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人设,但第一》 1、第 1 章 沧州城,谢氏家族驻地。 花团锦簇的花园里,一座攒尖八角凉亭临水依山而建。 绿荫倾覆处,只见一团粉粉嫩嫩的身影正坐在凉亭的栏杆上,她梳着双髻,流苏自发髻间垂下,正巧落在她白嫩乖巧的脸上,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杏眼,透着一股天真不谙世事的乖巧。 她正晃着腿,轻盈的衣袂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荡出弧线,似有流光跃过。 不过她此时并不似面上瞧着这般悠闲。 因为她脑子里活像有八百只喜鹊,就在那叽叽喳喳的吵着。 在她好不容易理清了来龙去脉后,今天突然降生在她识海中的系统再次哇哇大叫着—— 【警告!】 【警告!!!】 【请宿主注意,距离您身故还有十年距离您家族以及所在的沧州城被妖兽袭击,还有十年!!修仙界与宿主您以往所在的世界不同!十年不过转瞬,十年不过转瞬,请宿主立即开始修炼,保卫家园!】 谢枝梨被吵得有些痛苦地闭眼。 在过往的八年里,她以为自己只是赶上了穿越的时髦,在现代世界身死后,重新投胎穿成了自幼被人遗弃的孤儿。 可在即将到来的谢氏世族每隔一年就要给家里九岁孩童测灵根的日子,从未出现过的系统冷不丁在她脑中一阵叽歪乱叫后,告诉她—— 她的穿越并不是无故发生的。 她只是回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仅此而已。 而她回来,也并非只是简单的归位,而是需要拯救未来的自己以及这满城无辜的人。 宇宙中存在着无数的三千小世界,每个小世界里也会有对应的气运之子,他们受天道庇护,是上天的宠儿。 可就是有这么一部分气运之子,仗着天道的宠爱肆无忌惮,不将苍生当一回事,而这个小世界的气运之子便是如此。 只因自己的伴侣吃醋和耍小性子,导致沧州城外妖兽失控。 而气运之子为了哄妻,并没第一时间去修补他自己以及自己的道侣犯下的错误,而是追着自己的道侣而去。 沧州城并无强大到可以抗衡妖兽的修士。 所以这满城的人,都成了妖兽消灭怒火的工具。 妖兽来袭的那一日,沧州城满目疮痍,横尸遍野。 驻守此处的谢氏世族顽强抵抗,但也抵不过全盛时期暴怒之下的妖兽。 谢氏上下百余人,尽皆命丧妖兽之口。 当时唯有在外求学的谢氏嫡脉,谢青山留得一命。 他去找气运之子报仇,却也落得一个横尸荒野的下场。 沧州城万千余人怨气久聚不散,以此惊动天道。 天道降下天罚,气运之子殒命天雷之下,小世界就此崩塌。 然天道不忍,光阴轮转,溯回到了最初。 她便是在这般境况下,被系统带来,替代前世的自己,成了谢家族长收养的孤女,谢家十一,谢枝梨。 等系统的鬼哭狼嚎结束,谢枝梨这才扯着自己的衣袖问道:“妖兽是什么等级?” “金丹后期。” 金丹后期? 谢枝梨听见系统简短的这四个字,脑袋有些许的空白。 虽然她侥幸得以穿越到修仙世界,可这处大陆却不似许多小说所写的那般,什么金丹遍地走的盛况。 相反,金丹修士在此处已经能翻云覆雨的存在。 而谢家修士第一人,也不过是才将将金丹初期。 甚至整片大陆,金丹修士都不曾有几个,何况是能全盛时期的金丹后期的妖兽。 而步入修炼伊始,引气入体后变为练气,练气之上便为筑基,筑基过后就是金丹、元婴、化神、出窍与大乘。 等修士修炼到大乘后期,便能触摸到飞升之路,从而打破这一方的空间,飞升去往另一处世界。 可如今灵力凋零,别说元婴修士,就连金丹都少见。 大乘期的修士更是不曾有。 谢枝梨一时觉得系统这话真是天方夜谭。 “十年金丹……”谢枝梨觉得这几个字都难以启齿,“你是看得起我,还是太看得起我?” 系统显然不吃她这一套,褪去了一开始的鬼哭狼嚎,系统此时说话便显得有条理多了。 “十年金丹,于你而言,不算难事。” “而且宿主,三千世界,十年金丹者并不在少数,就您这一方天地而言,也是大有人在,不过是你所在的大陆灵气凋零,是以十年金丹显得有些骇人听闻。”系统并不想同她在此事上有过多的争执,“若是十年之后,宿主达不到金丹,悲剧重演,满城倾覆。” 谢枝梨鲜少会有手痒的感觉。 但此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是真想将系统从自己的识海里拖出来,给揍一顿。 但系统的这一番话,谢枝梨也并不是没听懂。 “你说,我所在大陆的灵气凋零,你的意思是,除却上界,此方世界还存在其他与我所在的大陆的平行大陆?” 系统道:“自然。” “那些大陆的实力又如何?” 系统冷笑:“金丹遍地走。” “所以宿主,你的眼光应该长远些,而非是局限在这一方天地。” 谢枝梨身子往后一样,给自己换了个较为舒服的位置:“可我现在只有九岁。” 系统还想再说什么时候,谢枝梨却倏地抚掌一笑:“系统,我穿越之前也算是看过不少的小说,你们系统是不是都有gps功能?” “你想说什么?”系统可不敢小看谢枝梨。 先不说她压根就不是九岁,就算是,能被天道选中的人,几乎都天赋异禀,智近多妖。 谢枝梨弯着眼一笑:“我知道来龙去脉,既然那妖兽是你们所谓气运之子惹出来的,那我在他成长起来之前,将他给弄死,后面的事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系统:“……” “你到底是不是现代人?” 谢枝梨啧了声:“非常之事自当行非常手段,这和我是不是现代人有什么关系?” “系统,你这是瞧不起谁了!” “这种歪门邪道有违天道,宿主还是尽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系统提醒道,“就算宿主提前将气运之子给杀了,但既定的命运不会更改,十年之后,埋伏于沧州城外的妖兽依旧会血洗沧州,是以请宿主尽早做好准备应对。” “所以宿主,我们十年后见。” 说完,系统飞快就切断了自己同谢枝梨的联系,在她的识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它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系统一走,谢枝梨就睁了眼。 凉亭外明晃晃的天光从九天之上倾覆而下,晃得人眼生疼。 谢枝梨盯着从眼前飘走的浮云,半晌,弯了下嘴角。 虽然她不太喜欢系统这个用完就丢的做法,但她也很好奇,自己的上限在哪。 十年金丹,听着就很有趣。 今天在外面呆得时间够久了,谢枝梨刚才从栏杆上跳下来,一枚小石子似裹挟着劲风倏地就朝她的脸上扔来。 谢枝梨微微偏头避开,看向某处微动的草丛,拉长了声音撒着娇道:“我都看见你了,小十二。” 话音落地,一道与她差不多高,却比她敦实许多的身影从草丛里爬了出来,他浑不在意自己浑身被泥土沾得脏兮兮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就撒欢似的朝她跑来。 不过在他扑过来的瞬间,谢枝梨就漫不经心地朝旁边一偏,叫那男孩扑了个空。 “十一。”男孩可怜兮兮地转头看她,“娘亲说了,你得照顾我。” 谢枝梨可不惯着他。 “咱俩一样大,而且我才不要照顾一个不爱干净的小孩。” 说完,谢枝梨转身就走。 小男孩见着她走,连忙几步跟了上来:“十一,你要去哪?” “自然是回院子,我娘亲该回来了。”谢枝梨笑盈盈地说道。 男孩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他步子有些跟不上谢枝梨,但也努力地在跟着。 甚至他很想去拉谢枝梨的小手,但垂眼瞧着自己脏兮兮的手,还是忍了下来。 枝梨妹妹爱干净。 她会生气的。 男孩眉眼有些沮丧地耷拉着,可嘴却没停过一刻。 “我娘亲说,明日是我们测灵根的日子,十一可以等我一起吗?” 2、第 2 章 “娘亲!” 谢枝梨刚跨过院子的门槛,就瞧见一貌美无双的女子身着绫罗绸缎,婀娜袅袅地站在池塘前,她双眼一亮,喊了一句后,便小跑着朝女子奔去。 此人正是谢氏世族如今的族长夫人,陈宁玉。 亦也是她的母亲。 “十一!”见着女儿回来,陈宁玉自是开心的,她蹲下身,将扑过来的人儿接了个满怀。 她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后,这才将谢枝梨给抱起:“十一说说,今儿又背着娘亲去哪玩了?” “就在花园,同十二一起。”谢枝梨在面对陈宁玉时,笑得乖巧不说,甚至就连笑容也是甜滋滋的,比之先前更像个粉雕玉琢的小仙童。 陈宁玉颔首,但也算了解自家闺女的性子,于是顺势问道:“没欺负小十二吧?” “谁欺负他了。”谢枝梨软声软语地说着,手却乖巧地搂住了陈宁玉的脖子,整个人都差没有贴上去。 此时虽是将近傍晚,但太阳还不曾落山。 陈宁玉担心会晒着自个这像仙女似的闺女,便抱着她回了房。 就算回了房,陈宁玉也没舍得将谢枝梨放下,依旧将她抱坐在腿上。 仔细地问了她最近几日的课业后,这才唤人拿了她今儿从外带回来的零嘴给她。 谢枝梨虽然不太贪口腹之欲,但这可是自己亲亲娘亲不远万里从外面给带回来的。 所以当即谢枝梨就表现出了自己十二万分的喜欢。 她坐在陈宁玉的怀里,双手捧着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许是因为太好吃的缘故,她双脚也高兴地在半空中晃悠。 母女俩说着话,没一会儿谢枝梨就听见有婢女过来禀告,说是族长同少族长一同回来。 谢枝梨听见后,一双眼顿时睁得浑圆。 她仰巴着小脸看着自个的娘亲:“爹爹和哥哥回来了!” “嗯,他们今天当然得回来。”陈宁玉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地摸了下谢枝梨的脑袋,“明儿可是我们枝梨的大日子,你父亲与兄长怎么可能不回来。” 要是在之前,谢枝梨没准还会为了测灵根这件大事担忧下。 毕竟灵根的好坏,直接关系了日后族中修炼资源的分配。 她虽不是谢家血脉,但人却是落在了谢家族谱上的,自一切都需得按照规矩来。 就算她的族长父亲给她开小灶,那也是不能太过的,否则难以服众。 等陈宁玉说完,谢枝梨已经从她腿上下去,迈着一双小短腿有些磕磕碰碰地朝屋外跑去。 “我去接爹爹和哥哥!” 见着谢枝梨依旧这般活泼,陈宁玉看着她背影满足地笑了起来:“希望枝梨永远都这般活泼就好了。” “对了,我之前托人问洗髓丹怎么样?” 原先藏匿在暗中的女使闻言这才从后面上前:“说是沧澜城今年的拍卖会会有一枚,但多的,下面的人也不曾打听到。” “夫人这般为小姐考虑,何不托人去问问何处有……” 没等女使说完,就被陈宁玉打断:“父母爱子,自当为其为之计深远,当年悬北测灵根之前,我都曾为之准备了一枚,没道理到了枝梨这,我就撒手不管了。” 女使想说,谢悬北怎能同谢枝梨一样。 先不说,前者是她亲子,而且还是谢氏一族未来的族长,而谢枝梨不过是他们从凡俗界给救回来的,有没有灵根都另说,便先为其准备洗髓丹,实在是有些……过于奢侈了。 不过这话陈宁玉显然并不喜欢,女使觉察出来后,便没再说。 院子外,谢枝梨喊爹爹的声音也跟着传来。 陈宁玉面色冷淡地看了女使一眼后,这才笑容满面地跨过门槛出去。 屋外天光正好。 高大英俊的男人携着清俊冷漠的少年一同踏着天光而来,而最瞩目的,莫过于男人怀中抱着的小女娃。 那张脸真是粉雕玉琢,似玉瓷般精致。 陈宁玉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大志向,平生所愿,也不过是夫妻恩爱和睦,儿女平安顺遂。 至于别的,有则锦上添花,无也并没什么。 谢家足以护他们一生平安。 - 翌日。 辰时刚及,天光大亮。 谢枝梨被女使从香香软软的被褥里挖出来,给她换了一套全新的,嫩绿的衣裙。 原先绑着流苏的双髻也换了样式,莹润的珠玉垂下,显得她愈发的娇憨明丽。 谢枝梨揽境臭美了好一会儿,这才让女使牵着自己出了屋。 她名义上的哥哥早在院子外等着,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取代女使牵住了她的手。 “阿梨今天很好看,像个小仙女。”谢悬北说完,便蹲在了谢枝梨的面前,“哥哥今天抱你过去,好不好?” 今天是谢氏每年给族中满九岁的孩童测试灵根的日子。 要是谢枝梨被测出有灵根,在她引气入体之前,是断不能回来的。 而这个引气入体,少则几月,多则几年。 若是有人灵根相克,或许终其一生都在寻觅如何引气入体之法。 谢悬北不知自己的妹妹有没有灵根,但他知道,他很舍不得自己这个妹妹。 若非须得有自保的手段,否则谢悬北是真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去吃这种苦。 他的妹妹只需要无忧无虑地活着就好。 谢枝梨哪会想到谢悬北不过是在蹲下来的刹那就想了这么多,她现在满心欢喜地都是,她不用自己走路过去。 所以当谢悬北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谢枝梨已经主动地搂住了谢悬北的脖子,将香香软软的自己塞在了谢悬北的怀中。 谢悬北笑着将人抱起。 只是没走几步,兄妹两人都看见一个胖墩似球般一下就滚过来,然后不避不让地直接撞在了谢悬北的大腿上。 能在族长的院子自由出入的,除了谢知南,谢枝梨还真想不到有谁。 于是,她搂着谢悬北的脖子往下看。 果不其然看见了谢知南那个小憨憨。 他似被撞疼,正捂着自己的额头,仰头看着将自己撞疼的人。 “三哥哥!”见着是谢悬北,而不是他大伯等人,谢知南一下就不怕了,他乖巧地叫了声后,便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地抱住了谢悬北的大腿,似乎也想要他抱住自己。 谢知南同谢枝梨年岁一般,今年也已满九岁。 今天也是他测灵根的日子。 抱一个也是抱,抱两个也是。 谢悬北没有偏心也将地上抱住他大腿的谢知南被抱起。 只是让他没想到,自己刚抱起人,谢知南就立即大着胆子去招惹谢枝梨。 九岁的孩子,正是猫嫌狗憎的年纪。 手痒,喜欢找事,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不过谢知南的手刚伸过去,还没碰着谢枝梨的脸,就被她抬手给打掉。 谢枝梨的力气并不算小,虽然有所收敛,但还是将谢知南给打疼了。 “十一,坏坏。”谢知南眼珠子一转,立即抱着谢悬北的脖子告状,“知南,疼疼。” 谢枝梨觉得自己或许是重新活了一遍,所以现在也是越来越幼稚,竟然还同一个小孩计较。 “哥哥。”谢枝梨也温声软语且毫无负担地同自己哥哥撒着娇。 夹在两人中间的谢悬北:“……” 好在院中到族里测试用的大堂并不算远。 刚到外面,谢悬北就找到自己的五叔,将谢知南还给了他。 自己则带着妹妹,进了内堂。 谢五叔垂眼看着此时抱着自己大腿,正努力装乖的儿子,沉默片刻后,还是将人给抱起:“又去招惹你十一姐姐了。” “是妹妹。”谢知南一字一字地纠正,表情格外严肃。 谢五叔虽然不太懂自己的儿子为何非要执着当哥哥,但这也不妨碍他嘲笑自己异想天开的儿子。 - 测灵根是很严肃的一件事。 也是谢氏每年万分看重的大事。 一早等族人到齐后,族中长老便领着族人先进了祠堂去祭拜。 等祭拜完祖先,在昭告天地后,这才开始了今天的重头戏——测灵根。 谢枝梨全程跟在谢悬北的身边。 测灵根是按照旁支和嫡支的顺序来的。 虽说嫡支一脉人少,但架不住质量高,也是最容易出种子选手的,而旁支能有一个三灵根,已算是谢家祖先保佑。 测灵根这事办得可谓是声势浩大,但谢枝梨却从中琢磨出一些东西来。 毕竟结合昨天系统和她说的话,不难推测出,此方地界许就是个三流地界,是以有灵根的修士并不多,就算有也多是四灵根甚至五灵根这样的修士。 双灵根都少见,何况是传言中的单灵根,乃至极品的天灵根。 可是这一方大陆少见的灵根,却在其他地方,并不算少见。 此方大陆为何金丹封顶,是因多四灵根、五灵根之流,他们的修炼上限几乎也就到此为止。 并非是说,是四灵根和五灵根不能修炼往上,而是此处灵气滞后,甚至各种保命、修炼的手段也不太跟得上,金丹修士也就五百余年的寿命,是以很难往上。 这是客观条件的限制。 哪怕是双灵根,也不一定能在此方冲破金丹,结丹成婴。 “梨梨。”见着谢枝梨一直在神游,谢悬北没忍住用手指戳了她的肩膀一下,“你在想什么?” 3、第 3 章 谢枝梨从来都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 她眨巴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然后抬头看向一脸关切的谢悬北。 她摇了下脑袋,珠串随着她的动作摆动,似掠影浮光般有细微的闪动。 “真没什么?”谢悬北又问,显然不太放心。 其实他也不知他这个妹妹像谁,人小鬼大,一肚子的点子。 “当然了。”谢枝梨背着手,纤长的眼睫扑簌着,显得她模样是越发精致可爱,也天真无辜。 “我能想什么呀?” 谢悬北摸了下她的脑袋,只是下一刻,他的手背就被这人给拍了一掌,像小猫挠痒似的,他有些哭笑不得地垂眼,就见谢枝梨正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脑袋,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别乱揉,我这发髻可是梳了好久,揉乱可就不好看了。” 谢悬北被她这话个气着:“小没良心。” 谢枝梨刚想反驳几句,就听上面的人叫住了族中自己一个相熟的名字。 她顿时就没空去管谢悬北,而是踮脚努力往前看。 此番被叫住名字上前的,是族中与她同岁的一个小姑娘。 旁支血脉,父亲修符,名下有一家专职卖符箓的铺子。 谢氏一族,炼器修法的居多,符箓以及炼丹却是少见。 但闻名整个大陆的阵法,却也是她谢氏一族所出。 小姑娘今儿换了身嫩黄的衣裙,行走之际,身后的两根带子在空中轻点,似有几分欲要乘风归去飘摇之感。 上了台后,小姑娘便走到了长老的面前。 长老手中持有一方罗盘。 罗盘上绘着天干地支五行。 她将指尖血滴入到罗盘中,血会顺着纹路散去,最后落在代表她灵根的那一方属性之上。 随后又合拢在罗盘之上汇聚成一道光柱,光柱亮起,只见上书用金粉写着几个字—— “水木火土,中下品。” 前者代表她的灵根,而后者则是她灵根的品级。 品级有四,天、上、中、下。 而除却天品,其中三品又可分为上中下三级。 中下品,在此方地界而言,已然算不错。 “有灵根,便可修炼。”谢悬北垂眼对谢枝梨说道,“其余的,皆可掌控。” 谢枝梨明白谢悬北的意思。 灵根可洗,品级也可洗。 这些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只是若想寻得洗灵根之物,需得机缘与大气运,否则,这世上双灵根也不会寥寥无几。 而这些的前提是,有灵根。 谢枝梨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甚至她在这一刻觉得其实老天还是挺眷顾她的。 她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东西,在这一世都被如数补偿了回来。 “才不会。”谢枝梨轻声说道。 “嗯?”谢悬北虽然听清了她的话,却是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谢枝梨笑得如小猫般狡黠:“笨蛋哥哥。” 谢悬北捏住了她的鼻子:“谁是笨蛋哥哥?” “谢知南。”长老的声音带着余威一下就扩散到了人群中。 谢枝梨扭头看去。 就见一道有些敦实的身影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抡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就往长老面前跑。 谢五叔同他道侣担忧地站在人群里,眼睛一动不动地落在谢知南的身上。 这一刻,谢枝梨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地具象化。 “哥哥。” 谢枝梨拉着谢悬北的衣摆,认真地仰头朝他看去,“十二有灵根的,对吧?” 谢氏没有提前给族里未满九岁的孩子测灵根的习惯,是以在今日之前,谁都不知道,族里到底谁有灵根,谁又没有。 所以谢悬北也不敢保证,谢知南有灵根。 只是看着谢枝梨眼里毫无保留的期许,谢悬北心下有几分微滞。 他只能笑着,屈指在她额上一弹:“你平日老是嫌弃人家十二,现在倒是挺关心的。” 被谢悬北这么一说,谢枝梨也难得有了几分别扭。 嫌弃归嫌弃,谢知南的确是她不可多得的玩伴。 而且,谢知南对她一直都挺好的。 她也挺喜欢谢知南的。 谢枝梨扭头小声嘀咕道:“肯定是你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你在这拿这话来搪塞我!” 此时,谢知南已经将血滴在了罗盘里。 谢枝梨也有几分焦灼地等着。 可如今这副场面在族中其实也算见怪不怪了。 毕竟没有灵根的族人并不在少数,嫡支也是一样。 在谢知南之前,便有一位。 场内有了几分肃静。 谢五叔都是不强求这些,面上依旧冷冷淡淡的,可架不住他道侣对谢知南这么一个独子抱着一点期翼,现下已经哭得双眼泛红地倒在了谢五叔的怀中。 甚至就连台上的谢知南也明白了自己此时处于何种境地,他站在那,双眼无神,情绪低落。 而刚还安静的人群里,不知从何处传了几分压低声音的低语。 “都说了,这修士若是找没有灵根的凡人,生出的孩子也会没灵根的。” “就是。” 谢枝梨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第二反应就是想找人理论。 可下一秒,她的肩膀就被人给捏住。 她不太满地转头看向谢悬北,谁知道这人却将她往前一推:“到你了。” 谢枝梨稳住自己的身形,没让自己趔趄出丑。 只是在站稳后,他没忍住回身奶凶奶凶地看了自家兄长一眼,随后才在长老的声音里,踏上了高台。 站在长老的面前后,先前有些模糊的罗盘现下是看得更清晰了。 “十一,不要怕。”长老安慰着她,示意她自己赶紧动手。 其实谢枝梨也很好奇自己的灵根倒是什么,才能让系统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十年金丹”这种话。 她接过长老递来的银针,在自己的指尖扎了下。 一滴血很快就从白嫩的指尖飞快窜出落在了罗盘的正中央。 几乎是在她血落在盘中的那一霎,所有的纹路都被点亮。 还没等长老看清,下一刻只见天降异象,乌云翻滚,有雷霆似要落下。 而罗盘上也有金光降落,光柱似要直冲云霄。 只见光柱上,几个大字缓缓落下。 【先天剑骨】 【雷霆之均,天品】 4、第 4 章 先天剑骨! 还是天灵根! 这无论是哪一样放在旁人身上,都称得上一句当世天骄了,没想到这两样东西会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一时,大家落在谢枝梨身上的目光可以说是十分怪异,但怪异之后便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雷灵根啊! 那是传言中资质绝佳的上好灵根,也是所有灵根里最厉害的一个,天生就是修剑的绝佳灵根,更别说谢枝梨还是先天剑骨,这完全就是天道偏宠,搁着变着花样地给她送经验。 而且雷灵根只要不生心魔,渡雷劫可就不跟玩似的吗? 毕竟雷灵根修士,可以说雷劫都是在为他们淬体,这种好事,真是其他灵根羡慕不来的。 谢枝梨知道自己的灵根不错,但的确没想到会这么不错,甚至已经远超了她的预期。 十年金丹,好像真不一定是在做梦。 她站在台上往下看,就看见了自家一脸喜悦的兄长,眉眼之间全是掩藏不住的骄傲。 “大喜大喜!” “真是天佑我们谢家!” 长老双手合十,对着天道的方向遥遥一拜。 谢家祖上也是出过天灵根的,但天灵根和先天剑骨一同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却是没有过。 而谢家有天灵根的那一代,也是最繁荣昌盛的一代。 “天佑我们谢家啊!” 见着长老跪拜天道,其他族人亦也纷纷效仿。 唯有知晓谢枝梨真实身份的几人,心里略微有些复杂。 虽说谢枝梨是入了他们谢家的族谱,可到底不是他们谢家的血脉。 不过只要谢枝梨成长起来,的确会成为谢家强大的助力,不说在沧州城,甚至就连整座大陆,亦也有他们谢家的一席之地。 “哥哥。”谢枝梨已经跑回到了谢悬北的身边。 谢悬北一把就将谢枝梨给抱了起来。 “我们梨梨真棒。”谢悬北夸奖道。 “那是。”谢枝梨大概是真的不知什么叫谦虚,被谢悬北这么一夸,身后要是有一根尾巴,指不定现在都翘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可是爹娘的女儿,自然是最棒的!” “你还真是,不知羞。”谢悬北轻笑,可他神色骄傲,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测完灵根后,大家也就各自散去。 次日,便会将有灵根的小辈送至学堂,等引气入体后,方能归家。 只是在谢悬北准备将自个妹妹抱走的时候,刚才谢枝梨他们测试的长老却倏然从高台一跃而下,拦住了兄妹俩。 谢悬北低头看了眼乖乖缩在他怀里的谢枝梨。 “你没惹事吧?” 谢枝梨闻言立即摇头,甚至因他的话而将眼睛瞪得浑圆。 大有一种,你怎么可以这般想我的神色,很是灵动鲜活。 “并非是惹事。”长老见状赶紧说道,“是因为十一小姐天赋出众,惊动了老祖那边,老祖想见见十一小姐。” 听长老这么一说,谢悬北顿时也放下心来。 他家十一天赋这般出众,要是没有惊动老祖这才奇怪。 谢悬北抬头时,就看见他们父亲也正大步朝他们这走来。 “爹爹!” 谢悬北行礼之际,谢枝梨早就无所顾忌地扑了上去。 谢颤将谢枝梨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后,这才对长老说道:“我送梨梨过去便行,劳三长老费心。” 三长老摇头,看向谢枝梨的目光的确要比先前更慈爱了许多。 “行,那就不打扰族长了。” 等三长老一走,谢颤顿时就将怀中的小人儿给抛了起来。 “我们梨梨可真给爹爹长脸!” 谢枝梨笑盈盈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依旧十分臭屁:“因为我是爹娘的孩子呀!” - 谢家老祖所居住的院落是在谢氏驻地最偏远的北边。 院落里用灵石搭了个聚灵阵,灵气流动竟比建在灵脉之上的修炼地还要浓厚几分。 谢颤此时已经将谢枝梨放下,同她一块在院中候着这位老祖。 片刻后,原先紧闭的房门这从里面缓缓推开,磅礴的灵气几乎是从里面宣泄出来。 谢枝梨此时还不曾引气入体,只觉着这灵气冲刷过身子时十分舒服,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舒服。 “进来。”还不等谢枝梨调整后,里面便传来一道有些浑厚低沉的男音。 谢颤不敢迟疑,赶忙带着谢枝梨进去。 内堂并无灯烛,只有微亮的天光从窗扇处投射进来,依稀可以帮人辨清方向。 谢枝梨极快地打量了四周一眼,便随着谢颤的模样垂下了脑袋。 “谢氏一族第三百七十五位族长携其女拜见老祖宗。” “枝梨见过老祖宗。” 谢枝梨跟在谢颤身后退下。 “起来吧。” 谢枝梨听见声音后下意识的抬眼,就看见一张玉简飘浮在空中递到了她面前来。 她扭头看了谢颤一眼,见着他并没什么动作后,便放心大胆地接住了面前的东西。 “这份玉简,是我偶然在一处秘境中捡到,不过这份心法有些残缺,但与你如今而言,却已足够。”老祖宗温声说着,但言语之间并不缺乏威严,“小十一,你灵根出众,我们谢家并无适合你根骨与体质的心法,你若是愿意,我可送你上剑阁。” 此话一出,不单是谢枝梨就连谢颤都被惊住。 虽然宗门势大,但他们谢氏也不遑多让。 这般有天赋的弟子,就要拱手让出去吗? 老祖也没指望谢枝梨能立即回答,而是耐心等着。 谢颤倒是想说话,不过他刚一张嘴,直接就被老祖宗给封住,实在是叫他有话都没法说。 这是老祖宗给谢枝梨的考验。 而他帮不了什么。 “老祖宗。”这个问题于谢枝梨而言,并不难答,过往这些年,她虽然不曾修炼,但大陆上的事,该知道的,她还是有所了解的,自不会被老祖宗的这一席话给唬住,“你说谢家如今并无适合我的功法,难不成剑阁便有吗?” 剑阁往上数百年,惊才绝艳者也不过是个双灵根修士。 而就是这么一个修士,已经让剑阁倾全宗之力辅佐。 她所需的东西,只会比这位双灵根修士只多不少。 “不一定。”老祖宗实诚答道。 “那枝梨不去了。”谢枝梨拱手道,“枝梨愿意留在谢家驻地修炼,也愿意跟随老祖身侧。” 对于谢枝梨的抉择,谢家老祖并不意外。 修士皆早慧,何况是天灵根拥有者。 “那你可要想清楚,入了谢家,这一生都是谢家的人。” “枝梨本就是谢家子弟,就算拜入别的宗门,也是永远都是谢家子。”谢枝梨毫不意外老祖宗会知晓她的身份。 毕竟当年族长夫妇带一女婴回来之事,也不算什么秘事。 “看来,的确算我谢家之福。”说完,一柄通身青玉的剑便落至她面前,“此剑有灵。” 谢枝梨愕然抬眼看去,只见老祖坐在堂上,面色冷淡:“这柄剑与这个秘法一同在秘境中所得,我谢家子弟少有修剑者,看来这一切都是上天机缘。” “此后,你便在此处修炼,学堂之上的东西怕也是教不了你多少。” “谢颤。” “晚辈在。” “此后,枝梨便在我这修炼,你可有异议。” 谢颤闻言,赶紧拜下:“枝梨能得老祖青睐,是小女之福,晚辈并无异议。” 老祖颔首:“天灵根过于高调,沧州觊觎谢家者不胜其数,对外只称十一有三灵根便好。” “在十一没有自保能力之前,我不会让她离开此处一步,你可知。” “晚辈知。” 5、第 5 章 带谢枝梨见过老祖后,老祖便是想直接将人留下的,可不知为何在最后一刻,还是松了口,只让谢颤明儿一早,将人给送来。 谢颤带着谢枝梨从老祖的院中退下后,转头就瞧见谢枝梨正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思忖着,目光却是直勾勾地,且没有半点避讳地盯着院中的法阵。 “喜欢?”谢颤见状,蹲下身温声问着自己这个女儿。 “喜欢。”谢枝梨肯定地点了下头,“枝梨觉得很有意思。” “既喜欢,那明儿来拜见老祖后,便请老祖教你好不好?”谢颤说着,牵住了谢枝梨的手,“今儿梨梨就先随着父亲回去,你娘亲还在家中等着你了。” 谢枝梨刚要一口答应,可话落在嘴边时,却倏地停顿了下。 她仰头眨巴了一下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 谢颤被她这眼神看得心软,粗粝的手掌落在她头顶后,揉了揉。 “怎么?梨梨是不愿随为父回去见见你母亲吗?” 谢枝梨背着手像个小大人似的摇头:“当然不是,女儿只是想先去见见十二。” “我同十二,也从未分开过。” 主要是怕谢知南那个家伙明儿寻不到她,躲在她屋子里哭鼻子。谢枝梨想着,那得多可怜啊。 谢颤的确没想到谢枝梨竟然会念着谢知南那小子。 可转念一想,这两小孩自幼就作伴玩在一起,一时舍不得彼此也是正常的。 到底还是有几分孩子心性。 是以谢颤并没拦着她,甚至还亲自将人送去谢五的院子。 “谢十二!” “谢知南。” 一到院子,谢枝梨见过谢五叔和以及他的道侣后,便提着裙摆像只小蝴蝶似的,一下就扑入了院子后花园里。 原先寂静的院子,一时只有谢枝梨清清软软的声音。 “这两孩子,关系就是好。”谢五叔见状,颇有几分感慨地说着,只是感慨之下,却隐约藏着几分伤感,“也不知梨梨的生父生母是谁,怎会舍得将她给丢下不要。” “五弟。”谢颤听见这话,心里也不是很得劲,他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威严冷漠,带着几分警告地说道,“梨梨自是我与你嫂子的孩子。” “此后,这一番话还需慎言。” 已经扑入花园中的谢枝梨自是不知道谢颤同谢五叔的一番对话,因为她在一处灌木丛生的地儿,将正在掘土的谢知南给拖了出来。 看着又是一身脏兮兮的谢知南,谢枝梨认命地叹了口气。 她摸出帕子,将谢知南脸上的泥土给擦干净后,才说道:“谢十二,你怎么又在泥地里打滚?” 谢知南耷拉着脑袋站在那,显出几分可怜,而当谢枝梨开口后,那眼泪就像决堤似的,怎么都止不住的不断从眼中滚落下来。 虽然她知道谢知南是个小哭包,遇事也十分爱哭,但这猝不及防的落泪还是打了个谢枝梨措手不及。 她并不擅长哄人。 特别是小孩。 但不管如何,这人也是见着她才开始哭的。 谢枝梨有些无奈,想了半天,才想起谢知南很喜欢她的一个小玩具,那是她父亲特地出远门带回来给她的,之前她不太愿意给,可现在—— 她将自己里外的东西都想了一遍,除了这个,她的确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了。 “这个给你。”谢枝梨想着,将东西翻出来塞到了谢知南的手中。 隔着泪水,谢知南模模糊糊地看见手上的东西。 是他一直喜欢并且想要的。 谢知南下意识地握紧,可身子却是朝她那边继续凑了凑:“我不想要这个,十一。” “那你想要什么?”谢枝梨眨巴着眼睛问道。 谢知南没答,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谢枝梨。 若她真是个九岁的孩子,或许谢枝梨还真看不懂谢知南在想什么。 可她不是。 “谢十二。”谢知南不答,谢枝梨可不会就此放过他,她倏地倾身上前,将谢知南吓得往后连退了几步,差点就压在了草丛边的花上。 谢知南顿时变得结结巴巴的,似乎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枝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谢十二。”谢枝梨盯着他的眼,“你不会是想让我留下来陪你吧!” 本以为谢知南会反驳她,谁知道这孩子却不按常理出牌,而是扭捏地揉着自己的衣角,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反问回来:“不……不可以吗?” “哦,当然不可以。”谢枝梨笑盈盈地回道。 她背着手,可身子依旧前倾着看着他,那双眼似弥漫出无边的春意:“谢知南,为什么是我来陪你,而不是你来陪我了?” “你这话,可不公平。” “我没灵根。”谢知南委屈地陈述着让他无法接受的现实。 “就算没灵根又如何?这天底下也多得是没有灵根,但依旧可以以其他入道的修士,至于寿命,寻些丹药就好,这人都能修仙了,又何愁不能寿与天齐?” 谢枝梨这一番话着实是大胆,甚至还有几分哄骗小孩的成分在里。 而谢知南也因她的话而暂时失语。 “谢十二,你这般好的体格,不去当体修,实在是太可惜了。”谢枝梨说着,便歪了下脑袋,“修仙一道,不知岁月,你真的不想陪我一起吗?” 谢知南的确是被谢枝梨这话说得有些心动。 可他没灵根这件事,依旧无比残酷地摆在他的面前。 “我……我真的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谢枝梨反问,“在很久之前,人们也觉得修仙一事,是镜中水月,如今不也实现了吗?” “天地广袤,沧州虽是没你修行之法,可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谢十二,你真的不想同我一起出去闯闯吗?” 谢知南无措地对上了谢枝梨的双眼。