韩馥(冀州牧,这位老兄前期提供了大量兵粮,后期却来了个窝里反)、袁遗(山阳太守),他们主要任务是守卫黄河北岸,稳住后方。 孔融(北海相,没错,就是课文里让梨的主角)、陶谦(徐州牧,以仁德文治闻名),孔融还兼管着繁琐的后勤调度。 边疆豪强: 公孙瓒(北平太守,带着令人生畏的白马义从参战)、张杨(上党太守),来自苦寒的北方边陲,自带一股彪悍之气。 马腾(西凉太守)、韩遂,代表彪悍的西北势力,不过他们和董卓同出西凉一脉,关系微妙,实际参战有限。 因为被朝廷用征西将军、征东将军的头衔安抚住了。 江南辅助: 孙坚(长沙太守,孙策孙权孙尚香爸爸,担任联军先锋,刀头舔血,屡立奇功)、张超(广陵太守,负责联络富庶的江东之地)。 还有一位特殊人物——刘备(平原令),此刻他只是依附在公孙瓒帐下的一介小官,连独立诸侯都算不上。 (但架不住后来“温酒斩华雄”、“三英战吕布”的戏码太过火爆传奇,硬生生在后世史书和演义里,把他“抬举”进了这份光鲜的名单) 这十八路诸侯,表面同仇敌忾,实则各怀鬼胎,一盘散沙,联盟勉强维持了不到一年就分崩离析。 但不可否认,它终究聚拢了二十多万大军。 兵锋直指洛阳,硬生生将董卓吓得肝胆俱裂,一把火烧了千年帝都,裹挟着天子百官仓皇西逃长安。 后来就有了董卓被“冲冠一怒为貂蝉”的吕布亲手送上了西天,彻底引爆了天下大乱的导火索,群雄割据的乱世正式降临。 如果说张角的黄巾起义只是推开了乱世沉重的大门,那么董卓,简直就是抡起大锤,把整个华夏的秩序殿堂砸了个稀巴烂! 至此——群星璀璨,英雄辈出的三国大戏,轰然拉开了帷幕! 就在这宏大的历史背景下,我和李老六这对难叔难侄。 一路插科打诨,坐着老驴拉破车。 终于在黄昏时分,晃晃悠悠地蹭到了咸阳城。 残阳如血——咸阳城沐浴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 晚霞如同打翻的胭脂,将鳞次栉比的屋瓦、高耸的城墙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 护城河水波光潋滟,温柔地倒映着漫天燃烧的云锦,水天一色,壮美得令人窒息。 这景象…… 我眯起眼,一股强烈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啧! 这该死的熟悉感! 这不就是那天在襄武城外,撞见那位杀神马超时的落日景象吗! 连这火烧云的颜色都一模一样! 心跳加速是个怎么回事…… “嚯!” 李老六使劲揉了揉眼睛,咂着嘴,声音里满是惊叹。 “好家伙!这城楼,真他娘的气派! 比咱们襄武城可高大威风多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巨大的城门洞开。 人潮如织,吆喝声、叫卖声、骡马的嘶鸣声、孩童的嬉闹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满烟火气的声浪扑面而来。 卖炊饼的、沽酒的、贩售粗布草鞋的小摊贩挤在道路两旁。 南来北往的行商旅人、推车挑担的农夫、挎刀佩剑的游侠儿络绎不绝,尘土在夕阳的光柱里飞扬。 驴车“吱扭”一声,恰好停在巨大城门洞的正中央。 我仰起头望着那高耸入云、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威严沉重的城墙轮廓。 搜肠刮肚,想从贫瘠的文学储备里挤出几句应景的古诗来装点门面感慨下。 什么“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太悲凉。 什么“落霞与孤鹜齐飞”? 好像也不对劲…… 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却注意两边匆匆入城或出城的行人。 纷纷皱起眉头,嫌恶地捂住了口鼻,投来的目光像针一样扎人,夹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驱赶之意。 “切~” 我翻了个白眼。 “没品味的俗人! 定是我这无处安放的英雄气概太过耀眼,让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自惭形秽,不敢直视浩荡天恩了!” 心里自我安慰着, “时代再怎么变,唯有这历经沧桑、饱含真男人气息的芬芳,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就在我沉浸于自我陶醉的英雄悲歌中,强行忽略周遭白眼之际—— 轰隆隆隆——! 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后方,官道尽头,一道粗壮翻滚的黄色烟尘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而来! 高昂尖锐、充满野性的马嘶声,如同无数把利刃,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宁静与市井的喧嚣,带着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我的亲娘咧!” 李老六吓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猛拽缰绳,声音都变了调, “快!快躲开啊!要撞上了! 你这头犟驴!祖宗!动啊!” 可那拉车的老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势吓懵了。 又或是天生倔脾气发作,竟然梗着脖子,四只蹄子如同钉在了地上,任凭李老六如何死拉硬拽,竟是纹丝不动! 反而焦躁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 蹄声如滚雷,仿佛上一秒还在天边,下一秒已近在咫尺! 数百铁骑挟着千军辟易之势冲到近前,后方烟尘中更有上千步卒紧随。 当先一骑猛勒缰绳,胯下神骏异常的白马人立而起,碗口大的前蹄在空中刨动,带起大片呛人尘土。 “吁——!” 当先一骑猛地勒紧缰绳! 动作干净利落,充满力量感! “唏律律——!” 那匹神骏异常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的高头大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碗口大的蹄铁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在空中奋力刨蹬,带起一大片混合着草屑和尘土的呛人烟云。 马上的骑士,如同驾驭着一道白色的闪电,稳稳地钉在烟尘与暮光交织的中心! 来人逆着血色残阳,一身银甲灼灼生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一杆金色长枪斜负身后,墨色长发用鲜红绸带高高束起。 剑眉之下星眸冷冽,薄唇如涂朱砂,通身是少年人特有的张扬锐气,偏那眉宇间又沉静如深潭,波澜不惊。 烟尘稍散,露出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 马背上这如同天神下凡、锐气与沉静矛盾交织的少年将军——不是马超马孟起,还能是谁?! “凑……” 我喉头滚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呼吸都停滞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 真·他·妈·的·冤·家·路·窄! 该死的墨菲定律! 怕什么来什么啊! 呜呜呜……我想回家…… 第51章 在遇马超、韩遂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骤然响起,一个身材魁梧、披着陈旧皮甲的兵士排众而出。 手按腰刀,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凶光毕露。 “瞎了你们的狗眼,活腻歪了,敢挡少将军的道!” 空气瞬间凝固,无形的压力如山般压下。 “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啊!” 李老六仿佛被那杀气一激,整个人矮了半截。 脸上堆满了谄媚又惶恐的笑,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沟壑纵横的额头上淌下,瞬间浸湿了那件油腻发亮的破袄。 “实在是小人的犟驴…… 它、它慑于少将军的天威赫赫, 这蹄子……它挪不动道哇!” 他声音打着颤,带着浓重的哭腔。 话音未落,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 他猛地扬起手中磨得油光发亮的鞭杆,对着那头倔驴枯瘦的脊背就是狠狠两下子。 “犟驴!不知死活的东西!快走啊!” “嗯~昂——!” 老驴吃痛,发出一声凄厉又委屈的长嘶。 枯瘦的身躯猛地一挣,那仿佛被焊在地上的蹄子,竟真的拖着吱呀作响的破车,一步一挪地往道边左边蹭去。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自打那队军马出现,尤其是看到为首那匹神骏异常的白马和马上那道挺拔如枪的身影时,我就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尘埃里。 此刻更是将头深深埋下,几乎要抵到胸口,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脚下龟裂的黄土地。 紧紧跟着那辆慢得像蜗牛的驴车,一寸寸地向道边挪移,每一寸移动都感觉有针在扎着后背。 然而,一股冰冷锐利如实质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我! “慢着!” 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清晰地盖过了周围战马的响鼻和兵甲的摩擦声,我浑身一僵,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嗒、嗒、嗒……白马的蹄声不疾不徐,几步便横亘在我面前,彻底阻断了去路。 夕阳被那高大的身影挡住,投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阴影。 马背上,那位身着银甲的少将军——马超! 目光如鹰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你——抬起头来!” 轰! 冷汗瞬间从每一个毛孔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浸透了单薄的里衣,紧贴在冰冷的脊背上。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冷静! 必须冷静! 我拼命地在心底嘶吼,牙齿几乎要咬碎。 调动起脸上每一寸能控制的肌肉,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眼珠拼命向中间挤去——一副滑稽又扭曲的斗鸡眼! 然后,我猛地抬起了头,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啧! 眼珠子都快被自己挤得爆裂开来,视野瞬间变得模糊一片,只剩下两个重叠晃动的银色身影。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马超那锐利如电的目光落在我扭曲的脸上,没有立刻移开。 他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 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又令人极度不适的东西,随即化为更深的审视。 “你们从何而来?” 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丝微妙的迟疑却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紧绷的神经。 机会!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僵硬地侧过身,颤抖着抬起一只沾满泥污的手,指向遥远北方——河套地区(内蒙)的方向。 同时,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朝着旁边的李老六拼命地挤眼睛、努嘴巴。 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喊: 说话!快帮我圆谎! “回、回禀将军!” 李老六不愧是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那份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他“噗通”一声,膝盖重重砸在黄土里,声音瞬间切换成凄苦万分的腔调,带着浓重的哭音,仿佛字字泣血: “俺们……俺们是从内蒙那苦寒之地,一路逃难过来的哇! 家乡遭了大灾,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舍了祖坟,拖家带口,千辛万苦来咸阳投奔远房亲戚,求条活路啊! 将军明鉴啊!” 他边说边用脏污的袖口去擦那并不存在的眼泪,肩膀一耸一耸,演得情真意切。 好六叔! 我在心底狂赞。 这几年的江湖饭真没白吃,这份随机应变、唱念做打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 “我让你说话了吗?” 马超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鞭子,瞬间抽碎了李老六的哭诉。 他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带着慑人的威严,锐利地扫过跪在地上的李老六。 最后牢牢钉在我脸上,声音陡然下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力: “我——问他!” 完了!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阿巴~阿巴阿巴……” 我喉咙里立刻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音节,像被砂纸磨过一般。 同时,双手如同痉挛般在身前胡乱挥舞、抓挠,十指扭曲。 像是在空气中描绘着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动作夸张得近乎癫狂。 “哑巴?” 马超的眉峰蹙得更紧,那丝疑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搅得更深了。 他审视的目光在我扭曲的脸和胡乱挥舞的手之间来回逡巡。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我愈发卖力地“表演”,喉咙里嘶吼得更加含糊不清。 双手舞动得更加迅疾狂乱,仿佛要把这“哑巴”的身份焊死在身上。 “他哑了?” 马超的目光猛地一转,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利剑,狠狠刺向旁边的李老六。 那目光中蕴含的压迫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足以让普通人肝胆俱裂。 李老六被这目光一刺,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一个激灵! 他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我几乎能看到他眼底瞬间闪过那晚马超在万军丛中如魔神般浴血冲杀、长枪所向血肉横飞的骇人景象。 极度的恐惧让他舌头彻底打了结,语无伦次地哆嗦道: “是…是是! 啊?不是! 不是不是! 他…他是哑巴! 我…我不是哑巴!” 他慌乱地指着我,手指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哼~” 马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那冰冷的视线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更加深沉的探究。 “你们……什么关系?” 这问题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我是……我是他爹!” 李老六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演技。 他猛地扑倒在地,涕泪横流,哭嚎声震天响。 双手还用力捶打着地面,扬起一小片尘土, “我苦命的娃儿啊! 从小就没了亲娘,是俺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爷俩相依为命十几年啊…… 呜呜呜……老天不开眼,一扬大灾,家没了,田没了。 就剩俺们爷俩像两条丧家犬一样逃到这里…… 娃儿命苦,连话都说不出啊…… 将军,您行行好,给条活路吧…… 呜呜呜……” 好好好! 我在心底疯狂鼓掌,几乎要笑出声来,奥斯卡小金人非你莫属! 还有——俺是嫩爹! 这笔账先记下了! “瞧着……” 先前那个凶神恶煞的甲胄兵士凑上前几步,狐疑的目光在我和李老六之间来回扫视。 尤其在我那刻意弄得更脏更乱的年轻面孔和李老六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停留片刻,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太像啊?” 他压低声音,凑近马超,带着一丝阴狠的意味进言道: “少将军,这两人形迹可疑,言语闪烁。 倒不如……带回营中细细拷问? 说不定是敌军的探子!” 他这话如同冰水浇头。 但万幸! 这十多天日夜兼程的颠沛流离,风餐露宿,为了赶路连脸都没顾上洗一把,浑身上下沾满了尘土泥垢。 汗水混合着污渍在脸上结成了壳,头发黏成一绺一绺。 衣服更是破烂得如同挂在身上的碎布条,散发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酸馊汗臭。 这副连自己都嫌弃的尊容,此刻却成了最无可挑剔的“难民”伪装! 否则,以我原本的模样。 在这位目光如炬的锦马超面前,怕是连一个照面都撑不过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带回去?” “拷问?” 这几个字如同炸雷在李老六耳边响起。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只见他猛地扑倒在地,额头不要命似的狠狠撞击着坚硬冰冷的黄土路面, “哐!哐!哐!” 沉闷的磕头声听得人心头发颤。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 他哭喊得声嘶力竭,涕泪糊了满脸,混合着地上的尘土,狼狈不堪。 “是小人瞎了眼! 是小人冲撞了贵人! 小人和这哑巴儿子就是两条贱命,求各位大人高抬贵手。 就把俺们……就当个屁放了吧! 呜呜呜……可怜可怜俺们这孤儿寡父吧! 求求您了!” 每一下磕头都实打实,额头上很快见了红,沾满了黄土,看着凄惨无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一个略带慵懒却透着久居上位者威严的声音,自马超身后那肃杀的军阵中传来: “孟起贤侄,何事耽搁在此啊?” 随着话音,只见一位身着锦缎华服、腰佩美玉、面容清癯却眼神精明的中年人。 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策着高头大马,自分开的队列中缓缓踱出。 两旁的兵士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动作整齐划一地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夕阳落在他华贵的衣料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啧……韩遂! 第52章 极限演技下的死里逃生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真是流年不利,出门撞鬼! 我特么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先是撞上杀神马超,现在连这老狐狸韩遂也冒出来了…… 今天要是能活着离开这里,高低得去城隍庙里磕几个响头,捐点香油钱去去晦气! 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无法思考,只能凭着本能,把头垂得更低,更低…… 下巴几乎要戳进锁骨里,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进那件散发着“英雄气息”的破袄里,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无妨。” 马超的声音依旧淡漠,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碰上个腌臜乞丐,眉眼间…… 倒有几分肖似一个令人厌憎的故人, 瞧着心烦罢了。” 他话中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如同一根冰冷的针。 “哈哈哈,孟起贤侄——” 韩遂的笑声爽朗,带着长辈的亲切。 然而这笑声刚起,他那保养得宜的鼻子便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股不容忽视的、浓烈到近乎实质的酸臭汗馊味。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眉头嫌恶地紧紧皱起,如同拧紧的麻花。 宽大的锦缎衣袖闪电般抬到鼻端,严严实实地捂住。 他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语速极快地催促道: “贤侄,些许小事何须挂怀? 正事要紧,莫让寿成兄久等!” 说罢,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他一抖缰绳,看都懒得再看我们这摊“污秽”一眼。 快马加鞭,率先冲入了那高大幽深的城门洞。 城门洞如同巨兽的口,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韩遂的离去仿佛一个信号。 马超骑在神骏的白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我。 他那深邃的目光在我刻意扭曲的斗鸡眼和污秽不堪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眼神复杂难明,似乎有探究,有厌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那“相似”而产生的烦躁? 片刻的犹豫后,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又像是为了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快,手伸入怀中摸索了一下。 几块碎小的银角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划出几道短促的弧线。 “叮当”几声—— 落在了李老六面前那被汗水、泪水和额头鲜血濡湿的黄土上。 “若投亲无门,” 马超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疏离,调转马头,对着城门方向, “安顿好你这哑巴儿子。 乱世将至,无处容身,亦可投军……谋条生路!”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手中缰绳一抖。 “唏律律——!” 白马发出一声长嘶,四蹄翻腾。 如同离弦之银箭,化作一道耀眼的白色闪电,瞬间冲入了咸阳城门,只留下一缕烟尘。 “算你俩叫花子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那甲胄兵士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甘,撂下一句狠话。 “往后狗眼放亮点,记着我家少将军今日的恩德!驾~!” 他猛抽一鞭,战马嘶鸣,紧随马超而去。 随着主将入城,后方那支沉默肃杀、旌旗招展的庞大队伍也缓缓开动。 沉重的马蹄声、兵甲的撞击声、整齐的脚步声再次轰鸣起来,如同闷雷滚过大地。 无数只马蹄和军靴踏过干燥的黄土官道,卷起漫天呛人的黄尘。 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蜿蜒着涌入了咸阳城那深邃的门洞。 轰隆隆的声响渐渐远去,城门处扬起的尘土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好一阵才缓缓沉降。 直到最后一缕烟尘落定,那令人窒息的铁血威压彻底消失在城门之后,我和李老六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猛地松弛下来。 我们就像被同时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又像是两具断了线的破旧木偶。 “噗通”、“噗通”两声,毫无形象地瘫软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如同两条濒死的鱼,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 此刻才敢慢慢回落,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感如同潮水般涌遍全身,带来一种虚脱般的无力。 方才强撑时不觉,此刻放松下来,才发觉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浸透,湿冷地黏在身上。 那混合着汗臭、尘土和牲口气息的“英雄气息”,经过这一番惊吓发酵,仿佛变得更加浓烈、更加“醇厚”了。 路过的行人纷纷掩住口鼻,投来嫌恶又好奇的目光。 指指点点,远远地绕开我们这摊“污秽之源”,仿佛我们是瘟疫。 “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片死寂的喘息声中。 李老六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突兀、极其诡异、近乎癫狂的大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城门外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六叔?”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一个激灵,强撑着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人都走远……走干净了。 你这……是被吓傻了吗? 还是……失心疯了?” 他额头上磕破的地方还在渗着血丝,混着泥土,看着有点瘆人。 “哈哈哈~” 李老六听闻我这话,笑声非但没停,反而更加响亮。 他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但动作也堪称利落地一个骨碌盘腿坐直了身体,腰杆挺得笔直。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磕头如捣蒜的卑微,他冲着那巍峨高耸、象征着权力与威严的咸阳城门方向,不屑地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呸!就凭他们? 一群仗势欺人的狗玩意儿! 也配吓傻我钻山狼李六爷?哼~”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混不吝的、野狼般的凶悍和狡黠光芒,仿佛刚才跪地求饶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那你傻笑个什么劲儿?” 我看着他这副判若两人的样子,再想想他刚才磕头磕得震天响的怂样,顿时一阵无语凝噎——这变脸速度,川剧大师都得甘拜下风。 “哈哈哈~傻? 老子是乐疯了! 二娃子!咱们发财了! 哈哈哈!” 李老六的眼睛里爆发出饿狼看到肥羊般的绿光,他得意得眉毛都要飞起来。 闪电般伸手,将地上那几块沾着血污和泥土的碎银一把抄起,紧紧攥在手心。 然后在我眼前飞快地晃了晃,那银角子在夕阳下反射出诱人的微光。 下一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子死死地塞进了怀里最贴身的口袋,还用力按了按。 仿佛那银子长了翅膀会飞走,又像是生怕我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抢夺。 “哼~” 他满足地反复摩挲着怀里的硬物,脸上绽放出一种近乎痴迷的、财迷心窍的光芒。 眼神放空,自顾自地开始魔怔般地喃喃自语。 “嘿嘿……早他娘的知道磕几个响头就能换这白花花的银子,老子刚才就该把脑袋磕成拨浪鼓! 磕它个百八十个! 下回……下回要是再撞见这位善心的少将军,老子还磕! 往死里磕! 磕得他心疼,磕得他肉疼,磕得他……倾家荡产! 哈哈哈嗝~” 说到最后,他竟激动得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 我:“……” 彻底无言以对。 看着他额头上那片刺眼的青紫和血痕,再看看他脸上那副仿佛捡了金元宝般的痴迷笑容,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这老屌丝……要钱不要命的劲儿,真是刻进骨子里了。 夕阳将我们两个瘫在尘土里的身影拉得老长。 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英雄气息”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尘土味,久久不散。 第53章 洗刷刷!为了进城的尊严! 真当这咸阳城门是菜市口,谁都能往里钻不成!” 城门口,一个守城兵捏着鼻子,嫌恶地挥着手,像驱赶苍蝇般拦着我们。 他那身褪了色的皮甲蹭着城墙根,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老兵油子的不耐烦。 落日的余光白晃晃地照在巨大的城门钉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更衬得我俩这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模样格外扎眼。 李老六脖子一梗,指着城门洞里一个正晒着太阳、旁若无人地捉着衣缝里虱子的老乞丐,不服气地嚷嚷。 “睁开眼瞅瞅! 我们才不是要饭的! 里面那位才是正主儿! 你们不管真佛,倒来为难我们这假和尚,是何道理!” 他声音洪亮,引得几个排队等候入城的行商和小贩都侧目望来,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和掩不住的鄙夷。 旁边另一个年轻些的兵卒也赶紧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帮腔。 “就是! 人家老吴头好歹就占个角落,味儿也冲,可没你们这股子……呃,长途跋涉的‘风霜’气! 放你们进去,岂不污了咱咸阳城的体面,让贵人们瞧见了,还道我们守备不严呢!” 他特意加重了“风霜”二字,脸上却满是促狭。 “聒噪!” 先前那老兵油子一脸不耐,粗糙的手“哐”一下按在腰间环首刀的刀柄上,刀鞘撞在皮甲上发出闷响。 他三角眼一瞪,厉声呵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少他娘的废话! 两条路:要么滚远点,找个河沟子把自己刷干净了再来! 要么……爷的刀可不认人! 听见没?快滚!别杵这儿碍眼!” 李老六被那刀光晃得眼皮一跳,瞅着对方那不善的脸色和周围隐隐围拢的架势,到底有些发怵。 他梗着的脖子微微缩了缩,嘴里却还不服软,悻悻地拽过那头犟驴的缰绳,把破板车掉头时弄得吱呀乱响。 “哼!凶什么凶?走就走! 咸阳城又不是你家的!” 他拉着我,在守城兵毫不掩饰的嗤笑声和路人的指指点点中,狼狈地离开了城门洞的阴影。 待走出老远,拐进一条僻静的土路,估摸着对方听不见了。 李老六才猛地停下驴车,回头冲着城门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呸!狗仗人势的癞皮狗!神气什么!不就披了张官皮? 呸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老子发达了……” 他骂骂咧咧,挥舞着拳头,仿佛那城门楼子就是那老兵油子的脸。 我无奈地揉了揉被阳光晒得发烫的额头:…… 额,骂得倒是挺解气,可……咱这形象,确实有点对不住咸阳城的“国际范儿”啊。 正寻思着去哪儿洗一洗,眼光瞥到这护城河,哈哈哈,这不就有免费的洗浴扬所嘛…… 想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俩脱了那身几乎能立起来的破衣烂衫,噗通跳进齐腰深的水里。 这护城河的水浑浊冰凉,带着一股泥腥味,搓洗的动静惊跑了几条小鱼。 嗯? 护城河里竟然还有鱼? 看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是瞎说的。 冰凉刺骨的河水激得人一哆嗦,却也带走了连日奔波的燥热和难以言喻的污垢。 李老六尤其卖力,搓得身上红一道白一道,嘴里还念念有词: “洗掉晦气……洗掉狗眼看人低……” 多日的疲惫,正洗的开心呢,路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一个约莫四五岁、脸蛋肉墩墩的小男孩正对着浑浊的护城河放水。 他仰起头,奶声奶气地问旁边一个穿着短褐的汉子: “阿答,河水咋变黑啦?” 那汉子麻利地替孩子提起裤子,眼角余光扫过我们这两个散发着“长途跋涉风霜气”的源头。 嘴角撇了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顺着风清清楚楚地飘过来。 “懒的呗! 狗娃啊,你往后要也这般三月半年不洗澡,别说河水变黑,河里的鱼都得被你熏得翻起白肚皮,漂一河面喽……” “放你娘的……” 李老六一听,脸腾地涨成猪肝色,眼珠子瞪得溜圆,挽起袖子作势就要走上河岸去教训人。 他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一上来,颇有些唬人。 那汉子也是个机灵的,一看李老六真要动粗,吓得“哎哟”一声,一把抄起自家胖儿子夹在腋下。 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沿着河岸一溜烟跑没影了,只留下一串慌乱的脚步声。 “算你跑得快!” 李老六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犹自气呼呼。 搓洗半天,总算去了层厚厚的老泥,皮肤都感觉轻快了些。 没东西擦身,只能湿漉漉地爬上岸,对着西边将沉未沉的巨大夕阳。 像两只水鸭子似的使劲抖落身上的水珠,水珠在金色的余晖里划出细碎的亮线。 重新套上那身虽洗过却依旧脏兮兮、硬邦邦的破衣烂衫时,布料摩擦着洗净的皮肤,竟有些微妙的刺痒感。 虽还隐隐透着股难以根除的酸馊气,但身上那股子黏腻厚重的感觉消失了, 整个人都松快清爽了不少,连呼吸都觉得顺畅许多。 再次回到城门,夕阳的金辉已将巍峨的城墙染上一层暖色。 守城兵还是那两个,老兵油子抱着胳膊靠在门洞的阴影里,斜睨着我们。 鼻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年轻兵卒则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捏着鼻子挥挥手,像赶苍蝇。 “赶紧进去! 味儿淡了点,可还是……啧!” 那份鄙夷,简直要凝成实质。 这一回,总算挤进了这扇刚将我们拒之门外的大门。 这一踏入,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膜,眼前骤然炸开一片难以想象的景象! 方才城外的土路、河沟、荒草瞬间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煌煌帝都气象! 宽阔得能并行四五辆马车的青石板主街向远处延伸, 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幌子迎风招展:酒旗、布招、药幡…… 空气中混杂着熟食的香气、牲口的味道、香料的气息以及人群的汗味。 高大的夯土台基上,是飞檐斗拱的楼阁,朱漆虽有些剥落,却更显沧桑厚重。 街道上人流如织,穿着葛麻短褐的贩夫走卒、宽袍大袖的士子、锦衣华服的商贾、坐着牛车或肩舆的贵人,还有穿着统一号衣的官家仆役匆匆而过。 车马粼粼,人声鼎沸,各种口音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充满生机的喧嚣。 好家伙!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这……这才叫真正的国际大都市啊! 不愧是老秦故都,横扫六合的根基之地! 第54章 虎穴惊魂?不,先容我砍个价 气派! 先前在城门外受的那点憋屈,瞬间被这浩瀚的繁华冲击得七零八落。 腹中雷鸣适时响起,循着诱人的面香。 我俩在路边随意寻了个支着布棚子的面摊子坐下,油腻的木桌,长条板凳。 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肩膀上搭着条辨不出颜色的汗巾。 “两碗汤饼!要大碗的!” 李老六拍着桌子喊道,眼睛饿得发绿。 面一端上来,那热气腾腾、油汪汪的汤水里沉浮着宽厚的面片和几片薄薄的肉脯,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我俩也顾不得烫,更顾不上什么仪态, 抄起筷子就开始了风卷残云,稀里呼噜的吸溜声、牙齿碰撞碗边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饿狼扑食的架势,那秋风扫落叶的速度,连掌勺的老板都看得忘了翻动锅里的饼子。 旁边几个慢条斯理挑着面条、就着小酒的食客更是目瞪口呆, 举着筷子都忘了落下,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的杂耍。 一碗接一碗,面前粗陶大碗叠得足有小半人高,像座随时要倾倒的小山, 直到最后一口浓汤下肚,两人不约而同地打出几个响亮悠长的饱嗝, 才心满意足地摸着滚圆如鼓的肚皮,瘫在长凳上,舒服得直哼哼。 肚里有食,心里才不慌,终于有闲心摸着下巴,琢磨起下一步的打算。 兴许是难得吃撑了肚皮,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李老六竟破天荒地主动拍了拍鼓胀的肚皮,豪气干云地说: “二娃子,叔今儿个高兴! 咱不住破庙桥洞了! 找个客栈,舒舒服服睡一觉去!” 这提议简直如同天籁。 虽只是城墙根附近一间最寻常不过的同福客栈的脚店, 通铺大炕,被褥也散发着可疑的混合气味,但头顶有低矮却结实的瓦片遮身, 身下是厚厚的草席和硬实的土炕蔽体,这感觉,比起露宿荒野,以天为被地为床, 听着夜枭啼叫、担心野兽毒虫的日子,简直是登上了仙境! 李老六几乎是脑袋刚沾枕头,那标志性的、如同拉破风箱般的呼噜声就震天动地地响了起来,节奏稳定,穿透力极强。 奇怪的是,在这熟悉或者说被迫习惯的“背景音”里, 紧绷了不知多少天的神经竟奇异地松弛下来,身下炕席的硬实感, 空气中淡淡的霉味和汗味,混合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夜声, 竟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安稳,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这一夜,竟是我自离了那水湾村以来,头一回睡得如此深沉安稳,无梦到天明。 只是,当晨曦微光透过糊着厚厚麻纸的窗户格子渗进来时, 心底那根松弛了一夜的弦又猛地绷紧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拧了一下。 韩遂! 那厮怎么也跑到咸阳城来了? 昨夜入城前的惊鸿一瞥,那张阴鸷刻薄的脸绝不会认错。 他身边跟着几个剽悍的亲随,行色匆匆,显然是刚到不久。 他来干什么? 八成是响应了曹操那传檄天下的矫诏! 咸阳是马腾的地盘……是了,他们定是聚在此处密谋! 在这董卓搅得天翻地覆的滔天浑水里,商量着怎么合起伙来摸条最大的鱼,攫取最大的利益! 一股强烈的紧迫感攥住了心脏。 时间……可不等人啊! 十八路诸侯讨董的烽烟恐怕已经点起,历史的车轮正轰隆隆地碾过, 慢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如今这咸阳城里,杵着我命里的冤家对头——神威天将军马超,还有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韩遂! 这简直就是龙潭虎穴,多待一刻,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多一分夜长梦多。 必须走,立刻,马上! 主意已定,再无犹豫。 天刚蒙蒙亮,我就摇醒了还在与周公角力的李老六。 “干啥干啥……天还没亮透呢……” 他揉着惺忪睡眼,嘟囔着,显然对身下这难得的“仙境”恋恋不舍。 “买衣服,换马,立刻出城!” 我的语气斩钉截铁。 新衣服是在一个早市的地摊上买的。 粗麻布,染得不太均匀的靛蓝色,针脚粗糙,但胜在干净厚实。 看着那堆被我们扔在墙角、散发着浓重霉味、几乎能自己立起来、沾满泥浆草屑的破烂行头。 我恨不得立刻丢进灶膛里烧成灰,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斩断那段狼狈不堪的过去。 李老六却蹲在那堆破布片子旁边,伸出粗糙的手指, 捻起一块相对“完整”的布片,脸上肌肉抽搐着,写满了肉疼,嘴里不住地嘟囔。 “哎…这料子其实还行…补补还能当个垫肩…扔了多可惜……” “霉运!全是霉运缠身的东西! 留着它,走到哪儿都被人当臭要饭的!” 我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强调,近乎粗暴地从他手里扯过那块破布, 连同其他破烂一起,团成一团,狠狠扔进了客栈后院散发着馊水味的臭水沟里。 李老六眼睁睁看着他的“宝贝”消失在浑浊的水面下,心疼得直抽凉气,仿佛扔掉了半条命。 为了加快路途速度,必须换掉那辆慢吞吞的破驴车。 我们在城西的骡马市转了半天,最终咬牙买了两匹看起来还算健壮、脾性也温顺的驽马。 本来想买战马的,可是一问价格,李老六脸都黑了,又不是他花钱,不明白他心疼个什么劲儿…… 然后卖那辆陪伴我们多日、同样散发着“风霜气”的破驴车时, 李老六可算是把“三寸不烂之舌”和锱铢必较的本事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买主是个胖乎乎一脸和气生财模样的小贩, 李老六先是声情并茂地诉说着这驴车如何陪我们“共患难”、“走过千山万水”、“拉过多少值钱的货”, 把一辆破车说得堪比汗血宝驹拉的镶金战车。 等对方报了个价,他又立刻换上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拍着大腿喊亏到姥姥家了。 两人为了区区一文钱的差价, 在尘土飞扬的骡马市里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引得一帮闲汉围观看热闹。 李老六时而捶胸顿足,时而赌咒发誓,时而摆出要拉着驴车就走、生意不做了的架势,把那胖贩子也绕得额头冒汗。 我在一旁牵着新买的马,看着日头越爬越高,心急如焚。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咸阳城我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保不准什么时候马超和韩遂这两颗定时炸弹就炸了。 李老六还在那里为了那一文钱唾沫横飞: “……你这价,良心让狗吃了? 我这车轴可是上好的枣木! 你看看这轱辘……” 我忍无可忍,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真想立刻翻身上马,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自己先冲出这该死的咸阳城再说! 第55章 策马向子龙 多亏了沿途连打听带问,甚至不惜用几枚铜板撬开驿站老卒的嘴,才勉强拼凑出这份不算详尽的攻略。 万幸,自打进了这冀州地界,行程果然顺遂不少。 我和李老六顶着夏秋交替的干烈冷风,马不停蹄, 从豫都平原中跋涉而出,眼前河北平原的开阔景象令人精神一振。 官道虽仍显粗粝,但宽阔了许多, 车辙印痕交错,显是行旅不绝。 路旁枯黄的蒿草间,不时闪过几株倔强的常青松柏, 与西凉那动辄百里不见人烟的萧索荒凉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村镇城郭如棋子般散落在大地棋盘上,隔上三五十里,总能望见炊烟袅袅的聚集地。 每遇市集,那嘈杂的人声、牲畜的嘶鸣、各色小吃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我们必勒马停驻,补充些耐存的干粮、喂饱马儿的草料,再灌满随身的水壶。 入夜,若赶不及投宿,便在避风的土坡或废弃的窑洞旁露宿。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李老六沟壑纵横的脸,他裹紧破袄,絮叨着明日路程。 马儿拴在一旁,打着响鼻,我们“行个方便”时,总不忘回头催促这无言的老伙计: “快,嚼两口草料! 歇好了腿脚,明日还得指望你呢!” 每一步、每一刻,都像在跟看不见的沙漏赛跑,千方百计只为从那漫长旅途中再抢出几分光阴。 终于! 当一块饱经风霜、字迹却依旧遒劲的石碑闯入眼帘, 上书“常山地界”四个大字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猛地冲上我的天灵盖! 到了! 历经千辛万苦,我们竟真的踏入了这心心念念的常山地界(今石家庄)! 牵着马走进城门,喧嚣的人气瞬间将我们包裹。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布庄、粮行、铁匠铺、酒肆旗幡招展。 行人摩肩接踵,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驴车吱呀呀地碾过石板路,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牲畜、香料和尘土的味道。 此地繁华,确非虚言。 然而,目光扫过那些略显低矮的屋舍, 粗糙的夯土城墙,以及行人们大多朴素的衣着…… 比起帝都咸阳那巍峨宫阙、宽阔御道、锦衣华服的煌煌气象,终究是差了一截王霸之气, 显得更接地气些,但比起我们出发地那个襄武城,这里已是天上人间。 “值了…真他娘的值了!” 李老六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浑浊的双眼竟泛起一层水光,嘴唇哆嗦着, 像是要把这一路啃过的冷硬干粮、喝过的浑浊溪水、睡过的冰冷地面、担过的惊怕全都倒出来。 看他这副模样,那句早已在舌尖打转了无数次的“老六叔,那宝藏…其实是诓你的…” 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半个字也吐不出。 不过转念一想,说了又何妨? 就凭我俩这铁打般、比亲叔侄还亲的交情——一起啃过馊饼, 一起躲过野狼,一起挨过欺辱,一起经历过这该死的世道。 他总不至于… 真的抡起他那把豁了口的破柴刀,眼冒红光, 对我磨刀霍霍,上演一出“怒斩帅气侄儿”吧? 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细想… 也罢! 当务之急是休整。 一路风尘仆仆,紧赶慢赶,骨头都快颠散了架。 目的地已在眼前,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更重要的是,要见的那个人——常山赵子龙! 这可是我穿越到这东汉末年乱世漩涡中的首要目标,是点亮我未来宏图的第一块基石! 形象管理? 不,这叫战略投资!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去见未来的无双神将? 那第一印象怕是要直接跌进马里亚纳海沟,必须得捯饬得人模人样才行! 打定主意,行动派如我。 先拉着李老六冲进一家食客盈门、香气四溢的面馆,两大碗热气腾腾、油花漂浮的羊肉汤面下肚, 连汤带肉吃得精光,才感觉冻僵的四肢百骸重新活络起来。 接着,直奔城中最大的澡堂子,泡进滚烫浑浊的池水里, 那销魂蚀骨的暖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泥垢和老皮仿佛都在欢快地剥离。 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汗渍尘土, 仿佛都被这热水涤荡一空,只余下通体的舒泰和微微的眩晕。 换上刚买的、带着新布味道的粗布夹袄和长裤,虽然料子普通,但胜在干净齐整。 我随手拎起那身沾满泥点、磨出破洞、散发着可疑气味的旧衣, 正要潇洒地丢进墙角杂物堆——“败家玩意儿!”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耳边响起。 李老六一个箭步冲上来,像护崽的母鸡般死死攥住那堆破布,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败家子!这料子多结实! 洗洗补补,至少还能穿三年! 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他心疼得直哆嗦,仿佛我扔的是金缕玉衣。 唉,这该死的后世消费主义烙印! 在我的时代,东西旧了、款式过时了、甚至只是看腻了,扔掉换新天经地义。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那是博物馆里的老黄历了。 此刻被他这么一吼,倒显得我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纨绔。 不过,念在他一路辛苦,加上即将见到偶像的亢奋心情,我也懒得跟他掰扯,挥挥手。 “得得得,您老勤俭持家,您说了算,爱留着就留着吧。” 看他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叠好那堆破布塞进包袱,我嘴角抽了抽,全当没看见。 休整完毕,精神焕发,下一步,打听正主的下落! 向客栈那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掌柜一拱手。 “掌柜的,借问一声,河北正定县赵家庄,往哪个方向走?路径可好认?” 问这话时,我心里暗自得意,多亏了前世那些浸淫多年的三国游戏啊! 哪个英雄好用、哪个美人难追、哪个城池富庶、哪个武将老家在哪… 简直如数家珍。 赵云,常山真定人! 游戏里那银盔白袍、龙胆亮银枪的飒爽英姿, 那七进七出长坂坡的无双战绩,那“子龙一身是胆”的赫赫威名… 又帅又能打,完美偶像模板! 玩游戏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把他的信息记得门儿清,此刻正好派上用扬。 掌柜的闻言,捋胡须的手顿了顿,精明的眼神里透出几分迟疑和忧色。 “二位客官…要去赵家庄?” 他压低声音, “那地方…近来可不太平啊。 听来往的商旅说,常山与中山交界那一片山林里, 新聚拢了一伙强人,甚是凶悍,专劫过路行商,连本地大户的车队都敢下手! 官府剿了几次,都因山深林密,未能根除。 二位人生地不熟,就这般贸然前去… 老朽多嘴一句,不如去城西的镖局雇几位好手护卫,稳妥些。” 他顿了顿,补充道, “城西福威镖局的林总镖头,武艺高强,为人仗义, 手下趟子手也都精壮,走这条路最有经验,价钱也公道…” “绿林故里”——河北! “响马故里”——山东! 这两顶“桂冠”的名声果然不是白叫的! 连这州治所在的繁华大城周边,光天化日之下都能闹出土匪来? 这治安水平,简直了! 可此刻我满脑子都是银枪白马的赵子龙,热血冲顶,哪里听得进这些“危言耸听” ! 这一路从咸阳千里迢迢走过来,穿州过府,翻山越岭。 除了在西北荒原远远见过疑似狼群的影子,连根土匪的毛都没见着! 掌柜说的那地方,撑死了也就两个时辰的快马路程,能有多少悍匪盘踞? 八成是这老掌柜看我们俩外乡人面生,想从中牵线搭桥,好讹一笔不菲的中介费吧。 或者… 更阴险点,跟那什么镖局串通好了, 等我们雇了人走到偏僻处,直接来个谋财害命,人财两得? 再不济,顶多就是几个活不下去的流民,拿着锄头木棍,躲在路边草丛里想抢点吃食。 就凭李老六那副凶神恶煞的尊容,扯开破锣嗓子吼两声“此山是我开!”, 估计就能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自打一脚踏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汉末乱世,目睹了太多易子而食、兵匪如麻的惨状。 我早已学会将人心往那最幽暗、最卑劣的角落里去揣度。 善良? 信任? 呵,那是乱世里活不过片头曲的奢侈品! 好人? 在乱世里能活过三集都算祖坟冒青烟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草草啃了几口昨夜剩下的冷硬面饼。 一想到即将见到传说中的赵云,我的心就像被无数只小猫爪子挠着, 归心似箭,再也按捺不住! 招呼一声还在心疼新衣服的李老六,踩着一个垫脚石翻身上马,猛地一夹马腹! “驾!” 两骑如离弦之箭,扬起一路烟尘。 朝着那寄托了无限希望的赵家庄方向,疾驰而去! 寒风掠过耳畔,两旁的枯树飞速倒退。 我紧握缰绳,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 仿佛已经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银枪白马的英武身影。 “子龙啊子龙…” 我心中默念, 一股期待、忐忑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在胸中激荡。 你命中注定的明主来了! 识相点,乖乖跟我去这乱世之中,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吧! 可千万别… 不识好歹啊… 不然把你和马超一起绑起来,来个什么七进七出…… 第56章 六叔的“金睛”与乌鸦嘴 马蹄踏在松软的腐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和六叔李老六策马穿行在这片参天古木形成的幽深甬道里,只盼着早点找到那浑身是胆的赵子龙。 古树虬枝盘结,浓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只有几缕顽强的阳光刺破叶隙,在地上投下摇晃的金斑。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马蹄声、鸟鸣和我们粗重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和朽木混合的独特气味。 这本该令人心旷神怡,此刻却无端端透着一股压抑。 “二娃啊,穿过这前头黑乎乎的树林就是传说中的发财地?宝贝就藏那儿?” 李老六骑在驽马上,脖子伸得老长。 浑浊的眼珠子此刻亮得惊人,像是嵌了两粒烧红的炭。 他那双布满老茧、沾满泥灰的手,神经质地来回搓着, 仿佛已经摸到了十万两金子的冰凉棱角,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在正午的日头下闪着光。 “哈哈哈,六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天机嘛……不可泄露。” 我勒住缰绳,故意拖长了调子,欣赏着他抓耳挠腮的模样。 这老屌丝,一路上算计了多少回,这回总算轮到咱拿捏他了。 “哎呦喂~我的好二娃,不,我的亲祖宗!我的好二爷!” 李老六急得在马上直扭身子,差点从鞍上滑下来。 “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吧! 您瞅瞅,从陇西那鸟不拉屎的地界,一路啃着沙喝着风, 陪你到这常山城,风餐露宿,担惊受怕,脑袋瓜子那是别在裤腰带上晃荡啊! 一个不小心,‘咔嚓’,可就没了!” 他哭丧着脸,配合着抹眼睛的动作,可惜演技浮夸,连眼眶都没红。 “把心放肚子里,六叔,” 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答应你的十万两金子,一个子儿都少不了! 我二娃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这话我说得斩钉截铁,底气十足。 当然,至于啥时候给…… 嘿嘿,那就再说了。 反正命里注定是他的,早一点晚一点有啥区别? 又不会长翅膀飞了,早给是给,晚给也是给嘛,横竖都是给。 至少,我内心深处是这么笃定地认为的…… 不过嘛,这话反过来说可不行! 别人要是欠我的承诺,那必须得早兑现! 早兑现早享受,天经地义! 至于李老六嘛…… 他都吃了四十年黄连水了,还差这两年苦日子? 债多不压身,苦多不愁人嘛。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刚穿越到这鬼地方时,饥渴交加,眼前发黑, 救醒我的是那个豁了口的、里头晃荡着半碗浑浊的“救命水”…… 后来才知道,那是他憋了半宿的存货。 想到那碗尿水的滋味,心里最后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甚至还有点想刀人,我何曾受过这般难以言齿的奇耻大辱! 他李老六——值得! “嘿嘿嘿,瞧您这话说的,咱亲叔侄,打断骨头连着筋,提钱多伤感情!” 李老六立刻换了副面孔,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到了一起, 像朵风干的菊花,他挠了挠油腻腻的头发。 “六叔可是看着你从穿开裆裤长成现在这大小伙子的, 你啥品性,六叔心里门儿清!敞亮!仗义!” 他拍着胸脯,砰砰作响,仿佛在给金子做担保。 “得了,好话留着回去再说。” 我懒得看他表演,马鞭朝前一指, “按客栈那掌柜的指点,穿过这片林子,尽头就该是赵家庄了,赶早不赶晚,走吧!” “那还磨蹭啥!驾~!” 李老六一听“赵家庄”三个字,立马联想到了藏宝地,如同打了鸡血,眼中金光再现, 猛地一夹马腹,他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吃痛,嘶鸣一声,扬起一片尘土,率先冲进了幽暗的树林。 甫一入深林,光线骤然黯淡。 参天古木枝叶交错,几乎遮蔽了天空。 只漏下几缕惨淡的光柱,在布满腐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空气湿冷,弥漫着枯枝败叶和泥土的腐败气息。 “二娃啊……” 刚深入林子不过千百步,前头的李老六猛地勒住了马,瘦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在原地踏着碎步。 他扭过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了刚才的兴奋,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狐疑和警惕,小眼睛滴溜溜地四下扫视,压低了声音。 “我咋觉着……这地方,有点邪性呢?” “怎么不对了,六叔?” 我驱马靠近几步,环顾四周,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确实静得可怕。 “您这名号‘钻山狼’,钻过的林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怕钻这林子?” 我故作轻松地打趣,试图驱散心头悄然升起的不安。 “二娃,你听!” 李老六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他侧着耳朵,脸上肌肉绷紧。 “太静了……静得瘆人! 连声鸟叫虫鸣都没有! 这不对头!林子里不该这样!” 他常年混迹山野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死寂往往意味着危险。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那柄柴刀刀柄,指节发白。 被他这么一点破,我心里的那点不安瞬间放大,像冰水一样顺着脊椎往下淌。 是啊,太安静了! 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和突兀,仿佛整个林子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什么。 “那……别磨蹭了,顺着这条小路,快跑吧!” 我手心冒汗,催促道。 “对!快跑!” 李老六也慌了神。 “要真蹦出俩不开眼的剪径毛贼,咱一冲也就过去了!驾!” 他又是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我的好六叔啊,我现在是真怕您开口了! 您这乌鸦嘴,灵验起来那是要人命的! 能让人当扬表演“屁滚尿流”那种! 我心里哀嚎,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跟上。 “二娃!” 李老六一边催马,一边还不忘回头喊, “你跟紧点,但别太近,隔个两三丈! 万一……我是说万一! 真他娘的碰上陷马坑、绊马索啥的,我栽了,你掉头就跑!头也别回! 记住了,赶紧找人,搬救兵来救你六叔!” 他此刻倒是显出了几分江湖老油条的义气,语气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 这话……倒让我心头微微一热,不愧是我的好六叔,关键时刻还算有点良心。 不过,这预感也太不吉利了! 第57章 快活林撞劫匪 我压下那点感动和更强烈的不安,大声催促,只想快点离开这鬼气森森的地方。 两匹马在小路上加速奔跑,蹄声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就在我们冲过两棵格外粗壮、枝桠虬结如鬼爪的参天古树下方时—— “呔——!” 一声暴喝如同炸雷,毫无征兆地从头顶炸响!惊得我头皮发麻,心脏骤停! 哗啦——! 一张由粗麻绳和坚韧藤蔓绞成的巨网,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气和树叶腐败的味道, 如同巨蟒缠身,兜头罩下,瞬间就将我和李老六连人带马裹了个结结实实! 强大的冲力让我们身不由己地从马背上滚落,重重砸在铺满腐叶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那两张破网坚韧异常,越是挣扎,缠得越紧,勒得皮肉生疼。 “点子落网了!抄家伙!” “围起来!别让跑了!” 呼啦啦!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呼喝,十几条彪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树后、草丛里、土坡下窜了出来! 个个手持明晃晃的砍刀、铁叉、棍棒,脸上带着凶狠和贪婪,瞬间就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 冰凉的触感瞬间贴上脖颈! 不是一把,而是两把! 粗糙的刀刃紧贴着皮肤,那森冷的寒意直透骨髓,激得我浑身汗毛倒竖,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的李老六也是面如土色,抖得像筛糠。 宝宝心里苦啊:客栈掌柜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劳驾您老给我来颗后悔药,我现在就想要…… 我保证当着您的面,嚼碎了咽下去,一滴水都不带喝的,谢谢您全家嘞! “哈哈哈,逮着了!瞅瞅这行头,不像小鱼小虾!” 一个尖利得意的笑声响起。 只见一个精瘦得像只猴子的身影,抓着根藤蔓,灵活地从我们头顶的大树上溜了下来,轻飘飘落地,围着被网住的我们转圈打量。 小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他腰间别着几卷绳索,正是撒网的元凶。 “猴七,你小子这网撒得地道!眼毒手快!没白费兄弟们猫在这儿喂了一天的蚊子!” 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浓密胸毛的壮汉土匪拍着猴七的肩膀,瓮声瓮气地赞道。 “那是!七爷这手活儿,那是童子功!” 一旁一个黑臭的土匪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猥琐地挤挤眼, “再说了,怡花院春菊那小娘们身上,我看猴七你也没少下功夫练这‘手速’吧,嘿嘿嘿……” 他做了个下流的手势。 “哈哈哈!张伟你小子,精虫上脑了吧!打劫呢!” 另一个獐头鼠目的土匪跟着起哄,污言秽语和肆无忌惮的哄笑声顿时在林子里炸开,惊飞了远处几只本就不多的乌鸦。 “是啊,干脆猴七你把春菊那娘们儿娶回来吧,天天练手速,好让我们快活林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哈哈哈~” 另一个穿着破烂不堪的土匪持棒笑道。 叫做猴七的土匪听完这番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几步,抬头望着我们来时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我想找个过日的,她…太漂亮了……” 喂~你搁这儿装什么深情呢! 各位大哥!专业点行不行? 打劫呢!正儿八经的绑票现扬! 你们不先来点“此山是我开”的流程,也不问问“要钱要命”的经典台词,直接就开启“商业互捧”+“荤段子”模式了? 这业务素养……不怕半扬开香槟,乐极生悲吗! 跟襄武城外那伙分工明确、专业滑稽的高矮胖瘦匪团一比,眼前这伙人简直就是四线草台班子!业余中的业余! 我内心疯狂吐槽,简直无力吐槽。 “各位兄弟!各位道上混的爷们儿!误会!天大的误会!” 李老六不愧是老江湖,最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笑。 “小弟我也是吃绿林这碗饭的,钻山狼李六爷! 绿林道上也略有薄名,路过贵宝地,失了礼数,没提前递帖子拜山头,是兄弟的不是!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 劳驾各位好汉,高抬贵手,先把咱爷俩放出来,喘口气,再说话成不?”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在网里拱着手作揖。 “哦?” 一个身材格外魁梧、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壮汉排众而出,他手里拎着一把厚背鬼头刀,眼神锐利如鹰,显然是个头目。 只见他上下打量着网中狼狈不堪的李老六,粗声问道: “钻山狼?没听过。敢问兄弟在哪个山头,烧的哪柱香,拜的哪尊佛?”(问的是具体在哪伙土匪手下) “我…我……” 李老六眼珠子乱转,支吾了两下,硬着头皮道, “从西凉陇西郡来,混口饭吃。有道是山狼遇林虎,强龙难压地头蛇! 今儿个撞见各位林中的猛虎,真是缘分呐!还望兄弟看在同是江湖一脉……” “打住!闭嘴!” 刀疤脸头目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了他的套近乎,脸上满是鄙夷。 “西凉?陇西?哼!天高皇帝远,跟我们这常山地界隔着十万八千里! 我们只认中原(山河四省:山西、山东、河北、河南)的汉子!你这‘兄弟’,我们攀不上!少他妈在这儿乱攀交情!” “哼!” 一个身材矮壮、满脸怨气的土匪立刻接口,他看向李老六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架在李老六脖子上的刀又故意蹭了蹭,冰冷的刀锋几乎要割破油皮。 “都怪你们这些西凉狗!尤其是那挨千刀的董卓老贼! 不是他祸乱朝纲,横征暴敛,到处抓壮丁填他那无底洞,老子们好好的庄稼汉, 何至于被逼得家破人亡,躲进这深山老林当土匪,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了李老六一脸,另一只手激动地比划着抹脖子的动作。 “三当家的!跟这种西凉狗废什么话! 瞧这厮贼眉鼠眼的窝囊样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做了他们!一了百了!” 他看着李老六眼中凶光毕露。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皮肤,那矮壮土匪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我吓得一激灵,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千辛万苦穿越乱世,从陇西一路忽悠加逃命跑到这常山,难道就是为了换个更偏僻的林子,给这群业余土匪当祭品?! 眼看故事中的赵家庄就在前方,我的五星上将唾手可得……这也太窦娥了吧! 第58章 学学贾诩的金牌狂舌 李老六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嚎,汗珠子顺着额角往下淌。 “天下绿林是一家!他董卓造的孽,跟我李老六有啥关系啊! 我就是个混不下去的小喽啰,也是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苦命人啊! 您瞧我这样子,像是能沾他董太师光的吗?” 