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哄了一下老公,随军后他每晚都回家》 第1章 我……重生了? 沈余萝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下意识地摸向小腹,那里平坦一片,没有丝毫坠痛感。 视线下移,手腕上那只翠绿的玉镯,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白、皙的皮肤上,温润通透。 沈余萝愣住了。 她环顾四周,墙上大红的喜字还未褪色,梳妆台上摆着她和顾煜宸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她,满脸都写着不情不愿。 这里是顾家! 是她和顾煜宸的新房! 她还没有为了离婚闹得天翻地覆,还没有不顾一切地跑去港城! 更没有发现怀孕后毅然决然地进行流产手术,被她那好堂妹沈余芯暗中动了手脚,大出血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我……重生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扑到墙边。 墙上挂着一本崭新的日历,上面用红笔圈着一个日期。 一九七零年,十月二十七日。 她又猛地抬起手腕,上面的‘上海’牌手表,时针正清晰地指着上午九点。 就是今天! 就是今天,顾家会被革委会的人破门而入,以私藏反、动信件的罪名,被彻底搜查! 想到上辈子顾家全家因此被下放农场,全家被迫害得几乎都死在了农场里,沈余萝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脑子里却轰然炸开另一个记忆。 沈余芯! 她临死前,沈余芯曾站在她的病床前,用淬了毒的声音,得意洋洋地炫耀。 “堂姐,你知道吗?你外婆留给你的这个镯子,可不是凡品,里面别有洞天,是个能储物的空间呢!” “可惜啊,你到死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不过没关系,等你死了,你的镯子,你的家产,还有你的那个优秀的表哥,就都是我的了!” 空间! 沈余萝猩红着眼,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对着自己粉润的唇瓣,狠狠咬了下去! 刺痛传来,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 她将流血的手指,重重按在玉镯上。 一瞬间,玉镯光芒大盛,又飞快归于沉寂。 而她的脑海里,凭空出现了一片雾蒙蒙的土地,中间还有一口不断冒着白气的灵泉。 是真的! 可越是这样,心里那滔天的恨意,就越是熊熊燃烧,几乎要将沈余萝的理智焚烧殆尽! 就为了这个镯子,为了她沈家的财产,沈余芯那个毒妇,先是设计顾家全家被下放,原本想的就是她能跟着一起被下放,没想到她及时跟顾煜宸离了婚,逃过一劫。 后来沈余芯一家跟着她去了港城,他更是设计她大出血,要了她的命!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沈余萝抹了一把嘴唇上残存的血液,发了疯似的冲出房门。 …… 楼下的堂屋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顾家一家人,围坐着,个个面色凝重。 顾云卫,这位铁血师长,此刻脸上满是疲惫,他沉着脸,叹了口气:“小萝是铁了心要离婚,你这咬死不同意……看,把人都气晕了。” 顾母陈梦娟眼圈泛红,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愁绪:“是啊,煜宸,强扭的瓜不甜。就算不离,你们以后还不是天天吵?这日子怎么过啊!” 刚高中毕业的顾煜霆也挠了挠头,小声嘀咕:“我嫂子那脾气,刚烈得很,这都能把自己气晕过去。大哥,我真怕以后她被你活活气死。” 唯有顾煜宸,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高大的身躯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垂着眼,没人看得清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仓皇的脚步声。 “咚咚咚!” 沈余萝冲了下来,她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眼里的惊惶不似作伪。 顾煜宸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 他紧抿着唇,下意识地想上前扶她。 可脚步迈出半步,又硬生生停住。 他怕……怕自己的触碰,只会换来她更深的厌恶和抗拒。 没想到,下一秒,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顾煜宸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 对上的是沈余萝一双急切到发红的眼睛。 “顾煜宸!”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快!快去找信!” “找信?” 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顾家堂屋里激起一片涟漪。 顾云卫和陈梦娟对视一眼,满脸都是困惑。 顾煜霆更是摸不着头脑:“嫂子,找什么信啊?” 唯有顾煜宸,高大的身躯在短暂的僵硬后,眼底那丝因她主动触碰而燃起的微光,迅速被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所取代。 又是新花样吗? 为了离婚,她到底还要折腾出多少事来? “你又要闹什么?”顾煜宸地声音很是喑哑。 沈余萝见他不相信自己的话,更急了。 上辈子,沈余萝也是在这个时候晕过去,等她被外面巨大的吵闹声惊醒时,一切都晚了。 她只记得自己冲下楼,看到革委会的人揪着他们,听着他们宣读顾家私藏反/动信件的罪名。 她当时吓得魂飞魄散,第一反应就是撇清关系,当着所有人的面,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早就想离婚了,是顾家不同意! 是顾家,为了保全她,也立刻承认他们正在闹离婚,才让她免于被牵连。 可现在,她只知道有信,却根本不知道沈余芯那个毒妇,到底把信藏在了家里的哪个角落! 时间不等人! 看着顾煜宸漠然的神情,沈余萝心头一刺,抓着他手腕的力道更紧了。 “你信我!真的有信!是沈余芯要害我们!” 听到沈余芯的名字,顾煜宸的眉心狠狠一跳。 可他看着沈余萝,那张绝美的小脸上满是焦灼,却更像是在演一出他看不懂的戏。 他心口泛起一阵苦涩的钝痛,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 “沈余萝。”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知道你想离婚……我同意了。” 顾煜宸垂下眼,不再看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等我回部队,就去打离婚报告。你不用再折腾,也别再生气,对身体不好。” 这几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沈余萝的头顶浇灌而下,让她瞬间从头凉到脚。 他竟然同意离婚了! 上辈子,无论她怎么闹,怎么作,这个男人都咬死了不同意离婚,直到革委会的人上门…… 可现在,他却放弃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脏! 不行!绝对不行! “离什么婚!” 沈余萝几乎是尖叫出声,带着哭腔的尾音都在发颤。 “我不离!” 她猛地扑上前一步,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抓住顾煜宸那只刚刚抽离的大手,然后,轻轻地按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顾煜宸浑身一僵,像被一道天雷劈中! 掌心下,是她柔、软的布料和温热的肌肤,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轻微的战栗。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沈余萝那双蓄满了水汽,却亮得惊人的眼睛。 只听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声音清晰无比:“我怀了你的崽,你居然想跟我离婚?” 