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双眼所含的情绪,有一个很贴切的词,人们称它为—— 野心。 6、第 6 章 天色渐暗。 谢颤这才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宝贝闺女。 他实力不俗,自是听见了谢枝梨在花园里同谢知南说的话。 等出了谢五的院子后,谢颤看向自己人小鬼大的闺女。 “你知道给人希望却又没法兑现,会是一件多不利人利己的事吗?” “爹爹怎知我没法兑现?”谢枝梨仰头认真地看着谢颤,“就像我对十二说的,天地广袤,多得是我们如今还未知的事,再说了,女儿年幼时曾在藏书阁里见过一位前辈的自传,他便是无灵根修士,不也证了大道吗?” “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 “那时候大陆还未因神魔大战四分五裂,九州灵气充沛,多得是无根骨修炼之法,别说金丹真人,当时就连大乘期的修士也数不胜数,爹爹想说的,是这个吗?”谢枝梨打断他,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透露出了几分出来。 闻言,谢颤果然脸色大变:“梨梨,你是在哪知晓这些事的?” “藏书阁里都有记载呀!” 谢枝梨并没骗谢颤,这些记录算是各个家族的绝密事宜,非族中核心不可知,当年谢颤放谢枝梨自由出入藏书阁,不过是想着她小,就算是识得几个字,许也不解其中意,谁知晓谢枝梨竟然知晓。 说完后,谢枝梨有些紧张地盯着谢颤。 谁知道,下一刻有些宽厚的大掌落在她的头顶。 谢枝梨垂眼,微微抿住了嘴角。 “你自小便有主意,你说得对。”谢颤其实是明白谢枝梨的意思的,就算她不说,她刚才那寥寥几句,已经足够谢颤揣度出她话中的深意。 “爹爹。”谢枝梨轻轻扯住了谢颤的衣角。 谢颤并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在谢枝梨的面前蹲下。 “爹爹明白你的意思,我的女儿可是人中龙凤,怎么能困在这一方狭窄的天地呢?”谢颤欣慰地拍了下她的脑袋,“其实爹爹有预感,这一天的到来不会太远,只是梨梨,爹爹希望你知道,不过是飞的多远多高,谢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谢枝梨抬手抱住了谢颤的脖子:“谢谢爹爹。” 谢颤拍着她的背,一把就将她给抱起。 “还说人小十二是小哭包,我看你啊,也差不多,走咯,回家吃饭!” - 翌日,未及辰时,谢枝梨便被谢颤送到了老祖的院子外。 因为谢颤还有许多事务要忙,是以压根不能在这陪着等老祖召见,只能匆匆忙地叮嘱几句后,便赶紧走了。 他刚走没多久,黑暗渐渐散去,周遭的灯笼也随着天泛微青而一点点地退却,最终恢复成了它们本来的样貌。 谢枝梨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 直到双腿传来了酸胀感,眼前紧紧闭着的大门这才从里面推开。 另一番景调映入眼中。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处处都是烟雨朦胧的雅致。 谢枝梨看了眼,并无过多地留恋,便抬腿进去。 院里摆着数不清的法阵,映衬着周遭的绿柳红花,倒是别有一番生机勃勃。 她顺着青石铺就的小径一路往前,最后是在一座两层楼高的屋前才停下。 廊下檐角处系着风铃。 屋内似有白烟缭绕。 甚至就连脚下的石阶也似用白玉砌成。 谢枝梨没在上前,而是站在石阶之下,朝着屋内行了个大礼:“枝梨求见老祖。” 7、第 7 章 浮云自身后的苍穹慢慢悠悠地飘过。 清风也拂过树冠吹向石阶。 檐下的灯笼打着转,映衬着身后的白墙黛瓦、绿柳红花。 若非早便清楚此处是修仙界,谢枝梨或许会以为来到的不过是一处雅致的院子。 朝她敞开的大门隐约有冷气外溢。 哪怕她此时站在骄阳之下,也似一脚迈进了冰窖中。 原先一路行来时的热意如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冷意一点点地自脚踝处攀折而上,没一会儿便游遍了全身。 谢枝梨站在原处,垂着眼,做出最温驯的姿态,就连一下都不曾动过。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谢枝梨被这冰火两重天的异象折磨得属实有些难受时,里面这才传来了老祖略显沧桑的声音:“进来。” “是。”谢枝梨不敢耽搁,她抬起因久站而变得僵硬的腿,差点就没控制住身形,趔趄着摔在石阶上。 她没急,而是稍许地活动了下,等着腿脚恢复了这才爬上石阶,往屋里去。 堂屋也不曾点灯。 依旧是如昨日那般昏暗的景象。 屋内的正中央还放着一樽香炉。 馥郁的桂花香从香炉里袅袅散来,似在她与老祖之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谢枝梨就算仰着头,无论如何也瞧不清端坐在后面老祖的模样。 “老祖。”谢枝梨行礼,想再度叩拜而下时,却被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托起。 她垂眼,就看见一小团的云正欢快地在她手下打着滚。 谢枝梨瞧得有些手痒。 可还是克制着自己的心性,并没有去动手抓它。 只是微微伸出的半截手指,昭示了她此时略微显现的玩心。 “十一,你可知先前我让你在外候着,是有何用意?” 老祖的声音平缓地响起,似带了几分敲打。 谢枝梨依旧不卑不亢,甚至就连情绪都稳如一滩死水:“老祖是想让十一明白,就算身负灵根,也该戒骄戒躁,踏实行事。” 这虽是老祖心里的想法,但他的确不曾想会成为谢枝梨的答案。 一板一眼,颇有些克己守礼的感觉,虽是好事,可出现在一个才九岁的孩子身上,老祖的确是有些许的意外。 “我的确是这个意思。”老祖沉默半晌后,这才落下这一句话。 他虽年长谢枝梨许多,甚至年长这谢氏大部分人许多,但他并不曾收过弟子,也不曾教导过,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带人身边是否可以教好。 但这念头是在他脑中存在过那么一霎,下一刻,谢枝梨便听他唤自己上了前。 穿过烟雾缭绕的香炉,谢枝梨这才瞧见谢家老祖的模样。 很是年轻的一位修士,虽是一身威压不容人直视,可单论面貌却极为年轻,瞧着并不像活了几百年的老祖,而是才过而立,依旧意气风发,打马天下。 可若是百年后,不能颇丹化婴,如今这副样貌便会在一夕之间衰老,最后魂归归墟。 修仙之人,不入轮回,自也没有来世。 “十一,上前来。”老祖招了招手,示意谢枝梨过去。 谢枝梨依言往上,刚在老祖面前站定,一根玉简模样的东西,带着冷冰冰地感觉就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下一瞬,谢枝梨只觉着脑里一阵眩晕,甚至是想将她的识海搅得翻天覆地。 对谢枝梨而言,很是难受。 这是她来不及难受,大量的文字便顺着这份眩晕感一同涌来,几乎侵占了她整个识海。 与此同时,老祖的声音也自她耳边淡淡响起。 “这是引气入体之法,十一,好生悟着。” 8、第 8 章 这是谢枝梨从不曾见识过的天地。 随着文字与零星涌入体内的灵气,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曾构建出来的世界观。 这是一个机遇与危险并存的时代。 也是一个玄妙、神秘充满了瑰丽的土地。 而她—— 一定会在此处,留下独属于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谢枝梨想同的这一霎,她倏地觉得自己灵台清明,甚至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盈畅快洗涮过了全身。 浑身更是暖洋洋的,甚至她还能窥见自己的经脉丹田,以及周身游走的雷灵。 紫色的微光,一路电闪雷鸣的在她体内游走,最后归于丹田中。 她甚至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十分奇妙的境界。 这里明明无人无物,只得她一人。 可她睁眼所见,便是这天地的山川河流,人世熙攘。 是这天地的人间万象。 谢枝梨不懂自己为何会看见这些,可她隐约懂了,自己被前世的自己拉回到这里的意义。 她所在,便是意义。 老祖也没想到自己也不过是传她引气入体的东西,会令她当场顿悟。 在这个地界灵气匮乏的情况下,她却能立即引气入体,正式成为修士,这等被天道偏爱的天灵根,当真是在他前所未见,也闻所未闻。 也真是,天不亡他们谢家。 老祖垂首看着端坐在自己下首的谢枝梨,沉吟片刻,还是抬手替她补了个聚灵阵。 当年他被测出修炼天赋时,花了一月的时日引气入体,他去到何处,不被称为天才。 可今儿方知,是他眼皮太浅了。 变异的极品雷灵根,哪是他们这等双灵根可比拟的。 所以,这一次,他也好奇,他们谢家会在谢枝梨的带领下,走到何处去。 - 这一入定,便是三日。 谢枝梨醒来时,正是银河入怀、星辰漫天。 她睁眼一时被天上的星象给迷惑住,一时并没发现自己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酸臭味。 等到她发现的时候,一抬眼就瞧见了自家老祖揶揄的目光。 谢枝梨难得有了几分羞赧,就在她下意识地想要拉自己的衣裳时,却发现自己浑身没有一处干净的地,几乎全被黑色的泥垢淹没,恶臭难闻。 “我……”谢枝梨呆呆地仰头看着老祖,正想着老祖是不是有什么法术可以清洁清洁她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身上的泥垢全都消散,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难以描述的饥饿。 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今儿是十一失礼,十一可是在这儿打扰了老祖一日。” “你这孩子倒是有趣。” 老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谢枝梨想问,却又听他道:“你自个不也知晓自己是发生了何事吗?” 老祖就差没将明知顾问四个字给说出来。 被点破了自己心里所想,谢枝梨倒也不曾觉着有何。 她弯腰行礼,礼数极度到位,还真有了那么点一板一眼的模样。 “无法确定之事,十一不敢冒然询问。” 这般小大人的模样倒是让老祖有些好奇谢颤一家是怎么将人养成这样的。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你入定了三日,定是饿了,我已让人备了吃食和热水送至你屋里,明日辰时末,记得来此处寻我。” 说着,老祖的目光便定格在了谢枝梨的身上,原先的冷淡此时却悉数变成了不忍。 谢枝梨听他说道—— “十一,你天赋极好,若是愿去剑宗,为时不晚。” 9、第 9 章 “不愿。” “十一不愿。” 答完老祖的话,谢枝梨再度行礼后,这才从房中退下。 许是月上柳梢的缘故,院中的灵气要比白日更足一些。 甚至借着微弱的月光还能瞧见枝头的绿柳红花。 不过谢枝梨的心思并不在此,她快速回到了老祖给他准备的屋子后,第一件事便是宽衣沐浴。 虽说老祖用清洁术将她浑身的泥垢洗净,她如今也同三日前刚来时并没什么差别,可不知是不是心理上的原因,她总觉着自己身上依旧不算干净。 甚至行走之际,她依旧能够闻见自己的身上那隐约的酸臭味。 直到她全身都浸到温热的水里,谢枝梨这才感觉自己身上的异味消了。 浴房里的雾气蒸腾而上。 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 就在谢枝梨想要倚在光滑的玉璧闭眼稍作歇息的时候,之前说了自己会下线的系统,不知何时上了线。 于是在她彻底放松时,系统冷不丁地出了声:“宿主为什么不愿意去剑宗?” 音调响起的刹那,原先闭着眼还一脸无害地人儿倏地睁眼,一把锋利地短剑赫然在手中握着。 不过等它说完,谢枝梨又重新懒散地靠了回去,甚至就连手里凛冽的短剑也消失不见。 系统许是没想过自己的宿主会这般警觉,它都愣了下,随后平稳如机械的声音这才再度响起:“宿主不要怕,是我。” 谢枝梨当然知道是它。 “不是说,下线了吗?” “一个系统,也有这么强的好奇心?” “还挺少见的。” 系统道:“我觉得,宿主对我可能有些许的误会。” “由数据组成,冷冰冰的东西,我从哪来的误会。”谢枝梨此时神色放松,平缓的声音甚至带上了揶揄打趣,“有事?” “没事,就是好奇为什么宿主不答应去剑宗,据系统检测所得,剑宗不论是心法又或是剑法,都比谢家更适合宿主,选择一个强大的师门,能帮助宿主更快地达成目标,宿主不该拒绝的。” 系统可以说是言之凿凿。 甚至就连她差一点都动心了,如果她不知道,这天地还存在其他大陆的话。 “我有我的打算。”谢枝梨说道。 系统并不是很明白,甚至在它看来,谢枝梨的这句话显得有些苍白。 “宿主……”系统张嘴还想再劝劝谢枝梨,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可谁知道,这话它都还没说完,就被谢枝梨再度打断。 “系统,此方大陆是什么情况,需要我多言吗?” 就这件事而言,系统觉得自己的确要比谢枝梨清楚,可它不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何关系。 “你既已知道,那便该明白,这片大陆无人可教我,一些入门的东西,谢家也可以教,我为什么要离家万里去拜师?”谢枝梨直言不讳道,“我知道我这话说出来,多少显得我这人有几分功利,但我这般好的资质,我有点野心追求,不是很应当的事情吗?” 系统一下就明白了谢枝梨的打算。 它顿时有些复杂:“可你要清楚,每座大陆之间,都有空间乱流,你不一定能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我知道,可这就如我修仙一般,危险与机遇并存,既是这样,那就试一试,我这人的运气,一向不错。” 她话说完,系统沉默了许久。 直到水有些凉了,她起身穿衣时,这才听见系统有些许复杂的声音:“可有可能,你终其一生都找不到链接两片大陆的空间缝隙或是乱流。” “那这就是我的命。”谢枝梨声音平缓地响起,“虽然我这人,不太认命。” “说起来,我倒是想请教你一件事呢!” 系统几乎是立即就从刚才的情绪中清醒。 “什么?” 谢枝梨弯着眉眼轻笑了下,语气轻松惬意,可在系统听来,却有一股不寒而栗之感。 “这片大陆,很难孕育出单灵根的天才,甚至也没任何一个宗门或是家族,可以辅佐一位单灵根,可是你口中的这位男主,却在二十多岁的年纪,筑基成丹,你说,他是这片大陆的本土人士吗?” 系统几乎是一下就噤了声。 “唉,看来不是呀。”系统的沉默无疑是最好的答案,谢枝梨整个人的确都轻松地不行,“既然男主都可以从别的地方过来,我怎么就找不到过去的路了?” “我之前看这些话本,系统的存在都是为自家宿主提供各种的助力,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一毛不拔的。不过这也算了,你怎么还给我提供阻碍呀?” 系统:“……所以宿主你是在嫌弃我?” 谢枝梨莞尔一笑:“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系统要是有实体,它感觉此刻一定浑身被气得通红。 它刚想和自己的宿主争一个高低的时候,谢枝梨已经穿好衣服做到了书案前。 推开窗,便可见银河九天,天地万物。 “宿主,你要做什么?”系统问道。 “温习功课。” 系统:“……其实,也不用这么努力的。” 10、第 10 章 翌日,辰时。 谢枝梨按照老祖的要求,抵达堂屋时,老祖已经亭中等她。 在老祖身边的石桌上还当着一柄木剑,大概是特制的,剑身要比寻常的剑要短上很多。 顺着谢枝梨的目光看去,老祖答道:“这是我为你特地准备的,这段时日,你便先用这个练剑,等你熟悉招式后,在换回我送你的剑。” “是,十一知晓。” 老祖也没废话,他到底也是金丹修士,修炼等级比谢枝梨横跨了几阶,自然瞧得出昨儿在她身上十分悬浮的灵气,经过一夜,已经变得十分稳固。 灵气在她周身流转,隐约可见在灵气之间跃动的雷霆之力,噼里啪啦的在她周身跳跃,似形成了保护。 一夜之间,可以将自己的修炼稳固成这般模样,甚至隐约还有进阶的模样,不说生平少见,是他这辈子就没见过。 老祖想着,拿出了自己的剑。 他其实不算是剑修,比起修剑,他更擅长的阵法一类的东西。 只是整个谢家修剑的人并不多,他只能自己去温习自己原先所学,再来一点点地教谢枝梨。 “十一。”老祖从亭中一跃到宽阔的空地上,手中原先收着的剑快速出鞘。 剑气四起,秋风横扫。 “看好了,这便是我谢氏流传下来的剑法,第一式叫浮云盖顶。” - “每日练剑两个时辰,挥剑一万次,啧啧。” 谢枝梨今儿刚结束修炼,准备回自己屋打坐调息的时候,冷不丁地就听见了系统揶揄的声音。 “你说你,这么好的根骨,干啥练剑,修法多好,又好看杀伤力又大,虽然剑修都是疯子吧,但那也算是谣传啊!没说修法就不能越级挑战,也没说练剑就一定可以越级挑战啊!” 系统叽叽呱呱地说着。 自从昨天出现后,系统好像就忘了自己说要下线的事,一直在谢枝梨脑子里叽叽咕咕地说着,像个话痨。 “我天生剑骨,不修剑?”谢枝梨真的很想给系统翻个白眼,“暴殄天物。” 系统叹气:“只是觉得你辛苦。” “装模作样。”谢枝梨可不吃系统这一套。 能要求她十年到达金丹的东西,怎么会心疼她练剑辛苦,只怕恨不得她可以再辛苦一点,最好可以早日完成任务。 系统见着诱拐实在是不太成功,于是想着自己该如何试探着达成自己目的时,谢枝梨已经宽衣往浴房去了。 它觉着它这位宿主,多少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 “宿主。” “有屁就放。” 谢枝梨累得手腕都抬不起来,对着还在这儿和她玩心眼的系统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她浑身浸泡在温热的水里后,谢枝梨这才感觉自己身上的不适感略微消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解乏过后的舒适感,几乎能让在瞬间进入梦乡。 听见它的话,系统感觉自己的此时可以说是大惊失色:“宿主!!!你用词怎么可以这么不文雅!!” 许是为了表达自己的震惊,系统这次没在说话,而是用五颜六色的颜色组成字幕,打在了谢枝梨的识海中。 谢枝梨:“……” “有事就说。” 系统倒是还想扭捏一下,但觉察到它这位宿主的心情并不算很好时,先是嘀咕了一句:“都说了剑修的性格不太好。”然后才进入了今天的正题。 “宿主,你有没有想过,当个法师啊!” 11、第 11 章 法师? 谢枝梨听见系统这话,感觉自己的脑袋上瞬间冒出了几个问号。 虽然多一门手艺是好的,但她现在练剑也不过才刚入门,先不说她有没有精力去修习法术,而且,谢家也不一定有适合她的雷系功法。 不过这个念头刚在谢枝梨的脑中闪过,她倒是一下就想起了其他的事。 “系统。” 系统哼哼唧唧的,虽然谢枝梨瞧不见它的模样,但听它这声音却觉着它此时应该是还蛮傲娇的。 “你让我修习法术,我当然是愿意的,只不过……”谢枝梨故意拖长了尾音,叫系统一下就着急起来。 “只不过什么?” 谢枝梨闭着眼,背靠着冷冰冰的玉璧说道:“我手里可没什么适合我的功法可以修习。” 系统:“……” “说起来,我俩也算是合作吧,你成天给我挖坑就算了,不会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都让我自己来吧。” 系统瞧着谢枝梨这一脸天真无辜的模样,该说不说,心情的确是有些复杂的。 “宿主,你应该知道……” “不会吧不会吧,真的有人打算雇佣童工,让才九岁的宿主自己去找什么功法吧!”谢枝梨惊愕地睁开眼,一脸讶然地捂着小嘴,便小声叫了起来。 虽然系统也不至于被这一两句就架在火上烤,但这话听在耳里的确略有些许不爽。 显得它好像没什么本事。 系统发现自己的确不太咽的下这口气:“你等着!” “嗯,我等着呢!系统哥哥!”谢枝梨弯着眉眼笑得狡黠。 系统其实也明白谢枝梨的意思,她就是在故意激它。 但它真的抵抗不了。 系统叹气,觉得养孩子可真难啊! 见着系统没有出声,谢枝梨便自个开始掐诀练习今儿从老祖那学到的法术。 老祖并没教她过多的法术,只教了几个常用的。 这几个小法术,并不算难,甚至于她而言,实在是有些过于简单。 练了一会儿,她便能精准地控制灵力,将几个法术更好的呈现出来。 系统回来时,瞧见得就是谢枝梨把法术当玩具,一整个浴房里都是她掐诀捏出的水球。 这些水球或大或小的堆积在半空里,紫色的灵气在透明的水球外环绕,显出不一般的威力。 系统实在是没想到一个水球术还能这样玩,它感觉自己的脑子短路了片刻,这才开口:“我回来了。” “嗯。”拉长尾音的音调刚一响起,原先浮在半空的水球都在顷刻间破灭。 系统原先以为这些水球会化作水从半空中倾覆到浴池里,谁知晓,在水球破裂的刹那,这些水便化作蒸汽,在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枝梨的这一手法术对灵气的造诣不说是登峰造极,但也绝对算是娴熟。 系统也被她稍稍唬住。 “你……以前真的没接触过这些?” 半晌,谢枝梨这才听见系统磕磕绊绊的声音。 “没啊,不过这些很难吗?”谢枝梨轻笑着反问。 在系统刚想说出很难时,却冷不丁地听见谢枝梨带着愉悦的声音:“不过我是天灵根,这些对我应当不算什么吧。” 系统仔细想想,觉着谢枝梨说得也算是有些道理。 虽说此方地界灵气稀薄,但不论如何,她的灵根却是实打实的。 要不然,她的悟性着实是叫人有些忌惮。 “也是。” “不是说出去给我找功法吗?找来了吗?”谢枝梨将话岔开,堂而皇之地问着。 12、第 12 章 话音落地。 系统大概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同她有什么纠缠,于是非常爽快地将自己寻来的功法直接打入了她的识海中。 “这可是我特意去其他世界寻来的高级功法。”系统万分得意的说道。 本以为自己会收到宿主崇拜的目光或者恭维,正得意洋洋地想着自己该怎么说,才显得自己谦逊时,谢枝梨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系统寻来的功法中。 系统装模作样地等了半天,始终没等到谢枝梨的声音,原先的得意已经在沉默中如数褪去,变成了惴惴不安。 “宿主?” “宿主!” 等谢枝梨从功法中抽离,已是天色微青。 池子里的水早已变凉。 冷冰冰地在她周遭划出一片涟漪。 她睁眼时,正好瞧见窗扉处有一缕跃动的天光,从云翳之下倾覆。 谢枝梨起身,湿透的里衣如数贴在她的身上,勾出她单薄的身段。 “你怎么在水里泡了一夜?也不怕自己被泡皱?” 系统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像个小喇叭似的。 “而且,我发现你们这些小年轻是真不将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啊!在冷水泡一夜,你是真不怕生病啊!” 谢枝梨此时已经从浴池中出来,在出来的那一霎,系统就看见原先还湿漉漉,瞧着有些可怜的人,浑身变得干爽,别说冷冰冰了,甚至身子还有几分热意。 系统感受到谢枝梨的变化,不太能理解地哼了声。 “我都是修士了,还怎会因泡一夜冷水而生病?”谢枝梨略带轻讽的声音响起,“凡人的生老病死,放在修士身上,你觉着能适用?” 听见她的话,系统这才恍然的一拍脑门:“好像是这样。” 谢枝梨换了身明艳的劲装后,这才出了屋。 被她一同带走的,还有昨儿老祖命人送来的辟谷丹。 “你们老祖养孩子还真是挺随意的哈!”系统见谢枝梨并不理它,又开始没话找话。 “口腹之欲罢了,又不是人人皆有。”谢枝梨觉得一颗丹药便能填饱肚子还挺方便的,她抛了下手里的东西,“你怎么还在?” 系统:“……你打算用完就丢?” “是你自己说,十年之后见的。”谢枝梨提醒它自己说过的话。 系统倏地有了几分沉默,就在谢枝梨以为它已经不在的时候,谁知它又突然冒了出来:“那是我逗你的,我一个人呆在系统空间里很无聊,都没人陪我说话。” 说着,它又试探着问道,“十一,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谢枝梨此时已经走到了昨儿练武的凉亭。 她从一侧取了昨儿用过的木剑,用干净的帕子擦拭着。 “我若是,不行呢?” 系统突然恶狠狠地道:“那我就缠着你,直到你愿意同我说话为止!” 谢枝梨被系统的话逗得发笑。 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笑,让系统发现谢枝梨是在骗它。 它心情顿时也好了不少。 它知道自己话多,甚至还因为这个,被很多宿主嫌弃投诉过的,所以一开始才会告诉谢枝梨,它要十年后才出来,只是没想到,系统空间实在是太无聊,它压根呆不了多久。 见着谢枝梨没说什么,它高兴地在她脑中哼出小曲来。 只是调不成调,听着实在是有些变扭。 不过这点事,对谢枝梨倒也无所谓。 她按照老祖的要求,将基础剑招练习结束后,老祖这才背着手晃晃悠悠地出来。 “来,将昨儿我教你的剑招,过一遍。” 修炼一事,谢枝梨当然不会懈怠。 老祖原先觉着谢枝梨天赋在如何好,到底是个小孩,玩心会稍重些,就算剑法有些瑕疵也是寻常事,但他的确不曾想,她剑招竟无一处错漏不说,甚至剑招凛冽,已然可窥见日后的锋芒。 天生剑骨。 的确是名不虚传。 老祖正了心神:“你剑法很好,十一,你有没有想过,再修一门手艺手艺?” “谢氏以阵法、法术威慑天下,你是我谢氏子弟,你若想学,我便倾囊相授。” 有了老祖的一番话,谢枝梨怎会不愿。 几乎不作他想,谢枝梨当即便叩拜在地:“十一愿意,请老祖赐教。” - 岁月匆匆,三年的光景也不过是转瞬。 院中的景调虽是不曾改动,花草树木也不见凋零,可在凉亭中练剑的人儿,却已然长开,身段纤长,已然有了几分少女的体态。 只是她虽长了一副娇怯的面容,可手中的剑招却不见丝毫温柔,反而招招凌厉,暗含杀机。 老祖一如既往从屋内走出,瞧见她周身运转的灵力时,原先冷冽的面容陡然一松,转而衍生出了几分温柔和心疼。 “半月未见,我们十一都筑基了。” 今儿已经十一岁的谢枝梨闻言收了剑,她转身看向信步走来的老祖,拱手作揖:“不负所托,三日前,十一完美筑基。” 三年已过,原先面容还隐有几分自傲的小孩,如今所展现出来的只有谦逊。 她站在亭中,身姿纤细挺拔,已然有了几分沉稳傲然,直面风雨的姿态。 十一岁的筑基。 若在以前,他定然是觉着此事闻所未闻。 可真当发生了,他发现自个的心态却要比他所想的还要稳当。 “你虽筑基,但修行仍不可懈怠,越往后走,基础便越重要。”老祖按下自己想要大块特夸的心绪,转而故作沉着地说道,“不过,你苦修三年,如今既已筑基,也该好生休息几日才是。” “三月后,是四洲联合家族与宗门举行的群英会,胜者可入虚灵之境,十一,你若能入此处秘境,对你修行大有益处。” “百岁之内,筑基之人,屈指可数,你若愿意去,必能大放异彩,你可愿代替家族前去?” 秘境传承,说不准还能叫她寻到通往其他大陆的线索,这般好事,她自是不会拒绝。 “十一,必不负老祖所望。” 13、第 13 章 从老祖的院子出来后,谢枝梨便直接回了她的清水阁。 这是她当年跟着老祖修行时,谢颤特地为她准备的。 这处院子虽不说占地极好,但也是挨着谢氏主屋,临着一汪人工凿出的湖,倒是颇有了几分水中院落的意境。 三年来,她一直埋头在老祖身边苦修,是以也差不多有三年不曾踏出老祖的院子的一步。 如今走出来,瞧见这熟悉的亭台楼阁,谢枝梨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愉悦。 修士的记忆极好,是以哪怕三年不曾在族中走动,她也清晰地记得谢氏族地的每处地儿,乃至族中如今到底还有何人在。 “十一小姐。” 见着谢枝梨进门,原先还在院落中扫洒的婢女赶紧迎了上来。 这婢女原先便在她屋里伺候,她九岁生辰时分了院,她父亲便将这些人全都拨了过来。 不过她向来不爱管这些事,哪怕分了出来,这群婢女依旧由谢母管着。 “娘亲了?”谢枝梨见着人,微一颔首后,转而先问了自个娘亲的下落,“今儿可在族中?” 婢女答道:“小姐修行得就连日子都忘了,今儿是我沧州两年一度的拍卖会,夫人自是带着族中长老,在拍卖会了。” 被婢女这么一提醒,谢枝梨倒是记起了这件事。 不过早先她便不太关注这些,再加上这三年跟在老祖身边不问世事,还真是忘了。 谢枝梨有些泄气,原先挺拔的背脊都似有几分佝偻。 婢女赶紧递了刚泡好的甜水:“小姐终于苦修回来,若是夫人知晓,必定会马不停蹄赶回来的,小姐不妨先去休息,等夫人回来,奴婢再来通知您。” “不用。” 谢枝梨摆手。 既然娘亲不在,她当然也不可能闲着。 “我去演武堂看看。” 说完,谢枝梨转身就出了院子。 演武堂同族人所居院落是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甚至离得还不算近,修士未到筑基无法御剑,是以多数都会驯化妖兽为自己所用。 谢家自也不例外。 在灵兽园中,便驯养了许多可以代步的仙鹤。 而谢枝梨作为主脉的子弟,自是有权驱使的。 不过如今她已经筑基,倒是用不着驱使什么仙鹤。 但她同样也不想这么高调。 这三年她被困在老祖身边苦修,不也是想要磨炼磨炼她的性子,好叫她不要轻易出风头。 毕竟十一岁的筑基…… 放在别的地界,或许会夸她一句天纵奇才,可当这份天赋放在格格不入的浮生大陆,便显得她十分另类。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自也不会去招摇显摆自个的天赋到底有多优越。 想着,谢枝梨老老实实地拿着自己的身份玉牌去管事那要了一只仙鹤来。 仙鹤展翅,巨大的翅膀上足以承载一个青年,何况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女。 只是—— 仙鹤委实是有些大了,足比谢枝梨高了半个身子。 谢枝梨也不知修仙界的仙鹤怎会身得这般高大健硕,活像物种变异。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后,将一枚灵丹塞进了仙鹤的嘴中。 “去演武堂。” 14、第 14 章 演武堂。 谢枝梨过去时,学堂还不曾下学。 演武堂中的子弟也寥寥无几,多数只有一些练气后期的弟子在那过招。 她阿兄如今双十,也正是在学堂读书的年纪。 除却修行之事,自还有旁的需要学习。 这些东西,她这些年在老祖身边也学了不少,但她年岁尚小,是以不曾学完,这次被老祖从院中打发出来,便是想让她跟着谢家子弟在族学中多学一学。 学舍坐落在一片山林间。 绿树掩映间,屋舍也高低错落有致。 倒是别有几分隐居的意境在。 谢枝梨顺着石阶铺就的山路一路往上。 灿烂的日光从绿树浓阴的枝叶间落下,铺就而成细碎的光影。 谢枝梨站在山顶时,偶一抬头就瞧见天边似有火光落下,隐约间,好像整个山林都热了起来。 不多时,火光很快就被水浇灭。 林间的燥热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横的水灵气。 他们在斗法。 这个念头在谢枝梨的脑中一闪而过,她站在原处稍稍犹疑片刻,便就近飞身上了林间的树。 她身形纤弱,就算是坐在枝桠间也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若是有人细看,也只能从绿荫掩映间瞧见垂下一抹素白。 此时斗法也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斗法的两人,一人身形颀长、剑眉星目,赫然是她那位亲兄长。 而另一位少女,大抵才刚及笄,却也生得花容月貌,一手水灵术使得炉火纯青,甚至就连修炼等级也稳稳当当地压了自个兄长谢悬北一头。 何况,少女的灵根还是本就克火的水灵根。 谢家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姑娘?谢枝梨暗自思忖着。 但她也不急,而是继续藏在树枝间看着他们。 几次交手下来,谢悬北已经有了几分败像,而现在也不过是凭借最后一口气硬撑着。 但反观少女依旧有一战之力。 纤细的指尖不过是空中轻轻一点,便有水柱衔空而来。 水柱看似温和,但温和之下却蕴藏着让人心惊的力量。 它先是温温柔柔地在少女的手上环绕了一圈,彰显了自己的无害之后,随即便在瞬息之间化水为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谢悬北的面门袭去。 谢悬北此时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面对少女这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一击压根就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眼见水柱就要将谢悬北击倒,顿时一股更为磅礴的灵气倏地就从侧面袭来,直面迎上少女,不消片刻,便将少女的攻势化为虚有。 谢枝梨瞧见少女的面色陡然冷了下来。 她似嘲讽般微勾了嘴角:“原来这便是你谢家家风,今儿我算是受教了。” “不过是点到为止的切磋而已,不及柳姑娘出手这般狠辣,竟是打着想要废了我谢家子弟的想法。”少女说完,谢悬北身后的一个少年站了出来,出声也可以说是毫不留情面。 少女却是不恼,依旧语带挑衅:“你们少主技不如人,怪我作甚,要怪啊,只怪你们谢家空有名头,一个可堪大任的天才都没有。” “这次的四洲大比,你们谢家就等着全部出局吧。” 15、第 15 章 少女言辞狂妄,颇有几分不可一世的傲气。 但也不得不承认,少女的确是有这份底气。 少女年岁瞧着比谢悬北还要小上几分,可实力却是活生生压了谢悬北一头。 这个年纪,这般天赋,却也算是年轻一辈数一数二的人物。 而她也不曾说错,谢家这一辈,的确无人可及。 是以她这般狂傲的话出口,谢家子弟除了被气得满脸通红后,完全找不到半句可反驳之话。 谢悬北此时已经收了法器。 他站在众人之前,拱手,做足了姿态:“是悬北技不如人,此次比试,悬北便先祝柳少主拔得头筹,得偿所愿。” 少女闻声,傲气的神色并不曾有点的收敛。 甚至隐约有几分理所应当:“自然,此次比试,我柳念之自当是那第一。” “你们……”少女目光轻蔑地扫过几人,半点不留情面地讥嘲道,“不过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被谢悬北护在身后的少年正要开口,却冷不丁被谢悬北给扫了一眼,下意识地就噤了声。 “哟,你们这是不服气?”少女的法器并没有收起来,甚至在瞧见少年的不满后,立即就将手中的发器对准了他。 强横的水灵力在发器上迸发,若非前面有谢悬北挡着,这道灵气此时怕是已经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大家对少女的蛮不讲理几乎是有了新的见识。 可是少女的实力又实在是太强,甚至是远胜他们这一群人,哪怕有所不满,也不敢有半句的置喙。 