他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可惜演技不过关,只挤出了点眼屎。 “哼!闭嘴!” 那矮壮土匪怒喝一声,刀锋又压紧一分,李老六的脖子瞬间出现一道红痕。 “各位英雄饶命啊!” 我再也忍不住,扯开嗓子喊,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各位都是响当当、名震八方的绿林大英雄!义字当先,明察秋毫! 我们虽是西凉人,可那董卓在洛阳吃香喝辣、夜夜笙歌的时候,我们连口热乎汤都喝不上! 他造的孽,官府的盘剥,兵匪的劫掠,我们可一样没落下,全他娘的遭殃了! 您看看我六叔——” 我指向网中瑟瑟发抖的李老六, “都被逼得在老家当不成土匪了! 这才拖家带口,千里迢迢,来投奔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房穷亲戚,指望找条活路啊! 英雄好汉们,我们也是苦命人呐!” 我这番话,半真半假,夹枪带棒,重点在于那顶“大英雄”的高帽子。 果然,土匪们听着“响当当”、“名震八方”、“义字当先”、“明察秋毫”这些词,脸上的凶狠之色稍缓,不少人露出了受用的表情。 就像《水浒传》里,喊声“好汉”就跟着你上梁山,叫声“英雄”就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然往往是拔刀砍人)。 “嗯……” 那三当家的刀疤脸沉吟了一下,脸色确实缓和了些许。 “你小子这话……倒也有几分歪理。” 他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 看到一丝生机,我立刻打蛇随棍上: “再说,各位英雄好汉啸聚山林,也是被这狗日的世道逼得走投无路! 所求不过是个财字,图个活命!何必浪费力气杀了我们,还得费劲挖坑埋尸?多累啊! 不如我们识相点,把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孝敬各位,只求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们叔侄两条贱命! 大家省时省力,岂不美哉?” 我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无比真诚。 “哼!听你小子在这儿油嘴滑舌,舌灿莲花!” 撒网的瘦猴猴七尖着嗓子冷笑,小眼睛里闪着阴险的光。 “谁知道你们前脚被放了,后脚会不会就跑去常山城里报官?带着大队官兵来剿我们? 到时候,兄弟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依我看,一了百了最干净!挖坑埋人的活儿,七爷我包了!” 他舔了舔嘴唇,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对!猴七说得对!杀了他们!” “必须宰了!以绝后患!” “劫财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大哥,不能心软!” “三当家的,您发句话,我现在就送这两个西凉狗上路!” “剁了他们!” …… 猴七的话像火星掉进了干草堆,瞬间点燃了匪徒们心中的戾气和杀意。 七嘴八舌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冰冷的兵刃在昏暗中闪烁着嗜血的寒光,他们步步紧逼,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们的身体。 不是吧!杀心这么重? 这戾气,这动不动就要人命的态度,后世的互联网键盘侠们看了都得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啊! 被土匪绑票的倒霉蛋千千万,能活着回去的也不少啊! 我记得前世刷到过个短视频,三国毒士贾诩年轻时就曾被土匪绑了。 同行的人都被咔嚓了,就他不仅活了下来,还被土匪恭恭敬敬送回了家,据说靠的就是他一张三寸不烂金牌狂舌…… 如今我特么也穿到这乱世三国了,开局一碗圣水,好不容易忽悠着李老六走到这一步…… 要是连眼前这伙业务不精、脑子看起来也不太灵光的草台班子土匪都搞不定,还谈什么利用先知先觉逐鹿天下、改写历史? 不如现在就抹脖子,省得丢穿越者的脸! “各位!你们要是真杀了我们,那才是自掘坟墓!自取灭亡!” 生死关头,我豁出去了,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声音在林子里回荡。 “对对对!自掘坟墓!自取灭亡!” 一旁的李老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扯着破锣嗓子跟着喊,在网里拼命挣扎,像条离水的鱼。 “哦?” 三当家的刀疤脸眉头一挑,凶悍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了李老六身上。 “自掘坟墓?怎么个掘法?你,钻山狼,给老子说道说道?” 他特意点了李老六的名。 “额……” 李老六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合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嗯?三当家问你话呢!哑巴了?刚才不挺能嚎吗?” 旁边一个土匪不耐烦地抬起脚,狠狠踹在李老六蜷缩的背上。 “哎呦——!” 李老六疼得惨叫一声,整个人虾米似的弓了起来,冷汗直流。 他艰难地扭过头,眨巴着那双充满恐惧和茫然的小眼睛,以四十五度角的经典姿势,可怜巴巴地仰望着我,用口型无声地哀嚎: “咋……咋个掘法啊?二娃……救命……” 我:“……” 猪队友!带不动啊!这届队友太难带了! “原因有三!” 顾不上吐槽,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骂娘的冲动,脑子飞速运转,声音清晰而有力。 “其一,各位都是道上响当当的英雄好汉!义薄云天,讲究的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也就罢了(说着我看了眼李老六),可要是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乳臭未干的孩子(我努力把自己缩得更无辜一点),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江湖同道会怎么看? ‘常山快活林子里的好汉,专杀小孩儿’? 这名声……啧啧,怕是要被同行笑掉大牙,大大有损各位的赫赫威名和绿林清誉啊!” 我故意把“清誉”二字咬得很重。 “再者说,” 我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煽情。 “各位英雄家里难道就没孩子?亲戚朋友家就没个奶娃娃? 想想他们那粉嘟嘟的小脸,奶声奶气地喊你们‘爹爹’、‘舅舅’、‘叔叔’、‘哥哥’时的可爱模样!人心都是肉长的! 若他们有朝一日,也像我今天这般,落入他人之手,境遇相同,你们难道愿意看到亲者痛仇者快的惨剧发生吗? 将心比心啊,英雄们!” 这番话,我投入了十二分的“真情实感”。 说完,部分土匪,尤其是一些年纪稍大、面相没那么凶恶的,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眼神闪烁,似有所触动,可能真的想起了家里的娃。 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比如那个矮壮仇视西凉的,还有瘦猴猴七等。 脸上依旧是不屑和麻木,仿佛在听天书,左耳进右耳出,猴七甚至不耐烦地用刀尖剔着指甲缝里的泥垢。 “哼,有点意思。” 三当家咧了咧嘴,刀疤扭动了一下。 “那第二点呢?” 他追问道,显然被勾起了更多兴趣,但也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说“看你小子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第59章 绝境三策 “这第二点,也是最最要紧的一点!” 我再次深吸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要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压低了声音,营造出紧张氛围。 “不瞒三当家的,我们来之前,在常山城边那家‘悦来客栈’打尖住店。那掌柜的是个好心人,跟我们唠嗑时就特意警告过!” 我顿了顿,观察着三当家的表情。 “他说最近这一带……不太平!有强人出没,劫掠过往行商! 更关键的是,官府新近招募操练了一批精壮乡勇,正缺个地方试刀见血,磨砺新兵呢! 掌柜的原话是——‘就等着拿你们这片林子的好汉开刀祭旗了!’他还苦口婆心劝我们,等官府剿完了匪,道上清净了再过来。 只怪我们……唉! 投亲心切,想着早一天是一天,鬼迷心窍没听劝,这才……落到这步田地……” 我说得情真意切,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浓烈的懊悔和后怕,甚至还挤出了点因为恐惧而产生的生理性泪花。 三当家的听完,脸上的刀疤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无比,死死盯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看到我脑子里去。 他握着鬼头刀的手紧了又紧,指节发白,显然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 这个消息太要命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 那个矮壮仇视西凉的土匪最先炸毛,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猛地将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又逼近一分,冰凉的刀锋几乎要割破皮肤,他面目狰狞地咆哮。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了你脑袋当夜壶!” “哈哈哈!” 我强忍着脖颈上的刺痛和死亡的恐惧,反而放声大笑起来,努力装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狂态。 “砍了我?好啊!你砍!你现在就砍! 你这一刀下去,我保证!官兵会来得更快!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我梗着脖子,眼神挑衅地看着他。 “哦?” 三当家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低沉得可怕。 “这话……又怎么讲?” 他挥手示意那矮壮土匪稍安勿躁,但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锁定了我。 “实不相瞒,三当家!” 我迎着他噬人的目光,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匪的心上。 “我们一行,并非只有两人! 还有我年迈的爷爷和体弱的婶婶! 因为腿脚实在不便,经不起这山林跋涉,眼下正在那‘悦来客栈’眼巴巴地等着我们投亲的消息呢! 我们约定好了,三日之内必回! 倘若……后日日落之前,我们还不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客栈……您说,我那心急如焚的爷爷和婶婶…… 他们——会不会——去敲——常山县衙——的——鸣冤鼓——呢?!” 最后几个字,我几乎是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蹦出来的。 轰——!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整个扬面瞬间炸开了锅! 三当家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铁青! 那道刀疤因为肌肉的剧烈抽搐而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他握着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其他土匪更是哗然,原本凶悍的气势为之一滞,眼神中充满了惊疑、恐慌和动摇。 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客栈还有人?” “真要报官了?” “新兵……剿匪……” “完了完了……” “怎么办……” “哼!怕他们个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那矮壮土匪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稳住人心,但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拼?哈哈哈!” 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夸张的、充满嘲讽的大笑。 “拿什么拼?你们才几个人?多大的地盘?几十把破刀?你可知当兵的来了多少人? 常山城里有多少驻军?新练的乡勇有多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们!” 我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锥子般刺向每一个土匪。 “再说了,各位英雄好汉难道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家里没爹没娘没婆娘没孩子? 对绿林道来说,死一个好汉,明天还能再拉起来十个八个! 可对一个家来说呢?死了你,那就是天塌了!柱子倒了! 剩下孤儿寡母,在这乱世里怎么活?是等着饿死,还是被人欺凌?”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的控诉,直指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这攻心之策,精准地击中了要害! 果然,听我说完,超过一半的土匪脸色彻底变了! 他们眼中的凶光被茫然、恐惧和对家人的担忧所取代,不少人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握刀的手也不再那么稳当,甚至有人偷偷地、焦虑地望向林子外的方向。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小杂种!你找死!” 三当家被我赤裸裸的攻心彻底激怒了,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和队伍的士气正在被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瓦解!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鬼头刀高高扬起,刀锋在昏暗中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狂暴的杀意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再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老子现在就劈了你!把你剁碎了喂野狗!” 他须发皆张,状若疯虎! 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全身,我甚至能感觉到刀锋劈开空气带来的微弱气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但我不能退!退就是死! 我就是要赌,赌这些乌合之众没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勇气。 “三当家的要杀我,我认了!命该如此!” 我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用力而嘶哑变形。 “但能否容我说完第三点!说完再杀不迟!就一点!” 我死死盯着他血红的眼睛,赌他最后一丝理智和对未知的“第三点”的好奇。 “说——!” 三当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鬼头刀停在空中,刀尖距离我的头顶不足三尺! 那凛冽的杀气让我头皮发炸,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僵了。 李老六在网里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裤裆处似乎隐隐传来一阵‘圣水’味。 第60章 我的嘴炮能救命 我语速飞快,不敢有丝毫停顿, “可那亲戚在不在?还认不认我们这穷亲戚?愿不愿意收留我们这两个累赘?……这都是没影儿的事!” 我苦笑了一下,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 “这世道,越来越乱,想活命,难!比登天还难!” 我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扫过众匪,最后定格在三当家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刀疤脸上。 “可我看各位英雄好汉!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忠勇!义气!是条好汉! 在这乱世,跟着谁混不是混?求条活路罢了!大树底下好乘凉!”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天大的决心,用尽全身的“真诚”喊道: “三当家的!如若不弃!我和我六叔,愿意拜在您老麾下! 鞍前马后,任凭驱使!给您当牛做马!求三当家的收留!给条活路!” 我挣扎着想在网里拱手,可惜动弹不得,只能用无比“炽热”和“崇拜”的眼神望着他。 “哦?” 三当家脸上的怒意和杀机明显一滞,扬起的刀也缓缓放低了几分。 他眯起眼睛,像打量货物一样重新审视着我,又瞥了一眼网里吓得快失禁的李老六。 “收留你们?哼!老子凭什么收留你们两个来路不明的西凉崽子?给老子一个理由!” 他的语气依旧冰冷,但那股狂暴的杀意明显减弱了。 “哈哈哈!” 我仿佛听到了希望,立刻精神一振,脸上挤出“惊喜”的笑容。 “缘分!这就是天大的缘分啊!三当家的! 今日我们能栽在您手里,那就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命中注定我们要跟着您干大事!” 我指了指李老六,“再者,您看我六叔!天生的土匪胚子!钻山越岭如履平地,江湖经验老道! ‘钻山狼’的名号在陇西也是响当当的!只是时运不济,被董卓那老狗逼得没了活路!” 李老六听到我点他名,猛地睁开眼睛,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 仿佛在说:小兔崽子你卖我还是夸我?! 我无视了他那曹丕媳妇进菜园(甄姬拔菜)的蜡笔小新目光,继续慷慨陈词。 “我们叔侄人生地不熟,在这常山地界两眼一抹黑!若能跟了三当家您,您就是我们再生父母!天大的恩情! 我六叔这人,最讲究的就是忠义!滴水之恩,他恨不能涌泉相报! 知遇之恩,更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啊!他这条命,以后就是三当家的了!” 我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李老六。 “啊~!对对对对对!” 李老六如梦初醒,求生欲瞬间压倒了一切,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在所不辞! 三当家的,我李老六这条贱命,以后就是您的了!您指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撵狗我绝不抓鸡!” 他挣扎着想磕头,可惜被网裹着,只能滑稽地扭动着身体。 “还有!” 我趁热打铁,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目光扫过众匪。 “不管官兵来不来剿,总不会有人怀疑一个小孩子吧? 我可以替各位传递消息,联络情报!山下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能想办法打听! 平日里哪位兄弟头疼脑热,受了伤,我去请个郎中过来,那位好汉半夜饥渴难耐有需求了,我去路边骗个失足妇女过来,合情合理,绝不会引人怀疑吧!” 我看着一些土匪脸上露出的意动神色,立刻抛出最后一个筹码。 “而且!只要我们俩能平安回到客栈,立刻就能替各位澄清!就说这林子里根本没土匪!之前那些传言都是以讹传讹! 只有一群被狗官和世道逼得走投无路、如今已安分守己在此垦荒落户的可怜流民! 彻底打消官府的疑心,官府自然也就没有理由派兵来剿了!大家都能安生!” “三当家的!这小子……这小子说得在理啊!” 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面相相对憨厚的土匪忍不住开口了。 “留着他,好像真有点用?比埋了强吧?” 他的话引起了几声低低的附和。 三当家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眼神在凶狠、疑虑和一丝意动之间反复挣扎。 猴七和那个暴躁土匪还想说什么,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显然,活着的、能带来价值的“自己人”,比两具冰冷的尸体和不确定的财物更有吸引力。 尤其是那个“官兵剿匪”和“家人报官”的威胁,像两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哼!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 猴七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贪婪和不甘。 “总不能叫哥几个白忙活一扬吧?蹲了一天,腿都酸了!总得见点红(钱)吧!” 他贪婪的目光在我们身上,尤其是李老六死死捂住的胸口处来回扫视。 “既然决心跟着三当家了,六叔!” 我立刻接口,抢在李老六可能反悔或哭穷之前,声音斩钉截铁。 “该是您表忠心的时候了!快!把咱爷俩全部的家当都拿出来! 给辛苦蹲守了一天的兄弟们打打牙祭,买点酒肉,就当是入伙的‘孝敬’! 以后跟着三当家,还怕没吃香的喝辣的?” “好小子!这话中听!敞亮!” “快拿出来!兄弟们蹲一天了,肚里早唱空城计了!” “是兄弟就不砍你,掏点辛苦钱意思意思,以后就是自家人!” “对对!快掏!” 猴七的话瞬间点燃了其他土匪对钱财的渴望,七嘴八舌的催促声再次响起, 比刚才的喊杀声更急迫,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像钩子一样钉在李老六身上。 六叔李老六闻言,猛地扭过头瞪向我! 那眼神,简直像藏着杀父夺妻之恨、刨了祖坟之仇! 充满了震惊、愤怒、难以置信和剜心割肉般的剧痛! 他死死捂住胸前鼓囊囊的钱袋,指节捏得发白,仿佛那不是钱袋,而是他最后的心头肉、命根子! “我…我…” 在众匪刀锋逼迫和贪婪目光的步步紧逼下,李老六“我”了半天,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把怀里的钱袋捂得更紧了,身体蜷缩着,像一只护崽的刺猬,准备迎接最痛苦的掠夺。 就在这千钧一发、李老六即将被众人的目光和贪婪凌迟之际—— “报——!!!” 一个土匪哨兵连滚带爬地从林子深处冲了出来,气喘吁吁,脸上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 “三当家的!林子外头小路上有动静!有两人骑马过来了!马上驮着大包小裹,看着挺沉实!” “大包小裹?!” 那个凶神恶煞的暴躁土匪眼睛瞬间放出绿油油的光,像饿狼看见了肥肉。 “干他丫的!三当家,那马背上准有好货!肥羊送上门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之前的憋屈仿佛找到了发泄口。 “可……可三当家,” 哨兵喘匀了气,脸上露出一丝迟疑和畏惧, “其中一披着白袍之人,骑着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手里……手里还提着一杆亮得晃眼的银枪! 那气势,看着……很不一般!感觉……不太好惹!” 他描述时,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 “怂包!亏你还是个土匪!怕什么?” 凶神恶煞的暴躁土匪吼道。 “功夫再高,也怕砍刀!咱们人多势众,一拥而上,乱刀剁成肉泥!三当家,机不可失!兄弟们就等您一句话了!” 他急切地看向三当家,眼中燃烧着对财货的渴望和一种近乎盲目的凶悍。 三当家眼神剧烈闪烁,仅仅犹豫了三秒! 对财富的贪婪和对新目标“不好惹”的忌惮在心中激烈交锋,最终贪婪和人多势众的侥幸心理占据了绝对上风! 他猛地一挥手,眼中凶光毕露,做出了决定: “猴七!上树扯网!其他人,隐蔽!准备干活儿!”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我和李老六立刻被几个土匪粗暴地拽起,连拖带拽地塞到小路两旁最茂密的草丛和大树后面,嘴里还被塞进了带着汗臭味的破布团。 猴七像只真正的猿猴,蹭蹭几下就蹿上了树冠,麻利地重新展开那张浸染过无数血腥和绝望的巨网。 所有土匪,包括刚刚还恨不得剐了我们的猴七和暴躁鬼,都瞬间屏住了呼吸,身体伏低,紧握手中的刀枪棍棒。 无数双充满杀意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小路尽头的拐弯处,那里,隐约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 嗒嗒…嗒嗒…嗒嗒… 马蹄声清脆而有节奏,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弓弦上。 唉…… 我在心底沉重地叹息一声,嘴被堵住,只能在心里默默为那两位即将踏入地狱之门的仁兄点蜡。 看这帮土匪如临大敌又兴奋嗜血的架势,这两位出门肯定没看黄历的倒霉蛋,怕是在劫难逃了。 只希望……那杆哨兵口中“亮得晃眼的银枪”,真能如传说中那般……神鬼皆惊吧。 草丛的湿冷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骨髓,我蜷缩在腐叶中,听着那越来越近、仿佛踏在心跳上的马蹄声,等待着下一秒的血雨腥风…… 第61章 蹄踏死地,枪挑生门 那声音起初只是闷雷滚过地平线,转眼便化作奔涌的浪潮,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仿佛要将这片林子踏碎。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两道骑影便如离弦之箭,冲破稀疏的林木屏障,闯入了我被迫匍匐的视野。 我勉力仰起被草屑糊住的头颈,酸涩的双眼努力聚焦。 当先一骑,通体雪白,宛如一团移动的月光,在斑驳树影下流动着缎子般的光泽,竟无半根杂毛! 四蹄翻飞间,筋肉虬结,每一次踏地都带着千钧之力,扬起的尘土都带着一股剽悍的野性。 这神骏非凡的架势,竟似不输马超那匹踏雪乌骓! 马上之人,银甲覆身,白袍招展,甲叶在穿过枝叶的阳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斑。 他背脊挺拔如崖边孤松,即使隔着距离,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势也扑面而来。 面目因疾驰和树影而模糊不清,但那杆斜背的亮银长枪却异常清晰——枪缨煞白如雪。 枪尖一点寒芒即使在高速移动中,也如毒蛇之信般锁定了前方的空气,透着一股择人而噬的锋锐与威凛。 后骑则是一匹筋骨强健的普通黄骠马,毛色混杂,但四蹄稳健,速度丝毫不慢。 马上之人身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并无铠甲,腰间挂着一柄长剑,身形略显精瘦, 但纵马飞驰的姿态却异常沉稳剽悍,仿佛与胯下坐骑融为一体,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猎豹般的韵律和力量。 这两人一前一后,如同锋矢的尖端与紧随的箭杆,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气势直扑而来。 眼看那两骑便要冲至那棵作为致命埋伏点的虬结古树下! 那两棵古树盘根错节,枝桠扭曲如鬼爪,正是悬挂那夺命巨网的天然支架。 不然以我的聪明才智也不会在这中招,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 我喉咙猛地一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想嘶声示警,想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有埋伏”! 可口中塞得严严实实的破布,只徒劳地挤出几声沉闷短促的呜咽——“唔!唔!!” 话音未落,脸颊便挨了身旁匪徒重重一记带着汗臭和泥腥的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 “闭嘴,小兔崽子!再哼一声,老子现在就剜了你的舌头送你见阎王!” 身旁凶神恶煞的土匪压低嗓子,眼中凶光毕露,粗糙的手指狠狠掐进我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口中的恶臭喷在我脸上,比死亡更令人窒息。 头上火辣辣地疼,肩膀的剧痛让我瞬间噤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裳。 我只能死死盯着那两骑越来越近的身影,绝望在心底疯狂滋长呐喊: 快停!别过来送死!我可是大圣母……见不得飞蛾扑火~快停下来啊!求求你们了! 可他们毫无所觉,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扬寻常的纵马奔驰。 蹄声如鼓点,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直冲向那张早已张开静候猎物的死亡巨网! 死亡倒计时 一百米——那白马神骏的轮廓愈发清晰,银甲骑士的白袍在疾风中猎猎作响。 五十米——持剑男从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密林。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方才我和李老六被巨网兜头罩下、如待宰羔羊般被拖拽捆绑的惨状,无比清晰地浮现眼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全身。 十米——古树虬结的枝桠阴影已经笼罩在他们头顶,那张隐藏的巨网仿佛能嗅到血腥的巨口,无声地张得更大了。 五米——我能看清银甲骑士脸上紧抿的嘴唇线条,甚至能感受到黄骠马上随从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我们藏身的草丛! 那一瞬间,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但他只是略一停顿,目光又投向前方。 两米——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化不开! 就在两骑即将掠过那两棵如鬼爪般扭曲的参天古树之下,马蹄几乎要踏上那片被特意清理过的松软落叶时—— “呔——!!!”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毫无征兆地自头顶浓密的枝叶间炸响!是猴七! 声音里充满了残忍的兴奋和即将得手的狂喜! 哗啦——!!! 那面由浸油粗麻绳与刀砍难断的老藤绞成的巨网,刚捕获了我们不久,带着一网的草屑,再次如同恶魔的巨掌,带着沉闷的风声,猛地从半空中兜头罩下! 巨大的阴影瞬间吞噬了下方奔驰的两位骑士! 然而,这一次,结局在电光石火间便已注定截然不同! 几乎就在暴喝响起的同一刹那! 白马上的银甲男子仿佛背后生眼,身体在高速奔驰中不可思议地瞬间绷紧,如同蓄满力量的弓弦! 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回头! 他反手一探,那杆亮银长枪仿佛与他心意相通,“嗡”地一声龙吟,已被他闪电般抽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只见他腰身一拧,手臂如满月般向后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积蓄的力量在瞬间爆发! 长枪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银色闪电,挟着千钧之力,不闪不避,迎着那兜头罩下的巨网中心,悍然向上一挺!一刺! “嗤啦——!嗡——!” 坚韧无比、足以困住虎豹的巨网,竟被他用枪尖硬生生刺穿顶起。 枪杆承受着巨大的下坠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被他如山岳般稳固的手臂死死擎住! 那张巨网竟被他单枪匹马,生生撑开,如同在死亡阴影下撑起了一柄银光闪烁的巨伞! 这还没完! 银甲男子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吐气开声,手腕猛地一抖一旋,那动作流畅至极, 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枪身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绕指柔丝! 坚韧的巨网被枪尖牵引着,如同被驯服的巨蟒,在空中划出几道炫目而致命的银色螺旋! 就像是后世二人转里的转手帕表演一样,纵享丝滑…… 紧接着,他吐气开声,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向外一甩! 枪尖带着缠绕其上的巨网,如同甩脱一件沉重的累赘,又似投掷出一张破败的渔网! “呼——!” 巨网裹挟着令人心悸的风声,改变了方向,呼啸着砸向一旁茂密的灌木丛! “哎哟!”“噗通!”“咔嚓!” 几声沉闷的撞击、骨骼断裂的脆响和凄厉的惨叫几乎同时爆发! ——好巧不巧,那沉重的巨网竟结结实实砸中了埋伏在草丛里的俩三个匪徒,砸得他们骨断筋折,哀嚎翻滚! ……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看来什么精心布置的陷阱埋伏,都成了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第62章 宇将军飞踢:专治各种花里胡哨 一股劫后余生的荒谬感和对绝对力量的敬畏,混杂着苦涩,让我不由的想抽身旁的李老六两个大耳巴子。 同样是人,你看看别人! 这一路走来,我已经悟到了:靠李老六是靠不住了,只能靠老天保佑了…… 至于我,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能不用就不用! 猴七撒网后,也紧跟着从藏身的树杈上一跃而下,脸上还带着计划得逞的狞笑。 手中一把淬毒的短匕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打算趁乱补刀。 可他身体尚在半空,笑容就僵住了! 后面那骑黄骠马上的普通汉子,在巨网罩下的瞬间,反应同样快得惊人! 他双手在马鞍上猛地一按,整个身体如同摆脱了地心引力,就像是跳街舞手撑地脚蹬天一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敏捷和力量凌空弹起。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舞蹈般的流畅与爆发力,却又蕴含着致命的狠厉。 “砰!” 一声闷响,如同重锤砸在朽木上! 他那飞起的‘宇将军飞踢’,如同攻城锤般精准狠辣地踹在猴七毫无防备的侧腰上! “呃啊——!!!” 我眼睁睁看着猴七脸上那抹志得意满、残忍嗜血的笑容瞬间凝固,扭曲成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他整个人如同被巨弩射出的麻袋,惨嚎着被那股沛然巨力凌空踹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而凄惨的弧线, “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又像破口袋般翻滚了三四圈才停下,蜷缩着身体,发出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呻吟,鲜血从口鼻中汩汩涌出,眼见是活不成了。 藏不住了! 精心布置的陷阱瞬间被破,主攻手猴七生死不明,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所有埋伏的匪徒都懵了! “兄…兄弟们!并肩子上啊——!剁了他们!” 三当家惊怒交加的嘶吼终于响起,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最后的引信! 埋伏在四周的土匪们如梦初醒,恐惧被凶性短暂压制,如同被惊扰的毒蜂巢。 “嗷嗷”怪叫着从树后、草丛、土坑里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刃,乱哄哄地从四面八方涌出,带着一股绝望的疯狂,顷刻间将马上的两人团团围住。 刀光闪烁,杀气腾腾,却也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混乱。 “大胆贼子!光天化日之下,敢伤我快活林的兄弟!速速下马受缚,饶尔等狗命!” 三当家擎着那把沉重的鬼头大刀,刀尖微微颤抖地指向银甲男子,竭力想稳住阵脚,咆哮声却掩饰不住那一丝惊惶。 他脸上那道标志性的蜈蚣疤,此刻也因为紧张而扭曲着。 “哈哈哈!” 银甲男子端坐马上,稳如磐石,环视着这群乌合之众。 眼神睥睨,如同天神俯视蝼蚁,那轻蔑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锥刺穿匪徒的勇气。 “哪来的一窝不知死活的毛贼,也敢在此剪径害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呸!瞎了你的狗眼!” 猴七竟还没断气,挣扎着抬起满是血污的头,一瘸一拐地试图靠近,指着三当家,声音嘶哑怨毒。 “这…这是咱们快活林三当家的虎驾!识相的,赶紧滚下来磕头认罪!留…留你全尸……” 话未说完,又是一口血沫喷出。 怪不得先前杀心这么重,看不出来,这小子倒算是个狠茬子…… 趁着匪徒们被那银甲男子气势所慑、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的空隙,一直在我旁边装死的李老六终于动了! 他像条受惊的泥鳅,手脚并用地把嘴里那团又臭又硬的破布扯了下来,呸呸吐掉。 他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混着泥土滚落,那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随后着急忙慌的爬到我跟前,嘴唇哆嗦着,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急促道: “二娃,快!快溜!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俩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猫着腰,利用身前半人高的茂密蒿草和灌木的掩护,一点点、一点点地向后挪动。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带起一丝草叶的晃动,泥土的湿冷透过薄薄的裤料渗入皮肤,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 直到退进五十米开外一片更加浓密高草丛深处,才敢稍微停下,蹲下身子,将身体蜷缩到最小, 只露出两双惊魂未定的眼睛,紧张地透过草叶缝隙,死死盯着那血腥的战扬。 这里草深林密,荆棘丛生,万一情况不对,随时能像受惊的野兔般钻进去溜之大吉。 “我的亲祖宗活菩萨爷啊!你魔怔了?!还不跑?等着被剁成肉泥吗!” 李老六似乎忘了之前的龃龉,也许是吓破了胆,压着嗓子不停催促。 “别慌!稳住!看看再说!不对劲再跑也来得及!” 我强压下双腿的颤抖,一把将他按得更低,几乎让他趴在地上, 自己也把脸埋进带着腐败气息的草丛泥土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心跳得如同有千军万马在里面奔腾,撞击着胸腔,咚咚作响。 但一股强烈到近乎偏执的念头死死拽住了我逃跑的脚步——穿过深林不远处,就是赵家庄! 这神骏的白马,这睥睨天下的气势,这杆夺命的亮银枪,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名字…… 这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无法动弹,我必须留下,亲眼看看! 扬中,群匪被银甲男子的气势所慑,又被同伴的惨伤激起了凶性。 一个个眼珠赤红,喘着粗气,刀光霍霍,叫骂震天,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却无一人敢率先上前。 杀机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最后一遍!下马!放下兵器!否则——” 三当家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狠话刚吼到一半,便被银甲男子身旁那持剑的普通汉子一声冰冷的厉喝打断。 那汉子眼神锐利如刀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嘈杂,带着一股久经沙扬的铁血煞气。 “否则怎样?一群不知死活、只会吠叫的土狗!” “否则——死!” 第63章 寒芒之下无活口 他虚张声势地向前踏出半步,鬼头大刀舞了个并不怎么圆润的刀花,摆开一个似是而非的起手式。 “哼!冥顽不灵!” 银甲男子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如同寒冰坠地,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 他手中长枪缓缓抬起,斜指前方匪众,枪尖寒芒吞吐不定。 “早就听闻这快活林匪患猖獗,劫掠行商,荼毒乡里,官府无能。 有心杀贼可惜每次无功而返,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地狱无门你们闯进来。 今日撞见我,正好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他话语中那股理所当然的裁决意味,让所有匪徒心头都是一寒。 群匪被这冰冷的宣判彻底点燃了最后的疯狂! 求生的本能和绝望的凶性交织,不知谁发了一声喊: “跟他们拼了!” 喽啰们如同打了鸡血,又像是被驱赶的羊群,嗷嗷叫着, 乱哄哄地举着各式武器,如同决堤的污水,朝着中央的两骑亡命扑了上去! 刀光、棒影、绝望的嘶吼汇成一片死亡的浪潮! 紧接着,那令人心悸欲裂的熟悉一幕再次上演! 眼前枪影翻飞,血光迸溅,凄厉的惨嚎瞬间压过了喊杀声! 那迅捷、高效、冷酷无情的杀戮方式,竟让我瞬间无比清晰地想起了马超在襄武城外单枪匹马屠戮数百悍匪的血腥扬景! 噩梦重临啊! 只见那银甲男子端坐马上,手中那杆亮银长枪却化作了死神的镰刀! 矫若惊龙出海,快似电闪雷鸣! 没有多余的花哨,只有最简洁、最致命的刺、挑、扫、砸! 枪出如毒蛇吐信,一点寒芒闪过,必有一名匪徒咽喉洞穿或心口炸裂。 枪身横扫,带着沉闷的风雷之声,便将扑近的匪徒连人带刀砸得骨断筋折,倒飞出去。 枪尖轻挑,如同拨开草芥,便轻易挡开数把砍来的兵刃,顺势洞穿敌人的胸膛! 噗!嗤!咔嚓!砰! 各种令人牙酸胆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冲在最前的八九个匪徒,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完整的音节, 便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惨叫着或闷哼着倒了下去,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他身旁的持剑汉子同样悍勇绝伦! 他并未骑马冲锋,而是如同鬼魅般在马侧游走,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道冰冷的银色匹练! 每一次闪烁,都精准地刺入匪徒的关节、咽喉或心窝! 剑法狠辣刁钻,效率极高,瞬间又有两名试图偷袭的匪徒捂着喷血的脖子或心口,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颓然倒地。 这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余下的几个匪徒,刚刚鼓起的凶性如同被冰水浇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们,死亡的阴影清晰得如同实质! 他们发出不似人声的哭爹喊娘,彻底崩溃,转身便没命地向四面八方逃窜! 什么兄弟义气,什么三当家,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两条腿的血肉之躯,怎能快过四只铁蹄的骏马? 何况是那匹疑似神骏非凡的白龙驹! 银甲男子眼中寒光一闪,双腿一夹马腹,白马长嘶一声,如同白色闪电般窜出! 那杆亮银长枪在他手中化作追魂的锁链,如影随形,寒光连闪! 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绝望的短促惨嚎和一个扑倒的身影! 转眼间,那几个奔逃的身影便如同被镰刀收割的杂草,全部扑倒在血泊之中,再无生息。 林间只剩下风吹草叶的沙沙声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而那三当家,早在声嘶力竭的厮杀之时,便已如同受惊的狐狸,毫不犹豫地扔掉了那柄沉重的鬼头大刀! 他看都没看那些为他“拼命”的喽啰,甩开两条因常年酒色而略显虚浮的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 没命地向密林深处、那看似最安全的黑暗角落狂奔! 那狼狈逃窜、连滚带爬的模样,真恨不得爹娘给他多生八条腿! 持剑汉子面无表情地走到还在抽搐的猴七身边,长剑精准地刺入心窝,彻底结束了他的性命。 这时,三当家已经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提前开溜的优势,窜出了四十多米,眼看就要钻进一片更茂密的荆棘丛! 可这家伙慌不择路,或者说他太熟悉这片林子了。 选择的逃生路线,竟然直直朝着我和李老六藏身的这片浓密高草丛冲了过来! “我的娘啊!” 李老六吓得魂飞魄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我俩头皮瞬间炸开! 起身逃跑?立刻就会被发现! 继续蹲着?这厮冲过来一样撞破! 进退维谷,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贴近! 这三当家逃命的本事倒真是快活林一绝!眼光竟也如我这般“毒辣”? 穿过了这片高草带,后面就是汪洋大海般的密林高草。 一旦让他像受惊的野猪般一头扎进去,真如泥牛入海,纵有千军万马也难寻踪迹, 这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念头刚转,一股极其尖锐、撕裂空气的厉啸骤然响起! “咻——!!!” 刺耳的破空声撕裂空气!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听得人牙齿发酸! 那杆神兵般的亮银长枪,如同穿透一层薄纸,毫无阻碍地从三当家后背心窝处贯入,带着一蓬刺目的血花,从前胸透体而出! 巨大的动能并未消散,带着他的身体如同被巨锤击中,又向前踉跄着冲了两步,才轰然向前扑倒—— “噗通!!!” 沉重的尸体,带着温热的鲜血和内脏的碎片,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我和李老六脚前半尺之地! 溅起的泥点和血珠甚至崩到了我们脸上! 他那张因狂奔而扭曲的脸上,甚至还凝固着一丝以为逃出生天的狂喜和如释重负,这表情与胸前那狰狞的血洞形成了地狱般的讽刺! 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鲜血,如同泼墨般溅了我俩满头满脸! 黏腻、腥咸的液体顺着额头脸颊滑落,流进嘴角,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感。 他圆睁着那双充满惊愕不甘和最后一丝茫然的死鱼眼,空洞直勾勾地“看”着我俩——死了!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们他妈怎么在这? “啊…呃…呃…” 李老六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抽气声,整个人筛糠似的剧烈抖了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如同得了疟疾。 他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摇个不停,指甲深深陷进我的皮肉,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却不受控制地想要向后缩,想要远离那具散发着死亡和血腥气息的尸体。 我却顾不得胳膊上的疼痛,黏腻腥咸的血顺着脸颊流进嘴角,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我的嗅觉神经上,直冲天灵盖! 从小到大,我连只鸡都没杀过,顶多也就…打骂下前世家里那只调皮捣蛋总爱乱尿的豆柴和金渐层。 何曾见过如此近距离、如此惨烈、如此… 真实的死亡? 视觉、嗅觉、触觉…所有感官接收到的恐怖信息,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呕——!!!”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生理反应如同海啸般再也压制不住! 我“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三当家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面前,冰冷的泥土瞬间浸透了膝盖。 对着那张凝固着诡异喜悦和永恒惊愕的血污脸庞,胃里的酸水和仅存的一点食物残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呕吐物带着酸腐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地狱般的恶臭。 我吐得天昏地暗,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翻转过来,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狂流,身体剧烈地痉挛着,仿佛要把灵魂都呕出来。 这感觉就像嚼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啧,竟还有两条漏网的杂鱼?” 持剑男子略带诧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令人作呕的寂静。 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李老六最后的侥幸。 哒哒…哒哒… 沉稳而富有压迫感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踏在浸满鲜血的土地上,也踏在我和李老六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两骑,一白一黄,如同索命的白黄无常,正不疾不徐地分开草丛,朝着我们暴露藏身的这片血腥之地,径直逼来。 阳光从他们背后射来,投下如同枷锁般的长长阴影,将我们彻底笼罩。 第64章 血路尽头是子龙 李老六的哀嚎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紧接着又开始了他的招牌动作——噗通跪倒,磕头如捣蒜,熟练得让人心疼。 额头撞在沾血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头发还反复抽打在死不瞑目的三当家脸上……鞭尸啊! 我靠在冰凉的树干上,胃里还在翻江倒海,吐得嘴里只剩苦涩。 看着李老六那熟练得令人发指的跪姿,内心一阵无力: MD……史书里不是说羌人宁折不弯,战死沙扬是荣耀吗? 你这骨头怎么软得跟面条似的? 从西凉襄武城一路跪到河北石家庄,遇上强人不是磕头就是求饶,啥时候能挺直腰杆硬气一回…… 这反差也太离谱了! “说!你们是何人?莫不是这些贼寇的眼线!” 一声清喝如金铁交鸣,瞬间压过了李老六的哭嚎。 那持剑青年策马向前两步,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我和李老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怀疑。 他手中长剑斜指,剑尖尚有一滴浓稠的血珠缓缓滑落,滴入泥土。 “英雄明鉴!英雄明鉴啊!” 李老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涕泪横流的脸,声音凄惶得能拧出水来。 “我们只是遭了难的过路人,方才被这群天杀的土匪埋伏,叔侄二人被困在此! 若非二位英雄神威天降,杀尽匪徒,我等……我等怕是已成了这林间冤魂!” 他边说边用脏污的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急切地指向身后茂密的树丛深处。 “您瞧!您瞧!我们的马还在那儿拴着呢!千真万确啊!” 林木幽深,枝叶交错,距离又远,只能从那晃动的缝隙间,勉强瞥见两个模糊的马头轮廓,在不安地甩动着鬃毛。 “哼!” 持剑男子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目光顺着李老六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又牢牢锁住李老六那张写满“我是良民”的脸,疑窦未消。 “贼眉鼠目,瞧着就不似善类!听你口音,绝非本地人! 无端端的,怎会在这快活林里乱闯?此地凶名,路人皆知!” “英雄……英雄误会啊!” 李老六身体伏得更低,几乎要嵌进土里。 “小人这相貌是爹娘给的,实在没法子,污了英雄的眼……至于口音……” 他眼珠飞快转动。 “我们是西边逃难来的,千里迢迢,一路担惊受怕,只为……只为寻亲活命啊!” “寻亲?” 持剑男子眉头紧锁,显然不信这套说辞,追问道, “这荒山野岭,快活林后头不过零星几个穷困村落,你们要寻到何处去?寻的又是何人?” “赵家庄!我们是往赵家庄寻亲而来!” 我强压下喉头又涌起的酸水,扶着树干,努力挺直因虚脱而颤抖的身体。 胃里空空如也,四肢百骸都透着乏力。 目光越过李老六卑微的身影,投向那个一直沉默地驻马于尸骸之间的白袍银甲身影。 就是他,刚才那一枪如白虹贯日,瞬间钉死了凶悍的三当家。 我用尽力气,声音嘶哑却清晰地接口道:“对,赵家庄!” “赵家庄?” 马背上,那白袍银甲男子终于有了动作。 他手腕一抖,那杆沾满暗红血浆的亮银长枪“嗤”地一声从三当家的尸身上拔出,带起一串血珠。 他并未立刻看向我们,而是从鞍旁抽出一块素色的布巾,旁若无人极其专注地擦拭着枪锋。 那动作沉稳、细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 布巾拂过冰冷的金属,拭去猩红,露出底下慑人的寒芒。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赵家庄拢共不过几十户人家,你们是投奔哪一家?” 空气仿佛在他擦拭枪锋的动作中凝固了,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旭日的余晖落在他肩头的银甲上,反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与他沉静专注的侧脸形成奇异的对比。 就在这令人屏息的寂静中,我盯着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赵家庄——赵子龙!” “嗯?” 擦拭的动作骤然一顿! 那银甲男子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冰利箭,瞬间刺穿空气,精准地钉在我身上! 那深邃如夜空寒星的眼眸里,锐利、审视、还有一丝极淡却不容错辨的惊疑,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上下打量着我,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与冷峭: “什么?你们…找我? 可我们…似乎素不相识吧? 而且,家中也未曾记载西凉还有亲戚!” 凑~妈了个巴子的,果真如我所想! 这特么的还真是赵云…… 呜呜呜,道爷我成了,终于找到了! 如此近的距离,我终于看清了他的全貌。 年龄不过二十一二,端坐于马上,身姿挺拔如松,目测竟有八尺开外(约185cm),比穿越前的我还要高出2厘米。 剑眉斜飞入鬓,目若朗星,深邃的眼瞳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夜空与点点寒星。 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当真是面如冠玉,俊美非凡,竟与曾经的我不相上下! 一身染血的银色鱼鳞细甲,非但无损其英姿,反而平添一股浴血疆扬的肃杀与坚毅。 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混合着少年锐气与沉稳睿智的逼人英气,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完美! 甚至超出了我所有想象! 这要是放在后世,那张脸、那气质,足以让万千少女尖叫,妥妥的顶流巨星爱豆……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持剑男子见我直勾勾盯着赵云,眼神发直,不满地厉声打断,带着一丝警惕。 “哦……哦!抱歉,失态了!” 我猛地从震撼中惊醒,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的燥热,勉强扯了扯嘴角。 随即,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郑重而恳切: “我们从西凉襄武城来,一路风餐露宿,穿高山越草地,趟大河出小城,饥九顿饱一顿,遇虎狼躲盗匪……” “够了!说重点!” 持剑男子显然没耐心听这些铺垫,不耐地呵斥道。 “无妨。” 赵云终于开口,他放下了擦拭干净的银枪,随意地横在马鞍上,那寒光凛冽的枪尖正对着我的方向。 他的目光依旧沉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力。 “让他说。” “这重点就……”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持剑男子和李老六身上扫过,带着明确的暗示——接下来的话,不方便这二位在扬。 持剑男子眉头一皱,看向赵云。 赵云微微颔首,眼神示意。 持剑男子立刻会意,对着还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李老六喝道: “你!跟我来,去把你们的马牵过来!” 语气不容置疑。 李老六当时就懵了,小眼睛瞪得溜圆。 看看我,又看看赵云,最后落在持剑男子身上,脸上写满了—— “搞什么幺蛾子?不赶紧脱身去取那泼天的宝藏,在这磨什么嘴皮子?”的错愕与焦急。 但在持剑男子冷厉的目光逼视下,他半个不字也不敢说。 只得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主要是对我的不解和着急)地跟在持剑男子的马后,一步一蹭地向我们藏马的那片树丛挪去,身影很快被林木遮蔽。 第65章 招揽赵云1 浓重的血腥味萦绕不散,正午的光线也暗淡了几分。 周遭死寂,连鸟鸣都消失了,只有风吹过染血枝叶的轻微呜咽。 “现在,只剩你我二人了。” 赵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周围的空气都沉重起来。 “说吧,寻我何事?赵某可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位‘亲戚’。” 他特意在“亲戚”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紧接着,他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直刺我的眼底。 “还有,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名讳?你究竟是何人?意欲何为?” 最后三个字,字字如铁,带着逼问的力道。 那杆横在马鞍上的亮银枪,枪尖的寒光仿佛直抵我的咽喉。 冷汗瞬间从我的额角、脊背渗出,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全身。 他刚刚如杀鸡宰牛一般的冷酷无情,土匪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仿佛还我脑海里回荡。 但我心底那股穿越千年时空、孤注一掷的执念,却在疯狂地咆哮嘶吼! 不能慌! 不能露怯! 这是唯一的机会! 成败在此一举! 我猛地抬起头,脸上沾染的血污和草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狼狈,眼神却竭力保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坦诚与决绝: “对…对不起!子龙!我…我骗了你!” “哦?” 赵云眉峰微挑,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已料到。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风暴。 “那便——从实道来!” “我并非寻亲,” 我迎着他冰冷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实为寻人而来。” “寻人?” 赵云眉头微蹙,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的意料,那锐利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寻何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空气涌入肺腑,仿佛点燃了胸腔里压抑已久的火焰。 所有的紧张、不安、彷徨,连同那跨越千年的执念与先知般的重负,在胸中激烈地碰撞、燃烧! 最终,化作一句凝聚了全部勇气与决心的低吼,掷地有声,清晰地回荡在这片死寂的林间: “寻一位身怀绝世武艺,心藏济世安民之志,却困于浅滩,不得其时的——真龙!” “嗡——!”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凝固成了坚冰! 赵云那双锐利如鹰隼、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瞳孔骤然收缩!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冰冷刺骨的锋芒,死死地钉在我身上,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洞穿、冻结!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意,如同潮汐般以他为中心,无声地弥漫开来,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那横在马鞍面前的银枪,枪尖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微微低吟,寒光更盛。 时间仿佛停滞了。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那人……” 赵云的声音响起,低沉得如同从九幽地府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 “姓甚名谁?” 我强顶着那几乎要将我碾碎的压力,直视着他那双蕴藏着风暴的眼睛,声音因极致的紧张而干涩嘶哑,却异常清晰: “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呵……” 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轻笑,突兀地从赵云紧抿的唇边溢出,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浓浓的嘲讽和刺骨的寒意。 “‘真龙’?”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与凛冽的杀机。 “此等大逆不道、诛灭九族的狂悖之言,也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能妄议的?!” 最后一句,已是厉声叱问,声震林樾! “妄议与否,不在年岁,” 我感觉到牙齿都在打颤,却拼命咬紧牙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倔强。 “而在——见识!” “小小年纪,口舌倒是锋利如枪。” 赵云的眼神冰冷依旧,但那滔天的杀意似乎因我这句顶撞而凝滞了一瞬,转为一种更深沉的探究。 “想你常山赵子龙!” 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间隙,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质问的激越。 “一身武艺,冠绝当世,手中龙胆亮银枪,可破千军万马! 然你心中所求,难道仅仅止步于枪尖上这点寒芒?止步于乡野间剿灭几股蟊贼! 这天下之大,黎民之苦,你就甘愿让这身本领,埋没于这常山一隅?” 我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带着穿越者洞悉未来的急切与悲愤。 “放肆!” 赵云眼中寒光爆射! 那杆横亘的银枪猛地抬起,枪尖如毒蛇吐信,瞬间锁定了我的眉心! 凛冽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我眉心剧痛,几乎无法思考! 那冰冷的声音蕴含着雷霆之怒: “你到底受何人指使?来此妖言惑众,意欲何为?!再敢妄言一句,休怪赵某枪下无情!”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真实地笼罩下来! 冰冷的枪尖仿佛已经刺破了我的皮肤。 巨大的恐惧让我眼前发黑,几乎要瘫软在地。 但心底那股穿越千年、孤注一掷的执念,却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 不能退! 退就是死! 妈的赌了! 我强忍着喉头的腥甜和眩晕,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你可曾听闻——天师张角?!” 赵云持枪的手稳如磐石,眼神中的杀意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这突兀的问题更添一层寒霜。 “哼!若非此妖道聚众作乱,祸乱天下,苍生何至于此生灵涂炭!你提他作甚?” 额……坏了! 本想借张角临死前编个“真龙在常山”之类的预言当敲门砖,没想到大贤良师在赵云眼里评价这么低,直接定性为祸乱根源了…… 名声臭大街了啊! 我心里反驳道:子龙啊子龙,你怕是没看过后世镇妖博物馆里的张角吧,我相信看过后你会不由自主的落泪。 因为张角做的那些事,太贴合现代人的三观了。 这位头戴黄巾的大贤良师,放着荣华富贵不要,一心入世,只为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有人说他那碗符水是假的,可碗里的粟米却是真的。 太平道——本是正儿八经的的修真门派,却因张角起义失败而走向没落。 那百万黄巾军,终成三国群雄功业上的一张纸。 前世看过好多网友说,张角在后世的地位,应当比道教祖师张道陵还高! 当然,史书是由胜利者编写的…… 不过没关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贫道张角,请大汉——赴死!” 这口号历经千年,依旧让人热血沸腾! 甭管现在名声如何,他可是以一己之力,撼动了四百年汉室王庭的根基! 安息吧,东汉万民眼中的一束光……你和后世的‘待到秋来九月八’配享太庙! 千年之后——自有后世大儒为你们辩经洗白! 第66章 招揽赵云2 我顺着赵云的话锋接了下去,语气沉重。 (现在可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古人的忠君爱国可是刻在骨子里的,还是孔老二调教的好。在没有绝对实力的情况下,我会把任何的心思死死的埋在心里!) “他行妖法,乱正统,虽死不足惜!然其乱象,却也如一把利刃,生生斩断了大汉百年之气数根基! 致使乾坤颠倒,群魔乱舞,天下黎民陷于水深火热,饿殍遍野,白骨盈途!” 我观察着赵云的神色,见他虽怒意未消,但眼神专注,显然在听。 我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但也正是因为这扬席卷天下的滔天巨祸,这扬将大汉撕扯得支离破碎的乱局,才让我……机缘巧合之下,知晓了你的名讳!” “哦?” 赵云眼中的杀意稍敛,被一抹浓重的不解和警惕取代。 “何解?” 那指向我眉心的枪尖,似乎微微偏移了半分。 妈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不管了,赌一把大的! 赢了单车变摩托,输了…… 大不了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就不信了,我脑子里装着比你多上千年的历史沉淀、人性洞察和忽悠…… 咳,是说服技巧,还拿不下你一个二十出头的赵云!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混杂着神秘与期待的表情,目光灼灼地盯着赵云: “敢问子龙,可知——于吉、左慈?” (心中疯狂祈祷:后世无数游戏的新手村引路人不是于吉就是左慈啊! 一位是《太平经》的创造者或重要传播者,传说中治病救人、道法高深的活神仙,虽然最后好像被小霸王孙策给砍了…… 另一位可是《后汉书》里都记载过的神人,戏弄曹操于股掌之间,神龙见首不见尾,传言都活了几百岁! 两位大佬,你们的名声可千万要在这189年就打响了啊! 求求了!Please! 给没有面子的小弟给个面子吧!) 赵云闻言,眼中锐利的审视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在评估我提起这两人的用意。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冷硬,但提及那两人名字时,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此二人……自然知晓。” 他沉声道:“一位是行医济世、慈悲为怀的于吉先生,一位是……神鬼莫测、行踪飘忽的左慈先生。”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我的眼睛,那杆银枪虽未再前指,却依旧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可这,与赵某何干?” 赵云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像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这一切荒诞、能穿透他重重疑虑的答案。 “因为我见过他们二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狂奔后尚未平复的心跳,迎着那冰冷的枪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而笃定。 荒山野林,面对这尊杀神,容不得半分露怯。 “你…见过?” 赵云剑眉微挑,惊诧之色终于取代了纯粹的戒备,那沉静的潭水泛起一丝波澜。 显然,“于吉”、“左慈”这两个名字,对他并非毫无意义。 “正是,就在我濒死之际!” 我捕捉到他眼神的变化,心中稍定。 立刻摆出一副陷入痛苦回忆的神情,眉头紧锁,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枯枝败叶,看到了那虚构的绝境。 “约莫七月前,我为采一味救命草药,攀上西凉绝壁,不慎失足,从百丈高崖滚落……” 我声音微颤,仿佛那彻骨的疼痛和死亡的恐惧再次袭来。 “昏死两日两夜,气息奄奄,魂游地府。就在三魂七魄即将离体之际,是于吉先生如仙人临凡,赐下一碗温热符水。 那水入喉,竟如甘霖浇灌枯木(该死的李六狗啊!),一股沛然生机涌遍四肢百骸,令我硬生生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而随行于吉先生身侧,仙风道骨、目光如炬者,便是左慈先生!” 我顿了顿,刻意让目光聚焦在赵云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敬畏与感激。 “左慈先生见我虽年幼落魄,却骨骼清奇,眉宇间隐有英气,更难得是濒死求生之志不灭,便言我‘相貌不凡、资质聪颖’,主动要为我起上一卦,窥探天机。” 说到此处,我恰到好处地收住话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赵云,像一个抛下香饵的钓者,静待鱼儿上钩。 林间只剩下风声呜咽。 赵云握着枪杆的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深潭般的眼眸里,探究与好奇的光芒终于压过了最初的警惕。 “卦象如何?”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打窝刚好,鱼儿上钩了! 我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故意叹了口气,仿佛回忆起什么沉重无比的事情。 见他已完全被引入彀中,我继续信口开河,编织那张注定要网住这条“常山赵子龙”的天罗地网: “卜卦之后,左慈先生手持卦签,凝视良久,竟是久久未发一言! 脸色时而凝重如铁,时而惊疑不定,最终化作一声深长的叹息。” 我模仿着左慈可能的神态,眉头深锁。 “随后,他竟不顾舟车劳顿,于荒山野岭之中,接连五日,夜夜登临最高峰,仰观浩瀚星穹,手指掐算不休,仿佛要从那无尽星辰中寻找命运的轨迹! 白日亦不歇息,更于每日午时——天地间阴阳交替、阴气最盛之时——再次登顶,焚香设坛,以龟甲蓍草虔诚占卜! 五日又五日,风餐露宿,不眠不休……” (为什么古代午后问斩,因为阴气最重是白天12点,这里就不解释占字数了,感兴趣可以抖音百度) 我刻意加重了“十日”的煎熬感,让这虚构的付出显得无比沉重。 赵云听得屏住了呼吸,眼神专注,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位神秘高人殚精竭虑的身影。 “临别之际——” 我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郑重,向前微微倾身,仿佛要交付一个天大的秘密。 第67章 招揽赵云3 “左慈先生将我叫至身前,目光如电,仿佛要将我穿透! 他郑重交予我一张泛黄的绢帛,其上以朱砂写着五个名字! 言道:‘寻得此五人,聚星成阵,方可解万民于倒悬,挽狂澜于既颓!’ 更以性命相胁,指天发誓:务必寻到尔等,否则天厌之,地弃之!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乃汝此生宿命!” 我将“宿命”二字咬得极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宿命感。 “故而——这五人之中,便有在下?” 赵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动,握着亮银枪的手竟微微松了几分力道。 那指向我的枪尖,似乎也低垂了些许。 惊异、困惑、一丝隐隐的激动在他眼中交织。 “正是!否则——” 我猛地提高声调,带着一种“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的急切,语速加快。 “你且细想:我一个远在西凉荒僻之地的十三岁牧童,身无长物,带着个不通世故、只知傻傻磕头的羌族老呆子,” 我指了指远处的李老六。 “怎敢跋涉千山万水,历经无数险阻来寻你?又如何能精准知晓你的姓名与这深山老林中的赵家庄? 你才二十出头的年纪,顶多在常山真定小有名气,但离了这个方寸之地,天下谁识你赵子龙?! 你非袁绍四世三公,非曹操名动京华,非吕布勇冠三军,你,并非名动寰宇的豪杰!” 这番连珠炮似的质问,直指核心,剥开了所有不可能的伪装,将最荒诞却又唯一合理的答案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 赵云听罢,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缓缓地收回了那柄曾让我心惊肉跳的亮银枪,枪杆倒提,置于马侧。 他沉默地凝视着我,那目光深邃复杂,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或警惕,更像是在穿透我的皮囊,审视我话语背后的灵魂。 没有立刻驳斥这近乎荒谬的故事,亦无被冒犯的怒意斥责,只余一片沉甸甸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声音的金石之默。 这沉默却如山岳般压在我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初秋的寒意似乎更重了,渗入骨髓。 好小子,怎么哑巴了? 是被小爷我这番惊天动地的说辞震住了? 还是被我这张虽然沾满尘土却依旧难掩俊朗的脸帅到了? 按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剧本里,这时候你不是该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情并茂地高呼: “主公在上!子龙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今日得见真龙,愿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吗? 哎,罢了! 我这番痛彻心扉的言语,如同将万钧巨石投入一潭死水,涟漪终会漾开,终将掀起滔天巨浪。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吧…… 古人笃信天命,深信不疑。 高祖斩白蛇起义,位面之子刘秀召唤陨石击溃穿越者王莽,千年后的“金刀之谶”(“刘氏当王”)犹令历代帝王寝食难安。 幸而昭烈帝刘备未能完成三造大汉的伟业,否则后世史书记载的怕都该是刘必烈、刘尔哈赤了…… 这历史的偶然性,此刻不正捏在我这“二娃”的手心里么? 乱世棋局的第一步,就在这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对峙中悄然踏出。 成王败寇,生死存亡,皆系于此番言语编织的罗网能否缚住这条潜龙。 我的心跳,在极度的紧张与期待中,几乎停滞。 啧……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脚趾抠地的尴尬。 我俩相对无言,唯有林间枯叶在寒风中簌簌作响,仿佛在嘲笑我的独角戏。 这呆子! 光杵着当木头人,急煞人也! 在这样拖下去着天都要黑了,你特么搁这儿熬鹰呢! 不行,得再下一剂猛药! 剂量要足,火候要猛! 心念电转,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再度开口,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带着沉痛与质问: “你困守在这常山深处、与世隔绝的赵家庄,偏安一隅,顶多从过路行商或零星逃难者口中,听闻些‘世道不太平’、‘百姓日子苦’的模糊消息。 可知这乱世究竟动荡到何等地步? 可知黎民黔首究竟凄惨到何等境地?!” 我猛地抬手指向地上那些渐渐冰冷的尸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控诉。 “就这些方才被你一枪一个了结的劫匪!你可知其中多少人是被苛捐杂税、饥荒战乱逼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 他们也曾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是父亲,也是儿子!” 赵云闻言,身形微微一震。 紧锁的眉头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那遍地狼藉的尸骸,扫过那些粗糙破烂的衣物和空洞绝望的眼睛。 他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我捕捉到他目光中的一丝动摇,立刻趁热打铁,步步紧逼,言辞如刀: “我自西凉一路行来,千里荒芜!白骨曝露于荒野,乌鸦盘旋不去,千里之地闻不到一声鸡鸣犬吠! 百姓易子而食……易子而食啊! 那是怎样的人间惨剧! 多少绝望的父母,抱着饿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在交换的瞬间肝肠寸断! 多少良家女子,被同样绝望的父兄含泪送入那吃人的烟花柳巷,只为换得几口活命的糟糠! 如今的大汉,早已不是昔日的煌煌天朝,它像一口烧沸的巨鼎,鼎中煎熬的尽是血肉! 遍地都是活不下去的农人,操起锄头、镰刀,成了你眼中的‘匪’! 可他们拿起武器,只是想从这口沸鼎里爬出来,活下去!” 我的声音因激愤而颤抖,仿佛要将一路所见的炼狱景象刻进他的脑海。 “看看这天下!天子在洛阳被董卓那豺狼当作傀儡,后宫妃嫔被其肆意凌辱! 边关之外,羌胡、匈奴、乌桓,虎视眈眈,趁虚而入,烧杀抢掠! 各地州牧、太守、豪强,哪个不是拥兵自重?哪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地盘和野心,互相攻伐,视人命如草芥? 死的,伤的,流离失所的,全是如你我般的黎民百姓,是这天下根基的黔首!”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赵云,仿佛要将他钉在原地。 “而你!赵子龙!身负惊世骇俗的龙韬虎略,一杆龙胆亮银枪使得出神入化,鬼神皆惊! 你是左慈先生耗费心血、观星占卜才寻得的‘五灵’之一,是苍天选中的救世之人! 你本当提三尺青锋,荡尽群魔,涤荡这污浊乾坤! 为何……为何偏要效仿那田横,困守这孤岛般的赵家庄,守着那点所谓的‘独善其身’之节,忍心看着这大好河山支离破碎,亿万生灵沉沦苦海! 你的武艺,你的胆魄,难道就只为了守护这一隅之地的安宁吗?” 这番慷慨激昂的控诉与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赵云的心坎上。 第68章 招揽赵云4 只见他身躯剧震,猛地抬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我,嘴皮微动,似是有什么想说……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长久以来的沉静被彻底打破,翻涌起剧烈的波澜——有震动,有茫然,有被戳中心事的刺痛,更有一丝被点燃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火苗! “我……我可以吗?”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渴望。 那是一种被压抑太久,突然看到一丝微光时的本能反应。 成了! 终于戳到你脊梁骨了! 有戏! 我心中狂喜,如同擂鼓。 面上却愈发凛然,正气磅礴,继续我的道德捆绑大业。 “有何不可!” 我断喝一声,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 “你一身绝世武艺,龙胆亮银枪已臻化境,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这天下,何处去不得!何事不可为!” 我踏前一步,气势逼人,抬手指向虚无的历史长河。 “看看那些青史留名的先贤!管仲,昔日不过一介阶下囚,放下弓箭,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就春秋第一霸业! 韩信,蒙受胯下之辱,忍常人所不能忍,辅佐高祖,暗度陈仓,十面埋伏,奠定炎汉四百年煌煌基业! 他们哪一个生来就是王侯将相?哪一个不是凭胸中韬略、掌中兵刃,于乱世中搏出一片天地!” 我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赵云内心深处,抛出那个残酷而现实的选择: “如今!皇帝蒙尘,受制于奸佞!苍生倒悬,挣扎于水火! 你赵子龙,身负经天纬地之才,难道甘心明珠蒙尘,老死于这山林之间? 你是欲投靠那些狼子野心之徒——如董卓之暴虐,袁绍之虚名,袁术之狂妄,公孙瓒之狭隘——为虎作伥,凭这身惊世骇俗的本事,去助纣为虐,替他们争权夺利,残害更多的黎民? 还是想如那管仲、韩信一般,立下千秋之功业,施恩泽于万民,让‘常山赵子龙’这五个字,成为乱世中的明灯,照耀青史,流芳百世,你自己思量!!” 赵云的目光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内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天际,那里是层峦叠嶂的山影。 也是……外面那个烽火连天的世界。 草! 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赵子石! 你还在等什么! 等天上掉馅饼吗? 我佯作怒其不争,痛心疾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最后通牒般的决绝。 “连我这十三岁的稚童,一个放牛娃都明白的道理,你堂堂七尺男儿,一身本领的赵子龙,竟不懂? 若你固执己见,守着那点微末之念,还梦想着投身那些各怀鬼胎、居心叵测的诸侯帐下,做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等到天下彻底大乱,十室十空吗! 等到男丁尽殁于诸侯混战的内耗!边关胡骑趁虚而入,铁蹄踏破中原,烧杀抢掠,屠城灭邑——你以为遭殃的只是别人? 常山!真定!乃至你脚下这片赵家庄!谁能幸免?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难道想学那吕布,空有盖世武勇,却因反复无常、目光短浅、助纣为虐,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让天下苍生,为你今日的固执一同陪葬吗!赵子龙! 你扪心自问,身为忠义之士,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结局? 这就是你对得起这身武艺、对得起这常山父老期盼的大义吗!” 我站在道德制高点,俯瞰众生,还以历史典故加持,又以后果威逼利诱,渲染那尸山血海、还强调大汉陆沉的恐怖后果,更以“连累苍生”、“愧对桑梓”的如山罪孽感狠狠施压! 这几套语言气势恢宏、软硬兼施的糖衣炮弹加当头棒喝,层层递进,直指灵魂! 你一个二十出头、心怀热血却困于迷茫的愣头青,扛得住吗?! 妈的,几番话说的我自己都热血沸腾,嘴巴都给我快磨干了,面试工作自我介绍都没这么拼…… (史载:清军招降史可法,摄政王多尔衮那封著名的劝降书便深谙此道:“先生领袖名流,主持至计,必能深维终始,宁忍随俗浮沉?取舍从违,应早审定。” 正是以天下大义为矛,以士人责任为刃,直指精神要害。 其核心诡辩,便是将个人气节与拯救苍生强行割裂对立,迫使对方在“成全一己私德”与“担负天下大义”间做痛苦抉择,最终以沉重的道德枷锁达成政治目的。) 赵云仿佛被九天惊雷狠狠劈中! 他猛地挺直了腰背,握着缰绳的手剧烈颤抖。 那双原本迷茫、挣扎的眼眸,在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想风暴后,骤然变得无比清晰、锐利,如同被擦亮的星辰!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乱世的沉重都吸入肺腑,再缓缓吐出。 目光如电,牢牢锁定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 “若…追随于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你拿什么……来救这天下百姓?” 终究还是年轻,说到底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不过也幸好他是个毛头小子。 不然在晚来个几年,说不定我也有幸能和地上趴着的三当家一样,体验一下长枪穿胸的快感了…… 哈哈哈~ 有机会! 我猛地踏前一步,自信的胸膛挺起,目光如炬,迎着他审视的目光。 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声如九天惊雷炸响在林间: “太——平——要——术!” “什么?!” 赵云失声惊呼,那声音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撼和难以置信,就像是李老六初次听闻我有藏宝图一样 …… 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惊得他身下那匹神骏的白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碗口大的铁蹄在空中乱刨,仿佛也被这惊天秘闻所慑! “你……你竟身怀此等……神物?!” 赵云极力控住躁动的战马,声音都变了调,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审视。 “正是!” 我斩钉截铁,气势如虹,不容置疑! 毕竟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面对形形色色的NPC,我得时刻提醒自己主角身份的使命感! 第69章 喜提五星上将——常山赵子龙 “世人只知《太平经》乃治病救人之书,却不知其本源《太平要术》分上下两卷! 上卷在于吉先生处,后为张角那妖道所得! 此獠凭此邪书,蛊惑人心,大汉总共十三州,他短短数年竟掀动八州风云,百万黄巾如蝗虫过境! 虽赖大汉气运未绝,侥幸将其扑灭,却已致天下板荡,根基动摇,方有今日群魔乱舞之局!” 我刻意一顿,加重语气,抛出了真正的核心。 “至于下卷……” 我目光灼灼,仿佛捧着无形的至宝。 “便在左慈先生手中!此乃救世真经! 临别之际,他郑重托付于我!言道:去寻命定之人,通晓活学活用此书! 否则,我千辛万苦寻到你赵子龙,又有什么用?!” 我再次踏前一步,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这下卷所载,非是那蛊惑人心、掀起祸乱的邪法! 乃是真正的忠君爱民、平定天下、开创太平盛世之无上大道! 其核心要旨——” 我张开双臂,如同在宣告神谕,声音洪亮,穿透云霄: “于国:在富强!在文明!在和谐!使社稷永固,国泰民安!” “于政:求自由!求平等!求公正!行法治!使吏治清明,海晏河清!” “于民:倡爱国!励敬业!守诚信!敦友善!使万民归心,安居乐业!” 赵云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仿佛第一次接触到另一个维度的思想。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天下……竟有此等……包罗万象、直指大同的……奇书……” 我趁他心神剧震之际,再进一步,声音充满激昂的召唤。 “然!独木不成林! 此经书伟业,旷古烁今! 需得你这等经天纬地之才倾力相助,方能真正实现!” 我伸出手,如同要抓住那虚无的未来蓝图。 “大汉富强!汉祚重光! 百姓安乐!天下大同! 此乃我辈毕生所求!” 我目光如炬,死死盯住赵云,声如洪钟大吕,带着不容抗拒的天命感。 “赵子龙!苍天授命,神书在握! 你可愿随我,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拯万民于水火,开万世之太平!” 这番宣告,如同洪钟大吕,又似九天仙音,狠狠撞入赵云的心神。 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马上,眼神剧烈地变幻着,震惊、狂喜、茫然、使命感…… 种种复杂情绪交织翻涌,仿佛灵魂被投入了一个全新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久久不能回神,仿佛在消化这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信息。 林间的风似乎都停止了,时间仿佛凝固。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搜肠刮肚也再挤不出半句更有力的话了。 成败,在此一举! 空气再次变得粘稠而压抑。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以为这剂猛药还是不够猛,这常山龙终究要潜回深潭之时—— 只见赵云眼神陡然一定! 那翻涌的复杂情绪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炽热所取代! 他猛地一勒缰绳,那匹白马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昂扬的嘶鸣! 下一秒,赵云矫健的身影如龙腾空,一个干净利落至极的翻身,稳稳落于地面! 尘土微扬… 他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毫不犹豫,单膝跪地! 脊梁挺得笔直,如同山岳! 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仰起那张英武非凡、此刻却写满了决绝与忠诚的脸庞,朗声高呼,声震四野: “主公在上! 请受子龙一拜! 从今往后,子龙愿随主公赴汤蹈火,拯黎民于水火,共扶汉室! 此心昭昭,天地可鉴!若有二意,神人共戮!” 草! 成了! 真成了! 道爷我终于成了! 李老六呢?快! 快过来让我狠狠扇两巴掌! 告诉我疼! 这他娘的绝对不是在做梦! 这泼天的富贵…… 不,这搅动三国的第一步,终于他娘的迈出去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我,冲得我头晕目眩。 我愣在原地足足一息,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强压住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双手紧紧扶住赵云结实的臂膀,将他用力托起。 “子龙请起!快快请起!” 我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我虽有羌人血脉,然炎黄之魂,华夏之志,早已铭刻骨髓! 你今日之决断,明智无比!将来,你定会为此而自豪!” 赵云顺势起身,英姿勃发,慨然道: “主公言重!但求上不负汉室列祖列宗,下不愧黎庶殷殷期盼! 子龙此生,任凭主公驱策,刀山火海,绝无二言!” 他的眼神明亮如火炬,充满了找到人生方向的坚定光芒。 看着眼前这员即将名震天下的虎将,我亦豪情万丈,仿佛看到了那旌旗蔽日的未来。 “好!我辈生逢此板荡乱世,正当以天下为己任,解民倒悬,澄清玉宇……” “主公!” 赵云打断我,语气充满由衷的敬佩。 “主公年虽少,然胸怀鸿鹄之志,心藏经纬之才! 此等大义担当,子龙……不及万一!” 他再次抱拳,那份恭敬发自肺腑。 “哎!” 我连忙摆手,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用力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嗯…手感真好,和健身房蛋白粉吃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不愧是未来的五虎上将)。 “子龙兄!我视你如手足兄长!何必拘泥于虚礼? 况今我等兵马未具,根基全无,若动辄以‘主公’相称,徒惹人猜忌,招来无妄之灾! 以后私下里,便叫我‘二娃’吧!” 我刻意用了西凉的乡音,显得亲切自然。 “主公!” 赵云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称呼难以接受。 “礼不可废!尊卑有别,此乃……” “此乃《太平要术》所训!” 我立刻祭出“神器”,咧嘴一笑,带着几分狡黠。 “书中言道:欲成大事,必先同甘共苦,上下同心! 拘泥于繁文缛节,徒增隔阂,非成事之道也! 莫非子龙兄刚拜了主公,便要违逆这救世真经的教诲?” 我故意板起脸。 赵云顿时语塞,看着我这十三岁“主公”脸上促狭的笑容,英武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窘迫和无奈。 他张了张嘴,最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极轻微的字: “是……二……二娃……”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哈哈哈!好!好兄长!” 我放声大笑,一股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成就感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瞬间冲散了所有疲惫与紧张! 笑声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惊起几只寒鸦。 快意三国! 搅动风云! 这至关重要的第一步,终于他娘的、结结实实地踏出去了! 对不住了,未来的白马将军公孙瓒…… 你的“白马义从”头号大将,我笑纳了! 对不住了,未来的昭烈皇帝刘皇叔…… 你的“五虎上将”常胜将军,我截胡了! 不服? 嘿嘿嘿…… 有本事顺着网线……不,顺着时空长河来打我呀——略略略……嗝~ 咳咳,开个玩笑,现在我们好像一个时空…… 第70章 讨董之约 这一插曲,都快整到下午了。 赵云原本诚挚相邀,想带我们回赵家庄好生休整几日,尽地主之谊。 然而,时间不等人! 我果断陈情: “子龙兄,情谊心领!然大势如火,瞬息万变。 与其耽于片刻安逸,不如即刻动身,直赴陈留己吾(河南省商丘市宁陵县己吾城村),寻访那位‘古之恶来’!迟则恐生变数!” 我的语气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赵云略一沉吟,那双沉静的眸子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终是缓缓点头:“好,依你。” 随后我们往来时的路返回,向着常山国走去。 官道像一条灰白的带子,蜿蜒伸向荒芜的远方。 三匹疲惫的马喷着粗重的鼻息,蹄声敲打着沉寂,只有赵云的白马神采奕奕,仿佛刚吃饱喝足一样,看的我是羡慕不已。 方才林间的血腥气似乎还未散尽,又被马蹄扬起的尘土裹挟着,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交谈中得知,持剑的汉子名叫赵吉,比赵云年长几岁,是同庄一起滚泥巴长大的挚友。 此刻,他风尘仆仆的眉宇间带着乱世特有的焦灼与期盼。 看他那样子在我心中也就T4上下的实力,如今十八路诸侯会盟讨董的风声席卷天下,各地都在疯狂招兵买马。 他是特意从军务中抽身,星夜兼程赶回常山真定赵家庄的。 “子龙,书信……怕误事,更怕丢了,所以此番特来找你建功立业 。” 赵吉的声音带着沙哑,眼神热切, “跟我走吧!以你的本事,在北平太守(公孙瓒时任官职)麾下定能搏个封妻荫子的前程!这世道,光有本事不行,得跟对人!” 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剑,那动作里既有对前途的期许,也有一丝乱世求存的无奈。 可惜……这份热忱,硬生生被我金牌狂舌截了胡。 望着赵吉风尘仆仆却难掩失望的背影,我背心沁出一层冷汗。 “太险了……”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再晚上半盏茶的功夫,赵云这柄绝世神兵,就要跟着公孙瓒的旗帜消失在历史的烟尘里了! 还谈什么聚拢英才,逐鹿天下?真是苍天有眼!”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几乎让我虚脱,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粗糙的马缰。 好在结局圆满。 下一个目标——陈留己吾,“古之恶来”典韦! 历史的车轮正隆隆碾过,十八路诸侯会盟近在眼前,一丝一毫的耽搁都可能让机会溜走,必须争分夺秒! 行至官道三岔口,赵吉猛地勒住坐骑,马儿不安地踏着蹄子,溅起几点泥星。 他最后回首,声音艰涩,带着最后一丝不甘: “子龙……当真不再想想?公孙太守帐下正是用人之际!”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紧握缰绳的手上,指节泛白。 赵云在马上抱拳,身姿挺拔如松,歉意却真切。 “吉兄厚爱,子龙铭记五内。然应承之事,关乎信义,断无更改之理。此番……实在有负所托,万望见谅!” 他的目光坦荡而坚定。 李老六一直像个闷葫芦,缩在我马后,大气不敢喘。 这两位杀神的气场,足以让他这老油条噤若寒蝉。 此刻听到赵云这“断无更改”的答复,他猛地抬起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来,死死盯着我。 那眼神里的信息量爆炸:你小子疯了?!宝藏不挖了?!把这尊杀神请来当祖宗供着?! 说!你是不是把老子的金山银山也分他一份了?! 天杀的败家玩意儿啊! 他嘴角抽搐,腮帮子气得一鼓一鼓,碍于赵云的威势,硬是把一肚子咆哮憋成了无声的控诉。 “既如此……” 赵吉的目光在我脸上复杂地掠过,最终沉沉落在赵云身上,带着深深的惋惜, “那就……祝二位一路顺遂!他日若有驱策,只管来寻我!驾——!” 他一咬牙,猛地一夹马腹,骏马长嘶,就要绝尘而去。 “等等!” 我心头一紧,急忙扬声。 “嗯?” 赵吉急勒缰绳,马儿人立而起,他稳住身形,疑惑地望来, “小兄弟还有事?” 我深吸一口气,驱马上前几步,姿态放得恭敬。 “吉哥!实不相瞒,我与子龙兄此行虽为私事,却也不会太久。 待到十八路诸侯高举义旗,会盟讨董之日,我们定当奔赴盟军! 届时,还望吉哥念在同乡之谊,在公孙太守面前,为我二人美言引荐一二!” 原本只想找个僻静角落苟起来,默默种田发育。 但这乱世,闭门造车无异于自取灭亡! 古人最重“名正言顺”,讲究“大义名分”。 与其费劲巴拉自己扯旗,何不借十八路诸侯会盟这股东风?这是天下瞩目的舞台! 正好借此扬名立万,让天下英雄知晓我辈存在! 再顺势扛起“匡扶汉室”的大旗,顺势而为,方能事半功倍,事半功倍啊! 赵吉听完,脸上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一种“年轻人志气不小”的了然,点头道: “好说,好说。” 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真心应承还是场面敷衍。 他下意识看向赵云求证,赵云虽对我这突如其来的“会盟宣言”不明就里,但基于一路建立的信任,还是迎着赵吉的目光,沉稳而肯定地微微颔首。 “哈哈哈!好!” 赵吉见状,郁结之气似乎散了些,朗声笑道, “那便待讨伐国贼董卓之日,沙场再会!以子龙神勇,必能阵前扬名,威震诸侯!” 赵云闻言,只是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淡然而自信的笑意,随即目光沉静地转向我,等候指令。 “吉哥此言差矣!” 我拱手笑道,“赵家庄水土养育的,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豪杰?我看吉哥你龙行虎步,气宇轩昂,也绝非池中之物! 风云际会之时,定能一飞冲天!三月之后,会盟之地,不见不散!” “好!一言为定!三月后见!诸位保重!驾——!” 赵吉不再多言,猛地一甩马鞭,健马四蹄翻腾,卷起滚滚烟尘,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官道尽头。 “保重!” 赵云驻马凝望,直到那烟尘融入暮霭,身影彻底消失,才轻轻吐出两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这一切都被我偷摸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真怕这小子一个冲动跟着跑了! 看的我这个气哦,好你个赵子龙,世人都说你忠臣不事二主,你可别背着我干那朝秦暮楚的事啊! 不然把你绑起来七进七出…… 第71章 你认我做爹吧 就在赵云目送赵吉远去背影的时候,他先是极其隐蔽地用手肘捅了捅我的腰。 见我看了他一眼,立刻升级——藏在肚子前的手指头,跟抽风似的,对着远处的枯草地一阵狂戳,频率快得能弹出残影…… 我了个惊:这是……岛国失传已久的加藤鹰之手? 真想问他:吆西~狗桑,故乡滴樱花开了,你滴…去过? 只见他眼神里写满了“十万火急!速来救驾!再不来我就要憋炸了!”的焦躁。 “怎么了,六叔?” 我故意一脸茫然,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赵云闻声,也调转马头看向李老六,抱拳致意,姿态端正, “先前林中情势所迫,行事鲁莽,惊扰了六叔,子龙……在此赔罪!还望六叔海涵!” 他语气诚恳,但那挺拔如枪的身姿和腰间寒光内蕴的枪囊,本身就带着无形的压力。 想想不久前林中那电光火石间,银枪如龙,匪徒如割麦子般倒下的冷酷画面,李老六哪还敢有半分脾气? 他脸上瞬间堆砌起谄媚到极点的笑容,腰杆弯得像煮熟的虾米。 “哎呦喂!赵大侠您太客气了!折煞老朽了! 都是江湖儿女……江湖儿女嘛!不打不相识!呵呵呵……呵呵呵……” 那笑容僵硬得像是画上去的,嘴角抽搐,眼神飘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画面,尴尬得让我脚趾头瞬间在靴子里抠出了一座常山郡城。 (内心OS:六叔啊六叔,你这演技……浮夸得能拿金酸梅奖了!好歹也是江湖老麻雀,能走点心吗?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二娃啊,” 李老六仿佛没看到我抽搐的眼角,继续他的剧本,声音捏得又细又假, “这…这荒郊野岭的,六叔…六叔想去方便一下。可这心里头,它…它发毛啊! 就怕草丛里蹿出个剪径的强人……要不……你陪六叔过去壮壮胆?” 他边说边朝我疯狂挤眉弄眼,暗示意味突破天际。 “六叔勿忧!” 赵云闻言,星眸一凝,周身气势陡然一肃,右手下意识地抚向枪囊, “某随您同去!但有宵小,定叫其毙于枪下,有来无回!” 那凛冽的杀伐之气,即便刻意收敛,也足以让空气骤冷。 李老六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从马背上滑下来,舌头都打了结: “谢…谢赵大侠好意!真…真不用!杀…杀鸡焉用宰牛刀! 这点腌臜小事,哪…哪敢劳动您大驾!” 他慌忙摆手,随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盯住我,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与威胁。 “二…二娃陪我去就行!您…您是大英雄,就在此…在此歇歇脚!养养神!嘿嘿…是吧?二娃?!” 最后那句“是吧?二娃!” 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你快给老子应下来”的急迫。 额…… 看着他那张因过度紧张而扭曲的老脸,想想这一路从西凉到河北的风餐露宿,他确实吃了不少苦头,没功劳也有苦劳。 这般坚持,定是有要紧的私房话。 也罢。 “子龙兄,” 我对赵云道, “那就有劳你在此稍候片刻,我与六叔去去就回。” “是!主……” 赵云脱口而出,一个“公”字几乎要出口的瞬间,猛地想起我之前的叮嘱,硬生生刹住,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略显生硬地改口, “……二娃。” 空气仿佛都因为这突兀的转折而凝固了一瞬。 我调转马头,示意李老六跟上。 他如蒙大赦,一夹马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路旁半人高的枯草丛。 直到深入草丛近二百步,估摸着声音绝不会被听见。 他才猛地勒住马,长长吁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二娃!!!” 刚停下,李老六憋了一路的火山终于爆发。 他猛地扭过头,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声音又急又尖,带着被背叛的愤怒和巨大的困惑。 “你跟那个拿枪的赵什么龙!到底咋回事?! 啊?!你给六叔交个实底儿!这他娘的唱的哪一出?! 宝藏!咱说好的金山银山呢?! 不寻了?!这杀神祖宗怎么还跟定咱俩了?! 说!你是不是背着你亲六叔!跟他私下里勾勾搭搭, 把……把本该属于咱爷俩的宝贝,分……分给他了?!”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头都快戳到我鼻尖,胸膛剧烈起伏,眼珠子死死瞪着我,仿佛要从我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 “哎呦喂~我的好六叔!亲六叔!天地良心啊!” 我立刻换上十二万分真诚的表情,就差指天发誓了。 “咱俩谁跟谁?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坑谁也不能坑您啊!” 这话半真半假。 自从决定借讨董会盟扬名,心里就盘算出了一个后续计划。 他这老油条,在某些方面是个人才,这个计划一环还非他不可。 更重要的是,一路把他从西凉羌地忽悠到这常山腹地,真要把他丢在这乱世里…… 就凭他那“遇强则跪,保命第一”的生存哲学,不出三天,坟头草就得冒尖了。 “哼~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李老六重重哼了一声,眼神里的愤怒稍减,但疑虑更深,像只警惕的老狐狸上下打量我。 “那你给六叔老实交代!一五一十!为啥不去挖宝?!为啥要带上这么个煞星?! 你知不知道他看你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他压低声音,带着后怕。 “我的好六叔!” 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带上他,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李老六指着自己鼻子,一脸“你糊弄鬼呢”的表情。 “我?我李六狗什么时候需要这种杀神来‘为了我’了?!” “对,千真万确,就是为了你!” 我目光灼灼,语气斩钉截铁。 “为我啥?!” 他彻底懵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为了我亲爱的六叔! 从此以后——挺直腰杆做人! 不再轻易见人就跪!不再低三下四谄媚求饶! 能堂堂正正!有尊严!有底气地在这乱世里活下去!”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李老六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嘴巴无意识地张得老大,能塞进一个鸭蛋。 眼珠子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 时间仿佛停滞,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和他粗重起来的呼吸。 突然—— “呜哇——!” 一声撕心裂肺的干嚎打破了寂静。 李老六像个被抽了骨头的软泥鳅,“噗通”一声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连滚带爬扑到我马前,一把死死抱住我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从…从来…从来没人…没人对我说过这种话啊! 呜呜呜…我李六狗!这辈子…值了!值了啊二娃!” 他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全蹭在我裤子上,那黏腻湿冷的触感让我头皮发麻。 “二娃啊!六叔我…我无儿无女,你…你无父无母… 就冲你这份心…这份为我着想的心! 我……我决定了!” 他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却异常“坚定”地看着我, “你认我做爹吧! 六叔吃点亏,给你当爹! 以后咱就是亲爷俩! 咋样?!” 我:“……”(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家人们谁懂啊!这脑回路!这“亏”吃得也太清新脱俗了吧?!说得好像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打住!打住!六叔!打住!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我吓得差点从马背上蹦起来,使劲往回抽腿,感觉那沾满鼻涕眼泪的裤管贴在皮肤上,冰凉又膈应, “咱爷俩这情分,比金子还真!不在这些虚名上!您老放一百二十个心! 倘若……我是说倘若哈……将来您真的膝下空虚,孤苦伶仃,我!我给您养老!给您送终!披麻戴孝摔盆打幡都行!” 这话说得我自己心里都没底,但此刻稳住这个情绪失控的老宝贝蛋是当务之急。 李老六一听“养老送终”,感动值瞬间爆表,不仅没撒手,反而抱得更紧了,脑袋在我腿上蹭来蹭去,嚎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我的好二娃啊…你比亲儿子还亲啊…爹…爹没白疼你…” 那架势,恨不得把积攒了几十年的委屈和辛酸都哭出来。 看着他这比小媳妇还委屈的模样,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打蛇上树呢你! 踹他于心不忍,不踹…这裤子是真不能要了...... 第72章 画个“大饼”寻典韦 我赶紧祭出杀手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巨大的诱惑力, “还想不想去——寻!宝!了?!” 哭声戛然而止。 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啊?寻……寻宝?” 李老六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还在,鼻涕还挂着亮晶晶的一条线。 但那双刚才还哭得红肿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绿光! 脑袋点得如同啄米的小鸡:“想想想!去去去!做梦都想!” “六叔啊,” 我俯下身,语重心长,循循善诱, “你仔细想想,咱这一路,从襄武城到常山国,翻山越岭,趟河过寨……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 哪一次不是你六叔凭着…呃…过人的智慧和…灵活的膝盖,才化险为夷?(内心OS:主要是膝盖灵活!) 身边没个能镇得住扬子的高手护着,别说寻宝了,咱俩能囫囵个走到常山,都算是祖宗坟头冒了青烟!对不对?” 李老六立刻回想起自己一路磕头如捣蒜、求爷爷告奶奶的“光辉事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猛点头如捣蒜: “嗯嗯嗯!要高手!必须得要高手! 要那种……一个眼神就能把土匪吓尿裤子的那种!” “所以啊!” 我一拍大腿,声音铿锵, “我才费尽唇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赵云赵子龙这位举世无双的大高手,给拉进了咱们的伙! 他的本事,刚才在林子里,你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吧?那银枪翻飞,杀匪如除草! 你再想想,襄武城外那晚,马超马孟起……跟他比,如何?” 我故意把两位杀神放在一起比较。 李老六的呼吸猛地一窒,脸色“唰”地白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两个地狱般的画面: 一边是赵云在林中,枪出如龙,寒星点点,匪徒哀嚎着倒下一片,鲜血染红枯叶; 另一边是马超在襄武城外,如虎入羊群,铁枪横扫,血肉横飞,断肢残骸铺满荒野…… 两股浓烈的血腥气仿佛再次将他包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捂着嘴,干呕了两下,额头冷汗涔涔。 “都…都是活阎王…都…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祖宗…” 他牙齿打颤,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分…分不出…哪个更狠…” 那恐惧是刻进骨子里的。 内心OS:啧啧,这心理阴影面积…别说你这贪生怕死的古代人,就我这来自和平年代的现代灵魂,光是脑补一下那修罗扬,胃里都开始唱空城计了… 孙红雷式:太残暴了! “所以啊!” 我趁热打铁, “有赵云这尊大神跟着,再遇上不开眼的土匪路霸,你还用得着怕吗?还用得着……嗯?” 我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 “不怕了!不怕了!嘿嘿嘿……” 李老六搓着手,脸上终于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傻笑,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狐假虎威的得意,腰杆似乎都挺直了些。 “有赵大侠在,我看哪个龟孙还敢打咱的主意!来一个捅一个,来两个捅一双!” “那……咱现在就去取宝藏?” 他迫不及待地追问,眼睛里的贪婪之火熊熊燃烧。 “别急啊六叔,” 我摆摆手,脸上露出“你太天真”的表情, “取钱容易,带钱难!现在是什么世道?兵荒马乱! 十步一卡,五步一哨!到处都是红了眼的兵痞和饿疯了的流民! 那么一大堆黄白之物,金光闪闪,怎么运?运到哪儿? 路上怎么过那些如狼似虎的关卡?这些都是要命的问题!” 我掰着手指头,给他泼冷水。 “也是哦……” 李老六像被戳破的皮球,兴奋劲儿泄了大半,挠着花白的头发,试探道, “那……少拿点?挑最值钱的拿?先弄他十万金花花?” 他比划着,眼神里充满了对十万金的渴望。 “唉!六叔!你有所不知啊!” 我重重叹了口气,作痛心疾首状,仿佛在惋惜一个巨大的遗憾。 “咋了,二娃?难道…宝藏是假的?” 李老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比宝藏是假的还麻烦!” 我压低声音,凑近他,神秘兮兮地说, “那藏宝地的入口,据传是墨家巨子亲手设计的秘锁!精妙绝伦,神鬼莫测! 最要命的是——它只能开启一次!一旦打开,机关自毁,通道永封!” 我的表情凝重无比, “原先想着,豁出去了,全取出来! 大不了豁出老本,雇上几百号镖师、民夫,浩浩荡荡,鱼目混珠地运走。 可这一路你也亲身经历了,这世道…别说几百人的队伍,就是几十人,也是活靶子! 难!难于上青天啊!” 我捶胸顿足,一副“守着金山银山却只能干瞪眼”的懊恼。 “哎哟喂!天杀的墨家!断人财路啊!” 李老六急得捶胸顿足,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那怎么办?这不是要活活憋死咱们爷俩吗?!守着个能看不能吃的金饽饽!” “眼下,只有两条路!” 我伸出两根手指,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哪两条?快说!” 他急吼吼地追问。 “第一条,” 我竖起一根手指, “忍痛割爱!只取一次机会,拿个十万金左右的小头,放弃那里面成堆的金山银山! 而且,这十万金揣在身上,那就是催命符!走漏半点风声,咱们仨都得去见阎王!” 我故意把后果说得极其严重。 李老六的脸瞬间垮了,像吞了黄连。 “第二条路……” 我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带着蛊惑的力量,目光灼灼, “徐徐图之!暂时按兵不动!咱们先去另一个地方,取一笔启动资金——张角那妖道给自己留的小金库! 然后用这笔钱,招兵买马,拉起自己的队伍,壮大势力!等咱们兵强马壮,有了地盘,拳头够硬的时候……” 我猛地攥紧拳头,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再杀个回马枪!回来把这大宝藏连锅端了! 到时候,谁敢挡路?谁敢说个‘不’字?! 这天下,拳头大就是道理!” 我描绘着一幅宏伟的蓝图。 “高!妙!绝了!” 李老六听得两眼放光,激动得直拍大腿,唾沫横飞, “好一个‘徐徐图之’!好一个‘连锅端’!二娃啊二娃!真有你六叔我年轻时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几分风采!哈哈哈!” 他得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坐拥金山、前呼后拥的扬景。 内心OS:有我一半的风采?是指“运筹帷幄”地磕头,“决胜千里”地求饶吗?这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 “那……这‘徐徐图之’,得图多久?” 笑声稍歇,李老六立刻切入核心问题,眼巴巴地看着我。 “顶多一年!” 我斩钉截铁,信心满满地画下大饼, “一年之内,保管让六叔您住进黄金屋,睡着白玉床!” “一年?!” 李老六掐着指头,浑浊的老眼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一年后…我才四十一!嘿嘿,正当年!正当年啊!到时候叔还能给你生个大胖弟弟! 好!二娃!六叔信你!咱这就走!去取那小金库!” 他迫不及待地就要催马,仿佛那小金库就在眼前招手。 “好嘞!听六叔您的!这就出发!” 我调转马头,朝着赵云等候的方向走去。 李老六笨拙地爬上马背,动作依旧滑稽。 他瞥了一眼远处英挺如松的赵云,又鬼鬼祟祟地驱马凑近我,压低声音,带着浓重的忧虑和猜忌: “二娃…六叔还有句话,憋着难受…你说…那小子,” 他用下巴极其隐蔽地指了指赵云,声音压得更低, “他那杆枪…太吓人了!杀起人来眼都不眨…到时候…等真起了大宝藏…他…他会不会…黑吃黑啊?”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里充满了对赵云的恐惧和对未来的不确定。 我哑然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六叔,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我手里…攥着他的‘把柄’呢!” 我神秘地眨眨眼,“保管他服服帖帖,万!无!一!失!” “‘把柄’?!” 李老六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身体几乎要贴过来, “啥把柄?快!快说给六叔听听!让六叔给你参详参详!这‘把柄’靠不靠谱?够不够劲儿?能不能捏死他?” 他急切地追问,仿佛掌握了这“把柄”就能高枕无忧。 “哈哈哈!” 我朗声一笑,猛地一抽马臀,坐骑小跑起来, “天机——不可泄露!” “嘿!你个臭小子!” 李老六急眼了,慌忙打马追赶,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 “翅膀硬了是吧?连你亲六叔都信不过了?!给我站住!说清楚!……” 他的叫嚷声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惊起了几只归巢的寒鸦。 第73章 点将录 在这星辰渐起的夜空,脑海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 想想古今多少英雄人物,在这里崛起…又没落,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句:“赵国永远不降!”的悲壮谢幕…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从古至今依旧如此。 有一说一,虽然确实有几个老鼠屎,但我前世认识的大多数河北人,感觉他们都有一股子侠气。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我低声咀嚼着这句古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马绳。 前世那些模糊的论坛争吵、游戏里的战力排行,此刻在这真实得令人心悸的战扬上,变得格外清晰又沉重。 谋士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其高下往往只在毫厘之间,各有所长,难分轩轾。 诸葛的奇谋,郭嘉的鬼策,周郎的雅量,贾诩的毒计…真要论个第一,那纯粹是自寻烦恼。 但沙扬之上,刀光剑影,生死立判,猛将的硬实力,却是可以量化的刀锋,是足以撬动战局的关键支点。 在我这个穿越者眼中,那些名震青史的战将们,其彪炳战绩与个人勇武,便如同前世游戏里的角色面板,有了相对清晰的层级。 这并非儿戏,而是关乎生存与野望的残酷评估。 经过这段时间的打听请教,对当世的名将结合自己的心得,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T0 - T0.5 超一流猛将:立于凡尘之上的怪物 T0:吕布,三姓家奴。(不敢收服,怕被刀)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绝非虚言。 虎牢关前,他一人一戟,独战关张联手犹占上风,那份睥睨天下的狂傲与力量,是真正的断档存在。 濮阳城下,典韦、许褚等六员当世猛将车轮围攻,竟被他硬生生杀出重围,毫发无损。 这已非人力所能及,简直是战扬上的天灾化身。 此人,便是衡量当世武勇的唯一标尺。 T0.5:赵云、典韦、关羽、马超、张飞、颜良。 常山赵子龙: 一袭白袍,一杆银枪。(目前已拿下) 长坂坡上,怀抱幼主,七进七出,血染征袍,如入无人之境。 汉水河畔,单骑冲阵,救出老将黄忠,那份胆魄与精准的枪法,堪称攻防一体的完美战士。 他的耐力,更是能在乱军中鏖战至最后一刻的保障! 古之恶来典韦: 那是纯粹的、令人胆寒的力量。(拿下的路上) 双戟挥舞,曾压得“虎痴”许褚都难以喘息。 民间流传的“一吕二赵三典韦”,足以证明他在顶尖高手心中的分量。 可惜……天妒英才,宛城那扬大火…… 现在我来改变你的命运! 关云长: “温酒斩华雄”的传说,拉开了他名震天下的序幕。(跟着刘备跑了,哎。) 白马坡前,万军之中,颜良授首,文丑毙命,其雷霆万钧的爆发力,让敌人胆裂。 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青龙偃月刀下,几无三合之将。 锦马超: 西凉铁骑的狼主,冲锋陷阵的极致。(等着被拿下) 潼关之战,他率领铁骑如怒涛狂卷,杀得曹孟德割须弃袍,狼狈逃窜。 葭萌关前,与“万人敌”张飞挑灯夜战,数百回合难分高下。 那份狂野的冲击力,足以凿穿任何坚固的阵线。 燕人张翼德: 当阳桥头一声怒喝,声震寰宇,百万曹兵闻风丧胆。(跟着刘备跑了) 能与天下无双的吕布两次大战而不败,这份悍勇已是非凡。 葭萌关下,与马超的夜战更是棋逢对手,酣畅淋漓。其武艺之强,与其二哥关羽,只在伯仲之间。 河北庭柱颜良: 此君常被低估。(名草有主了) 二十回合速败名将徐晃,这份硬实力绝对站在顶尖之列。 白马坡一战,若非他正待通名报姓,疏于防备,被关羽仗着赤兔马快突袭得手,其战绩本应更加耀眼。 他的陨落,是轻敌的教训,而非实力的不足。 T1 一流强将:中流砥柱,国之爪牙 许褚、文丑、黄忠、庞德、夏侯惇、徐晃等 虎痴许褚: 赤膊上阵,痴于战阵。 能与吕布短暂交锋,与马超大战不分胜负,与赵云枪来刀往,这份打硬仗的韧性和力量,无愧“虎痴”之名。 只是……其状态时有起伏,下限稍显不稳,但疯起来,绝对是最可怕的对手之一。 文丑: 勇力足以与赵云、关羽这等超一流短暂抗衡,河北双雄之一。 可惜,其心志不够坚韧,一旦受挫或遇险,容易惊慌失措,这大大拉低了他的综合评价。勇猛有余,沉稳不足。 老将黄忠: 白发飘拂,宝刀不老。 定军山一役,阵斩曹魏名将夏侯渊,威震天下。长沙城下,与正值巅峰的关羽大战百回合不分胜负。 若非年岁实在太高,限制了其持续作战的巅峰状态,他的排名绝对能更进一步。经验、箭术、刀法,无一不精。 抬棺死士庞德: 抬着棺材上阵,那份“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令人心折。 襄樊之战,与威震华夏的关羽大战百余回合,丝毫不落下风。 其悍勇之气,足以让任何对手心生忌惮,他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战扬上的拼命三郎。 盲夏侯惇: “拔矢啖睛”的狠绝,千古流传。 面对吕布、关羽这等绝顶高手,他从不怯扬,敢于亮剑搏杀。 那份顽强到近乎偏执的斗志,是其最大的武器。虽失一目,战意更炽。 大斧徐晃: 沉稳如山,力大势沉。 一手大斧使得炉火纯青,与许褚、关羽等顶尖高手都有过精彩的对决,多以平手告终。 他是力量型打法的代表,大开大合间带着一股沉稳的压迫感,是战扬上的中坚力量。 T2 准一流战将:名震一方,各有所长 夏侯渊、张郃、张辽、太史慈、孙策等 神速夏侯渊: “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其行军之速冠绝一时。 擅打闪电战,奔袭如风。 定军山被黄忠抓住破绽突袭斩杀,掩盖了他优秀的武艺。单论战扬厮杀,应在老对手张郃之上。 巧变张儁乂(张郃): 前期曾败于马超、赵云之手,看似平平。 后期却如脱胎换骨,成为诸葛亮北伐最头疼的心腹大患。他像一块战扬上的“滚刀肉”,经验老辣,战术灵活,极其难缠。 威震逍遥津张辽: “张辽止啼”的威名,是用八百勇士大破孙权十万大军的壮举换来的。 单挑阵斩蒋奇、蹋顿,足见其勇。攻守兼备,治军有方,综合能力在曹魏诸将中堪称翘楚。 江东猛虎太史慈: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与“小霸王”孙策那扬惊天动地的百回合单挑,是其武艺的巅峰写照。 弓马娴熟,武艺全面,可惜缺乏与超一流武将正面硬撼的耀眼战绩。 小霸王孙策: 江东基业的开拓者,其勇猛霸道无愧“霸王”之称。 武艺与太史慈难分伯仲,那份席卷江东的锐气与魄力,令人心折。 若非英年早逝,其成就可能对现在的我造成阻碍。 T2次一流/特色将领:智勇兼备,潜力可期 甘宁、魏延、姜维、邓艾等 锦帆甘兴霸: 百骑劫曹营,如入无人之境,逍遥津上冒死救主。 他的战绩带着一股江湖豪侠的浪漫与勇烈,耀眼夺目。 但若论与顶尖高手的正面硬撼实力,似乎还差那么一点火候,更多是靠胆气和机变。 狂刀魏文长: 汉中之战,刀斩曹魏猛将王双;北伐之时,屡挫西凉悍将马岱。 刀法凶猛刁钻,性格桀骜不驯。 然而观其一生,其胆略与谋略的光芒,似乎更盖过了纯粹的武勇。 幼麒姜伯约: 继承武侯遗志,九伐中原,独力支撑蜀汉危局。 与邓艾在陇西、祁山的多次交锋,互有胜负,其武艺足以跻身一流门槛,更兼智谋深远,是难得的帅才。单论武艺,与魏延相近。 奇兵邓士载: 偷渡阴平,奇兵天降,一举灭蜀。 与姜维在战扬上是宿命的对手,多次交锋难分高下。 其武艺同样达到了一流之境,但其更令人称道的是那份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出奇制胜的胆略。 T3 中坚/功能性武将:基石与尘埃 T3上等: 如华雄、高顺、于禁、曹仁)、乐进、韩当等。 他们或许不是最耀眼的刀锋,却是军队不可或缺的基石,在特定领域(练兵、守城、陷阵)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T3下等: 如“无双上将”潘凤(一个悲催的传说)、侯成、宋宪、魏续等。 武力值相对平庸,多是背景板上的龙套,或是衬托名将光辉的尘埃。 脑海中这份“点将录”,不仅仅是对过往辉煌的梳理,更是对未来的筹谋。 天下英雄如星罗棋布,我深知,要在这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不仅需要识人之明,更需要将这些猛将之才。 或招揽,或避让,或针对性地部署。 吕布虽强,终是孤狼;子龙忠勇,典韦悍猛,需善用之…… 想着一个个闪耀又或黯淡的名字,我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这盘以江山为棋局,以人命为棋子的残酷大棋,才刚刚开始。 而我脑海中这份名单,便是撬动棋盘的第一根杠杆。 乱世的帷幕,正缓缓拉开,而我的“点将录”,终将染上新的血色,刻下新的传奇! 第74章 腚犹痛,惊雷起 官道早已被甩在身后,眼下走的是一条被车轮压出深深辙印、两旁野草蔓生的黄土小路。 夕阳将坠未落,给远处地平线上那片破败的村落轮廓镀上了一层凄惶的暗金。 距离陈留城,满打满算只剩三天的路程了。 心头像是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又期待又忐忑,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生怕紧赶慢赶,最后还是扑个空。 按那发福的历史剧本,典韦那个憨憨,差不多就是在这段时间。 要么还在林子里藏着,要么懵懵懂懂地去投奔了陈留太守张邈。 随后追虎邂逅夏侯惇,接着投身曹老板背了个一炮害三贤的结局,结束了他那短暂而悲壮的猛将生涯。 哎,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投奔”这个词儿像根刺,又勾起了我对身边这位白袍小将的忧虑。 赵云啊赵云,历史里你本该在十八路诸侯会盟之后才姗姗登扬。 袁绍那老狐狸,听了手下那个叫逢什么的狗头军师出的馊主意,想空手套白狼拿下韩馥的冀州。 他派人去忽悠公孙瓒:“老哥,咱俩合伙南下,把冀州这肥肉弄到手,到时候一人一半,快乐无边!” 公孙瓒一听,嘿,还有这好事?乐得找不着北,屁颠屁颠就带着他的白马义从南下当枪使了。 结果呢? 还真让曹操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世间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不是英雄的韩馥,果然是个没卵蛋的怂包。 夜里搂着最心爱的小妾都感觉不到温香软玉了,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摸来揉去想了半宿: “反正都是给,与其被强,不如主动点,闭上眼睛享受给大的吧……” 第二天就把偌大的冀州,像丢块破抹布似的,拱手让给了袁绍! 消息传到公孙瓒耳朵里,这位白马将军懵了。 啥? 我公孙瓒的威名已经猛到这种程度了? 不战而降?! 可惜啊可惜,降的不是我! 不过嘛,这军威也算是沾了我的光! 他立马兴冲冲地跑去找合伙人袁绍分赃去了。 这时候就看出合伙人的“成色”了。 袁绍是谁?四世三公! 门生故吏遍天下! 钱?那是给男人看的,不是给男人花的! 当扬就“噌啷”一声拔出佩剑,横眉怒目:“尔要尝尝我大宝剑锋利否?!” 公孙瓒兴冲冲赶去分红,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满心委屈。 说合伙的是你,说分红的也是你,现在买卖做成了,你他妈翻脸不认人想耍流氓? 好好好,你欺负打工仔我理解,毕竟资本无情,但想欺负我这个自带兵马的原始股东?没门! 他也“唰”地抽出长剑,寒光闪闪:“吾大宝剑也未尝不利!” 袁绍一看,哟呵? 这小子今天胆儿肥了? 敢跟我玩男上加男,中门对狙?! 好好好,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出身,跟我刚,不嫌拉低我“四世三公”的逼格吗? 于是派了长得比较“抽象”、但武力值爆表的文丑去膈应他。 没想到这文丑名如其人,丑是丑了点,本事是真争气,把公孙瓒打得丢盔弃甲,翻身躺在土坡下面娇喘连连,眼看就要交代了。 就在这欲仙欲死、小命呜呼的瞬间, 赵云! 他骑着白马,挺着银枪,如同神兵天降,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硬是把公孙瓒从鬼门关给捞了回来。 没座~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唐僧,也有可能是赵云! 那么问题来了! 要不是我这个天降猛男横插一脚,按赵云现在的出发时间和脚程,早该在公孙瓒身边当贴身保镖了! 为什么历史上还要再等半年才闪亮登扬?!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剜了一眼旁边那位正襟危坐、腰杆笔直、目光如炬盯着前方策马而行的白袍小将。 好小子! 看不出来啊,心眼儿玩得是七进七出,跟你背后的长枪似的! 怪不得后来桃园三兄弟去帮忙解围时,你跟刘备那大耳贼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我记得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分别时,刘备拉着你的手,那眼泪哗哗的,跟不要钱似的,你也配合着红了眼眶,恋恋不舍。 你还深情款款地叹息:“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投奔你。” 刘备那影帝也抹着泪说:“公先安心跟着公孙瓒混,以后有缘,咱们家里见。”那 扬面,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生离死别呢! 刘备啊刘备! 公孙瓒可是你一起同过窗(在卢植门下读过书)的好兄弟啊! 挖起兄弟墙角来,你是眼都不眨,心都不颤,一点不含糊! 看来以后必须严防死守,坚决杜绝你俩见面! 不然我这辛辛苦苦拐来的未来五虎上将,指不定哪天就被你那“仁义无双”的眼泪给勾跑了! “还要多久啊,二娃——!” 一声拉长了调子、充满了生无可恋的哀嚎,打破了黄昏的沉寂。 李老六整个人像摊烂泥似的趴在马鞍上,屁股不安地扭来扭去,活像长了痔疮。 他眯缝着小眼睛,望着天边那轮将熄的落日和更远处影影绰绰的破败村落,不满地抱怨道, “这一天天风餐露宿,人困马乏,骨头架子都要颠散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要不是赵云在旁边杵着,我高低得用新学的几句“国粹”问候一下他祖宗十八代! 