第2章 我找到了! “顾煜宸,你想当一个抛妻弃子的陈世美吗?” “轰——” 顾煜宸愣了一下,傻傻地看着沈余萝,又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被她按在她小腹上的手。 “不……不是你想离婚吗?” 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怎么变成……我想跟你离婚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反应过来,瞳孔在一瞬间剧烈收缩,像是发生了八级地震!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小腹,声音都在发抖。 “你……你说什么?你……怀孕了?” 一瞬间,整个堂屋,落针可闻。 顾云卫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陈梦娟捂住了嘴,才让自己没有惊呼出声。 顾煜霆更是张大了嘴,表情呆滞得像个木头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死死地、一动不动地,凝聚在沈余萝那只被顾煜宸大手覆盖着的小腹上。 沈余萝迎着全家人投来的、混杂着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心脏仍在狂跳,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用力地喘了一口气,从顾煜宸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这话一出,刚刚从狂喜中回过神来的白、梦娟,立刻就急了。 “小萝,这怎么不是时候?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陈梦娟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想扶又不敢碰,语气里满是激动和喜悦:“这可是我们顾家的第一个孙辈!是最重要的事情!” 沈余萝却是急得直跺脚:“妈!现在有比孩子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 “我怀疑,不,我敢肯定,家里被人藏了见不得光的东西!”她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恐慌,“如果不马上找出来,别说孩子,我们全家都得完蛋!” 顾云卫那张常年严肃的国字脸,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小萝,你确定吗?” 沈余萝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确定!” 顾煜宸看着她煞白的小脸,那双眼睛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惶和不容置疑的急切,那不是在演戏,更不是在胡闹。 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这个男人,在战场上习惯了当机立断,此刻更是没有半分犹豫。 “找!” 他低吼一声,目光如电,扫过全家人。 “所有人都动起来!把家里所有地方都翻一遍!快!” 一声令下,整个顾家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即将开赴战场的阵地。 “咚咚咚!” “哐啷!” “哗啦!” 压抑的气氛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紧张的翻找声。 顾煜霆第一个冲出去,把堂屋的沙发垫子全都掀了起来。 陈梦娟也直接冲到了厨房,开始翻找起所有的储物柜。 顾云卫和顾煜宸父子俩更是直奔二楼,一个去书房,一个去主卧。 沈余萝也冲回了她和顾煜宸的卧室,开始翻找了起来。 上辈子,她根本不知道信藏在哪里,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对父子军人的敏锐。 五个人,几乎是将整个家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还是顾煜宸,在检查父亲书桌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他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敲了敲抽屉的底板,声音有些发闷。 他眼神一凛,直接将整个抽屉都抽了出来,伸手往里一摸。 果然! 在抽屉后面的隔板上,被人用刀片划开了一个口子,又用胶水巧妙地粘了回去,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他用力一撕,一个用油纸包得方方正正的小包,掉了出来。 “爸妈!煜霆!小萝!我找到了!” 众人瞬间嗯赶到了书房,看到顾煜宸手里的东西,呼吸都停滞了。 顾云卫沉着脸,接过油纸包,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封信,和两根黄灿灿的小黄鱼。 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个年代,私藏黄金,这可是重罪! 顾云卫颤抖着手,展开了那封信。 只看了一眼,这位身经百战的铁血师长,气得浑身都开始哆嗦,脸色铁青! “混账东西!”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把这种东西、藏到我家里来!其心可诛!” 看到信被找了出来,沈余萝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她眼前一黑,腿一软,整个人就直直地朝后倒去。 “小萝!” “嫂子!” 惊呼声中,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及时地从她身后揽住了她。 沈余萝落入一个坚实又滚烫的怀抱。 鼻息间,全是顾煜宸身上那股清冽又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汗水的味道,充满了让她安心的男性气息。 顾煜宸完全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可是在把沈余萝拥入怀里的时候,他的身体,瞬间僵得像块石头。 怀里的人儿,又轻又软,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带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就这么结结实实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这是两人新婚夜之后,他第一次跟她这样亲密。 沈余萝靠在他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找到了。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这一世,顾家不用再被下放,顾煜霆的腿,爸妈的命,都保住了。 巨大的安心感袭来,前世今生的记忆碎片,也随之涌上心头。 沈余萝的外公,是解放前沪上有名的棉纱大王,算得上是顶级的大资本家。 在建国后没几年,因为国内政策变动,外公举家迁往了港城。 只有沈余萝的妈妈林曦薇,因为深爱着她的父亲,执意留在了大陆。 外公心疼女儿,几乎是将当时能动用的三分之一家产,都换成了金条和各种古董珠宝,偷偷留给了女儿当傍身钱,又捐出一部分资产,让林曦薇的成分变为民族资本家,并且告诉他们,任何时候想去港城,那边都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在她十五岁那年,父母在一场意外中双双离世。 她一夜之间,成了孤儿,却又带着万贯家财,成为了人人眼里都能咬上一口的肥肉。 第3章 开门!革委会的! 沈余萝无疑是惊慌的。 就在这时候,她那个贪婪的大伯沈东风和大伯母钟紫芸,便打着“收养”她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带着一家人,住进了她家那栋宽敞明亮、位于市中心的小洋楼。 他们将她父母留下的洋楼当成了自己的家,鸠占鹊巢,理直气壮。 而她,那个真正的主人,却成了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可偏偏,她还以为大伯他们是为了保护她,是怕她一个孤女被欺负…… 他们似乎也是这么做的。 可实际上呢?沈东风和钟紫芸把她捧在手心里,嘴上说着“小萝是我们唯一的侄女,我们不疼谁疼”,背地里却将她养成了一个不知人间疾苦、挥霍无度的废物。 他们心安理得地花着她父母留下的钱,用着她家的东西,睡着她的房间,却把她当成一个碍眼的拖油瓶。 