至于负责教导他们的先生,更不可能因这种过于可笑的理由而对别家小辈出手,这实在是有失气度。 少女依旧傲慢:“不服气也没关系,你们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打一双。” “我会教你们知晓,什么叫差距。” 少女这番话无疑是将谢家的面子彻底踩在了脚下。 但如今的谢家,的确无人可应战。 哪怕身后的一群少年气愤填膺,但谁也不敢应战。 见着无人出面,少女脸上的笑意顿时加深,模样瞧着很是甜美,甚至颇有一种天真不知世故的感觉。 只是她说出的话,做出的举动,却又同她完全不搭边。 “看来无人啊!”见久久没人说话,少女骄傲得扬着脖颈,像只高贵的凤凰。 “看来你们谢家的确也不过如此。” “这北洲双雄的名号,你们还是尽早拱手让人吧,免得三月后的大比,丢人现眼,拉我北洲后腿。” 此话已算是极不客气。 饶是好性子如谢悬北也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谢悬北就算平日在克己守礼,说来也不过才刚及弱冠,自还是有几分少年意气的。 更不需说被他护在身后的其他少年,若不是谢悬北在面前压着,只怕现在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况且这已经算不上是小辈间的问题。 负责教导他们的先生刚想说几句时,在林中的众人只听得林梢风过,余光再瞥过去时,之间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形纤细的小姑娘。 她梳着双髻,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裳,行走之间,裙裾翩跹。 年岁虽小,可脸上的五官已然有了几分长开的趋势,眉眼虽是侬丽但也带着几分天真软糯。 没人会将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当成一个对手。 哪怕是在不该小觑任何人的修仙界。 柳念之几乎是一下就收了手中的法器。 她挑眉看向谢悬北噗嗤一笑:“技不如人认输就好,你们不会真的打算让一个孩子同我动手吧?” 说完,她便瞧见谢悬北眼睛一亮,完全没了继续同她对峙的打算。 就连刚才的怒意与戒备也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只有满目欣喜。 “梨梨!”谢悬北快步朝突然出现在这的谢枝梨走了几步,神态动作全然不似作假,甚至就连激动也言溢于表十分明显,“你怎么来了?” 谢枝梨拱手:“从今儿开始,老祖让我同阿兄一起上学。” “喂!”被人忽视的滋味并不好受,柳念之手中的法器一扬,便重新对上了他们兄妹,“我今儿来谢家可是求学的,而不是看你们兄妹重逢的!” “今儿若是无人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我可就要打道回府了!” 谢悬北并不愿在谢枝梨面前冷脸,可他也实在是不喜欢柳念之的咄咄逼人。 他转身将谢枝梨护在身后,无畏再度对上柳念之手里的法器。 “既如此,那悬北再陪……” “阿兄。”谢枝梨拉住谢悬北的衣袖,打断了他的话,“十一刚刚学成,还未同人交过手,不若阿兄便让十一去试试吧。” 谢悬北闻言低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谢枝梨。 “梨梨……” “好!” 许是因为谢悬北的忽视,原先并不愿意同一个半大的小孩动手的柳念之突然就改了主意。 她在谢枝梨说完后,朗声应好,快得压根就没给在场所有人反应的机会。 虽说这三年,谢枝梨一直都跟在老祖身边,但她如今实力如何,谢悬北还真是没个定数,甚至他会觉着,枝梨也才十一岁,哪怕天赋再好,也不一定越得过已经修炼了七八年柳念之。 何况,柳念之也是柳家或者说是整个北洲的天才。 他的妹妹在她的手上不一定讨得了好。 可是没等谢悬北想好怎么替谢枝梨拒绝时,柳念之可瞧不惯他们这般磨磨蹭蹭。 她手中的法器再度扬起,磅礴的灵气从法器间喷涌而出。 谢悬北也着实没想柳念之说打就打,他刚挥手布置出一道灵气时,余光处却先一步瞥见有道纤细的身影倏然就从他身边掠出。 “梨梨!”谢悬北大喊,甚至想要去拉谢枝梨已经来不及。 衣衫的一角从手中掠过,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谢悬北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枝梨徒手同柳念之对上。 “法器!”谢悬北见状着急的大喊。 法器也是修士实力的一部分。 甚至很多时候,一件好的法器甚至还可以弥补两位修士之间灵力的不足。 但谢悬北的确没想到谢枝梨的胆子竟然会这般大,什么法器都不要直接就朝着柳念之冲了过去。 他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 同谢枝梨对上的柳念之何尝不是没有半点心惊胆战。 她完全没想到一个比自己年岁小这般多的少女竟然会在一个照面就给自己带来这般强的威慑。 甚至,她手里还没有一件法器。 柳念之不得不认真起来。 谢枝梨手指掐诀,召唤出的亦也是同柳念之同源的水灵力。 “你也是水灵根?”柳念之警惕地问道。 “不是。”谢枝梨答得飞快,手里掐诀的动作却是没有半点停止反而愈加的快速。 一道接着一道的水灵力直奔她的面门,速度快到她都来不及去应对。 不过转瞬,柳念之就发现自己被逼到了一个十分狼狈的位置。 柳念之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真的比我小吗?” “自然。”谢枝梨知晓什么叫见好就收,她收了自己掐诀的动作,亭亭玉立地站在原地,同她拱手,“谢家十一,谢枝梨见过柳少主。” “我妹妹。”谢悬北见柳念之不行,也赶紧出声,“谢家都知晓梨梨。” 柳念之并不曾收敛起自己怀疑的目光。 谢悬北有个妹妹她是知晓的。 但外界并没有他这个妹妹的半点消息。 原先以为,是谢家又出了个废物,谁曾想,竟然是藏了一个宝贝疙瘩。 短短数招,就逼得自己收手自保,甚至自顾不暇。 哪是什么废物,明明就是个不逊色或者说是比自己更出彩的天才。 柳念之的神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若非是她心血来潮,倏然来谢家游学,想要查探谢家弟子的情况,谢家是不是打算等大比的时候,再派谢枝梨出来,打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你们谢家可真是好深的心机。”柳念之冷声说道。 “彼此彼此。”谢枝梨脸上立即扯出一抹笑,目光却是带着几分冷意地落在她的手腕上。 几乎是瞬间的事,柳念之感觉自己的后脊背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如毒蛇般倏地绕上了她的脖颈。 她更是下意识地用手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给捂住,一脸恼恨地瞪着她,好像她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你……” 谢枝梨的脸上几乎是立即就挂上了她的招牌笑容,甜腻腻的,且还显得乖巧温软,完全就是个无害的瓷娃娃:“柳少主不远万里前来我谢家游学,今日是十一和阿兄招待不周了,不若柳少主先回院子休息片刻,等十一命人备好宴席,再去唤柳少主?” 柳念之不是什么傻子,自是听得出谢枝梨言辞之间的威胁。 “十一姑娘还真是好本事。”柳念之的神色也在瞬间冷下来,她几步走到谢枝梨的面前,“真希望大比时,还能瞧见十一姑娘如此风采。” “柳少主,我虽年少,但也懂得何谓大局。”谢枝梨迎上她的目光嫣然一笑,“大比在即,各家各宗门的天才弟子并不在少数,虚灵秘境也并非是大比第一人才可进入,若无我谢家帮衬,柳少主是觉着自己能凭一己之力,将你们柳家全部弟子都带入秘境吗?” “既是来我谢家寻求合作的,柳少主便该客随主便才是。” 柳念之此时的神色有些复杂,但也依旧嘴硬:“如你所言,各家各宗门的天才弟子不在少数,你为何就这般笃定我柳家会同你们谢家合作?” “况且,在北洲,谁不知晓你我俩家经常针锋相对!” “你也说,是在北洲。”谢枝梨慢慢悠悠地开口,语气温软得不行,但偏生说出的话,显得刻薄又冷漠,“出了北洲,其他几洲的家族,谁愿意将你们柳家当一回事了?” “你!”柳念之被谢枝梨这一番话气得不行。 可偏生当事人并不觉着有什么。 她依旧笑脸盈盈地仰着脑袋看她:“柳少主,我今儿才十一岁,童言无忌,你不会要同我计较吧?” 谢枝梨笑得天真又无辜,好似这些话真是无心所言。 柳念之第一次觉着自己真不该以年纪去小看一人。 有些许空旷的山顶,蓦地发出几分窸窸窣窣的笑。 笑声并不算大,可柳念之听着却觉着无比刺耳。 说来,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哪受得了这般的嘲讽。 谢枝梨却适当地侧身,做出了邀请:“柳少主要与我回院子歇息片刻吗?” “走!” 柳念之的目光扫过原先被谢悬北护着的那群谢家子弟,忍了又忍,发现自己压根就忍不了,“你们笑什么?我还不曾落败了!倒是你们谢家的少主,可是明确打不过我的!” “至于你们——哼!” 宣泄完心头的怒气,柳念之这才愤然转身,跟着谢枝梨离开。 裙裾随着她的动作飞扬,鲜艳无比的颜色在阳光熠熠生辉。 谢悬北同带课的先生拱手后,这才追上了谢枝梨和柳念之两人。 等三人一走,原先被柳念之训斥的脸色有些发红的少年这才轻声开口:“刚才那位,便是十一族妹吗?” “是她,不愧是变异雷灵根,真的好强啊!” “说来,她此次特地赶在大比出关,是要同我们一起去大比吗?” “应当是,她这般天赋,不进虚灵秘境实在是有些可惜。” “可是,她若去,我们的名额岂不是会少一个?” “像他们这种天才选手,哪里会同我们争抢这些名额啊,不都是族长长老他们开后门,直接塞在队伍里。” “这样也不错,免得来挤占我们的名额,我们哪里打得过他们。”另一个少年心有戚戚地说道。 “就是,而且不知道为啥啊,刚才看见十一族妹就好有安全感啊!刚才她对付那个柳念之的时候,就连法器都没有用,就将柳念之打得毫无反手之力,你们说,十一族妹现在是什么等级啊?是不是快突破筑基了啊!” “感受不出来,反正应该比我厉害。” “那十一族妹是剑修还是法修啊?刚才那一招有点像法修欸!” “可是老祖不是阵修吗?” “这么说,十一可能是阵修?” “可她是雷灵根耶!” “就是啊,雷灵根不去修剑,总感觉是在浪费天赋。”说着,少年们看向了自己的先生,“先生,您说呢?” - 谢家替柳念之准备的客房是在南边的湖心亭。 屋子坐落在湖心中央,是三层高的楼阁,四面邻水,远处还有群山错落,可谓美不胜收。 而湖边停着一艘竹筏。 竹筏过水,意境雅致。 “你们谢家……”柳念之张嘴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可目光一转看见站在她身边还不及她肩高的少女时,冷不丁地又将还没出口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我们谢家还挺好客的,柳少主,您说呢?”谢枝梨丝毫没觉着有什么,笑盈盈地将她的未尽之语接上。 柳念之被她的话给堵了个正着。 她沉默着看她,半晌后,才轻声说道:“十一姑娘伶牙俐齿,的确是我等不能及的。” “哪比得上柳少主的半分风采。”谢枝梨笑道,“我谢家子弟不都被柳少主说得哑口无言吗?” 柳念之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她哪能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谢枝梨。 早在来谢家之前,她便早早命人打探好了谢家的情况,知晓谢家年轻一代的领头羊是谁,也知晓是何等实力。 所以她来此就是打算给谢家一个下马威,然后在之后大比合作中占据先天的优势。 谁曾想谢家还真挺会闷声干大事的。 藏了一个伶牙俐齿的谢枝梨。 “之前之事,是我不对。”柳念之也并非是眼睛长在头顶之人,她一直都知晓什么时候该示弱,又什么时候该硬气。 “我在这同谢少主和十一姑娘致歉。” “柳少主致歉应是换个对象。”谢枝梨淡淡道,“柳少主该知晓,没人愿意让自己的天赋屈居人下,也没人愿意做他人口中的废物。” 能给谢悬北道歉,柳念之觉得自己已经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柳念之并不明白为什么谢枝梨还想给其他的弟子寻一个公道。 只是柳念之并没有问出来,而是在谢枝梨说完后,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应允。 见此,谢枝梨便也没说什么,而是同谢悬北一起将柳念之送去了湖心亭。 到了之后,谢悬北本想离开,却被柳念之给叫住。 “若是谢少主接下来无事,不若留下来同我聊聊大比的事?” 若是今儿谢枝梨不曾回来,没准他还真的能留下来听她说说大比之事,可如今谢悬北的全副心神都在谢枝梨身上。 他们兄妹三年未见,不单是他,就连父母也十分想念梨梨。 今儿可算是他们一家团聚的大好日子,谢悬北实在是不想因这事而耽误他们一家的团聚。 谢悬北想拒绝。 但谢枝梨先一步看出了谢悬北的想法。 她伸手拉住谢悬北的衣袖,在他转头看来时冲着他摇了下头。 谢悬北那张清隽的脸上带过几分委屈。 柳念之自然是将他们兄妹俩的眉眼官司收入眼底的,不过她也不急,毕竟她还要留在谢家好几日,总会有机会与他们说说这事得。 就在柳念之想着自己要不要当一回好人时,却先一步听见了谢枝梨的声音。 “自是无事的,不知道柳少主想与我阿兄说什么?” 柳念之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谢枝梨的身上。 其实按理说,她现在也不算弱,但柳念之发现自己还真看不透她的修为,她周身就像是被人故意布下了迷阵了一样,第一眼就很容易叫人忽略她的存在,以至于轻敌。 “说来,此次大比,领队之人会是十一妹妹吗?” 听着她为了拉近关系,故意说出的“妹妹”两个字,谢悬北心里有说不出的焦躁。 这是他的妹妹,怎么现在谁都想来同他争一争啊! 他觉得这些人可真有够不要脸的。 “柳姐姐。”见柳念之换了称呼,谢枝梨当然也不会继续客客气气地称呼她为少主,她笑盈盈地仰着小脑袋,叫着她。 温软无辜的音色,再配上那张天真明媚的脸,实在是有种说不出的娇软可人,几乎是在顷刻,柳念之就忘了自己在山顶的时候,是如何被她逼得步步狼狈,下手绝不留情地模样。 “此次大比的领队,是我阿兄哦!但我也会去的。” 谢枝梨并不知晓柳念之在想什么,她依旧软着语气同柳念之说道。 柳念之明白了谢家的打算。 这是打算将谢悬北这位少主推出去当靶子,然后将谢枝梨作为底牌,打大家一个措手不及,以便他们在大比中胜出。 但不管如何,谢枝梨要去,这对柳念之而言,便是好事。 “柳姐姐稍等,我去命人上壶茶。” “这般好的天光,自当是要慢慢欣赏的。” 茶水很快就被婢女端上来。 谢枝梨主动替柳念之倒了一盏茶后,便慢慢悠悠地说道:“也不知柳姐姐留下我阿兄是想说什么,要是柳姐姐不介意,也可以说给十一听听的。” 谢枝梨一贯会装乖卖巧。 哪怕她们之前略有龌蹉,但此时瞧着却也是心下一软。 “应当是合作的事。”谢悬北坐在一侧,神色有些许冷淡地补充。 他直白地直接切入话题,压根就不想给她们两人说闲话的打算,颇有一种打算速战速决的强硬。 “当然。”柳念之颔首,“这次参加大比的,又并非只有我柳、谢两家,而是天下各宗门家族乃至散修都可参加。” “散修和一些小家族不足为惧,但入虚灵之境的名额,谢少主也该知晓,我们也不是都能包揽的,所以这便是我登门的原因。” “是吗?但我怎么觉着今儿柳少主来此倒像在结仇。”谢悬北冷笑,柳念之的示弱对他压根就没用。 柳念之对此,讪讪一笑。 要是知晓谢家还有个能压她一头的谢枝梨,她是决计不会这般狂傲的。 她摸下了鼻子,想要将此事给含糊过去:“其实我来此,是因为我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16、第 16 章 这三年虽然谢枝梨一直跟在老祖身边苦修,但对这片大陆上的事多少也是有所耳闻的,是以在听见柳念之话的第一瞬间,她觉着这人是在故弄玄虚。 不过谢枝梨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什么消息?” 柳念之神神秘秘地一笑:“你阿兄肯定也知道,不过是没有确定而已,所以如今还不敢告诉你们。”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打算同你们联手的,要不然,我们俩家真的会在大比丢人。” 听她这般说,谢悬北的脸色可以说是极差,显然也明白了她说得是什么事。 谢枝梨转头看向谢悬北,但很快就从他难看的神色里得出了一个答案。 “你们说的,不会是南洲卫家的少主,炼气大圆满,只差一步便可完美筑基吧?” 谢悬北一时有几分哑然。 片刻后,他才听见自己带有几分沙哑的声音:“你也知晓此事?” “知晓啊,卫家的老祖前段时日同老祖联系过,可是好好地同老祖炫耀了一番,说是他这位玄孙,可是很了不得,如今不过双十,便是炼气大圆满,甚至族中早早便为他备下了筑基丹,若是他不能再大比之前完美筑基的话,便会用丹药强行筑基。” “这次大比的第一呀,他们卫家要定了。” 柳念之的确没想到谢枝梨竟也知晓这件事,可是听她这般用这般惬意轻松地语气说起,她心里的思绪顿时有些复杂。 “你就不担心吗?”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谢枝梨不是很明白,她歪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她,“自大比设立以来,谢家从不曾夺过第一,只要我们能保证谢家子弟都可入秘境便好。” “这第一,虽是风光,但也难坐,不如让给其他人好了。” 谢悬北也被谢枝梨这般豁达的心境给感染住。 他点头,应和了自己妹妹的话。 “梨梨说得不错,我谢家从未求过什么第一,只要能保证我谢家子弟都入秘境便好。” 两人不着急,但柳念之着急啊! 她自成名起,哪样不是在同人争第一。 她柳念之的名字,不但誉满北洲,甚至整个天下,听见她柳念之的名字,谁不夸一句,此女天赋绝佳,乃天之骄女。 虽说卫盛的名头并不比她弱,甚至还更胜一筹,但她苦学多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踩着他,名扬天下吗? 但柳念之万万没想到,自己千挑万选的队友,却是不思进取的。 一时,柳念之被这两兄妹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但显然谢家这两兄妹没觉着自己说了什么,甚至谢枝梨还坐在一侧,怡然自得般地品着茶。 “怪不得你现在的修为还停滞不前!”柳念之被气得不行。 她抬眼故作凶狠地瞪着谢悬北。 只是她五官生得俏丽甜美,实在是够不上凶狠二字。 谢悬北听见这般话,却也不曾多说什么,而是面色依旧温和:“这点,悬北日后会改正的。” “关我什么事。”柳念之翻了个白眼,显然并不想在同他说什么。 17、第 17 章 两人其实都没在柳念之这留多久。 大抵是因为他们的话,惹了她的不耐烦,没一会儿就将他们给赶走了。 谢悬北撑着竹竿,划到岸边时,一只猛禽倏地就从天边俯冲而下。 他刚想撑起结界,免受猛禽的侵扰时,谁知道它却又展翅,直冲云霄而去,只余下一根从天上慢慢悠悠飘下来的羽毛。 谢枝梨伸手接住。 羽毛泛着黑,在日光下却显得熠熠生辉。 “怎么?”直到上了岸,谢悬北发现谢枝梨的目光还是落在那根羽毛上时,心里顿时便觉察出几分不对来,于是他折身过去,轻声问道。 谢枝梨将羽毛拿起,举到了谢悬北的面前。 “阿兄,看。” “嗯,怎么了?”谢悬北好奇地问道,也顺手将这根羽毛给接了过来。 谢枝梨指了指它的羽毛。 被谢枝梨这么一提醒,谢悬北这才注意到。 “这是……”谢悬北愣了片刻,才认了出来,“灵兽园金尊玉贵养着的那位?” “嗯。”谢枝梨点头,随后她转身看向猛禽飞向的那个方向。 是他们谢氏族地驻守的大门。 “不好。”谢悬北刚说一声。 余光却先一步看见原先还好好呆在屋里说是准备打坐调息的柳念之倏地飞了出来。 她身姿如燕,轻灵地不可思议。 脚踩着碧波荡漾的湖水,盈盈落在他们面前。 “你们怎么还能在这儿?”柳念之一见着他们,便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敌人都要打到门口了!” 谢悬北并不是那种任何事都会去辩解的人,何况在看见那支猛禽的羽毛时,他便知晓许是要出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赶过去,就瞧见柳念之飞到了跟前。 “一起!” 柳念之本是想拉谢枝梨的,但不知为何手却蓦地落了空,她有些奇怪地看了谢枝梨一眼,便率先走了。 “阿兄,我们也去。”谢枝梨说道。 谢悬北无奈地点了头。 总不能他们谢家的家事,他们不去管,让柳念之一个外人去掺和吧。 谢枝梨跟着谢悬北坐上了他的法器。 这是一年前,族中长辈特地为他打造的一件飞行法器。 外形是一只碧绿葫芦。 可放大也可缩小,平日无事,便是挂在腰间,充当一件可上手把玩的器物。 谢悬北掌控着法器的飞行,余光却瞥见谢枝梨正好奇地坐在葫芦上,用手指敲打着葫芦,顿时便觉着有几分可爱:“你若是喜欢,改日我让长老也给打造一件。” “可以吗?”谢枝梨顿时眼前一亮,她几步便凑到了谢悬北的身后,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在谢悬北的背上,“阿兄,我想要云朵。” “一看就绵绵软软的,十分可爱的那种!” “要什么材料你都可以和我说,这次我被老祖允许出关,老祖给了我不少的好东西了!” 谢枝梨抓着谢悬北的衣裳兴高采烈地说道。 谢悬北失笑:“我送你东西,怎么还要你出炼制法器的材料,放心这些阿兄都有,阿兄会为你准备好的。” “不过,老祖不是都给了你不少的好东西,怎么没有飞行法器?” 飞行法器,说珍贵其实也不算很珍贵。 要说不珍贵吧,但也还是有不少的价值。 最起码这些飞行法器一般只在一些世家大族中流通。 普通修士想要弄一件,除非自己就是炼器师,或是有炼器师好友,要不然只能去拍卖会或是珍宝阁中花高价购买。 毕竟若无飞行法器傍身,想要飞行只能修至筑基。 可在此方世界中,筑基已是难如登天。 “老祖说飞行法器花里胡哨的,我不太需要。”谢枝梨老老实实地说道。 “飞行法器怎会是花里胡哨,等日后你进了秘境,这可是你逃命的本事之一。”谢悬北越说越激动,觉得自己给谢枝梨找一件飞行法器这事刻不容缓。 要不是现在他们需要去驻守的大门看一眼情况如何,谢悬北是真想调头,直接带谢枝梨去找族中的炼器师。 他们赶上柳念之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驻地的大门。 谢枝梨可以说是一眼就看见了自个的母亲。 “是娘亲!”谢枝梨赶紧拉着谢悬北的衣袖说道。 此时陈宁玉正持剑站在大门口,冷脸对着几位蒙面的黑衣人。 谢悬北没有立即带着谢枝梨过去。 而是悬停在了半空中。 陈宁玉倒也不是孤立无援,谢氏不说是倾巢出动,但也来了不少的长老,就算是要出头,也实在是轮不上他们这些小辈。 于是柳念之也踩着她的白绫飞了回来。 “这群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柳念之好似天生就有自来熟的属性。 飞回来后,她就直接凑到了谢枝梨兄妹俩的身边,浑似之前的交恶压根就没存在过。 谢枝梨转头看了柳念之一眼。 却没想到这一眼刚好被柳念之给看见,她朝她伸出了手:“要过来试试我的飞行法器吗?很仙女哦!” 将飞行法器炼制成白绫的模样的确很是少见,当女修踩在软绵绵且十分飘逸的白绫上时,的确会有一股少见的仙气。 不过有些女修觉得这玩意有些华而不实,是以用得人也不算多。 谢枝梨是有些眼馋的。 所以当柳念之伸手的时候,谢枝梨只犹疑了片刻,便将手伸了过去,任由柳念之牵住自己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白绫上。 “十一妹妹。”柳念之扭过头看她。 谢枝梨扬眉:“嗯?” “你今年多大?”说着,柳念之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 谢枝梨隐约可以猜着一些。 她脸上带着笑,也抬眼看向她。 “十一噢!” “十一?”柳念之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地事,没太控制住地声音有些尖利地叫了起来,“你今年十一?你确定没有哄骗我?” “我的年纪又不是什么秘密,整个谢家都知道的。”谢枝梨笑盈盈地说道,“就像我阿兄打不过柳姐姐,柳姐姐打不过,这也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哪里正常?”柳念之捂脸,“我才不和小孩打架。” “打赢了也没脸。” 谢枝梨轻笑:“可是柳姐姐没有打赢我噢。” 听见这话,柳念之倒也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突然就明白了谢家为什么要将谢枝梨给藏起来。 若她们只是相差一两岁,柳念之还可以安慰下是自己不够勤奋,但十一…… 怎么可以是十一呢? 她以前都是靠着天赋去碾压其他人的,而现在,她却在一个比她小了五岁人的面前,体会到了什么叫天赋。 她们之间看似对等,其实犹如天堑。 柳念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隔了一会儿后,倏然问道:“那你现在修炼到什么境界了?练气后期大圆满?” 谢枝梨轻笑,却是不语。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倏地就升至脑中。 甚至单单是想起,柳念之都觉着自己的想法是否过于大胆。 否则怎么会觉得谢枝梨此时已经过了炼气,到了筑基呢! 筑基啊! 就算是上一个被公认天才的少年,也是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完美筑基,百岁之后,筑基圆满,化形金丹。 怎么能有人,三年筑基呢? 这个想法在柳念之的脑中是转了又转,却始终无法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 大概是发现自己的想法是真的有些许的惊世骇俗,柳念之倏地便转了话题:“说起来,卫家的那位要是真在大比之前入了筑基,那他可就算这片大陆开天辟地的第一人了。” “十八入筑基,可比之前的那位绝世天才早了整整一年。” 说完,柳念之便耐着性子去观察谢枝梨,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到些什么。 可柳念之发现这人就好像是戴了张面具,谁也瞧不见她笑容下真实的模样。 “挺好的。”谢枝梨说道。 柳念之见状,顿时觉着有些许的无趣。 “我听说,卫家好像一贯与和你们谢家不和,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柳念之再度被她问得噎住。 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说。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和小孩说话会这么气人。 “就是——”柳念之理着自己的思绪,竟然心平气和地同谢枝梨说道,“要是卫家的那位真入了筑基,谢家在他手上可没什么好果子吃,没准啊,他会联合其他家族,将你们谢家第一个淘汰掉。” 一侧的谢悬北听得有些皱眉。 他实在是不知道柳念之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同梨梨说这些。 就算他妹妹天赋在优越,也不过是才十一岁的孩子,能懂什么。 他想开口阻止时,冷不丁地就听见了谢枝梨的声音:“只是我们谢家吗?” 柳念之一愣。 倏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枝梨依旧笑得眉眼弯弯地看她,丝毫不觉着自己有说什么。 “我……” “柳姐姐,你既然是来寻求盟友的,那我觉着我们之间还是诚实点比较好。”谢枝梨那双清凌凌地眼瞳倒映出她此时无措的模样,“你先前瞧不起我谢家子弟,却又想同我谢家合作,是因为不喜欢和其他更有实力的家族合作吗?” 18、第 18 章 柳念之被问得有几分哑口无言。 毕竟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谁会真的放在台面上说。 甚至这话但凡换一个人问,柳念之还能以此借题发挥一下,可谢枝梨才十一岁。 许多不合时宜的话,由她说出来,却变成了童言无忌。 何况这件事本就是她不太占理。 “十一妹妹。”柳念之叹气,“其实有些话,倒也不需要说得这么直白。” 说完这话后,柳念之稍一停顿,接着又道:“其实说是卫家同他们两家有恩怨,不如说是同整个北洲有恩怨。” “几年前,他妹妹来北洲寻情郎,死了。” 这件事谢枝梨倒是第一次听说。 她听得眼皮子突突地跳:“所以,这和我们两家有什么关系?” “他妹妹生死不明,至今还未寻得尸首,而人又是在我们北洲势力范围内消失的,你该知晓,北洲历来是谢家和柳家的势力范围,是以便迁怒了。” “她那情郎也是北洲人士?” “这就不知道了,我只知,卫家不同意卫姝同她那情郎在一起,否则也不会私奔,不过卫家向来不讲理,我们又打不过他们,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柳念之许是对这些事也十分无语,她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与怨念。 “大陆之上,强者为尊,不讲理也没办法。”谢枝梨缓声说道。 “可不就是嘛!”柳念之也怂了下肩,“各洲家族同气连枝,卫家又是他们南洲家族之首,他发了话,余下一家便也表了态。” “而莫家同东洲又有姻亲关系,这些关系啊,一层一层,盘根交错的,能有什么办法。” “你我两家要是还不联手,大比之日,就是我们两家出丑之时。”柳念之说着,也知谢枝梨的心结在哪,于是干脆坦荡开口,“之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不过是想来个下马威,好拿主动权而已。” “就是你们家子弟的实力,的确稍弱了几分。” 谢枝梨难得的没有在同柳念之呛声。 她嗯了声,并没有否认。 谢悬北见着谢枝梨并没吃亏,是以也没在她身侧多待,早早便下到地面上,站在了陈宁玉的身侧。 “你不去帮你母亲?”柳念之又看了一会儿,倏然出声问道。 “老祖不让我在大比之前出手。”谢枝梨开口。 柳念之还想说什么时,却瞧见谢枝梨微微扬首,示意她去看其中一人。 她顺着谢枝梨的目光看去,沉吟了片刻后,才扭头看向谢枝梨:“他能有什么不同?” “不都是穿着一身黑衣吗?” “招式和气息。”谢枝梨缓声说道,“虽然他故意隐藏了招式,但每个人的气息都十分独特,并不是那容易隐藏的。” “话是这样……” 但柳念之还真没觉着这几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无非就是身高体型有些许的差别。 瞧见柳念之依旧有些懵懂的目光,谢枝梨有些好奇,这柳家少主之位,她到底是怎么坐上去的。 后者讪讪摸了下鼻头,没太敢说话。 “他们虽是蒙了脸,甚至故意改变了自己的术法和招式,但看得出他们并不熟练,甚至很多时候,他们都会下意识地去用自己习惯的招式化解危机,不太巧,在老祖身边修炼时,我曾观摩过这套剑法。”谢枝梨说着,再度抬眼扫向柳念之。 柳念之先是点头,在她的目光下非常干脆地问出了两个字:“然后了?” “然后……”虽说自己倒也不至于被柳念之这简简单单地三个字气笑,但那一霎,无奈却还是有的,她转而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战场上,继续说道,“四洲八族五派,你觉着谁擅长用剑?” “剑阁!”柳念之的眼睛一亮。 “答对了。”谢枝梨赞赏地看她,“可惜没有奖励。” 柳念之立即变有些泄气。 “凭几个招式,你就认定他们是剑阁的人,十一妹妹,你会不会太武断了?” “就算武断吧。”谢枝梨懒洋洋地说道,“反正我不会错。” 柳念之:“我听你这话,怎么觉着你比那卫家还要霸道。” 谢枝梨皮笑肉不笑地看她,目光冷冰冰的,丝毫不见先前的温软天真。 “就当我是吧。” 说完,谢枝梨往前走了一步。 柳念之看见她的动作大惊,顿时忘了她也是个修士,立即也跟着上前一大步,想去拉她的手臂,可无奈谢枝梨的动作实在是太快。 她手刚伸过去,谢枝梨却如一只蝴蝶,倏地就从她掌心中飞走。 衣袂于空中翩跹,最后轻盈地落在了陈宁玉的身侧。 少女着鹅黄的衣裳,衬得那张小脸是愈发的明艳秾丽,欺霜赛雪。 不像个修士,倒像是俗世中高门大户娇惯出的姑娘。 一身骄纵的脾性。 “娘亲。” 站在上空的柳念之先是听见她声音甜滋滋软糯糯地叫了一声,随即这才抬头看向大门外还在争打不休的几人,继续用那一副甜得能腻死人的声音说道,“我谢家一向恪守本分,从不惹是生非,为何剑阁的弟子要对我谢家如此纠缠不休呀?”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当即,其中一名还在同谢家弟子争斗不休的黑衣人,倏地转身,凌冽地剑尖直指站在陈宁玉身边的谢枝梨:“小丫头,你莫要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我?”谢枝梨闻声扬眉,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在黑衣人的怒视中噗嗤一笑,“胡言乱语,颠倒黑白?你们做一行的,还这么有诚信吗?竟然还替自己的雇主辨别辨别身份呀!” 也没等黑衣人说话,谢枝梨继续扬着眉眼,天真而骄纵地笑着:“既如此,那诸位不妨说说,你们是谁派来的,毕竟,我也很想知道,除了剑阁弟子,谁还会秋水剑法了。” 黑衣人发现自己好像一下就变成了哑巴,甚至就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概是为了发泄怒气,手下的剑招也显得愈发凌厉,就好像是为了显示,自己同剑阁没有关系一样。 谢枝梨却好似没瞧见这几人的恼羞成怒,继续说道:“其实说来我也觉着奇怪,要是我真说错了什么,或是误会了什么,你们不该是祸水东引,趁机承认吗?怎么就还替剑阁辩解上了?你们真要这么有风骨,怎么还蒙面敢这种勾当?而且听着,倒像是被我说中之后的恼羞成怒了。” 谢悬北往谢枝梨那看了一眼,并没阻止。 “是人是鬼,抓住便知了。”陈宁玉冷声下了定论。 谢枝梨隔着陈宁玉,轻轻扯了下谢悬北的袖子。 谢悬北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是在好奇她想做什么。 