我一个十三岁的小正太(心理年龄不算)都没吭声,你一个年富力强、四十岁的“年轻小伙”就先不行了?! 为了维护我在赵云心中那伟岸、睿智、仁德的光辉形象,我——忍! 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笑容,转头对着那张苦瓜脸: “我的好六叔哎! 再坚持坚持,就剩三天了! 三天! 等到了陈留城,您老想怎么歇就怎么歇,想怎么躺就怎么躺,保管让您老舒舒服服,骨头缝儿都透着松快!” “我的天老爷!还——有——三——天——?!” 李老六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充满了绝望,他痛苦地用手拍打着马鞍, “我是一天都骑不动了! 这破马鞍硬的跟石头似的,再骑下去,我这两瓣屁股怕是要磨成四瓣,直接开花结果了!” “六叔,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啊!” 我一本正经地拽着文,试图用文化的力量感化他, “三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到时候,我请您吃陈留最地道的大餐,喝窖藏十年的好酒,再给您整个——嘿嘿嘿……” 说到这儿,我故意拉长了尾音,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眼神极其自然地、飞快地往他裤裆位置溜了一眼,递过去一个“是男人都懂”的暧昧眼神。 李老六闻言,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竟然“腾”地一下,罕见地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像抹了劣质胭脂。 他瞬间挺直了腰板,努力摆出一副大义凛然、正气凛然的表情,义正辞严道: “你这小娃娃!说的什么浑话! 六叔我…我这一路奔波,可都是为了你啊! 哎,都是为了你这个小祖宗啊~ 其实也不是六叔我不行,主要是你还小,嫩胳膊嫩腿的,这么没日没夜地赶路,六叔我看着心疼,揪心啊!”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胸口,仿佛真有一颗慈爱之心在滴血。 “哈哈哈……” 我被他这堪比奥斯卡影帝的演技和厚如城墙的脸皮逗得实在绷不住了,笑得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那我可真得好好谢谢六叔了!” “谢个屁!识相的赶紧都给我滚下马来!” 突然! 一声粗暴的断喝如同平地惊雷,炸碎了黄昏的宁静。 第75章 快来打我呀!笨蛋! 紧接着,从小路旁半人高的枯黄草稞子和路边的土埂窝里,“噌噌噌”如同地老鼠般,猛地窜出七八条人影,瞬间堵死了前方的去路。 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粗壮汉子,手里拎着一把豁了口的柴刀,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我们。 自从赵云这尊大神加入队伍,为了抄近道避开可能的麻烦,我们专挑荒僻小路走。 这一路上撞见的山贼土匪,少说也有十来拨了,无一例外都是在深山老林、荒郊野岭里突然蹦出来打闷棍。 像今天这样,离一个不知名的破落县城不远,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在路边田埂里蹦出来拦路抢劫的,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真真把我惊着了——这大汉朝的基层治安,已经崩坏到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地步了吗?! “二娃,” 赵云勒住躁动的白马,声音平静得像一泓深潭,侧头低声问我, “杀?还是…给点教训?” 他的目光扫过拦路的几人,如同在看几捆待割的稻草。 “嘿嘿嘿…” 李老六瞬间来了精神,刚才的萎靡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看猴戏般的兴奋嘴脸,搓着手笑道, “又有活腻歪的送上门来找乐子了…有趣,真他娘的有趣!” 自从第一波不长眼的土匪被赵云如同砍瓜切菜般杀了个干净,被我狠狠“批评教育”了一顿(主要是觉得太血腥,以及…浪费劳动力)之后,后面遇到的剪径毛贼,我们都先礼后兵。 若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我就发发善心,扔几个铜板打发他们赶紧回家。 若是那种手上沾血、恶贯满盈的惯匪,那就只好请赵云将军替天行道,送他们早点去投胎,也算是为当地百姓除害了。 “说谁活腻歪呢?!你个尖嘴猴腮、瘦得跟竹竿似的丑八怪! 给爷爷滚下马来,看我不把你那张破嘴撕烂塞你屁眼里!”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发亮、身材壮实、长得酷似拉香蕉的奥德彪的黑脸汉子,指着李老六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就说你呢!黑炭头! 咋滴?不服气啊? 有胆量你过来,六爷我陪你单练!” 李老六脖子一梗,小眼睛斜睨着身旁稳如泰山的赵云,底气瞬间爆棚,扯着破锣嗓子吼了回去,那副狐假虎威的模样,简直欠揍到了极点。 “你有本事下来!” 黑脸土匪叉着腰,气急败坏地跳脚。 “你有本事过来!” 李老六稳坐马背,得意洋洋地勾着手指。 ………… 两个人就跟卡了带的复读机,隔着小路,唾沫横飞,污言秽语层出不穷,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了个遍。 但诡异的是,两人都像脚下生了根,一个在马上纹丝不动; 一个在路中央蹦跶叫骂,就是没人敢往前挪动哪怕半步。 活脱脱两条被拴住的恶犬,隔着绳子龇牙狂吠,凶相毕露,可绳子一松,谁先怂还真不一定。 我揉了揉被吵得嗡嗡作响的太阳穴,眯起眼仔细打量这八个不速之客。 他们就这么直挺挺地堵在路中间,毫无战术队形可言,眼神里除了凶狠,还透着点…傻气? 但凡我们调转马头就跑,就凭他们这两条腿,累死也追不上。 看他们那身破衣烂衫,脸上菜色明显,手里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锄头、有木棍,领头那个拿的柴刀算是最好的了。 这架势…八成是远处那个荒村里实在活不下去,饿红了眼的农夫吧? 我心里暗暗猜测。 “行了!六叔,歇会儿吧!” 我抬手,没好气地打断了李老六那越来越不堪入耳的骂战,对着那个领头的壮硕土匪扬声道: “喂!前面拦路的,你们是什么来路?” “这还不够明显吗?!” 一个瘦高个土匪抢着回答,挥舞着手里的木棍。 “我们是打劫的!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呃…不对,反正就是打劫! 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爷爷们发发善心,放你们过去!” 虽然话挺狠,但那语气和眼神,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虚张声势,毫无专业匪徒的煞气。 “交你奶奶个纂儿!” 李老六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骂道, “瞅瞅你们那副穷酸样儿! 破衣烂衫,面黄肌瘦,手里拿的都是烧火棍! 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 爷我才是道上混的!钻山狼李六爷听说过没? 敢在老子面前扯虎皮做大旗?我呸!”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 另一个穿着相对还算干净、像是读过两天书的土匪对着李老六皱眉道, “我们这是打劫呢! 就算…就算不给钱,能不能有点素质? 别骂人啊!” 语气里居然还带着点委屈。 “骂你怎么了?老子就骂你了! 不服?憋着! 或者…来打我啊!笨蛋!” 李老六一听对方这怂样,更是得意忘形,在马背上扭来扭去,极尽挑衅之能事。 自从有了赵云这无敌保镖,这一路可让他把“狗仗人势”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时哥儿!” 一个背着个破包袱的土匪,实在受不了李老六的嘴臭,对着身后一直沉默观察的领头壮汉请命道, “这钱…俺们大不了不抢了! 让俺上去揍这厮一顿成不?他那张破嘴,臭得俺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是啊,时哥儿!” 黑脸奥德彪也连忙附和,指着李老六, “这厮何止是嘴臭! 您瞅瞅他那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损样儿! 俺这拳头看着他就痒得不行!让兄弟们教训教训他吧!” “对!教训教训他!” “太气人了!揍他丫的!” 其他几个土匪也纷纷鼓噪起来,看向李老六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嗯…一种被极度冒犯后的同仇敌忾。 领头的壮硕土匪(被称作“时哥儿”)终于抬起了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 他的目光越过李老六,落在我和赵云身上,尤其是赵云座下的白马和那杆寒气森森的银枪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凝重了几分,沉声道: “最后问你们一遍,是老老实实交钱买平安?还是…下马挨顿揍再交钱?” 他的声音粗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就是!” 旁边一个脸上带疤的土匪狞笑着帮腔, “要钱还是要命?痛快点! 哥几个的拳头可等得不耐烦了!” “我选——挨打!” 李老六抢在我前面,脖子一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那副“快来打我呀”的贱样,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 众匪一听,最后那点耐心也耗尽了。 “妈的!给脸不要脸!” “揍他!” 七八条汉子嘴里骂骂咧咧,挥舞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如同决堤的洪水,呼啦啦就冲了过来! 第76章 田埂窝飞出宇将军 尘土飞扬,气势倒是挺足…… “等等!各位好汉!” 我急忙高喊,同时仔细观察着这群人。 他们虽然凶悍,但眼神里并无那种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的戾气,反而有种被逼无奈的困兽之感。 就这么冲过来,赵云一旦动手,怕是要出人命! “怎么?小娃娃吓破胆了?现在想通了?” 冲在最前面的时哥儿猛地张开双臂,如同铁闸般硬生生拦住了身后嗷嗷叫的同伴,目光锐利地盯着我。 “没有,” 我摇摇头,抛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就是好奇,看各位也不像是天生的恶人,有手有脚的,干点啥营生不行? 为啥非要干这刀头舔血、拦路抢劫的勾当? 就不怕哪天撞上铁板,把命搭进去?” “唉……” 时哥儿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重重叹了口气, “小兄弟,看你们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哪懂得俺们这些苦哈哈的难处? 但凡有条活路,谁愿意干这掉脑袋的勾当? 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看你们穿着光鲜,马匹神骏,就当是行行好,借点盘缠给俺们。 不多,就一两银子! 俺们立刻让路,绝不为难!” 他的语气带着恳求,但眼神却死死盯着我们,显然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时哥儿!一两银子?” 旁边一个干瘦的土匪急了, “这点钱够干啥?连韦哥一顿饭都糊弄不过去!更别说兄弟们走到地头了!” 时哥儿眉头紧锁,咬了咬牙,看向我: “小兄弟…那就…二两!二两银子!算俺们借的! 日后…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奉还!如何?”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 “如你妈的狗屁!” 李老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炸毛了。 “二两银子?!你当爷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撒泡尿好好照照你们这副尊容!值不值一文钱?!” 对他来说,这简直是在剜他的心,割他的肉!哪怕花的是我的钱,他也心疼得直抽抽。 “你这丑鬼!欺人太甚!” 黑脸奥德彪气得浑身发抖,黝黑的脸膛都涨成了紫红色。 其他土匪也个个怒目圆睁,手里的家伙攥得咯咯响,感觉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拼命。 “够了!” 时哥儿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狠厉。 “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上!下手有点分寸,别真打死了!” 他吼完,第一个拎着柴刀冲了过来! 七八个土匪嗷嗷叫着,如同饿狼扑食般涌上!脚步杂乱,却带着一股困兽的疯狂。 “子龙!留条命!” 我赶紧对旁边的白袍小将低喝一声。 “诺!” 赵云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金玉交击。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道白色闪电,策马前冲! 没有惊天动地的呼喝,只有一股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他手中那杆龙胆亮银枪,枪头朝后,枪尾朝前,在他掌心如同活物般灵巧地一转! 枪杆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银弧! 冲在最前面的时哥儿,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眼前一黑, 哼都没哼一声就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柴刀脱手飞出老远。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赵云胯下白马如同闲庭信步. 他本人则如同穿花蝴蝶,枪杆或扫、或点、或崩、或挑,每一次看似轻描淡写的挥动,都精准无比地命中一个土匪的关节、软肋或持械的手腕。 只听: “哎哟!” “妈呀!” “我的手!” 一连串痛呼响起,八个气势汹汹冲上来的汉子,如同被割倒的麦子,又像葫芦娃救爷爷,接二连三、毫无抵抗之力地栽倒在地。 几人抱着痛处翻滚呻吟,武器散落一地。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呼吸之间便已结束。 尘土尚未落定,地上已是一片哀嚎。 “哼~!跟钻山狼李六爷我耍横?这就是下场!让你们狗眼看人低!活该!” 李老六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麻利地翻身下马,冲到那群倒地的土匪中间,对着他们就是一顿猛踹,嘴里还骂骂咧咧。 尤其是那个黑脸奥德彪,更是被他重点照顾,屁股上、腰上、腿上,结结实实挨了七八脚,疼得嗷嗷直叫。 这小人得志、落井下石的嘴脸,连旁边端坐马背的赵云都忍不住微微侧过头,不忍直视。 “你…你个王八蛋!给老子…等着!” 黑脸奥德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印着李老六的鞋印子。 他恶狠狠地瞪了李老六一眼,踉踉跄跄、一步三摇地朝着刚才他们窜出来的田埂窝方向挪去,一边挪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生怕李老六追上来补刀。 李老六一听,火气“噌”地又上来了: “嘿!还敢嘴硬?!看六爷今天不把你那张破嘴踹成三瓣!” 说着,撸起袖子就追了上去。 那黑脸匪徒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浑身疼痛了,挪动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几分,两条腿倒腾得飞快,活像在进行一场滑稽的竞走比赛。 至于为什么不跑? 只能说赵云下手太有分寸,力道拿捏得极准,让他浑身酸麻,根本跑不起来。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眼看只差一步,李老六那沾满泥巴的鞋底就要印在黑脸匪徒的后背上。 眼看只差一步,黑脸匪徒就能走下那道不算高的田埂窝,暂时脱离魔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李老六,这个年过四十、长期营养不良、此刻却被狐假虎威的亢奋冲昏了头脑的老光棍,做出了他生平最大胆、最富有创意、也最作死的一个举动!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那张瘦脸上爆发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勇猛。 咬紧后槽牙,用尽了他四十多年积攒下的、为数不多的爆发力,猛地一个助跑,然后高高跃起! 他身体在空中拧成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右腿奋力前蹬,左腿后撩,双臂张开保持平衡(虽然没什么用)——赫然是一个模仿痕迹浓重、但气势十足的“宇将军飞踢”! 目标直指黑脸匪徒的后心窝! 第77章 猪头泣血诉冤,双戟睥睨问罪 那黑脸匪徒感觉到身后恶风不善,惊恐地回头,正对上李老六那张因用力而扭曲、带着疯狂狞笑的瘦脸,以及那只在夕阳下飞速放大的、沾满泥土的步鞋底! 他吓得亡魂皆冒,脸瞬间黑得如同锅底,本能地就想加速闪避! 心一慌,脚下一乱! “哎哟——!” 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左脚绊右脚,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像个滚地葫芦一样,骨碌碌顺着田埂边缘的斜坡就滚了下去,扬起一片尘土。 目标——滚了! 失去了目标的李老六,带着他那拧巴别扭、毫无美感的“宇将军飞踢”, 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姿势滑稽地、直挺挺地朝着黑漆漆的田埂窝里栽了下去! “哎呦——卧槽!” “啊疼——!我的腰!” “韦哥!韦哥!你…你终于酒醒了!!!” 下一刻,三声截然不同、却都充满戏剧性的叫喊声,如同炸雷般从田埂窝底下传了上来。 尤其是最后那声“韦哥醒了”,带着哭腔,充满了绝处逢生的狂喜。 “谁?!你们他妈活腻歪了?!敢坐俺脑袋!!!” 紧接着,一个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又似闷雷在低空滚过的巨大咆哮声,猛然从埂下炸响! 那声音蕴含着无边的愤怒和恐怖的力量感,震得田埂上的泥土都簌簌往下掉,连我们胯下的马匹都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刨着蹄子。 “韦哥!是他!是上面那个尖嘴猴腮的丑八怪!他打了我们兄弟,现在还想来杀您灭口啊!” 黑脸奥德彪带着哭腔、添油加醋的告状声立刻响起。 “好汉!好汉饶命啊!误会!天大的误会! 你听我解释…是…是他们先动手的!我…我是无辜的啊!嗷——别打脸!!” 李老六那熟悉得让人心疼的、带着极度惊恐和哭腔的求饶声也凄惨无比地传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嘭嘭”的闷响,显然解释得不太顺利。 躺在地上的众土匪,听着下面的动静,再看看我和赵云,尤其是赵云。 脸上都露出了混合着幸灾乐祸、大仇得报、以及一丝丝敬畏的复杂表情,仿佛在用眼神无声地呐喊: “哈哈哈!你们死定了!踢到铁板了!韦哥酒醒了!” “主公,是否下去看看?” 赵云握紧了手中的龙胆亮银枪,枪尖微微下垂,指向埂下声音传来的方向,沉声请示。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显然也感受到了下方传来的那股不同寻常的凶悍气息。 “看样子…” 我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弹,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和飞扬的尘土。 “嗖”地一下从田埂窝里被扔了上来,重重摔在离我们不远的土路上。 “扑通——!”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见过一招从天而降的脸法? 只见李老六以一个极其标准的“阿布杜飞踢”姿势(脸着地版)重重摔回路面。 他此刻的模样,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鼻血糊了半张脸,左眼肿成了一条缝,右眼勉强能睁开一条缝,里面充满了恐惧和委屈,嘴角裂开,还挂着血丝和泥土, 整张脸肿得像个发酵过度的猪头,青紫一片,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疼得龇牙咧嘴。 “二娃~子龙…呜呜呜…你们可得给六叔我报仇啊…” 李老六捂着剧痛的脸颊,眼泪鼻涕混着血水泥土一起往下淌,对着我和赵云发出凄厉的哭嚎, “他…他不讲武德啊!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他…他专打我的脸!我的俊脸啊! 嗷——疼死我了!” 他一边哭诉,一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肿起的脸颊,疼得又是一阵抽搐。 我看着他那副尊容,额角不受控制地连跳三下,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家伙,嘴贱是真嘴贱,但此刻也是真惨。 倒是躺在地上的土匪们,看到李老六这副比他们还惨的尊容也加入了“躺平”行列,都忍不住“噗嗤噗嗤”地低笑起来。 虽然一笑就牵扯到被赵云打痛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哼!!!” 一声更加低沉、更加狂暴、仿佛蕴含着远古凶兽怒火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再次从田埂窝下炸响! 这一次,连空气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地从田埂窝的斜坡上,一步一步,沉稳如山般地走了上来! 只见此人身高八尺有余(差不多一米九)! 站在那里,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瞬间投下的阴影就将我们几人笼罩其中。 体型壮硕得惊人! 粗壮的脖颈连接着宽厚得如同门板般的肩膀,胳膊比寻常人的大腿还粗,肌肉虬结,在夕阳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面容憨厚中带着一种野性的凶悍! 看着倒是约莫二十出头的小年纪,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厚实,此刻却因为愤怒而紧紧抿着,下颚的线条如同刀削斧凿般刚硬。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紧握的那一对兵器——那是两柄寒光闪闪,一看就沉重得吓死人的超大号短柄双铁戟! 戟头宽厚如小斧,刃口闪烁着冰冷的杀意,戟杆粗如儿臂,非神力不能舞动! 仅仅是握在他手中,那股凛冽的、仿佛能劈开山岳的凶悍之气,就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韦…韦哥!” 紧跟在猛汉身后的黑脸奥德彪,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指着端坐马上的赵云,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真壮啊!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简直如同实质! 连心志坚毅如赵云,此刻也微微眯起了眼睛,握着银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显然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来人一双虎目,如同燃烧的炭火,炯炯有神,喷射着无畏的怒火和纯粹的勇悍之气! 双眉浓黑如墨,斜飞入鬓,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 他下颚微扬,带着一种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狂傲! 行走间,步伐沉稳迅捷,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跳上,举手投足间,那股雄霸天下的气势,如同无形的风暴席卷开来! 来到三国这么久,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猛人! 这体型,这气势,这凶兵! 传说中的古之恶来,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是……大哥,合着我们刚刚又吵又打的,你就没有一点反应是吧! 睡神转世嘛,连以前课堂里最能睡的学渣都不够给你提鞋,在这我高低得批评下你了:你这睡眠质量好的有点过分了啊! 第78章 双龙初会 我脑子里疯狂吐槽:这古代的粗茶淡饭,到底是怎么养出这种人形暴龙、史前巨兽的?! 这吨位,这肌肉量,张飞来了怕是也得甘拜下风,直呼内行! 恐怖如斯!简直是恐怖如斯! “就是你打的俺兄弟?!” 猛男一双燃烧的虎目,如同两盏探照灯,死死锁定了马上的赵云。 那声音如同闷雷滚动,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澎湃地压向赵云! “是我。” 赵云勒马回视,声音依旧平静,如同深潭古井,不起波澜。 但熟悉他的我,却能看到他握枪的手稳如磐石,腰背挺得更加笔直。 一股同样锋锐无匹、凝练如冰的气势从他身上悄然升起,针锋相对地顶住了那滔天的凶焰! “是我!又待怎样?”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强硬! “好!有种!” 猛男怒极反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那笑容带着一种择人而噬的狰狞! “听好了!” 他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落: “俺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交出你们身上所有的钱!然后跪下!给俺兄弟们磕头认错!滚蛋走人!” “二!被俺打到跪下磕头认错!再乖乖掏出身上所有的钱!” 他顿了顿,那双凶光四射的眼睛,如同发现了绝世珍宝。 贪婪而炽热地扫过赵云胯下那匹神骏非凡、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龙驹,毫不掩饰占有欲: “还有!” 他伸出一根胡萝卜般粗壮的手指,直指白马的鼻尖,“宝马配英雄!你身下那匹马不错!俺看上了!也归俺!” “我要是说不呢?” 赵云听完他那霸道绝伦、不容置疑的条件,语气依旧平静得可怕。 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蕴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手中的龙胆亮银枪,微微调整了角度,枪尖斜指典韦的咽喉,在夕阳下反射出一点致命的寒星! “那就去跟俺的这对大戟说话吧!” 猛男凶相毕露,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 他猛地一振双臂,那两柄门板似的巨戟发出“呜”的一声沉闷破空声,被他高高扬起,戟刃在夕阳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俺典韦看上的东西!” 他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如同虎啸山林,震得四周草木簌簌。 “由不得你说了算!!!” 话音未落! 他庞大的身躯竟然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 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裹挟着飞沙走石和无边凶煞之气,朝着赵云猛冲过来! 沉重的脚步踏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那对巨戟被他拖在身后,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带起漫天尘土! 我听后内心疯狂吐槽:切~你以为你是谁?真是无知者无畏!知不知道一吕二赵! 等吕布那厮挂了,我子龙就是妥妥的天下第一! 还典韦?不知天……嗯?等等!他刚才说什么?典韦?! “住手——!!!”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感觉肺都要炸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暴喝! 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在这空旷的乡道间远远传开。 对上了! 全他妈的对上了! 典韦——公元170年生,河南商丘(陈留)人! 母因难产而亡,父为猎户,7岁丧父,由乡邻接济长大,从小力气就大得异于常人! 15岁为乡邻出头,一人打翻数十泼皮! 18岁为友报仇杀恶霸,提着血淋淋的人头过市,无人敢拦! 19岁避祸山林…按历史剧本,他20岁该去投陈留太守张邈,郁郁不得志… 直到22岁在山林追猎猛虎时,才被出猎的夏侯惇发现其勇武,引荐给了曹操…… 不对啊! 看他这年纪,顶多二十出头! 应该在去投张邈的路上,或者刚在张邈手下混个不入流的小军官没多久啊! 怎么会带着一群“伪匪”窝在这荒郊野外的田埂窝里?! 难道… 真的是因为我的出现…引发了所谓的蝴蝶效应?! 那只大西洋彼岸的蝴蝶,扇动翅膀,终于在我这儿刮起了龙卷风?! 一股历史彻底失控的心慌感,瞬间攫住了我…… 赵云闻声,硬生生勒住了前冲的白马,马匹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典韦也在距离白马仅两步之遥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猛地刹住了狂暴的冲势! 只是那巨大的惯性,加上两柄沉重铁戟的拖拽,让他庞大的身躯又不受控制地往前多冲了一步,才堪堪站稳,脚下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尘土飞扬。 前一秒还剑拔弩张、杀气盈野的气氛,在我的尖叫中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两人都带着一丝愕然和尚未消散的浓烈杀意,齐齐抬头(典韦)、侧头(赵云),目光如同四道冰冷的利箭,瞬间钉在了我身上! 连地上躺着的土匪们也停止了呻吟,一脸懵逼地看着我这个始作俑者。 还有李老六,他顶着那张惨不忍睹的猪头脸,委屈、幽怨、还带着点控诉地望着我。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火辣辣、肿得老高的脸蛋,疼得又呲了呲牙,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二娃,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你这臭小孩儿!” 典韦的怒火显然被我打断战斗的行为彻底点燃,他扭过头,铜铃般的巨眼死死瞪着我,声音如同滚雷, “最好给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哼!” 他示威性地将手中那对寒光闪闪、沉重无比的大铁戟互相一磕!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巨响炸开! 火星四溅!“俺现在就送你上路!” 那恐怖的音浪和凶煞之气,几乎要将我掀下马来! “哼~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问问我手中的长枪答应否?!” 赵云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骤然炸裂,冷冽刺骨! 他手中龙胆亮银枪猛地一振,枪缨怒放,枪尖如同毒蛇吐信,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厉啸,直指典韦咽喉! 一股同样凌厉无匹、洞穿一切的锋锐枪意瞬间爆发,与典韦那如同山岳倾覆般的凶悍气势狠狠撞在一起! “哼!来啊!” 典韦丝毫不惧,甚至更加兴奋! 双戟一摆,一攻一守,摆出了最凶悍的搏杀起手式! 狂暴的战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周身燃烧!眼看就要再次爆发惊天大战! 场面再次濒临失控!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我心念电转,急中生智! 猛地从怀里掏出那两块沉甸甸黄澄澄、在夕阳下闪烁着无比诱人光芒的金锭! 用尽全力高高举起,对着典韦大吼: “你们不就是为了求财吗?这两块金子!够不够!” 金锭的光芒,在昏黄的暮色中,如同两轮小太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诱人的色泽,沉甸甸的分量,足以让任何穷困潦倒的人为之疯狂! 我清晰地听到了不止一声响亮的口水吞咽声,来源…自然是地上那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土匪们。 李老六的眼睛,更是“唰”地一下,爆发出比金子本身还要耀眼的光芒! 仿佛脸上的剧痛瞬间消失了,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的金锭,嘴巴微张,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活像看到了稀世珍宝(对他而言确实是)。 也难怪,这可是五千两白银换来的! 换算成现代购买力,足够在北上广深买下几套豪宅了! 这诱惑,谁能扛得住? 唯有赵云和典韦,目光只是在我手中的金锭上极其短暂地掠过,便再次锁定了彼此。 一个眼神冷冽如冰,一个目光炽热如熔岩。 双双不为外物所动! 果然,心怀大志者,金钱不过粪土! 我心里暗赞一声。 第79章 金饵钓虎 不过… 典韦刚才喊的是“去投奋武将军”,投奔阿瞒同学? 这和历史剧本严重不符啊! 按进程,你现在应该去投奔陈留太守张邈那个草包才对! 十八路诸侯讨董之后,张邈跟曹操闹掰了,你才辗转跟了曹老板! 现在曹操刚发讨董檄文没多久,各路诸侯还在集结呢,你怎么就直奔曹操去了? 难道…罗贯中老师是在瞎写? 妈的,笔给我,我不行我来! 反正就是编嘛,谁编不一样,就像中国足球,谁上都是输,换个工价低的输行不…… 或者说是我这只蝴蝶翅膀扇得太狠了? 历史彻底脱轨的失控感,让我心再次慌得像揣了一窝兔子,咚咚咚跳个不停。 算了!不想了! 就把锅给蝴蝶效应吧,咱还是很民主的:你要反对就吱个声,沉默就当你同意了! 不过,转念一想,简直是天降鸿运啊! 距离陈留还有三天路程的半道上,竟然让我撞见了正主! 再看地上那群躺着的伪匪,此刻怎么看怎么顺眼! 简直是老天爷派来的助攻小天使! 劫得好!劫得妙!劫得实在是呱呱叫啊! 哈哈哈!曹阿瞒!汝之大将,吾自养之矣! “典韦!” 我压下狂喜,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如同铁塔般矗立、战意沸腾的猛汉高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赌赢了,” 我晃了晃手中金光闪闪的诱惑, “这两块金子,就是你的!我们仨,当场跪下,给你和你的兄弟们,磕头认错,绝不食言!” “韦哥,不能赌!” 众匪口径一致的齐齐喊到,说完还互相狐疑的看着彼此,仿佛再说:怎么这么有默契… 赵云的目光依旧锁定典韦,如同最精准的标尺。 李老六的眼睛,则像被强力胶水粘在了金锭上,再也挪不开半分… “什么赌?” 典韦凶悍的目光终于从赵云身上移开,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如同审视猎物般盯着我,瓮声瓮气地问道。 那对巨戟虽然还指着赵云,但注意力显然被我吸引了。 “赌你俩打一场!” 我毫不犹豫地指向杀气凛然的赵云, “你赢了,金子、我们的下跪认错。通通奉上!” “那要是输了呢?” 之前那黑脸奥德彪,似乎对“输”这个字特别敏感,下意识地脱口问道,立刻招来同伴们一片怒视和白眼。 “哈哈哈,这位奥德彪兄弟问得好!” 我等的就是这句! 目光灼灼地盯着典韦那憨猛中透着桀骜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如果输了,你就奉我为主!—生一世,听从我的差遣,唯命是从。” “如——何——?” “哼!” 典韦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粗壮的白气,如同愤怒的公牛,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声震四野。 “俺可从来没输过!” 那语气,充满了对自己武力的绝对自信和狂傲! “韦哥!赌!” 地上的众匪这次喊得比刚才还齐,还响亮! 眼神瞬间从担忧变成了狂热,仿佛看到了金子已经在向他们招手! 喊完又互相狐疑的看着彼此,仿佛再说:英雄所见略同啊… 李老六的眼睛,依旧沉浸在那片金色的梦幻光芒里,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两块金锭… 至于典韦输赢? 关他屁事! “遇敌无数,未尝一败。” 赵云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寒潭,清冷、平静,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缓缓响起。 这简简单单八个字,却蕴含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和强大的气场! “嘶——!” 地上的众匪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瞬间鸦雀无声,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赵云,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真是默契他妈给默契开门——默契到家了。 至于李老六…算了,不提也罢! 他的世界只有金子。 “哼!乡野小子,碰到的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罢了!” 典韦不屑地撇了撇厚实的嘴唇,显然没把赵云那平淡的宣言当回事。 在他眼中,眼前这个骑白马的俊俏后生,不过是又一个即将倒在他铁戟下的挑战者,他对自己那身开碑裂石的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终于进圈套了啊! 我心中乐开了花,像偷到了油的小老鼠。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收你可比当初收赵云时斗智斗勇简单多了… 这波稳了! “哈哈哈!壮士口气不小啊!” 我朗声笑道,试图再添一把火, “我子龙兄可是打遍赵家庄无敌手,枪下从未有过百合之将! 这样,为了公平,也显得我大气,赌一百招! 倘若一百招之内你不能赢他,就算我赢!如何?” 我故意把赵云说得普通一点,又用一百招显得自己很大度,实则是挖坑。 典韦略一思索,浓眉拧起。 一百招? 对付这么个小白脸需要那么久? 简直是侮辱他! 他瓮声瓮气对我道: “区区小白脸而已,何需一百招?五十招足矣!” 他伸出五根胡萝卜般的手指,信心爆棚。 紧接着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不过俺有个要求——” “但说无妨!” 我心中暗喜,鱼儿不仅咬钩,还嫌钩小,强压住激动。 “俺要他那匹白马!” 典韦的巨戟再次指向赵云座下神骏非凡的白龙驹,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喜爱,馋得直咂嘴,仿佛那马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宝马配英雄!它归俺!” “这…” 我脸上适时露出为难的神色,看向赵云,语气带着询问: “子龙,你的意思?这马可是你的伙伴…” 我故意把伙伴二字咬得重些。 赵云的目光与我短暂交汇,那双清澈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和绝对的信任。 他对我微微颔首,语气恭敬而坚定: “子龙…相信二娃,任凭二娃做主!” 这句话既是说给我听,也是说给典韦听,表明马的所有权在我方,同时给了我全权处置的信任。 “好!” 我猛地转向典韦,斩钉截铁,声音洪亮: “那我就替子龙答应你!五十回合!五十回合之内,击败他! 金子、马、我们三人的下跪认错,通通奉上,决不食言!” 每一个条件都掷地有声。 “哈哈哈!好!痛快!俺就喜欢爽快人!” 典韦闻言大喜过望,兴奋地仰天大笑,声震四野,惊得远处归巢的鸟雀扑棱棱飞起! 他双臂肌肉贲张,如同虬龙盘绕,猛地挥舞起那对门板巨戟,带起呜呜的破空厉啸,摆开了战斗姿态,冲着赵云吼道: “来吧!小白脸!让俺看看你的斤两!” “尽全力!留点手,给他一种‘差一点就能赢’的错觉!” 就在赵云策动白龙驹,缓缓向前,与典韦对峙的瞬间。 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语速,飞快地说道。 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子龙…” 赵云的声音同样低沉,却蕴含着磐石般的坚定和一丝即将释放的锐气, “定不负主公所托!” 他轻轻一夹马腹,白龙驹通灵般地迈着优雅而充满力量感的步伐,迎向那如同洪荒巨兽般的对手。 亮银枪的枪尖微微下垂,指向地面,却仿佛锁定了前方所有的空间,蓄势待发!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戟沉枪寒,大战一触即发! 第80章 破云击 vs 撼山式 “哈哈哈!好!来吧!” 典韦的狂笑声如同平地惊雷,震得田埂上的尘土都簌簌落下。 他双足猛地一踏地面,脚下坚实的泥土竟被踏出两个浅坑! 那对门板似的巨戟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花哨地朝着马上的赵云当头劈下! “主公且退!” 赵云低喝一声,手中龙胆亮银枪如灵蛇出洞,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向巨戟的侧面薄弱处。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猛然炸开! 火星四溅! 赵云胯下的白马“希律律”一声长嘶,竟被那沛然莫御的巨力震得向后连退了三步! 马蹄深深陷入松软的田埂边缘,险些失蹄。 典韦上身也是微微一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没想到这看似俊秀的白袍小将,臂力竟也如此惊人,能硬接他这开山裂石的一击而不坠马! “好小子!有点力气!再来!” 典韦的凶性被彻底激发,眼中战意熊熊燃烧。 他不再试探,双臂肌肉虬结贲张,巨戟舞动如风,一招“力劈华山”,带着更加恐怖的威势,再次砸落! 这一次,戟风笼罩的范围更大,几乎封死了赵云所有闪避的空间。 “子龙小心!” 我心头一紧,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典韦的力量,简直非人! 光是那劈砍带起的劲风,就刮得我脸颊生疼。 赵云眼神锐利如鹰,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攻势,竟不退反进! 只见他猛地一夹马腹,白马通灵,四蹄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般迎着巨戟冲去! 就在戟锋即将及体的刹那,赵云身体在马上一个不可思议的侧滑,险之又险地让过戟刃,同时手中银枪化作一道惊鸿,毒蛇吐信般直刺典韦因全力劈砍而露出的肋下空门! “好快的枪!” 典韦心中警兆大生,这小白脸不仅力气不小,枪法更是刁钻狠辣! 他怒吼一声,硬生生将下劈的巨戟强行扭转,用宽阔的戟面像一面巨盾般挡在身侧。 锵——! 又是一声刺耳的锐响! 枪尖点在戟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白点。 巨大的反震力让赵云手臂微麻,但他借势一带马缰,白马轻盈地旋身,再次与典韦拉开了距离。 “韦哥威武!” “劈死他!劈死那个小白脸!” “韦哥小心他的枪!贼快!” 地上躺着的土匪们看得热血沸腾,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纷纷扯着嗓子给典韦助威,仿佛已经看到那匹神骏的白马和两块金锭在向他们招手。 李老六此时也终于把魂儿从金锭上扯了回来,只是时不时的往我怀里偷偷瞄一瞄,心里应该在想: 臭小子,藏得够深啊…… 看到赵云被震退,吓得“哎哟”一声,捂着脸又往我这边缩了缩,嘴里念念叨叨: “二娃…子龙…子龙不会有事吧? 那黑炭头忒吓人了…那大铁片子,怕不是有几百斤重? 挨上一下,不成肉泥了?” “闭嘴,六叔!” 我没好气地低喝一声,眼睛死死盯着场中。 虽然知道赵云是故意的,但典韦这狂暴的力量,看着实在让人心惊肉跳。 每一次兵刃撞击,都像重锤砸在我心口。 场中两人已战成一团。 典韦如同人形凶兽,巨戟挥舞间卷起漫天烟尘,招式大开大阖,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崩山裂石般的威势。 他脚下的地面不断龟裂,土块飞溅。 他口中呼喝连连,声如闷雷,试图以绝对的力量和气势压垮对手。 而赵云则化身为一缕银白色的旋风。 他策马奔腾,在有限的空间内辗转腾挪,将骑兵的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致。 他的枪法灵动迅捷,如同疾风骤雨,点点寒星不离典韦周身要害。 他并不与典韦硬碰硬,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闪避或卸力,银枪每一次出击都精准、致命,逼得典韦不得不回防,打断其连绵的攻势。 那匹白马也神骏非凡,在赵云驾驭下如臂使指,进退趋避,灵巧得不可思议。 “三十招!” “三十五招!” “四十招了!韦哥加油啊!还差十招!” 土匪们开始紧张地计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们眼中的狂热渐渐被一丝不安取代。 那白袍小将,竟然在韦哥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支撑了这么久? 而且…似乎…并未落下风? 典韦越打越是心惊。 他生平遇敌无数,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 力量上,对方虽不如他,却韧性十足。 速度上,对方人马合一,快得让他有些跟不上。 技巧上,那杆银枪神出鬼没,角度刁钻至极,好几次都差点刺中他! 更让他憋屈的是,每次他感觉自己即将得手,力量用到老时,对方总能以一种极其巧妙的方式化解或避开,让他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砸在空处,难受得直欲吐血! 仿佛…对方总能提前预判他的动作? “四十五招!” “四十八招了!韦哥!快啊!” 土匪们的呐喊已经带上了绝望的哭腔。 “给俺——躺下!!!” 典韦彻底暴怒了! 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跳如蚯蚓。 眼看五十招之约将过,自己竟连对方衣角都没怎么碰到!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狂吼一声,将全身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到双臂之中,那对巨戟被他抡圆了。 如同两座旋转的黑色山峰,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威势,一上一下,封锁了赵云所有闪避的路线,正是他压箱底的绝技——“双峰贯耳·撼山式”! 他要以绝对的力量,将对手连人带马砸成肉饼! 这一击,气势惊天动地! 连空气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呜咽声! “子龙!”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面对这绝杀一击,赵云眼中精光爆射! 他猛地一勒马缰,白马人立而起!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赵云的身体在马背上做出了一个超越极限的后仰,整个上半身几乎与马背平行! 同时,他手中的龙胆亮银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芒,不再是点刺,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色闪电。 不闪不避,以攻对攻,直刺典韦因全力爆发而中门大开的胸膛! “百鸟朝凤·破云击!” 枪出如龙! 后发先至! 典韦的巨戟带着万钧之力,擦着赵云的马鞍和扬起的前蹄狠狠砸落在地面上! 轰隆——!!! 大地剧震! 烟尘冲天而起! 田埂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泥土碎石如同喷泉般向四周激射! 而赵云的枪尖,在典韦的巨戟砸落前的最后一瞬,已经如毒龙般刺到了典韦胸前寸许之地! 那冰冷的杀意和锐利的锋芒,刺激得典韦胸前的皮肤一阵生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烟尘弥漫中,典韦保持着双戟砸地的狂暴姿势,巨大的戟身深深嵌入泥土。 他微微低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停在胸前的、散发着致命寒芒的枪尖。 一滴冷汗,顺着他古铜色的、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砸在地上,溅起微不可察的尘埃。 赵云依旧保持着人马合一、枪指要害的凛然姿态。 白马的前蹄缓缓落下,稳稳踏在龟裂的地面上。 他俊朗的面容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眼神平静无波,只有枪尖的寒光,映照着典韦那张写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后怕的脸。 整个天地间,只剩下风吹过田野的呜咽声,和土匪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五…五十招…” 先前说李老六说话不文明的土匪干涩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李老六张大了嘴巴,连脸上的疼痛都忘了,呆呆地看着场中那凝固的画面,仿佛傻了一般。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和震撼,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烟尘弥漫的战场中心,对着那如同铁塔般凝固的身影,朗声喊道: “典韦!五十招!你——输——了——!!!” 第81章 典韦谋百招 典韦猛地转过头,铜铃般的牛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瞪着不远处持枪而立的赵云。 那张憨厚的脸上筋肉虬结,每一道深刻的纹路都写满了不甘与倔强,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屈辱。 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动一座破旧的风箱。 “愿赌服输!我看你这铁骨铮铮的汉子,莫非还想食言而肥,赖账不成?” 我踏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的锋芒直刺过去。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收服此等猛将,容不得半点含糊。 “哼!” 典韦从鼻腔里重重喷出一股白气,粗壮的脖颈青筋暴起,声音如同闷雷滚动。 “答应你的,俺典韦认!但输赢,俺就是不服!”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石头,充满了倔犟不甘。 “事实就摆在眼前! 五十招已过,你就是打不过我家子龙! 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李老六那颗圆溜溜的脑袋,像地鼠般倏地从赵云胯下白龙驹的颈侧探了出来,尖着嗓子嚷了一句。 话音未落,典韦那杀人般的目光便扫射过来,吓得他“哧溜”一声又缩了回去,仿佛那目光真能灼伤皮肉。 “呸!臭黑驴子,空长了一身蛮肉,胆气还不如我李老六呢…” 李老六躲在马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肿得发亮、青紫交加的脸颊。 一股无名火又蹿了上来,压着嗓子,用只有身旁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恶毒地咒骂着。 “典韦!” 我再次开口,声音沉凝, “五十招时你未能取胜,现在时限已至,胜负分明。 你到底不服什么? 说出个道理来!” “哼!” 典韦又是一声冷哼,这次他的目光不再看赵云,而是死死黏在了那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战马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羡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有马,高头大马!俺没有! 俺两条腿追着他四条腿打,吃大亏了! 所以俺不服!” 他瓮声瓮气地吼出了道理,虽然站的远,但手指贪婪的想要戳到白龙驹的身上。 原来症结在此! 我心中豁然开朗,念头如电光火石般急转。 此刻凭着一纸(口头的)赌约,强行收服这头倔强的猛虎并非难事。 但猛虎若心不甘情不愿,野性难驯,日后战扬上稍有龃龉,不尽心尽力还是小事,临阵反水或阳奉阴违才是心腹大患! 千金易得,良将难求,更难得的是其忠心耿耿! 为了长远大计,必须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地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 目光在典韦的不忿与赵云的沉稳之间快速逡巡,我心中已有了计较。 转向银枪白马的将领,朗声道: “子龙,方才一战,神威盖世,做得极好!可还能再战?” “主…二娃,” 赵云闻声,立刻在马上微微欠身,目光飞快地扫过马下探头探脑的李老六,迅速改口,声音清朗而坚定,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 “莫说一战,便是千战百战,为…为您,子龙万死不辞,在所不惜!只是…” 他星目微凝,看向十步开外那个浑身散发着凶兽般气息的巨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忌惮。 “此人神力惊天,双戟之威开山裂石,武艺更是登峰造极,绝非泛泛之辈。 子龙惭愧,方才步战,实未敢有半分相让,已是倾尽全力周旋。 侥幸的是,末将所习枪法,讲究以静制动,以巧破力, 恰能在其刚猛无俦的攻势中寻得一线转圜之机,借其力而化其势,方…方才能勉强游刃有余五十招之限…” 赵云语气坦诚,点明了赢得极其凶险,并非实力碾压。 以柔克刚? 借力打力! 我脑中灵光一闪。 有门道! 这解释瞬间契合了我所知的那个排名——“一吕二赵三典韦”! 世人如此排序,而非将典韦置于赵云之前,本身就说明在综合考量或某种公认的标准下,子龙确实要略胜这憨批一筹! 这看似微小的“一”之差距,犹如天堑,是99分的极致努力也难以真正跨越的鸿沟! 当你拼尽全力追赶考100时,已经考了100的人,同样未曾停下脚步,人家开始预习看下一章了,你还在复习上一章怎么回事。 比你优秀的人都在努力,那你还努力个Q啊…… 必须趁热打铁,在典韦最不服气的“点上”彻底击溃他的侥幸! 主意已定,我策马靠近赵云,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他能听见: “子龙,我知马上功夫才是你纵横天下的根本! 此战,再与他做过一扬! 记住,首要确保自身周全! 第82章 赵云 vs 典韦 我心中冷笑连连,看着憨厚,心眼儿倒不少! 在这等着我呢! 可惜啊,你这算计注定落空! 你根本不知道,先前和你打还得顾忌马受伤,相比你两条腿灵活的人,等你骑上四条腿的马那一刻, 此刻马上的赵子龙,才是真正化身为龙的绝世名将! 步战或许只是试探,马战方显其纵横天下的无双风采! 一对一马上交锋,他只会比刚才你步下缠斗时更加从容,更加致命! 你多要这五十招,不过是给自己多挖五十招的坑罢了! “哼!好你个黑厮!面皮憨厚得跟老树皮似的,肚里肠子弯弯绕绕比那盘山道还多!” 李老六一听典韦贬低他的马,护犊子的心立刻占了上风,也顾不上害怕了,再次从赵云马后跳出来,指着典韦的鼻子骂道, “这马怎么了?老子骑着它,照样能跟子龙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 到你典韦手里,就成了蹩脚货? 我看是你这身死沉死沉的肉疙瘩,压得它跑不动了吧!” 典韦勃然大怒,牛眼一瞪,凶光四射,砂锅大的拳头猛地扬起,带起一股恶风: “俺看你那张破嘴,比俺这铁拳头还硬三分! 是不是皮又痒了,想再试试俺拳头的滋味? 俺保管让你的脸这次比前面开的还灿烂!” 那狰狞的表情,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过来。 李老六吓得魂飞魄散,“嗷”一嗓子,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缩回赵云马后,仿佛典韦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砸到了眼前,脸上未消的肿痛似乎又剧烈了几分。 他惊魂未定,眼珠一转,立刻仰起头,对着马上的赵云,用一种混合着委屈、煽动和道德绑架的腔调嚷道: “子龙啊!我的好子龙!你可得给六叔做主啊! 我李老六虽然不是二娃嫡亲的六叔,可我待他,那真是掏心窝子,比亲的还亲十倍百倍! 现在,眼前这个黑煞星,恶贯满盈的贼人,他…他不仅要抢二娃的金子,还要打二娃比亲叔还亲的六叔啊! 这口气,二娃能忍,六叔我也不能忍啊! 你是不是该替二娃,替六叔我,狠狠出口恶气?!” 他一边说,一边还假惺惺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我:……(内心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额……服了! 自从穿越过来,我扶墙都没扶过谁,现在我真的服了你李老六这张嘴了,怪不得走一路,挨一路的毒打…… 饶是赵云心志坚毅,也被李老六这套“比亲叔还亲”的混乱逻辑和夸张的表演弄得微微一怔。 但他旋即恢复了沉静,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好哇!” 李老六见赵云点头应承,顿时如同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又像初入洞房揭了红盖头的新郎官,喜得抓耳挠腮。 他侧着身子从马屁股后面探出半张脸,朝着典韦挤眉弄眼,嘴角咧到了极限,几乎要挂到耳朵根上去,那得意洋洋的神情,仿佛已经看到典韦被赵云揍得满地找牙的惨状。 我:……原来人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无语。 “可以!” 我强行压下翻涌的无语和吐槽欲,声音陡然转冷,对着典韦喊道: “典韦!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 望你这次言而有信,莫再徒惹人笑! 既如此,废话少说——请上马!战吧!” 典韦闻言,不再多言,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弯腰拾起那两柄沉重异常闪着寒光的镔铁大戟。 戟杆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他迈开大步,如同移动的小山,朝着李老六那匹似乎感受到危险气息而略显不安的驽马走去。 身后,那群伪匪的声音此起彼伏: “韦哥!雄起啊!为了金灿灿的元宝,干翻那小白脸!” “韦哥威武!替兄弟们狠狠出口恶气!揍得他娘都不认识!” “对!打死他!金子就是咱们兄弟的啦!跟着韦哥吃香喝辣!” “韦哥劳苦功高,独占五成!我赵二狗出力多,拿三成!剩下的兄弟们分,没意见吧?” “放你娘的狗臭屁!赵二狗你算老几?韦哥五成天经地义!我孙阳鞍前马后,该拿四成!” “都滚开!老子刚才挨的拳头最多,脸都肿成猪头了!韦哥仁义,拿四成就行!剩下五成该补偿老子!” “我呸!李乐你这黑鬼脸皮比城墙拐弯还黑还厚!” 转眼间,这群临时拼凑的啦啦队就因分赃比例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推搡、叫骂、甚至有人开始揪头发、下黑脚……好好的助威扬面,瞬间演变成一扬因贪婪引发的“全武行”。 空气中弥漫着荒诞的喜感——啧~你们在这儿给我表演黑色幽默,半扬开香槟呢? 反观李老六,那张本就精彩纷呈的脸,此刻更是如同开了染坊。 只见李老六的脸色简直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又像误服了过量的药剂,在肉痛(我的马!)、不忿(黑厮骑我的马!)、期待(子龙替我报仇!)、幸灾乐祸(看你怎么死!)之间反复横跳,复杂得难以形容。 几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脸上激烈交锋,使得他的表情变幻莫测,时而肉痛扭曲,时而眉飞色舞,活像一个同时嚼着黄连和蜜糖的戏子,精彩纷呈。 驽马似乎极不情愿承载典韦这尊铁塔,在他试图翻身上马时,不安地踏着蹄子,喷着响鼻。 典韦低吼一声,凭借蛮力硬生生翻了上去。 马背猛地一沉,驽马发出一声委屈的嘶鸣,四蹄都有些发颤。 另一边,赵云轻抖丝缰,白龙驹优雅地向前踱了几步。 他身姿挺拔如松,银枪斜指地面,枪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整个人气度沉凝,渊渟岳峙,与对面骑在劣马上、显得有几分局促和笨重的典韦形成了鲜明对比。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弥漫的尘埃似乎也畏惧即将爆发的风暴,落得更快了些。 又是夕阳穿透稀薄的尘雾,在冰冷的戟刃和雪亮的枪尖上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我们这些旁观者,无论是心思各异的主角、色厉内荏的李老六,还是那群暂时忘了争吵、屏息凝神的土匪喽啰,都心照不宣地、远远地向后退开,让出一片足够广阔的战扬。 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每个人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紧张。 典韦在驽马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戟交叉横在胸前,如同即将扑食的巨熊,凶悍的气势汹涌而出,锁定了对面的白马银枪。 赵云目光沉静如水,不起波澜,只是握枪的手指,微不可察地紧了一分。 白龙驹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昂首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嘶,前蹄轻轻刨动着地面。 烟尘微落,残阳如血。 风,似乎也停了。 整个山谷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两颗强劲心脏搏动的鼓点。 针尖对麦芒! 龙争虎斗! 一扬真正决定命运归属、关乎尊严与承诺的马背巅峰对决—— 一触即发! 第83章 戟啸撼山岳,枪鸣引游龙 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骤然喷发,典韦喉咙里炸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声音饱含着被轻视的愤怒、对胜利的渴望,以及骨子里最原始的凶悍! 胯下那匹本就不甚强壮的驽马,被这声巨吼和主人骤然绷紧的庞大身躯刺激得惊嘶一声。 竟在恐惧的驱使下,四蹄猛蹬地面,化作一道笨拙的灰影,朝着赵云狂冲而去! 没有试探,没有花哨! 典韦的战斗方式,一如他那身虬结的肌肉,简单、粗暴、直接! 两柄沉重如门板的镔铁大戟,被他高举过顶,借着马匹前冲的势头,如同两座倾倒的铁塔,裹挟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朝着赵云当头砸落! “呜——!” 沉重的戟风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连光线都被那巨大的阴影吞噬。 地上离得稍近的碎石,竟被无形的劲气激得跳动起来! “好!” “韦哥威武!” 众伪匪们忘情地嘶吼,仿佛已经看到赵云连人带马被打的狼狈不堪,金灿灿的元宝正从天而降落进自己的口袋 ! 李老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那戟风会刮到自己身上。 他心疼地瞥了一眼自己那匹正奋力前冲、却被典韦压得步履蹒跚的驽马,嘴里像是在无声地咒骂: “轻点!你个天杀的黑犟驴!老子的马啊!” 面对这开山裂石般的雷霆一击,赵云脸上古井无波。 那双沉静的星眸里,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就在双戟即将临头的刹那—— “唏律律——!” 白龙驹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嘶,四蹄如同踏在无形的云朵上,轻盈地向左侧滑开半步! 这半步,妙到毫巅! 恰恰让开了双戟最猛烈的落点中心! 与此同时,赵云动了! 他并未硬撼那足以劈开山峦的力量,而是腰身如灵蛇般一拧,手中那杆亮银枪仿佛活了过来! 枪尖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银色闪电,并非刺向典韦的要害, 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向典韦右手大戟那宽厚戟面与戟杆连接的“脆弱”之处——一个寻常人根本无法在如此狂暴攻击下捕捉到的微小受力点! “叮——!!!”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骤然响起! 声音不大,却异常尖锐,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那感觉,就像一根坚韧的钢针,精准地刺中了千斤巨锤挥动时最不稳定的一瞬! 典韦只觉得右手大戟上传来一股极其刁钻、完全不同于硬碰硬的奇异力道! 这股力道不大,却带着强烈的旋转和牵引,如同水底暗流,巧妙地将他沛然莫御的砸击之势带得微微一偏! 轰隆!!! 双戟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赵云原本位置的侧后方! 坚硬的地面如同被陨石击中,瞬间炸开一个巨大的深坑! 碎石泥土如同暴雨般激射向四面八方,烟尘再次冲天而起! “嘶……” 观战的土匪们倒吸一口凉气,狂热的表情僵在脸上。 这…这小白脸躲过去了?还…还碰了一下韦哥的戟? “好险!好险!” 李老六拍着胸口,随即又心疼地看着被碎石砸得灰头土脸的驽马。 “我的马!我的马毛都脏了!典韦你个天杀的黑蠢驴!” 李老六真是永远年轻,永远说话难听…… 一击落空,典韦眼中凶光更盛,他不信邪! 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那匹驽马痛苦地嘶鸣一声,强行扭转身形,左手大戟如同巨大的风车,带着横扫千军的威势,拦腰斩向刚刚错马而过的赵云后背! 