终于,她到了二十岁。 他们再也等不及了。 大伯母钟紫芸拉着她的手,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小萝啊,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大伯母给你物色了一个顶好的人家!顾家!他家老大顾煜宸,你可不知道,那孩子多优秀!” “年纪轻轻就是连长了,他爸爸更是军区的师长!你嫁过去,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官太太,谁敢欺负你?” 他们把顾煜宸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目的只有一个。 让她赶紧嫁出去,去随军,离得远远的,这样,那栋小洋楼,连同里面所有的财产,就彻彻底底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真的挺良心的,毕竟以沈余萝的成分,能嫁进这样的家庭简直就是烧高香了。 上辈子的沈余萝,想着自己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对于军人这个职业的崇拜,她对这桩婚事也充满了期待。 可偏偏,沈余芯不让她如意。 她那位“善良”的堂妹,总是在她耳边吹着阴风。 “姐,你可想好了,当兵的都黑黑臭臭的,整天在泥地里打滚,几个月不洗澡都是常事!” “而且我听说,他们脾气都特别暴躁,在部队里被人管着,回到家就拿老婆孩子撒气,打老婆的可多了!” 现在想来,沈余芯那张布满了嫉妒和恶毒的脸,是多么的丑陋。 她就是见不得她好。 她就是不想让她嫁给一个优秀的男人! 所以,沈余萝还没见到顾煜宸,心里就已经种下了厌恶的种子。 可后来,第一次见面,沈余萝却愣住了。 眼前的男人,身姿挺拔如松,眉眼深邃,五官俊朗得惊人,身上只有一股干净的皂角味,哪里有半点“黑黑臭臭”的影子? 几次接触下来,她发现他虽然沉默寡言,却会在她口渴时默默递上水,会在她走累时主动放慢脚步。 那是一个骨子里透着温柔的男人。 她的偏见,在那时,其实已经开始动摇了。 如果……如果不是那该死的新婚夜! 他太生涩了,像个莽撞的毛头小子,只知道用蛮力。 她被他弄得生疼,眼泪都掉了下来。 她吓坏了,拼命地推开了他,从此以后,就再也没让他碰过一下。 她把他所有的笨拙和不知所措,都当成了他即将暴露本性的前兆,隔三差五就闹着要离婚。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笨拙又温柔地包容着她,在顾家被革委会上门搜查的时候,这个之前咬死了不愿意离婚的男人,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同意离婚了。 “顾煜宸真是瞎了眼!他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只有脸没有脑子的蠢货!我哪点比你差了?他居然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 上辈子,沈余芯在她临死前,就是这样声嘶力竭地咒骂着。 当时她疼得神志不清,没能细想,重生回来,又因为着急找信的事情,也没有去细想。 现在,靠在顾煜宸滚烫的胸膛上,这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她脑中轰然炸响! 沈余萝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知道了,她全都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肯定是在他们结婚前,沈余芯见过顾煜宸,也被这个优秀的男人吸引,动了心思! 所以她跑去勾搭顾煜宸,结果,这个男人正直得像块木头,根本不搭理她! 因爱生恨!沈余芯得不到,就想毁掉! 所以,她一边在她面前诋毁顾煜宸,破坏他们的感情。 另一边,就在他们结婚当天,趁着所有人都在前院忙碌,偷偷溜进顾云卫的书房,将那封如意让任何人都万劫不复的信和两根小黄鱼,藏进了那个隐秘的夹层! 毕竟她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小黄鱼,她嫁到了顾家,沈余芯去她的房间里偷一些小黄鱼出来,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伪造一封信件,对他们来说更是轻而易举。 而因为这件事,顾家满门倾覆。 铁骨铮铮的师长顾云卫,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下放到遥远的农场。 温柔善良的婆婆陈梦娟,跟着丈夫一起,受尽了苦楚。 还有顾煜霆…… 那个总是笑着,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的少年。 她离开大陆去港城之前,曾听人说起过,才十八岁的顾煜霆,在农场被人活活打断了一条腿!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哦,她想起来了。 她正在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去港城,听到这个消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烦躁又不耐地吐出几个字。 “关我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 这五个字,此刻就像五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沈余萝的心脏,搅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她上辈子……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是她害了顾家,都是因为她,这个如太阳般明亮的少年,被推入了无边的黑暗! 沈余萝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钻心的疼意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粗暴得近乎野蛮的砸门声,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整栋楼都震塌。 紧接着,是一道尖利又嚣张的男声。 “开门!革委会的!接到群众举报,特来搜查反/动信件!” 第4章 坐下喝口茶吧 砸门声和叫嚣声,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书房里每个人的心上。 顾云卫那张刚刚还因愤怒而铁青的脸,瞬间“唰”地一下,血色褪尽。 陈梦娟更是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被旁边的顾煜霆扶了一把。 来不及了! 现在把东西烧掉或者藏起来,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门外的人随时会冲进来! 顾家人的心,齐齐沉入了谷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靠在顾煜宸怀里大口喘气的沈余萝,猛地推开了他。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从顾云卫颤抖的手中抢过了那封信和两根沉甸甸的小黄鱼! “东西给我!我来藏!” 顾家人都愣住了,心惊胆战地看着她。 只见沈余萝飞快地将油纸包往怀里一揣,双手按在胸口和腹部之间,装作是把东西塞进了衣服的夹层里。 实际上,那冰凉的信件和黄金,在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就被她用念头,悄无声息地收进了玉镯空间。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纵和惊慌,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爸,妈,相信我。” 顾家人看着她,虽然心里依然擂鼓似的狂跳,但此刻除了相信她,已经别无他法。 顾云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走,下楼!” 几人强作镇定,快步走下楼梯。 刚到一楼,就看到自家的大门锁已经被粗暴地撞烂,几块木头碎屑孤零零地掉在地上。 十来个穿着中山装,手臂上戴着“革委会”红袖章的男人,已经堂而皇之地冲了进来,正凶神恶煞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为首的是一个三角眼,颧骨高耸的中年男人,他看到顾家人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精光。 