谢枝梨背对着陈宁玉说道:“放了他们。” 谢悬北不解,但瞧着谢枝梨认真地目光,沉默了下,想着今早父亲转达给他的话,还是应了下来。 这些年,谢悬北也参与了谢氏不少的决策。 是以他一个眼神看去,在同黑衣人缠斗的几位长老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手下便放了水。 黑衣人瞅准时机,纷纷逃走。 其余子弟还想去追,谢悬北却只淡淡落下一句:“穷寇莫追。” “阿北。”陈宁玉也不太明白自个儿子的打算,她拧眉似有几分不赞同,正想说什么时,余光却先一步瞥见了自己身边的女儿早就不知所踪。 “梨梨了?”陈宁玉一下也顾不得到底是谁在拍卖会结束后,追着她来,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消失不见的女儿。 谢悬北没忍住叹气。 “此事一会儿再说,今儿母亲也累了,先回院子休息吧,至于梨梨,大抵是贪玩,跑别处去了。” “那你还不快去寻她,她先前那般挑衅那几位剑阁弟子,要是被寻仇可怎生是好。”陈宁玉着急地催促道。 谢悬北拱手:“是母亲,孩儿这就去。” 而此时,在上空的柳念之早早便发现谢枝梨先一步离开,她倒是挺想追上去看看的,但她一时的确不太摸得准谢枝梨的性格,所以犹疑几番后,还是决定当个傻子。 见着谢悬北和陈宁玉要回族中,柳念之也赶紧从空中下来,落在了陈宁玉的面前。 - 沧州城外连着一片山林。 山连山脉延绵数万里,其中不乏有许多筑基乃至金丹期的妖兽,也算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翻阅过山岭,另一头便坐落着这片大陆五派之首的剑阁。 谢家同剑阁一南一北镇守着这片数万里的山林。 山风从林间呼啸过,将她裙下的衣袂吹得翩跹。 昏黄的山影也似从天空重重压下,为这处本就危机重重的山林添了几分危险。 不多时,一行人踩着昏黄的余晖气喘吁吁地从城外跑进了林中。 雾蒙蒙的瘴气似在他们身后合拢,枝桠间的残影张牙舞爪地落在地上,无声地吞噬着这一切。 “跑什么。”其中一人愤愤不满地说道,“谢家都没几个筑基,咱们几个可都是练气后期大圆满,那群废物能耐我何。” 19、第 19 章 其他人可不像他这么乐观。 “虽说没几个筑基,但也还是有的,而且谢家的那位小女郎也不知是谁,竟然点出了我们的身份,真要被捉了,岂不是给剑阁丢脸。” “那就丢脸吧!小师妹的命都要没了,丢脸什么。” “就是,谁让谢家要同我们抢血灵芝的,小师妹如今可就靠着它救命,谢家却仗着自己有钱,蛮横地将血灵芝给抢了去,我们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 谢枝梨听着她们的话,是眼皮子听得一跳一跳的。 这还是她都一次知晓,把杀人夺宝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拍卖会上的东西本就是能者得之。 这也能怪到他们谢家的头上。 不过听见是此事,谢枝梨心头倒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为了大比或是其他事来得就行。 也是这一霎,谢枝梨心里弥漫起的杀意瞬间荡然无存。 她抛着手中的留影石,就这么走她想想也挺不甘心的。 “要不试试你新学的阵法?”在她犹疑的时候,系统的声音蓦地就冒了出来。 谢枝梨倒是正有此意。 就是—— “谢家同剑阁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要是丢个阵法将他们困死在这里,你说剑阁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谢枝梨认真地思忖着。 谢家虽也是四洲八大族之一,门下弟子众多。 但可以镇守家族的修士却不多。 而剑阁要是真同谢家开战,比拼得自然是顶尖那一波强者的力量。 这一点,谢家是不如剑阁的。 所以谢枝梨并不愿意将此事给闹大。 她倚在粗壮峥嵘的树干上,白嫩纤细的手指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树干,似乎对这件事十分苦恼。 隔了半晌。 谢枝梨便从树枝上站了起来。 她拍了下有些掖皱的外衫,语气轻松地对着系统说道:“我修得是剑道,又不是圣母道,我没有将他们截杀于此,我已经很善良了,对吧,系统。” 系统:“……当初将你找来真没错,但凡你的前世有你一半的心狠,最后也不会走到那般地步。” “那是天真,我这是成熟。”谢枝梨弯着眉眼,以手捏诀,“反正,技不如人,就该认输,不是吗?” - “奇怪,我怎么觉得这里一下变得好冷啊!”树下,一位剑阁的弟子揉搓了自己的双臂说道。 “入夜了,当然冷。”站在他身侧的少年翻了个白眼,“今夜就先将就在这住吧,师尊说过,入夜后不让我们进出这个山林的。” “不对!” “这里的景象怎么感觉同刚才不一样了啊!” “……” 后续的话谢枝梨也没再树上蹲着听,而是寻着来时的路,回了谢家。 只是谢枝梨没想到,自己刚回到院子,就瞧见谢悬北和柳念之一人占据了一边的位置,在瞧见她来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眼看了过来。 谢枝梨往前的步子一顿。 她站在原地乖巧地眨巴了下眼:“阿兄,柳姐姐,好巧呀。” “不太巧。”谢悬北只要想着她一个人偷跑出去,浑身那股低气压可以说是收都收敛不住。 柳念之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偏要留下来看戏,这次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她抬手,有些苦恼地抓了下自己的脑袋,指着院子的门说道:“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就不耽搁你们两兄妹叙旧了,哈哈,你们也不用送了。” 说完,柳念之运起身法赶紧跑了出去。 偌大的院子很快便剩下她同谢悬北。 月色琳琅。 檐角下挑起的灯笼泛出柔和的光亮,将谢悬北这副皮囊衬得更加清隽。 谢枝梨倏然明白,为何沧州城这么多的姑娘都对她兄长芳心暗许,实在是因为皮囊惑人。 “过来。”谢悬北瞧着谢枝梨站在原地,也不知她是在想什么,于是赶紧压低了声音呵斥着。 “来了。”谢枝梨微微提着裙摆,几步便小跑到谢悬北的面前站定,“阿兄,你在这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话音落地,谢枝梨就感觉自己的脸颊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捏住。 一时疼得谢枝梨就连话都说不清,只能一边捂脸,一边去扯谢悬北的手,一边哭着喊道:“阿兄,疼疼疼,放手,放手!” 直到将人揪进了屋,谢悬北这才放手。 发现自己没被这人在拿捏住,谢枝梨是捂着自己的脸,一下就离这人离得远远的。 她警惕地看着他。 “阿兄,你都不疼我了!” 她眼泪汪汪地控诉。 谢悬北被她这倒打一耙给气笑。 “谢枝梨。”青年一步不离地站在原地,眉眼沉沉地盯着她。 与身俱来的压迫感在这一刻几乎化为实质。 谢枝梨难得的老实了一瞬。 一般来说,只要谢悬北叫了她的名字,就代表这人是真生气了。 谢枝梨心里还是有些怵自己这位兄长的。 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模样实在是乖不得行。 “嗯,我在呢,阿兄。” 谢悬北冷着脸看她:“你知道今天有多危险吗?你怎么敢一个人追过去的!” “你难道不知他们是剑阁弟子吗?难道你不知道剑修的打法有多凶吗?” “可是阿兄,我也是剑修。”谢枝梨轻声反驳道,“我的打法也挺凶的。” 谢悬北被她这话一噎。 明灯下,少女身段纤细,眉眼温软,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谢悬北实在是没法将自己香香软软的妹妹同那些粗鲁不带脑子的剑修给联系在一起。 甚至,他觉得剑修这个词同自己妹妹有一种割裂感。 他妹妹可以说是俗世中被家人捧着长大的大小姐,也可以使得一手漂亮术法的女修。 可是—— 剑修—— 谢悬北倏然觉得有些头疼。 也不是他对剑修有什么刻板印象,而是绝大部分的剑修都是这般。 “行,就算你是剑修。”谢悬北颔首,勉强算是认同了她这一番说辞,“那你可知那几人是练气后期大圆满,只差一步便是筑基修士,你怎么敢跟过去的!” “只差一步,那便不是筑基,何惧之有。” 听着谢枝梨同自己唱反调,谢悬北第一次有了妹妹难带的感觉。 “你跟在老祖身边都学了什么?”谢悬北这下是真头疼了。 以前的梨梨什么时候同他这样顶过嘴,明明是个只会撒娇找哥哥的小姑娘。 “修行,学法术,练剑。”谢枝梨立即说道。 “好,就当你这三年都在修炼,梨梨,你知道炼气大圆满……” “阿兄,你是不是忘了之前老祖说过什么了?”谢枝梨打断了谢悬北的话。 “什么?”谢悬北一时没太想起。 “父亲送我去老祖身边的当日,老祖便说过,我不入筑基,他是不会放我出来的,而今,我站在你面前。” 谢悬北感觉自己好像被人当头来了一棒。 脑子被谢枝梨这番话给震得嗡嗡嗡的。 “筑基?”他轻声低喃,“你说你,筑基了?” “嗯,筑基了。”谢枝梨得意地扬着眉,“半月前,完美筑基。” “他们不过是炼气大圆满而已,就算剑修能越级挑战又如何,我也是剑修,他们可打不过我,再说了——”谢枝梨神色里似有着几分委屈,“要不是老祖不准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他们今儿才没机会逃出去。” “对了。”谢枝梨说着,倒是想起了正事。 她将留影石塞到了谢悬北的手里:“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将自己的事给抖了个一干二净,三月后的四洲大比,我们可以趁机好好敲剑阁一笔。” 说完,谢枝梨笑盈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悬北,要是她身后还有条尾巴,指不定现在摇得有多欢快。 完全一副献宝求夸赞的模样。 谢悬北神态动作都有几分僵硬。 他目光掠过谢枝梨的手里的留影石,转而落在她的脸上。 半晌,谢悬北伸出手摸了下她毛茸茸的脑袋:“就算如此,日后也不可莽撞行事,他们到底是大宗门的子弟,保命的手段层出不穷,我们谢家吃一次亏也没什么,但你得好好保护自己。” “我知道的。”谢枝梨眯着眼,仰头,往他手掌心里蹭了蹭。 原先因震惊而僵硬的神色终于柔软下来,就连音调也恢复了寻常:“我的妹妹很棒。” “十一岁的筑基,简直是闻所未闻。” “现在有了。”谢枝梨笑盈盈的,“阿兄,我一定会成为你最引以为豪的左膀右臂。” “……好。” 20、第 20 章 解决完此事后,谢枝梨同谢悬北回院子用膳。 刚进屋,谢枝梨就被陈宁玉哭天喊地地抱住,哭了许久后,这才在谢父同谢悬北的劝解中恋恋不舍地将手松开,牵着她坐到了桌边。 不单是陈宁玉,谢父也有三年没见到自己的这个小女儿。 这三年里,他也不是没想过以权谋私,可问题是,他就连老祖的院子都进不去,实在是别提其他。 如今终于见着,谢父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慈父心,正一股一股地往外冒着。 “此次老祖放你出来,是因大比之事?” 用完膳后,谢父本是想同谢枝梨说些温馨之语的,可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又说起了正事了。 陈宁玉一眼睨来,谢父刚想换个话题时,便听见谢枝梨温温软软地声音。 “对呀,老祖说,若是这次我能通过大比进虚灵之境,会对我的修炼有所帮助,所以便让我去一去。” 谢父颔首,脸上也全是认同。 “此话倒是不假,虚灵之境中各种机缘层出不穷,你若是去了,对你的确是利大于弊的。” 不过话是这般说,但谢父还是放心不下。 历年来参与这种大比的,最小那也是有十五六了,可他家梨梨今儿也才十一,修炼也不过才三年有余,不管是放在何处,也都还算是个孩子,这叫谢父哪儿放心得下。 “爹爹,我相信阿兄一定会照顾好我的。”谢枝梨哪不知晓谢父在想什么,于是她也赶紧出声,还不忘提了谢悬北一嘴。 谢父听见后,倒是想到了自己这位大儿子。 他抬眼扫去,那张冷峻的脸上不威自怒:“他是你兄长,当然是要好生照顾你的。” 谢枝梨闻言笑弯了眼,唯有谢悬北是在心里止不住地叹气。 真要进了秘境,还真说不好是谁保护谁。 他一个炼气,就算如今已修炼至后期,但那也是炼气。 可他的这位妹妹,却已是筑基。 筑基和炼气之间的差距犹如鸿沟,他不拖谢枝梨的后腿就不错了。 但这一点,显然谢父还不知道。 看谢枝梨的模样似也没打算说,谢悬北也就没提及此事。 从谢父谢母的院子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谢悬北将谢枝梨送回她院子后,也没回去歇息,而是独自去了演武堂。 大比在即,他身份谢氏少主,的确该在好生提提自个的实力。 总不能真的最后要靠着自个十一岁的妹妹力缆狂澜,而他像个废物。 - 翌日,天微微亮。 谢枝梨按照习惯练完剑准备回去沐浴洗漱时,就瞧见自个的院子外有道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站在远处微微歪头,掐诀用法术将自己浑身清理了一遍后,这才提剑过去。 还没走近,谢枝梨就瞧见了柳念之正背着手,对她笑得一脸谄媚。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谢枝梨问着。 “你不也是。”柳念之笑嘻嘻地跨过门槛进了院,“我本是想去找你兄长说说我们大比联盟之事,谁知晓你阿兄竟然不在。” 说完,柳念之的视线倏地被定格住。 谢枝梨顺着她的目光,便也瞧见了自己手里的木剑。 她随手挽了个剑花:“它有什么可瞧的?” “谢家……家大业大,你又是族长之女,怎就用木剑?”柳念之是真觉着有些匪夷所思。 先不说,谢枝梨妖孽到有些变态的天赋,不管是放在哪个家族都会被人给捧着,就单单她乃主脉子嗣这一条,就不该正式修行了还在用什么木剑。 “不过是练习而已,用什么倒不重要,顺手就行。”谢枝梨掂了掂手里的剑,不以为然地说道。 听她说得这般云淡风轻,柳念之却是觉着有些怪异。 但她自认自己也不算八卦,虽是好奇但也没在寻问。 “行吧。”柳念之点点头,但是目光却还是不舍得从她手中的木剑上挪开,“正好你兄长也不在,要不,你同我比两把?” “就用剑。” 这番柳念之算是看出来了,谢枝梨竟然是个剑修。 但她作为一个剑修,昨日竟然用术法将自己压得没有还手的能力,柳念之还真好奇,若是她用剑规规矩矩同自己比试的话,自己能在她手下走过几招。 谢枝梨并没拒绝。 “行。” 听见谢枝梨答应了自己,柳念之一改先前的沉稳,立即变得眉飞色舞。 她凑到谢枝梨的身侧:“那我们现在就去?一会儿要是晚了,可就没什么位置了。” “柳少主。”谢枝梨叹气,“我知道你心急,但你先别心急,我还没用早膳了。” “你还没辟谷吗?”柳念之大惊。 谢枝梨无奈:“我才十一岁,我辟谷干嘛?一起吃点?” 谢枝梨发出邀请。 闻言,柳念之连忙摆手:“我现在吃辟谷丹,挺好的,我可不想像你们一样,染上凡人才有口腹之欲。” “我们如今只是修仙,还没成仙了,按理来说,也算是凡夫俗子。”谢枝梨说着,也没管柳念之,兀自唤人传了膳。 柳念之见状,立即跟着谢枝梨进了屋。 “昨儿那事,处理得如何?”柳念之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没忍住自个心里的好奇,又继续问道。 谢枝梨原先是不打算同柳念之说的,不过如今倒是改了想法。 她唤婢女泡了一壶茶。 袅袅茶香随着穿堂风弥漫。 柳念之用手支棱着脑袋:“你这做派,倒是挺像俗世中那些大小姐的,还挺风雅。” “这茶可是白雾山巅采摘的灵茶,多喝对你的修炼也算有好处。”说着,谢枝梨便主动给柳念之倒了一盏。 碧绿的茶汤很快就盈满了白瓷如玉的茶盏。 “这玩意,上次出现还是在拍卖会了,你拿这个出来待客,还真是挺舍得。” “买来就是喝的,有什么。”谢枝梨笑盈盈地看她,“说来,有一事,还没请教柳姐姐了。” “无事柳少主,有事便是柳姐姐,谢枝梨,你兄长知晓你这张嘴吗?” 谢枝梨颔首:“他是我兄长,自是知晓的。” “柳姐姐就说,愿不愿意让我请教吧。” “你问吧,若是我知晓,自是知无不言。” “这浮生大陆哪还有柳姐姐不知晓的事。”谢枝梨小嘴甜滋滋地恭维道。 说完,谢枝梨就瞧见柳念之似笑非笑地看她。 “有时候,我真觉着你不像十一岁,但与我同岁。”柳念之道,“都说修士早慧,可你未免也过于早慧了吧。” 谢枝梨浅笑不语。 若是不算身体年龄,而是以灵魂的年龄来算,她穿越时正好十八岁,的确是要比柳念之稍年长那么一些的。 不过这话是没法说的。 “问吧。”知晓谢枝梨不会说,柳念之也就懒得在同她在无关紧要地问题上打哈哈。 谢枝梨也没在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道:“柳姐姐可知晓剑阁的小师妹?” “剑阁的小师妹?”柳念之有些奇怪地看了谢枝梨一眼,似乎不太明白她怎么就想着问这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知晓昨儿剑阁的那群弟子为何会拦我娘亲吗?” 对于谢枝梨抛出的问题,柳念之的确不太知道。 但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她倒是一下就将两件事给联系到了一块。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谢枝梨:“剑阁那群疯子,还真是得了失心疯啊!” “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要是被他们师尊知晓,逐出师门都是轻的。” “那说说。”谢枝梨垂眼轻抿了一口。 柳念之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自己该从哪说起。 “怎么说……就是……”柳念之有些烦躁得啧了声,“这位小师妹还挺神奇的,反正那群剑疯子,很护着这位小师妹,前段时日,他们几人下秘境,但小师妹受了伤,这群疯子就更疯了,四处为这位小师妹寻药,颇有些不择手段。” “我之前还因为一些小事同他们有过几分交集,但不太惹得起。” 将自己知道的事一股脑地全都说完后,柳念之立即关切地看着她。 “你如今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是觉着这位小师妹对他们而言,一定顶顶重要。”谢枝梨轻声道。 “那你打算如何做?” “该如何就如何,这送上门的把柄,换成柳姐姐,会不要吗?” 谢枝梨的反问,的确是让柳念之有几分语塞。 “你从哪弄来的把柄?” “留个悬念,大比当日,柳姐姐便知晓了。”谢枝梨弯着眉眼一笑。 笑容实在是温软无辜,可惜是个黑心肝。 此时同柳念之并没什么关系,她也就没再问。 毕竟能看其他人吃瘪,她的确还挺期待的。 “行,那我等着你。” 21、第 21 章 用完早膳后,谢枝梨依言同柳念之来到了演武堂。 许是过早的缘故,演武堂内并无什么人,只有几个谢家子弟在比武台上练手切磋,台下守着一位长老级的修士。 登堂之前,柳念之倏地转身看向谢枝梨。 “你不用手下留情,我就是好奇,自己能在你手下过几招。” 柳念之严肃的语调,让谢枝梨不得不认真,她点头,回应了她的话。 只是在看着谢枝梨再度将自己的木剑抽出来时,柳念之多少还是有几分生气。 “你是看不起我?” “并非,只是习惯了。”谢枝梨十分无奈,“木剑其实也并非不堪一击的,柳姐姐难道就不想试试?” 谢枝梨既然看这般说,显然是有底气的。 柳念之虽是知晓,但比起木剑,她自然是更希望谢枝梨可以用自己的佩剑,同自己好好比一场。 “但若柳姐姐不愿意瞧见木剑,我不用便是。”倒也不是谢枝梨不想用老祖赠送给她的那柄佩剑。 实在是自己如今同柳念之比试本就有几分欺凌弱小的意思在其间,若是在用那柄法器,谢枝梨是真担心自己会伤到柳念之的自尊心。 剑修本就可越级挑战,何况她如今筑基,而柳念之才将将炼气后期。 这真会让谢枝梨有种以大欺小的感觉在其中。 “打扰一下。”谢枝梨将木剑收起后,随机便在看台边找了一位族兄,“不知堂兄可否将你的佩剑借给十一一用。” 下一刻,男修腰间的配剑就被扯下,抛到了比武台上。 谢枝梨稳稳接住。 长剑出鞘,剑光锋利,涌入柳念之眼底。 人未动,柳念之倏地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意。 而此时的谢枝梨也褪去了平日所见的一身娇弱,原先天真侬丽的眉眼催发出凛冽的杀气。 仅一个对面,柳念之倏然就确定了,昨日的那场交锋真是谢枝梨手下留情了。 虽然她并不是很想承认自己还需要一个比她还小的姑娘让着自己。 柳念之深吸一口气后闭眼,调整完心态后,这才重新开口:“来吧。” “得罪了。” 谢枝梨没在犹豫,率先出招。 她持剑欺身而上,剑气直指她面门。 柳念之感觉自己全身似乎都被她的剑气锁定,别说还手了,就连侧身避开都觉得困难。 可明明,她是炼气后期啊! 就算谢枝梨也是炼气后期,也不该将她压制得连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柳念之浑身紧绷得不行,更是拼命地催动着灵气,直指剑尖要抵住她的命脉,柳念之这才从这份强压下挣脱出来,有了几分还手之力。 但柳念之明白,谢枝梨还是手下留情了。 “我认输。”柳念之狼狈地避开后,倏地出声喊道。 她站在擂台边缘,将落不落地站在那,虽是认输,但那张娇美的脸上全是不甘与欲望:“谢十一,我说过你不用对我手下留情,我柳念之并非输不起。” “我可没手下留情。”谢枝梨负剑站在原地,“是你自个厉害。” “行了,我有几斤几两还是拎得清的。”柳念之盯着她那张柔柔弱弱的小脸说道,“你修为应该比我高,要不要压制下修为,与我打一场。” “可以。”谢枝梨没拒绝。 倒是听见这话的柳念之,脸上浮出几分苦笑:“我果然猜中了。” “谢枝梨,你还是人吗?” “承认。”谢枝梨持剑拱手,“不过在下的确是人。” 柳念之无奈地扯着嘴角一笑。 对谢枝梨力压自己一头之事,她倒是没什么想法,不过想着,谢枝梨这次要是参加大比,肯定能压一压某人的气焰,她心情顿时就好得不行。 卫姝那个恋爱脑自己同情郎私奔下落不明,卫盛是怎么好意思怪他们整个北洲的! 真是不要脸! 而卫盛之所以敢这般做,还不就是仗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天赋! 高调得好像整个大陆只有他这么一个天才。 柳念之想着,心下的那口气倏然就变得不顺。 她战气昂然地看着谢枝梨,娇声喝道:“再来。” - 今儿天刚亮,谢悬北就感觉自己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不受掌控之事将要发生一般。 直到有弟子里禀告,说是谢枝梨同柳念之在演武堂比试,那颗一直浮躁的心这才算是尘埃落定。 他赶去时,两人一来一回正打得热火朝天。 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谢枝梨可以说是将柳念之压着打。 哪怕谢枝梨已经手下留情,但柳念之现在也可谓是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 血是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更别提她身上的衣裳,也被大大小小的鲜血侵染。 谢悬北虽然相信他妹妹下手知轻重,可柳家的少主在他们谢家比试受了这般重的伤,说出去的确也不算什么好事。 就在谢悬北想着该怎么告诉谢枝梨下手轻一点的时候,谢枝梨却十分简单粗暴地将柳念之从擂台上踢了下来。 谢悬北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认命地过去。 他算是知晓柳念之这浑身的伤是从哪来的。 就是—— 在此之前,他是真不知晓他瞧着温柔又娇弱的妹妹,打法会这么凶狠,就像那些不要命的剑修似的。 “柳少主,你没事吧?”谢悬北将柳念之扶起来的时候,趁机将灵力打入她的体内,确定她没受什么内伤后,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伤及内里,依照修士变态的修复力,这些外伤也就是休养一两日的事。 柳念之摇头,那双美眸中看向谢枝梨时全是满满当当的战意。 谢枝梨也收剑下来。 一见着谢悬北,她浑身的刺也好像一并跟着软下来,她笑盈盈地凑到谢悬北的身侧,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阿兄怎么也来了!” 虽说她知晓谢枝梨平日和打架是两种状态,可她们这战斗才结束,她都还没从谢枝梨不要命的打法中走出来,冷不丁地就看见刚才压着她一直打的人儿,倏然娇娇软软地同人撒娇。 这种反差让柳念之的确是有几分受不了。 “你……” 柳念之刚想说话,谢枝梨倏然转头挑眉看来。 她浑身倏然一疼,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还未出口的话全都给咽了回去。 “听人说,你同柳家少主打了起来,所以来看看。” “才不是,我们这叫切磋。”谢枝梨嘟囔着,“那人乱传话。” “澄清下。”柳念之插到两人中间,“这叫单方面挨打。” 谢悬北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舍妹年幼,下手没轻没重,此次柳少主的诊费,悬北会全部奉上。” “那不用,我才没想讹你们的诊费。”柳念之赶紧拒绝,“既然你来了,也正好省得我去寻你,大比之事,谢少主今儿可以同我谈了吗?” 谢悬北赶紧道:“自然。” 两人去谈事,谢枝梨反倒成了那个无所事事的人。 恰巧无事,谢枝梨便打算去瞧瞧谢知南。 谢知南同她一般大,如今也在学堂。 三年未见,谢知南抽条了不少,不似儿时那般圆润,体格健硕了不少。 许是因为走体修的缘故,他也要比同龄人高上一大截,在一众同龄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谢十二。”谢枝梨扒在窗台边,踮着脚往里瞧。 她声音不算大,反而软软糯糯的,在一众嘈杂的吵闹声里显得尤为醒耳。 被喊到的那人几乎是立即转头朝她看来。 木质雕花的窗格也挡不住那张温软柔弱的小脸。 更别提那双水汪汪的眼眸,只要见过,便怎么都忘不掉。 “十一!” 不等谢知南出声,另一道清亮的女声倒是比他更快。 谢枝梨没想到谢水央也会在此。 她眼前蓦地一亮:“小十!” “没大没小,叫姐姐。” 虽是这般说,但谢水央还是很快从学堂出来,扑上去,同谢枝梨抱作一团。 “三年没见,我们小十一是愈发好看了。”谢水央捏住了谢枝梨的小脸,“快告诉姐姐,我们十一现在有多厉害!” “十一。” 温厚的男音缓慢响起,带着几分踌躇。 “十二!”谢枝梨放开谢水央,几步并作一步地着朝谢知南小跑去。 谢知南脸上浮出几分不合时宜地羞怯,甚至就连嘴角也是微微抿着,但在谢枝梨扑过来的瞬间,他还是伸手接住,将人抱在了怀中。 “十一长大了。”他说。 “叫姐姐。”谢枝梨抱了下后,便从谢知南的身上下来,“我比你大哦,小十二。” “我俩同岁。”谢知南不太满意。 “大一个时辰也是大哦。”谢枝梨背着手,歪着脑袋得意地看着他,在他有些窘迫的神色里,继续催促着,“快,叫姐姐。” 谢知南张了张嘴,瞧着谢枝梨这张软糯无害的人,那句“姐姐”他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 “你还说人十二。”谢水央啧了声,“我让你叫姐姐,你怎么不叫!” “谢枝梨,我还比你们大了四五岁!” 谢知南知道谢水央这是在给自己解围,于是他赶紧对着谢水央喊了声:“十姐。” 谢水央满意地点头后,转身好整以暇地抱着手继续看着谢枝梨。 “叫,姐姐。” 22、第 22 章 沧州,如意楼。 谢水央和谢知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被谢枝梨给忽悠来了此处。 当她坐在如意楼的凳子上时,谢水央倏然想到,谢枝梨是不是还没叫她姐姐。 她抬头看去时,就见谢枝梨和谢知南两个小孩凑在一起,也不知在说什么,叽里呱啦、眉飞色舞,弄得她都不好去打搅,甚至觉得自己有一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尴尬。 “你俩喝点水再说。”谢水央见状有些无奈,也懒得同一个半大的孩子去计较什么叫姐姐的问题,她抬手给两人各自到了一盏茶后,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谢知南捧着茶盏,粗声粗气地说了声谢谢后,便想自己扭头同许久没见谢枝梨说话。 谢枝梨懒洋洋地抬手掩着打了个呵欠。 那张小脸更是一动不动地用手托着看她。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被她这目光一扫到,谢水央立即反手去摸自己的脸。 她今年也才及笄,正是最爱美的时候,“你身上可有镜子?” “什么都没有。”谢枝梨摇头,“十姐姐如今是什么修为了呀?” 谢水央没想到自己没有去纠结谢枝梨叫没叫自己姐姐后,自己竟然会意想不到地听见这一句“姐姐”,当即五官便舒展着笑开。 “那肯定是比不上少主的。”谢水央虽是这般说,但她眉眼间的傲气压根就遮掩不住,“我如今炼气五阶,后期。” “十姐可厉害了。”谢知南也在一侧帮腔。 不过谢水央谦逊地笑了笑,但再次抬眼落在谢枝梨身上时的目光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好奇:“十一现在如何?” “修为同十姐姐相差无几。”谢枝梨说完,继续问道,“这次四洲大比,十姐姐也去吗?” “十一去吗?” 谢水央反问。 “去呀。”此时谢枝梨倒是没瞒着,她点了下脑袋,发髻间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簌簌抖动,流光潋滟,配着她那张脸还真是相得益彰。 “所以才问十姐姐去不去,你若是不去,那十一可就可怜了。” 谢枝梨的天赋,是整个谢氏都有目共睹的。 满值的变异雷灵根,不知道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 这般优越的灵根,若是三年都修炼不到炼气中期,或许才会让他们觉得目瞪口呆。 只是……谢水央心里多少还是带了不少的羡慕。 她苦苦修炼六年,到头来竟然还比不过自家妹妹。 但也好在是自家的。 唯有族中弟子强大,他们谢家才能强盛不衰。 两人一问一答,却是看得身侧的谢知南有说不出的羡慕。 “你们都去了。”他道,神色有种说不出的低落,“就剩我。” “四洲大比五年一次。”谢水央安慰道,“五年之后,我们十二也才十六,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好时候,何必非要盯着这一次。” “可是……”谢知南委屈地抬头,语调也变得干巴巴的,他看着谢枝梨,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谢水央寻着他的目光一瞧,顿时就明白了。 甚至那一刻,她有些庆幸自己同谢枝梨并非同岁,要不然指不定要被她这天赋给打击得体无完肤。 “十一不一样。”谢水央继续宽慰,“十二,我们主脉一支,可就剩你一人了,若是无你,五年之后,我们谢家可找不着人出战。” “是呀。”谢枝梨也将自己的喜欢的糕点推至了谢知南的手边,她笑眯眯地说道,“此次大比,我也是跟着阿兄他们去长见识的,不如十二,五年之后,要代表族中弟子风风光光地去参加四洲大比。” 他如今已经十一,许些事其实已经明白得差不多。 他没有灵根,走得是体修的路子。 不过说得好听是体修,难听些,他同那些俗世的武夫并无什么区别。 说什么代表谢家的参战,不过都是哄他的。 谢知南想着想着更觉着委屈,眼泪珠子控制不住地在眼瞳里打转,不过因为记起,他娘亲说得男子不可以流泪,这才一直勉强控制着。 谢水央见着,是又无奈又好笑。 她摸出绣帕递给谢知南,示意他先将脸给擦擦。 “我们没有哄你……” 谢水央这句宽慰的话还未说出,大堂内倏然便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大笑。 笑声起起落落,从四面八方处传来。 谢枝梨的脸色不算很好,正想去找店家换个雅间时,便听一道有些粗鲁的男声毫不掩饰地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响起。 “不过是个无根骨的废物,真好奇啊,五年之后怎么代表你们谢氏参与四洲大比,你们北洲不会真的无人了吧。” 话音落地,整个大堂几乎鸦雀无声。 沧州可以说是谢家的一言堂。 谢知南作为谢家主脉子弟,哪怕并无灵根,但在谢家的地位依旧不低,就算离开谢家,走在城内,谁人见着不恭恭敬敬地称一句,谢公子。 真还从未被人如此当面贬低过。 何况体修性野,脾气也多暴躁,十分容易被人激怒。 哪怕谢知南如今还未学成,但体修的脾性却也是染上一二。 谢水央拉住想要冲过去同男子算账的谢知南,神色不虞地开口:“敢问阁下是?” “剑阁弟子,封兴。” 剑阁同谢氏一起镇守北洲的山林,一南一北遥遥相望。 原先还好,如今的确是各怀心思,甚至颇有想要独占山林的意思。 是以剑阁弟子同谢氏如今说来,也多有不合。 “我当是谁,原是剑阁弟子。” 谢水央护着谢知南和谢枝梨,本想将此事赶紧揭过,谁知晓刚才还没做声的谢枝梨不知为何信步闲庭地走到了她同谢知南的面前,将他们二人护在了身后。 “说来,你们剑阁弟子,好像很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妄议别人家事。” 封兴扫了眼还不及腰高的谢枝梨,他没同小孩吵架拌嘴的兴趣,拾了剑便想走。 只是手刚握剑,就被遥遥而来的箭矢定在了原地。 封兴看着差一步就要扎到自己脚的箭簇,又看了眼持弓的谢枝梨:“你们谢家这是何意?” “并无何意,阁下要走,是否得先同我弟弟致歉。”谢枝梨拦住谢水央,一脸冷漠地开口。 “我弟弟今年不过才十一,虽无根骨,但也入了体修的路子,五年之后的四洲大比,我弟弟能否领我谢家子弟参赛,那是我谢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剑阁弟子在这儿说三道四,辱我谢家子弟。” 男子神色依旧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入了体修的路子又如何,就是无根骨的废物。” “小姑娘,你对废物这个词这般敏感,不会也是个废物吧。” 谢枝梨抬眼瞧着他。 他恶意地目光并不加以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谢枝梨自认自己不算个好脾气。 何况,她也是个脾气暴躁的剑修。 “我就算是个废物,收拾你,也绰绰有余。”谢枝梨弯着眉眼,慢条斯理地一笑,柔弱精致地眉眼里藏着几分杀意。 封兴只觉得谢枝梨是在说大话。 他本不欲理会,拿着剑便想离开。 只是这次刚走出一步,他便被剑气逼退,还未反击,身子就轰然被击倒在地,砸在了一副桌椅上。 握着剑的手疼得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剑鞘落地,埋入桌子的残肢里。 他抬眼,就瞧见了小姑娘抬着那只秀气的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 “剑阁弟子,好像也不过如此。” 封兴被疼得说不出话,谢枝梨却是弯着眼,恶劣地笑了起来:“阁下这般喜欢说人废物,想来应当也很喜欢当个废物吧。” 话音落地,封兴就听见自己的手腕传来了腕骨碎裂的声音,他疼得惨叫连连,只能瞪着谢枝梨以示自己的愤怒。 他都看在她是谢家人的份上,放了她一马,不与她计较,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长得柔弱软糯的小姑娘,下手竟会这般狠厉,丝毫不顾及他是剑阁弟子。 他这只拿剑的手,说废就废。 这腕骨一碎,虽是能被接上,但起码三月不能握剑。 他心心念念期待了几年的四洲大比…… “还敢这般瞪我。”谢枝梨居高临下地歪着脑袋看他,轻轻慢慢地温柔一笑,“你说说,现在谁才是废物。” 说完,她伸脚踢了一下他手边的剑。 剑是剑修的命,她这般动作,同在折辱他并无什么区别。 封兴冲冠眦裂地瞪着谢枝梨,好似恨不得将她抽筋拔骨,才能解自己此时所受的侮辱。 “一个剑修,连剑都握不住,甚至还败在一个废物的手下,你说你是不是就连废物都不是?”谢枝梨说着,自己倒是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了,你们剑阁弟子虽是废物,还没什么教养,但我不是,我这人呐,善良又心软,虽然被你先欺负在先,但我作为东道主,却是不能这般无礼的。” “这包灵石,足够你离开沧州城,去外面寻个医修替你接骨了。” 说完,谢枝梨将灵石丢在他身边,收了脚。 男子赶紧翻身握住了被谢枝梨踢远的剑,甚至就连被踩碎的腕骨都顾不上。 “你……” 面对男子滔天的恨意,谢枝梨依旧挡在谢水央和谢知南的面前,她笑盈盈地接上了男子后续还没出口的话:“我等着了。” “还有,我叫谢枝梨,你报仇时,可别寻错了人。” 23、第 23 章 看着男子捡起灵石袋狼狈地从大堂离开。 谢水央担心地上前,拉住了谢枝梨的手臂:“十一,你没事吧?” “无事。”谢枝梨摇头,一脸无辜天真地看着谢水央,“你看我像有什么事的?” 谢水央叹气:“剑阁虽不好,但最是护短,你这般就将人给废了,怕是剑阁会来找麻烦。” 说完,谢知南也是一脸担心地看她。 “我什么时候将人给废了。”谢枝梨不解,她可爱地歪了下脑袋,杏眼清澈,“对一个修士而言,只要灵根还在,识海尚存,丹田也在,便不算废。” “至于腕骨,多得是灵丹妙药可以替他续上,再说了,剑修没钱,我不还给了他买丹药的灵石嘛,怎么算得上废了他。” “明明就该是没有比我更善良的人了。” 说着,谢枝梨嫣然冲谢知南一笑:“十二,你说是不是?” 谢知南抓着谢水央的衣裳忍不住点头。 “你看,十二也是赞同我这般说法的。”谢枝梨装乖地也对着谢水央一笑。 谢水央有些无奈。 恰好掌柜笑眯眯地拿着账本同算盘走来:“谢十姑娘。” 谢水央一眼就明白了掌柜想说什么,她先是有些幽怨地看了谢枝梨一眼,刚想掏钱袋付灵石时,却被谢枝梨给拦住。 随即谢水央就瞧见又一袋装得满满当当的灵石从眼前划过,落在了掌柜的账簿上。 “这些够吗?” 掌柜可以说是即可就笑眯了眼。 他掂了掂,笑眯眯地说道:“够够够,当然够,十一姑娘出手真是阔绰。” “今日是我等叨扰掌柜生意了,应当的。”谢枝梨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 掌柜笑呵呵地摆手。 他们再这做生意,本就是靠谢家的庇佑,何况今儿这位十一姑娘给出的赔偿,将他们整座楼买下都绰绰有余。 做生意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是以他不但不会生气,反而会将这位十一姑娘当个祖宗给供起来。 “今儿姑娘同公子们来时,不太巧,楼里的雅间都被人给包了,等下次姑娘若是想来,可先遣人来说一声,小的也好替姑娘们安排一下。”掌柜笑呵呵地说道,转头就将楼里的牌子给取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谢枝梨的手边。 这一行,谁是不差钱的主,他自是瞧得出来。 “那便多谢掌柜的。”谢枝梨也不曾推辞,她取了令牌,正想走时,冷不丁地却听见了楼上一行人的说话声。 “谢家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刁蛮狠毒的姑娘?” “那位剑修虽是说话不算好听,但也不算说错什么,那位谢家公子可不就是没有灵根的废物?” “这位姑娘年岁虽小,可出手利落老练,怕也是要参加这次大比的,我怕族中会有妹妹同她对上。” “那小姑娘也不算平白伤人,不是那剑阁弟子出言侮辱在先?” “可就算如此,那也不该踩碎人剑修的腕骨,三月后的大比,可怎生是好。” “听你的意思,日后你被人当面挑衅侮辱,我可以袖手旁观?” “……我并非是这意思。” 后续的话,谢枝梨并不曾在听下去,她招呼着谢水央同谢知南离开此处,只是在跨过门槛,踏上夕阳的余晖之前,她神色淡漠地回头朝楼上瞥了眼,那双水汪汪的杏眼似天生就带着无辜温软之意,实在是叫人不忍再说下去。 “背后说人,非君子所为。”说着,男子反手扣了下桌面,偌大的雅间瞬间便安静下来,了无一言。 - 谢水央担心回去之后,谢枝梨会被责罚,是以便亲自将她送去了族长议事的书房。 她们到时,谢悬北同柳念之正一前一后地出来。 谢悬北倒是神色如常,柳念之却是对她挤眉弄眼的。 谢枝梨弯着眉眼同两人一笑后,这才跟在谢水央身后进去。 刚进书房站定。 原先坐着的几位长老便不约而同地朝谢枝梨看来。 谢颤看着自己小女儿,心是软了又软,但因着此事不能含糊过去,还是板着脸问了句:“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族长……” 见谢颤有问责之意,谢水央被吓得小脸雪白,她刚想替谢枝梨说几句好话,就被谢枝梨给拉住。 谢水央心惊胆战地转头看着比她矮了一截的谢枝梨。 小姑娘睁着那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睛,纤长的鸦羽一扇一扇的,漂亮得像是用玉惊喜雕琢出来的瓷娃娃,谢水央的爱护之意,几乎是一下就倾泻而出,正打算将所有的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小姑娘却是不慌不忙地摸出了留影石,双手捧着,小跑着上前,踮着脚将东西推到了谢颤的跟前。 “爹爹。”小姑娘软了嗓音,撒娇似得叫着他,是叫得谢颤一阵心软。 隔着桌案,谢颤拍了下谢枝梨的手,以作安抚后,本是想替她求求情的,谁知晓下一刻,就听见了谢枝梨的声音:“今日之事,十一无错。” “就算爹爹要罚十一,是不是也得先瞧瞧十一带回来的东西。” 今日之事,谢颤倒是隐约听见一二。 不过听见的,总归不如亲眼所见。 谢颤也没再询问长老的意思,便将谢枝梨送来的留影石给打开。 谢枝梨笑盈盈地退回到谢水央的身边。 刚站定,她袖子就被拉住,谢水央压低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你什么时候录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那人说话的时候,我掐指一算,觉得不对劲,所以就先录上了。”谢枝梨答道,“总归是有备无患嘛!” 谢水央打小就知自己这位堂妹很是聪慧,有种少见的老成,可今儿体会过后,真是不服不行。 谁家好人会随身带着留影石,随时随地的录像啊。 两人说话间,留影石的画面也正播放结束。 有那么一霎,谢颤觉着自家乖女儿下手还是轻了些。 “今日之事,的确错不在梨梨。”谢颤虽是这般说,但目光却是转向了五长老。 五长老乃是谢知南的曾祖父。 此事虽不是因谢知南而起,但到底是借了谢知南的名头,而谢枝梨出手教训剑阁子弟也是因那人张口便说谢知南是个无灵根的废物。 要究其原因,谢颤还真不觉得自家闺女有做错什么。 在谢颤明亮目光的催促下,五长老也的确不好在装傻。 他沉吟片刻后,便出了声:“此事,十一的确是受了委屈。” 听见他这般说,谢颤的目光可以说是一下就柔和下来。 “只是十一处理的方式的确过于偏激了些。”五长老看向笑盈盈站在堂中的谢枝梨,“不管如何,那人都是剑阁弟子,十一如今年岁尚小,若非老祖给她留有法器傍身,只怕今日之事不会如此善了。” “而且剑阁也是出了名的护短,此事若是闹去剑阁,只怕我们谢家要不得安宁一段时日了。” 此话,并不无道理。 其他人听没听懂,谢枝梨不知道。 不过她倒是知晓了这位五长老的弦外之音。 无非是说她如今持宠而娇,仗着有一个族长爹和老祖宗撑腰便得意忘形,手段狠辣,全然不似一个孩童。 今儿仗着有理,就敢将剑阁的面子往地上踩,改日等她长成,只怕不得了,又是个惹祸精。 “剑阁就算护短又如何,先是为了一味药材不惜大庭广众之下劫杀我谢氏当家主母,今儿又当着我们的面,直言十二是废物,嘲我谢家无人,难不成,要我当没听见,任由他蹬鼻子上脸吗?”谢枝梨故作委屈地说道。 可却十分要强地含着眼中将落不落的泪,瞧着十分可怜。 “十一年岁本就不大,孩子心性罢了,再言此事,的确错不在十一。”见状,屋内的另一位长老也紧跟着出声,“老五,十一与你家十二一般大,你要求实在是太苛刻了。” “就是。”谢水央也没忍住嘀咕了一句,“他都这般辱我谢家,难不成还要我们赔着笑脸去哄人吗?” 屋内在座谁不是修士。 修士本就耳聪目明,是以谢水央这一句嘀咕,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五长老被这一番给气到。 谢水央是三长老一脉的子嗣。 三长老这一脉后代不多,是以都是个顶个的金贵。 他敢当着谢颤的面内涵她。 无非是因,她体内并非流着谢家血罢了。 “五长老并非是这个意思。”谢颤见着屋内安静,难得的开口解释,“他只是觉着你们年岁小,容易被欺负。” 谢水央没说话,而是一直看着谢枝梨。 出人意料的,谢枝梨此次却是乖得很,并无半点反骨。 “十一知晓的,日后再遇到这种事,十一定不会像今日这般鲁莽了,此事还要劳累爹爹同各位长老处理一下。” 谢水央瞧得是眼皮子直跳。 她如今可不信谢枝梨的话。 能面不改色将人腕骨踩碎的人,怎会像只温顺且无害的小绵羊了? “那此事——”谢颤故意停顿了下,立即便有看得懂脸色的长老开口接道—— “既然十一都已知错,此事便算了。” “十一也不过是少年心性,童言无忌嘛!” 24、第 24 章 挨完训出来,刚走出议事院的院子,谢枝梨就被柳念之给拦下。 柳念之的身后还跟着有些无奈的谢悬北,在谢枝梨抬眼看来时,他颇为无力地耸了下肩,以示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十一妹妹,挨骂了?”柳念之见着她后,立即变凑上前嬉皮笑脸地问道。 谢枝梨抬眼看她,那双杏眼依旧水汪汪的:“柳少主何必明知故问。” “我与十姐姐来时,你与阿兄才刚从里面出来。” 柳念之被揭穿倒也没什么感觉,她只是笑着摸了下鼻尖,随即左右顾盼了一切后,这才反问:“我记得你走时,不是还带了个与你同岁的小孩吗?怎么?你俩挨训,他跑了?这么没义气。” “柳少主。”谢水央不太听得下去,刚想出声替谢知南解释几句,就听谢悬北说道:“十二才十一岁,你指望他能做什么?再言,酒楼之事,他全程都没参与。” 柳念之疑惑地眨巴了下眼,指着谢枝梨说道:“可你妹妹也才十一岁。” “人是我打伤,又不是十二。”关于此事,谢枝梨并不想多言,侧身替柳念之做了介绍,“这是我堂姐,同辈排行十,是以,我称一句十姐姐。” “原是谢十姑娘。”柳念之早便炼出一双火眼金睛,扫一眼便知晓她大致的修为如何。 可余光扫着站在谢水央身侧的谢枝梨时,她还是决定客气些,“念之先前不知,无礼了。” “水央也见过柳少主。” 两人见礼之后,谢枝梨这才问道:“说吧,在这拦我作甚?” 柳念之道:“要不去你院子,这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谢枝梨没有拒绝。 谢水央见着他们有事,也知此事自己大抵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便先离开。 谢悬北近来的任务便是好生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柳家少主,是以便也同他们一道走了。 院子并不远。 池塘边上的花圃百花拥簇,倒是有了几分春意。 近来天朗,谢枝梨便也懒得进屋,招呼两人在院中的石桌旁落座。 石桌近树,光影交错漏过枝叶,洒在有些许灰蒙蒙的桌面。 谢枝梨也不知从哪寻来一盒鱼饵,撒了些许在池塘中,很快便有鱼从水底游来,张嘴将鱼饵吞入。 鱼饵料不算多,没一会儿就被鱼群分食干净。 除了尚有几尾鱼不肯离去外,其余的已经纷纷潜入莲荷底下,唯有水面偶尔冒出的泡泡,才能证实它们的存在。 “你养的……”柳念之看了半晌都没看出这些鱼的品种来,虽然觉得有些许的丢脸,但也还是张嘴问道,“什么鱼?” “鱼就是鱼,能有什么品种。”谢枝梨不解地看着柳念之,“非要说的话,观赏鱼。” 柳念之闻言也愣了。 片刻后,她才一脸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天地:“你说,你在这么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养了一池子的观赏鱼?” “不然呢?”谢枝梨反问,“不可以养?” “当然没有。”柳念之一脸难色的摇头,“就是单纯的觉得你暴殄天物。” 谢枝梨舒舒服服地将身子往后仰,接过从树枝上飘落的树叶遮住了眼睛:“可我高兴呀!” “世俗中有句话,叫千金难买我乐意。” 柳念之发现自己好像稍微有这么一点被谢枝梨说服,正想辩驳几句时,倏然发现自己好像被谢枝梨给拉偏了。 她来这,又不是为了同她聊这些风花雪月的。 柳念之也不知道自己见着谢枝梨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她短暂地反思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些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行,你乐意,我们现在来聊聊正事,嗯?” “行,聊什么。” 柳念之没给谢枝梨任何防备地直接开口:“我有卫姝的踪迹。” 话音落地,原先还懒洋洋躺在榻上像是没长骨头的人,倏地翻身坐了起来。 她直勾勾地看着她,神色冷淡,浑然不似十一岁的模样。 柳念之扪心自问过,自己十一岁,的确是达不到谢枝梨这般模样的。 “在哪?”谢枝梨没有废话。 “俗世。” 谢枝梨转而看向谢悬北:“阿兄,是打算让我与柳少主同去吗?” 谢悬北颔首:“先前去寻父亲,便是为了此事。” 此事谢悬北已经请示过谢颤与诸位长老,相较于他们,他们都是同意谢枝梨与柳念之同去的。 一来,她的修为不说远胜同辈,甚至就连年长她几十岁的也不见得有她厉害。 二来,年岁长些的,也不好发作刁难人,换成谢枝梨,左右一句,年少不懂事便可掩盖过去。 三来,四洲大比在即,除了谢枝梨,他们也实在是找不到比她更闲。 谢枝梨眼睛顿然一亮:“那爹爹和诸位长老可有说什么?” “不破坏谢氏与卫氏的关系便行。”谢悬北温声说道。 谢枝梨觉得自己的眼前是一亮又一亮。 如今谢氏和卫氏的关系可以说是奇差无比,就差没因卫姝之事不死不休,就算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爹爹与各位长老真是这般说的?”谢枝梨反复又问了遍。 谢悬北眉眼间带了几分浅笑:“千真万确,而且这次有柳少主陪同,父亲同长老都十分放心,毕竟我也相信柳少主一定会有分寸。” 谢枝梨闻言看向柳念之。 后者也报以一抹十分真诚的笑。 - 离开沧州城前往俗世界的时间很快便定好。 几乎是没给谢枝梨任何反驳的机会,两个时辰后,谢枝梨在谢氏族地门口的马车上见着了柳念之。 谢枝梨提着自己的东西过去。 刚落座,柳念之就听见了她的抱怨:“你们时间怎么定得这么着急吧,我都还没来得及同母亲说了。” “等此方之事结束,你有得是时日同你母亲朝夕共处。”柳念之温声将目光定格在谢枝梨身上良久后,这才懒散散地说道。 语毕,她还将自己珍藏的灵液递过去,示意谢枝梨尝一口。 “你的事,这些日子我多多少少可算是打听出来了。” 见着她接受,柳念之满脸高兴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继续说道,“你都三年没同你母亲见面了,如今在分别几日,也无甚差别的。” “哪有几日,从俗世界将两人给捉回来,弄不好便到四洲大比,大比结束,秘境将开,又是一年。” “枝梨妹妹,修仙之人,多亲缘单薄,你天资不俗,日后的成就必定大于你们谢家任何人,或许你比你们老祖走得还要远,你这般重情,于你修行而言,不算好事。”柳念之提点道。 “我修得又不是无情道。”谢枝梨没太忍住,怼了回去。 柳念之听见这话,顿时便笑弯了眼。 “是是是。”柳念之有些无奈,心里明白谢枝梨并不喜欢她说这些东西,于是非常知情识趣地闭了嘴,没在提及。 她们很快便启程。 种种风景,遗落于身后。 这一去,便再无归期。 25、第 25 章 “这便是人间?” 经过半月不眠不休的赶路,终于在一日的黄昏,穿过无尽之海,落在了俗世的地界。 跃过海岸,便是无穷无尽的黄沙。 空无一人的黄沙地,延绵数百里,傍晚的月亮将落不落地悬挂在天边,似要马上淹入这一片黄沙地。 柳念之站在马车上,好奇地望着远方。 “这地有点像我们那得一处历练之地。”柳念之说完后,回头去看还舒舒服服坐在马车里躲阴凉的谢枝梨,“你应当是没去过。” “去过。” 谢枝梨温吞地声音也紧跟着响起,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疲乏,“之前我修炼到炼气五阶时,修为死活提不上去,老祖说我是因为缺乏历练的缘故,是以老祖便单独带我去了。” “不过人间,哪有什么危险,继续行驶就是。” 话音落地,无人驾驭的马车开始自个在漫天的黄沙里往前,柳念之更是一跃坐到了马车顶上。 “你说,人间是什么样的。” “不就在你眼前。”谢枝梨道。 “这般景色,四洲只多不少,你说卫姝为何会来俗世隐居?还是她觉着,依照你我两家之力,找不到她。”柳念之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传来。 随着风过来,直直地钻到人心窝里。 “俗世有句话,说是这人吃多了山珍海味,总是要尝尝清粥小菜的,或许对卫姝而言,俗世更新奇一些吧。”谢枝梨屈指敲了敲车壁,“快些,我不想夜里再这过夜。” 柳念之也不想。 只不过…… 柳念之的声音充满了无奈:“离开之前,你父亲可是左右叮嘱了好久,不许我们在俗世使用法术的。” “柳少主,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谢枝梨撩开车帘,看向柳念之倒垂下来的身子,“何况,俗世也并非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各宗门不都喜欢来俗世寻找根骨好的苗子吗?” “你以为谁人都能修炼吗?”柳念之同谢枝梨不一样,她自小就便接触了诸多家族事务,对一些情况,自也比她更清楚一些。 “俗世里,寻来的,基本都是四五灵根的,别说双灵根了,三灵根都少见。” “这可不一定。”谢枝梨想起系统所言的天命女主。 那可是为单水灵根的好苗子,这等灵根可以说是极品灵根,简直是完美道侣。 男主的身份虽然来历不明,但女主的来历却早早就写得清清楚楚。 浮生大陆,俗世,楚国。 乃是楚国金尊玉贵的公主。 这位小公主善良单纯,同命定的龙傲天男主互相纠缠数百年,最后飞升成仙,成就了一段佳话。 而这相互纠缠的数百年中,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他们谢氏驻守的沧州。 谢枝梨记起这事,窗外原先还能瞧见的夕阳,已经快要埋入黄沙里。 “念之姐姐。”谢枝梨软了语调,她伸手撑着自己的小脸,笑盈盈地看着柳念之,“来人间之前,我曾听说,长安风景如画,热闹无比,我们来都来了,不妨也去瞧瞧。” “长安是哪?”柳念之一脸狐疑看她。 “是楚国的皇城。” 26、第 26 章 天光很快落下。 所有的光亮都隐没于黄沙之中,唯剩一轮皎月高高悬于天幕上,被云翳遮挡,四下无风无月,只听得遍地黄沙的呼啸。 很快,四下无人之地燃起了一簇火光。 火焰于枝条上跃动,倒是为这黑暗平添了几分温暖。 谢枝梨从马车上下来时,柳念之已经坐在火堆边开始烤肉,这是她们一路而来,被人所传授的技艺。 她口腹之欲尚可,但柳念之吃过一次后,却是念念不忘,死缠烂打得磨着人将她教会了。 烤肉在火焰上被烤得滋滋冒油。 香味四溢,很快便在周围扩散开。 谢枝梨时不时往里扔一根树枝维持火焰,柳念之却已吃得满手满口都是油光。 一边吃,还不忘招呼谢枝梨:“你确定你真的不尝尝?其实我的手艺还是可以的,也不会给你下毒。” 筑基之后,她便已辟谷。 现下这些东西,对她的诱惑实在不算大。 她摆了下手,拒绝柳念之。 黄沙地上早早便铺好了柔软的毯子,谢枝梨往后仰躺,睁眼所见,便是满目星河。 “先前还黑漆漆的,如今倒是连星辰都有了。”吃完,柳念之就往自己身上扔了一个清洁术,随后也挪到谢枝梨身侧躺下。 “火焰太大,会引来野兽。”谢枝梨瞧了眼。 “这又不是北洲,有便有呗,有什么打紧的。”柳念之对此压根就不以为意。 “谢枝梨,你听说过以前大陆的传说吗?” 柳念之的眼中满满当当全是细碎的星光。 朔风呼啸,两人的衣摆被吹得鼓鼓当当。 甚至就连耳侧的碎发也被吹开,露出那张姣好的脸蛋。 谢枝梨却不接她的话,而是反问:“你知道什么吗?” “倒是知道一些,不过……”柳念之欲言又止,她双手交叉垫在脑袋底下,转了身子,也学着谢枝梨的模样仰望着银河星悬的天幕,“时日太久远,这些记载,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当知道,我们这处地,已经许久都没有过飞升修士了。” “元婴期的修士都没几个,何况飞升修士。”谢枝梨语气听着十分冷淡,听在耳里像是一种轻蔑。 柳念之心知此事无可辩驳,她正当要说话时,远处却传来一阵,细微得像小兽的呼唤。 是求救声。 柳念之翻身蓦地坐起,张望着四周。 可除却她们面前的这一堆快要熄灭的火焰,四下陷入一片黑暗,广袤无垠的地界里,就连风声也都显得格外清晰。 “十一。”柳念之推搡了她一下,问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有人快死了。”谢枝梨并没跟着柳念之一同坐起来,她依旧仰望着一片漆黑的天,声音冷淡地同柳念之说道。 谁知道柳念之一听,立即就蹦跶了起来:“人都快死了,你怎么还躺得下去的!啊!谢枝梨!” “你看过人间的话本吗?”谢枝梨慢慢悠悠地问道。 柳念之脸上顿时带出了几分狐疑之色:“什么话本?你什么时候看的?” “就在来的路上呀!”谢枝梨指了指停在他们身后的马车,“话本上说……” “都是骗你们小孩的!哪能救了人就以身相许的!”柳念之骂骂咧咧地说道。 “不是,我是说,一般救人都没好报,他诱你救之,却是想图谋你身上的某样东西,说不准,咱们那位卫姝大小姐便是如此。”谢枝梨语气依旧不缓不慢,“她与那男子初见,可不就是因这位大小姐一时起了善心吗?” “还是你与我说的,他们私奔时,那男人就连他们卫家所在的南洲都不敢踏进一步,还是这位大小姐自己跑路的。” 说着,谢枝梨嗤笑了声,她半坐起来,用手撑着地,仰头看她。 “念之姐姐,你现在可还想救?” 柳念之被谢枝梨说得的确是有那么一点迟疑,但很快她便坚定了她的想法:“救!如果我们所救之人真是别有用心,再杀不迟。” “修士若是无缘无故杀害凡人,届时雷劫可会与你清算的清清楚楚的。” 不过听见柳念之这般说,谢枝梨也没在劝,她慢条斯理地起身,还用手指在衣裳上掸了掸。 细小的黄沙从衣裳上抖落,同其余黄沙融合为一体。 谢枝梨指了个方向。 柳念之反手就抓住谢枝梨的手,运起功法,将人飞快地带了过去。 黄沙地里并无任何植被。 甚至昏天黑地,叫人压根就看不清周遭的景象,就算修士耳清目明也是一般。 谢枝梨摸出夜明珠,递给柳念之。 在夜明珠入手的那一刻,珠子浑身大亮,方圆几里地几乎都在瞬间亮若白昼。 自也是瞧见了几乎整个都要没入黄沙的人,唯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做着最后的挣扎。 只是那个脑袋,也属实是没好到哪去。 鼻青脸肿不说,眉骨下留有一条伤疤,几乎贯穿整张脸。 听得声音,他微微仰着脸,那双黑沉的眼眸里几乎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渴望。 “救……救救……” 男子并没将求救的话说完,一个字似已经迸发出他所剩不多的力气。 微弱的音节发出没两声,人便彻底昏死过去。 谢枝梨蹲下身,用折扇挑了挑他的下颌,将他的脸重新抬了起来。 虽说他脸上如今的伤破坏了他原本的样貌,但也并不难瞧出他五官周正,也算是个俊俏少年。 “真要救?”谢枝梨刚问,自己的扇子就被柳念之给拍下去。 她已经将人从沙堆里刨了出来,平放在了地上。 “你年纪小小,从哪学来的这般做派。”柳念之看向她。 谢枝梨自知理亏地摸了下鼻尖,没有争辩。 柳念之将人带回了马车上。 这片黄沙地的温度十分奇特,白日烈焰如火烤,酷暑难耐,可一旦入了夜,温度却奇迹般的降下来。 等到了深夜,温度更会大幅度的降低,叫人犹如置身在冰天雪地中。 这人她们要是不管,哪怕他没身受重伤,只怕也挨不过去这漫漫长夜的寒冷。 马车被霸占让给了那个少年,谢枝梨只能重新躺在自己先前铺好的毯子上。 不远处的火光已经逐渐熄灭,只余下一些微末的火光跃动在黑夜里。 一夜未眠。 天将将亮,谢枝梨便从打坐的状态中清醒。 她起身后抻了个懒腰,倏地身后便传来一道劲风,谢枝梨旋身避开,就瞧见柳念之拿着短剑,站在她身后。 “来一场?”她掂了掂手中的长剑说道。 谢枝梨也不知她这一日哪来得这么多精力。 她没应,只道:“那人可醒了?” “半夜便醒了。”柳念之说道,“我给他吃的,可是咱们北洲的灵丹妙药,若还不醒,等我回去,定要问责。” 谢枝梨颔首:“那你可有同他说什么。” “醒来没一会儿,同我道了谢后,又昏睡过去了。”柳念之有些无奈地耸肩,“他们身体实在是太差了。” 谢枝梨没答,只是看向马车。 原先随风飘荡的车帘此时却是有些平整,规规矩矩地落在那,显得格外乖巧。 谢枝梨抬手挡掉柳念之的剑:“人醒了,过去见见。” “也行。”柳念之沉吟片刻后,这才将短剑给收住,同谢枝梨过去。 而坐在马车上的人,知道她们来后,早早便坐了起来,甚至就连身上的衣裳也换了件,不过柳念之给他准备得衣裳属实有些宽大,穿在他身上尤其显得空荡。 马车顶上也悬着夜明珠。 明亮的光令马车内的一切东西都无处遁形。 少年斜倚在马车璧上,那张脸的红肿褪去,倒是显出原先的好样貌来。 只是大病未愈,倒是显出几分脆弱情态。 显得很是柔弱。 是如今修士好得那一口。 几乎是在见着这人的第一面,谢枝梨的目光就朝柳念之看去。 柳念之目光直勾勾的,分毫不知收敛。 虽然浮生大陆对男女情事一向开放包容,但谢枝梨还是很想提醒柳念之一句,人间的男子多爱柔弱那一类的姑娘。 于是在柳念之盯着人不知收敛的下一刻,谢枝梨伸出脚,用脚尖轻踹了下她的小腿。 柳念之有些呆傻地转头看着谢枝梨。 谢枝梨目光带着几分冷意地看了她一眼,下一刻,两人便听见了少年有些粗哑的声音:“是两位姑娘救了我吗?” “显而易见。”谢枝梨抢先在柳念之前面出声,只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好听,“毕竟这里也没其他人,你说是吧。” 少年似乎并不在意谢枝梨的无礼,依旧笑得几分和气,只是这副笑在谢枝梨瞧来却显得十分疏离冷淡。 “不知两位姑娘是何处人氏?” “公子问我们姐妹之前,不该先自报家门吗?”谢枝梨弯着眉眼一笑,“说来,我们姐妹也算是公子的救命恩人。” “是长风不对,在下姓秦,名长风,乃楚国长安人氏。” “我们……” “我们姐妹正好想去长安寻亲,这不可是就巧了吗!”谢枝梨拉住柳念之的手,飞快说道,“我们姐妹姓卫,我阿姐名唤卫念之,我叫卫枝梨。” “公子若不嫌弃,唤我枝梨便行。” 27、第 27 章 “卫?”秦长风喃喃自语,声音虽是细微,却还是被谢枝梨给捕捉到。 谢枝梨道:“公子认识?” “你们去寻谁?”秦长风微眯了眼,带着些许的戒备问道。 “我的一位姐姐。”谢枝梨弯眼轻笑,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实在是叫人生不出任何一点的防备,“若是秦公子知晓,看在我们姐妹救了你的份上,不妨知无不言。” 秦长风犹豫片刻后,点了下头。 “姐姐。”谢枝梨倏地转头看向插不进去话的柳念之,“该去赶车了,否则我们今儿就出不了此地了。” 柳念之想说,她们何时需要自己赶车,可见着谢枝梨半带威胁的目光,她还是点了下头,算是应了谢枝梨这堪称无礼的要求。 见着柳念之要走,秦长风眉眼压得很低,他似并不想让人走,这唇齿间刚迸出一个字来,就被谢枝梨笑盈盈地打断。 “秦公子莫不是舍不得我阿姐去赶车?” “可如今此处就只有我与你了呀!你,如今重伤未愈,我与阿姐还没狠心到让一个伤者赶车,至于我,我今儿才十一岁,秦公子应当不会忍心让我一个小孩去吧。” 秦长风沉吟片刻后,摇了下头。 柳念之想让谢枝梨不要欺负人,可转念一想,这人也不会听自己,她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于是只能缄默着起身从马车里出去,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四四方方的空间很快便安静下来。 秦长风的目光也堂而皇之地落在了谢枝梨的身上。 同他在一处的这位姑娘看起来年岁极小,颜色虽是姣好,可五官却未长开,特别是那双杏眼水汪汪的,极易惹得人心生怜惜。 至于她口中的阿姐,颜色明丽,一瞧便知是家里娇养着长大,不知人间疾苦,还有些许骄纵的姑娘,但不知为何,秦长风竟会觉得,那位瞧着骄纵些的姑娘要比眼前这位少女要稍微容易打发些。 “秦公子,喝茶吗?” 马车上有一处小桌,木桌不算大,正好够摆一副茶具同一些糕点。 糕点个个都做得精致小巧,叫人十分有食欲。 就算是他这种不爱甜口的人,也想去尝尝。 秦长风的视线落在谢枝梨那双执着茶盏的手上,十指青葱如玉,是极好的模样。 “有劳。”他缓声说道。 下一刻,炉中的小火升起。 茶叶的香气随着木塞的开启,而盈满了马车。 秦长风不由侧目:“这茶好香,我怎从未闻过。” “世间之大,偶有公子不熟之事物,应当是很正常的。”谢枝梨回了句后,这才抬眼看他,“说来,秦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家世不俗,怎就落到这副田地,差点埋骨黄沙。” “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让姑娘见笑了。” “一条人命,可不算是小事。”谢枝梨用手指点在太阳穴的位置,歪着脑袋继续看他,“秦公子不方便说,那便当枝梨不曾问过吧。” “多谢姑娘体谅。” “可别先体谅。”谢枝梨笑盈盈的,“我们姐妹二人救了公子,公子是不是得付一些报酬。” “应当的。” “秦公子,你别听我妹妹胡说,她自小娇宠,没规矩惯了。”柳念之咬牙切齿的声音隔着门帘传来。 同时,谢枝梨还接到了柳念之的传音:“有道是施恩不望报,望报不施恩,这般简单的道理,难不成谢家不曾教你?”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可别拿谢家压我。”谢枝梨不以为然,“再言,你我二人对俗世人生地不熟的,这好不容易遇着一个,你知晓他能替我们省下多大的麻烦吗?” “柳少主,你施恩不图报是你的事,可别扯我下水,我这人呀,势力得很,就喜欢挟恩以报。” 柳念之被她堵得说不出话。 俗世那一套教义,套在他们身上的确没什么用。 “枝梨姑娘说得并不无道理,昨儿你们救了我是事实,我秦长风也并非那等忘恩负义之人,若是两位姑娘有用得着我的地儿,可以告诉长风,长风也不敢说什么大话,但替两位姑娘解决一些小事,还是有这般能力的。”秦长风赶紧出声。 不管他心里如何想,这般姿态却是做足了。 炉上的水恰好烧开。 谢枝梨将壶提下来,开始冲泡她带来的茶叶。 茶香在滚水的冲击下愈发馥郁。 原先在外面赶车的柳念之都伸了个脑袋进来:“十一,泡好给我一盏。” “卫姑娘为何唤你十一?” 许是气氛过于沉闷,秦长风静默片刻后,率先开了口。 “因为我在家中排十一,所以阿姐喜欢唤我十一,若是公子觉着这个称呼顺口,也可唤我一声十一的。” 谢枝梨将泡好的茶推到秦长风的面前,“这茶是自家栽种,是以不曾在市面流通,公子不曾见过,是应当的。” “原是如此。”秦长风颔首,“这茶初闻便香气怡人,入口更觉香郁,唇齿留香。” “是难得一见的好茶,可惜了。” 可惜什么? 谢枝梨轻笑,却没去接秦长风的话。 她品着自己泡得茶,等一盏饮尽,这才起身:“路途遥远秦公子可要好生歇息,我去外面帮帮我阿姐。” 说完,她也不等秦长风开口,径直便走了出去。 她刚一离开,原先脸上还带有几分和煦笑容的少年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他闭着眼,倚在车壁上,纤长浓郁的鸦羽垂下,为本就苍白的脸蛋平添了几分柔弱之姿。 “哟,舍得出来了?” 见着谢枝梨出来,柳念之张口就带了几分酸意,“我还以为你打算在里面呆到天荒地老了。” “吃醋了?”谢枝梨回了句后,这才懒懒散散地在她身边坐下。 柳念之没理她。 她不说话,谢枝梨当然也不会说话。 她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一本话本打算继续将没看完的情节看完时,一只纤长的手指却倏地横插进来,落在她眼前,自也覆住了书上的所有内容。 “怎么?” “你刚才是故意的?”柳念之没头没尾地倏然问道。 谢枝梨将柳念之的手给拍开。 “看来脑子没坏。” “其实你不用这般小心的,他只是个凡夫俗子。”柳念之撇了下嘴。 “没准哄骗卫姝的也是个凡夫俗子。”谢枝梨不理她,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话本。 “那你说话也太直接了,哪有你这样直接同人讨恩情的。”柳念之压低了声音道。 “你猜我爹爹为什么要让你带我出来。”谢枝梨反问。 “因为你修为高。”柳念之道。 谢枝梨摇头,随后才伸手掰过她的脸,并且用手指了指自己:“是因为我不管说什么,都没人会真的同一个小孩计较,你知道什么叫童言无忌吗?