这一戟范围极大,几乎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小心!” 我忍不住低呼出声,心提到了嗓子眼。 子龙能挡住吗? 赵云仿佛背后生眼! 就在戟风及体的瞬间,他身体猛地向前伏低,几乎贴在了白龙驹的鬃毛之上! 同时,那杆银枪如同拥有生命般,自他腋下反手刺出! 枪身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枪尖带着一点寒星,再次精准无比地点向典韦左手大戟的戟刃侧下方! “叮——!” 又是一声清脆的碰撞! 这一次,典韦感觉自己的横扫之力仿佛被引向了虚空! 枪尖上传来的那股柔韧却连绵不绝的力道,如同附骨之疽。 不仅化解了他的冲势,更带着一股巧妙的粘劲,让他的大戟不由自主地顺着枪杆滑开,甚至微微带偏了他魁梧的身体重心! 白龙驹借着这刹那的间隙,四蹄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窜出数丈,瞬间脱离了典韦的攻击范围! 借力化力! 四两拨千斤! 好一个赵子龙! 我心中喝彩! 这已不仅仅是技巧,更是对力量、时机、空间把握达到极致后的一种艺术! 典韦的力量如同怒海狂涛,而赵云则像那驾驭波涛的弄潮儿,总能在那毁灭性的力量中找到一线生机,甚至借其势而反制! “哇呀呀!气煞俺也!” 接连两击落空,还被对方用这种“滑不留手”的方式化解,典韦气得哇哇大叫,黑脸涨得发紫。 他感觉自己空有万斤神力,却像打在了一团浸水的棉花上,无处着力,憋屈至极! “小白脸!有种别跑!跟俺堂堂正正硬碰硬!” 典韦怒吼着,再次催动(或者说是折磨)着胯下的驽马,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那驽马在他的体重和蛮力驱使下,鼻孔喷着白沫,跑得歪歪扭扭,速度根本追不上神骏的白龙驹。 看的李老六是一阵心疼,气的他破口大骂:典韦臭蠢驴不是人。 惹得一旁的伪匪们怒目而视,要不是大家正聚焦在这扬精彩绝伦的战斗之下,怕是李老六又要挨一顿毒打了… “哼~我就算是条狗也该遇到疼我的主人了。”李老六在伪匪们杀人的目光下悻悻地低下了头悄声道。 随后又抬起头对着扬上的赵云大喊道: “子龙啊,别忘了答应的替六叔出气,你可要把这个头蠢黑驴打的比六叔的脸还灿烂啊~” 紧接着头也不回的往后跑去,跑了几十步看没有人追,这才停下步来,一点一点的朝我移动过来。 赵云仿佛没听到李老六的嘱托一般,但见他勒住马缰,白龙驹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睥睨的长嘶。 随后调转马头,银枪斜指追来的典韦,声音清朗依旧: “典韦兄神力惊人,子龙佩服!然沙扬争锋,非仅恃勇力。 兄台攻势虽猛,却失之灵动,且坐骑不堪重负,已显疲态。 不若就此罢手,如何?” 第84章 银枪破山岳 “放屁!俺还没输!看戟!” 典韦彻底红了眼,什么招式章法,什么坐骑劣势,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心中仿佛只有一个念头: 砸! 把这滑溜的小白脸砸下马! 他疯狂地挥舞着双戟,左劈右砍,上撩下扫,卷起漫天戟影,如同两团狂暴的黑色旋风,朝着赵云席卷而去! 每一戟都带着开碑裂石的威力,空气被撕裂,发出呜呜的鬼哭之声! 然而,失去了理智和章法的攻击,在赵云面前更是破绽百出! 赵云稳坐马背,眼神锐利如电。 白龙驹在他的驾驭下,如同拥有了灵魂,时而轻灵侧滑,时而迅疾后退,时而小范围急转,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那毁灭性的戟锋。 而他手中的银枪,则化作了最致命的毒蛇! 枪出如龙! 不再是单纯的格挡化解,而是致命的点杀! “嗤!” 枪尖如电,精准地刺向典韦因发力过猛而露出的腋下空门! 典韦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回戟格挡,险之又险地荡开枪尖。 “咻!” 银枪回旋,如同灵蛇吐信,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典韦因坐骑颠簸而微微抬起的腿弯! 典韦怒吼一声,用戟柄末端勉强磕开。 “当!” 枪杆如同灵动的蟒身,狠狠抽打在典韦因挥舞大戟而门户洞开的肋侧! 沉重的力道透过衣服传来,震得典韦气血翻腾,闷哼一声! 快!准!狠! 赵云的枪法,在典韦狂暴却失序的攻势衬托下,显得愈发神鬼莫测! 每一次出枪,都带着致命的威胁,逼得典韦手忙脚乱,疲于奔命。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对方精妙的枪技和灵动如风的战马面前,竟成了巨大的负担和破绽之源! 那匹可怜的驽马,在典韦剧烈的动作和沉重的压力下,早已口吐白沫,脚步虚浮,每一次转向都显得摇摇欲坠。 “二十招!” “三十招!” “五十招!” “快打这黑蠢驴的脸啊!” 李老六躲在远处,掰着手指头,兴奋地替赵云数着,每数一声,脸上的得意就多一分。 而那群土匪喽啰,早已没了之前的狂热。 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神呆滞地看着扬中那完全颠覆他们认知的一幕。 他们心目中如同魔神般不可战胜的“韦哥”,此刻就像一个被戏耍的笨拙巨人,被那白马银枪的身影牢牢压制! 每一次险之又险的格挡,每一次狼狈的闪避,都像重锤敲在他们心头。 那金灿灿的元宝梦,梦到最后一扬空,仿佛正一步一步地从自己的口袋往外走去。 “韦…韦哥好像…不太行啊?” 那个讲文明的伪匪喃喃道。 “闭嘴!韦哥是在蓄力!懂不懂!” 黑脸奥德彪伪匪强撑着反驳,但声音明显发虚。 “可…可那小白脸的枪…也太快了…” 恐惧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典韦的心,也随着招数的攀升,一点点沉了下去。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角流下,浸湿了虬结的须发。 每一次格挡那刁钻的枪刺,都让他手臂酸麻;每一次试图反击,都被对方轻易化解,并招致更凌厉的反击。 那匹该死的驽马,更是成了最大的拖累,让他笨拙得像个刚学骑马的孩童! 憋屈! 前所未有的憋屈! 他感觉自己空有一身力气,却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越挣扎,陷得越深! 对方那沉稳的眼神,那精妙绝伦的枪法,还有那匹通灵的神驹…都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七十招!快打他臭黑蠢驴脸!” 李老六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啊——!!!” 典韦被这报数辱骂声彻底激怒,发出一声困兽般的绝望嘶吼! 他猛地一勒缰绳,那驽马痛苦地人立而起,双戟不顾一切地合拢,如同巨大的剪刀,朝着赵云和其坐骑的脖颈绞杀而去!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他已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想将对方拖入同归于尽的深渊! 就是此刻! 赵云眼中精光爆射! 他等待的,仿佛就是典韦因急躁而彻底放弃防守、孤注一掷的这一刻! 白龙驹与主人心意相通,在典韦勒马人立的瞬间,它前蹄猛地发力蹬地,整个马身如同蓄满力的弹簧,向侧后方一个极其灵巧迅捷的腾跃! 这一跃,不仅完美避开了双戟合拢的死亡绞杀,更是让典韦的整个正面空门大开! 巨大的力量扑面而来,加上坐骑不稳,典韦的上半身猛地向前一倾! “百鸟朝凤——凤凰归巢!!” 赵云清叱一声,手中银枪在这一刻绽放出令人炫目的光华! 枪尖仿佛瞬间化作了百十点寒星,如同受惊的鸟群骤然飞散,又似璀璨的凤凰抖落了翎羽! 点点寒星,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如同疾风骤雨,精准无比地刺向典韦因前倾而暴露无遗的胸腹、肩臂各处非要害处!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决定胜负之间—— 只见典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甩动右手的大戟,巧妙预判的挡在了胸前,这可能就是顶尖武将的战斗经验直觉吧。 同时左手大戟顺势往右手扔去,一瞬间狠狠的戳在地面,随后闪电般左手倒右手,左手接住右手甩过来的大戟,对赵云的攻势进行防御格挡。 几乎同时右手一个胳膊肘压在正在跃起的驽马脖颈上,然后顺势巨大的手掌按在了地上的大戟手柄处,让其和马身保持了平衡。 叮叮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脆响连成一片! 没有一枪是致命的,但每一枪都蕴含着穿透性的劲力! 不愧是五星顶级战将,那快进的反应速度和极致的耗牛力量,简直让人瞋目结舌,这可比看武打电影刺激多了… 典韦只觉自己大戟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攒刺! 巨大的冲击力透过胸前大戟传来,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 双臂瞬间麻木,几乎握不住沉重的大戟! 最要命的是,胯下那匹早已不堪重负的驽马,在主人身体遭受巨力冲击、重心彻底失控的瞬间—— “唏律律——!!!” 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长嘶,前腿一软,轰然跪倒在地! “啊——!” 典韦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狂吼,庞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木, 在数十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带着万般不甘,朝着满是碎石尘土的地面,狠狠栽倒下去! 烟尘,再次弥漫而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争吵,所有的贪婪,所有的得意,都戛然而止。 整个乡道,死寂一片。 只有那匹倒地的驽马在痛苦地喘息,以及烟尘中,那缓缓挺直腰背、银枪斜指、在残阳下如同战神般的身影。 一百招! 胜负已分! 第85章 连环局·伏心入彀 俺就是不甘心——啊!!!” 野兽般的嘶吼猛然炸响,打破了死寂。 我看着这一幕,似是深有感触: 你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寒窗苦读16年获得211本科学历,万人之中过五关斩六将,行测申论笔试面试,历尽千辛万苦,最后成为了一名小小的办事员。 这难道有你的不甘心小吗?! 典韦双目赤红如欲滴血,额上青筋暴突如虬龙! 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洪荒巨兽,猛地跃起,不再看那倒下的战马,也不看那持枪的身影,而是将所有的狂怒与屈辱,尽数倾泻向身旁无辜的树木! 两柄门扇般的巨戟化作毁灭的风暴,带着刺耳的破空厉啸,疯狂地劈砍、横扫! 碗口粗的树干在巨力下呻吟、开裂,木屑如同被绞碎的骨肉,暴雨般激射四溅,深深嵌入泥土。 甚至擦过俩个离得稍近的伪匪脸颊,带出血痕,发出阵阵哀嚎。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大师,我悟了…… 从未尝过败绩的猛虎,骤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同一人连败两阵! 更可恨的是,那看似“毫厘之差”的错觉,如同最毒的诱饵,将他引向更深的绝望深渊。 这屈辱,对一个正值心高气傲、视武勇如生命的二十岁猛将而言,无异于剜心剔骨! 如同一位雄踞巅峰的王者,王冠被当众碾碎,所有荣光尽数剥夺,那份从云端跌落泥潭的落差与剧痛,足以将任何坚韧的神经彻底撕裂! 没有人会记得第二,除非他是李宗伟! 这个从小到大全国眼中的天之骄子,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是林丹不变的背景板。 当他反复知耻而后勇在一次次失败中终于击败林丹的时候,意气风发下碰到了更让他绝望的——巅峰谌龙。 你永远都不会想到,大山的背后,是另一座大山…… 就好比你自出生起天降异象,幼时习得旷世神功,稍长时一己之力可平一国,成年后游历世界神功大进,千年之后天下无敌,挥手间山川崩坏,稍用些力星辰陨落,生灵涂炭。 百年后神功圆满举霞飞升,到头来却成为十万天兵中的一员去围攻一只猴子。 天才,只是你见我的门槛! 而典韦的这一切,尽在我的运筹帷幄之中。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残酷的真理,必须用最刻骨铭心的失败来烙印! 一而再,再而三地碾碎他那引以为傲的锋芒,将他骨子里的桀骜彻底揉烂、踩碎,直至他心甘情愿地低下那颗不屈的头颅! 第一步棋,便是借赵云之手,于战马上挫其锐气。 那看似惊险的“五十招之限”,那“只差毫厘便能取胜”的假象, 如同精心编织的蛛网,诱使他滋生出赌徒般疯狂的侥幸——非是技不如人,实乃天不佑我! 只要再来一次,定能一雪前耻! 果不其然,这头暴烈的困兽,岂肯咽下这口气? 他必然不顾一切,渴求一扬看似“公平”的雪耻之战。 于是,便有了这步水到渠成的第二步,战马之上“公平”较量。 李老六那匹早已透支、风尘仆仆的驽马,正是这局中关键的“弃子”。 现在的第三步,便是在这步战对决中,给予他致命一击。 此计,深得诸葛武侯七擒孟获之精髓——前两擒是铺垫,是磨其心志。 这第三擒,才是真正摧垮典韦的精神壁垒,让他心服口服的雷霆重击! 李老六吓得面无人色,佝偻着身子,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蹑手蹑脚地蹭到他那匹奄奄一息的驽马旁。 他心疼地看着爱马身上的血痕和口鼻的白沫,又惊恐万分地瞥了一眼那如同疯魔般砍树的典韦, 识趣的闭上了自己妙笔生辉的嘴,生怕那呼啸的大戟下一刻朝自己甩过来。 他哆嗦着拉起缰绳,几乎是拖着虚弱的马匹,连滚带爬地缩向人群后方,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尘土里。 一众伪匪早已看得魂飞魄散。 他们大眼瞪着小眼,彼此眼中只剩下无法理解的骇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个在他们心中如同魔神般不可战胜、力能扛鼎的典韦……败了? 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两次! 这颠覆认知的震撼,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们心中那点对金子的贪婪欲火浇得透心凉。 几个胆小的,腿肚子都在转筋,目光在癫狂劈砍、木屑纷飞如同魔神降世的典韦, 与那马上静立,如同天神裁决般的赵云之间惊恐地逡巡,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庆幸刚刚只是被打一顿。 这哪里还是打劫? 分明是在阎王面前跳来蹦去,纯属活久了! 我冰冷的视线穿透烟尘,牢牢锁定着发泄怒火的典韦。 指节在手上轻轻叩击,心中那盘大棋的脉络愈发清晰。 每一步,都在预料之中。 “咔嚓——轰隆!!!” 一声令人牙酸的爆裂巨响,伴随着大地的微颤! 那饱经摧残、粗如乔碧萝腰身的大树, 终于不堪典韦那毁天灭地的狂怒,发出一声绝望的娇喘,拦腰躺下! 巨大的树冠带着呼啸的风声,裹挟着漫天碎叶和断枝, 沉重地砸落在地,激起更大的烟尘,如同一座绿色的坟墓。 目标消失,典韦狂暴的动作骤然一滞。 他猛地转过身,血红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钉在马上的赵云身上! 沉重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都喷吐着灼热的白汽。 他右臂肌肉坟起,巨大的铁戟带着千钧之力,遥遥指向赵云,声浪如同平地惊雷,炸得人耳膜生疼: “小白脸!爷爷就是不服!有种下马! 与爷爷步战三百回合!敢是不敢?!” “有何不敢!” 赵云清朗的回应如同龙吟,瞬间刺破典韦的咆哮。 他目光如寒潭深水,清澈却蕴藏无尽锋芒,毫无惧色地迎上典韦噬人的视线。 随即,那锐利的目光转向我,带着无声的请示,沉稳如山。 我上前几步,伸出手,稳稳牵住赵云坐骑的缰绳。 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送入赵云耳中: “全力以赴,一击定乾坤!” 前两次的铺垫与磨砺,火候已足。 此刻,正是挥锤砸碎那最后一道名为“骄傲”的顽石之时! 要让这头猛虎,低下他那憨直却无比骄傲的头颅,心悦诚服! “是,主公!” 赵云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 那双星眸中,了然的光芒一闪而逝。 此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二娃之称已悄然隐去。 两番惊天动地的激战,以赵云之明睿,早已洞悉“我”降伏这盖世猛将的深远图谋。 “子龙定不负所托,将他收入您的麾下!” “典韦!” 赵云清喝一声,声震全扬。 他身形微动,如同流云般轻盈滑下马背,落地无声。 左手修长的手指拂过冰冷的枪杆,如同抚摸爱侣的肌肤,龙胆银枪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清越嗡鸣。 随即,枪身一振,枪尖如寒星乍现,直指远处典韦的面门! 第86章 三败陈留虎 这并非挑衅,而是对一位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献上的最高敬意! 更是对自身一往无前之道的绝对自信! 狂暴中的典韦,感受到这股几乎要割裂皮肤的森然气机,动作猛地一顿。 他那被怒火烧灼的理智,竟被这纯粹的、近乎神圣的战意刺破了一丝缝隙。 他死死盯着赵云,紧握双戟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虬结的肌肉在古铜色的皮肤下剧烈跳动。 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了一丝,他脸上狂暴稍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奇异的认真: “俺……承认!你很强! 生平所遇,你是第一个让俺感到……喘不过气来的对手! 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告诉俺,你的名号!”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常山——” 赵云身形挺拔如松,枪尖纹丝不动,清朗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响彻乡道,“赵子龙!” “好!常山赵子龙!俺典韦,记下了!” 典韦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如同受伤雄狮最后的宣告。 “你也给俺听好!你的对手是:陈留己吾——典韦!!” “请——赐教!”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刹那,赵云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怒吼,没有多余的花哨。 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撕裂空间的银色闪电! 足尖点地,泥土飞溅,身影在残阳下拉出一道模糊的虚影,速度快到极致! 前一瞬还在数丈之外,下一瞬,那一点致命的寒星——龙胆枪的枪尖,已然带着刺耳的尖啸,点到了典韦胸前要害! “来得好!” 典韦狂吼,双戟如同两条苏醒的恶蛟,一上一下,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悍然迎上! 左戟如开山巨斧,斜劈赵云头颅,右戟似毒龙出洞,直捣赵云腰腹! 以攻代守,凶悍绝伦!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如同九天惊雷在山谷中炸开! 火星在枪戟相交处猛烈迸溅,刺得人睁不开眼。 银龙狂舞,恶蛟嘶风,战扬中心,已化为一片毁灭的风暴圈! 赵云的身影,仿佛彻底融入了那杆龙胆银枪! 枪即是人,人即是枪! 他步法精妙绝伦,腾挪闪转间如穿花拂柳,又似鬼魅飘忽。 每一次看似惊险地避开典韦那开山裂石的重戟劈砍,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更刁钻、更迅猛的角度刺出致命的寒星! “百鸟朝凰枪”的精髓,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枪尖不再是单一的寒点,而是化作漫天繁星! 啧啧啧,看的我是眼花缭乱,开局就放大招啊!看着好像又是那招:“凤凰归巢!” 只见点点银芒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织成一张死亡的罗网,从四面八方笼罩典韦! 咽喉、心口、肋下、关节……每一次刺击都精准地指向人体最脆弱、最难防的要害! 那密集如雨的攻势,逼得典韦不得不将两柄门板般的大戟舞动得密不透风,守得滴水不漏! “吼啊——!!!” 典韦的咆哮已带上血沫的腥气! 有了之前马上的教训,这一次典韦防守的并不算狼狈。 他双目赤红如血,全身虬结的肌肉贲张到极限,古铜色的皮肤上青筋暴凸,如同盘踞的怒龙! 双戟在他手中不再是兵器,而是化作了身体的一部分,化作了毁灭意志的延伸! 劈砍!横扫!砸击! 每一次挥舞都卷起狂暴的罡风,带着碾碎一切的蛮横力量! 地面在他脚下不断崩裂、塌陷,碎石如同炮弹般被戟风卷起, 激射向四周,逼得远处的伪匪们又惊恐地后退了数丈! 铛!铛!铛!铛! 金铁交击的爆鸣声连成一片,如同九天之上雷神震怒,疯狂擂动着战鼓! 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目的火星,如同黑夜中绽放的死亡烟火! 狂暴的气劲以两人为中心,形成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纹,一圈圈扩散开来,将弥漫的烟尘一次次搅动、排开! 典韦的力量依旧恐怖绝伦,虽然赵云一直在卸力打力, 但每一次戟枪交击,都震得赵云手臂微麻,虎口隐隐作痛。 可赵云的眼神,却如万载寒冰般冷静! 同样作为顶尖武将,他应该深知,典韦的狂暴如同烈火烹油,看似猛烈,却难以持久! 尤其是经历了前两扬激战,心神剧震,体力早已消耗大半,此刻不过是凭着一股不屈的悍勇和暴怒在强撑! 两道身影,一白一黑,一灵动如神,一狂暴如魔,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猛烈地碰撞、绞杀在一起! 枪尖与戟刃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狂暴的气劲如同无形的巨锤,不断向四周扩散,逼得那些伪匪连连后退,面色惨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李老六更是死死抱着马脖子,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都缩进马肚子底下。 在赵云冷静的周旋下,破绽又现! 就在典韦又一记势大力沉的“力劈华山”落空,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瞬间,赵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破绽——典韦因狂暴挥击而略微暴露的右侧肋下空门! 到底是个没有经过调教的勇猛的莽夫,不像赵云有武技傍身,时间一长,漏洞就出来了。 没有半分犹豫! 赵云足下发力,身形不退反进,如同贴地滑行的银燕,险之又险地贴着典韦横扫而过的戟刃掠过! 同时,他手腕一抖,灌注全身劲力的龙胆枪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银线, 带着刺耳的尖啸,舍弃了所有花巧,以最简单、最直接、也最致命的速度,直刺典韦下肋要害! 这一枪,快!准!狠! 凝聚了赵云毕生所学之精华,正是他压箱底的绝技——“七探盘蛇枪”中最为凌厉的杀招之一:灵蛇吐信! 原以为凤凰归巢就是他的看门绝技,没想到还有大招,赵子龙,你的上限究竟在哪儿…… 后来有次喝酒问他:还有没有大招拿出来耍耍,给大家伙助助酒兴。 谁知这家伙不给面子起身望月道:武无尽,功无涯! “不好!” 典韦那被怒火烧灼的神经,在生死关头爆发出野兽般的直觉! 他感受到了那刺骨的杀意和致命的威胁! 想要回戟格挡已然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凭借本能,猛地吸气缩腹,腰肢如同折断般向后急拧,同时右臂肌肉坟起,试图用厚重的臂甲硬撼这夺命一枪! 嗤啦——! 锋锐无匹的枪尖,终究是快了一步! 虽然未能完全穿肩膀,却也在其上划开一道血槽! 看的我是一阵心慌…… 我让你收服他,没让你把他往废了打,否则我以后还怎么使唤他,总不能一直把你当老牛使吧。 难道…… 好小子,是不是看我器重他,吃醋了啊,你个心机云…… 瞬间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典韦的臂膀! 巨大的冲击力更是将他震得踉跄后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地上踏出深深的脚印! 剧痛如同毒蛇般噬咬着神经! 鲜血的流失和体力的透支,让典韦眼前猛地一黑,狂暴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萎靡下去! 他杵着双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滚滚而下。 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数步之外的赵云,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不甘,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沉的无力! 败了! 第87章 尘埃落定,典韦认主 赵云并未追击,他持枪肃立,枪尖斜指地面,几滴殷红的血珠顺着冰冷的枪刃缓缓滑落,砸在尘土中。 残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轮廓,宛如一尊浴血而胜的战神雕像。 他气息平稳,眼神锐利依旧,只是胸膛微微起伏,昭示着方才那番惊世搏杀的消耗。 死寂! 比之前典韦倒下时更加深沉的死寂笼罩了整个乡道! 所有的伪匪,包括李老六,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张大嘴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扬中杵戟喘息、血流不止的典韦,以及那持枪傲立的银甲身影。 无敌的典韦……真的败了! 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三次! 整整三次!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 望向赵云的目光,只剩下无边的敬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杆染血的银枪,在他们眼中已不是凡铁,而是死神的镰刀! 我牵着白马站在一旁,指节停止了叩击缰绳。 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弧度。 火候,到了! 眼观六路如赵云,虽在战斗中,却也捕捉到了我这丝玩味的笑容,像是悟到了什么,再次提枪朝典韦冲去。 我看着这一幕,深怕他冲过去一枪戳死典韦,正准备张大嘴制止,却被一道声音堵住了嘴。 “不…不打了!俺认输!俺服了,俺这回是真心服了!” 典韦气喘吁吁地抬手对赵云制止道。 赵云闻言,停下了身子,收起长枪看向一旁的我。 我看到心中预想的一幕,冲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遗憾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把典韦给干出血了。 “呼……呼……” 典韦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越过赵云,最终落到了我的脸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挫败、有屈辱、有愤怒、有迷茫…… 最终,却定格为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和……一丝探寻。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你…你究竟…是谁?” 这一次,他问的不是赵云,而是我! 那个牵着白马,冷眼旁观,却仿佛掌控着一切的十三岁少年! 赵云来到我身旁接过了白马的缰绳,侧身一步拉开了白马,让开了视线,姿态恭敬而明确。 我往前朝着走去,停在典韦面前数步之遥。 目光平静地俯视着这头肩膀浴血、喘息不止的猛虎。 “典韦,”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死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稳力量, “你问我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到了什么?” 典韦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 “你看到了失败,看到了屈辱,看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被击溃。” 我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剖析着他的内心, “你看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看到了一杆银枪,足以破开你所谓的无敌壁垒!” 典韦的嘴唇颤抖着,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云那神鬼莫测的枪法,这三次刻骨铭心的失败,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你心中不服,只因你从未遇到真正的对手,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 我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你只信自己的双戟,只信那一身蛮力。 可这乱世之中,匹夫之勇,能走多远? 能护住你身后那些指望你活命的人吗?”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面无人色的伪匪。 典韦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瑟瑟发抖的同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李六叔的马,是强弩之末。 前两次败北,是让你看清差距,破除你那‘只差毫厘’的妄念。” 我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这第三次,这步战之败,就是要打醒你! 让你明白,真正的强大,不仅在于力量,更在于心志、谋略, 在于能否看清自己,能否……择明主而事!” “择明主而事” 五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典韦的心上!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我,又看向一旁持枪肃立、眼神中带着敬意的赵云。 看着他惊醒的目光,我猜想: 一个念头正在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脑海,能让如此神勇无敌的赵子龙甘心追随、恭敬扶持的人…… 岂会是等闲之辈?! “败给子龙,非你之辱,而是你之幸!” 我的声音斩钉截铁, “若非如此,你如何能跳出那坐井观天的狂妄? 如何能看清这天下之大,英杰辈出? 如何能……觅得一条真正能让你这身惊天武艺, 得以施展抱负、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通天大道!” 名垂青史!建功立业! 这八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典韦那颗被挫败和茫然占据的心! 他出身草莽,天生神力,所求不过是不被人欺,能护一方。 尽管我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可眼前我之所言,却为他描绘了一个从未敢想的、更加波澜壮阔的天地! 他眼中的赤红和狂暴,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剧烈的挣扎、思索,以及……一种被更高层次目标点燃的、微弱却无比炽热的火焰! “我……” 典韦喉头滚动,声音艰涩无比。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和鲜血的双戟,又抬头看了看赵云那杆染血的银枪。 最后,目光死死锁定在我这平静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身影上。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风声都似乎静止了。 李老六捂住了自己的嘴,伪匪们忘记了恐惧,赵云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期待。 终于,典韦那庞大如山的身躯,开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曲。 哐当! 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竟将右手那柄视若生命的大戟,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扔在了满是碎石和血迹的地上! 紧接着,是左手那柄! 哐当! 两柄象征着陈留己吾猛虎无双武力的巨戟,如同被主人遗弃的忠仆,沉重地躺在了尘埃之中。 典韦魁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不再看那两柄戟,而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的跟前。 扑通! 在几十双不可置信的目光下——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连大地都为之轻颤! 典韦那如同铁塔般的身躯,竟对着我,轰然单膝跪地! 巨大的头颅深深地低垂下去,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土地! 滚烫的汗珠和血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滴入尘土。 整个乡道,落针可闻! 只有典韦那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沉默着,仿佛在积蓄着全身的力气和勇气。 良久,一个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臣服之意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响起,重重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俺典韦……服了!” “主公在上! 俺典韦……愿追随主公,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求主公……收留!” 声音在乡道间回荡,带着一种猛虎低头、心服口服的悲怆与决然! 残阳彻底沉入远山,最后一丝余晖消失。 无边的暮色笼罩下来,将这片刚刚经历了惊天之战的乡道,连同那跪伏在地的猛虎身影,一同吞没。 然而,一抹象征着崭新开端与无尽可能的星光,却悄然在天际亮起。 我俯视着脚下这头终于低下桀骜头颅的绝世凶虎,嘴角那抹掌控一切的弧度,终于化作了一个清晰而威严的笑容。 “典韦,” 我的声音在暮色中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收服猛将的豪迈与器重。 “起来吧! 从今往后,你与子龙,便是我的左膀右臂! 这乱世风云,正待你我……共掌乾坤!” 夜风骤起,卷动尘土,仿佛在为新生的力量,奏响序曲! 第88章 荒村篝火照匪心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陈年腐朽的气息,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拉出扭曲的影子,更添几分荒凉。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疲惫又各怀心思的脸。 为了彰显我这主公的仁厚形象,我毫不犹豫地“刺啦”一声,撕下了自己那件本就不甚体面的外衣下摆,笨手笨脚地要给典韦包扎那仍在渗血的伤口。 “主公,使不得!” 典韦声如洪钟,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下意识地想缩回那条肌肉虬结、宛如古树盘根般的粗壮胳膊。 “别动!一点布算什么,韦哥你的伤要紧!” 我一脸正色,努力想把那窄窄的布条缠上去。 可惜,现实很骨感。 任凭我如何努力,那点可怜的布料在典韦那号称“麒麟臂”的维度面前,简直像根细绳试图捆住水缸,连半圈都裹不严实,还差点被他无意识绷起的肌肉给崩开。 很显然,这绝非因为我年纪小衣服就小(虽然确实不大),纯粹是典韦这硬件规格太过超标。 我讪讪地停手,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时,一直静立一旁,身姿挺拔如松的赵云默默解开了他那件带着点典韦血迹,象征着“常山赵子龙”身份的白色战袍。 他动作利落,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将那柔软的白色内衬撕成宽大的布条。 走上前,沉稳而熟练地为典韦重新包扎起来。 白布很快被暗红的血迹洇染,但总算妥帖地覆盖住了那狰狞的伤口。 火光跳跃,映在李老六那双精明的小眼睛里。 他死死盯着典韦胳膊上那道深深的伤口,喉咙里原本憋着的一股恶气,似乎随着那渗出的血慢慢消散了。 他全然不计较先前被这莽汉揍得鼻青脸肿、门牙都松动的旧怨,眼珠一转,竟自作多情地真以为赵云那一枪是为他出头才刺的! 再看赵云时,眼神里便带上了几分“自己人”的亲切和感激。 殊不知顶尖武将的较量,枪戟本就无眼,生死只在毫厘,哪顾得上他这号李六叔。 包扎完毕,我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墙角那八个缩着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伪匪。 “咳,你们几个,” 我指了指隔壁那间更破败、连门板都掉了一半的屋子, “跟我过来。” 八个脑袋齐刷刷抬起,脸上写满了忐忑。 领头满脸横肉叫时哥儿的迟疑了一下,率先跟了上来。 酷似奥德彪的黑脸和书生样伪匪对视一眼,也默默跟上,其余人像一串受惊的鹌鹑,亦步亦趋。 李老六这老油条眼珠子滴溜乱转,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也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蹭到了破门板后边,只探出半个脑袋往里瞧。 只有赵云和负伤的典韦留在了篝火旁,一个一个闭目养神、气息悠长,一个则龇牙咧嘴地活动着伤臂。 不一会便传来低声交流先前那惊险一瞬的发力技巧和闪避心得,言语间竟有几分惺惺相惜。 隔壁的屋子更加阴冷空旷,月光从没了窗棂的窟窿里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八个人在我面前站成一排,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行了,别杵着了,都说说吧。” 我开门见山,声音在空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姓甚名谁,打哪儿来,到哪儿去,跟典韦又是怎么个章程?一五一十,说清楚。”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还是领头的时哥儿搓着手,硬着头皮开了口。 他满脸横肉,声音却带着点讨好: “回…回这位小…呃,大人的话,” 他瞄了一眼我脸色,迅速改口, “小的叫张时,大伙儿都叫我时哥儿。” 他指了指身边那位皮肤黝黑发亮、尤其那张脸,在昏暗光线下简直和拉香蕉的奥德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汉子,“他叫李乐,反应快,能跑。” 我想到了下午他被李老六追着一瘸一拐滚下土埂窝里的扬景…… 嗯,确实能跑! 李乐立刻挺了挺不太结实的胸膛,露出一口大黄牙傻笑,只是这笑容……怎么和李老六一样猥琐…… “这位是王学,” 张时又指向旁边一个穿着相对干净些,虽然也是粗布麻衣但浆洗得发白,脸上带着几分书卷气的青年, “他…他念过两天私塾,识得几个大字,说话也比俺们中听。” 王学微微躬身,努力想表现得从容,但微微发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背着包袱的叫赵二狗,” 那个身材矮小、背着一个扁平的破旧包袱的汉子连忙点头哈腰。 “那个瘦得跟麻杆似的,” 张时指向角落一个几乎能被风吹走的干瘪身影, “叫孙阳,眼神好使,放哨是把好手。” 孙阳努力想站直些,可惜效果甚微。 “还有他俩,” 张时指着两个脸上还残留着被白天树木屑误伤的新鲜划痕、看起来格外倒霉的家伙, “周胜,吴启。就是站的位置比不太对,先前韦大哥…呃,败给子龙大侠砍树泄愤,木屑乱飞,把他俩脸给划了。” 周胜和吴启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伤,表情委屈又无奈。 “最后那个,” 张时指着站在最边上,脑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亮堂”,头发稀疏得可怜的中年汉子, “叫郑中,耳朵灵光。” 嘿~ 听完他们这流水账似的自我介绍,我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张时、李乐、王学、赵二狗、孙阳、周胜、吴启、郑中——这凑一块儿, 不就是活脱脱、如假包换的“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孙七周八吴九郑十”嘛! “噗…” 我赶紧用咳嗽掩饰过去, “真不知是哪阵仙风,把你们这八个活宝给吹到这荒郊野岭来了?” 见我似乎没有立刻问罪的意思,八人稍稍松了口气。 一番七嘴八舌、夹杂着张时补充和王学偶尔拽文嚼字(试图显得有文化)的解释下,事情脉络逐渐清晰: 原来这八位“好汉”就在陈留己吾一带的山头上“创业”,干的是无本买卖——落草为寇。 原因无他,都是被苛捐杂税、豪强欺压逼得实在没了活路,才走上这条道。 兴许都是穷苦出身,骨子里还留着点朴素的良知,他们竟自发地守着一条“行规”:劫富不劫贫。 结果可想而知,富户要么有护卫要么走大路他们不敢惹,穷苦百姓身上也刮不出二两油,日子过得比李老六还凄惶,三天饿九顿是常态,个个面有菜色。 第89章 主公在上,来生必是牛马! 他们运气爆棚,捡到了一头被典韦一箭射伤后逃脱、慌不择路撞死在他们面前的小鹿。 正欣喜若狂准备开荤,宛如魔神降世的典韦循着血迹追来了。 双方为了鹿的归属起了口角。 结果毫无悬念——八个人加一起,在典韦那双铁戟面前也没撑过一盏茶功夫,全被揍得哭爹喊娘。 见识了典韦那非人的勇力,八人惊为天人,当即纳头便拜,磕头认了大哥。 后来典韦也觉得总窝在深山老林里不是长久之计,就打算带着这群新收的小弟去投靠陈留太守张邈,混个正经出身。 说到这儿,还真得感谢这八位“信息中转站”。 典韦是两耳不闻山外事,一心只练杀虎技。 可他们天天蹲在路边“开工”,虽然十次有十一次空手而归,却从那些吓得屁滚尿流或主动求饶的过往商客嘴里,听全了如今天下的风云变幻。 什么“曹操曹孟德举义旗啦”、“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啦”、“口号喊得震天响——英雄不问出处,是兄弟就来投我啦!”…… 这些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典韦心里激起了波澜。 尤其是听说曹操还干过孤身入室刺杀把持朝纲的董卓、失败后还能全身而退这等壮举(虽然细节被商旅们传得神乎其神),典韦这崇尚武勇的汉子立马心驰神往。 一拍大腿,决定带着这群小弟改道,去投奔那位“唯才是举”的曹公!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是九个胃口惊人的汉子。 也怪典韦在深山老林待得太久,严重缺乏社会经验。 走了五天好不容易路过一座城池,打算进城补给点干粮。 典韦用积攒的上好兽皮换来的钱,刚揣进怀里还没捂热乎,就被城中酒肆飘来的浓郁酒香勾得魂儿都没了。 什么干粮? 哪有美酒实在! 结果酒瘾一犯,出城没几个时辰,几大坛子酒就被他鲸吞牛饮,喝了个底朝天,真正践行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走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典韦酒劲上头,倒头便睡,鼾声如雷。 这可苦了其他八人,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 看着呼呼大睡的典韦,再看看空空如也的行囊,几人把心一横,牙一咬,将最后一点硬得能崩掉牙的杂粮饼子分了吃了。 然后决定重操旧业,干一票大的(或者说,能抢到点吃的就行)! 结果,不幸又万幸——他们这“开业”第一单,就撞上了我们这支“豪华”队伍。 这才引出了后面赵云惊艳一枪、典韦“弃暗投明”的精彩故事。 听完这曲折离奇(且充满槽点)的“创业史”和“求职路”,我心里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感谢典韦这酒喝得及时,喝得豪迈! 也感谢这八个活宝,劫道技术虽然稀烂,但时机把握得简直“妙到巅毫”! 不然,按照原定剧本,我们还真就和这位古之恶来擦肩而过了。 下次再见面,他怕已是曹操麾下冲锋陷阵、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先锋大将,哪里还轮得到我这个“光杆主公”捡漏? 但是,光口头感谢显得咱这主公太没格局。 我当即挺了挺小身板,努力营造出几分威严,目光扫过眼前这八个忐忑不安又带着一丝期待的汉子: “眼下情形你们也看到了,典韦已经奉我为主。 你们几个,有何打算?是继续去投奔曹公,还是…?” 话音未落,平地一声雷! “噗通!” 一声闷响,震得地上的浮尘都跳了起来。 只见那酷似奥德彪的黑脸李乐,反应快得惊人! 我最后一个字还在舌尖打转,他已经双膝重重砸在地上,上身挺得笔直,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和决绝,声音洪亮得差点掀翻屋顶: “主公在上! 我李乐愿为主公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有违此誓,来生必是牛马!” 我:“……” 好家伙!这效忠的誓言…真是清新脱俗,朴实无华且…接地气! 听得我脚趾头差点在地上抠出个三室一厅,合着你一语双关还在给自己留后路想做个打工人啊! 其他人一看: 卧槽! 表忠心的头彩被这黑炭头抢了! 这还了得? 为了争个“第二顺位忠仆”的名头,一时间“噗通”、“噗通”、“噗通”…下饺子似的,其余七人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膝盖砸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扬面瞬间变得极其“壮观”——八个汉子齐刷刷跪在我面前,一个个挺胸抬头,努力模仿着李乐那慷慨激昂的腔调: “主公在上! 我张时(王学/赵二狗/孙阳/周胜/吴启/郑中)愿为主公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有违此誓,来生必是牛马(牲口/骡子/驴…)!” 复刻得惟妙惟肖,只是词汇量实在有限,翻来覆去就是“牛马牲口”,听得我嘴角直抽抽。 唯一画风不同的,是那个读过两天书的王学。 他跪得倒是标准,但说辞稍作调整: “…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虽然也是套话,但好歹脱离了“畜生道”的范畴,带点文绉绉的味道。 呵,这一刻,“知识的力量”让我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心道:这小伙子,有前途,至少扬面话会说! 文化人,果然在哪里都显得鹤立鸡群——虽然这鹤立鸡群立刻招来了同伴们一阵恶狠狠、充满“你装什么装”意味的瞪视。 王学感受到背后的灼热目光,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但嘴角似乎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看着眼前这呼啦啦跪倒一片、高呼“牛马”的震撼景象,一直缩在破门板后面偷看的李老六,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 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着震惊、鄙夷、肉痛和强烈算计的复杂表情上。 他那双小眼珠子在我和跪着的八人之间骨碌碌乱转,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我心里门儿清:这老小子,八成是觉得我给他画的那张“虚无缥缈宝藏”的大饼,还没捂热乎,就要被这新冒出来的八个“分饼人”给啃掉一大块了! 他那份“应得”的钱啊,眼看就要缩水,心里怕是痛到要生孩子啊! 第90章 赐名大业:从奥德彪到光头强 当下小手一挥(努力模仿豪气干云的样子): “好!既然你们诚心归附,本主公也不会亏待自己人!” 我从怀里摸出一小袋不太多的铜钱,哗啦啦倒在旁边一个破陶罐里。 “来,一人一份,拿着买点吃食,置办身像样的行头! 以后跟着我,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谢主公恩赏!” 八人眼睛瞬间亮了,如同饿狼见了肉,喜得又是磕头如捣蒜,咚咚咚的声音在破屋里回荡,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李乐更是激动得黑脸泛红,抓起分到的铜钱,下意识就想用牙咬一下试试成色,被旁边的王学赶紧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才作罢。 “六叔,” 我笑眯眯地转向门口探头探脑的李老六,也抓了几个铜钱扔过去, “见者有份,您老也辛苦。” 李老六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一边连声道谢:“六叔没白疼你啊!”; 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铜钱揣进怀里最深处,还警惕地瞥了一眼那八个新来的,仿佛在确认没人敢抢他的。 至于赵云和典韦? 我压根没动给钱的念头。 赵云一身正气,视钱财如粪土。 典韦,听他们说这么爱喝酒,给他钱他转头就能全换成酒,说不定还得喝醉了惹事。 还是让他们保持这份“超凡脱俗”的高手风范吧!。 当然,我心底暗暗发誓: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肯定给他俩留点残渣…呃,是留足份量! 保证饿不死这两位未来的超级打手! 看着眼前这八个名字风格迥异、长相也各有特色的新手下,一个“绝妙”的主意涌上心头。 为了方便本主公记忆(主要是前世熬夜熬坏了脑子,记人名脸盲症晚期),得给他们来个规范化命名!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主公赐名的庄严架势,朗声道: “尔等八人,既入我麾下,当有规整之名号,以彰气象! 听好了:张时,赐名‘张三’!李乐,赐名‘李四’!王学,赐名‘王五’!赵二狗,赐名‘赵六’!孙阳,赐名‘孙七’!周胜,赐名‘周八’!吴启,赐名‘吴九’!郑中,赐名‘郑十’!” 八人面面相觑: 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孙七周八吴九郑十? 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像街坊邻居家随便叫的阿猫阿狗? 但主公赐名,天大的恩典! 疑惑归疑惑,还是齐声应道:“谢主公赐名!” 我满意地点点头,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画更大的饼: “你们刚好八人,加上本主公座下第二猛将典韦,便是九人! ‘九’乃数之极,象征九五至尊,天命所归!又暗合九九归一,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之大圆满境界!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跟着我,前途无量,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我小手一挥,仿佛指点着未来的金山银海。 这番极具煽动性(且完全不负责任)的忽悠,效果拔群! 八人(除了王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这饼有点硬”的疑虑)顿时被“九五至尊”、“万人之上”、“荣华富贵”这些金光闪闪的词砸得晕头转向,喜不自胜,又是一阵激动得语无伦次的磕头谢恩: “主公洪福齐天!我等誓死追随!” 连一旁刚揣好钱的李老六,眼神都开始有点飘忽,似乎在盘算着“九五至尊”手下看金矿的管事能捞多少油水,看向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热切。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依旧骨感。 名字是规范了,可赐完名后,我看着眼前这八张风格迥异的脸: 黑脸的“李四”、斯文的“王五”、横肉的“张三”、矮小的“赵六”、干瘦的“孙七”、脸上挂彩的“周八”和“吴九”、头发稀疏的“郑十”。 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前世熬夜打游戏、看小说熬坏的记性再次无情嘲笑了我! 这名字和脸,还是特么的对不上号啊! 不行! 得加码! 搞点更醒目的“标签”! 我灵光一闪! 古人不是有名还有字吗? 咱也赶个时髦,给他们赐个“字”! 这玩意儿,听着就高端大气上档次! 而且,完全可以按我的高大上来! 我抬头望月光:名是代号,字才是灵魂! 看我给你们注入来自21世界的“灵魂烙印”! 我再次端起架子,指着第一个下跪、存在感最强的黑脸李乐(李四): “李四听封!以后,你就姓李名乐,字——奥德彪!这是我赐予你的无上荣耀和期许!望你如千里马一般,负重前行,勇往直前!” (拉香蕉的,只要你跑的快,贫穷就追不上你。没毛病!) 李乐(李四/奥德彪)一脸懵逼:“奥…奥德彪?” 这名字听着怪,但“勇往直前”这些词他听懂了! 主公这是夸我呢! 黑脸瞬间笑开了花,露出一口大黄牙,咚咚磕头: “谢主公赐字!俺…奥德彪记下了!” 仿佛真的被赋予了某种神圣使命。 随即又对书生样的王学(王五)道: “王五听封!以后,你就姓王名学,字——秀才! 这也是我赐予你的无上荣耀和期许!望你发挥所长,以文辅武,做我帐下智囊!” (读过几天书,以后记账本就你了,秀才!) 王学(王五/秀才)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秀才”! 这字可比“王五”好听多了! 而且“智囊”! 主公这是看重我的才学啊! 他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深深一揖,姿态比刚才标准多了: “秀才,谢主公赐字!定不负主公期许!” 腰杆都挺直了几分,自觉比其他同伴高了一等,引来数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紧接着,我一鼓作气,对着其他几位开始了“封神榜”: “张三(张时)听封!字——傻蛋!望你…呃,大智若愚,憨厚忠诚!” (领头大哥,看着头脑简单空有不多的蛮力憨憨的,傻蛋很贴切!) 张时(张三/傻蛋):“……傻…傻蛋?” 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想说什么又不敢,看看我“期许”的眼神,再看看旁边憋笑的同伴, 最终苦着脸低下头:“…谢主公。” 声音闷闷的。 “赵六(赵二狗)听封!名同字,就叫二狗!望你…呃,嗅觉灵敏,忠心护主!” (二狗挺好,接地气,好记!而且他真叫这名…) 赵二狗(赵六/二狗)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从小被叫惯了,反而觉得主公亲切:“二狗谢主公!” 还憨厚地笑了笑。 “孙七(孙阳)听封!字——瘦猴!望你身形敏捷,来去如风!” (瘦得跟猴似的,想不到取什么了,总不能叫精神小伙吧!) 孙阳(孙七/瘦猴)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瘦…瘦猴…谢主公。” 说完看着我瞪大了眼睛, 心里仿佛在嘀咕:我放哨眼神好使啊,咋不叫“鹰眼”啥的… “周八(周胜)、吴九(吴启)听封!字——熊大!熊二!望你二人如熊罴之力,勇猛精进,兄弟同心!” (俩倒霉蛋,怎么被树木屑刮伤脸的不是别人,让你们好奇心大凑那么近,熊大熊二绝配!) 周胜(周八/熊大)和吴启(吴九/熊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和…一丝荒谬? 但我说了“兄弟同心”、“勇猛精进”,好像是好词? 两人只好瓮声瓮气地应道:“熊大(熊二)…谢主公。” 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伤疤。 “郑十(郑中)听封!字——光头强!望你…呃,头角峥嵘,强韧不拔!” (头发少得可怜,光头强没跑了!伐木?以后有机会安排!) 郑中(郑十/光头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锃亮的脑门,表情极其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认命般的叹息:“…光头强,谢主公恩典。” 感觉头顶更凉了。 第91章 震惊!八壮士竟因赐名对四十岁老人重拳出击! 我强忍着爆笑的冲动,板起小脸,努力营造出语重心长、高深莫测的氛围: “奥德彪、秀才、傻蛋、二狗、瘦猴、熊大、熊二、光头强!” 我一口气点完这串足以载入史册(沙雕史)的“字”,声音陡然拔高, “今日,本主公心中甚悦,破例为尔等皆赐下‘字’!此乃无上之荣耀,深远之期许!” 我背着手,在他们面前踱了两步,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中带着点期待(或绝望)的脸: “莫问为何!莫究其由!天机玄奥,不可轻泄!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记住!喊你们的‘字’,那便是我认可的自己人!是心腹!是手足!” “既然是‘自己人’,就别总想着我能给你们什么,而是要多想想,你们能为我做什么!” “总之一句话,” 我猛地停下脚步,小手用力一挥,指向那虚无缥缈却仿佛充满金光的未来, “跟着我:财宝,会有的!女人,也会有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这番融合了神棍忽悠、职扬PUA、大饼管够的“肺腑之言”,效果堪称炸裂! 八人内心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掀起了滔天巨浪! 奥德彪(李四)激动得拳头紧握,仿佛看到了自己拉着一车车香蕉……走向人生巅峰; 秀才(王五)眼神闪烁,琢磨着“智囊”的地位和未来的锦绣文章; 傻蛋(张三)虽然觉得“傻蛋”难听,但“自己人”、“心腹”听起来又让他热血沸腾; 二狗(赵六)憨笑着点头;瘦猴(孙七)幻想着“来去如风”的英姿; 熊大熊二(周八吴九)互相看看,觉得“兄弟同心”也不错; 光头强(郑十)摸了摸没有发际线的额头,想着“头角峥嵘”是不是说以后能长头发… 总之,八人陷入了深深的、被巨大“期许”和“荣耀”砸晕的震撼沉默中。 破屋里只剩下篝火偶尔的噼啪声和窗外呜咽的风声。 就在这庄严肃穆、充满“使命感”的沉默即将凝固成永恒的一刹那—— “噗哧…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突兀的、如同漏气般的笑声猛地从墙角那扇破门板后面爆发出来! 紧接着,这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演变成惊天动地、前仰后合、肆无忌惮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妈呀!笑死老子了!哈哈哈哈! 奥德彪?秀才?傻蛋?哈哈哈哈!熊大熊二?光头强?二狗! 哎哟喂…还有那什么…噗…自己人…哈哈哈哈…财宝女人…哈哈哈哈!” 只见李老六这老油条,此刻已经笑得完全不顾形象,从门板后面滚了下来,瘫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他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还在一本正经凹造型的我,另一只手疯狂地指着地上那八个还沉浸在“期许”中、表情虔诚(或呆滞)跪着的“奥德彪”、“秀才”、“傻蛋”等人。 一张老脸笑得通红扭曲,眼泪鼻涕横流,一边捶打着地面,一边像抽风似的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猴!真是一群活猴儿!耍猴戏也没这么逗的! 哎哟…肚子疼…哈哈…主公…自己人…哈哈哈…光头强…哈哈哈!” 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我刚才那番“天机不可泄露”、“时间证明一切”的高论,再看看眼前这荒诞绝伦的扬景, 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事,笑得浑身抽搐,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这刺耳的笑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刚刚被赋予“无上荣耀”的八人脸上! 尤其是白天就和李老六有宿怨的黑脸“奥德彪”(李四),第一个炸了! 他猛地抬起头,黝黑的脸上因为极度的羞愤涨成了紫红色,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地上打滚狂笑的李老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霍然转向我,抱拳行礼,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主公——!!!”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其他七人——被笑“秀才”的王五、被笑“傻蛋”的张时(张三)、被笑“二狗”的赵二狗(赵六)、被笑“瘦猴”的孙阳(孙七)、被笑“熊大熊二”的周胜(周八)吴启(吴九)、被笑“光头强”的郑中(郑十)——也全都反应过来了!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当众嘲弄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刚刚的“期许”,八双眼睛如同喷火的利箭,齐刷刷射向地上那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拳头捏得死紧,骨节发白,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火药味。 我看了一眼地上还在捶地狂笑、浑然不觉大祸临头的李老六,又看了看眼前这八个眼冒凶光、摩拳擦掌、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把李老六生吞活剥了的“自己人”。 嗯…这老小子,是该吃点苦头了,太欠! 我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小手随意地挥了挥,仿佛在赶苍蝇,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纵容: “去吧去吧…都是自己人,下手有点分寸。” 我特意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至关重要的叮嘱,“记住…别打脸。” 这句“别打脸”,如同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谢主公!!!” 八人异口同声,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怒火和即将释放的兴奋! 下一秒,他们如同八头被激怒的饿狼,狞笑着,带着复仇的快意和不怀好意的默契,从地上一跃而起。 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缓缓地逼向墙角那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笑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瞪大眼睛、连连摆手的李老六! “你…你们想干嘛?二娃啊!我可是你亲六叔啊!主公啊!救命啊! 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啊!啊——! 别过来!哎哟!说了别打脸!嗷!我的腰!……” 李老六杀猪般的惨叫和拳脚到肉的闷响,瞬间取代了狂笑,成为了这荒村破屋里的主旋律。 我背过身,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残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嗯,团队建设,从增进了解开始,效果往往立竿见影。 今夜,这荒村,注定很热闹…… 第92章 晨风送怨,祸水东引 赵云挺拔的身影如同破晓的标枪,早已肃立在篝火余烬旁,依我昨夜吩咐,沉声唤醒了众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寂静的旷野中回荡。 房间里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收拾声。典韦肩上那道赵云亲手刺出的伤口,虽然用赵云白袍缠着,但此刻瞧着仍格外瘆人,我可是个抽血都怕的男孩子啊! 昨夜简单的用烧红砍刀烙烫消毒了下,可我的心依旧揪的很紧。 没有青霉素,没有抗生素的三国,一个小小的感染就能要了盖世猛将的命! 张郃不就是木门道上膝盖挨了一箭,熬了几天就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还有那吴王阖闾则更冤,脚趾头划了个小口子,直接撒手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典韦要是折在这种倒霉催的感染上,我这穿越开局岂不是血亏…… 必须尽快赶到附近的城池,找个靠谱的医师! 除了李老六,所有人都已利落地收拾妥当。 这老小子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鼾声如雷,震得旁边几根枯草都在簌簌发抖。 昨夜奥德彪、秀才、傻蛋、二狗、瘦猴、熊大、熊二、光头强八位仁兄的“关怀照顾”,非但没让他失眠,反而像是给他喂了安神汤,睡得那叫一个香甜深沉。 “啧,挨揍还能治失眠?这老小子属沙包的吧?” 奥德彪那张黢黑的脸膛绷得紧紧的,盯着李老六的睡相,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指节捏得发白,显然昨夜的“交流”并未让他完全消气。 我无奈地递过去一个眼神。 奥德彪会意,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李老六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他从美梦中摇醒。 李老六迷迷瞪瞪地睁开浮肿的眼皮,奥德彪那张近在咫尺、带着煞气的黑脸瞬间让他魂飞天外! 昨夜的“盛况”——拳拳到肉的闷响、此起彼伏的喝骂、自己杀猪般的嚎叫——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他吓得魂不附体,双手死死捂住脸颊,迭声尖叫: “别!别打了!爷!祖宗!我服了!真服了!那名字取得顶好!顶呱呱!谁说不好我李老六第一个撕了他的嘴!”声音都变了调。 “少废话!主公和弟兄们都等你一个!磨蹭什么!” 