他迫不及待地一挥手,语气蛮横:“来两个人,把这几个人看住了!” “剩下的人,跟我上去搜!” “站住!”顾云卫一声怒喝,三步并作两步,像一尊铁塔般拦在了他们面前,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尽显。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们凭什么搜我的家!” 那三角眼显然是被顾云卫的气势震慑了一下,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杆,一脸蛮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在顾云卫面前晃了晃。 “凭什么?就凭这个!”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顾师长家里,私藏反、动信件和黄金!” 顾云卫气得怒极反笑:“你还知道我是师长?!” “师长又怎么样?”三角眼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别说你是个师长,今天就算你是司令,我们接到举报,照样要来搜查!” 顾煜宸也上前一步,挡在父亲和沈余萝身前,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淬了冰的利刃,死死盯着领头的人。 “如果你们搜不出来呢?”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你们砸烂了我家的门,搜查过程中如果损坏了我家的东西,甚至……偷盗我家的财物,又该怎么算?” “你……你血口喷人!”三角眼被戳到了痛处,顿时恼羞成怒,“搜不出来,门我赔!我们是革命同、志,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呵。”一声轻笑,从顾煜宸身后传来。 沈余萝缓缓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你说不会就不会啊?” 她环视了一圈这些不速之客,慢条斯理地开口:“要搜,可以。” “等你们搜完了,谁也别想走。” “我们会再搜一遍,把你们翻乱的东西全部归位,把你们弄坏的东西,仔仔细细拉个清单,到时候,让你革委会的主任亲自上门来赔偿!” “还有,”她的目光落在那个三角眼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们要离开这里,我们也要挨个搜身,从头到脚,确保你们没有‘不小心’拿走我们家的任何东西!” 三角眼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沈余萝的鼻子大骂:“你……你们这是在侮辱我们的人格!” “侮辱?”沈余萝脸上的笑容更冷了。 “你们只凭着一张不知道谁写的举报信,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敢砸开一个现役军官的家门,把我们当成犯人一样对待!”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锋芒。:“你们,才是在侮辱我们的人格!” 三角眼被她这番话堵得胸口一闷,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恶狠狠地瞪着沈余萝,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 “搜就搜!谁怕谁!” 他转头对着手下的人,忿忿地一挥手:“都给我上!仔仔细细地搜!” 不过话音刚落,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都给我小心点!别毛手毛脚的,碰坏了东西,真要我们赔不成!” 一群人立刻散开,楼上楼下,叮叮当当,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绝于耳。 顾云卫气得浑身发抖,陈梦娟脸色惨白,顾煜霆更是捏紧了拳头,一副要冲上去跟人拼命的架势。 沈余萝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转身走向了厨房。 顾家人都愣住了。 负责看守他们的一个人立刻跟了上去。 沈余萝没有搭理他,很快,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和几个杯子。 “爸,妈,煜宸,煜霆,坐下喝口茶吧。” 她将茶杯一一摆好,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招待客人。 “看他们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顾煜宸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和不赞同。 “你还怀着孕,别忙了,快坐下休息。”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这些事,有我。” 一家人就这样,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看似悠闲地品着茶。 可实际上,除了笃定的沈余萝,其他四颗心,都像是被吊在半空中,七上八下。 这一搜,就从日上三竿,搜到了日落西山。 临近天黑,那七八个人才陆陆续续从楼上下来,一个个黑着脸,满头大汗。 不用问也知道,什么都没找到。 三角眼一看到手下空空如也的双手,脸色更加难看。 他一把抓住负责看守顾家人的那个手下,急不可耐地问:“他们……他们就没做什么小动作?比如烧东西,或者藏东西?” 那个看守的人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报告主任,他们一直就坐在这喝茶!” “那个女同、志去泡茶的时候,我也跟去厨房看过了,什么都没干!” 三角眼的目光在顾家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明白了!” “东西肯定在他们身上!” 他指着顾家人,斩钉截铁地对手下下令:“给我搜他们的身!” 第5章 你是怎么知道…… 顾家人的心神猛地一凛! “你放肆!”顾云卫“砰”的一声,狠狠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属于师长的铁血威压瞬间爆发出来。 “搜家也就罢了,你还想搜身?!你们欺人太甚!” 三角眼看到他这副暴怒的样子,反而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不行?” “我说顾师长,你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他阴阳怪气地说道:“不敢让我们搜,就是做贼心虚!给我搜!” 顾煜宸也怒喝了一声:“你们敢!” 那东西就在沈余萝的身上,他怎么敢让这些人搜身! 三角眼却是更加肯定他们身上藏了东西,眼里满是兴奋的光芒:“做贼心虚!就是做贼心虚!大家上!” 就在他手下的人要上前,而顾家三个男人也准备直接跟他们动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搜。” 沈余萝缓缓放下茶杯,抬起眼帘,平静地看着三角眼:“没事,爸,煜宸,让他们搜。” 她安抚地看了家人一眼,随即目光再次转向三角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搜不出来,到时候,我想我爸和我先生,会很有兴趣去找你们革委会的主任,好好说道说道今天这事的。” 三角眼只当沈余萝是在虚张声势,死鸭、子嘴硬。 他冷哼一声:“给我快点!” 其他人还好,只是简单地拍了拍口袋。 当轮到沈余萝时,顾家所有人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顾煜宸立刻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将沈余萝护在身后,目光如刀地盯着那个准备上前的女同、志。 “我太太是孕妇,你们动作轻一点!” 他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那个女同、志被他看得手脚一哆嗦,只敢小心翼翼地在沈余萝身上拍了几下。 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好了。”沈余萝掸了掸衣角,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她环视着面前这群人,淡淡地开口。 “现在,轮到我们了。” 革委会那几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难看得像是活生生吞了一只苍蝇。 陈梦娟和顾云卫上楼,仔细清点家里被翻乱和损坏的东西。 顾煜宸和顾煜霆则一人一边,面无表情地开始给这几个男人搜身。 至于唯一的女同、志,自然就交给了沈余萝。 等到仔仔细细搜查完毕,确定他们没有顺手牵羊拿走任何东西后,顾家人才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挥了挥手。 “滚吧。” 那群人如蒙大赦,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就往外跑。 刚跑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了顾煜霆中气十足的叫嚷声:“喂!别忘了赔我家的门!一分都不能少!” “砰”的一声,顾煜霆把那扇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门给彻底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夜色和远去的脚步声。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强撑着的那股气,瞬间泄了个干净。 陈梦娟腿一软,整个人都靠在了顾云卫的身上,后怕得眼圈都红了。 “老天爷……这可真是……” 她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是紧紧抓着沈余萝的手,像是要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安然无恙。 顾云卫铁青着脸,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沈余萝,声音嘶哑地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那个问题。 “余萝,东西呢?” “你……你到底藏哪儿了?” 顾煜霆也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这个嫂子,怎么也想不通,那个油纸包,是怎么在搜身之下藏住的。 只有顾煜宸,一言不发,只是上前一步,将沈余萝轻轻揽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凉的手脚。 沈余萝在他怀里缓了口气,抬起头,安抚地对上一家子紧张又急切的目光。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身,背对着众人:“你们等一下。” 大家只看到她纤细的肩膀动了动,像是在衣服里摸索着什么。 下一秒,当她再转过身来时,那个让顾家全家心惊胆战了一整个下午的油纸包,赫然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她将油纸包轻轻放在桌上,那熟悉的沉甸甸的触感,让顾云卫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 顾煜霆更是“噌”地一下跳了起来,指着那个油纸包,结结巴巴地道:“嫂子!你……你这是大变活人啊!” “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个女同/志不是搜过你身了吗?” 顾云卫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深深地看着沈余萝,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困惑。 这个儿媳妇,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处处透着古怪。 “反正东西就在这儿,爸,”沈余萝看着顾云卫,“这东西要怎么处理?” 顾云卫沉吟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余萝,既然你能藏得这么好,那这东西,就先放在你这里。” 顿了顿,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书房里有这个东西的?”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沈余萝身上。 第6章 怎么今天回来了? 沈余萝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有几分脆弱。 “爸,其实……我今天上午晕倒之后,做了个梦。” “梦?” 一家人都愣住了。 “嗯。”沈余萝点了点头,声音很轻,“我梦到,今天下午,会有一群戴着红袖章的人冲进我们家,翻箱倒柜,说要找什么反、动信件和黄金。” 她抬起头,看向顾云卫和白、梦娟,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梦里的一切,跟刚才发生的一模一样。” “我当时吓坏了,醒来后就一直在想这个梦,越想越不对劲。”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然后,我就想起了结婚那天,我堂妹沈余芯。” “我看到她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溜进书房,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我当时问她去干什么了,她支支吾吾的,说是随便看看,然后就跑了。” “之前我没多想,可结合那个梦,我就觉得……这事儿肯定跟她有关系。” 沈余萝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我……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或许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冥冥之中给我示警吧。” 这个理由,听起来荒诞不经,充满了封建迷信的色彩。 可偏偏,事实就摆在眼前。 如果不是沈余萝提前“预知”了这一切,并且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藏起了东西,顾家今天,恐怕已经万劫不复。 一家人面面相觑,满头的问号,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最终,还是陈梦娟先开了口,她拉着沈余萝的手,心有余悸地道:“不管是真是假,这都是老天保佑!是我们的孙子在保佑我们顾家!” 顾云卫沉默了半晌,最终也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算是接受了这个听起来最离谱、却是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释。 看着家人脸上的庆幸和后怕,沈余萝眼底的脆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骨的冰冷。 “我以前真是瞎了眼。”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恨意。 “我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对待,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她,可她呢?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竟然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要毁了我,毁了整个顾家!” “我一定要去找她,我要问问她,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这事没有证据。”一直沉默的顾煜宸,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 “你现在去找她,她只要咬死不承认,你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了解沈余萝的脾气,冲动之下,只怕会吃亏。 沈余萝沉默了。 她知道顾煜宸说的是对的。 前世,她就是这样,空有一腔愤怒,却没有半点脑子,最后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良久,她才抬起头,目光坚定:“明天,我要回一趟沈家。” 