有些话,你不方便说的,我可以说,懂吗?” “而且,你怎么知道秦长风不愿意我这般直白的讨恩情?” “要是像你这样支支吾吾的,说什么施恩不望报,他才觉得头疼了。” “这世间之事,本就复杂,他孤身一人浑身是伤的出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黄沙地里,却意外碰着我俩,你说,他对我们会不会有戒心呀?” “柳少主,有时候直白的肤浅,才会叫人放心。”谢枝梨拍了下她的肩,“所以,赶车吧,里面那人,指不定是长安城里什么大家族出来的,碰上这样的人,还是少相处为妙。” “怕什么,不过……” “柳少主,修士无缘无故击杀凡人,可是要被天道记恨的,一笔一笔,到时候雷劫可都还不清,修道先修心。” 柳念之一下就焉了:“你年纪轻轻怎么一堆大道理,像我爹一样,烦死了。” “我也不想说,所以你最好——闭嘴。” 柳念之委屈却又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打不过怎么办? 真是好烦。 许是理亏,柳念之这一日果真没再说话,而是铆足了劲,将马车从黄沙地里赶了出来,递到了她们来俗世后,第一个可以落脚的城镇。 --凤溪镇。 - 镇上的酒楼并不多,能让柳念之这位挑剔的大小姐看上眼的,更是一家都没有。 最后柳念之在谢枝梨威胁的目光里,还是不情不愿地选择了其中瞧着最为干净也是最豪华的一家。 因着要来俗世,所以两人身上都带了不少的银子,是以倒也不需为了这些黄白之物发愁。 “干嘛要住这,明明只要半个时辰我们便可到长安的。”柳念之皱眉,不满地抱怨着。 谢枝梨坐在桌边,听着她的抱怨,却是莞尔一笑:“我提醒过你的,救一个人很麻烦。” “还是说,你想暴露自己修士的身份,拎着他飞去长安。” “暴露便暴露,我们是修士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既然来人间,那便按人间规矩行事。”谢枝梨起身,拍了下柳念之的肩,“别忘了,修仙界同俗世早年有过约定,非人间求助,非宗门选拔,修仙之人,一律不准踏入人间地界,违者,诛仙台请神罚。” “柳少主,虽说这等规矩有时候也不可太较真,毕竟明里暗里来人间寻欢作乐的修士也不在少数,但没一人像你这般大胆,还想拎人在天上飞,还有,若是卫家那一群人联合那些老不死的真要较真,你我还真没什么办法,所以在捉到卫姝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今日赶车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明儿辰时,我们便出发。” 28、第 28 章 “也是。” 柳念之非常认同地点头,“那群老不死里,有两个都是卫家的人,而且卫家一向护短又不要脸,这等事,的确是他们可以做出来的。但我们现在真的只能一路乘坐马车上去吗?” “那得好久呀!” “简单的。”谢枝梨打了个呵欠,“你将秦长风打发走,我们没准一个眨眼便可以到长安了。” 说完,谢枝梨同她挥挥手,自己回了自己的屋。 刚一进去,系统的声音一下就冒了出来。 “宿主,这次你去长安,是想见见女主吗?” “哦,被你发现了。”谢枝梨耸耸肩,“真遗憾,猜对了也没什么奖励。” 系统:“宿主,您说话可以不要阴阳怪气吗!” “我不阴阳怪气也行,你将今天我遇到的那人的信息发给我,我就不同你阴阳怪气了。” 系统沉默了下:“他就是一炮灰路人,同宿主你的任务没有任何的关系,您可以不用管的。” “炮灰路人?像我的前世一般?”谢枝梨单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 可惜茶水冰凉,只能解渴。 系统也不知自家宿主突然间哪来的这么大怨气,它可怜兮兮地不敢出声。 屋内的烛火早早便被谢枝梨给灭了。 只余窗扇处透进来的微光。 自打引气入体那一日起,她便甚少睡觉,一般都是入定打坐至天明。 就在她准备修炼时,雕花木门前隐约有几道人影晃动。 走廊的烛火虽是微弱,却足以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到槅扇上。 “宿主有人。”系统紧张无比地提醒。 话音落地,谢枝梨就瞧见门扇的缝隙间插进来一根很细的竹管,很快便有白烟从竹管里被人吹出。 俗世的迷药对她并没什么作用。 只是不妨碍她并不想多管闲事。 谢枝梨顺着白烟的到来,身子柔弱地倒在床榻上。 没一会儿,门栓就被人从外撬开,两道气息由远逼近。 两道黑影自上而下覆在她脸上,遮住了眼前所有的光亮。 “这就晕了?” “我看这小娘们能从黄沙地里出来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比不过咱们的迷药!所以说,也不知老三他们在犹豫什么,直接在黄沙地里动手多好,死了也没人发现,非要留到镇子上。” “行了,老大说,现在是多事之秋,不要多生事端,我们先去解决秦时礼。” “可是……”男人的话并没说完,但谢枝梨知晓他后续的意思。 谢枝梨心中杀意顿起,但很快就被谢枝梨压制住,平复下来。 两人来后很快便走,只是在临走前,还不放心地给她点了穴道,想着一会儿等他们料理完秦时礼后,再过来收拾她。 屋内很快又归结于平静。 只余下窗外有风声呼啸。 谢枝梨翻身坐起,柳念之闯进来时,她正盘腿坐在床榻上玩着她带来的短剑。 短剑是早早便开了锋的,在月色下也能显现出它的锋利。 听见声音,谢枝梨也只是懒洋洋地抬眼看了她一下,便继续低头擦着她手里的短剑。 谢枝梨还没有本命剑,所以手里的武器总是很多,五花八门的,什么样的都有。 柳念之过去站定,纤细的身子倚在涂着黑漆,有些老旧的柜子上。 “见你起杀心,可真不容易。” “不过修士得修心,特别是你们这些以杀入道的剑修。” “不过是杀几个渣滓罢了,还不至于让我道心失控。”谢枝梨语气冷淡地回道,“不说我,你不也差不多嘛,柳少主。” “我也不想的,可是他们的嘴,我不喜欢。”柳念之是明白谢枝梨意思的。 所以说完后,她也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柄自己并不常用的剑。 剑身并不清亮,甚至还带着几分锈迹。 可难得的是,这柄剑没有任何灵气的波动,只是一柄很寻常的铁剑。 谢枝梨的目光落在她剑上时,一时并没来得及挪开。 “喜欢?”察觉到谢枝梨的目光,柳念之主动将剑往她跟前递了递,“既然喜欢,不妨多看看。” “多谢。”谢枝梨并没推迟,而是顺着柳念之的动作接过。 谢枝梨似乎真的很喜欢这柄剑。 握在手里一直都不太舍得放开。 指腹更是流连在剑身的铁锈上,神色里似乎带着几分惋惜。 “你好像识得此剑?” 问完,柳念之也不等谢枝梨给予她答案,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柄剑是我在一处秘境中寻到的,当时它身侧有妖兽守护,我为了拿下它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谁知道拿出来却是这般模样。” “这柄剑,是柄废剑,我在柳家用了许多法子,都不见它开刃,反而一直都是这般模样,要不是有今日这事,我都忘了,自己还有此剑。” “它不是废剑。”谢枝梨看完,便将剑递给了柳念之,“此剑你好生收着,今日见血,你不宜用此剑。” “你若是想知此剑开刃的办法,等回去之后,我再与你说,凡在人间一日,我便不会与你说的。” “你果真知道。”柳念之掂量了手里的剑,觉得颇有意思,“我瞧样子也喜欢,你怎这般大方?” “此剑与你有缘,而我这人不愿强求。”谢枝梨瞧她一脸兴味就知她是在打什么主意,便也干脆提醒,“你最好别胡思乱想,觉着我先前说了此剑不宜见血,你便觉得血能开刃,虽说的确是可以,但柳少主,这剑一旦开刃,若无法器镇压,我俩指不定明儿就能出现在诛仙台上接受神罚。” 被戳穿心思的柳念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问道:“那该怎么办?” “回去再说。” 虽是不太愿意,但柳念之现下也无他法。 她有些遗憾地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剑,半响才说道:“可此剑,已经是我能……” 没等她卖惨完,谢枝梨已经将手里的剑朝她抛了来。 “你用这个。” 她说。 能被谢枝梨放在乾坤袋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凡品。 刚一入手,柳念之就被迎面而来的寒光给惊了片刻。 “你这剑——还挺有灵性。” “走吧。”谢枝梨显然并不是很想回答她的话。 柳念之再度掂量了手里的剑,眼珠子滴溜一转后,几步就走到了谢枝梨的身边:“要不我同你做个交易吧。” “你将这柄剑给我,我将你刚才爱不释手的那柄剑给你。” 语落,柳念之就瞧见谢枝梨像看傻子似的看她。 “怎么了?”柳念之被她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反手摸上了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可知你手里的那柄剑是何剑?” 面对谢枝梨的质问,柳念之有些许的语塞。 半晌之后,柳念之才在谢枝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目光里,磕磕绊绊地说道:“是一柄稍微有灵气的剑?” 谢枝梨深吸一口:“你可知,你这柄剑非同凡响,不是俗物,换而言之,等他来日开刃,重新蕴养好,它会成为你不可多得的助力。” “柳少主,我虽不知这柄剑为何会流落至此处,但它竟然被你找到,便是与你有缘,先前那般话你少说为好,此剑有灵,听见会伤心的。” “有灵的意思是?” “剑灵。”谢枝梨屈指弹了手里的剑身,“所以,你别乱说话。” 柳念之被她的话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般不起眼的剑,竟自个生出了剑灵? 这要不是地方不对,她是真想将那柄剑给翻找出来,再好好研究研究的。 那样一柄都生锈的剑,怎么就生出了剑灵? 对柳念之而言,这完全就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可现下也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随着月色渐浅。 两人已经潜入到了秦长风,或者说是秦时礼的寝屋里。 两人坐在屋里的悬梁上。 下方,秦时礼正和几个黑衣人斗得有来有往。 不同于秦时礼的战意高昂,几个黑衣人却是败势稍显。 甚至他们都疑惑,昨儿被他们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就要奔赴黄泉的人,为何今儿会像变了个人。 “没想到他身手还不错。”藏身在悬梁上的柳念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着,“十一,你觉得没有我们插手,他会赢吗?” “最好可以赢。” 柳念之啧了声:“谢十一,我怎么感觉你这么无趣啊!” “我们打个赌呗。” 谢枝梨闻言看向一脸跃跃欲试的柳念之。 她垂眼:“你赢不了我。” 柳念之骄傲地扬起了下颌:“这可不一定,我眼光很好的。” “如果我选黑衣人赢,他们就一定会赢。”谢枝梨语气很是平淡地说道,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 柳念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话中是什么意思,但很快柳念之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她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对人翻一个白眼。 “谢十一。” “你这是作弊!” 谢枝梨却是无所谓地耸肩:“赌约嘛,各凭本事,毕竟我不想输。” 柳念之捂额:“真不知道谢家到底教了你什么。” 29、第 29 章 “自然是教了我,安身立命的本事。” 谢枝梨刚回完柳念之的话,秦时礼已经干脆利落地拔剑,将剑捅进了黑衣人的心口。 随着他收剑的动作,鲜血横流。 修仙之人对气味本就敏感,谢枝梨甚至觉得那股血是洒在了她的脸上,那种温热的,带着几分微微腥甜的味道几乎是刹那盈满了整个鼻腔。 她并不喜欢这种味道。 她偏头避开,闭着眼,将脑袋倚在后面的横梁上。 柳念之见她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样,自也没敢说什么。 她依旧屏息静立在梁上,看着秦时礼一个一个将那些黑衣人全都送归于西天。 等秦时礼目送最后一个黑衣人咽气,他这才摇晃着身子将剑拔出来。 血顺着剑身喷涌而出,淋在他脸上。 他身子趔趄几乎要倒在地上,还是最后关头这才用剑撑着地,没让自己彻底倒下。 他杵着剑,半跪在地上,脸色煞白,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饶是这一日他身体恢复得不错,可一时对付这般多的人,他饶是再厉害,也是受不住的。 眼见自己便要倒下,秦时礼不甘心地想要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离开这处地,可他刚一站起,原先被刺中的大腿便疼得叫人忍不住龇牙咧嘴,他死死地咬着牙,才没让自己露出那副难看的神色。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跌入这副血泊中时,自己的身体陡然一轻,像是被什么给捞了起来。 他睁眼。 只见在一片黄昏的光影里,一张明丽娇俏的脸就这样明晃晃地展露在他的眼前。 “卫……卫姑娘?” 他有些不可置信,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少见的轻松。 他知道,他又得救了。 秦时礼脸上的笑容还没松懈下去,倏然只听一道破窗声,紧接着便是一道清朗却又极尽轻蔑的男声。 “真是好一出英雄救美。” “哦,不对。” “应该是美人相救,秦公子,你有没有考虑过以身相许呀?” 柳念之现在听见声音就觉得烦躁。 她单手托着秦时礼的腰,没让他掉下去,另一只手则持着短剑,一脸凶意的看他。 “哪来的狗吠,真吵。” 来人是个眉眼生得十分出众的男子。 穿着月白的衣袍,墨发以玉冠高束,不论怎么瞧都像是个翩翩公子哥,而不是做出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的家伙。 被柳念之这么一说,男子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他警惕地在屋内转悠一圈后,这才拊掌。 掌声落地时,便又有七八人窜了进来。 “将他们拿下。”男人也不废话,直接对四周的黑衣人下着命令。 柳念之挥剑而起,剑气涤荡。 不过一个照面,便震退了迎面而来的数人。 一时,只听见屋内传来桌椅木材碎裂之声,声音散去,屋内便是一片寂静。 也是一击,双方战力,高下立显。 男子的脸色比之先前还要难看上几分。 “看不出来,姑娘武功真是不错,说来当今世上,年纪轻轻便有姑娘这般成就的,可真是少见。”男子盯着她,眼里杀意顿显,“不过我这人向来爱才,若是姑娘愿意将你怀中之人放下,今日之事,我便不与你计较,放你与你妹妹离去如何?” 这一段话说完,男子似乎自认自己掌控了柳念之的弱点,又继续说道,“我知晓你们姐妹二人,来此是为了上长安寻人,我也不愿与你们两个姑娘为敌,这样,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闻言,柳念之只是一声嗤笑。 许是这一声笑刺痛了男子。 原先佯装出来的和蔼此时可以说是如数散去。 “若是姑娘不愿配合,那我许是得请你妹妹走一趟了,不过这一趟走了,你妹妹是生是死,我可就不保证了。” 柳念之觉着这话可真是好笑极了。 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抓到谢枝梨,就这人都没到手,倒是先同她谈上条件了。 “无所谓。”柳念之学着谢枝梨那欠揍的模样,一脸随意地耸肩,“你们要抓她便去抓好了,反正我与她,又不是一母所生,她死了正好,免得来日抢我风头。” “你……”男子被这一番话,似怼得无话可说。 忍了半晌,他才道:“那是你妹妹,你就这般狠心?” “也可以不是。”柳念之将怀里的秦时礼重新换了个位置,“这样,我用我妹妹来换他如何?” “一命抵一命,正好。” 男子似没想到柳念之会是这般说辞。 他愣住,甚至脸上还难得的出现了几分不解。 “你们不是相依为命吗?” “大难临头各自飞咯。”柳念之重复了谢枝梨给她传音的话后,也不等男子回答,当即便握紧了手里的剑柄,抱着怀里的秦时礼便朝窗边冲去。 男子没想到柳念之这性格还真是说干就干,等他反应过来,叫人下去追时,柳念之抱着秦时礼已经没影了。 他站在窗边,满目夜色涌入眼中。 “找到那个姑娘的妹妹了吗?” “没有,属下过去的时候,房间里并没人在。”属下刚一说完,男子似想起什么似的立即抬头朝着屋内的悬梁看去。 若是他先前没记错,柳念之便是从下来的。 想着,他抬脚过去,站到刚才柳念之飞身下来的位置后,仰头往上看。 只见在交错的横梁中,一张温软无辜的脸便这般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中。 片刻,他弯嘴一笑:“你同你姐姐,长得可真不一样。” - 月色清淡,顺着窗扇的缝隙落进屋里,如碎金般洒了一地。 这般美景,却是叫人无心观赏片刻。 男子以极其屈辱的姿势伏在地上,右脸着地,左脸却是被人踩着。 目光逐渐往上,便可见那只穿着镶有珍珠的鞋履,绫罗绸锦的衣裳,可爱的双髻里垂坠下来的流苏金饰,最后才是那张,他在黑漆漆的横梁处,所见着的那张脸。 杏眼桃腮,端得是天真明丽。 温软娇俏的颜色下,却是一副狠厉心肠。 不怪那姑娘竟然敢将这般小的妹妹留下来,这般年岁,却拥有这般身手,还真是叫人——闻所未闻。 男子忍下心中暴虐的杀意,软了嗓音问道:“你姐姐已经同那人逃走,姑娘还想如何?” “她逃不逃的,同我有什么关系,我留下来,是想同公子做个交易的。”谢枝梨歪着头,盈盈一笑。 杏眸水光潋滟,温软多情。 男子似乎要被她这一番说辞给气笑。 若非自己被人踩着脸,就连身子都使不上力气,他倒是想让眼前这人知晓,这般做派可不叫什么谈交易。 “谈交易,好说。”男子稳住情绪,继续说道,“可姑娘这般倒像是在寻仇,而不是在谈交易。” “很简单,我用你的命,来同你谈一场交易。”谢枝梨对上他愤恨扭曲的目光,微微一笑,“我初来此处,身上并无什么金银细软,我思来想去,唯有公子这条命,能勉强谈上一个好价钱。” “这桩生意,公子接不接呢?” “不接没关系,我这人向来不爱强人所难,我可以即刻放了公子。” 男子听见这般话,只想翻个白眼。 什么叫不爱强人所难? 他又不是初入江湖毛头小子,会真信她的鬼话。 只怕他刚接一句不愿,下刻他便能魂归地府,再无明朝。 这刀架在脖子上的生意,他敢不接? 男子简直要被谢枝梨的厚脸皮给气笑,可现下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又能如何? 忍着气,男子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后,才言:“姑娘想做什么交易。” “你帮我寻一个人。” 男子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般大费周章地留下,将他与他属下一众制服,真是是以这般屈辱,叫他这种小肚鸡肠会记一辈子的屈辱威胁来的交易,只是为了寻一个人? “你确定?” “我确定呀!”谢枝梨颔首,“此人名唤卫姝,年约十七八,长得一副好样貌,但并非楚国人氏,几年前随夫来此,许是定居长安,又许是定居在其他地方,半月内,找到她,然后将她的位置,告知于我,其余的,你什么都不用做。” “楚国这般大,半月之内,怎可寻……”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我只要结果。”谢枝梨不容置疑地打断他的话,“你要清楚,我不是在同你商量。” “你先前还说是交易。” “哦,我改主意了。”谢枝梨面不改色地改口,“半月后,我在长安最负盛名的那家酒楼等你,你若不来,想必,你的这些属下会为你收尸的。” 男子还没开口,原先踩在自己脸上的脚却已先挪开。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两侧被捏住,凉到了极点的茶水顺着他的嘴冲进他的喉咙,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下咽,落进肚中。 冰凉的水流落入体内,却奇迹般地带出一阵灼烧感。 他想翻身将这些茶水全都吐出来,可挣扎半晌,却无济于事。 因他周身穴道被封,如今在少女面前,同废人无异。 他抬眼瞪着少女,也不知自己怎会遇上一个心思如此狠毒的小姑娘。 小姑娘偏生穿着粉嫩的衣裳,用着最天真无辜的神色,背着手,居高临下地冲他盈盈一笑。 “半月之后,能不能活,就看公子的本事如何了。” 30、第 30 章 找到柳念之的时候,她刚给秦时礼喂完药。 见着她来,柳念之啧了声,不太满:“你怎么磨蹭了这般久?” “顺道办了些事。”谢枝梨答道。 “如今我们刚来凤溪,你能去哪办事?”柳念之不解,但还是走过去,给她递了一碗茶水,“喝些,解解渴。” 谢枝梨道了声谢:“自是去寻人找卫姝的下落,否则,我俩人生地不熟的,该去哪找?” “你给的消息又模糊,只说在俗世楚国,但具体的地儿了?你有还是我有?” 说起此事,柳念之也不由有些叹气。 “那事情成了吗?” “半月之后,长安等消息。”谢枝梨说着,走到床榻边,扫了眼已经陷入昏睡的秦时礼,“死了吗?” “这点小伤,还不至于如此。”柳念之回道,“十一妹妹,你真不考虑改改你说话的风格吗?真的很欠揍。” 谢枝梨不可置否:“若他没什么大碍,我们便连夜出城吧。反正在这守着,也是无趣。” 柳念之没有反对。 “你说,他如今正在昏睡,要不然我俩……” 谢枝梨可谓闻弦歌而知雅意,她手指点着茶盏:“你若是舍得让他昏睡十天半个月的,我便答应你。” 话音落地,谢枝梨就瞧见柳念之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带来的丹药,又往秦时礼的嘴里塞了一颗。 那丹药,正是叫人昏睡不醒的好玩意。 她坐在木凳子上,有些诧异地微挑了下眉,似真的没想到,柳念之竟然真的舍得。 “宿主,你看,你都将人给带坏了。”系统的声音一下就冒了出来,不过这次,它声音却显得有些恹恹的,“宿主,你手段别这么冒进,显得你真的很像个反派。” “炮灰嘛,像个反派很正常。”谢枝梨没什么兴致地同系统说着,“我要是太像正面人物,岂不是衬得你们气运之子不够伟光正,那这出打脸的戏码可就不够爽咯。” 系统:“……” “就是宿主,有没有一种可能,您不需要被什么气运之子打脸,您本身也是……” “哦,被炮灰的气运之子,挺少见的哈。”谢枝梨敷衍完系统,见着柳念之抱起秦时礼后,便也跟着起了身,几步走到她跟前去,“现在走?” “走。”柳念之果断道。 系统见着谢枝梨压根就没有想理自己的打算,于是又气闷地下了线。 - 春光似锦。 白墙黛瓦的小院内攀爬出一棵枝叶繁盛的桃树。 灼灼颜色几乎让每个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赞叹。 小院内还置有一个小池塘,塘内莲荷开遍,亭亭玉立,也是处极好的风景。 谢枝梨卷了帘。 荷香顺势而入,水色清凉也似一并入了内。 她揽镜给自己系着流苏。 柳念之来时,谢枝梨正好将最后一支发簪插入她挽好的发髻里,侧脸瞧来时,颜色惊人。 “以前还不知你爱这些玩意。”柳念之走来,目光在桌上的胭脂水粉转悠了一圈,才缓声说道,“不是说,剑修都穷得很吗?” “女修爱美是天性,同我是不是个剑修有什么关系,再言——”谢枝梨用手支着脸,将柳念之瞧了一个遍,“柳少主为何单单说我?你这一身绫罗绸缎,也不便宜吧。” 柳念之瞧了眼自己。 她这一身的确不算便宜。 “你都说了,女修爱美是天性。”柳念之走到跟前后,便用脚勾了个凳子坐下,她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玩着桌上的胭脂水粉,“半月之期还有多久?” “长安已经玩腻了?”谢枝梨问。 “左右也不过是这些风景,还没北洲的好看。”柳念之懒散散地回道,“有这个闲情,不若早些办完回北洲,如今大比只剩两月了,我还想在修炼修炼。” “也不知卫姝怎么就愿隐姓埋名在这过这种日子。” “每人的追求不同罢了。” 柳念之蹙眉:“你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明明比我还小些。” “秦时礼今儿还没回来?”谢枝梨不想同她争辩这些事,干脆便换了个问题。 秦时礼是她们一日前唤醒的,醒来之后了,就开始往外跑,基本是到天黑才风尘仆仆地从城内回来,不过回来时,他都会记得从城里带些小玩意回来,哄哄柳念之。 对此,谢枝梨的评价是——欲盖弥彰。 柳念之闻声也朝外看了眼,不知为何,谢枝梨竟然看出了几分眼巴巴的感觉。 “还未日落,他才不会归家。” “柳少主,秦公子其实不回来是最好的,反正他与我们又不是一路人,早日散伙,对你们二人都有好处的。”谢枝梨轻笑,眼尾微挑,“今儿我们是过来寻卫姝,我可不想几年后,变成我过来寻你了。” 谢枝梨这一番话不像是玩笑。 她声音温软,似春风细雨,可落在柳念之心里,却并非如此。 “这世间没有一条规定,修士不能与凡人结亲。” 听得柳念之的争辩,谢枝梨脸上笑意渐浓:“的确如柳少主所言,这世间没有一条规定,说是修士不能与凡人结亲。” “只是俗世结亲,需得三书六礼,成亲拜堂;我修士结亲,也得上书天地,请天地作证,方能成为道侣,柳少主,你若是想同凡人结亲,可想好要走那一条路吗?是聘请媒人,三书六礼,自此困于这俗世红尘,再无修仙问道之可能;还是上告天地,若违当初之誓,便身死道消,永无轮回。” 柳念之被谢枝梨的话气得手抖。 她再度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地问:“你怎又知我与凡人成婚,便再无修仙问道之可能?你又怎知,他此生一定会背叛于我?谢枝梨,你别仗着你年岁小,我便不敢将你如何!” “若是男子靠得住,那世间便不会有这般多的痴儿怨女了!不过柳少主最后一句说错了,我虽年岁小,但你的确不能将我如何,什么时候柳少主能接下我三招,再说这等话吧。”谢枝梨也知自己这话说得有些绝对,她说完之后,略停了片刻,才又道,“我知晓我这话说得绝对,凡事皆有例外,但是柳少主,世间情爱大多都是如此,凡人短短百年尚且都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怎会奢求修士能做到?” “你可知,于修士而言,这一世少则百年,多则万年,甚至与天同寿,其中变数太大,谁都不敢保证的。” “除却家族联姻的必要,多数修士都是露水情缘,至于另一部分,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大道,若是大道将成,那这一世就算不曾有半点情缘又如何。” 柳念之第一次觉得头痛:“谢枝梨。” “嗯。” “你要不考虑下去修无情道吧,我觉得你应该很有潜力。”柳念之万分真诚地说道。 谢枝梨明白柳念之的意思,她仰头倒在躺椅上:“我知晓你想反驳我,也不认同我的观点,柳少主,你要不要同我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卫姝。” “她要是所遇非良人,卫姝与那人的处置权,全权交于我,你不能插手。” 柳念之对自己也非常有信心:“若是我赢了呢?” “你想如何?” “那你得听我的,并且承认自己错了。”柳念之万分得意地看着她,对自己所押注的结果,也是十分自信。 谢枝梨其实想过柳念之会以此赌注来换两月后四洲大比的柳谢两家的话语权,是以她都打算一会儿给谢悬北飞鸽传书认个错,她实在是没想到柳念之压根就没想到这个,而是提出了一个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事。 她忍着笑,在柳念之得意而认真地目光里点了头:“好,我答应柳少主。” “卫姝自幼跟在卫盛身后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的眼光可不会差成那样。” 谢枝梨倒是想起了其他的事:“说来,你同卫姝见过吗?” “很小的时候,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便没见过。”柳念之回想了下,“卫姝打小就趾高气昂的,仗着自己生在卫家,还有个少年天才当哥哥,得意的不行,她敢同男人私奔,完全就是卫盛给惯出来的。” “看得出来,卫盛很宠这位妹妹。”谢枝梨若有所思地说道。 见状,柳念之戳了戳她的手臂:“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谢枝梨回了神,她弯着眼,笑容清甜:“念之姐姐,你都说是坏主意了,难不成你觉着我能告诉你。” 说完,恰好院子外传来铜环扣门声。 “请问,卫十一姑娘在此吗?” “找你的。”柳念之刚开口,原先还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的人倏然便出现在了木门前。 谢枝梨将门打开,一身小厮打扮的男子出现在她的跟前。 “姑娘,这是孟公子托我转交于你的信物,他说,半个时辰后,如意楼见。” 谢枝梨递给一枚银子给他,等人走后,这才关门回来。 “孟公子是谁?” 谢枝梨扬着手中的信笺,笑得狡黠:“卫姝的消息,有了。” 31、第 31 章 如意楼临着河。 推开窗,便可见昏黄的傍晚,河水粼粼,落在水面的余晖似碎金般灼目,无数的灯笼更是高高挑起,为此处平添几分绮丽。 孟渊到时,谢枝梨正临窗而坐,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壶茶以及几碟小菜,屋内还有一个貌美的姑娘正抱着琵琶,幽幽怨怨地唱着曲。 听见声音,原先正在品茶之人倒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偏头看来。 许是她的位置上佳。 又许是天道实在是眷顾她。 落日余晖的细碎光影落在她的眉眼轮廓,柔和身上锋芒锐利,连带着那双水汪汪瞧着天真温软的杏眼,也似有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感觉。 孟渊往前的脚步一顿,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瞎,所以才会有了这一份错觉。 直到他再度在她脸上看见那一抹恶劣的笑,孟渊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这人还是那般模样。 恶劣、任性,哪里像个神女分明就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人。 “孟公子还挺守时。”谢枝梨示意他落座。 守在一侧伺候茶水的小厮赶紧上前,替他倒了一盏茶。 “你们都下去。”孟渊没接,只对身侧之人说道。 小厮看了谢枝梨一眼,再得到她的同意后,这才不紧不慢地招呼了众人离开。 偌大的雅间,便只剩得他们二人。 “我还是挺惜命的。”孟渊冷着脸说道。 “其实,你这般模样还挺俊俏的,比你笑时瞧着亲切多了。”谢枝梨笑盈盈地说道。 自己的性命如今全权系于他人之手,孟渊实在是没有半点想同谢枝梨说笑的心思。 他仰头将刚倒的茶盏一饮而尽后,便道:“你要的线索我已经查到了,你先给我解药。” “孟公子这是在同我谈条件?”谢枝梨佯装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眼睛圆溜溜的吗,像小猫似的,可爱得紧。 如果可以忽略她之前的所作所为的话。 孟渊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家教出了性子这般恶劣的人儿来,小小年纪便视人命为草芥。 “不可以。” “手下败将,是没资格同我谈条件的。”谢枝梨对上孟渊气愤地想要杀人的目光,莞尔一笑,“孟公子当知晓,寻人的事我可以另请高明,但孟公子却只有一条,孰轻孰重,十一相信孟公子应当是有所裁决的。” 谢枝梨说完,瞧见他已经喝完的茶盏,便顺手取过来,又替他斟了一盏。 “现在,孟公子考虑清楚了吗?” 孟渊并不为其所动:“十一姑娘,我一个时辰之后若是没回去,那你们寻人的事,我便会让我的下属,传给卫姝。” “十一姑娘寻人却不敢大张旗鼓,想来应当是怕人发现吧。” “对了,我在查她时,发现还有另一波人也在找她,你说我,同他们合作如何?” 谢枝梨闻言,微微挑了眉梢:“孟公子这是在威胁我?” “如您所见,只是在同你谈一笔交易。”许是终于掰回了一局,孟渊的脸色不似刚才那般不近人情,此事隐约还带了几分笑,“说来,这也是十一姑娘的言传身教。” “孟公子想多了。”谢枝梨支棱着脑袋微微摇头,“我这人生平最恨被人威胁。” “那可惜了,看来我们今天谈不到一起。”孟渊颇为遗憾地起了身,“我还约了其他人,就不陪着十一姑娘唱戏了。” 谢枝梨却是不为所动:“可以呀,孟公子请便是了,只是孟公子许是我的手段,一无所知。” 没等谢枝梨说完,孟渊便觉察到身后之人有出手的打算,他知晓自己并不是谢枝梨的对手,便想破窗赶紧离开此处,只是还没等他扒上窗弦,他却发现自己压根动不了。 “你……”孟渊骇然转头,却见谢枝梨依旧云淡风轻地坐在那吃着茶,似乎不见她动手的痕迹。 下一刻,原先半敞的窗扇倏地关上,黄昏的余晖被隔绝在外,只余屋内几盏微淡的烛火,随着刚才的清风微微摇曳。 这些年孟渊走南闯北,也算是有了不少的见识,自也知晓,一些常人所不知之事。 不过这些都是秘闻,向来被这世间少数人所掌控,就连他,也不过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才知晓。 这世间并非只有他们,还有另一类人。 他们私下称呼他们为——修仙者。 传言这类人,手段诸多,有移山填海之能,上可腾云九霄,下可直入幽冥,长生不老,掌生死轮回。 他想过谢枝梨的很多身份,却独独没想过,她会是传言中的修仙者。 只是与“仙”所沾染之人,他们都会自发地给对方加有诸多光环。 不说悲天悯人,心系苍生,但也应当仁慈善良,而非是谢枝梨这等视人命为草芥,手段凶残恶劣之辈。 “呀,被发现了。”谢枝梨故作惊讶地耸了下肩,“可惜,没什么用。” 待她说完,孟渊就发现自己已经自动飞到了她的面前。 她细白却没什么温度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了他的喉咙,只需一个用力,下一刻,他便能魂归西天。 “等一等。”