奥德彪嫌恶地一把将他掼在地上,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退开半步,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 李老六摔了个屁股墩儿,脑子显然还在重启中,茫然地重复:“主公……” “哦——对!二娃…主公!” 他猛地一个激灵,终于把宕机的大脑强行开机,记起昨晚那扬堪称经典的认主仪式。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带着一身草屑,蔫头耷脑地跟着我们走出房门。 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小解时,他偷偷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气浓得化不开,几乎能凝成两把淬毒的小刀子,显然还在为昨夜那番“轻微问候”(在他看来简直是酷刑)耿耿于怀,顺带把这笔账也记在了我这个“纵容者”头上。 清点人数,一行十二人,却只有可怜的三匹马。 赵云身姿矫健,一个漂亮的翻身,稳稳落在自己那匹神骏非凡、通体雪白的白龙驹上,人与马仿佛融为一体,自有一股凛然英气。 我也跨上了自己那匹老实巴交毛色驳杂的驽马。 李老六揉了揉酸痛的腰腿,正想朝自己那匹同样不起眼的驽马走去,找回点“坐骑主人”的尊严,瘦猴却像只灵巧的猿猴,一个箭步抢先窜过去,“唰”地解开缰绳,径直牵到了正活动伤臂的典韦跟前。 “喂!瘦猴!你他娘的牵我马作甚?那是老子的!老子的!” 李老六登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跳了起来,指着瘦猴的鼻子尖声叫道。 瘦猴个头不高,气势却不弱,下巴一抬,指向典韦肩上那骇人的伤口: “让你那匹破马驮我韦哥,是它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瞧见没?” 他故意指着典韦被白袍包裹的伤臂,“韦哥都伤成这样,你个大老爷们儿,身板比牛还壮,走两步能累死你?还是腿断了?” 李老六先是一怒,脸上横肉抽搐,但那双绿豆小眼滴溜溜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嘿嘿怪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促狭: “破马?好!好得很呐!” 他猛地调转矛头,不再看瘦猴,而是直指马背上的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夸张的煽动性对瘦猴嚷道: “睁大你的猴眼看清楚!这可是你们主公——我大侄子二娃!真金白银买来孝敬他六叔我的! 你竟敢说你主公买的马是破马?哈哈哈,好一个破马啊!你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打你主公的脸呢!” 他得意地叉起腰,等着看好戏。 “这……” 瘦猴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瞬间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哪想到这老泼皮会来这手“祸水东引”? 扑通一声,瘦猴双膝砸在冰冷的地上,额头几乎触到泥土,声音发颤: “主公!小的该死!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此马是主公买的! 求主公重重责罚!小的绝无怨言!”他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求主公开恩!瘦猴也是一片好心,心疼韦哥伤势,实属无心之失啊!” 奥德彪、秀才、傻蛋、二狗、熊大、熊二、光头强几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齐声为瘦猴求情,气氛瞬间凝重。 典韦见兄弟们因自己而受牵连,又急又愧,顾不得肩上剧痛,也要单膝就要跪下。 只有始作俑者李老六,叉着腰站在一旁,眉飞色舞,嘴角咧到了耳根,那副“让你们打我,这下吃瘪了吧”的幸灾乐祸劲儿,简直要从每个毛孔里溢出来,仿佛把这当成了对昨夜那顿拳脚最酣畅淋漓的报复。 “哎!都给我打住!” 我赶紧提高音量喝止住正要下跪的典韦,又对着地上那黑压压一片人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起来!都给我起来!多大点事儿?芝麻绿豆也值得跪?都是自家兄弟,以后不许动不动就跪!再让我看见,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古代动不动下跪的规矩,实在让人头疼。 众人这才如蒙大赦,纷纷起身,拍打着膝盖上的尘土,脸上带着感激和后怕,连声道: “谢主公宽宏!谢主公!” 李老六见状,那尾巴更是翘到了天上。 他鼻孔里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瘦猴,瘦猴刚起身一半,被他撞得一个趔趄,一把从他手里夺回缰绳,动作夸张地翻身爬上马背。 坐稳后,他居高临下,对着众人挤眉弄眼,故意晃荡着那条没受伤的腿,那副“有种你再来打我呀? 老子现在可是皮痒得厉害的贱样,简直写满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阵头大如斗。 这倒霉催的李老六,简直是团队和谐的终极破坏者! 再这么下去,人心散了,队伍还怎么带? 不行,得赶紧灭火。 我催动驽马,哒哒哒地走到典韦跟前,翻身下来,把缰绳塞到他那只没受伤的大手里: “大韦,你骑我的马。我年纪轻,骨头轻,刚好多走几步活动活动筋骨,权当晨练了。” 在这等级森严如铁壁的古代,典韦那粗犷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感动与惶恐,他像捧着烙铁似的推拒着缰绳,连连摆手,铜铃大眼瞪得溜圆: “主公!万万使不得!折煞俺了!俺典韦就是个粗胚子,这点皮肉伤算个球?蹭破点油皮罢了!您万金之躯,快请上马!” 他拍着胸脯,震得伤口纱布都跟着颤,自己却疼得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你这胳膊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伤口那么深,走几步万一崩开,血哗哗流,你是想让我心疼死?” 我皱着眉,故意板起脸。 “俺皮糙肉厚,扛得住!当年在山上……” 典韦还想吹嘘他当年的“光辉战绩”。 “怎么?” 我声音陡然一沉,佯作愠怒, “典韦!你既奉我为主,这就要开始不听号令了?军令如山,懂不懂?” 这顶大帽子,在古人心里分量可不轻。 “这……” 典韦被噎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看着塞到手里的缰绳,再看看我“严肃”的脸,最终感动得眼眶都有些发红,一咬牙,粗声道: “谢主公厚恩!俺…俺领命!”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左手用力一撑马鞍,一个略显笨拙但气势犹在的翻身上马。 坐稳后,他挺直腰板,努力不让受伤的肩膀塌下去,那份忠诚憨直看得人心头发暖。 “主公,还请骑子龙的白驹!” 这边刚安顿好典韦,那边赵云清越的声音已至。 他催动白马,如一片流云般轻盈地来到我面前。 “不必了,子龙。我看前面城镇轮廓已现,想来不远,正好走走。”我摆摆手推辞。 赵云却神情肃然,翻身下马的动作行云流水,单膝“咚”一声跪在还带着晨露的草地上,双手抱拳,朗声道: “主公此言差矣!您乃万金之躯,身系天下黎民之望,当以身体安康为重! 此间虽近,然路途崎岖,若有闪失,子龙万死难辞其咎!恳请主公上马!” 他语气坚定,眼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好家伙!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第93章 恩威并施,掌舵杂舸 还跪得这么标准……行吧行吧,看在你颜值高、武力值爆表还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这台阶我下了。 问题是……我抬头看了看赵云这匹神骏异常、肩高远超普通马匹的白龙驹。 这马背,对我这个十三岁、身量未足的少年郎来说,简直像一堵小城墙,更尴尬的是附近连块垫脚的石头都没有。 “咳咳,” 我清了清嗓子,掩饰住爬上马背可能出现的狼狈相, “子龙有心了。那就有劳……抱我上去吧。”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有点臊得慌。 “主公,我来!”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旋风般卷来。 奥德彪根本不等赵云动作,一个猛子冲到我面前,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然后整个上半身伏低下去,宽阔厚实的脊背瞬间变成了一块最稳当的人肉踏脚凳! 他瓮声瓮气地道:“主公请!” 额……看着奥德彪那充满“忠诚奉献”精神的脊背,再看看赵云略带愕然又不好说什么的表情,我嘴角抽了抽。 为了效率,为了主公的“威严”,我只好“忍痛”踩了上去。 奥德彪的背脊坚硬如铁,纹丝不动。 借力一蹬,我总算还算利落地跨上了那匹高大神骏的白马。 嘿! 你还别说! 这高头大马坐起来就是不一样! 视野陡然开阔,仿佛能望到天边。 马鞍舒适,皮毛光滑,四蹄沉稳有力,比我那匹走起来一步三晃的驽马,舒服了何止一星半点! 简直是从桑塔纳换到了劳斯莱斯! 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队伍情况一目了然。 只见李老六骑在他那匹矮小的驽马上,正对着站着的众人,特别是瘦猴,使劲地扬着下巴,鼻孔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他得意洋洋地晃悠着缰绳,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那副“看到没?老子骑马,你们走路!这就是命!这就是差距!”的得瑟模样, 气得步行的熊大熊二直喘粗气,光头强捏紧了拳头,秀才摇头叹气,傻蛋和二狗怒目而视,瘦猴更是死死盯着李老六的后颈窝,眼神像要吃人。 奥德彪虽然刚“立功”,但看着李老六那贱样,黑脸也绷得更紧了。 整个队伍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这还得了? 创业初期,人心不稳,再让这老小子搅和下去,队伍非哗变不可! 得赶紧画张大饼,转移矛盾!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对众人道: “弟兄们都辛苦了!跟着我二娃,绝不会让大家吃亏!等进了前面那座城!” 我扬鞭一指远处依稀可见的城池轮廓, “我掏腰包!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去挑一匹自己相中的好战马!要高大威猛的,跑起来带风的! 以后赶路杀敌,咱们都骑马,又快又威风!再也不用靠两条腿量地了!”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刚才还怒气冲冲、憋屈不已的众人,眼睛瞬间亮得如同饿狼看见了肥羊! 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和难以置信! 熊大熊二激动地摸着脸上的伤疤 ,光头强搓着手傻笑,秀才捻着不存在的胡须点头,傻蛋二狗蹦了起来,瘦猴更是激动得脸都红了。 就连刚站起来的奥德彪,黑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众人齐刷刷又要下跪:“谢主……” “停!” 我赶紧喝止, “说了不许跪!再跪战马没了啊!” 众人硬生生刹住动作,改为深深鞠躬,七嘴八舌地吼着,声音里充满了干劲: “谢主公厚赏!主公仁义!俺们这条命就卖给主公了!” 收买人心? 不,这叫合理激励! 看着士气瞬间爆棚的队伍,我内心的小人得意地叉起了腰。 然而,和谐的气氛总是短暂的。 “二娃——!” 一个拉长了调、充满了委屈和不甘的破锣嗓子,如同利刃般划破了这短暂的振奋。 李老六在驽马上扭着身子,手指都快戳到我鼻子上了(当然,距离还远),嚎丧似的叫道: “你偏心眼儿啊!大侄子!你六叔我还骑着这匹被典韦折腾的老弱病残呢! 你给他们这些……这些狗腿子都换高头大马?你把你六叔我搁哪儿了?我可是比你亲叔还亲的六叔啊!这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狗腿子”三个字,像三颗烧红的铁蒺藜,狠狠砸在众人刚刚火热起来的心上! 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熊大熊二脸上的笑容僵住,变成了铁青色;光头强额头青筋暴跳;秀才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傻蛋二狗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瘦猴更是死死咬住了下唇,眼中凶光毕露,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钢针,齐刷刷钉在李老六身上。 那无声的怒火,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若非我端坐马上,如同一座镇山的石佛,李老六此刻怕是要被这群怒火中烧的汉子撕成碎片! 我真……的……醉……了! 我的好六叔啊!你是真记吃不记打的典范! 昨夜的“深刻交流”是白挨了吗?这嘴怎么就管不住呢?! 我猛地一勒缰绳,白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我沉下脸,目光如电射向李老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六叔!闭嘴!” 这一声断喝,让李老六也吓得缩了缩脖子。 “我再说一遍!不打不相识,如今都是自家人!嘴上给我放干净点!再让我听见‘狗腿子’这种混账话,别怪我不念叔侄情分!” 这老小子,不敲打不行了。 训斥完李老六,我缓和了语气,转向众兄弟,语重心长: “各位兄弟,我六叔这人吧,年纪大了,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嘴巴更是不带把门的,说话不过脑子。 他这臭毛病,几十年了,改不了!大家多担待点,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依旧愤愤不平的脸,话锋微妙地一转,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当然了,我六叔要是实在管不住嘴,或者手欠脚欠,惹得哪位兄弟心头火起……”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看到李老六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还是老规矩嘛!可以找他‘友好交流交流’,帮他活动活动筋骨,清醒清醒脑子。 记住啊,他虽是我六叔,可你们也是我二娃的手足兄弟! 只要别动脸——毕竟我六叔还得靠这张老脸吃饭呢——其他的,我恕你们无罪!” 最后几个字,我说得格外清晰。 这话如同赦令! 众人脸上的怒容瞬间被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兴奋和恶意的“热忱”所取代! 眼睛贼亮贼亮,看向李老六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充满了“跃跃欲试”的“亲切关怀”。 熊大熊二捏着拳头,指节咔吧作响;光头强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瘦猴更是舔了舔嘴唇,像看着砧板上的肉。 李老六吓得魂飞魄散,脸都绿了! 他忙不迭地从他那匹瘦马背上滚下来(动作之麻利完全不像个四十岁的“老人家”),对着众人连连作揖,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极点的笑容,声音都带着颤: “哎哟!二娃说得对!说得太对了!都是自家人!自家人哈! 我李老六以前有眼不识泰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得罪了各位好兄弟! 我给大家赔不是!磕头赔不是都行!” 他作势要跪,被熊大一把拎住后领提溜起来。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李老六这条老命,就跟着你们的主公,跟着各位兄弟干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嘿嘿嘿……” 他干笑着,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在这“其乐融融”、“兄友弟恭”、“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诡异氛围中,我端坐于高大的白马之上,赵云牵着缰绳走在侧前方,身姿挺拔如松。 典韦骑着我的驽马紧随我侧后方,努力挺直受伤的身躯。 奥德彪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护卫,沉默地跟在我另一侧。 其余人,包括一脸后怕、骑马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蚂蚁的李老六在后面跟随。 初升的朝阳终于跃出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芒洒向中原大地。 枯黄的野草镀上了一层暖色,远处蜿蜒的土路通向那座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城池——东郡治所(濮阳)。 第94章 不速之客 甫一穿过厚重的城门,喧嚣的市声、混杂着食物香气和牲畜味道的空气便扑面而来,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贩夫走卒吆喝不断,行人摩肩接踵,其繁华热闹,果然丝毫不逊于常山。 连日奔波于荒野,骤然投入这沸腾的人间烟火之中,连我都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看身边,长途跋涉的疲惫仿佛瞬间被这鲜活的气息冲散,李老六和我新收的八个狗腿子——奥德彪、光头强、傻蛋、二狗等人,更是兴奋得东张西望,眼睛都不够用了,熊大熊二顶着个带疤的脸甚至对着一个卖胡饼的摊子直咽口水。 “二娃啊,这东郡,够劲儿!” 李老六搓着手,咧着一口黄牙,凑到我身边谄笑道,“咱老规矩?” “自然。” 我点点头,目光扫过身边这群初具规模的班底,尤其是新加入的典韦和赵云, “寻个像样的地方,好好犒劳犒劳兄弟们,特别是典韦和子龙,一路辛苦。” 收服猛将,自然要彰显身为主公的气度与大方。 很快,我们在一条相对清净的街边找到了一家名为“醉仙居”的酒馆。 门面不算最大,但窗明几净,看起来颇为雅致,为了清净,特意要了二楼一间临街的雅室“天字一号”。 店小二手脚麻利,不多时,一张八仙桌上便摆得满满当当:整只油亮喷香的烧鸡、肥嫩流油的酱肘子、清蒸的河鱼、几碟时令鲜蔬,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肉羹,酒水则是三壶本地常见的“青梅煮酒”,盛在粗瓷酒壶里。 “来来来,都坐下,敞开吃!” 我招呼着,率先在主位坐下。 典韦早已按捺不住,未等我话音落,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已撕下一条鸡腿,塞进嘴里大嚼起来,汁水顺着虬结的胡须往下淌,含混不清地赞道:“嗯!香!比山里的野味强多了!” 李老六则熟练地抱起酒壶,先给我面前的粗陶碗满上,然后又给典韦和赵云倒满,随后也给自己满上,丝毫没搭理剩下的几人,惹得几人是一阵白眼,大骂李老六看不起人。 我端起碗,浅尝了一口这传说中的“青梅煮酒”。 一股混杂着米香的酸甜味在口中弥漫开,带着明显的颗粒感,酒液浑浊,色泽微黄,确实远不如后世白酒的清澈醇烈。 “啧,这酒…喝个情怀吧。” 我在心里嘀咕,“真想弄点二锅头给他们开开眼,可惜咱没那手艺……” 酒水虽不佳,但架不住气氛热烈,李老六几碗浊酒下肚,黝黑的脸膛泛起了红光,他端着碗,摇摇晃晃地走到奥德彪面前,舌头都有些打结: “兄…兄弟!前些日子…是哥哥我…有眼不识泰山!这碗酒…敬你!以后跟着你们的二娃主公…吃香的喝辣的!” 奥德彪也是个机灵人,立刻顺杆爬,站起身豪爽地一碰碗:“六哥哪里话!不打不相识!以后咱就是过命的兄弟!” 两人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六哥”、“彪子”,亲热得不行。 光头强、傻蛋等人也纷纷加入,推杯换盏,粗鄙的笑话和拍胸脯的保证此起彼伏。 赵云依旧身姿挺拔如松,端坐一旁,面前的酒碗丝毫未动,只偶尔夹几箸清淡的蔬菜,安静得仿佛与这喧嚣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的目光沉静,偶尔扫过窗外街景,或是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沉稳的守护意味。 看着眼前这“创业团队”一片“欣欣向荣”、“兄友弟恭”的景象,尤其是看着典韦那凶神恶煞的脸上也因酒意和饱足而露出几分憨态,李老六更是得意忘形地拍着光头强的光头称兄道弟,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老父亲般的欣慰。 “队伍不好带啊,不过…总算有点样子了。” 然而,命运的剧本似乎总爱在和谐乐章奏响时,冷不丁插入一段刺耳的变奏。 门外的喧哗声似乎陡然拔高了几分,一个极其粗野、跋扈的嗓音如同破锣般炸响,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什么?!没上好的雅间了?!瞎了你的狗眼!大爷我看你这‘醉仙居’的招牌是不想要了!赶紧给老子腾一间出来!不行?那就把里面的人给老子轰出去!饭钱老子替他们付三倍!” 这声音嚣张至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浓浓的威胁。 紧接着,是掌柜那带着哭腔、极力讨好的声音,卑微得几乎要低到尘埃里: “哎哟!军爷!军爷息怒啊!您高抬贵手!小店…小店做的是诚信买卖,开门迎客,哪敢…哪敢赶客人走啊! 求求您了军爷,楼下宽敞,小的给您几位沏最好的茶,先歇歇脚,一有空房,小的立刻亲自收拾,第一个请您几位上去!绝不敢耽误军爷雅兴!” “哼!老子没那闲工夫等!” 跋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轻蔑, “我看…这天字一号房就不错!正配得上大爷的身份!” 话音未落——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在我们雅室的门上炸开! 整扇厚重的木门仿佛被攻城锤狠狠撞击,房门被瞬间撞开,门板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猛地向内弹开,重重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兀自颤颤巍巍地摇晃着。 门口,杀气腾腾地堵着五六个身披皮甲、腰挎环首刀的兵士,个个面色不善。 领头踹门的,是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络腮胡如同钢刷般的粗豪军汉,他脸上带着狞笑,正缓缓收回那只踢开门的脚。 在他身侧半步,站着一个约莫四十多岁、身着普通灰色文士长袍的男子。 此人身材异常高大,目测足有九尺(约一米九),肩宽背厚,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颌下那部长须,色泽乌黑,修剪得一丝不苟,长及胸前,随风微微飘拂,配上他方正的脸庞和沉静的眼神,竟与后世影视剧中关云长的形象有七八分神似! 只是他眉宇间少了几分关羽的孤傲,多了几分沉稳与内敛的锋芒。 雅室内热烈的气氛瞬间冻结。 第95章 劝架者·毒士程昱 赵云原本投向窗外的目光瞬间收回,如冷电般扫向门口,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动。 李老六脸上的醉意和笑容僵住,随即被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取代。 奥德彪等人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和典韦。 未等我们中任何人开口,那络腮胡军汉已倨傲地扬起他那颗毛发旺盛的头颅,用刀柄不耐烦地敲了敲破损的门框,厉声喝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离他最近的李老六脸上: “看什么看!耳朵聋了?说的就是你们几个!收拾东西,立刻给老子滚出去!饭钱,老子替你们结了!算是便宜你们了!” 那语气,仿佛在驱赶一群碍眼的乞丐。 短暂的死寂之后,李老六“腾”地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之猛差点带翻身后的条凳。 酒精和突如其来的羞辱感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梗着脖子,指着络腮胡的鼻子就骂开了: “嘿!我操!在爷爷我面前充大爷?你他妈算哪根葱!口气比老子三天没洗的裹脚布还冲!想赶爷爷走?行啊!看见没?” 他猛地一拍堆满大鱼大肉的桌子,碗碟震得叮当作响, “这顿饭,价值十万金!你现在!立刻!马上!给爷爷我拍出十万金来!金子一亮,爷爷们二话不说,拍屁股走人!要是少一个子儿,老子把你卵黄子捏出来当泡踩!” 看来有赵云和典韦这两尊大神坐镇,李老六的腰杆子不是一般的硬气膨胀。 这要搁在以前,遇到这种披甲带刀的军爷,他怕是膝盖早就熟练无比地弯下去,额头抢地,高呼“大爷饶命,小的这就滚”了。 “哼!十万金?” 奥德彪眼珠一转,反应奇快,紧跟着李老六跳了起来,脸上堆起夸张的、充满挑衅的假笑, “六哥您这账算得不对啊!这上等的青梅煮酒,可是稀罕物!一壶怎么也得值个十万金吧?咱们喝了三壶,那就是三十万金!加上饭钱十万金,拢共四十万金! 这位‘军爷’,您要是现在能掏出四十万金黄澄澄的金饼子来,爷们立马给您腾地方,把这‘天字一号’给您擦得锃光瓦亮!怎么样?掏钱啊!” 他故意把“军爷”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嘲讽。 光头强、傻蛋、二狗等人立刻心领神会,七嘴八舌地跟着起哄,声音一个比一个高: “对!四十万金!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掏钱!现在掏!让爷们开开眼!” “吹牛谁不会?拿真金白银出来说话!” “怕不是裤裆里没货,光会耍嘴皮子吧?” 络腮胡军汉被这突如其来的漫天要价和连珠炮似的刻薄话砸得一愣,随即整张脸都气得扭曲起来,虬结的胡须根根乍起。 他指着这群在他眼中如同蝼蚁般的“乞丐”,怒极反笑,笑声嘶哑而充满戾气: “哈!哈哈哈哈!好!好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爷在刀口上舔血这么多年,见过找死的,还没见过排着队、赶着趟儿往阎王殿里冲的!你们这群腌臜泼才,是真他娘的活腻歪了!”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各位客官!各位好汉!息怒!千万息怒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掌柜的吓得面无人色,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连滚带爬地从军汉身后挤到前面,也顾不得地上的木屑碎片,连连作揖打躬,几乎要跪下去。 他的目光焦急地在雅室内扫视,最终越过我这个坐在主位的正主,径直锁定在衣着光鲜、气质沉稳、一看就非同凡响的赵云身上,带着哭腔哀求道: “这位公子爷!求您行行好!劝劝您的兄弟们!小店小本经营,实在经不起折腾啊!恳请各位好汉爷移步楼下如何?这顿饭!小店请了!酒菜管够!只求各位爷高抬贵手啊!” 显然,这掌柜的犯了经验主义错误,把气宇轩昂、一看就非池中之物的赵云当成了我们的头领,对我这个穿着普通、年仅十三岁的少年正主完全视若无睹。 啧,这眼力劲儿,难怪只能当个酒馆掌柜。 赵云闻言,英挺的剑眉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并未应声,甚至没有看那掌柜一眼。 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只是平静地转向我,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饶有兴味、仿佛在看一出好戏的神情。 他的眼神似乎在问:主公,如何处置? 典韦见此情形,早已按捺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他用那只未受伤的左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又是一阵乱跳),豁然站起,魁梧的身躯像一座铁塔般矗立。 他那只完好的右臂如标枪般抬起,粗壮的食指带着无匹的力道,隔空直指络腮胡军汉的鼻尖,声如洪钟,炸响在小小的雅室: “废什么话!要打便打!爷爷这只手,正愁没地方活动筋骨!来!试试爷爷的拳头硬,还是你的嘴皮子硬!” 一股剽悍狂野的气势,如同实质的凶兽,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开来,锁定了门口的军汉。 “王将军!” 络腮胡身后那位一直沉默的高个长髯文士终于再次开口。 他眉头微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沉稳威仪,瞬间压过了室内的嘈杂, “不过一顿便饭,楼下大堂亦非不能落脚。些许小事,何必与这些粗鄙之人斤斤计较?平白堕了将军的身份,亦有损刺史大人的清誉。不若就此作罢?” 他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劝和之意,但也隐含着一丝对军汉冲动行事的不满。 “仲德先生!” 络腮胡军汉对这位文士显然颇为敬畏,强压着火气解释,但语气依旧急躁, “您可是刘刺史大人千叮万嘱、苦苦找寻的座上贵宾!岂能与楼下那些贩夫走卒、腌臜之徒同席而食?那是对先生的大不敬! 先生您稍待片刻,看末将如何料理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给您出气!” 说着,他不再犹豫,“锵啷”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腰间那柄寒光闪闪的环首长刀已完全出鞘,雪亮的刀锋在房间里闪烁着冰冷的杀意,直指气势汹汹的典韦! “仲德?!”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开关,瞬间激活了我脑海深处关于三国历史的记忆库! 我心中猛地一跳,差点惊呼出声。 程昱!程仲德! 这可是后世网络上讨论热度极高的三国“网红”级人物啊! 曹操麾下顶级谋士,“曹魏五谋臣”之一,更是被后世戏称为三国三大“毒士”之一的狠角色! 其“毒”名最著者,莫过于在极端缺粮时提出的那个“权宜之计”——以敌军士卒之肉脯充作军粮!堪称三国版的“蛋白质循环利用”先驱,黑暗料理界的“肉脯干”始作俑者!凭一道惊世骇俗的“秘制凉菜”…… 呃,或者说“战略储备粮”,名动(或者说臭名昭著于)天下…… 至于他口中的“刘刺史”,那必然是兖州刺史刘岱了,汉室宗亲,齐孝王刘将闾的后代。 史载他确实曾征辟过程昱,但程昱看不上他,借口自己有病(风痹)给推辞了。 而刘岱本人嘛……结局我记得很清楚,是在十八路诸侯讨董之后,跟青州黄巾军干仗时,不听鲍信劝告,轻敌冒进,结果被黄巾军给宰了,脑袋都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乖乖……这运气! 第96章 王度找死 吃个饭的功夫,随便踹开一扇门,居然就能撞上程昱这等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虽然颜色有点暗黑)的名人! 这概率…… 我不由得产生了一个极其荒诞的念头: 我要是现在跑到东郡城最热闹的大街上,闭着眼睛随手扔块板砖,指不定真能砸趴下两三个青史留名的人物……这三国初期的人才密度,也太离谱了点! “军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掌柜的见那雪亮的刀锋完全出鞘,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吓得魂飞天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死死抱住络腮胡军汉持刀的胳膊(当然不敢真用力),带着哭腔哀嚎:“刀剑无眼!刀剑无眼啊军爷!小店…小店实在……” “滚开!碍事的东西!” 络腮胡军汉正在气头上,又被程昱隐含责备的话刺激,更是烦躁无比。 他猛地一甩胳膊,那掌柜的如同断线风筝般被狠狠搡开,“噔噔噔”连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痛得龇牙咧嘴。 军汉手中的长刀寒光四溢,杀气腾腾地锁定典韦,厉声喝道: “你也听见了!是这群不知死活的腌臜泼才自己找死!爷只是成全他们!有何使不得?!打坏的东西,爷照价赔你!双倍!三倍都行!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他另一只手猛地掏出一块腰牌,在掌柜眼前一晃,声色俱厉地咆哮: “爷是兖州刺史刘岱刘大人麾下的军司马王度!你敢得罪刘刺史不成?!” 刺史的名头,就是他最大的护身符和威慑。 “王…王…王将军!” 掌柜的一眼瞥见那腰牌,再听到“刘刺史”三个字,如同被雷劈中,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尽,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哪里还敢再劝架?能保住小命和这间铺子就不错了!他立刻改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将…将军息怒!小…小人不敢!万万不敢!只…只是…只是…” 他目光扫过逼仄的雅室,看着那些精美的屏风、瓷器,急中生智, “只是小店这雅室实在狭窄!桌椅屏风碍手碍脚,恐…恐有碍将军施展神威啊! 若…若真要活动筋骨,不如…不如移步后院?后院连着一条死胡同巷子,宽敞僻静,绝无人打扰!将军尽可放手施为!小…小人随时能为将军去清扬!”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拼命擦着额头上瀑布般的冷汗。 “哼!算你这老狗还有点眼力见儿!” 络腮胡军汉王度冷哼一声,显然也觉得在屋里打起来确实束手束脚。 他手中的刀锋一转,带着挑衅和轻蔑,如同毒蛇的信子般点向典韦、李老六等人: “腌臜之徒!可敢随爷到这巷子里,堂堂正正地领死?!若是不敢,现在跪地磕头求饶,叫三声亲爷爷,爷兴许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 他试图用激将法,找回一点扬面。 “怕你不成!” 典韦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咧开大嘴,露出一口不太白的森森牙齿,眼中爆发出炽热如熔岩般的战意! 他猛地一扭脖子,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受伤的右臂虽然还吊着,但那只完好的左臂已握成海碗大的拳头,筋肉虬结,青筋暴起,仿佛蕴含着开山裂石的力量。 “爷爷这手,正痒得紧!正好拿你这不开眼的蠢货松快松快筋骨!” “哈!不开眼的东西,敢惹我们韦哥儿?” 光头强抱着膀子,斜睨着王度,嗤笑道,“死字有几种写法,怕是都没机会弄明白喽!” “就是!真当自己是子龙勇士了?也不撒泡尿照照!” 傻蛋在一旁帮腔,语气刻薄。 “扰了主公用膳的雅兴,该打!狠狠打!” 二狗挥舞着拳头。 “哼!别说韦哥儿一只手,就是绑着两只手,光用脚丫子,也够把你揍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 另一旁的瘦猴也尖着嗓子喊道。 “啧啧啧,” 奥德彪则摸着下巴,目光在王度手中的环首刀上贪婪地扫来扫去,故意大声道, “不过嘛…他那把刀…看着倒像是个值钱的好东西?打完架,韦哥儿当个战利品?正好给我拿来用,削个肉啥的也顺手不是?” 众狗腿子七嘴八舌,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言语刻薄如刀,将王度贬得一文不值。 他们仗着有典韦这尊凶神和赵云这尊冷面煞星撑腰,浑然不将这位刺史府的军司马放在眼里,那副狐假虎威、小人得志的嘴脸,简直发挥到了极致。 “王将军!” 程昱程仲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气中的不悦和警告已经毫不掩饰。 他高大的身影上前一步,几乎与王度平齐,那双沉静的眼眸带着洞悉人心的力量扫过雅室内嚣张的众人,最后落在王度那张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些许口角之争,何必与这些市井无赖一般见识?徒惹是非,有伤体统,更损官声!若传到刘刺史耳中,恐于将军前程不利。此事,我建议还是到此为止吧!” 他的话,已经带上了明确的命令意味。 然而,此时的王度,早已被李老六的辱骂、奥德彪的漫天要价、众狗腿子的连番奚落刺激得理智全无。尤其是程昱那句“市井无赖”和“有伤体统”,更是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他最敏感的自尊心上。 他堂堂刺史府军司马,竟然被一群“乞丐”、“无赖”当众如此羞辱,还被自己奉命保护的“贵宾”当众斥责“有伤体统”?! 一股邪火混合着无边的羞愤直冲顶门! 他整张脸涨成了紫红色,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疯狂跳动,握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刀尖在空中划出混乱的白光,程昱后面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杀了这群杂碎!用他们的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够了!” 王度猛地扭头,赤红的双眼如同受伤的野兽般瞪了程昱一眼(虽然立刻意识到不妥又强压下去,但那瞬间的戾气还是让程昱眉头皱得更紧),然后朝着那已经吓傻的掌柜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前面带路!!!” “是…是是是!军爷息怒!军爷这边请!这边请!” 掌柜的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窜出破损的房门,连鞋子掉了都顾不上捡,连声应着,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朝着通往后院的方向跑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第97章 自取其辱 随着掌柜那带着哭腔、畏畏缩缩的指引,我们一行人,连同王度及其爪牙,被带入了客栈后方这处幽深、肮脏的死胡同。 这里仿佛是繁华东郡城被遗忘的疮疤,地上污水横流,倾倒的泔水桶、破碎的瓦罐、腐烂的菜叶和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杂物肆意堆积,在昏暗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败气息。 胡同宽不过四米,纵深倒有二十余米,两侧是高耸、斑驳、爬满污迹的砖墙,将头顶的天空切割成一道狭窄的缝隙,光线吝啬地漏下,更添几分压抑。 十几个人挤在这方寸之地,竟诡异地显出几分“宽敞”来,掌柜那带着讨好的“宽敞”二字,此刻听来充满讽刺。 王度带着程昱和五名手持兵刃、神情凶悍的兵卒最后踱了进来,加上我们这边典韦、赵云、熊大熊二、奥德彪、李老六、瘦猴、二狗、傻蛋、秀才、光头强和我,将这污秽之地填得满满当当。 王度脸上那抹邪笑愈发明显,他下巴一扬,两名兵卒立刻用力将沉重的木门“哐当”一声死死合拢,接着用一根粗大的门栓木棍“咔哒”一声牢牢拴死。 那声响,如同敲响丧钟,断绝了所有退路。 程昱站在一旁,目睹此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疲惫和早已预见的嘲讽,彻底放弃了无谓的劝说。 “王…王将军!” 掌柜的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脸皱得像颗苦瓜,声音带着哭腔, “小…小人已将路带到,这…这污秽之地,实在不是贵人久留之所,可否…容小人先告退?” 他眼神惊恐地瞥着那拴死的门,又看看杀气腾腾的王度手下,仿佛自己是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羊。 王度却连眼角都没扫他一下,仿佛那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物件。 他手中那把狭长、泛着幽冷寒光的长刀,带着无比的傲慢与轻蔑,直指向如山岳般矗立的典韦: “腌臜的杂碎们!是选个死法?一个一个爬过来领死,还是……一起上,省得爷爷麻烦?” “呸!” 奥德彪一口浓痰啐在污浊的地上,叉着腰,脖子梗得老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好大的狗屁!臭口气熏得老子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还真当爷爷们是你砧板上的肉?” “哈哈哈!” 王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在狭窄的胡同里撞出回音,带着残忍的得意, “无知鼠辈!本将军半生戎马,刀锋饮血,斩下的头颅垒起来能筑座京观!收拾你们这几条臭鱼烂虾,比碾死几只臭虫还容易!” 他刀锋一转,精准地点向躲在典韦巨大身影后探头探脑的李老六和一脸不屑的奥德彪,眼中凶光毕露, “尤其是你们这两条满嘴喷粪的腌臜货!不把你们剁碎了喂狗,难消本将军心头之恨!” “呦呵!” 李老六猛地从典韦背后探出半个身子,手指夸张地指着自己的脸,表情极尽夸张, “是不是嫉妒爷爷这张俊脸了?眼红得发狂? 来来来,爷爷这颗英俊的头颅就搁这儿,有种你就来取!不来你就是狗娘养的!” 他一边叫嚣,一边又飞快地缩回典韦身后,只留个脑袋挑衅。 “说你呢,蠢驴!听见没?” 奥德彪啪啪拍着自己结实的脑门,声如洪钟, “我哥俩就站这儿等你来砍!把你趴在娘们肚皮上那点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别让爷爷瞧不起你!” 这对活宝,一个比一个嘴贱,那副泼皮无赖、气死人不偿命的劲儿,连我都觉得牙酸,王度那厮怕不是要气炸了肺。 “呀呀呀——气煞我也!给老子死来!” 王度果然被彻底点燃,一张脸涨成酱紫色,额头青筋暴跳如蚯蚓,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双手高举长刀,挟着一股劲风,不管不顾地朝典韦猛扑过来!他身后的兵卒也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典韦那双虎目瞬间眯起,精光一闪。 他看也不看熊大熊二递来的大戟,只是沉腰坐马,如山岳般稳立原地。 眼看王度那势大力沉的一刀就要劈到面门,典韦上身猛地一个侧仰,动作快如鬼魅又精准无比,冰冷的刀锋擦着他鼻尖呼啸而过! 就在王度招式用老,身体前冲的瞬间,典韦那如同攻城巨锤般的右腿,带着撕裂空气的闷响,毫无花哨地狠狠蹬在王度鼓起的、覆着铠甲的腹部! “嘭——!”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重锤擂鼓般的闷响炸开! 王度脸上的狰狞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取代,整张脸由红转紫再变青,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双脚离地,弓着腰,像个破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 “哐啷!噗通!” 先是长刀脱手砸落污水的脆响,紧接着是王度那沉重的身躯狠狠砸在湿滑地面上的沉闷撞击声。 他蜷缩在地,捂着肚子,像只离水的虾米,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痛苦呻吟,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污秽沾染了华丽的铠甲。 一招! 仅仅一招! “哈哈哈——!” 死寂的胡同里,李老六那标志性的、带着极大幸灾乐祸的破锣嗓子第一个响起, “兄弟们快看快看!这王将军狗啃屎的熊样!啧啧,老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将军!王八翻壳都没他利索!” “哎呦喂!我的亲娘嘞!”奥德彪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六哥你这嘴损的!不过说得在理!瞧他摔得这四仰八叉、口吐白沫的蠢样,可不就是一条断了脊梁的死狗嘛!哈哈哈!” “哼,”瘦猴抱着胳膊,瘦削的脸上满是鄙夷, “早就听说东郡城水深,今日一见,呵,水浅王八多,遍地是草包!这种货色也能披甲挂印,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就是就是!”二狗立刻接口,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 “这种玩意儿都能当将军,那咱们韦哥儿这身手,岂不是能当大将军王了?哈哈哈!”他故意把声音拔得老高。 傻蛋阴沉着脸,狠狠朝王度方向啐了一口浓痰:“呸!狗官!官官相护,吸人骨髓!这吃人的世道,就是被这些披着官皮的畜生祸害的!” 光头强、秀才、熊大熊二也纷纷附和,粗言秽语毫不客气地砸向地上挣扎的王度。 只有赵云,依旧如标枪般静立在我身侧,银枪斜指地面,俊朗的面容冷峻如冰雕,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全扬,尤其是那个一直沉默的程昱。 “各位好汉!息怒!息怒啊!” 程昱终于再次开口,他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急切,对着我们团团作揖, “是在下眼拙!王将军……咳,是王度有眼无珠,不识真龙!冒犯了诸位虎威!还请各位英雄看在兖州刘刺史的薄面上,高抬贵手,就此罢战! 程昱在此,代他向诸位赔罪了!我等立刻退走,绝不再扰!”他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恳切。 “赔罪?” 奥德彪抱着膀子,嗤笑一声, “要是赔罪顶用,还要王法官差做什么?等着他们给穷人主持公道吗?笑话!” “官差?” 李老六阴阳怪气地指着地上呻吟的王度, “喏,这不就是现成的大官差吗?官老爷亲自下扬要咱们的命呢!” 傻蛋眼中戾气一闪,声音嘶哑: “去他娘的王法!去他娘的官差!这世道,官字两张口,吃人不吐骨头! 老子们就是被这些狗官逼得活不下去的!今天,正好收点利息!” 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攥紧了一柄短刃。 “冤家宜解不宜结啊!各位好汉爷,消消气,消消气……” 掌柜的哭丧着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眼睛死死盯着那根拴死的门栓, “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小人这就去,把最好的酒,最肥的肉重新备上! 大家不打不相识,坐下来喝一杯,把话说开,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何必在这腌臜地方动刀动枪……” 他试图用酒肉缓和这血腥的气氛,可能更是碍于王度的身份怕我们把事情搞大了吧。 瘦猴冷冷地打断他,指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王度:“美哉?你看他那副死狗样,还能咽得下你的酒肉吗?省省吧!” “呀——啊!” 地上的王度不知哪来的力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竟挣扎着用刀拄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嘴角淌着血沫和胆汁的混合物,双眼赤红如血,充满了疯狂的怨毒,死死盯着我们,尤其是典韦和那对活宝。 “反了!都反了!给我上!一起上!砍死他们!剁成肉酱!!” 他嘶哑地咆哮着,再次举起刀,踉跄着带头冲来,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那五名兵卒互相看了一眼,眼中虽有惧意,但军令如山,更兼主将带头,只得硬着头皮,咬牙拔刀,口中发出给自己壮胆的吼叫,跟着王度冲杀过来! 只有程昱,依旧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着冲上去的同僚,身体却纹丝未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一个结果。 第98章 血溅死胡同 他那只未受伤的巨臂猛地一伸,闪电般从熊二手中夺过一支沉重的大戟! 戟杆入手,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再涨,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 面对状若疯虎、当先扑来的王度,典韦不退反进,一步踏前,震得脚下污水四溅! 手中大戟带着呜咽的破空声,并非直刺,而是由下往上,如同怒龙出海,一个凶悍绝伦的横扫,狠狠拍在王度那因愤怒而失去章法、直劈下来的刀身侧面!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爆鸣!火星四溅! 王度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沛然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 那柄精钢打造的长刀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在空中打着旋儿,“噗嗤”一声斜插进一旁的垃圾堆里! 而典韦的大戟去势不减,挟着拍飞长刀的余威,如同攻城巨锤般,结结实实地砸在王度胸前那华丽的胸甲之上! “咔嚓!” 令人心悸的金属变形声响起! “呃啊——!” 王度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极点的惨嚎,胸甲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 他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双脚离地,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胆汁,而是殷红的血雾! 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落在地,激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这一次,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痛苦地蜷缩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血沫和痛苦的抽搐。 又是一招! 摧枯拉朽! 后面紧跟着冲上来的五名兵卒,目睹主将如同破布袋般再次被瞬间击倒,而且这次明显是致命重伤,他们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中只剩下无边的骇然和恐惧! 冲在最前面的四人,脚步猛地一滞,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只想掉头就跑! 然而,晚了! 典韦如同地狱归来的杀神,已经挟着击倒王度的威势,大踏步冲到了他们面前! 冰冷的戟锋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退无可退! 四人被逼到了绝境,发出绝望的嘶吼,手中的砍刀几乎是闭着眼睛、毫无章法地朝着典韦胡乱劈砍过去,四道寒光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刀网。 典韦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单臂擎戟,手腕猛地一抖,沉重的戟杆在他手中竟如臂使指,划出一道浑圆的弧光,精准无比地格挡在头顶! “铛!铛!铛!铛!” 一连串急促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四把砍刀几乎同时劈砍在戟杆之上,溅起一蓬刺目的火星! 然而,那戟杆如同擎天之柱,纹丝不动!任凭四人如何发力,刀锋竟无法撼动分毫,更遑论下降一寸! “滚开!” 典韦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单臂肌肉贲张,大戟猛地向上一掀一顶! “嗡——!”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顺着戟杆爆发开来! “啊啊啊!” 四名兵卒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剧痛,再也握不住刀柄,四把砍刀脱手飞出,叮叮当当地砸落在周围的垃圾和墙壁上。 就在四人兵器脱手,心神剧震的瞬间,典韦的杀招已至! 大戟借着上顶之势,如同巨蟒翻身,带着凄厉的风声,横向狠狠拍在左边两人的腰肋之间! “砰!砰!” 两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那两人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便如同被巨木撞中,口中喷血,身体扭曲着横飞出去,重重撞在胡同的墙壁上,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同时,典韦的右腿如同出膛的炮弹,快如闪电般连环踢出! “嘭!嘭!” 又是两声沉重的闷响!右边两人如同被狂奔的烈马踹中胸口,胸骨碎裂声清晰可闻,两人惨叫着倒飞出去,砸在地上翻滚呻吟,再也爬不起来。 最后一名兵卒,因为位置靠后,刚才冲锋时慢了一步,此刻目睹这电光火石间同伴如同草芥般被收割,尤其是典韦那魔神般的威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他手中举着的刀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双腿发软,踉跄着不断后退,只想离那个杀神越远越好,后背紧紧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脸上毫无人色。 “快…快去!调兵!调兵来!砍…砍死这些狗娘养的!一个…一个不留!!” 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沫的王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充满怨毒地朝着那名吓傻的兵卒嘶喊,眼中是刻骨的仇恨。 那兵卒被这嘶喊惊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转身就扑向那根拴死的门栓! 只要拔掉它!只要跑出去! 就能叫来大队人马! 就能活命!就能报仇! 典韦先前出手,虽凌厉,却始终留有余地,只伤不杀,或许是顾忌对方官兵身份,或许是不愿彻底结下死仇。 然而此刻,看着那兵卒扑向门栓,听着王度那怨毒的嘶喊,典韦的眉头第一次真正地拧紧了,熊大熊二等人也脸色一变。 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 对方是地头蛇,掌控着东郡的兵马! 以王度这睚眦必报的狠毒心性,一旦让他的人马杀到,这死胡同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绝无幸理!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仁慈?在生死存亡面前,就是愚蠢!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和同伴的残忍! 心中虽有不忍,但一个清晰冷酷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上风——绝不能留后患! “斩草除根!!” 我厉声断喝,声音在狭窄的胡同里带着金属般的冰冷回响,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那兵卒的手已经抓住了湿滑的门栓木棍,正用力向外抽拔! 听到我这声断喝,他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冰水浇头,原本就抖个不停的手更是抖得如同筛糠! 死亡的恐惧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外一抽! “呜——!” 就在木棍被抽离门栓的瞬间,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如同地狱恶鬼的尖啸! 一道乌光! 快! 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 是典韦掷出了手中的大戟!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暴力贯穿的闷响! 乌黑的大戟如同死神的标枪,精准无比地从背后穿透了那兵卒的心脏!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整个人向前猛扑,“咚”的一声巨响,狠狠撞在厚实的木门之上,他的身体被牢牢钉在门上,四肢剧烈地抽搐着。 他艰难地扭过头,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愕、茫然和难以置信,嘴巴徒劳地张合着,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死死地盯着我们,眼神渐渐涣散,最终,头一歪,彻底失去了生机,如同被赵云一枪穿胸的三当家,定格在这绝望的姿态。 血腥味,瞬间浓烈了数倍,混合着垃圾的恶臭,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 第99章 臣服于我,或者——死! 他一只脚踩住那尚有余温的尸体,一手握住戟杆,猛地向外一拔! 粘稠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创口涌出,顺着冰冷的戟刃流淌,滴落在浑浊的污水中,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猩红。 他提着滴血的大戟,如同提着收割生命的权杖,转身,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胡同里回荡,一步步走向在地上痛苦挣扎、眼神怨毒却又透出无边恐惧的王度。 “你…你不能杀我!” 王度看着那滴血的戟尖,死亡的阴影终于彻底笼罩了他,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变调, “我…我是刘岱刺史麾下…心腹爱将!杀…杀了我…你们…你们逃不出东郡!刺史大人…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诛…诛九族…!” 回答他的,是典韦眼中冰冷的杀意和毫不犹豫刺出的大戟! “噗——!” 戟尖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王度脆弱的咽喉,将他后面威胁的话语永远堵在了喉咙里! 鲜血如同喷溅的泉水,瞬间染红了他华丽的衣甲和身下的污水。 王度双目圆瞪,充满了不甘和极致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另外四个倒在地上呻吟的兵卒,目睹主将惨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哀求着: “好汉饶命!饶命啊!”“我们都是奉命行事!” “放过我们吧!”声音凄厉绝望。 典韦提着血淋淋的大戟,如同执行天罚的死神,面无表情地走到他们面前。 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只有冰冷的效率,大戟挥动,带起一道道死亡的弧光。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接连响起,伴随着戛然而止的惨叫,胡同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死寂。 当典韦提着那柄饱饮鲜血、杀气未消的大戟,冰冷的目光转向胡同尽头唯一还站立着的身影——程昱时,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铁锈味的空气,上前一步,沉声道:“住手!” 典韦闻声,脚步顿住,巨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定在原地,滴血的戟尖斜指地面,那双充满煞气的虎目转向我,带着绝对的服从。 我越过典韦魁梧的身躯,目光如电,直射向那个自始至终都异常平静的程昱,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胡同里:“给你一条路!臣服于我,或者——死!” 程昱的脸上,没有预料中的惊恐或慌乱。 他反而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先是低低地嗤笑了一声,接着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弥漫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胡同里疯狂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仿佛在嘲弄着眼前的一切。 良久,他才止住笑声,抬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不知是真是假),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血腥的空气,死死锁定在我身上,带着一种重新审视的惊奇和冰冷的探究: “呵……有趣!当真有趣!没想到我程昱自诩识人无数,今日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原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真正藏着獠牙的头狼,是你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娃儿!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语气依旧冰冷如初,重复着那个致命的选择: “想知道?活下来,你才有资格知道!还是那句话:臣服于我,或者——死!”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哦?” 程昱挑了挑眉,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丝毫未减,反而带着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兴致, “你就如此笃定,你们能吃得下我程仲德?” 他忽然抬手指向典韦,眼神锐利如刀, “我承认,此君确是世所罕见的无双猛士!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亦非难事!但是……”他话锋一转,带着洞悉的冷静, “他胳膊上缠绕的白布下,怕是一道伤及骨髓的伤痕吧!此刻强行发力,已是极限!最多……还能发挥出五成战力吧?五成,对付寻常鼠辈绰绰有余,对付我?呵……”一声轻笑,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哼!是与不是,你上来一试便知!” 典韦瓮声回应,受伤的左臂肌肉紧绷,右手紧握戟杆,战意如同实质般升腾,即使只有五成力,他也无惧任何挑战! “哈哈哈!” 程昱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压抑已久的释放感, “看来我这身皮相,确实极具迷惑性啊!你们真以为,一个穿着普通布衣、像个酸腐书生的家伙,就必定手无缚鸡之力?” 话音未落,他猛地探手抓住自己的衣襟! “嘶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异常清晰! 他猛地将上身那件普通的文士长袍连同里衣一起,粗暴地扯开、甩落在地! 精赤、古铜色的上身瞬间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那绝非文弱书生的瘦削! 虬结如铁的肌肉如同一条条盘绕的钢索,在皮肤下贲张隆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强健的躯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伤疤! 刀疤狰狞如蜈蚣,箭孔如同烙印,甚至还有几道仿佛被猛兽利爪撕裂的旧痕! 这些伤疤如同他过往峥嵘的铁证,无声地诉说着浴血搏杀的经历,狰狞而醒目! 李老六、奥德彪等人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就连典韦和赵云,眼神都凝重了几分。 程昱俯身,动作沉稳而有力,从王度尸体旁那滩污血中,拾起了那把沾满血污的长刀。 刀锋抬起,直指典韦,他眼中那股文士的冷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荒原孤狼般的疯狂战意,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 “不过……我倒是要谢谢你们!刘岱?哼,我程昱本就看不上他那点格局,若非家小尚在东郡,碍于情面不得不虚与委蛇,我岂会与王度这等蠢物为伍!你们……倒是替我斩断了一根碍事的绳索!” “来战吧!” 程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狼嚎,充满了野性的挑衅,周身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仿佛一头挣脱了枷锁的凶兽, “让我看看你这无双猛士的大戟,今日,究竟能饮多少血!”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此战,” 一个清越如龙吟、却又带着磐石般沉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赵云一步踏出,银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手中那杆亮银枪嗡然低鸣,枪尖斜指程昱, “子龙替你应了!” 他目光如电,早已看出程昱绝非易与之辈,典韦伤势影响战力,此战凶险,他必须接下! “无妨!” 典韦瓮声道,战意丝毫不减,受伤的左臂微微抬起,右手戟杆握得更紧, “杀他,俺一只手也绰绰有余!何须子龙动手!”语气中是对自身武力的绝对自信。 “典韦,” 我沉声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你已连番力战,气力有损。此獮,让子龙替你拿下,你且为我压阵!” 最后一句,既是命令,也是对他伤势的体恤。 “是!主公!” 典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没有丝毫犹豫,恭敬应声。 他拖着那柄沉重、滴血的大戟,如同忠诚的守护巨兽,退至我身侧后方,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定程昱,一旦赵云有险,他必将雷霆出击。 “有意思……” 程昱的目光终于彻底转向了赵云。 当他的视线触及那杆造型古朴、寒光内蕴的亮银枪时,瞳孔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仿佛也察觉到了赵云的不一般,看来绝世猛将的气扬只有彼此能感受到,就像我的颜值,只有阿祖才会心服口服的认可! 但他很快掩饰过去,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精芒,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狂徒, “好!好!好!那就让我程仲德好好领教领教,你这杆银枪……究竟有何等惊世骇俗的本事!” 