她不是去质问,而是去做她一定要做的事情。 “我陪你一起去。” 顾煜宸几乎是立刻接话,语气不容置喙。 沈余萝看了他一眼,他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她本想说不用,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现在怀着孕,这个男人,是绝不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回去面对那群豺狼虎豹的。 “好。”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夜深了。 一天的惊心动魄,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卧室内,沈余萝洗漱完毕,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回头,看到顾煜宸正像往常一样,从柜子里抱出被褥,准备在地上打地铺。 自从新婚之夜后,她就不许他上床,这个男人便一声不吭地睡了一个多月的地板,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看着他熟练而落寞的背影,沈余萝的心,没来由地一软。 “顾煜宸。”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男人铺床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黑眸里带着一丝询问。 沈余萝拍了拍自己身旁空出来的大半个位置,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上来睡吧。” 顾煜宸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像是没听清一样,愣愣地看着她,怀里还抱着那床半旧的被子。 沈余萝被他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弄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热,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地上凉。”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顾煜宸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看着床上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看着她略带一丝别扭却并无厌恶的神情,一颗因为常年军旅生涯而坚硬如铁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狂喜填满。 他几乎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受宠若惊的傻气。 沈余萝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那点别扭也散了,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在外人面前沉稳如山的男人,原来也有这么傻气的一面。 她往床里侧挪了挪,给他让出了足够的位置。 顾煜宸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被子,动作有些僵硬地在床沿坐下。 床垫,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属于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皂角香,瞬间将沈余萝包围。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一夜,两人虽然同床,却泾渭分明,各自占据着床的一边。 但对顾煜宸而言,这已是天大的恩赐。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沈余萝就醒了。 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还带着一丝余温。 她坐起身,就看到顾煜宸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笔挺的军装,正在窗边站着,高大的背影如同沉默的山峦。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 “醒了?再睡会儿,还早。”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眼神里,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藏不住的柔和。 沈余萝摇了摇头。 “不了,我们今天,还有正事要办。” 她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 简单的早饭过后,沈余萝就带着顾煜宸,回了沈家。 那栋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小洋楼,此刻却像是一个被鸠占鹊巢的空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陌生。 顾煜宸走在她的身侧,高大的身影,一身笔挺的军装,无形中就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推开门,客厅里,大伯沈东风一家三口正围着桌子吃早饭。 听到开门声,三人齐刷刷地抬起头。 看到沈余萝和她身边的顾煜宸时,三人的表情,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大伯母钟紫芸,她立刻堆起一脸热情的假笑。 “哎哟!这不是余萝吗?怎么今天回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 沈东风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真的是个慈爱的好长辈。 “是啊余萝,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吃了早饭没有?没吃的话,让你伯母再去给你下碗面。” “在顾家过得怎么样?亲家他们对你好不好啊?” 一句句虚伪的关怀,像是一根根软绵绵的针,扎在沈余萝的心上。 前世,她就是被这些糖衣炮弹迷惑了双眼,把豺狼当亲人。 沈余萝扯了扯嘴角,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不吃了。”她的声音很淡,透着一股疏离。 她和顾煜宸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自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瞧他们。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一直没说话的沈余芯,端着一碗稀饭,眼神闪烁,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姐,昨天……顾家那边,没发生什么事吧?”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试探。 来了。 沈余萝心里冷笑一声,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的这位好堂妹。 她不答反问,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 “怎么,你很希望发生点什么事?” 第7章 你们忘了吗? 这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得沈余芯脸色瞬间一白! “我……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她慌忙地摆着手,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我就是关心你!我……我听说昨天革委会的人去了军区大院,我怕……怕你被吓到。” “我当然不希望你们出事啊!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这演技,不去唱戏都可惜了。 