孟渊倏地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的力气喊了出来,“我愿效忠十一姑娘,十一姑娘在人间之事,我都可摆平,只要姑娘愿意可怜孟渊,给孟渊指一条前往修仙界的路。” “若孟渊能入修仙界,孟渊愿继续为姑娘效犬马之劳,苍天在上,立此为证!” “若违此誓,孟渊愿永堕幽冥,再无来日。” 话音落地,远处似真传来了一声雷响。 雷霆隐于云层,瞧不太清。 可谢枝梨知晓,这是誓成。 她放开手,孟渊的身子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他双眼因窒息而泛起了一层恐怖的血丝,整张脸更是红到不行,他大口大口地伏在地上喘着气,也不知是为了自己死里逃生而庆幸,还是终于得见大道而欢喜。 “孟渊,你还挺聪明的。” 听得声音,孟渊似梦醒般倏然抬头。 他伏在地上,仰头看着置身于暗影中的人,就像信徒在注视着自己的神明。 温温软软的语调再度响起,而这次,孟渊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情绪。 是死里逃生后的窃喜。 “不过,对修士立誓可与你对凡人立誓不同,你先前所言,天道同意了。” “若你入了修仙界,敢背叛于我,便是欺天,有违天道者,身死道消,再无来世。” 说完,谢枝梨笑了下,“孟渊,誓言已成,你没回头路了。” “我为什么要回头路!”孟渊反问,许是觉着自己这句话实在是过于生硬,等他手脚恢复力气后,这才爬起来,重新给谢枝梨行了礼。 “属下孟渊,见过主子。” “你入了修仙界便懂了。”谢枝梨此时并不想与他说太多,她懒散散地打了个呵欠,指着对面的位置说道,“坐吧,现在能同我好生说一说了吧。” “是。” - 天渐黑。 谢枝梨踩着最后一分月色,拿着一串糖葫芦慢慢悠悠地回了她们暂时租住在城郊的小院。 刚走进,谢枝梨便瞧见小院门口长身玉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青年着一件暗色的长袍,墨发规规矩矩地用同色的发带挽着,较之她寻常所见的男子,多了几分不曾有的文雅。 如果她不曾见过他出手的话。 “秦公子。”谢枝梨略微加快了脚步。 秦时礼也转头看来。 黑沉的天幕似要逼近,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 “十一姑娘。”秦时礼拱手作揖。 “你怎在这儿?不会是为了等我吧?”谢枝梨狐疑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促狭的轻笑。 “嗯。”秦时礼并没否认,“你姐姐很是担心你,所以特地让我在此等你,十一姑娘不该如此贪玩的,虽说长安治安不错,可你到底年岁太轻,容易被心怀不轨之人盯上。” 秦时礼说话时,颇有种娓娓道来的舒缓。 谢枝梨掠过他,进了小院。 “秦公子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暴露你的行踪,将你的敌人给引过来的。”直到走进小院后,谢枝梨这才转身,背着手,歪着脑袋可可爱爱地对着秦时礼一笑,“我倒是不曾想过,秦公子的身份还真是有够特别的。” “肃清侯府的世子爷,竟也肯屈尊降贵地委屈在我们小院供我们姐妹差遣,看来这救命之恩,的确足够特别。” 秦时礼没想到谢枝梨出门一趟,就能点破自己的身份,他一下便紧张起来。 倒是谢枝梨并不在意地挥了下手:“秦公子也别这般看着我,我对秦公子的身世并没有兴趣,不过,秦公子要是想我闭嘴,就别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去招惹我姐姐。” “我们姐妹二人是来此寻亲的,寻着人便走,自此之后,大路朝天,永不再见。” 秦时礼却意外地没接这句话。 谢枝梨顺着他有些直勾勾地目光往前看去,只见池塘边上站着一抹清影。 不是柳念之是谁。 “又胡说什么。” 柳念之走过来,本想仗着姐姐的身份说几句的,但她不经意间对上谢枝梨的目光后,那些想法几乎是在瞬间消失,“秦公子,舍妹不懂事,你别与她一般计较。” 秦时礼眉眼含笑地摇了下头。 “挺会装。”谢枝梨也不顾两人的脸色有多难看,扔下这句话后,转身便回了自个屋。 柳念之差点都笑不出来,只能勉强地扯着笑说道:“舍妹年幼,实在抱歉。” “无碍,我弟弟也如十一姑娘一般大,他也十分难以管教,这般大的孩子,是喜欢同人唱唱反调,不是什么大事,念之姑娘稍加以引导便好。”秦时礼再次作揖,“那今儿便不打搅姑娘了,长风先行告辞。” “有劳公子。” 送走秦时礼后,柳念之深吸一口气,这才跟在谢枝梨身后回了屋。 还没等她出声问罪,谢枝梨的声音倒是先发制人地响起。 “哟,柳少主这是还知晓回来?” “我还以为,柳少主打算同人花前月下,在私定个终身呢!” 十足十的阴阳怪气,拈酸吃醋。 32、第 32 章 柳念之先是走到桌边,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的水后,这才开口:“这次真该让谢悬北一起来,好让他看看,自己宠爱的妹妹,说话做事是如何的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 “你同卫姝一般模样,都是被自个兄长给宠了一身的坏脾气!” 面对柳念之的指责,谢枝梨不可置否。 “柳少主,我俩又不是第一次见面,难不成你是第一次才知晓我这人尖酸刻薄吗?” 柳念之还未出口的话一下没了着落。 她怎么会忘了? 她们第一次相见,她是如何被谢枝梨堵得哑口无言。 谢枝梨躺在美人榻上,举着刚买的冰糖葫芦小口小口地吃着:“我只是提醒柳少主,除非秦时礼是个绝世天才,否则,就算入赘,他也入不了你们柳家的门。” 柳念之没再说话,而是继续喝着茶,像在撒气一般。 月色不知何时悄然淡去。 憋着的气也散得差不多。 “卫姝的消息了?” “自然是有的,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想问秦时礼的事了。” 柳念之当然是想问的,但她知道谢枝梨不会告诉自己,既然知道结局,她又何必去自讨没趣。 “他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也没细问,毕竟他们这些世家皇族的争斗,同我们无关,也不是我们可以去掺和的。” 谢枝梨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意有所指。 柳念之被说得心烦,干脆不去接她的话。 谢枝梨将她此时的神情尽收眼底。 “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同你说这个吗?” 柳念之不是傻子,相反她十分通透,许多时候也都能举一反三。 听谢枝梨这般说,柳念之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别说,卫姝同秦时礼有关系。” “有一点。”谢枝梨点了点头,“不过准确来说,是同秦时礼的妹妹有关系,但至于其中有没有秦时礼的掺和,那我便不知晓了。”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让柳念之心头微颤。 毕竟柳念之明白,谢枝梨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哄她。 她还是没接话,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枝梨倒也不着急,自顾自地给自己泡着茶。 茶香袅袅。 引来柳念之的侧目。 “我之前,问过他一次。” 等了半晌,谢枝梨这才等到了柳念之有些艰难的声音。 见谢枝梨没说话,她又继续干巴巴地说道:“我问他,在长安见没见过卫姝。” “他和我说,不曾见过。” 后面几个字说得格外的艰难,似要咬碎什么才说得出口。 谢枝梨好整以暇地托腮看着她。 片刻后,才缓声一笑:“柳少主,现下这事足够你死心吗?” 柳念之沉默不语。 显然是不曾死心。 其实谢枝梨也不知柳念之怎就看上了秦时礼。 难不成是俗世的男子香一些? 一个卫姝,一个柳念之。 打一个照面,就可以坠入情海中。 “念之姐姐。” 如今再度面对谢枝梨,柳念之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了最开始的敌意和反骨,甚至听见她这般掐着嗓子甜腻腻的唤自己,她倒是还有闲心去想,她又想做什么妖。 是以在她出声后,柳念之重新看向她。 “嗯。” “秦时礼当然不会说他见过卫姝了,甚至我俩……”谢枝梨指了指自己同她,“没准,都被他猜出了身份,想着该怎么一网打尽了。” “何意?”柳念之立即问道,“修仙界同俗世向来没什么瓜葛冤仇,而且在俗世遇难……” 没等柳念之将这些老掉牙的往事说完,就没谢枝梨笑盈盈地打断:“之前,念之姐姐不是说,施恩不图报吗?现下翻旧账,好没意思的。” “这不是施恩不图报的事……”这话柳念之也没说完,自己就住了嘴。 实在是就连一丁点提及的兴趣都没有。 谢枝梨早早便从原先地正儿八经地端坐,变成了仰躺。 她双腿交叠着微微屈着,手却是老老实实地搭在小腹的位置上,不太有个睡相。 柳念之的声音此时却是变得有了几分沙哑:“什么时候的事?” “许是早有怀疑,不过在你问出,可知晓卫姝时,大概便是确认了。”谢枝梨偏头看着依旧端坐在那的柳念之,明明她坐得挺拔,可谢枝梨却从她身上窥见了几分少见的落寞。 她没有落井下石的习惯,她将自己的叹息掩住,没说卫姝的事,“你知晓,为何我确定,卫姝所遇非良人吗?” 柳念之看着她,嘴角紧紧地抿着,没有说话。 “我先前说得那些话,的确绝对,不管是俗世还是修仙界,都有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并且对自己道侣忠贞不二的人,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他们。” 谢枝梨其实也没好为人师的习惯,但柳念之的天赋实在是太好了。 她要是因为这种事而道心折损,是她并不愿瞧见的。 “念之姐姐,我年岁虽小,见识许是也不如你多,但我知晓一个道理,若是卫姝所遇的那位公子,是真心喜欢她,怎会让她背离家族,同他私奔。” “俗世中有句古话,叫聘为妻,奔为妾,你可知其意思?” “对俗世而言,女儿家的清白是非常重要的,他却不顾卫姝的名声,诱她抛弃家族与亲人,私奔至此,你却说这叫感情,是真的很荒唐。” 谢枝梨盯着她有些恍惚的神色,继续问着,“若是你,你会叫秦时礼背弃家族,背负一身骂名吗?” “我……” “你不会。”谢枝梨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些日子,你应当想了不少,但没有一个法子,是你背弃家族,弃整个柳氏于不顾,带他私奔,让他招来你们柳氏的追杀吧?” 柳念之哑然无言。 “我们再说回卫姝的事。”谢枝梨道,“卫姝同那人私奔前,卫盛可是一点风声都不知晓,甚至都不曾知晓自己一向疼爱的妹妹,被野男人给拐走。” “卫姝同卫盛是同胞兄妹,卫姝也很是依赖自己的这位兄长,也知晓自己只要求一求,哭一哭,没准卫盛就同意了,有了这么一位天才哥哥撑腰,她想嫁谁,不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事吗?何况她性子骄纵,有喜欢的人,不闹得四洲皆知就算了,怎就还悄无声息,没人知晓了?” “况且,卫家虽然护短不讲道理,但四洲之上,卫姝与谁结亲都是低嫁,并且修仙界也不讲门第,只要卫姝中意那人,有一点灵根,哪怕是五灵根,卫家都不会拒绝,退一万步而言,就算是个凡人……” 这次,柳念之接下了谢枝梨的话:“就算是个凡人其实也无事,卫姝虽是卫家嫡脉,但她本身灵根不算出众,卫家也不会对她寄予厚望。” 谢枝梨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现在,明白了?” “所以,秦时礼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谢枝梨道:“据说,那人骗卫姝回来,是为了一个姑娘,不太巧,这位姑娘就是秦时礼的妹妹。” 闻言,柳念之只觉着这事真荒唐。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谢枝梨耸了下肩:“我也不知,这些权贵世家内院的辛秘,我的人可查不出来,想知道,只能我俩去看看了。” “你知道在哪?” “算是?”谢枝梨也不是很肯定。 她方向感不算太好,换而言之,容易迷路。 “算是?”柳念之倒是有些奇异地看着她,“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从你口中听见这般谦逊的词。” 谢枝梨也显得非常无奈:“是人总是有缺点,你也不能指望我什么行。” 闻言,柳念之却是笑了下:“怪不得我们来时,你总是躲在马车里不出来,我倒是没瞧出来,你年岁不大,还挺要面子。” 谢枝梨没说话,可以说是难得的哑声下来。 她摸出今儿孟渊交给她的东西。 那东西是长安的舆图。 上面标注了如今卫姝所在的位置。 本来谢枝梨是想自己去一探究竟的,但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太看得懂。 就算有孟渊作解释,她也是一知半解,压根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到底是在哪。 所以犹豫了一会儿后,她还是决定先回来寻柳念之。 不过这话,她却是不敢同柳念之说的。 “多久去?”柳念之发觉谢枝梨好像在发呆,便干脆走到她榻边坐下。 谢枝梨回神时,就发觉这人正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手。 “现在?” 两人都不是什么磨蹭的人,既然是决定好的事,当然不会含糊。 于是谢枝梨刚起了头,柳念之倏然就跳了起来。 她语气欢快,好似压根不记自己先前的伤春悲秋:“那快走,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了。” 说完,她还弯下腰掸了掸自己裙裾边的灰尘,俨然一副骄矜样。 谢枝梨也从容地起了身。 “你且等等。” 说着,谢枝梨便从乾坤袋中摸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来,随着木塞拔下,一股药香几乎是在顷刻充盈了整间屋子。 “先将这个吃了。” “这什么?” “解毒丹。”谢枝梨道,“这可是我阿兄专门托人找卫家长老炼制的。” “我知晓这是卫家的,不过——”柳念之歪了歪脑袋,“我们干嘛要吃这玩意?” “若是卫姝真出了事,想来这几家背后是有高人指点,我俩就这样闯去?万一中了什么迷障,也落入他人之手,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谢枝梨将丹药塞进柳念之的手里,“吃吧,吃了我们便走。” 33、第 33 章 长安城就算入了夜,依旧有无数的花灯林立错落。 整就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繁荣之景。 不过这些,谢枝梨同柳念之却是无心欣赏。 因为两人已经跟着孟渊所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卫姝如今的藏身之地。 两人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藏身在卫姝院子外一棵茂盛的树上,借着枝叶与夜色,也稍稍掩去了她们的身形。 “如何?” 柳念之有些等不急想要进去,但她的手腕却被谢枝梨拉着,让她压根没办法有所动作。 于是她只能蹲在这棵树上干瞪眼。 “我们现在还不进去吗?”柳念之也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转头去看谢枝梨,但她不急,也限制着她,实在是让她没什么办法。 “再等一等。”谢枝梨说道。 柳念之也不知她是在等什么,对她而言,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整个院中只有卫姝一个人在,十分方便她们在不惊动凡人的情况下,可以将卫姝给带走。 她真怕再等一会儿,就有人回来。 也是找到这儿,柳念之才发现,原来当年诱走卫姝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同卫氏有些往来的秦家。 而这秦家,在俗世,更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 无怪能同卫姝认识。 但同样的,谢枝梨所言的那些东西,也是真的。 若是秦家子,柳念之可不觉着卫氏会拒绝, 先不说秦家同卫氏一直都有往来,而且卫氏许多在俗世的生意,秦家也是有帮衬的。 思至此,柳念之没太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许是她所展现出来的落寞实在是过于明显,在她身形有轻微抖动的时候,一直关注着院子动静的人,却倏然转头看她,那双眼清凌凌的,好似能看尽世间所有的虚妄。 “好端端的,怎么叹气?” “大小姐,你又知道?”柳念之这下是真没掩饰了,“我发觉我不能同你在一起,你这人实在是有些可怕,在你面前仿佛没有秘密一样。” 闻言,谢枝梨有些无奈。 “如果柳少主能冷着一张脸的话,我或许真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话音落地,谢枝梨就看见柳念之伸手揉住了自己的脸。 她刚想转头,就听柳念之说道:“我们现在还不进去,是在等什么吗?” “等我看看阵法从哪破。” 柳念之几乎是立即就睁大了眼:“有阵法?” “亲家不是普通人家吗?怎么会阵法!” “秦家同卫氏有往来,自也同修仙界其他人士有往来,认知几个阵法师,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谢枝梨说着,身子倒是往柳念之那边挪了挪,“你会阵法吗?” 柳念之赶紧摇头,生怕自己晚一秒,她就要被谢枝梨抓着去破解阵法。 “我当时上学,阵法是学的最差的。” “我差点考核都没过。” 说完,许是回忆起那段有些黑暗且崩溃的岁月,柳念之伸手捂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我现在想着,都觉得心口疼。” 大概知道她靠不住,谢枝梨没在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而是继续转头研究着。 倒是柳念之主动蹭了过来。 她将脑袋搭在她纤弱的肩头:“谢十一,你现在有门道了吗?” 谢枝梨:“你别说话,没准我就有了。” 随之传来的,是柳念之委委屈屈的声音:“哦。” 也不知过了多久。 月色被云翳掩藏。 整个天好像一下就黑透了。 甚至就连远处的灯笼似被黑暗笼罩,光芒暗淡。 柳念之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她是被谢枝梨给叫醒的。 她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破了吗?” 谁知谢枝梨只是指了指天上的月:“月上中天,这般好的时候,你不打坐修炼吗?” 柳念之:“……我们在俗世。” 说着,柳念之舔了下有些干涸的嘴唇,又补充了一句,“这里灵气稀薄。” 言下之意就是,这里不太适合修炼。 “所以,你来俗世这半个多月你都没修炼?” 许是谢枝梨太认真,柳念之久违地感受到了愧疚。 当即说话都变得吞吐起来:“倒也不是没修炼过,就是次数有点少……”说到最后,柳念之已经没了声。 谢枝梨有些头痛:“两个半月后,便是四洲大比,而我们回去,须得半月,再加上要送卫姝去卫氏,少不得又要十来日,四洲大比,精英云集,你若是在懈怠,别说什么好名次,能不能晋级都是一个问题。” “团体战,倒是有我阿兄帮衬,可是个人战了?” 被谢枝梨提及,柳念之这才真的记起了此事。 这些日子,她一直被秦时礼这人给困住,在修炼上的确已经落后了不少。 特别是卫家。 柳念之忧心忡忡的:“你说,两个月后,卫盛能成功筑基吗?” “卫盛的天赋也算是百里挑一,能不能筑基还真说不准。”谢枝梨道,“而且不是说,卫家已经将筑基丹给他准备好了吗?” “筑基丹都有了,若是没能筑基,只怕是要被笑话的。” 柳念之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卫盛筑基,可以说是板上订钉的事。 也能瞧得出来,卫氏对这一次的大比很是看重,许是想借着卫盛的名头,再次名满四洲。 只是这一次他们算错了。 柳念之的目光牢牢地定格在谢枝梨的身上。 若是没有谢枝梨,或许卫氏这次的算盘能如愿。 但谢枝梨才是那个注定踩着四洲所有的天之骄子名扬天下的那人。 没人会记得卫盛。 “瞧我作甚?”觉察到柳念之久久没有挪开的目光,谢枝梨眨巴了下眼睛,问了句。 柳念之道:“在想卫氏这次的如意算盘大概要落空了。” 谢枝梨听着,却觉得这件事同她没什么关系。 “走吧。” 她道。 “去哪?”柳念之虽是这般问,但身体却十分实诚地跟着谢枝梨跳下,“你已经破了这个阵?” “你不是剑修吗?怎么还会破阵啊?你是怎么学的啊!法术你也使得漂亮,你还能不能给人一点活路啊!这次四洲大比,我爹瞧着你,肯定会看不上我的!” “你才是十一岁啊!你能不卷了吗!” 柳念之跟在谢枝梨身后喋喋不休地说着,可速度却没因此而慢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院门前。 谢枝梨还没说话,柳念之便想先上前一步,将门给推开,就在她手即将触及到木门时,手腕却冷不丁被就谢枝梨给握住。 她回头,就见谢枝梨摇了下脑袋。 “我来。” “行。”柳念之突然想起院中有阵,于是她往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给谢枝梨。 谢枝梨双手捏诀起阵。 原先还风平浪静的地儿倏然掀起阵阵大风。 月色惨淡,似与之前所见有着天壤之别。 柳念之退到谢枝梨的身后:“你弄出这般大的动静,就不被秦家后面的人发现?” “我也起了阵。”谢枝梨说道。 听着她的话,柳念之挑了下眉:“你什么时候起的阵?我怎么不知道?谢十一,你是有什么三头六臂吗?” “你睡觉的时候。” 再回答完柳念之的问题,最后一个手诀掐完。 原先大起的风倏然落地,甚至就连先前藏匿的月色不知何时也露出了一点点的影子。 风静。 柳念之倏地就听见空阔的大地上传来什么碎裂声。 紧接着便是哗啦一声响,铿锵有力地砸在耳边。 “这是阵破了吗?”柳念之赶紧问道。 谢枝梨回身看了她一眼,随即示意她看向眼前。 原先还算清雅繁荣的院子,好似一夕之间露出了原本的真样貌。 所有的繁荣不过是伪装,放眼看去,院子萧条,绿意不在。 就连挂在檐角下打转的灯笼,也似蒙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灰。 像是许久无人居住的地儿一般。 甚至柳念之瞧见后的第一反应便是谢枝梨寻错了地。 可转念,若这儿真只是一块荒地,又何至于特地用阵将此处圈住。 只是想着那位骄纵成性的大小姐,这些年一直都被圈禁于此,柳念之心头的确不是个滋味。 秦家怎敢啊! “进吧。” 与柳念之大起大落的情绪相比,谢枝梨则要平静很多。 柳念之也发现,只要不是需要她刻意装乖或是唬人的场景,她似乎一直都是这般面无表情地冷着脸,好似天生就是个面瘫。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到了此时还有心情想这些。 随着面前的木门被推来,院子里的种种光景几乎是在顷刻间涌入她们眼中。 而唯一判断院子里是否有人的办法,不过是屋子里一盏微弱飘摇的烛火。 烛火映在窗扇上,隐约倒映出一道婉约纤细的人影。 “太好了。”柳念之霎时便松了一口气。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我还以为,我们要费多大的功夫了。”柳念之忍不住再次感慨。 只要等她们找到卫姝,就可以马上带卫姝会修仙界。 这件事对现在的柳念之而言,已经迫不及待。 “等等。” 就在柳念之将要把门推开时,谢枝梨再度拦住了柳念之。 “我觉得,好像不对劲。” 谢枝梨面色凝重地说道。 34、第 34 章 谢枝梨的这一番话,的确是将柳念之吓得够呛。 她赶紧左右环顾了一圈,四周安静地犹如在寂静岭,实在是不像有什么埋伏的样子。 而且柳念之觉得谢枝梨大概是杞人忧天。 要是周遭真的有人,她们却都没发现,那她们真的可以回家族重修了,实在是丢人。 可谢枝梨的神色不似作假。 柳念之心里一下也没什么底。 “那我们……” “今天先走。”谢枝梨反手拉住柳念之,想将她带走,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面前紧闭的门不知何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地倚在门边。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三千青丝未挽。 衬着那张莹白如玉的小脸更加秾丽,就像夜里的精魅的一般。 谢枝梨见着人,并不说话,而是微微挑起了眉。 倒是柳念之啧了声后,背着手,看着她:“卫姝?” 来人不曾说话,只是幽幽地看了两人一眼,便兀自转了身。 她身子纤细,拢在有些许宽大的衣袍内,显得更加柔弱。 只是她同柳念之说得不同。 曾经骄傲的大小姐好像被这座四四方方的宅院消磨了棱角,没了原先的骄矜之气不说,好似就连对活着的期翼也一并消散不见。 柳念之自也发现了卫姝的不对劲。 她转头,眨巴着看向谢枝梨,那模样好似再问,还要走吗? 谢枝梨叹气。 现在能走吗? 可不见得。 她摇了头:“进去吧。” 柳念之听话的跟在谢枝梨身后进去。 虽说卫姝被囚禁在这一方荒凉破败的庭院,但屋内却不似外面那般荒凉,相反各种奇珍异宝应有尽有,甚至就连铺在榻上的锦缎,也是千金难买的一寸光。 更别说其他的器物,似乎全都诉说着,这家宅院主人对卫姝的与众不同。 而看着这些的谢枝梨只觉得讽刺。 她没去管左顾右盼的柳念之,而是跟在卫姝的身后一同进了内屋。 内室还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 桌子是难得一见的紫檀木,上面隔着一个博山炉,微甜的熏香从香炉中散出。 “请坐。” “多谢。”谢枝梨道谢后,这才在卫姝的对面坐下。 一盏还带有热气的茶水便在她落座后推至了她面前:“今夜不知有贵客到访,所以小女也不曾备什么好茶,还请姑娘稍稍将就些许。” “难得一见的云雾茶,怎就不算什么好茶了。”谢枝梨莞尔一笑,“就算不在卫家,卫姑娘还是这般大手笔。” 听见“卫家”二字,卫姝的神色有些许的异样。 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只是垂眼喝着茶。 倒是落后她一步的柳念之过来,在听见她的话后,用手肘的位置撞了撞她的手臂,对着她挤眉弄眼的,就差没将“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谢枝梨有些无奈。 她手指挨着茶盏,却没喝一口,倒是柳念之一仰头就喝了小半盏,速度快到谢枝梨都还没开口阻止,她便先喝完了。 谢枝梨幽幽地看了柳念之一眼,没说话。 倒是坐在她们对面的卫姝率先开了口。 “我瞧着两位姑娘有些眼熟,可是阿姝的故人?” “我今儿才十一,三年前闭了死关,是以,我同卫姑娘并不相识,也非故人。” 柳念之觉着谢枝梨这话未免说得有些刺耳且不近人情。 “我们之前见过。”柳念之怕卫姝会多想,于是忙不迭地说道,“三年前,在北洲柳家。” 听柳念之这般说,卫姝隐约倒是有了这个印象。 “原是北洲柳氏的姑娘,之前是卫姝眼拙,还望柳姑娘不要计较。”卫姝温温柔柔地说道。 她垂眼坐在桌边,眉眼处带着几分可怜与柔和。 “不知两位姑娘来此,是有何事?” 听得卫姝的话,柳念之急忙想要作答,谁知却被谢枝梨暗中给踢了一脚。 感受到小腿上的痛意,柳念之不得不委委屈屈地闭了嘴。 谢枝梨却是弯着眉眼乖顺一笑,可说出的话,却让卫姝的脸色倏然难看下来。 “说来,卫姑娘之前也算是我修仙界的天骄,今儿一见,身上怎半点灵力都无。” 柳念之听着,是觉着两眼一黑。 “这位姑娘好似未免管得有点宽了。”卫姝面色不虞。 “嗯,此事的确是我管得有些宽了,那我们便说说另一件事。”谢枝梨轻笑,“我们是来带你回卫家的,卫姑娘要不要跟我们走?” “……这么直白吗?”柳念之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里。 虽说谢枝梨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很多人都要委婉客套一下的事,落在谢枝梨的身上,她向来喜欢单刀直入直出,她现在习惯了倒是没什么。 就是,她一直觉着谢枝梨要不是天赋好,修为高,估计现在一定是满地的仇家。 卫姝别过脸:“我如何信你们?” “姑娘只答,想与不想便行,其余的,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卫姝面色平静地对上谢枝梨冷淡的眉眼。 原先搁在腿上的手指像是不受掌控似的轻轻地弹了下。 “我……” “要是姑娘不愿,那我也不勉强,今儿姑娘就当我们没来过,先告辞了。”谢枝梨说完,也不等卫姝说什么,拉了柳念之的手臂便想走。 柳念之虽然还在云里雾里,但这一路过来,她也是信谢枝梨的,所以想也没想,便顺着谢枝梨的力道起身。 只是刚站起来,柳念之就发觉不太对劲。 她浑身发软,有些使不上劲。 迷糊间,她感觉自己的嘴里被塞进了一样东西,秉承着对谢枝梨的信任,她二话不说,便将口中的东西给吞咽进去。 谢枝梨将柳念之拉至自己身后。 原先坐在她们对面的卫姝也缓缓起了身,她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两人,抬手拉住了一侧的铃铛。 “这些年,我们应当不是第一个寻来的人吧。”谢枝梨护着柳念之同卫姝说道。 卫姝点了头。 “也是,姑娘的动作这般利落,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谢枝梨莞尔笑着,只是神色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慢,“为了一个外人,残害同族,我要是卫姑娘,也不想回去。” 卫姝垂着眼:“你还不走吗?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现在走,也来不及。”谢枝梨歪着脑袋,看向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扇,“外面应该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我现在带着柳念之出去,可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这种事,我不做的。” 话音落地,原先还一片漆黑的外面,倏地亮起了无数火把。 此时的柳念之稍许恢复了点神志,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卫姝:“为什么?” 卫姝别开眼,只道:“你们现在不过是在做无畏的挣扎。” “是不是挣扎,卫姑娘可得睁大眼,好好看看。”谢枝梨说道,“之前,我同姑娘说的那些,都是客套话。” “什么?” “回不回卫家,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谢枝梨心情不错地指了指自己,“之前觉得,姑娘若是肯迷途知返,我倒是可以温柔些,但姑娘既不配合,那就别怪十一了。” 听见谢枝梨这般说,卫姝许是觉得有趣,倒也跟着笑了。 “并非是我小看姑娘,秦家为了囚禁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了一个练气后期的高手坐镇,你们想逃出去,难如登天。” “是不是难如登天,卫姑娘好好看着就是。” 说着,谢枝梨转头看向已经恢复过来的柳念之,“去将她绑了,一会儿你带着。” “行。” 柳念之拿着绳子过去。 卫姝非常配合由着柳念之将自己给绑了结实。 “你们何必。” “这就不劳卫姑娘替我费心了。”谢枝梨走到卫姝跟前,两指并拢点在了卫姝的眉心。 卫姝只觉得自己枯涸的经脉好似一下枯木逢春,有了灵气的蕴养,浑身也不在是如今冷冰冰的模样,周身灵气重新开始流转,变得温暖起来。 “你……”卫姝错愕抬头,看着谢枝梨。 “为了防止姑娘在背后捅刀,只能委屈委屈卫姑娘了。”谢枝梨俯下身,凑到卫姝面前,“若是卫姑娘敢胆妄动,我必定永绝卫姑娘的轮回之路。” “卫姑娘可不要尝试将它给逼出来,我的东西,只听我的话。” 谢枝梨说完后,便直了身。 “一会儿你就带着卫姝跟在我身后,无人能伤你。” 柳念之挑眉一笑:“我可是柳家的少主,虽说打不赢你,但其他人,还是没问题的。” 卫姝听着她们的话,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谢枝梨的身上。 并非是不相信她们,而实在是因为谢枝梨的年岁实在是太小了。 十一岁…… 炼气能到中阶吗? 谢枝梨如今却是没空去想卫姝在想什么。 她走在两人的前面,抬手,将那扇紧闭的木门从里缓缓推开。 原先空旷的院子不知何时站着数十名修士,而在这些修士中,有两人格外突出。 一人穿锦袍玉冠,端得是芝兰玉树。 另一人,赫然是被他们救下的秦时礼。 “挺巧。”谢枝梨站在石阶上,看着神色复杂的秦时礼,莞尔一笑,“我们又见面了,秦公子。” 35、第 35 章 秦时礼对上谢枝梨清亮的眼,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竟然别了过去。 “不管如何,我同念之姐姐也算是秦世子的救命恩人吧,之前你外出,还给我带了糖葫芦了,如今秦世子怎见着熟人,连个招呼都不打,真是好生叫人难堪呀。” 谢枝梨小嘴一张,甜腻腻、软糯糯的声音就这样流出,只是说出的话,不怎么好听就是,“知晓的,明白秦世子这是在避嫌,若是不知的,还以为秦世子忘恩负义,打算做个乌龟王八了。” 这话,不单是柳念之,就连卫姝的脸上也带了几分明晃的笑意。 “卫……卫姑娘……”秦时礼本就不是个巧言善辩的,何况此事的确也是他有错在先,如今撞了个正着,他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这声卫姑娘是在唤谁了?”谢枝梨指了指自己,“我吗?可惜,我不姓卫。” 秦时礼一时好像成了哑巴,倒是一侧的男子先行出了声:“不管你们是何人,劳烦请先将我夫人放了。” “你夫人?”谢枝梨嗤笑,“没见过谁家会将自个夫人囚禁在院子里的,而且还将自个夫人的修为废了,让她如同常人。” “对了,你说卫姝是你的夫人,你问过卫家的同意了吗?” “慕容。”秦时礼见着男子已在将要发火的边缘,于是赶紧出声拉了他一下。 “看来没有。”谢枝梨颇有些遗憾地耸肩,“不过,我们却是师出有名。” “秦世子,慕容公子,你们拐走卫家的天之娇女,却废她修为,将她求于此地,所求为何呀?” “按理说,不该是这样呀!还是,你们真不怕卫家的报复?”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做的,你要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便是。”慕容甩开秦时礼的手,几步上前,昂着脖子,对着她们,“两位姑娘既然来了,那也就都留下吧。” 听见慕容的话,秦时礼眉头微拧,似是不太赞同,可见着他一派坚毅之色,犹豫几番后,还是一句都不曾说。 “说来,世子同慕容公子的关系还真是叫我有些想不明白。”谢枝梨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慕容世族说来也不过是你们秦家的附属家族,怎就……” “在自己主子面前耍威风呢?” “姑娘不需挑拨离间。”秦时礼叹气,带着几分冷静地说道,“只要姑娘应允时礼,姑娘不在管此事,今日之事,时礼会当什么都没发生。” “同时,也会备一份厚礼,送两位姑娘回去。” “就当是,时礼还了两位姑娘的救命之恩。” “不行!” 不等谢枝梨说话,慕容却先一步厉声打断了秦时礼的话,“你确定要放这两人离开?” “你也确定羽羽还能等下去!” 羽羽? 谢枝梨捕捉到熟悉的名字,想着孟渊之前同自己所言,一条线隐约好似串在一起。 “秦时羽吗?” 秦时礼眸光微闪:“姑娘识得?” “不识得。”谢枝梨笑着摇头,“只是来长安曾听过几个八卦,说是秦家有位娇滴滴的姑娘,颜色姣好,同慕容公子是青梅竹马,二人更是指腹为婚。” “可惜,天妒红颜,秦姑娘生来便有不足之症,许多大夫曾言,这位姑娘活不过二十,可听说,这位姑娘不单活过了二十,还被仙人收作了徒,赶赴仙山学本领去了,这事可是真的?” 柳念之听得一脸茫然,不太明白谢枝梨怎么突然就说起了这件牛头不对马嘴的事,却丝毫没瞧见卫姝苍白的脸色和微颤的身子。 秦时礼倏地沉默下来。 “是又如何。”慕容瞧见秦时礼微微黯淡下去的神色,冷笑一声,自己高声应了谢枝梨的话。 “不如何,只是觉得奇怪。”谢枝梨故作狐疑地挑眉,那张柔弱明丽的脸上带着温软无辜的笑,“一个患有不足之症,注定早夭的人儿,怎就一夕之间能去修炼了?” “宗门来俗世选拔弟子,五年一度,九岁最佳,秦时羽十年间都不曾被选上,怎就突然被仙人收作了弟子呢?” “唉,可真是好生奇怪了,你说是吧,念之姐姐。” 话到这份上,柳念之要是再分不出她是故意,她觉着自己真是白活了这般多年。 “可不就是。”柳念之嘴角一勾,也看向秦时礼,“说来,我有个族妹,生来也患有不足之症,不说修炼,便是活下去都困难。” “秦世子若是有什么好法子,不妨与我说说,全当抵了这一场救命之恩。” “就是呀,有这种好法子,秦世子怎能藏私呀。”谢枝梨弯着眉眼,虽是故作天真,但怎么都掩不了她眼中明晃晃的恶意,“若是这个法子可以公布天下,不知多少人,能因此得以求仙问道,如此这般,秦世子可是大功一件,等百年之后,入地府轮回,可是有功德加身的善人呐!” “这般天大的好事,秦世子难道都不动心吗?” 谢枝梨同柳念之一唱一和,逼得秦时礼心里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怨怼。 他本是想,看在她们救了他的份上,放过她们的…… 可为什么要逼他呢? “两位姑娘想知道,也无妨。”秦时礼俊脸冷漠,他直视着谢枝梨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冷声道,“只是有些东西,只配死人知道。” “如此,姑娘还要听吗?” “听,怎么不听,来都来了,当然要听。”谢枝梨伸手将柳念之拉到自己身后,笑盈盈地看向秦时礼。 秦时礼瞧见谢枝梨的动作,只觉得好笑:“你才十一岁,你觉得你能护住谁?” “那便不需秦世子多事了,你只需说你的。” 秦时礼颔首,随后玩味地笑了起来:“既然姑娘一心求死,那秦某只能成全。” “我妹妹能去求仙问道,多亏了卫姝姑娘舍己为人,将自己的灵根,给了我妹妹,如此大恩大德,我秦某铭记于心。” “你疯了!” 秦时礼话音落地,柳念之的声音便在刹那响起,她瞪大双眼看向卫姝,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卫姝垂眼,不曾做半分辩解。 “是舍己为人,还是被有心之人暗算,不得不从,这是两回事。”谢枝梨的声音接着响起,“不过,少女思.春,脑子蠢点也无可厚非,怪只怪有人别有用心,一腔恶意,辜负旁人真情尚不自知,这样的人,活着,都是一种罪孽。” “不太巧,我这人虽是冷心冷肺,但也见不得身怀罪孽之人苟且于世,也见不得偷了旁人东西还能心安理得享用之人,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便从今日开始算吧。” “就凭你?”慕容好笑打量着她,眼里的轻蔑毫不掩饰的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是呀,就凭我。”谢枝梨粲然一笑,眉眼盈盈,好似春水横生,冰雪消融。 慕容的轻视依旧不曾收敛。 不过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这些修士的对手,哪怕她只是炼气初期,只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孩。 “行,你要找死,那便成全你。”慕容对身侧之人使了个眼神,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人缓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便是秦家招揽的高手。” 卫姝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语调听起时平和,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痛恨,“便是他,挖了我的灵根,换给了秦时羽。” 柳念之也没想到秦家的胆子竟然会这般大。 挖人灵根这种堪比邪修的事,他们竟然也敢做! “此番回去……”柳念之本想让卫姝好好告一状的,不论如何都不能便宜了秦家的这一群小人。 可她并未说完,只听见身前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 对面之人并非是些阿猫阿狗,何况她们现在还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卫姝,柳念之也不敢再瞎想,而是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了谢枝梨的身上。 只是,柳念之发现自己好像的确不太帮得上谢枝梨的忙。 两道术法在空中相撞,相较于谢枝梨的游刃有余,对面黑袍人却是被打退了好几步,哪怕他手下结印的速度在加快,但始终比不过谢枝梨。 “见鬼。”慕容看见这一幕,一种从未有过的惊骇几乎是在瞬间升上,“那个小丫头不是才十一岁吗?怎么会打得过……” “打不过谁?”谢枝梨的声音遥遥传来,没了先前的嬉皮笑脸,满是上位者居高临下的轻蔑,“一个都无法筑基的废物?” “你……”黑袍人也没想到谢枝梨开口就是这般狂妄的语气,他刚想开口,谢枝梨的术法却已直奔面门。 她站在原地,就连身子都没挪动下,同他们交手就像是闹着玩。 她是玩。 而他们在狼狈不堪地逃命。 谢枝梨的恶劣,柳念之是早便领教过的。 她说话虽然直白,可有时候对战,就喜欢将对手将狗逗,在别人快要崩溃或是察觉到一点希望的时候,便会给予对手,完全无法反抗的一击。 谢氏家风清正,柳念之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会是谢氏教出来的子弟。 “十一。”柳念之还是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实在是没必要再这上面浪费太多,她扶着卫姝,叫住了她,“速战速决。” 36、第 36 章 声音落地。 秦时礼就瞧见原先还在那站桩打的人倏然便出了剑。 剑身清亮,于月下泛起一阵寒芒。 无端叫人想起满天的杀意和不见底的深渊。 慕容护着秦时礼,手里的长剑亦也出鞘,而在他们前面,还护着数十个修士。 就算今天不能将谢枝梨这一行人给拿下,也必定是要保证两位主家的安全。 “两位公子请放心,属下就算是死,也会保护二位公子出去的。”男子沉声给出承诺,但只有他自己知晓,如今的情况是有多不乐观。 眼前年岁不大的少女剑招狠厉,对术法灵力的控制也是生平罕见,哪怕他多修行了百十余年,也不见得有她这般精准的力道。 男子虽是不愿同谢枝梨正面对上,可少女身姿灵巧,剑招更是招招直逼命门。 不过三招,便逼得他只能回身自保,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而此时,任何的拉拢示弱都是没用的。 眼前的少女估摸同卫姝一般,都出自修仙界的顶级家族,见惯了好东西与权势。 修仙界的权势估摸着还能打动一二,可如今是在俗世。 长生大道唾手可得,谁又会稀罕这俗世的东西。 “你们先护送两位公子离开。”男子一边抵抗着谢枝梨的招式,一边转头对着其余修士大喊。 秦时礼面色复杂地看了眼同男子缠斗在一起的谢枝梨,见着她并没有管他们打算,当机立断拉着慕容便要走。 慕容的目光掠过绑着的卫姝,心知今儿他是没法带卫姝一起离开,心里也快速做出决断,打算同秦时礼一同离开。 柳念之是看得着急不已。 要不是要看顾卫姝,她是一个都不想放过。 但很快,柳念之就发现自己完全就是白着急。 因为他们出不去。 男子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可他被谢枝梨纠缠着完全挪不开手,只能恨恨说道:“你破了我的阵法!” “当然了。”谢枝梨点头,手中杀招顿起,剑锋直逼他面门,“不过是个阵法而已,我随手废了,又重新布了一个,喜欢吗?” 男子明白自己同谢枝梨之间的差距。 今儿无论如何,他都是注定要死在谢枝梨剑下的,既如此…… 男子手里的剑招也带了破釜沉舟的狠意,他举剑飞身朝谢枝梨刺去,一剑未曾刺中,男子却没有继续穷追猛打,而是转身朝着秦时礼和慕容两人扑去。 他再度蓄起手中的力量,全部倾注于剑身,调度全身精血,朝着阵法结界劈去。 阵法同谢枝梨相连,只要他蛮横的毁了阵法,令谢枝梨重伤,他势必有机会让两位公子逃出升天。 只是在他举剑的刹那,一支短剑却似从九霄而来,轻飘飘地插进了他的心口。 浑身的灵气在瞬间溃散。 下一刻,男子感觉有人从他身后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控制不住的倒地。 剧烈地痛意从背脊发出,他面上青筋凸起,就连手中的剑都已握不稳。 哪怕早就知晓了谢枝梨不好惹,可如今,真当他瞧见一个半大的少女,手持短剑,生剥一个修士的灵根时,还是有被震慑住。 他张嘴想说什么,可嗓子却似被什么东西给卡住,发不出一点的音调。 谢枝梨手持短剑轻飘飘地挑起了修士的灵根。 男子并不曾死,他依旧留有一丝气息,只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感受自己的灵根被人用冰凉的短剑剥开,挑起,放置他面前,然后…… 碾碎。 而始作俑者浑身却不沾半点鲜血,鹅黄的衣裳,将她温软的眉眼衬得天真又无辜。 “呀,灵根没了。”谢枝梨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她足尖挑起男子的下颌,仔细地端详着这张隐于黑袍下俊秀的脸,“怎么办呐?以后,你就是个废物了。” 说着,她余光瞥见闭眼不忍再看的秦时礼,笑如银铃:“秦世子作何这般看着我?” “难道这种事,世子不该是司空见惯了吗?” 谢枝梨转身看着被困住的卫姝:“卫姝的灵根,以及那些来救她的修士的灵根,不都是这样被你们给生剥出来的吗?” “怎么到了你们身上就无法接受了?” “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懂吗?” 余下的修士如临大敌,纷纷拔剑对着谢枝梨。 “你们老大都死了,你们不会觉得自己是我的对手吧?”谢枝梨噗嗤一笑,“我不想造杀孽,但冤有头债有主,慕容公子你觉着呢?” “我今儿只想要你的命,你过来跟我走,我便放了他们。” 虽说说放了他们,但谢枝梨的目光却直勾勾地只盯着秦时礼一个。 她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晓。 “十一。”柳念之拉着卫姝上前,小声道,“真要放了他们?” “卫家的事,你我少掺和。”谢枝梨传音过去,“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柳念之一时无言。 “慕容公子,这笔买卖应该是很划算的,我若是数到三,你还不过来,那我只好一个个的杀过去。” 话音落地,原先的短剑腾空升起,在半空化作十余道短剑,纷纷对准他们。 少女站在剑阵之前,衣袂翩跹,好似神女。 秦时礼觉着老天大概是真不公平。 就谢枝梨这副蛇蝎心肠,怎就偏生长了一张柔弱天真,极具欺诈的脸。 慕容扒开秦时礼的手,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她的面前:“我这条命本就不值钱,你要拿,便拿去。” 说着,他举起剑,似想要自刎。 可慕容发现自己的手举到半空中后,却完全动不了一点。 “你……” “你做了这般多的孽,想一死了之,怎么可能。”谢枝梨脸上浮出笑意,似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孟渊。” 随着她声音落地,屋檐上倏地跳下一道颀长的身影。 “将人绑了,带走。” - 被捉来已有十余日。 除了平日会被谢枝梨这人小鬼大的捉弄、嘲笑之外,慕容觉着自己日子也还算好。 最起码比之原先幼时流落在外的日子,是真要好上很多,甚至说句不太好听的,哪怕是他回慕容家当家的这段年月,他当牛做马跟在秦家身后,都还得看看主子脸色,小心说话,生怕自己有一句错,从而连累慕容家。 谢枝梨手段虽是狠了些,但最起码就如今而言,对他不客气是真的不客气,但也是真不计较。 这日子平静的,他都想一直这样走下去。 刚用完膳,慕容就被谢枝梨赶出来赶车。 他也不恼,拿过一侧的鞭子,对自己如今的身份适应得非常好。 这十余日,柳念之和卫姝的感情可谓是一日千里,也不知哪来得这么多话,天天就在耳侧叽喳个没完。 许是终于从那座宅院出来,卫姝也不似第一日所见那般娴静,逐渐多了柳念之原先所言的骄矜明媚。 醒来,马车正好跨过黄沙地界。 展现于眼前的,是漫无边际的海面。 卫姝望着,呼吸陡然急促。 南洲—— 她回来了。 37、第 37 章 在海上航行了半月有余,终于到了修界的边境。 下了船的柳念之伸了个懒腰:“可算是回来了,真是累死我了。” “这俗世日后还是不去为好。” 卫姝在一侧点头应和着她的话。 两人俱皆是回到故里的喜悦,同慕容的心惊和孟渊的激动都有不同。 而他们当中唯一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的,大概就是谢枝梨。 “你都不高兴吗?”柳念之奇怪地看着谢枝梨。 来时许是只有她一人的原因,谢枝梨还能同她说话逗趣,回来多了这么多人后,谢枝梨就正大光明地开始偷懒,完全将她丢给了卫姝,自己则闷在一边修炼。 柳念之真不知道谢枝梨想要卷死谁。 俗世那般灵气稀薄的地方她竟然都还能修炼不说,她年岁尚小便已是筑基期的修士,此次四洲大比,同辈之中,无人是她对手,哪怕是那个盛名享誉四洲的卫氏少主也不行。 可算如此,这些日子她的修炼也是一日不曾落下,倒是反观她,不知不觉落下了许多。 但很快柳念之就记起了其他的事。 “你说的那个剑,如何开刃。”柳念之看她,一副你别想在看骗我的模样,“我们现在可是已经回来了。” “晚点写给你。” 因为出来的匆忙,谢枝梨并没带什么飞行法器,在柳念之看向她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在看着她。 “飞行法器呢?借来一用。” 她们如今虽是已经回来,可此处距离他们落脚的地儿还离得很远,若是不借助飞行法器,只怕要赶小几日的路。 柳念之也没推拒,而是非常干脆将自己的飞行法器祭出。 “谢少主是不是要来此接你?”柳念之倏地又问道。 谢枝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何这般问?” 柳念之悄悄拉过谢枝梨,同她坐在飞行法器的尾端,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猜卫氏为何一直稳坐四洲八族之首?” “自是因为他们厉害。” “就是啊!”柳念之有些激动地拍了下谢枝梨的手臂,“这次卫盛肯定不是一个人过来,他但凡带了他们卫氏两个老不死的,我们还怎么找场子,要是谢少主也带人来,情况那便不一样了。” 虽然柳念之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但谢枝梨并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大陆之上,修至金丹的修士屈指可数。 甚至就连筑基,哪怕是卫氏也不见得有几个,此次出门接卫姝,卫盛身边顶多带个筑基初期的修士,加上他自个,勉强算个准筑基修士,两人而已。 谢枝梨垂眼看着自己纤细的手,片刻后,轻轻握住。 筑基还是太弱小了。 浮生大陆灵气稀薄,哪怕她天赋出众,修至金丹也需要一定的年月。 她等得起。 但谢氏等不起。 “十一。”见谢枝梨久未开口,柳念之戳了戳她的手臂,“你在看什么?” 谢枝梨对上柳念之清澈的目光,愣怔片刻后,弯着嘴角一笑:“再看我们柳少主何时红鸾心动。” 38、第 38 章 入了夜。 一行人终于到了可以落脚的城镇。 不过因为城内不可飞行,所以她们不得不在城门外落下,随后交了灵石进城。 此处是西洲地界。 西洲素来与南洲交好,大有同气连枝之势。 并非谢、柳两家管辖范围。 所以柳念之还是觉得低调为佳。 只是在低调,也不会委屈自己,进了城后,柳念之就直奔此处最好的酒楼而去。 酒楼背后之人乃是西洲顾家。 所以两人刚一入住,便立即有顾家来携贴前来拜访,同来的还有卫家。 “来者不善啊,这是。”柳念之拈着缠在腰间的鞭子,歪头去看谢枝梨。 回到四洲后,谢枝梨脱去了自己在俗世之中打扮,换了身青绿衣裳,长发垂腰,广袖流云,是当下四洲女修最喜欢的打扮。 “你年岁这般小,怎这般爱美?”柳念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一身暗色的劲装,没太忍住问道。 “年岁小同爱美有什么联系吗?”谢枝梨打掉柳念之揉着自己耳垂的手,转而瞧着屋外的月亮继续发呆。 “卫家的人要来。”被打掉手,柳念之倒也不气,只是继续说着之前的话题。 “我知道。”谢枝梨点头,“卫氏来人是迟早的事,我们可带着卫姝了。” “说来,我有一事不明,早便想问你的,可这一路过来,你不是在修炼就是在打坐,要不然就是在指点孟渊,我还没机会同你说话了。”柳念之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通后,才道,“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慕容,而是要带回来?” “还有秦时礼,你为何要放过他们。” “慕容是生是死,那是卫家的事,同理,秦时礼也是一般,修道不易,何必为了他人折损自己,平白造杀孽。”谢枝梨说完,这才转头去看柳念之,“顾氏同卫氏的人可说,他们多久来?” “许是明早吧,只是先递了拜帖,生怕我们会走一般。” 先前来的人,不过是递话的,顺带去瞧了瞧他们卫氏的娇小姐可有受苦,明儿卫盛几人到,才算是重头戏。 谢枝梨并不爱处理这些琐事。 “想着又要见那个用鼻子看人的卫盛心里就觉得烦。”柳念之叹气,“不过卫姝找回来也好,免得他们卫氏的人,一日只会拿卫姝逃离到北洲说事。” “她自个脑子不清楚,跟人私奔,倒是让我们平白背了几年的骂名。” “明儿见着,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这便算是扬眉吐气?” 冷不丁的,柳念之倏地听谢枝梨冷笑道。 柳念之骇然转身:“你想做何?” “柳少主,别忘了我们之前的赌约。”谢枝梨笑吟吟地提醒,“赌约我赢了,卫姝如何处置,你可无权插手。” 柳念之面色一僵,如果时间能重回,她是真想扇自己一掌。 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只是觉着你好像想要搞事。” 谢枝梨并没有否认。 她搭着腿,舒舒服服地躺在那:“明儿你就知晓了。” 39、第 39 章 翌日。 天色微青。 酒楼里却早已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谢枝梨今儿换了身赤红的衣裳,衣袖以金线镶嵌,勾出凤凰展翅的模样。 她年岁尚小,其实是不太压得住这般明艳的颜色,可脸实在是生得好,再加上那副冷静自若的模样,倒也能勉强唬住一二。 日光从酒楼的大门逆光铺就而来,也将并肩而坐的两位少年勾勒出几分清俊孤傲的姿态。 谢枝梨在打量着他们的同时,他们何尝不是在打量着她。 实在是难以想象,谢家怎会派了个这般小的姑娘来。 卫盛和顾墨初对视一眼后,各自在心中想到。 “孟渊。”谢枝梨可不管他们会如何想,她气定神闲地坐在那,脸上也端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给几位公子斟茶。” “不用。”卫盛出声打断,“谢姑娘的茶水,卫某便不喝了,此事到此为止,多谢姑娘同柳少主一同将舍妹送回。” 卫姝早早便跑到卫盛身侧站着,一副委屈将哭不哭的模样,如今全是强忍。 谢枝梨弯着嘴角,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卫盛。 此番卫盛前来,不但带了顾家的少主顾墨初,还带了卫氏一位初入筑基期的长老和一位练气后期的护卫。 柳念之听见这话有些心焦地看了谢枝梨一眼,但见着她依旧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便忍住没开口说话。 “卫少主此言差矣。”谢枝梨轻笑,“还是先喝茶吧。” 卫盛瞧着她这般模样,眉眼微压:“谢姑娘是何意?” “是想从我们卫家得到什么好处?” 说到最后,他语气里已然带了几分轻慢。 “我去俗世,千辛万苦将令妹寻回,不该要些好处吗?”既然卫盛挑明,谢枝梨也不拐弯抹角,很是直接地便开了口,“说来此事,不也是你们卫氏欠我们的吗?” “谢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我有乱说吗?”谢枝梨丝毫不让地看着他,“令妹与人私奔,无非是因为你们卫氏阻拦她与情郎,而你们不曾看管好她,以至于她离开四洲前往俗世,可你们卫氏却将这些一切丝毫不讲道理的按在我们北洲的头上,这些年,更是纵容门下弟子,欺辱我北洲,卫少主,这一桩装一件件事,我说错哪个呀?” “舍妹是在北洲失踪的。”卫盛道。 “那又如何?”谢枝梨嗤笑,“卫少主这话可真是好生没道理,令妹在北洲失踪,你不去问罪魁祸首,反来问罪我北洲,是真当我北洲无人,好欺负吗?” 卫盛眼皮一掀,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此时,我卫氏却有做得不对之地,但你们北洲也不全然无辜,不过卫氏心善,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 “什么叫我北洲也不全然无辜?”谢枝梨简直要被卫盛这一番强词夺理的说辞给气笑,“令妹与人私奔,难不成是我谢家撺掇不成?” “十一确没想到,我谢家还有这般厉害之人。” “十一姑娘伶牙俐齿,我们佩服。”顾墨初按住卫盛的手臂,温和一笑,“既十一姑娘不平,那我们道歉便是。” “此事阿盛却有不对,但他只得阿姝这么一位妹妹,示意着急了些,墨初也相信,若是你阿兄在此,定能设身处地领会阿盛的心情。” “顾少主何尝不是巧言令色,不过我阿兄为人清正,最是清醒之人,可做不出卫少主这般强盗行径。”谢枝梨微微一笑。 顾墨初脸色微冷。 “枝梨如今才十一岁,难免年少轻狂些。”柳念之见状也赶紧替她开口,“卫少主和顾少主,不会同一个小孩置气吧。” 这话一出,两人的面色也多有难看。 的确,对方打扮在如何沉稳,那也不过是十一岁的孩子。 他们族中十一岁的子弟,都还在父母跟前撒娇,哪能像谢家这位,竟能出来替谢家走动,还跑去了俗世。 “谢礼,卫氏稍后会遣人送上门,今儿便先告辞。”卫盛知晓自个说不过谢枝梨,拱手行礼之后,便想卫姝带走。 只是在她们转身离开那一刻,卫姝倏地捂着心口倒在地上,小脸煞白。 卫盛着急想去将卫姝抱在怀中,却冷不丁听见谢枝梨软软糯糯的声音:“卫少主都不听听,我想要什么吗?” “你何意?”顾墨初转身紧盯着她。 “卫姝是我带回来的。”谢枝梨眉眼舒展轻笑着用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卫少主,我是在用卫姝和你谈交易。” “而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威胁我!”卫盛倨傲看了她一眼,抱着卫姝便想离开。 只是在他跨过门槛那一刻,却又听见谢枝梨的声音。 “你妹妹在俗世被人剥了灵根,如今同个废人无异,而我在她心口种了我的独门秘术,只要我一个念头,你妹妹便会神魂俱散,永无轮回可能。” “卫少主,要和我赌吗?” 卫盛等人愕然转头,就瞧见半大的少女,笑盈盈地撑着脑袋看他们,神色里全是有恃无恐的戏谑。 柔暖的日光落在她无辜的眉眼,有种天真的残忍。 “你别急,我来看看。”顾墨初稳住卫盛,转而拉过卫姝的手。 在他灵气探至卫姝心脉的时候,倏地脸色一白。 他颤抖着小心翼翼收回灵气,转而怒视着谢枝梨:“你年岁小小,怎会这般恶毒!” “我恶毒不是因为两位少主欺人在先吗?”谢枝梨闻言只觉着好笑,“难不成两位少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别忘了,我谢氏也是四洲八族之一,岂容他人欺辱。” 少女坐在宽大的座椅中,收敛了笑意,冷漠地盯着他们,却让两人在刹那产生了无法抗拒的念头。 “现下,我们回到先前的问题。”谢枝梨很快便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卫少主,如今能喝我的这一杯茶了吗?” 卫盛抱着卫姝,气得浑身发颤。 他今儿算是明白谢氏在打什么算盘了。 无非是知晓,他们不会对一个小孩动手,所以这才特地派了这么半大的一个孩子来。 “行。”顾墨初拉住卫盛的手臂,“那我们便听听十一姑娘,想同我们说什么。” 说完,顾墨初拉着卫盛重新坐下。 至于卫姝,也被顾墨初抱走交给了卫盛带来的护卫。 孟渊过去添了茶。 卫盛一行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请吧。”谢枝梨做了个“请”的手势。 若是没有之前的威胁的话,卫盛一定会觉着她是个客气知礼的人。 “你们谢氏真是好教养。” 一口茶落肚,卫盛开口讽刺道。 “比不上卫氏。”谢枝梨抿唇一笑,似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我不过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都是卫少主教得好。” 卫盛被噎了个正着。 他道:“你想要什么?” 谢枝梨听见他这话,眼角眉梢立刻堆砌上笑意:“你们卫氏不是在宜宁新得了一条灵脉吗?” 这话一出,不单是卫盛,就连柳念之也是瞠目结舌。 “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你真不怕卫氏将你了结了?”柳念之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 谢枝梨睨了她一眼:“你们柳家不想要?” 一听这话,柳念之立即端正坐好,低头赶紧喝着茶。 “谢姑娘。”卫盛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三个字,“你也不怕自己噎着吗?” “我既敢开口,当然不会。”谢枝梨手指扣着桌面,“你们卫氏把持着这么多条灵脉,多一条少一条可都无所谓的,再言,一条灵脉换令妹一条命,难道不值得?” “真是蛇心不足人吞象。”顾墨初也没了之前温和的好模样,看向她的目光也带了厌恶。 “这就不劳两位费心了,你们只需说,换不换。”谢枝梨看着几人笑得轻快,可眼底却尽显凉薄之姿。 一条灵脉换卫姝当然值。 但谢枝梨弄出这般下作手段,却是让两人都十分不耻。 顾墨初率先起身:“十一姑娘年岁尚轻,我可以理解你年少轻狂,但十一姑娘莫要忘了,在四洲,令人信服的可不是你这些下作手段。” “既然谢家无人教你,我今儿便越俎代庖,勉为其难替你们谢氏好好教教你,凭什么我们顾氏与卫氏能位列八族之首。” “因为我们靠得,是真真正正令人臣服的实力,而非姑娘这般卑劣的手段。” 顾墨初出手时,卫盛同卫家人都淡定自若地坐在一侧,并没阻止。 虽说他们是打算答应谢枝梨条件,可小姑娘性子太狂,须得磨一磨。 谢枝梨对柳念之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立即起身跑到了后方站着。 见着柳念之的动作,卫盛有片刻的不解,但下一刻,他便瞧见顾墨初的攻击被谢枝梨轻轻松松拦在了她随手结得结界外。 谢枝梨嘲弄的声音慢慢吞吞地响起:“这便是顾少主所说的实力,好像也不过如此。” 顾墨初愕然睁大眼,实在是不想相信谢枝梨怎么拦得下他的攻击。 他天赋虽是不如卫盛,但距离炼气后期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眼前之人,不过才十一岁。 他与卫盛十一岁时,也都是才刚摸到炼气中期的门槛。 “这句话我还给顾少主,四洲永远都是强者为尊,今日我比你强,顾少主还是少说话为好。”谢枝梨双手结印,反击之力很快便反噬到了顾墨初的身上。 顾墨初想抵挡她的法术,可她灵力实在是太过强横,一击到了他的心口,瞬间便将他给掀飞出去,砸在了桌椅上。 “你年岁尚小,出手当真是这般狠辣。”卫盛见着顾墨初受伤,也蓦地起了身。 一柄寒光凛冽的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直击她面门而去。 “卫少主不必给我扣如此高帽,若非你们先欺辱我长辈不在身侧,无人给我做主,也不会说动手便动手。”谢枝梨一跃飞上半空,对上卫盛。 她用得法器依旧是那柄短剑。 两人不过是一个照面,卫盛便十分吃惊。 若非卫姝,他如今已经闭关冲击筑基,是实打实的炼气后期大圆满,而面前之人,不过才十一,怎么接得下他的剑招。 他本只是想给谢枝梨一个教训,并非是抱着与谢氏为敌的想法,可卫盛发现他实在是错得离谱。 不过几招来回,谢枝梨的短剑不知何时刺中了他的心口,在他愣神之际,他一脚被谢枝梨从空中踢下来,狠狠地摔在了顾墨初的身边。 “她不是才十一岁吗?”顾墨初大惊,还想说什么时,只见随同卫盛前来的长老已经飞身对上了她。 这位长老与他们这种半吊子不同,可是实打实的筑基期。 他们是想给谢枝梨一个教训,但也没想过以大欺小。 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对战筑基! 但很快,卫盛几人就发现自己实在是过于杞人忧天了。 因为他们带来的这位筑基期长老同谢枝梨打得是有来有回,甚至…… 落下风的竟然是他们的长老。 “这谢枝梨……”顾墨初愕然看着空中那道纤细的身影,心头是止不住的惊骇。 谢氏这些年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们的探子到底又是在干什么吃的!这么一个人竟然没有一个发觉! 此次的四洲大比…… 顾墨初看向卫盛,倏然口干舌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亏得他原先还以为谢氏让这么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来是因为有些话他们不方便的,谁知道竟然是来给他们下马威的。 十一岁便能同筑基期修士过招,若是在等几年了? 只怕整个四洲都要因为她,而被谢氏踩在脚下。 如今不单是他想得多,同谢枝梨过招的长老又何尝不是。 旁人瞧不出,难道他还瞧不出吗? 十一岁的筑基啊! 这等天赋,真是何等的妖孽! 今日若不能斩杀于此,只怕来日,必成卫氏后患。 思至此,长老下手也愈发凌厉起来,几乎是招招毙命。 面对卫氏长老的处处杀招,谢枝梨依旧显得不慌不忙,依旧用短剑同他过着招。 谢枝梨的游刃有余可以说是刺痛了不少人的眼。 柳念之回神时,顾墨初已经拖着卫盛在她身边落座:“她真十一岁?” “昂。”柳念之点了点头,“你也不信对不对?唉,我也不信。” “我第一天同她比试,被她血虐,真惨啊!”柳念之开始长吁短叹。 见着顾墨初和卫盛的脸色都不好后,才心惊胆战地开口:“其实,一条灵脉换卫姝一条命挺值得,而且你都不知道,卫姝在俗世中被人囚禁,守着她的人是炼气后期的修士,要不是十一出手,哪救得回来。” “而且十一也就是嘴巴厉害,得理不饶人,其实她挺好的,要不然也不会一路好吃好喝地养着你妹妹,卫姝灵根被人生剥,时刻要承受灵根离体之痛,都是十一一路用灵力替她蕴养过来的。” “你现在能瞧见你妹妹活泼乱跳,十一可是费了好些的灵丹灵药。” 卫盛其实也不过是半大的少年,而且他们这样的人,谁不是顺风顺水,一路活着旁人的追捧中过来的。 加之又一直都是名扬四洲的天才,何尝不是年轻气盛,被谢枝梨那般一顿说,那受得了这种气。 “我知晓。”卫盛低声说道。 顾墨初摸了下鼻子:“谁叫她说话这般尖酸刻薄。” “你们也没给十一好好说话的机会。”柳念之替谢枝梨抱着不平,“你们一个个眼睛都要长在头顶上了。” 两人听见后,都没说话。 柳念之叹气,可眼睛却亮晶晶地追逐着谢枝梨的身影。 打斗已经快要结束。 相较于卫氏长老遍体的伤,谢枝梨却一如初识,漂亮干净、纤尘不染。 短剑的虚影在空中一闪而过,伴着满天冰霜落下。 这些虚影轻而易举地便破了卫氏长老以灵力交织而成的防御,将他击倒在地。 等他用尽全力想要爬起来时,带着锋利剑锋的剑尖却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抵在了他的喉咙上,抬眼,是谢枝梨轻盈落地的身影。 “虽然长老很厉害,但很可惜,你好像不是我的对手。” 下一刻,谢枝梨的目光带着冷意落在了卫盛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