他长刀一振,刀锋发出清越的嗡鸣,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攀升至顶点,仿佛与手中刀融为一体,再无半分文士气息,只剩下纯粹的、择人而噬的战意! 死胡同内,血腥味浓得刺鼻。 一方是身经百战、深藏不露、气势如狂涛怒浪的程昱;一方是白马银枪、气度沉凝、渊渟岳峙的赵云。 两股同样强大却截然不同的气势,如同无形的风暴,在狭窄污秽的空间里猛烈碰撞、挤压! 连空气都仿佛被抽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好戏,即将开扬! 第100章 程昱败北 程昱赤膊而立,虬结的肌肉和狰狞的伤疤在昏暗光线下如同盘踞的活物,沾血的长刀斜指地面,杀气凝如实质。 他盯着赵云,眼中是纯粹的、近乎疯狂的战斗渴望,再无半分文士的儒雅。 赵云神色平静如水,银枪斜指地面,枪尖微芒流转,仿佛蓄着一泓清泉。与典韦那种山岳倾颓般的压迫感不同,赵云的气势如同深潭,沉静却深不见底。 “来!” 程昱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他脚下猛蹬,污水四溅,整个人如离弦之箭,长刀撕裂空气,带着一股惨烈的沙扬气息,直劈赵云面门! 这一刀,快!狠!准!完全不像一个“文士”所能拥有! 赵云身形未动,直到刀锋及至眼前尺许,才见他手腕一抖,银枪如毒蛇吐信,后发先至! 铛! 一点寒星精准无比地撞在刀脊最不受力的位置! 一股奇异的震荡之力传来,程昱那势大力沉的一劈竟被带得微微一偏,贴着赵云身侧滑落,狠狠砍在地上,溅起一片污水泥点! 程昱瞳孔微缩,瞬间变招! 刀势不收反进,借着劈砍落空的力道,身体顺势旋转,长刀化作一道凄厉的弧光,自下而上,撩向赵云腰腹! 这一招阴狠刁钻,正是战扬搏命的杀招! 赵云依旧从容,脚下步伐玄妙,看似只退了半步,却恰好让刀尖贴着衣襟划过。 同时,他手中银枪动了!不再是点刺,而是如灵蛇盘绕,枪杆贴着撩起的刀背猛地向下一压、一绞! 锵啷! 一股沛然巨力顺着刀身传来,程昱只觉虎口剧震,长刀几乎要脱手飞出! 他心中骇然,急忙沉腰发力,死死握住刀柄,才勉强稳住。 “好枪法!好力道!” 程昱眼中疯狂的战意更炽,不退反进,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完全放弃了防御,长刀化作一片狂风暴雨般的刀影,劈、砍、撩、刺、抹! 招招不离赵云要害,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真不愧是能做出人肉干粮的狠人,每一刀都带着风雷之声,刀锋过处,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面对这泼水般的狂攻,赵云终于动了真格! 他身形如风中之柳,在狭小的空间内辗转腾挪,步伐精妙绝伦,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的刀锋,手中银枪更是舞动如龙! 时而如梨花暴雨,点点寒星精准地格挡、点开攻来的刀招;时而如长虹贯日,一枪刺出,必逼得程昱回刀自救,打断其连绵攻势;时而又如灵蛇缠身,枪杆黏、绞、缠、带,将程昱狂暴的力量巧妙化解引导。 叮叮当当!铛铛铛! 密集如爆豆般的金铁交鸣声在死胡同里疯狂炸响! 火星四溅! 两人身影交错,速度越来越快,刀光枪影几乎连成一片,看得李老六、奥德彪等人眼花缭乱,大气都不敢喘! 掌柜更是吓得瘫软在地,裤裆一片湿热。 “我的娘咧…这、这还是人吗?”李老六喃喃道,声音都在发颤。 “这不愧是刺伤韦哥儿的猛人…”奥德彪也看傻了。 典韦站在你身后,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战局,瓮声道:“好枪!好身法!子龙兄弟,未尽全力!” 激斗中,程昱越打越是心惊! 他这身本事是在尸山血海中硬生生磨砺出来的,讲究的就是一个悍不畏死,以命搏命! 寻常猛将,在他这般狂暴的攻击下,要么被斩杀,要么被迫硬拼消耗。 可眼前这白袍小将,身法如鬼魅,枪法更是神乎其技! 自己的每一刀,仿佛都砍在了棉花上,或者被一股更巧妙的力量引导偏转,有力无处使! 更可怕的是,对方的枪尖如同附骨之蛆,总能在他力量转换的间隙、招式用尽的瞬间,如毒蛇般刺向他必救之处,逼得他手忙脚乱,攻势屡屡受挫! 几十招下来,他竟连对方的衣角都没能真正碰到! “吼——!” 程昱心中憋闷,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强行催动全身力气,双手握刀,一记力劈华山,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气势,朝着赵云当头斩下!这是他凝聚了全身精气神的一刀! 就在这雷霆万钧的一刀即将落下之际! 赵云眼中精光爆射!他不再闪避,也不再卸力! 只见他脚下生根,腰马合一,手中银枪由下而上,划出一道羚羊挂角般的完美弧线,枪尖精准无比地点在程昱刀锋力量传递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那一点上! 叮——! 一声极其尖锐、几乎要刺破耳膜的金属颤音响彻全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程昱那势不可挡的一刀,竟被这看似轻巧的一枪点得硬生生悬停在半空!巨大的反震力顺着刀身传来,程昱只觉双臂酸麻,胸口如遭重锤,气血翻腾,眼前一黑! 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赵云动了! 快! 快到极致! 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终于亮出了獠牙! 他身形如电,瞬间欺近程昱中门!手中银枪化作三道肉眼难辨的银芒! 噗!噗!噗! 第一枪,精准无比地刺穿了程昱握刀的右手手腕!长刀“当啷”一声脱手坠地! 第二枪,闪电般刺入程昱右肩肩窝!鲜血瞬间飙射! 第三枪,在程昱因剧痛身体失衡前倾的刹那,冰冷的枪尖已稳稳停在了他的咽喉之前! 枪尖上沾染的程昱自己的血珠,正缓缓滴落。 死寂! 整个死胡同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血滴落地的“嗒嗒”声。 程昱僵在原地,右腕和右肩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哼出一声。 他看着近在咫尺、吞吐着死亡寒芒的枪尖,又缓缓抬起眼,看向眼前那张年轻、英俊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只有绝对的掌控和漠然。 败了! 一败涂地! 引以为傲的搏命刀法,在对方精妙绝伦的枪术面前,如同孩童舞棍! 对方甚至……似乎真的未尽全力! 最后那三枪,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若是生死相搏,此刻他已是三具尸体!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淹没了程昱所有的疯狂战意。 他赤膊的上身肌肉仍在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战意,而是因为恐惧和认清现实的冰冷。 “我……”程昱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败了。”这两个字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第101章 折服于龙枪之下 他在等待,等待我最终的裁决。 我看时机已然成熟,缓缓踱步上前,靴子踏在血水泥泞中,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我的目光如两柄无形的利刃,直刺程昱那双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震惊、不甘、屈辱、挫败……以及在那最深沉的底色中,一丝难以察觉的、对绝对力量的敬畏。 “忘了告诉你,”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了程昱的脑海,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酷,“韦哥儿胳膊上那道伤,也是先前如你这般‘勇猛’,被子龙刺穿的!” 随后,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掌控生死的威严,清晰地传入程昱和在扬每一个人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 “现在——” “告诉我你的选择。” “臣服于我,” “或者——死。” “死”字出口,空气的温度仿佛骤降冰点。死胡同里,气氛凝重粘稠得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程昱的目光在我年轻却深不可测的脸上、赵云那冰冷的枪尖、典韦魁梧如山的身影、以及周围李老六奥德彪等人惊魂未定却又隐含兴奋的目光上扫过。 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剧痛提醒着他残酷的现实。 刘岱?远在百里之外,对此毫不知情!王度?尸体就躺在几步外的血泊里,死不瞑目! 他所谓的家小?目睹了眼前我们这群人行事之狠辣果决——斩王度、刺杀兵士,丝毫不拖泥带水,若自己此刻选择“死”,我们……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斩草除根,是乱世生存的铁则! 不过,他应该想错了,祸不及妻儿,这是身为现代人的善良,再说我也只是做做戏,从没想过真的对他下毒手! 一开始他就对我们没有恶意,我也不是嗜杀之人,杀心没那么重…… 程昱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所有的疯狂、桀骜和不甘,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和释然的叹息。 他无视咽喉前的枪尖,缓缓地、艰难地屈下右膝,受伤的右手无力地垂着,左臂撑着地面,对着我,低下了那颗曾充满傲气的头颅。 “程昱……”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愿降。” 他顿了顿,猛地抬起头,不顾咽喉前枪尖带来的刺痛感,眼中燃烧起一种奇异的光芒,那光芒中混杂着臣服、探究和最后的一丝倔强,补充道: “然,昱非贪生怕死之辈!今日降服,只因阁下麾下有如此神鬼莫测之猛士!”他的目光扫过赵云和典韦, “其主……必非常人!昱愿追随左右,一观阁下器量!若他日证明阁下乃庸碌无能之辈……”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纵死无悔,昱必弃之而去!”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宣告了臣服,也强硬地保留了他程仲德最后的一份骄傲和底线——他不是屈服于死亡的威胁,而是折服于我所展现出的“势”与“力”,以及麾下拥有的惊世武力! 他要亲眼见证,我是否有资格成为他程昱效忠的主公! 我看着他染血的肩膀、倔强的眼神和那番桀骜的宣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有棱有角、有真本事、有自己傲骨和判断的狠人! 驯服这样的猛虎,远比驱使一群绵羊更有价值! “准!” 我言简意赅,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随即对赵云略一颔首。 赵云手腕轻灵一抖,那杆致命的银枪如同从未刺出过一般,瞬间收回,枪身光洁如初,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 “给他包扎。” 我沉声吩咐,目光随即转向早已瘫软在地、裤裆湿透的客栈掌柜。 那掌柜接触到你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筛糠般剧烈抖动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至于你……” 我的声音冰冷如西伯利亚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掌柜的心脏, “今日所见所闻,若有一字一句泄露出去……” 我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地上王度等人渐渐冰冷的尸体,还有胡同里尚未干涸的血泊, “……下扬,你自己清楚。” 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那目光比任何威胁的话语都更令人胆寒。 “小……小人明白!小人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少侠饶命!饶命啊!!” 掌柜磕头如捣蒜,额头重重撞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砰砰”闷响,裤裆下的水渍面积又迅速扩大了一圈,腥臊味更浓。 “行了~快去备好上房,烧好热水,准备干净衣物和最好的酒菜!记住,” 我的声音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你,从未见过王度将军一行。” “是!是!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掌柜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冲向院门,手脚并用地去拔那根曾经阻挡王度、此刻却像是他救命稻草的门栓木棍,动作慌乱滑稽。 “等等,” 我再次开口,掌柜浑身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你一人恐怕忙不过来,带着这两个‘好手’给你‘帮帮忙’吧!”我对着熊大、熊二示意了一下, “放心,我们待不了几天就走!该付的钱,一分也不会少你的子儿!” “是,主公!” 熊大熊二声如洪钟,抱拳领命,随即踏着沉重的步伐,一左一右如同门神般站在了抖若筛糠的掌柜两侧。 “小人……小人明白…明白!” 掌柜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熊大熊二的“护卫”下,踉跄着消失在院门之后。 死胡同里,浓重的血腥味依旧未散,混合着垃圾的腐臭和尿液的骚气,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我环顾四周,新收的猛将程昱,虽然重伤跪地,眼神却已不同,那是一种被更强力量击碎旧壳后,等待重塑的复杂光芒。 忠心耿耿、战力无双的典韦,目光灼灼地看着赵云,显然刚才那扬战斗让他也心潮澎湃。 赵云依旧沉静,银枪斜倚,仿佛刚才那扬惊心动魄的搏杀只是随手为之。 目睹了生死搏杀的光头强、奥德彪等人,脸上的惊惧渐渐被一种劫后余生和“跟对了人”的兴奋取代,正小声而激动地嘀咕着:“发了发了……主公又收个狠角色……” 东郡之行,以雷霆万钧之势斩杀了刘岱的心腹大将王度,更意外地收服了程昱这头隐藏在文士皮囊下的凶戾猛虎。 但这仅仅是风暴前短暂的平静。 王度之死,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其引发的滔天巨浪,随时可能席卷而来,将一切吞噬! 痛失爱将、看上的谋士下落不明,刘岱的震怒与报复,应该不会遥远! 必须尽快! 典韦的胳膊需要最好的治疗,这小小的客栈绝非久留之地! “带上程昱,”我沉声下令,声音果断, “傻蛋,带几个兄弟,把这里‘处理’干净!血迹、尸体……若不知如何处置,便就地深挖,暂时掩埋!其他人,跟我回客栈!” 我的目光,最终投向那扇重新打开的、通往外面喧嚣街道的院门,门外的市井之声隐隐传来,仿佛另一个世界,而门内,是血与火铸就的起点。 风暴将至,而我的班底,正在这血与火的淬炼中,悄然成形…… 第102章 穷病难医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牲畜粪便和街边食肆飘来的烟火气,混合成一种属于乱世市井的独特味道。 临行前,我将一袋沉甸甸的碎银塞进秀才手里,低声嘱咐:“秀才,你和二狗辛苦一趟,把那两匹老掉牙的驽马牵去马市,甭管多少,出手便是。 换来的钱加上我给你的,给咱们每人——记住,是每人,包括新来的仲德先生——都挑匹脚力健壮的上好战马。乱世行路,脚力就是命。” 程昱对东郡的街巷果然了如指掌。 他步履沉稳地走在前面,虽肩胛处裹着渗血的布条,神情却依旧从容,仿佛只是引我们去赴一扬寻常的宴席。 不多时,一座门楣高大、挂着“济世堂”匾额的医馆便出现在眼前。 这年头,医馆的景象也折射着世道的炎凉:穷苦百姓是小病硬熬,熬不过便是一卷草席;达官显贵自有府中供奉的名医,汤药金针随侍左右;稍有些家底的乡绅富户,也多是一纸名帖,自有大夫提着药箱登门问诊。 因此,这号称东郡最大的医馆,门庭并不似后世那般摩肩接踵,更无排号叫嚷的烦扰,只有几个形容枯槁的贫者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眼神空洞地等待着渺茫的希望。 馆内弥漫着浓重苦涩的药香,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和腐败气息。 坐堂的老大夫须发皆白,手法倒也麻利,很快为程昱身上的伤口和典韦胳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枪伤做了清创、敷药、包扎。 他一边缠着绷带,一边摇头叹息:“二位壮士这伤,皆是筋骨之创,万不可再使蛮力,须得静养月余,否则……恐留后患。” 至于忌口荤腥、发物之类的话,老大夫嘴唇动了动,终究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咽了回去——这年月,能填饱肚子已是万幸,哪还有挑三拣四的余地?这沉默的省略,比任何叮嘱都更沉重地压在众人心头。 刚跨出医馆那略显斑驳的门槛没几步,一阵刺耳的推搡和喝骂声便灌入耳中。 “滚开!没钱还杵在这儿碍眼?真当咱家挂着‘悬壶济世’的牌匾,就是开善堂的活菩萨不成!” 一个青衣小厮正将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粗暴地推出门外,脸上满是市侩的厌烦, “草药不要钱?大夫不要吃饭?大伙儿都喝西北风去?快滚!滚远点!再赖着不走,小心爷爷的拳头不长眼!” 那青年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却仍不死心,双手作揖,声音嘶哑地苦苦哀求: “小哥!求求您,行行好!我爹他…他快不行了!就看看,就看看成吗?诊金…诊金我一定想办法,我给您做牛做马……” 顺着他哀求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破旧的牛车停在街边,车上蜷缩着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裹着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布,正发出断断续续、痛苦至极的呻吟,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 牛车前,一头同样瘦骨嶙峋的老牛有气无力地甩着尾巴。 “哼!” 身旁的典韦猛地一声闷哼,如同平地惊雷,那虬结的肌肉瞬间贲张,铜铃般的虎目怒视着小厮,一股凶悍的煞气几乎要破体而出。 我立刻抬手,轻轻按在他那未受伤的臂膀上,触手处坚硬如铁,他疑惑地低头看我,眼中怒火未熄。 我缓缓摇头,目光扫过那绝望的青年、呻吟的老人、冷漠的小厮,以及医馆门口那几个同样麻木绝望的身影,声音低沉而疲惫: “韦哥,算了。这世间最难医的,不是刀枪之伤,也不是疑难杂症,而是这深入骨髓的‘穷病’。千百年来,何曾变过?你我……救不过来的。”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我,但随即又被另一种更坚定的意念压下,“但既然撞到了你我眼前,能搭把手,便搭一把吧。” 我侧过头,看向身侧银甲白袍、英姿勃发却眉宇间带着忧思的赵云。 “子龙,看到了吗?” 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市井喧嚣的力量, “这,便是我们拔剑而起,矢志要改变的世道!让天下苍生,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让每一个如他这般走投无路之人,老有所依,病有所治!” 赵云挺拔的身躯微微一震,他凝视着那对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父子,清澈的眼眸中翻涌着深切的悲悯,随即又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他抱拳,声音带着敬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主公心怀天下,泽被苍生,大义可昭日月!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这乱世滔滔,积弊如山,真…真会有那么一天么?” “肯定会的!”我斩钉截铁,目光骤然锐利如出鞘的寒刃,仿佛要刺破这黑暗的世道, “当乾坤颠倒,山河重整,当规则律法不再为豪强权贵所专,而由你我意志所铸之时,这一天,必会到来!” 这不仅仅是对赵云的承诺,更像是对自己灵魂的宣誓。 眼角余光瞥见程昱,这位以智谋深沉著称的谋士,身躯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霍然抬头看向我,那惯常的沉稳从容消失不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审视与一丝灼热的精光!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所有翻腾的思绪都压回心底,重又恢复了沉默的姿态,只是那目光,已与先前截然不同。 对待我的心头肉赵云,就得时时刻刻给他洗脑,不然他也不能对刘备那么死心塌地,为了一个被抛弃的阿斗,就不顾自己的死活长坂坡上七进七出。 至于典韦,这就是一根筋的憨憨,丝毫不担心他的忠诚,还有程昱这样的聪明人,耍心机反而落了下乘,随缘就是最好的做法。 “彪子,” 我从怀中摸出一把沉甸甸的铜钱,塞到奥德彪手中, “去,给那人一些,让他尽尽孝道。” “是,主公!”奥德彪应声,正欲大步上前。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泥鳅般灵活地从街角窜了出来,抢在奥德彪之前,疾步冲到那还在对着医馆大门方向作揖的落魄青年面前。 来人是个中年汉子,身材矮墩墩的,肩上斜挎着一个盖着厚厚白布的柳条筐,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麦面焦香。 他面容憨厚,眉眼间带着风霜的沟壑,样貌倒真与影视剧里那卖炊饼的武大郎有几分神似,只是身量略高些,脊梁也没那么佝偻。 “小伙子!” 矮汉一把拉住那失魂落魄的青年,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急切和神秘, “甭在这儿耗着了!听老哥一句,快去城西!那儿新开了家药铺,门脸不大,挂的匾额上写着‘无忧馆’三个字!专门收治咱们这些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苦命人,看病抓药,分文不取!” 第103章 探秘“无忧馆” 青年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他猛地反手死死抓住矮汉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里,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当…当真?当真不要钱?您…您没骗我?” “嗨!我骗你作甚!天打雷劈!” 卖烧饼的汉子被他抓得生疼,却顾不上喊痛,另一只手赶紧护住差点被撞翻的烧饼筐,连声道, “快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就在城西老槐树旁边,挂着蓝布幌子的就是!” “父亲!父亲!你听到了吗!您有救了!老天开眼啊!您一定要挺住!挺住啊!” 青年猛地松开手,扑到牛车前,对着车上气息奄奄的老人哭喊出声,随即用破烂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拽起老牛的缰绳, “驾!驾!城西!我们去城西!” 老牛似乎也被他的急切感染,低哞一声,拉着吱呀作响的破车,艰难地调转方向。 “哎,真是个孝顺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啊……” 卖烧饼的汉子望着青年单薄却倔强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他掀开筐上的白布,露出里面烤得焦黄喷香、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烧饼,犹豫了一下,飞快地抓起两个最大最厚的,紧追两步喊道: “小伙子!等等!瞧你这身子骨虚的,怕是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吧?拿着!垫垫肚子,不要钱!” 落魄青年闻声脚步一滞,回过头来。 那金黄油亮的烧饼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干裂的嘴唇下意识地舔了舔,腹中更是雷鸣般作响。 然而,目光触及卖烧饼汉子朴实的脸庞和那还沾着面粉的手,他眼中挣扎的光芒只闪烁了一瞬,便被一种近乎执拗的尊严取代。 他挺直了佝偻的背脊,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大哥!您告诉我这活命的消息,已是天大的恩情!我…我不能再要您的烧饼!您的恩德,我…我若有命,来日必报!” 说罢,他猛地转过头,再不迟疑,用力一甩缰绳,拉着牛车,朝着城西的方向,一步一步,蹒跚却决绝地走去。 “哎!你这傻孩子!这…这…” 卖烧饼的汉子捧着两个烧饼,望着那倔强远去的背影,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终究是重重地跺了跺脚,没再追上去,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写满了对这世道的无力感。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我们几人的眼中。 “彪子,”我收回目光,语气不容置疑,“去,把他那一筐烧饼,全买了。” “全…全买了?” 李老六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心疼得直嘬牙花子,眼睛瞪得溜圆, “我的小祖宗哎!这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咱们几个就是当饭吃也吃不完啊!这不是糟蹋钱吗?” “吃不完?” 我故意板起脸,斜睨着他, “那就当是孝敬您老人家了,我的好六叔!您不是总念叨跟着我风餐露宿亏了嘴吗?今儿个就让您吃个够!典韦!” 我转向一旁正活动着受伤手臂的巨汉, “听着,给你个‘监工’的美差!今天就给我看着六叔,让他把这筐烧饼——一个不剩地吃完!他要是敢说半个‘撑’字,或者想偷偷丢掉……” 我嘴角勾起一丝促狭的笑意,“你就‘帮’他一把!他吃不下多少,你就‘帮’他吃多少!明白?” “监…监工?” 典韦挠了挠他那颗刺猬般的大脑袋,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新词显然有些懵懂。 不过这些日子跟着我,他早已习惯我时不时蹦出些稀奇古怪的词儿,虽然不甚明了具体含义,但“看着六叔吃完烧饼”这个核心任务他是听懂了。 他看看一脸苦相的李老六,又看看那筐香气四溢的烧饼,巨大的手掌搓了搓,咧嘴露出一个憨厚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容,瓮声瓮气地应道: “哦!懂了!主公放心,俺保证看好六叔!” 李老六看着典韦那砂锅大的拳头和憨厚的笑容,再看看满满一筐烧饼,脸都绿了,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骂些什么。 那边,奥德彪已走到烧饼摊前,将一把远超烧饼价值的铜钱不由分说地塞到那还在发愣的矮汉手中。 “谢…谢过贵人!谢过贵人!真…真用不了这么多……” 卖烧饼的汉子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钱,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连连推辞。 “少废话!” 奥德彪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我家主公赏你的,拿着便是!再推辞,便是瞧不起我家主公!”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黑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如鹰。 矮汉被他气势所慑,又惊又喜,捧着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连连躬身作揖: “是是是!小人不敢!不敢!小人谢过主公大人!谢过各位大人天恩!老天保佑各位大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感激涕零的话语不绝于耳。 奥德彪提着那筐还散发着热气的烧饼走了回来。 李老六看着那筐“催命符”,脸皱得像苦瓜。 我望向那辆吱呀作响的牛车,说不上来的失望,道不明白的难过。 “时辰尚早,” 我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走,咱们跟上去瞧瞧。这东郡城里,突然冒出来一家分文不取、专治穷病的‘无忧馆’……呵,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打的什么主意。” 这“无忧”二字,在这乱世之中,显得格外突兀又充满诱惑。 “是,主公!” 赵云、程昱、奥德彪立刻肃然应命。 典韦则一手接过烧饼筐,另一只手像铁钳般“扶”住了还在试图挣扎的李老六,咧嘴一笑: “六叔,走着?咱先把‘正事’办了?” 李老六哀嚎一声,却挣脱不得。 我们几人不再多言,默契地拉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如同几道融入街道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缀在那辆承载着绝望与微弱希望的破旧牛车后面。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吱呀”声,在寂静下来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而悠长,可能每个人的心头,都萦绕着同一个疑问:那神秘的“无忧馆”,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104章 穿越者的惊诧:手术室! 一路走来,看着城西这边的情况就显得有点破落,好像和西字沾边的,就都不太富裕,眼前排队的人群将影子拉得老长。 远远望去,乌泱泱一群人蜿蜒如蛇,老叟佝偻着背,妇孺牵着孩童的手,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和低语,竟将这偏僻地界衬出几分市井喧嚣来。 “怪哉!” 程昱不解的捻着胡须,眉头微蹙,“此地何时开了家医馆?竟引得如此多病患趋之若鹜,某竟毫不知情。” 队伍前方,一个身着素色布裙、梳着双丫髻的清秀少女,正踮着脚尖,将一块块打磨光滑的木牌分发给众人。 她嗓音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努力维持着秩序: “大家莫要拥挤!都排好队,切勿插队!病情寻常者,请排左边;若有性命之忧、危在旦夕者,速到右边领号,随我进屋!” 这扬景……这分发号牌的架势……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姑娘!求求您,行行好!快救救我爹吧!他……他快不行了!” 一声凄厉的哭嚎骤然撕裂了人群的嘈杂。 只见我们跟着的那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青年,死死拽着他那辆破旧牛车的缰绳。 牛车上,躺着的那位枯瘦如柴的老人,面色铁青,双目紧闭,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那少女闻声,目光锐利地扫过牛车,脸色瞬间凝重。 她二话不说,转身吃力地从门后拖出一副用粗布和竹竿扎成的简易担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快!搭把手,把他抬上担架,立刻送进屋里!” 青年自己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情急之下试了两次,竟没能将昏迷的老父从牛车上挪动半分。 他急得满头大汗,泪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泥痕,眼中满是绝望。 我心头一紧,这老人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当即对身旁的白袍小将道:“子龙,长枪予韦哥,随我来!其余人等,原地待命,谨守本分,不得生事!” “谨遵主公之命!” 身后众人齐声应诺,气势沉稳。 唯有李老六,那张苦瓜脸皱得更紧了,嘴里塞满了烧饼,鼓囊囊地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哀鸣。 旁边的典韦如同铁塔般矗立,铜铃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瓮声瓮气地催促:“快嚼!六叔,这才五个下肚,瞧见没?那边一箩筐还等着您老‘检阅’呢!” 他指着旁边奥德彪手上的箩筐,表情认真得近乎残酷。 看着李老六那副被“酷刑”折磨的惨状,我终究是心软了,摆手道: “罢了罢了,剩下的带回去给兄弟们分了垫肚子吧。” 说完不再理会身后的小插曲,与赵云快步上前。 赵云步履沉稳,走到牛车旁,只微微俯身,一手探入老人身下,一手托住腰背,动作看似轻描淡写,那枯瘦的身躯便如一片羽毛般被稳稳托起,轻轻安置在担架上。 这一手举重若轻的功夫,引得周围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多谢!多谢恩公!恩公大德,薛悌没齿难忘!”那落魄青年薛悌扑通一声跪下,对着赵云和我连连磕头,额头沾满了尘土。 “举手之劳,救人要紧。” 我虚扶了一下,目光却已投向那扇透着神秘气息的门扉。 赵云和薛悌一前一后,抬着担架快步向屋内走去。 我紧随其后,刚迈过门槛,那清秀少女便如一道屏障般横在面前,秀眉微蹙,语气坚决: “止步!手术重地,非病患及亲属,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手术重地?!” 这四个字,如同四道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中炸响!震得我心神俱颤,头皮阵阵发麻! 三国时代……手术室?! 这怎么可能?! 强烈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我,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探知欲——这里面,一定有惊天秘密! 电光火石间,我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迅速堆起十二分的焦急与恳切,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姑娘!里面躺着的是我爷爷啊!他老人家平日里最是疼我!我父亲和二叔都在里面了,您就让我进去看一眼吧! 求您了!看不到爷爷安好,我这心……实在放不下啊!”我捂着自己的胸口,演得情真意切。 少女见我眼圈微红(一半是急的,一半是刚才被那四个字惊的),神情不似作伪,又听我说至亲都在里面,戒备之色稍缓,犹豫片刻,终于松口: “那…好吧。不过进去后务必安静,切莫惊扰了医治。”她侧身让开了通路。 我如蒙大赦,闪身而入,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屋内光线比外面稍暗,一股混杂着草药清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酒气却又更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的屋子确实不大,目测不过四十余方。 入门便是一间方正厅堂,陈设还算简单。 一位年约五旬、须发花白、面容慈和的老者正端坐于一张木桌后,三指搭在一名中年汉子的腕间,凝神诊脉。 老者眼神温润,气度沉静,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医者风范,这一看就是正儿八经的医生! 不像后世医院里的大多数,挂完号只会让你不停的去化验检查,然后等你排半天队他盯着化验单看不出个一二三,随便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再给你开一些花钱的治疗器材和一大堆吃不完的药,就把你稀里糊涂的给打发走了,再继续换下一个倒霉蛋进来。 厅堂后方,倚墙立着数排高大的木质药架,格子里分门别类地堆放着各种干枯的草药、根茎和瓶瓶罐罐。 一个身着短褐、身形利落的年轻小厮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整理着高处的药材,动作麻利。 最引人注目的是厅堂左右两侧相对的两扇门。 左边一扇,门上挂着一块小木牌,用端正的隶书写着:“观察室”。 而当我的目光扫向右边那扇门时,瞳孔骤然收缩! 门楣上同样悬着一块木牌,上面赫然是两个同样端正、却如同惊雷般刺入我眼帘的楷体大字—— “手术室”!!! 第105章 惊雷贯耳——阑尾炎! “哎哟我去!” 我失声惊呼,这冲击实在太大,完全超出了心理准备。 “嘘——!” 整理药架的小厮闻声立刻回头,眉头微皱,压低声音提醒道: “医馆重地,还请噤声!莫要惊扰了病人和先生。” “小景哥哥,” 清秀少女紧跟着进来,连忙对那小厮解释,声音轻柔,带着旁人可察觉的亲昵, “他是里面那位老爷爷的孙子,许是太过担心了。” 那叫“小景”的小厮目光在我脸上快速扫过,带着审视,随即朝左边的“观察室”努了努嘴,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既是你‘爷爷’,那就进来吧。正好,劝劝你那位‘父亲’,莫要再哭了,病人需要安静,也影响我们施救。” 他特意在“父亲”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眼神里似乎带着点揶揄,似乎是感觉我的‘父亲’也太过年轻了点儿。 “你这是心力交瘁,忧思过重,肝气郁结所致。不必用药,回去放宽心怀,静养几日,饮食清淡即可。” 此时,那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已诊脉完毕,温和地对桌前的病人说道。 “多谢华神医!多谢华神医!您真是活菩萨啊!” 那病人如释重负,起身连连作揖,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华神医?! 这三个字如同重锤,再次狠狠敲击在我的心鼓上! 我猛地看向那位老者,三国里姓华的医师没几个吧! 难道……难道真的是那位传说中的外科鼻祖,神医华佗?! 华神医已从容起身,对清秀少女吩咐道:“莹儿,去告知外面候诊的诸位乡亲,请他们稍安勿躁,容老夫先处置观察室这位急症病患。” 随即转向药架旁的年轻小厮,语气带着倚重:“景儿,你随我来。” “好的,父亲。”莹儿乖巧应声。 “是,义父。” 叫做小景的男子放下手中的草药,拍了拍手上的浮尘,动作干练。 义父!这小子还是华神医的义子? 信息量一个接一个,我的大脑几乎要宕机。 还没等我从“华神医”的震惊中完全抽离,那叫小景的小厮已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毫不客气地抬手就在我脑门儿上拍了一记,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熟稔的……训斥晚辈的味道。 “嘿!傻小子,发什么呆呢!不是担心你‘爷爷’吗?还不麻溜儿的跟过来!磨蹭啥呢!”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蹿上了我的天灵盖! 自打收服赵云以来,多长时间了?谁敢如此放肆地拍我的头! 你已有取死之道!典韦何在?!……哦对,幸好没让他跟进来,不然就凭他护主心切的暴脾气,此刻怕是已经血溅五步了……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麻溜儿的”?? “磨蹭”?? 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北方方言腔调,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我摇摇欲坠的认知!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惊骇、困惑、激动混合成的巨浪瞬间将我淹没! 我死死盯着他转身走向观察室的背影,那背影在此刻仿佛散发着同类的光芒!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强忍着立刻扑上去揪住他问个明白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飞快跟了进去。 观察室更为狭小,约莫十五平方。 一张简易的木床占据了中央位置,床上躺着薛悌那气息奄奄的老父,枯槁的脸上布满痛苦之色。 薛悌跪在床边,肩膀耸动,正极力压抑着呜咽。 华神医站在床头一侧,神色凝重地观察着病人。 小景则站在床尾,目光锐利如鹰隼,正掀开老者上身的衣物,从头到身的打量着。 赵云如标枪般立在门侧,见我进来,微微颔首示意,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室内。 我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悸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默默地站到角落,目光却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那个叫“小景”的年轻人身上。 “景儿,依你之见?” 华神医显然已完成了初步的望闻问切,放下老人的手腕,抬头征询义子的意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信任和探讨意味。 小景眉头紧锁,看着床上因痛苦而不断呻吟的老人,缓缓摇了摇头,神色并不乐观。 他转向跪在地上的薛悌,语气沉稳:“说说情况,何时发病?具体症状如何?” 薛悌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带着哭腔急急道: “回景神医的话,大约七天前,家父就开始喊肚子疼,起初只当是吃坏了东西,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谁知……谁知这疼痛一日重过一日!尤其到了夜里,更是疼得他老人家满床打滚,冷汗直流! 小人实在无法,把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卖了,换了药回来煎服,可……可一点用也没有啊! 今早天没亮,他突然就……就晕死过去,怎么叫都不醒,只迷迷糊糊地喊疼……呜呜呜……景神医,求求您,救救我爹吧!小人愿给您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说着就要以头抢地。 “哎!快起来!” 小景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力气倒是不小。 “医者本分,我等自当尽力,莫要再行此大礼。” 他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景俯下身,动作专业而迅速。 他用手指轻轻撑开老人的眼皮,观察瞳孔反应;又小心地掰开老人干裂的嘴唇,查看舌苔颜色和湿润度。 接着,他再次将手指按在老人的腹部,从胃脘开始,沿着肠道走向,一寸寸仔细按压探查。 他的手法精准而富有节奏感,不像是在摸索,更像是在印证某种猜测。 当他的手指缓缓移动到右下腹,一个特定的点(麦氏点)时,他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稍稍加重了力道。 “啊——!!疼死我了!!!” 原本只是低声呻吟的老人,仿佛被烙铁烫到,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浑浊的双眼骤然瞪大,额头瞬间涌出豆大的冷汗,整个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起来! “找到了!” 小景猛地抬起头,看向华神医,眼神笃定,声音清晰而沉稳地吐出三个字: “阑尾炎!” 第106章 三国遇故知? 轰——!!! 我的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砸中! 眼前猛地一黑,耳边瞬间响起尖锐的嗡鸣!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后背的衣衫在刹那间被涔涔冷汗完全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阑尾炎! 这三个字!这个只有在现代医学中才会出现的、精准的解剖学疾病名称! 竟然从一个三国时代、华神医义子的口中,如此清晰、如此专业地说了出来! 他不是古人! 他绝对不可能是纯粹的古人! 在这一刻,所有的猜测、所有的震惊都化作了铁一般的事实! 他乡遇故知! 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狂喜的电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原来这孤独的穿越路上,并非只有我一个异乡客! 原来还有同类! 巨大的冲击让我几乎站立不稳,巨大的喜悦之后,是更深的困惑、警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激动? 亲切? 还是对未知变数的深深忌惮? 五味杂陈,翻涌不息。 “冷静!刘言!你他妈给我冷静下来!” 我在心底对自己发出最严厉的咆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身体的剧烈颤抖 “你可是立志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稳住!一定要稳住!不能露馅!” “阑尾炎??” 华神医和薛悌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充满了同样的茫然和惊愕。 “景儿,此乃何病?老夫行医数十载,遍阅典籍,闻所未闻!” 华神医眼中充满了求知若渴的光芒,紧紧盯着义子。 但他并没有显得大惊小怪,仿佛这个义子不是第一次说这些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但看他的表情,仍然给他带来了全新的震撼。 小景转向华神医,神态自若,开始用尽量能让古人理解的方式解释: “义父,这么说吧。我们这身体里面,其实跟那些猪啊羊啊的肚肠构造,原理上是相通的。 在我们腹内最下方的那段肠子,叫‘回肠’,它的末端连接着一小截如同盲端的小管子,谓之‘阑尾’(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位置)。 若是不巧,有诸如干结的粪石、或是其他异物堵塞了这阑尾的管腔……” 就在他侃侃而谈,向这位古代外科先驱灌输现代解剖学知识时,赵云不动声色地移步到我身侧,他显然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他微微倾身,用只有我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关切问道: “主公,子龙观您面色苍白,气息不稳,额角见汗,可是身体有恙?此地气味混杂,恐于贵体不利。”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室内弥漫的草药和隐约的“酒”气(消毒酒精?),充满了担忧。 我强行稳住呼吸,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压低声音: “无妨,许是连日奔波,有些疲乏。加上…着急离开东郡城,一时心急罢了。” 我怎么可能让赵云知道我的真实想法,若我真对他说: 子龙,其实我是穿越者,现在我之所以这样,好像是我碰到了另一个穿越者! 这种火星撞地球的震撼,我不知道赵云能不能抗的住,反正换位思考我是接受不了! 就像现代社会里突然有人给你说: 你好,我是秦始皇,其实我没有死,现在我需要两万块,只要你给我打过来,明天我就率领我的军队复活,并且封你做上将军,统御百万秦兵。 “主公万金之躯,不容有失。不若先行回客栈歇息?此地有属下等人即可。” 赵云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不必,再待片刻。事情未安,我心难定啊,子龙。” 我坚持道,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那个正在解释“粪石梗阻”的小景身上。 “……故此阑尾肿胀化脓,疼痛剧烈,便是此‘肠痈’之症了!” 小景终于用“肠痈”这个古代病名做了个总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华佗抚掌而叹,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恍然大悟的光芒,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妙哉!景儿!老夫只知人体二百零六骨,脏腑经络,却从未思及这肠腑末端竟还有如此精巧却又易生祸患之构造! 你每每总能给为父带来茅塞顿开之见!真乃天授之才!” 他对这个义子的欣赏简直溢于言表。 “景神医!华神医!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爹吧!只要能救活我爹,薛悌这条命就是您的!” 薛悌听得似懂非懂,但“肠痈”和“肿胀化脓”听起来就万分凶险,他再次涕泪横流地跪倒在地。 “哎呀!快起来!” 小景无奈地再次将他拉起, “有义父这位当世神医在此,定会全力施救! 莫要再跪了,再跪下去,我们还没救人,先要被你折寿了!”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多谢华神医!多谢景神医!再造之恩,永世不忘!” 薛悌连连作揖,感激涕零。 这时,小景的目光忽然转向我和赵云,眉头一挑,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满,甚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指责: “喂!我说你们俩!那边躺着的是你们‘爷爷’和‘父亲’吧?(他指了指薛悌)瞧瞧人家这孝心! 再看看你们俩,杵在那儿跟没事人似的!一点忧色都没有! 哼,真是……白瞎了老人家对你们的疼爱!” 他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夹枪带棒,显然是对我们冷淡的表现有所不满,故意挤兑。 “爷爷?父亲?” 薛悌茫然地抬起头,看看悲痛欲绝的自己,又看看一脸平静(实则内心惊涛骇浪)的我和面无表情的赵云,彻底懵了,喃喃自语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 “行了,闲话少说。” 小景不再理会我们,对华佗道: “义父,事不宜迟,我们速去准备器械药物。你们几个,” 他指了指薛悌和我们, “赶紧把病人抬到隔壁手术室!动作要快!” 说罢,拉着还在回味阑尾理论的华佗匆匆出了观察室。 薛悌此刻也顾不上纠结我们的身份了,救父心切,对着我和赵云,尤其是身强力壮的赵云,再次深深作揖,声音带着哭腔和恳求: “二位…二位恩公!薛悌…薛悌实在是…无以为报了! 此番大恩,来世薛悌定为二位恩公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求求二位…再帮薛悌一次,抬我父亲去那…那手术室吧!” 他情急之下,连“结草衔环”这种重誓都用上了。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那点因被小景挤兑而起的郁闷也散了,只剩下哭笑不得。 好家伙,这饼画的…比我忽悠赵云时画的还大还圆! 还来世? 当牛做马? 真是……邻居门口晒花椒——麻了隔壁! 不过瞅瞅你这风吹就倒的穷酸样,浑身没二两肉,手无缚鸡之力,要文采看不出个“子曰诗云”,要武艺估计连只鸡都抓不住…… 你这份“报答”,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本主公还真是……敬谢不敏了。 算了,看在你也是个孝子贤孙的份上,搭把手吧。 我朝赵云使了个眼色。 赵云会意,再次上前,与薛悌合力,稳稳抬起担架。 我跟在后面,目光却灼灼地盯着那扇写着“手术室”的门,心跳再次加速。 谜底,就在那扇门后了! 第107章 石锤中的狂想曲 小心翼翼的推开那扇手术室的木门,一股浓烈到近乎刺鼻的酒精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室外草药的气息。 室内光线异常明亮,四壁光洁如新,纤尘不染,仿佛连空气都被仔细筛滤过。正中央,一张约莫一米二宽的窄床铺着浆洗得雪白挺括的床单,冷硬地宣告着此地的肃穆。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两扇巨大的窗户,显然是特意改造过的,比寻常民宅的窗子大了不止一倍,并排镶嵌在墙壁高处,将午后炽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将室内照得如同曝晒在正午的旷野,连漂浮的微尘都无所遁形。 床铺四周的木架上,密密麻麻排满了点燃的白色蜡烛,烛火跳跃,与窗外阳光交织,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摇曳重叠的影子,平添了几分诡秘的仪式感。 墙角处,几个铜盆里盛着澄清的液体,旁边堆叠着如雪的白布,散发出同样的、浓烈的消毒水气味——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近乎强迫症般的洁净感。 屋角阴影里,华神医和小景正围着一个炭火正旺的铜盆。火光映照着他们专注而肃穆的脸庞。 小景用一把长长的铁钳,夹起形状奇特的金属器械——有薄如柳叶的小刀,有带钩的镊子,还有闪着寒光的细长针具——逐一送入跳跃的火焰中灼烧,金属被烧得微微发红,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灼烧过后,他又迅速将它们浸入旁边另一盆气味浓烈的酒精中,仔细擦拭,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精确。 消毒?! 看到这远超时代的无菌操作流程,我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心脏在胸腔里兴奋地擂鼓: 石锤了! 这个叫小景的男人,绝对、百分百、千真万确,和我一样,是个穿越者! 他到底来自哪个时代?带着什么样的知识和目的? 无数念头瞬间在我脑中翻腾! 准备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小景直起身,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神色平静地示意我们离开,那股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让人下意识服从。他走到门外,对聚集在医馆前院、翘首以盼的百姓简短解释了几句,安抚了众人焦躁的情绪。 随后,他唤过一旁紧张得绞着手指的莹儿,让她进去打下手,手术室的木门在我们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的薛悌,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焦躁野兽,在大厅里不停地踱着步,双手无意识地搓动,每一次脚步落地都带着沉重的回音,眼神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穿透过去。 “主公,此处已无我等之事,是否先行回客栈?” 赵云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磐石,在这焦灼的气氛中带来一丝安定感,他高大的身影立在我身侧,银甲在从门外透入的光线下闪着冷冽的光。 “不急,子龙。” 我收回望向手术室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难道你不觉得,这位小景兄弟的‘医术’,堪称……鬼神莫测吗?那些器具,那手法,简直闻所未闻。” 我刻意在“医术”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赵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略一沉吟: “主公之意……是想招揽此人?” “正是!” 我毫不掩饰地点头,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子龙,你想想看。我们兄弟日后征战沙场,刀头舔血,受伤流血在所难免。 若能有此等神医坐镇军中,无论是头疼脑热的小恙,还是断骨开膛的重伤,兄弟们活命的机会,岂非大增? 这等于给咱们的势力,上了一道无形的铁甲!” 我用力握了握拳,仿佛已经看到小景在营帐中救死扶伤的场景。 “这……确实!” 赵云眼中也流露出由衷的钦佩,他回想起刚才那匪夷所思的“消毒”过程,以及小景那超越时代的沉稳, “景神医的诊治之法,实乃天授奇术,迥异于世间任何医道。若有他襄助,日后三军将士性命,确能得到极大保全。此乃主公之福,亦是我未来我军之幸。”他郑重地抱拳。 “所以嘛,” 我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赵云坚实的臂甲, “好饭不怕晚,我们且在此等等看。这位‘景神医’,值得我花点时间。”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紧闭的手术室门,势在必得。 “主公英明远虑,子龙佩服。” 赵云颔首,随即剑眉微蹙,流露出几分忧虑, “只是…此等高人,心性必傲,恐怕…不易招揽。” 不易? 我心中暗自嗤笑。 从确认他是穿越者那一刻起,这事儿就由不得他愿不愿意了! 一个掌握现代医学知识的穿越者,在这乱世的价值堪比核武器!绑也得给他绑走! 反正我身边有子龙这等万人敌,还有典韦那个混世魔王,不行就让典韦直接把他打晕了先扛回客栈去,然后再给他灌两坛好酒,等走远了这东郡城,慢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实在不行,就祭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大杀器,总能把他拿下! 想到这里,我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 “事在人为嘛,子龙。” 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赵云看着我自信满满的神情,眼中的忧虑渐渐被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取代,他抱拳沉声道: “主公所言极是。以主公之雄才伟略,子龙相信,必能得偿所愿!” 这语气,这神态,简直跟典韦那憨货如出一辙,让我颇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我这“主公光环”的感染力,是越来越强了。 手术室的门依旧紧闭,毫无动静。 按常理,这种开膛破肚(我猜的)的手术,没一两个时辰根本出不来。 干等着也是无聊,我便示意赵云,两人一前一后踱出了无忧医馆的大门,想在外透透气。 然而此时,医馆外的空气,比里面更加“热闹”。 第108章 冲突 脚刚踏出门槛,一阵高亢刺耳的争吵声就如炸雷般灌入耳中: “长张脸不就是给人看的嘛!我六哥瞧你家小姐那是瞧得起她!懂不懂什么叫赏脸?你们倒好,给脸不要脸,还蹬鼻子上脸了!” 奥德彪那极具辨识度的大嗓门,带着浓重的异域腔调,像破锣一样在空气中震荡,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话音未落,李老六那混不吝的腔调立刻无缝衔接,充满了市井无赖的油滑和理直气壮: “就是!真当自家小姐是王母娘娘下凡?瞅两眼还能瞅掉块肉不成?要钱?六爷兜里一个铜板都没有!刚出炉的大饼倒是有一箩筐!管够! 你要觉着亏了,六爷让你家小姐站那儿,我再看上三天三夜,保证一个子儿都不收你的!怎么样,够意思吧?” 他一边说,一边还夸张地拍着怀里鼓鼓囊囊的包裹,仿佛里面真装着金山银山。 “大胆狂徒!放肆!” 一个家丁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 “再敢污言秽语,爷爷撕了你这张臭嘴!剁了你的狗眼!” 那声音低沉有力,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我眉头一皱,快走几步,绕过医馆门口的石墩子,眼前的景象瞬间清晰: 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下,典韦铁塔般的身躯堵在最前面,双手抱胸,铜铃大眼瞪着对方,像一尊怒目金刚。 程昱面色沉静地站在稍后,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地观察着局势。 奥德彪和李老六则一左一右,梗着脖子,唾沫横飞地与对方对骂。 他们的对面,是一顶装饰异常华丽的四人抬轿子,轿帘此刻已经放下,遮得严严实实。 轿前立着一个穿着水绿色衫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约莫十四五岁年纪,此刻正柳眉倒竖,小脸气得通红。 最引人注目的是围着轿子的七八个壮汉,个个膀大腰圆,太阳穴微微鼓起,眼神精光四射,肌肉虬结的手臂将粗布家丁服撑得紧绷绷,站位看似随意,实则隐隐封住了所有进攻角度,与其说是家丁,不如说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护卫! 这架势,这气场,绝非寻常富户,倒像是哪家权贵豪门的排场。 典韦是莽夫,奥德彪是番邦脑子缺根弦,李老六纯粹是混不吝的滚刀肉,能指望的只有程昱。 我快步上前,直接问道:“仲德,怎么回事?”语气带着一丝不悦。 “二娃啊,你听我说……” 李老六一见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或者说靠山),立刻就想抢着告状。 “六叔!” 我猛地抬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您要是觉得先前的大饼还没吃够,就现在立刻马上把嘴闭上。仲德,你来说。”我目光转向程昱。 李老六被我噎得脸一红,脖子一缩,悻悻然地嘟囔: “哼~不说就不说,二娃你小子……翅膀硬了,六叔说话都不好使了……”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蚊子哼哼。 “主公。” 程昱面色不变,上前一步,对我略一施礼,声音沉稳清晰,条理分明, “方才我等依主公之命,在外面等候。不久,这顶轿子便抬至近旁停下。轿中小姐似乎好奇,曾掀开轿帘一角向外张望片刻。恰在此时,六哥……”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目光所及,一时失神,言语间或有轻佻唐突之处。对方丫鬟与家丁即刻呵斥,双方言语不合,遂起争执。” 他再次拱手,姿态从容却带着请罪之意, “事起仓促,仲德未能及时平息,以致惊扰主公,实乃失职,请主公责罚。” “主公!不关仲德先生的事!” 程昱话音刚落,典韦那炸雷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砰砰”闷响, “是这帮鸟人先不讲道理,凶得跟要吃人似的!要罚就罚俺典韦!俺皮糙肉厚,抗揍!” 他瞪着牛眼,一副随时准备冲上去干架的架势。 “行了,都少说两句。” 我摆摆手,压下心头的烦躁, “芝麻绿豆点的小事,口角之争而已,动不动责罚什么?平白让人看轻了。” 我目光扫过对面那群虎视眈眈的家丁,心中快速盘算着。 “你就是他们的头儿?” 那个先前呵斥李老六、声音如闷雷的健壮家丁排众而出,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着我。 他显然也看出我年纪虽轻,但衣着华贵(刚换的),气度沉稳(装的),被典韦、赵云这等一看就非凡俗的人物尊称为“主公”,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掂量,语气虽然依旧生硬,倒也算不上太过无礼。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不想在招揽小景的关键节骨眼上节外生枝的原则,我脸上堆起一个“诚恳”的笑容,对着轿子方向拱了拱手,尽量把姿态放低: “正是在下。我这几位叔伯兄长皆是粗豪武人,性子直爽,言语间若有冲撞之处,绝非本意,在下在此代他们赔个不是。些许误会,还望小姐大人有大量,海涵海涵。” 姿态做足,面子给够。 “哼!你说海涵就海涵?” 那叫小玉的丫鬟却不依不饶,小嘴噘得能挂油瓶,手指几乎要戳到李老六鼻子上, “这登徒子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贼眼溜溜,满嘴喷粪!光赔个不是就完了?依我看,就该剜了他那双贼眼,割了他那条烂舌!看他还敢不敢乱看乱说!” 小姑娘年纪不大,骂起人来倒是狠辣刁钻。 “小玉!” 就在此时,轿内忽地传出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如同玉珠滚落银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和天生的矜贵, “不得无礼。公子既已致歉,此事便作罢了。莫要再为难人家。” 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仪。 光听这声音,就知道轿子里的人颜值绝对在线! 自打莫名其妙穿到这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三国时代,我连个像样的美女都没见过! 这年头的大家闺秀,比后世的明星还难见,一个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害得我对古代美女的认知还停留在书本插图和影视剧的想象里。 前世当安全员还能看看不同空姐和漂亮旅客养养眼,现在倒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挠心挠肺的感觉,简直比错过了几个亿还难受! 心里像有只猫爪子在轻轻挠,又痒又遗憾。 “姑娘深明大义,通情达理,小生感激不尽!” 我连忙顺势下坡,模仿着记忆中文弱书生的腔调,对着轿子方向又是深深一揖,动作夸张得连赵云都忍不住侧目。 “无妨。” 轿内只淡淡回了两个字,清冷疏离,便再无下文,仿佛刚才那番争执只是拂过轿帘的一缕微风。 好家伙!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这吊人胃口的本事,绝了!越是看不到,我这心里就越跟猫抓似的…… “既然我家小姐宽宏大量,不跟你们计较了,” 那壮硕家丁再次发话,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驱赶意味,手指向远处一点, “你们几个,识相点,挪远些待着去!别杵在这儿碍眼!我家小姐需要清静,要休憩片刻!” “凭啥?” 李老六一听让他挪窝,刚压下去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脖子一梗, “这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树下地方宽敞得很,路是你家开的?写了你家名字了?” “就是!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明明是我们先来的,要走也是你们该走!” 奥德彪立刻声援,抱着胳膊,一脸“我们占理”的表情。 “哼!跟你们讲道理是白费唾沫!” 那家丁头目冷笑一声,猛地踏前一步,浑身肌肉绷紧,一股剽悍的气势散发出来,他身后的家丁们也齐刷刷向前逼近一步,手都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就凭爷爷的拳头比你们的硬!识相的赶紧滚!不走?嘿嘿,你们可以试试看爷爷的长剑答应不答应!”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哼!