沈余萝懒得再跟她演戏,目光冷冷地扫过这三个鸠占鹊巢的人。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大伯,大伯母。” 沈东风和钟紫芸被她这突然转变的严肃语气弄得一愣。 “欸,余萝,怎么了?” 沈余萝的视线在他们贪婪而虚伪的脸上转了一圈,缓缓开口。 “我记得,当初你们一家从乡下搬来我家,说是为了照顾还没成年的我,对吧?” 沈东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啊,你爸妈走得早,我们做长辈的,肯定要照顾你啊。” “哦,”沈余萝点了点头,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凌厉无比,“现在,我已经结婚了。” “也不再需要你们‘照顾’了。” 她微微停顿,看着三人陡然变化的脸色,一字一句,清晰地砸了下来。 “你们,是不是也该搬回乡下的老家去了?” 话音落下,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沈东风脸上的假笑僵住了。 钟紫芸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余芯更是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一样,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余萝! 死一般的寂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客厅里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 空气中,只剩下沈东风一家粗重的呼吸声。 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沈东风,他脸上的假笑已经完全挂不住了,嘴角抽搐着,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话。 “余萝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们这不也是……不放心你嘛!” 他努力想找回长辈的姿态,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心虚:“你这才刚结婚,一个人在顾家,我们怎么能放心得下?” 沈余萝听着这虚伪至极的借口,眼底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她甚至懒得跟沈东风争辩,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沉默如山、却给了她无穷底气的男人。 “大伯,”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沈东风心上,“你的意思是,你不放心他?”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顾煜宸笔挺的军装肩章。 “一个刚刚升了副营长的解放军同、志,人民的子弟兵。” “你倒说说,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一出,沈东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哪敢说不放心一个副营长?这年头,给解放军同、志扣帽子,那可是要命的大事! 一直没出声的顾煜宸,此刻终于抬起了眼。 他深邃的黑眸,像淬了冰的利剑,直直地射向沈东风:“你们不放心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常年在战场上磨砺出的铁血煞气,压得人喘不过气:“一件一件,都说出来。” 那股惊人的气势,如同泰山压顶,瞬间让沈东风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坐在旁边的沈余芯,看着这一幕,心底像是被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 又是嫉妒,又是愤恨! 这个男人,就该是她的!凭什么沈余萝这个蠢货能得到他如此的维护! 她心里的不甘和怨毒交织在一起,嘴巴一张,尖酸刻薄的话就冲了出来。 “堂姐,你也真是的!” “以前在家里就这么不近人情,现在嫁了人,怎么还这样啊!” 她故意摆出一副担忧的样子,眼神却不住地往顾煜宸身上瞟。 “你这个样子,姐夫以后知道了,说不定会对你有意见的。” 这话里的挑拨离间,傻子都听得出来。 然而,顾煜宸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又知道?”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沈余芯的脸上! 沈余芯顿时一噎! 她所有的算计和挑拨,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成了可笑的跳梁小丑。 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坐在那里,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沈余萝懒得再看她那副蠢样,目光重新落回大伯一家的身上:“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这里,是我沈余萝的家,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房子。” “现在,我要你们搬出去。” “听明白了吗?” 眼看怀柔政策没用,一直没吭声的大伯母钟紫芸终于撕破了脸皮! 她“啪”地一下把手里的碗筷重重拍在桌上,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沈余萝的鼻子就开始嚷嚷。 “沈余萝!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她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悲愤模样,嗓门提得老高,“我们好歹是你的长辈!你爸妈走得早,是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长大!现在你嫁出去了,翅膀硬了,就不需要我们了,要把我们赶走?” “你这跟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要不是看在你父母双亡,实在是可怜的份上,我今天就去街道上好好宣扬宣扬!让大家伙都评评理,看看你这资本家的大小姐是怎么对待含辛茹苦照顾你的亲人的!” 听到这话,沈余萝非但没生气,反而直接气笑了。 “呵。” 一声轻笑,充满了极致的鄙夷和不屑。 “大伯母,你这话说的,也真够不要脸的,”她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钟紫芸面前,目光冰冷地直视着她。 “什么叫做你们把我拉扯长大?” “我爸妈去世的时候,我已经十五岁了,需要你们怎么拉扯?” “更何况,我家有花不完的钱,我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是花了你们一分钱的?” 沈余萝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剜在钟紫芸和沈东风的心口上。 “反倒是你们,”她环视了一圈这装修精致的小洋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住着我家的房子,吃着我家的粮食,花着我家的钱。” “这五年多,你们过的是什么好日子,自己心里没数吗?” 钟紫芸被她噎得满脸通红,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沈余萝嘴角的讥讽弧度更深了:“怎么不说话了,大伯母?”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沈东风和钟紫芸的心里:“是不是忘记我爸妈还在的时候,你们在农村老家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了?” “天天在地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那种日子,你们忘了吗?” 第8章 丢的可是你男人顾煜宸的脸!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瞬间让沈东风夫妇的脸色变得惨白! 