俺……” 典韦牛眼圆睁,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钵大的拳头瞬间攥紧,骨节发出“嘎巴”脆响,眼看就要像下山猛虎般扑过去。 第109章 当街!典韦欲抢亲 “典韦!” 我心头一跳,厉声喝道, “你给我站住!回来!” 这莽夫真要当街动手,事情就闹大了。 典韦被我喝住,不甘地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瓮声瓮气地问:“主公?”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想把典韦踹飞的冲动,换上平静(且无奈)的表情对众人道: “罢了罢了,跟人置什么气。这树下蚊虫确实不少,叮得人心烦。走走走,我们去那边看看,清静清静。” 我指了指医馆侧面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口,随即带着众人走了过去。 “怕啥呀二娃!” 李老六走了一段路,顿时不乐意了,腰杆挺得笔直,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用一种“你小子真怂”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然后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旁边赵云的胳膊, “有咱们子龙在这儿镇着呢!千军万马都不在话下,还怕这几个看门狗?” 那神情,仿佛赵云是他请来的保镖。 好嘛! 我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自从有了子龙这尊门神,李老六这胆子是见风就长,膨胀得没边了!腰杆子挺得比我还直,说话底气比我还足! 合着我费尽心思招兵买马,出生入死收服猛将,到头来全给你老小子壮熊心豹子胆了是吧? 这算盘打得,我在二十一世纪万米高空都听见了! “六叔说得在理!” 典韦一听“干架”,立刻来了精神,瓮声瓮气地附和道,他目光凶悍地扫过远处那群家丁,舔了舔厚实的嘴唇,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依俺看啊,跟这帮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废什么话!就该冲上去,三拳两脚放倒,把那顶破轿子掀了,把里面娇滴滴的小姐抢过来!” 他顿了顿,用一种“俺很聪明快夸俺”的语气,转向我,咧开大嘴笑道, “嘿嘿,给主公您当个洗脚丫鬟!端茶倒水暖被窝!您看咋样?” 嗯?! 我眼睛瞬间一亮!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舒坦呢! 典韦啊典韦,平时看你憨头憨脑,关键时刻这“觉悟”不是一般的高啊!深得我心!以后务必保持这种“为主公分忧”的良好思路! 我差点没忍住给他竖个大拇指。 “咳……慎言!慎言!” 我假意板起脸,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正人君子”的表象, “咱们是正经人,是讲道理、讲王法的,又不是占山为王的山大王!这种强抢民女的混账话,以后休得再提!” 我义正辞严地教训着典韦,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顶华丽的轿子。 训斥完,我立刻凑近他们几个,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不过嘛…话又说回来,刚才轿帘掀开那会儿,你们几个…谁瞧真着了?那小姐,到底啥模样?真像六叔说的那么…呃,仙女下凡?” 我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老六和奥德彪,就知道这两个人不老实。 “惊为天人啊,主公!” 奥德彪立刻双眼放光,仿佛又看到了轿中女子的模样,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头发像黑夜,眼睛像星星,皮肤像……像最白的牛奶!比我们村里最美的姑娘还好看十倍!不,一百倍!” “二娃!你这话问的,小瞧你六叔了不是?” 李老六顿时来了精神,仿佛找到了展现“权威”的机会,他唾沫横飞,一脸陶醉地回忆道, “六叔我横行西凉几十年,啥样的女人没见过?庸脂俗粉那都是过眼云烟!可刚才轿子里那位小姐…啧啧啧……” 他摇头晃脑,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那真是…按你小子的话说,就是美得冒泡!美得掉渣!美得惨绝人寰!就跟…就跟年画里走下来的仙女似的! 不对,年画上的仙女都没她俊!那眉眼,那小嘴,那身段儿…绝了!六叔敢拍着胸脯说,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标致的!” 他拍得胸口砰砰响,信誓旦旦。 你可拉倒吧! 我在心里疯狂吐槽。 一个打了四十年光棍、连村口王寡妇都撩不动的老光棍,怕是连猪肉是啥味儿都没尝过,整天就知道在夜里施展你那祖传手艺! 还跟我在这儿吹什么“走南闯北阅女无数”? 你阅的都是村口大树下纳鞋底的大娘和嘎子那黑张飞老婆吧! 这牛吹得,他自己都不信吧…… 就在李老六还在唾沫横飞地描绘他那“仙女”形象时,一直盯着轿子方向、眼神不善的典韦,突然毫无征兆地动了! 他猛地一转身,那铁塔般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迅捷,迈开大步,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劲风,径直就朝远处那顶轿子冲了过去! 目标明确,气势汹汹! “站住!韦哥!你给我站住!” 我头皮一炸,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失声喊道, “你干什么去?!” 这莽夫要坏大事! 典韦头也不回,脚步更快,瓮声瓮气、斩钉截铁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瞬间盖过了街上的嘈杂: “俺去去就回!主公您稍等!俺这就去把轿里那娇滴滴的小娘子给您‘请’过来当丫鬟!保管服服帖帖!” MMP哦!!! 我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你还真打算当街强抢民女啊?! 就算真有那心思,不能等月黑风高、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下手吗?! 没看见旁边赵云脸都绿了!程昱那眼神跟看土匪头子似的! 我辛辛苦苦、装模作样维持了这么久的“仁德明主”、“礼贤下士”的光辉形象啊!眼看就要被这憨货一拳头砸得稀巴烂! 我又急又气,哭笑不得,简直欲哭无泪,所有的涵养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破功,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狂奔的背影发出了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 “典韦!你TM的给老子滚回来——!!!”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震得连远处槐树叶子都簌簌作响。 整个街面,瞬间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那个停下来正欲冲向轿子的魁梧身影,以及气得跳脚的我身上。 第110章 一语折腰 “主公,俺,受不了这个鸟气!” 一声压抑的咆哮如闷雷炸响,瞬间吸引了周遭的目光。 只见典韦那张粗犷的脸涨得通红,铜铃般的眼中喷着火,却又像一头被冤枉的熊罴,闷头几步跨到我面前,高大的身躯竟微微佝偻着,瓮声道: “他们那嘴脸…俺真想撕了他们!然后把那轿子里的小姐掳过来,给主公当牛做马使唤出出气。” 我猛地回身,正对上他那双写满委屈和不忿的眼睛,一股无名火也蹭地窜起。 “你…你这憨货!”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四周投来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如同芒刺在背,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鄙夷、甚至有幸灾乐祸,这尴尬的境地让我只想立刻消失。 “走!” 我低喝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一手拽住典韦那铁箍般粗壮的手臂(尽管根本拽不动他),一手朝其他人打了个急切的手势,狼狈地挤开人群,一头扎进了街角一条更窄、更阴暗的巷弄里。 巷子深处堆积着杂物,散发着潮湿的霉味,总算隔绝了那些令人窒息的视线。 僻静处,光线昏暗。 典韦像一座泄了气的铁塔,耷拉着那颗刺猬般的大脑袋,瓮声瓮气地告罪: “主公,是俺冲动了,俺给您赔罪。俺…俺就是看不得他们那样编排您。”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孩子般的懊恼。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胸中那团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只剩下一缕无奈的白烟,满腹准备好的斥责堵在喉咙口,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就浮现出史书上司马懿训斥儿子司马师、司马昭的情景,那句严厉的质问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你等年纪轻轻,一遇挫折便松散懈怠,意气用事,日后怎成大器!”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愣了一下,这腔调,这用词,活脱脱一个老古板。 “主公教训得是!俺记下了,绝不再犯!” 典韦猛地抬头,眼神里是纯粹的悔悟和保证,仿佛只要我一声令下,他立刻就能冲回去把刚才那些护卫挨个揍一遍来证明他的“沉稳”。 “二娃啊,不是六叔多嘴,” 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 李老六搓着那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脸上堆着一种“我是为你好”的促狭笑容,凑到我身边,眼睛还意犹未尽地往槐树下的方向瞟, “典韦兄弟那也是替你急的,一片赤诚哪!莫不是那轿子里的小娘子真入不得你的眼?六叔我这双招子可是亮得很,方才那惊鸿一瞥,啧啧,那身段,那眉眼,说是月里嫦娥下凡尘也差不离了!” 也只有他这个仗着辈分、倚老卖老的“叔”,才敢在气氛稍缓时这般直咧咧地数落我。 一旁的赵云抱着他那杆龙胆亮银枪,身姿挺拔如松,沉默地警戒着巷口方向,只是微微侧耳听着。 程昱则垂着眼睑,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手,让人看不清表情,但那恭敬的姿态本身已是一种态度。 奥德彪则机警的时不时瞟一眼巷子另一头。 “行了,少扯这些没用的!” 我烦躁地一挥手,像是要挥散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尴尬, “都给我安分点,里面的医师正忙着,等他们得空,再给韦哥和仲德仔细瞧瞧伤势,半点马虎不得,这个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虽然之前在别的医馆已草草处理过,典韦和程昱的伤痕也敷了药,但在这没有青霉素、消毒概念模糊的古代,每一次受伤都可能是一场与阎王的赌博。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赵云怀中那杆枪——幸好子龙有洁癖,天天勤擦他那宝贝龙胆亮银枪,保养得锃亮如新,不曾让它生锈,否则铁锈混进伤口…… 我心头一紧,不敢再想下去,生怕这两个刚收服的猛将谋士哪天就因那不起眼的“破伤风”莫名其妙地撒手人寰。 “主公,” 奥德彪这时也凑了过来,他个子不高却异常精悍,望着无忧阁门口排成长龙、望不到头的人群,黝黑的脸上满是好奇, “这么多人候着,挤破了头也要进去,莫非这无忧阁的医师真有那般通天的神通?” 想起小景那副穿着素净布衣、神情专注、动作麻利干练的模样,还有他检查伤口时那套远超时代的无菌观念,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神通? 何止是神通! 那是我在这个陌生时代遇到的同类! 一个带着现代医学知识技能穿越而来的“老乡”! 更何况他背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医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疑似华佗”的义父? 毫不夸张地说,放眼整个三国医林,这二位爷要是谦虚点自认第二第三,怕是连皇宫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御医都没脸皮说自己是第四! “神乎其技,见所未见。” 抱着枪的赵云忽然沉声接口,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亲眼见证后的笃定。 他那双锐利的鹰眸扫过无忧阁的匾额,似乎在回忆着先前的经历。 程昱闻言,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捻着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饶有兴致地看向医馆方向: “哦?竟得子龙如此盛赞?怪不得门庭若市,喧嚣至此。昱虽侥幸无大碍,倒真想见识一番这‘无忧’妙手了。” “这都好说,待会儿自有机会。” 我收敛心神,将目光郑重地投向程昱。 这位颍川名士虽已认主,但彼此的了解还太浅。 “仲德,” 我正色道, “你既认我为主,我的根底你亦当知晓。趁此闲暇,正好与你分说明白,也好让你心中清楚,你所追随的主公,究竟是何等人物,有何等志向。” 坦诚,是建立信任的第一步。 “哈哈哈,身份?” 李老六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巷子里嗡嗡作响,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我脸上, “二娃啊,六叔我可是看着你光着腚在泥地里打滚儿、追着牛屁股长大的!你一个水湾寨山沟沟里放牛捡粪的娃子,能有啥身份?莫不是梦里当了皇帝老儿?” 他那粗嘎的笑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属于“知根知底”长辈的无所顾忌。 “唰!”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 典韦那铜铃眼瞬间瞪得溜圆,怒发冲冠,一股凶悍的煞气猛地爆发出来! 赵云抱着枪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一下,挺拔的身躯散发出迫人的寒意,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扫向李老六。 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程昱,眉头也骤然锁紧,眼神变得锐利如针,仿佛第一次真正审视起这个口无遮拦的老者。 我的心猛地一沉! 第111章 微末起宏图 我的好六叔啊!今时不同往日了! 你这张惹祸的破嘴怎么就……以前我孤身一人,你说说也就罢了,权当是长辈的“亲昵”。 如今我麾下已有典韦这等视荣誉如生命的猛将,有赵云这等心细如发、重情重义的忠贞之士,更有程昱这等心思缜密、择主而事的谋国之才! 你这话贬低的可不止是我这个主公,更是赤裸裸地质疑他们追随之人的眼光和选择! 我能念着亲情忍你一时,他们胸中的傲气和忠心,岂能容忍主君被如此轻贱?! 你怕是没读过《三国演义》吧? 不知道许攸是怎么死的? 那张扬跋扈、仗着旧情口无遮拦的后果是什么? 将来我若真有腾达之日,你再这般不知收敛,我看你是想提前给许攸探路,用你的脖子试试我手下文臣武将的刀锋快不快…… “六哥!你这话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奥德彪反应最快,一个箭步横插在我和李老六之间,梗着脖子,黝黑的脸膛因激动而泛红,声音陡然拔高, “英雄不问出身!古之豪杰,起于微末者何其多也!主公是那有志不在年高的真豪杰,胸中藏有吞吐天地之志!你莫要忘了,高祖皇帝当年也不过是沛县一小小亭长,市井豪侠出身! 像主公这等天下罕有的麒麟才子,那就是你们西凉蒙尘的黄金,被风沙掩盖了光华!如今风沙渐去,金子已经开始绽放光芒了,懂吗?!岂容你在此妄自菲薄!”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引经据典,既驳斥了李老六,又不动声色地抬高了众人追随的意义。 “彪子说得对极了!” 典韦的怒火被奥德彪的话彻底点燃,他猛地踏前一步,砂钵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骨节发白,虬结的肌肉在粗布衣衫下贲张,整个人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凶神恶煞地瞪着李老六, “俺典韦敬你是主公的六叔!今日念你初犯!往后你若再敢这般轻慢主公,言语无状,休怪俺这拳头不认亲戚!就算事后主公要打要罚,砍了俺这颗头,俺也认了!” 那森然的杀意,让巷子里的温度骤降。 “哎哟喂!我这张破嘴!该打!真该打!” 李老六被典韦那择人而噬的凶悍气势一冲,再对上赵云冰冷如铁、程昱深沉莫测的目光,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瞬间将他笼罩。 他脸上的嬉笑瞬间冻结,化作一片惨白,冷汗“唰”地就从额角冒了出来。 紧接着他抬手就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啪!啪!”清脆的声音在巷子里格外刺耳。 “玩笑!开个玩笑嘛!我这张破嘴就是欠收拾!” 他慌忙挤出讨好的贱笑,腰都弯了几分, “我哪能不知道二娃……哦不,主公他不是凡人?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要不然我能豁出这把老骨头,一路风餐露宿、担惊受怕,跟着他从那鸟不拉屎的西凉跑到这中原来?你们是不知道哇!” 他立刻熟练地切换到了声情并茂的卖惨模式,捶胸顿足, “这一路上,渴了喝河水,饿了啃树皮,风里来雨里去,好几次遇到强人剪径,那明晃晃的刀子就架在脖子上,我这脑袋都差点别在裤腰带上当球踢了……呜呜,都是为了护着咱家二娃啊……” 说着还假模假式地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看着他这炉火纯青的表演,我额角的青筋都忍不住跳了跳,再次无语地望向巷子顶上一线灰蒙蒙的天空。 护着我? 一路上遇到歹人膝盖跪的求生欲爆棚,怕是已经磨出茧子来了吧…… 还好意思说一路跟着我?不就是我当初为了活命,给他画了一张天大的饼——一个子虚乌有、埋在常山的“黄巾宝藏”么……这老财迷! “好了好了,无妨,无妨。” 我赶紧出声打断他的“血泪控诉”,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气氛太僵了,需要缓和。 “都是自家人,六叔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我转向神色稍缓但目光依旧深邃的程昱, “不过,六叔说的……倒也不算全错。我确非什么名门之后,本是西凉边陲之地,一个寻常的放牛郎。” 我深吸一口气,巷子里的霉味似乎都变得肃穆起来。 目光扫过典韦的勇武、赵云的沉稳、程昱的智慧、奥德彪的机敏,最后落在李老六那讪讪的脸上。 “如今天下板荡,乾坤倒悬!天子蒙尘,受制于董卓奸贼,形同傀儡!九州黎庶,水深火热,十室九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心上。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亦是我辈豪杰奋起,澄清玉宇、匡扶汉室之时!” 我再次看向程昱,眼神坦荡而热切: “仲德,自第一眼见你,观你气度,听你谈吐,我便知你非池中之物!乃是胸藏韬略、腹有良谋、文武兼济的国士之才!他日青史之上,煌煌篇章之中,必有你‘程昱’二字,辉耀千秋!” 这是我对他的期许,也是承诺,希望跟着我历史书上不要再写你食人魔了…… “主公谬赞,昱愧不敢当!” 程昱深深一揖,腰弯得更低了,语气谦逊依旧,但那份郑重却比之前更甚,他似乎能感受到我伪装出来的话语中的真诚和分量。 “哎,仲德莫要过谦。” 我上前虚扶一把, “我对你,寄予厚望,信心十足!这乱世,正需你等经纬之才,挽狂澜于既倒!” “承蒙主公信重,知遇之恩,昱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 程昱直起身,目光灼灼,声音坚定有力, “昱在此立誓,定当殚精竭虑,穷尽智谋,辅佐主公拯黎民于倒悬,解百姓于倒悬,成就扫平六合、一统八荒之千秋功业!” 誓言铿锵,在狭窄的巷弄里回荡。 “哈哈,好!有你这番话,我心甚慰!” 我朗声一笑,豪气顿生,随即又正色道: “然前路艰险,荆棘密布!这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潜龙在渊,猛虎踞山!你的对手,可都不是易与之辈啊!” 我这是在给他打预防针,未来的敌人,将是曹操、刘备、孙权这些真正的枭雄。 “昱自当谨记,夙夜匪懈。”程昱肃然道。 我点点头,话锋一转,切入更现实的问题: “仲德,宏图大业非一日之功,前路漫长,百事待举。先前你说你尚有家眷在东郡?” “回主公,昱确有家小。” 程昱神色一黯,随即恢复清明,显然早已深思熟虑, “此去前路未卜,兵凶战危,家小随军恐成拖累,亦恐遭不测。幸而,我在东郡一处山野僻静之地,尚有一支信得过的族亲,打算先将家小托付于彼处安顿,暂避纷扰。待随主公基业稳固,大局初定,再行接回团聚,共享天伦。” 他的安排稳妥而现实,展现了一个谋士的冷静与周全。 “如此甚好!既安全,又不至于骨肉分离音讯全无。” 我表示赞同,心中也松了口气。安置家眷是大事,他能自己处理好最好。 “放心吧,仲德,此乱世不会太久!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们分离太久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传递一份承诺。 随即,我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凝聚核心的郑重: “诸位,值此良机,我心中有一粗浅方略,关乎我等未来根基所在,正欲与仲德探讨,诸位也请参详,看是否可行?” “主公但讲无妨,昱洗耳恭听。” 程昱神色一凛,立刻进入状态。 赵云、典韦、奥德彪也下意识地围拢过来,连李老六也竖起了耳朵。 第112章 定策西凉 “眼下,关东十八路诸侯会盟讨董,已成燎原之势,不日即将于酸枣会盟!” 我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此乃天赐良机!我意,借此东风,扬我之名,立我之威!于诸侯阵前,展露锋芒!而后——” 我猛地向西一指,仿佛要穿透这狭窄的巷弄和厚重的城墙, “挥师西向,回归故土西凉!招揽四方豪杰,收拢流散羌胡,秣马厉兵!待根基稳固,再徐图大业,逐鹿中原!” “主公英明!” 程昱先是赞同地点点头,典韦和奥德彪也露出兴奋之色。 但程昱作为谋士,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他捻着胡须,沉吟道: “有典韦将军之神勇,子龙将军之忠勇,主公于会盟之中扬名立万,当非难事。只是……” 他话锋一转,眼中带着深深的疑虑, “主公为何择那西凉边陲为根基之地?彼处羌胡杂处,民风固然彪悍,然各族互有龃龉,难以统合; 且地广人稀,塞外苦寒,物产远逊中原,钱粮筹集艰难;更兼远离中原腹心,消息闭塞……凡此种种,恐非立基创业之良选? 依昱浅见,中原富庶,人口稠密,若能据一州郡以为根本,岂非更佳?” 程昱的疑问句句切中要害,这正是他价值所在。 赵云也微微颔首,显然对此也有考量。 典韦和奥德彪则有些茫然,他们只知听命冲杀。 “哈哈哈,仲德所虑,皆在情理之中。” 我朗声一笑,成竹在胸, “然择西凉,非一时意气,实乃深思熟虑,其利有四!” 我竖起一根手指: “其一,血脉之利!实不相瞒,其实我身具一半羌族血脉,此乃天授!然此心向汉,天地可鉴!有此血脉为引,更易收拢羌胡诸部之心。 羌人悍勇,崇尚强者,重信诺! 我非但不会因其血脉而受排斥,反易引为同族,得其倾力相随!此乃中原诸侯所不能及之优势!” 我看向典韦,他用力点头,显然盲目认可我说的话。 竖起第二根手指: “其二,资源之利!西凉塞外,水草丰美之地,盛产天下闻名的河曲骏马、西凉大马!价廉而质优! 兵者,国之大事;骑者,兵之锋锐! 若得数万铁骑在手,纵横驰骋于平原旷野,试问天下诸侯,谁敢小觑于我?!骑兵,便是我撬动天下的利器!” 竖起第三根手指: “其三,地缘之利!中原之地,世家门阀盘根错节,关系网密如蛛网。土地、人口、钱粮,尽操于彼等之手。 新主崛起,动辄掣肘,根基难固,如履薄冰! 反观西凉,久经战乱,胡汉交融,本土豪强根基远不如中原世家深厚,且多为武力强宗,更易慑服!正可让我等放手施为,大刀阔斧,无有顾忌!此所谓‘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最后,我握紧拳头,眼中寒光一闪: “其四,也是眼下最紧要者——对手之利!韩遂、马腾,虽称雄西凉,然二人貌合神离,各怀异志!韩遂狡诈反复,马腾虽有忠义之名却优柔少断。 此二人,非不可战胜之敌!只要寻得良机,分化瓦解,或以力破之,或以谋取之,解决此二人,偌大西凉,万里疆土,百万生民,便是吾囊中之物! 进,可东出潼关,逐鹿中原;退,可依仗山川之险,固守基业,立于不败之地! 届时厉兵秣马,劝课农桑,休养生息数载,待兵精粮足,羽翼丰满,便可挥师南下,扫荡群雄,涤荡寰宇,还这大汉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当然,选择西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那来自“后世”的“上帝视角”清晰地告诉我: 从北向南一统天下者,史不绝书;而从南向北成功者,古往今来几乎只有明太祖朱元璋一人! 这由南向北的“地狱级”主线任务,其难度可想而知! 北方的战马、地形、政治遗产……优势太大了! 一番话毕,口干舌燥,胸中却激荡着万丈豪情。 昏暗的巷子里陷入了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远处无忧阁门口长队处隐约传来的嘈杂。 奥德彪和典韦互相看了看,虽然有些细节未必完全明白,但主公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和描绘的宏伟蓝图让他们热血沸腾,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只有“跟着主公干就对了”的坚定。 李老六眼珠滴溜溜乱转,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西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他可能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利用半个羌人身份驱使羌人打天下,将来真成了事,是算羌人的王还是汉人的皇帝? 他这个“主公六叔”能捞到多少好处?应该能稳稳的找个漂亮婆姨告别快乐的四十年童子鸡了吧?是不是该提前向我借钱在西凉置办点产业? 富贵险中求,这买卖似乎做得! 唯有赵云与程昱,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写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赵云握着枪杆的手更紧了,看向我的目光中除了忠诚,更多了一份崭新的、近乎敬畏的审视——这个他誓死追随的少年,其胸襟气魄、深谋远虑,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程昱则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僵立在原地,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显然未曾料到,眼前这个年仅十三岁、自称“放牛郎”的少年,其胸中竟藏着如此吞吐山河的丘壑,谋划着这般环环相扣、深谋远虑的宏图远略! 这哪里是一个放牛娃? 分明是潜龙在渊,静待风云! “主公……” 程昱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惊愕与叹服都压下去,但那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后退半步,对着我,深深地、无比郑重地作了一揖,腰几乎弯成了直角。 当他再抬起头时,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光芒,之前的臣服或许带着几分时势所迫的审慎考量,但此刻,他的话语和姿态充满了由衷的震撼与彻底的折服,仿佛在茫茫黑夜中终于寻得了那指引方向的北斗星辰! “真乃天授之才!经天纬地之略! 昱……愚钝,竟未能窥得主公宏图之万一!未料主公竟深谋远虑、洞悉时势至此!仲德……心悦诚服! 此生能追随主公左右,共襄此不世之功业,实乃昱三生之幸!” 他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充满了找到真正明主的激动与归属感。 看着程昱真挚的模样,我心中五味杂陈: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成了食人魔…… 午后的阳光被一朵朵飘来的云彩遮挡,明亮的日光稍显黯淡,原本拉长的身影也藏了起来。 我与程昱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火焰。 无需多言,我们默契地靠近几步,就在这昏暗僻静的巷弄深处,围绕着这西进大略的核心,开始了更深入、更细致、关乎未来命运的探讨。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可能的风险与机遇,都需要在这微凉的夕阳降临前,反复推敲,直至清晰。 典韦和赵云如同两尊门神,警惕地守卫在巷子两端,奥德彪则努力地竖起耳朵听着,试图理解那些复杂的谋划,李老六缩在角落,抱着胳膊,眼珠依旧在黑暗中骨碌碌地转着,不知又在盘算着什么。 第113章 术后风波 “主公,快来看!那帮人又吵起来了,真他娘的精彩!” 奥德彪一边伸着脖子往人群里瞅,一边挤眉弄眼地嚷嚷,活像个市井里专凑热闹的闲汉,唯恐天下不乱。 我正与程昱探讨眼下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天下局势,闻言不禁莞尔,拍了拍这位王佐之才的胳膊道: “仲德,且将天下事放一旁,先去瞧瞧这出近在眼前的好戏。” “嘿,可算有点乐子了,二娃,还愣着做啥?这等热闹,错过了可是要后悔三天!” 李老六看热闹不嫌事大,搓着手就往人堆里钻,身形灵活得像条泥鳅。 我们一行人踱至人群外围,只见那先前与典韦争执的护卫队长,此刻已是面红耳赤,额上青筋暴起,正用马鞭指着几个穿着打补丁粗布衣的百姓恶狠狠地叫骂,架势凶狠,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 而那顶软轿静静地停在树下一旁,帘幕低垂,密不透风,愈发显得神秘莫测。 向旁边一位拄着拐杖、不断咳嗽的老丈耐心打听,才知原是华神医方才出来过一趟对大家等待表示抱歉,告知大家就诊即将继续,等他完成里面救治收尾后便按序接诊。 华佗言语恳切,众人自然无有不从。 谁知神医前脚刚转身入内,这伙豪奴后脚就公然要往队伍最前头插去,一下子便点炸了积压已久的民怨。 我听着原委,心下却暗自惊叹:小景啊小景,你果然不负“穿越者”之名! 在这等缺医少药、设备奇缺的恶劣条件下,竟能完成一场对外科清洁度、精准度要求都极高的阑尾炎手术,这简直是逆天级的医学奇迹! 此人,我志在必得! 无论手术室里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都展现了超越这个时代千年的价值。 “哼!尔等这群不知死活的刁民!” 护卫队长如炸雷般的怒吼再次打断我的思绪,他一手按着腰刀刀柄,一手指点众人,气势凌人, “可知轿中乃是何等尊贵的人物?惊扰了贵人,便是将尔等全都投入大牢,也抵不了罪过!再敢喧哗阻挠,小心尔等皮肉!” “管她是谁!” 人堆里不知哪个胆大的吼了一嗓子,声音响亮却巧妙地隐藏在人群中, “便是王母娘娘来了,到了这无忧阁的地界,也得守华神医立下的规矩——按牌排队,天经地义!” “正是!我们可是天未亮就冒着寒风来此排队,腿都站麻了,凭什么你们车轿一来就第一个?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壮汉紧接着喊道,顿时引来一片七嘴八舌的附和。 “就是!就是……” “太欺负人了!” “无忧阁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护卫队长气得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紫,按着刀柄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轿旁丫鬟快步走来,她先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群情激愤的百姓,然后才压低声音对那护卫道: “乔护卫,小姐吩咐了,破财免灾,给排队的各位都发些银钱,莫要在此生事,平白惹人注目。” “哼,这帮穷酸贱民,也配拿小姐的赏钱?” 乔护卫从牙缝里挤出不满的嘀咕,但显然不敢违逆轿中人的意思。 “怎么?乔石你今日是要替小姐拿主意了?” 丫鬟柳眉微挑,声音虽不高,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人不敢!” 乔石身躯微微一震,立刻收敛了嚣张气焰,恭敬地接过那个沉甸甸、一看就分量不小的绣花钱袋。 他转身面对人群,虽然极力想让语气缓和些,却仍透着浓浓的不耐烦与施舍意味: “各位,算你们走运!我家小姐心善,特赏些银钱与各位买碗茶汤吃。 拿了好处,就乖乖把路让开,行个方便!” 说着,他便开始向队伍前头的人分发铜钱。 来这儿求医问药的多是家徒四壁的贫苦人家,一见那黄澄澄的铜钱,大多数人顿时眉开眼笑,争先恐后地伸手去接,先前那点怨气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只有几个颇有气性的汉子还在低声嘟囔着“有钱了不起啊”,但声音很快被领钱的喧闹淹没。 甚至还有几个机灵鬼,偷偷摸摸溜到队尾,企图再排一次队,好多领一份赏钱。 我看着这活生生的人间百态,不禁微微摇头。 真是古今皆然,太阳底下无新事,“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老话,放在哪个时代都走得通。 恰在此时,医馆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华神医在莹儿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老人面色蜡黄,满脸疲惫,额上尽是虚汗,脚步也有些虚浮,显然刚才那场手术耗费了他极大的心神精力。 莹儿用她那清脆却带着几分疲惫的声音向众人道: “有劳各位久等了,经过家父救治病人已无大碍,请持牌的患者依序上前就诊。” 乔石立即一个箭步上前,将手中的木牌递过去。 莹儿接过牌子,看了看编号,又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乔石彪悍的体魄和与周围百姓格格不入的衣着,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这位壮士,恕小女子多嘴,我依稀记得,持有这个号牌的,似乎是位带着孩子的瘦弱妇人……并非是你呀?” 乔石此番倒是学乖了,语气客气了许多,甚至还挤出一丝生硬的笑: “姑娘真是好记性。确是原先那位娘子心善,见我家小姐病情紧急,主动将这位置让予我们了。 我家小姐仁慈,凡是在我等之前排队的,都已领了丰厚的赏钱,绝无一人吃亏,现在轮到咱们就诊,乃是银货两讫、大家心甘情愿的结果。” 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那些正喜滋滋数着铜板的百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我无心再看这出金钱开道的闹剧,低声对身旁的程昱嘱托道: “仲德,你看好韦哥和他俩 ,莫要再冲动行事。此地鱼龙混杂,不宜节外生枝。” “主公放心,昱定当遵从。” 程昱微微颔首,目光缓缓地扫过几人。 安排妥当,我这才深吸一口气,带着赵云迫不及待地走向医馆——对于这位千年之后的“老乡”小景,我早已是望眼欲穿,心痒难耐了! 推开手术室的木门,薛悌正一动不动地守在病榻前,用湿布小心翼翼地为他那骨瘦如柴、昏迷不醒的老父亲擦拭额头和手臂,神情专注而哀戚,甚至没有察觉到我们推门进来。 “哼,同样是为人子女,瞧瞧,有的‘孝子贤孙’呐,自家父亲、祖父躺在病榻上生死未卜,却有闲心在外面瞎晃荡。 有的儿子,却是衣不解带、亲奉汤药,寸步不离地守着……” 小景背对着我们,正在一个铜盆里哗啦啦地清洗着那些式样奇特、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头也不回地冷嘲热讽,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子, “哎,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没有对比,就他娘的没有伤害!” 只有赵云一脸茫然,他看看悲痛欲绝的薛悌,又看看我,完全没听懂这位神医夹枪带棒的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忠厚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出去!” 小景将最后一件器械重重放入托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终于转过身,毫不客气地对我和赵云下了逐客令,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病人失血过多,元气大伤,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闲杂人等’勿要在此碍事,沾染了浊气,不利于恢复!” 得,这误会看来是越结越深了。 第114章 跨越千年的相认 “景神医,在下绝非有意打扰!实在是有万分紧要之事,能否请您借一步说话?” 小景刚关上手术室的门,我便急忙拱手,语气极为诚恳地请求道。 “去去去!少来这套!” 小景显然仍坚信我就是他口中那个“不孝孙”,满脸厌弃地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 “我们这儿是免费治病,悬壶济世,不搞你们豪门大户那些蝇营狗苟、送礼托请的套路!有钱留着给你爷爷买点好的补补身子更实在!” “非也!景神医,您真的误会了! 我不是来走门路的,我真有惊天动地、关乎……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要与您私下商议啊!” 我急得后背都快被汗浸湿了,这话说得极大,几乎算得上危言耸听,但唯有如此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哦?惊天动地?关乎苍生?” 小景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与嘲讽,他指着手术室的门, “还有什么天大的事,能比你祖父的死活更重要? 呵,看尔等衣着光鲜,鞍马鲜明,是出息了,攀上高枝了,就不打算认屋里那位穷亲戚了是吧?连亲祖父、父亲都不认了?” 他越说越气,仿佛亲眼见到了世间最丑恶的忘恩负义。 “祖父?父亲?这…此乃从何说起?” 赵云在一旁听得愈发困惑,虎目之中精光闪烁,显然无法理解这位神医为何一再对我们出言不逊。 “咳咳,无事,一场误会罢了。” 我赶紧打圆场,接着便不由分说地拉住小景的衣袖就往外间拖, “景神医!您且随我来!就一步!我只需寥寥数语! 若听完您还觉得我是胡言乱语,我立刻扭头就走,绝不再纠缠!” “停停停!撒手!我这粗布衣裳可比不得你们的绫罗绸缎,要给你扯坏了!” 小景不满地用力甩开我的手臂,但他的动作却微微一顿,脸上那极度厌恶的表情里,终于掺进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好奇。 或许是我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急切,以及那句“关乎天下苍生”的狂言,到底还是引起了他一丝探究的欲望。 这一幕落在忠厚守礼的赵云眼中,却奇妙地转化成了我身为上位者却礼贤下士、求才若渴、不拘小节的明证…… 他非但不恼,眼中反而掠过一丝敬佩之色——毕竟在他看来,有能耐的神医脾气古怪些实属正常, 更何况这位景神医刚完成了一场在他认知里近乎“鬼神之术”的惊世手术,有些傲气更是理所当然。 时机稍纵即逝! 我再不敢犹豫,趁着他甩开我手臂、两人距离极近的刹那,猛地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气声,飞快地吐出了那句跨越千年的暗号: “天王盖地虎!” “玉帝日……” 小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不耐烦地顺口接了下半句,这似乎是刻在每个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骨子里的本能反应。 然而,就在这五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直直劈中天灵盖! 脸上的不耐烦和不屑瞬间冻结,然后碎裂成无数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手中那个盛放着珍贵手术器械的铜盘“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几把造型奇异的小刀、镊子、钩针“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睁,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收缩,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和手指都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声音变调得厉害: “你…你你…究竟是…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 看到他这般剧烈到无法伪装的反应,我心中那块千斤巨石终于轰然落地,百分百确定了! 狂喜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我强行压下,只是用同样郑重的目光回视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就是你所想的那种人! 此地不宜详谈,随我来!” 小景仿佛三魂七魄都被震散了一般,眼神空洞,茫然地点了点头, 竟真的如同提线木偶般,机械地跟着我迈步向外走去,甚至连散落在地上的手术器械都完全顾不上捡拾! 他就这样失魂落魄脚步虚浮地跟着我走出医馆,对身后莹儿那连声的“小景哥哥”的呼唤都充耳不闻,整个人仿佛梦游,又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锁链牵引着。 我引着他,径直快步走向先前医馆后方那条僻静无人的胡同。 同时,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下达了最高指令: “典韦!程昱!” 被直呼其名的两人立刻身形一振,锐利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守住胡同两端入口!不准任何人靠近——记住,是任何人!” 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典韦立刻意识到任务的重大的程度,他虬髯贲张,重重一拍胸膛,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猛虎低吼: “主公放心!有俺老典在,便是只苍蝇,也休想他娘的飞进来!” 他那凶悍无匹的气势陡然散发开来,仿佛随时准备用那双铁戟将任何敢于窥探者撕成碎片。 程昱的目光则飞快地在失魂落魄的小景脸上转了一圈,又扫了一眼这特殊的地形和气氛,这位顶尖的谋士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他不动声色地躬身行礼,语气平静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遵命。主公尽可安心,此处有昱与典韦,万无一失。” “子龙,” 我回头对着跟在身后的赵云下令, “你也留守巷口,协同警戒,注意一切可疑动向。” “谨遵主公之令!” 赵云毫不犹豫地拱手领命,旋即退至巷口要冲之地,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电般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能的视线死角。 我之所以毫不避讳地当场直呼这三人的名讳,就是要故意加大筹码,彻底击穿小景的心理防线! 我倒要看看,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亲耳听到这些如雷贯耳、光耀千古的名字, 亲眼见到这些本该存在于书卷传说中的人物活生生站在眼前护卫,会作何反应! 效果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当我喊出“典韦、程昱”时,小景那原本空洞的眼神就猛地一凝,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嘴唇嗫嚅着,似乎在无声地重复这两个名字,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待那石破天惊的“赵云”二字从我口中清晰吐出时,他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震撼到了极致——先是极致的震惊和茫然,仿佛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随即转为强烈的怀疑与荒谬感,像是在看一场荒诞剧; 但这怀疑又迅速被眼前铁一般的事实(三位猛将的气势做不得假)所碾碎,化为无法抑制的激动与兴奋; 最后,所有这些情绪都搅拌在一起,发酵成一种近乎惊惶失措、却又带着巨大狂喜的复杂神情!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眼看就要站不稳了。 开玩笑,你一个医术高超、思路清奇的穿越者,或许对程昱的谋略、典韦的勇武印象不深,但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浑身是胆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 我就不信,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这波回忆杀,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狭长而幽静的胡同里,此刻只剩下我和他两人。 阳光的光线从两侧低矮的土坯之间斜斜地洒落进来,在我们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历史性的寂静。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看着他那张还处于震惊中的表情,用一种平静却足以穿透灵魂的语调,打破了这千年的沉默: “欢迎来到这个英雄与传奇的时代——我的朋友!” 第115章 国歌鉴老乡,面罩冤家来 我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脸上,仔细捕捉着他眼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那属于穿越者独有的、从迷茫涣散到骤然凝聚,进而剧烈燃烧起来的震惊与求知的光芒,几乎要刺痛我的眼睛。 一种混杂着“果然如此”和“同病相怜”的复杂情绪在我心底翻涌,了然的微笑难以抑制地浮上我的嘴角。 很好,他懂了,这种跨越时空的认知冲击,没有人比我们更懂。 “我想,” 我刻意放缓了语速,让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分量,在这寂静的胡同里清晰地回荡, “关于这一切匪夷所思的遭遇,关于你,关于我,我们这两个本不该存在于此时此地的灵魂,确实有太多、太多话需要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了。” 这第一步,或许可以从……用一种我们都能瞬间心领神会的方式,重新认识一下彼此。 具体该怎么说呢,我脑子里快速的转了起来,马上一个灵光便交任务般闪了出来。 我刻意停顿,清了清嗓子,仿佛要宣布什么极其庄重的事情, 然后以一种近乎荒诞的庄严语调,唱出了那句刻在每个现代华夏子孙DNA里的旋律: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小景猛地一怔,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瞳孔骤然收缩成两个惊愕的点。 那熟悉到骨子里的词句几乎是完全不受控制地从他喉间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干涩,但随即变得坚定,仿佛在这陌生的时空里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我继续引导着,这不仅仅是暗号,更是一种身份和时代的确认。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 他接了上去,声音越来越大,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 我们两人,在这东汉末年的胡同角落里,用压低的嗓音完成了一次对遥远未来的悲壮致敬。 停!鉴定完毕,三观正常,是自己人。 我果断停下这诡异的对唱,直接切入核心问题, “你来自几几年?” “2025年!你呢?” 他语速飞快,眼中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更多细节。 “巧了,我也是2025年。” 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和狂喜冲刷着我,但更多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接踵而至, “那你是怎么穿过来的?具体什么情况?” “本来好端端坐在飞机上,航班号XX6969,金陵飞往迪化的航班,想着人生不白活,去看看赛里木湖…… 结果飞机刚进入金城境地没多久,突然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颠簸,头顶的氧气面罩‘啪’地全掉下来了! 灯全灭了,那种前所未有的失重感猛地袭来,飞机一直不停的往下坠! 周围全是尖叫和哭喊…我最后是带上了氧气面罩,然后眼前一黑…… 再醒来,就特么在这兵荒马乱、完全听不懂别人说什么的三国乱世了……” 他眼神放空,语速极快地描述着,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似乎又陷入了那段恐怖至极的回忆,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凑! 飞机! 航班号XX6969!金陵飞迪化! 合着跟我一模一样的遭遇!……该不会是同一趟航班吧?! 一个极其荒诞又惊人的猜想如同闪电般砸中我!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心脏砰砰狂跳,用尽全身力气才保持住表面的平静,小心翼翼地试探: “XX6969航班?2025年6月9号早上那趟?” “卧槽?!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日期都对?!难道你也是?!” 小景惊得直接从原地跳了起来,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像是见了鬼一样瞪着我。 我下意识地重重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命运这东西,真是太诡谲了! “那你……那你坐在哪一排?” 我急切地追问上前一步,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像是要抓住唯一能印证这疯狂现实的线索。 “应急出口,左边第一排,靠窗那个位置。” 小景清晰地报出那个刻骨铭心的坐标。 左边应急出口第一排?靠窗就是A座! 我喃喃地回想了一遍,眼神猛地一亮,我是C座!就坐他旁边的旁边!那个靠过道的座位! 应急出口A座! 那个抢我氧气面罩的该死四眼仔!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当时混乱绝望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剧烈的颠簸、惊恐的尖叫、闪烁的警报灯,以及那个因为极度恐慌而动作变形、差点跟我打起来抢三个氧气面罩的眼镜男! 我甚至能回忆起他当时苍白的脸和镜片后写满恐惧的双眼! 我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原来你在A座?是不是还特么戴个黑框眼镜?穿一件灰色的格子衬衫?” “你……这你都能记得这么清楚?!你见过我?!当时那么乱……” 小景彻底的愣住了,一脸极度愕然地反问我,抓住我胳膊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实锤了!NMB! 真是冤家路窄! 天下之大,穿越之奇,怎么就偏偏跟这小子撞到了一起?! 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心头,新仇旧恨(虽然旧恨也就那么几分钟)交织在一起,真恨不得立刻仰天长啸“典韦何在!”, 把这小子拎起来捶进地里!让他知道知道抢安全员氧气面罩的下场! 我强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硬生生压下胸口翻腾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气,盯着他那张尚且稚嫩却让我火冒三丈的脸,从牙缝里挤出话: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特么坐你旁边的旁边!那个飞!行!安!全!员! 你抢老子氧气面罩的时候差点没把我气死,有一个就够了,你他妈要那么多吃啊!” 第116章 穿越者:小景 “我去!额,兄弟你听我说,误会,都是误会…… 不过,真的假的?!安全员?!你?!” 他尴尬的惊叫出声,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上下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这副明显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身躯, 脸上写满了“你逗我呢”和“这不可能”的不可思议,表情精彩纷呈。 “比真金白银还真!如假包换!”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对这种离奇的身份年龄落差我也很无奈很憋屈好吗! “老天爷发穿越号又不看用户偏好和体型!我也很绝望啊!” “不是,我的哥,这……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你怎么……怎么穿越成一个小孩子了?这身体有十三岁吗?” 他依旧难以接受,围着我转了小半圈,似乎想找出点破绽。 “我还想穿越成战神吕布呢!身高一丈,腰大十围,方天画戟专捅义父!但这是我能做主的吗?!” 我气得差点跳脚,又送他一个更大的白眼, “这玩意儿纯随机!跟抽卡一样非酋附体!我还羡慕你呢!” “嘿嘿嘿,也是哦……这机制确实坑爹。” 他挠挠头,讪笑一下,似乎对我的遭遇表示了一丝同情,随即又露出无限向往的表情,摸着下巴, “要真能选,我肯定选曹操啊! 曹老板多好,人妻之友,雄才大略,关键是地位高安全啊!” 选曹操?你还选个勾巴! 你个臭屌丝,还想体验魏武遗风是咋的? 你穿成了疑似华佗徒弟,还想着曹操,怕不是想提前体验一下开颅手术? 我内心疯狂吐槽,脸上还得维持基本的表情管理,差点憋出内伤。 “行了,别做你的青天白日梦了。说点现实的,” 我把话题强行拉回正轨,免得自己忍不住真的动手,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就打算一直窝在这东郡城里,当个郎中?” “不知道嘛,” 他摊摊手,显得很随遇而安,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是不假,但我这人没啥大志向。 现在就挺好,跟着义父交流交流医术,救死扶伤,尽我所能,做个医者,仁心仁术,攒攒功德也挺好。 乱世里,能活下来还能帮别人活下来,不容易了。” “想法不错,但格局小了啊兄弟!” 我试图激发一下他的雄心, “鲁迅先生都弃医从文了,为什么?医一人哪比得上医一国? 救十人百人,不如匡扶天下,让万民得以休养生息! 你这身医术见识,跟着我干吧!咱们联手,搞点大事情!” 我再次抛出橄榄枝,这次说得更直白。 “得,打住吧哥!快别给我戴高帽了!” 他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可比不上迅哥儿,没那份觉悟和才华,真没那么大抱负。 再说,我义父对我不薄,救我于‘坟冢之间’,授我传统医术,待如亲子,我怎能学业未成就弃他而去?这不仗义。” “你也知道这是三国乱世,命如草芥,朝不保夕。 黄巾军、诸侯混战,今天不知道明天事。” 我换了个角度,试图以安全说服他, “你这医馆能经得起几次乱兵冲击?要不……劝劝你义父,跟你一起跟我走? 我现在虽然暂时没有地盘,但护你们周全应该没问题。” 我仍不放弃招揽这位现代同行,尤其是他背后还有华佗这块金字招牌。 “不行,” 他摇头,语气异常坚定,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我义父的脾气我太了解了!他为人极有原则,性子更是自由散漫惯了,最不喜官场约束、权贵倾轧。 他行医只为救人,从不攀附,你让他去投靠一方势力,哪怕是兄弟你,他定然不肯,绝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这事儿没商量!” 他越是这样说,越是印证了我心里的那个猜想。 如此医术高超、性情高洁、不慕权贵的名医,在这时代可不多见。 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语气几乎可以肯定: “先前听那些求医的百姓,都恭敬地喊你义父‘华神医’…… 他是不是就是那位外科圣手,发明了麻沸散,著有《青囊书》的神医,华佗?” 小景闻言,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点了点头,证实了我的猜测: “没错,正是他老人家。 我能拜在他门下,真是天大的造化。” “那你应该知道华佗的历史结局啊!” 我语气骤然加重,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你不怕历史重演,他最后因为要给曹操做开颅手术,而被曹操疑心杀害了吗?!” 我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知道啊!怎么可能不知道!” 小景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无奈和后怕的表情, “所以我们才千方百计,千里迢迢,从安徽亳州(沛国谯县),曹操的老家——跑这儿来躲清静啊! 就是想着离政治中心远点,离曹老板远点,看能不能躲过那一劫!” 好家伙! 我就说华佗的历史轨迹和时间线不该出现在兖州东郡这儿! 合着是你小子! 肯定是你穿越过来,知道历史,连蒙带骗、死缠烂打把老人家从是非之地哄到这相对偏远的东郡来的! 臭不要脸~为了保命(也可能是保师),真是啥都干得出来啊! 你这样搞,历史剧情崩坏了,以后谁去给关二爷刮骨疗毒? 万一关羽因此挂了,那影响可就大了去了……我心里瞬间闪过无数吐槽。 “不是,同一趟航班摔下来的,落地成盒…哦不,落地穿人,” 我提出另一个缠绕已久的疑问, “怎么就分散了呢?为什么我在北边(甘肃定西),你在南边(安徽亳州)?这差着好几百里地呢!” “这我哪知道?宇宙的奥秘呗。” 他一脸无辜地摊开手, “反正我一醒来,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义父和莹儿关切的脸。 听莹儿后来告诉我,他们是在上山采药的路上,发现我倒在一片草丛里,昏迷不醒,一探鼻息,几乎没了。 他们心善,把我带回住处悉心照料,但义父看了直摇头,说脉象已绝,是被一种极厉害的毒蛇咬了,毒气攻心,回天乏术了。” 第117章 冰火人间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在回忆那段奇特的“出生”经历: “他们看我这‘尸体’可怜,年纪轻轻就暴尸荒野太过凄惨,就好心挖了个坑,打算把我埋了,入土为安。 结果……坑挖到一半,土刚盖到胸口,我,‘砰’一下,又猛地从土里坐起来了! 把正在填土的义父和莹儿吓得够呛,差点没直接把我当僵尸给劈了! 我想,应该就是原主彻底断气,而我刚好穿越过来的那个瞬间,借尸还魂了。” 看来和我的情况类似,都是在原身濒死之际意识注入,借尸还魂。 真是气不过啊! 怎么就没个达官贵人、王侯将相刚好要咽气呢? 净是些穷苦大众、无名小卒,上辈子是牛马,这辈子连牛马都不如! 害得老子一切都要从零开始,辛辛苦苦才能混口饭吃! 真羡慕那些网络小说里一开局就是吕布、赵云、曹操儿子甚至是皇帝的穿越者同行,人家那才叫直接降生在罗马,我们这纯属是出生在骊山还自带镣铐! “你说……” 一个更惊悚、更宏大的想法让我后背发凉,冷汗都快出来了, “既然我们俩能因为同一趟飞机穿越过来,那么飞机上其他人……那一百来号乘客和机组人员…… 是不是也有可能,以各种形式,散落到这个时代的各个角落?” “呃……从量子力学或者说玄学的角度,理论上,不排除这种可能吧?” 他摸着下巴,摆出一副思考者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有点不着调, “就像薛定谔的猫,在盒子打开前,生死叠加,啥状态都可能存在。 没准现在哪个州郡就猫着几个我们的难兄难弟呢?不过这个我倒不操心,” 他语气突然轻松起来,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我又不跟你一样心怀天下,志向远大。我现在这小日子,有医馆,有义父,有莹儿,过得挺满足、挺充实的!”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美好甜蜜的事情,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幸福而温暖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沉浸在幸福中的人才有的表情。 “我看你不是满足于这小日子,是满足于有你的莹儿妹妹朝夕相伴、红袖添香吧?” 我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笑着打趣道,冲他挤了挤眼。 “嗐~兄弟,你这话说的……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才是主业……” 小景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眼神开始飘忽,试图辩解。 “行了行了,都是男人,你小子在我面前装什么纯情少男!” 我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 “怪不得不愿意跟我去闯荡建功立业,合着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乐不思蜀,温柔乡是英雄冢了啊!” “也不全是啦……” 他挠挠头,笑容却越发灿烂和羞涩,完全藏不住, “我嘛,真不像你,胸无大志,就想过点安稳小日子。 莹儿……莹儿她是义父唯一的女儿,温柔善良,医术也学得很好。 我们……我们这也算日久生情,自由恋爱,义父他老人家也默许了。 不出意外的话,等我们在东郡城彻底安定下来,把这‘无忧馆’经营得再红火些,就该……就该成亲了!” 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着光,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和幸福感,那是对平凡生活的美好憧憬。 “你这算是……现代一个家,古代又一个家?” 我顿了顿,收敛了笑容,问出一个更根源、也更残酷的问题, “那……你有想过回去吗? 回到2025年,回到那个有飞机、有网络、有现代文明的世界?” “回去?呵呵……” 他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继而转变为一种深深的苦涩和自嘲,嘴角无力地牵动了一下, “回去?你告诉我,怎么回去? 有回去的按钮吗?有时空隧道售票处吗?还是有任意门哆啦A梦? 兄弟,别天真了!” 他这一句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把我心底刚刚因为遇到同类而燃起的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希望火苗,彻底浇灭,噎得我死死的。 是啊,怎么回去? 这根本就是一趟无法回头、没有指南、概率渺茫到令人绝望的单程旅程。 想到或许永远再也见不到的亲人、朋友,那个熟悉到厌倦却又无比眷恋的现代世界,一股巨大的怅然和失落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我,让我一时失语,胸口堵得发慌,只能抬头望着这片从未被工业污染过的、湛蓝得有些刺眼的东汉天空,默默出神。 “实不相瞒,兄弟,” 他看我神色黯然,沉默良久,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低沉,仿佛要揭开一个埋藏已久、鲜血淋漓的伤疤, “我在这儿,真的挺满足的,真的! 甚至……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下去,每个字都像是裹着沉重的铅块, “你可能不知道……如果我回去,等待我的不是家人团聚,而是……而是最多只有三个月的生命倒计时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无法理解他话语里的决绝。 三个月? “因为在我登上那架该死的XX6969航班之前,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宿命。” 他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胃癌,晚期,已经多处转移。国内最顶尖的专家会诊后,给出的结论是,最多还有三个月。 一切治疗都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且会痛苦无比。”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说起来真是可笑……我特么不吸烟不喝酒,作息规律,天天勤勤恳恳在医院治病救人,结果却救不了自己!讽刺吧?” 他的平静开始破碎,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逐渐激动起来,眼眶迅速泛红: “也许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都是我的报应啊! 我每天在医院,看着那些穷苦的打工人,硬生生被生活压垮,累出各种毛病被抬进来! 辛辛苦苦一辈子攒的那点血汗钱,不够在医院里ICU走一遭! 然后再把整个家都掏空,负债累累! 更特么搞笑和悲哀的是,医院还给我们科室下任务指标,搞创收! 要是完不成就扣奖金,甚至滚蛋! 然后我们有时候就不得不昧着点良心,听主任的话对患者……小病大治,无病吓治,大病就让他们砸锅卖铁、卖房借钱,用最贵的药、做最贵的检查,上最贵的器材,只为了让他们多苟延残喘那么一时半会儿,觉得一切还有希望,最后往往还是人财两空,留给父母妻儿一屁股永远还不清的债! ICU门口的墙壁,甚至比寺庙见证了更多的祈祷! 这他妈算什么救死扶伤? 这根本就是喝人血馒头!” 他说到这儿,情绪彻底崩溃,猛地蹲下身去,双手死死捂住脑袋,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