那段贫穷困苦、食不果腹的记忆,是他们刻在骨子里,一辈子都不愿再提起的噩梦! 沈余萝冷眼看着他们难堪的表情,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我没有看不起农民的意思,农民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光明磊落,顶天立地。” 她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一样,直直地刮过沈东风和钟紫芸的脸:“我说的是你们。” “那个时候的你们,家里穷得叮当响,可是什么都没有。” “一年到头,总是隔三差五地给我爸写信,让我爸接济你们。” 沈东风的身子猛地一颤,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惊恐。 这些陈年旧事,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沈余萝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不紧不慢地往下说。 “从我爸跟我妈结婚,到他们出事,这整整十六年。”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借的钱,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一两千块了吧?” “我问你们,”她向前一步,目光逼人,“你们还过一分吗?” 一两千块! 这个数字一出来,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连旁边都快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沈余芯,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只有二三十块的年代,一两千块,那简直是一笔不敢想象的巨款! 沈东风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失。 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神疯狂地闪烁,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心虚和惊慌的样子,已经胜过了一切辩解。 沈余萝看着他这副模样,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我爸顾念你是他的亲哥哥,所以从来都没有让你们写过一张欠条。” “他也知道,你们在田里刨食,根本还不起这笔钱。” “所以他想着,这钱也就算了,压根就没指望你们还。” 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对父亲良善的缅怀,和对眼前这群白眼狼的极致不值。 “可我爸他们去世之后呢?” 沈余萝话锋一转,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刺骨! “你们一家三口就从乡下搬到了我家,吃穿用度,所有花销,花的都是我家的财产!” “现在,竟然还有脸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是你们把我拉扯大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刀刀凌迟着他们的脸皮和尊严。 “到现在,你们竟然还想住在我家不走了!” 沈余萝又向前逼近了一步,目光死死地钉在已经摇摇欲坠的沈东风脸上:“怎么?”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质问:“吃我家的,花我家的还不够。” “连我爸妈留给我最后的房子,你们也想一并抢走吗?” 沈余萝这番话,何止是撕破脸皮。 简直是把沈东风一家的脸皮,活生生从脸上扒下来,扔在地上,还用军靴的后跟,狠狠地碾了几个来回! 血肉模糊,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剩。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但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震惊,而是赤、luo、luo的羞辱和怨毒。 沈东风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那是死灰。 钟紫芸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沈余萝,那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而一直自诩聪明的沈余芯,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她引以为傲的那些小聪明,在这样绝对的、碾压式的真相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侵占? 没错,他们就是想! 不仅想,还早就计划好了! 这栋小洋楼,连带着沈余萝父母留下的那些财产,他们早就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不然呢?不然他们费那么大劲,托了那么多关系,把沈余萝嫁给顾煜宸这么一户顶好的人家是为什么? 真是为了她好吗?狗屁! 就是为了让她嫁过去之后,能继续吃香的喝辣的,过上比在娘家更好的日子。 一个在夫家享福的女人,才不会回头惦记娘家这点“蝇头小利”! 这才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在他们过去的印象里,沈余萝就是个被养废了的娇小姐。 对钱财没什么概念,耳根子软,只要多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就什么都肯给。 对他们这对长辈,向来是尊敬有加,对沈余芯这个堂妹,更是掏心掏肺,出手大方得惊人。 这些年,他们一家三口从她指缝里漏出来的钱,都够在乡下盖一栋大瓦房了! 一个这么好拿捏的蠢货,怎么可能守得住这么大一份家产? 他们原本的计划,天衣无缝,就等着沈余萝风风光光嫁出去,过个一两年,跟着顾煜宸随军去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到那个时候,这沪市的小洋楼里,还不是由着他们说了算? 他们有的是时间,用蚂蚁搬家的方式,把这里面的东西一点一点,全都变成他们自己的。 到时候,就算沈余萝哪天回来了又怎么样? 留给她的,只会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壳子! 哭都没地方哭去! 可现在他们所有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沈余萝一句话,彻底砸了个粉碎! 她竟然要他们搬出去! 这怎么可能! 这个念头,像一团烈火,瞬间在钟紫芸的心里炸开,将三人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他们无法接受! 从乡下那个泥潭里爬出来,在这栋洋楼里过了五年人上人的好日子,再让他们回到过去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这个念头,像一团烈火,瞬间在钟紫芸的心里炸开,将三人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绝望和怨毒交织之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东风,那张死灰色的脸,竟透出一股狠厉来。 他死死地盯着沈余萝,像是要把她看穿一个洞:“余萝,你当真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鱼死网破般的威胁:“你别忘了,这些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家的这点财产!” “要不是我们一家在这里镇着,你以为这些东西还能好好地留到今天?” “你现在倒好,一嫁了人,就要把我们赶走,这是卸磨杀驴!” 他说着,还故意把视线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顾煜宸:“这话要是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毕竟煜宸可是个军人,军人,最在意的就是名声了。” 言下之意,你沈余萝要是背上一个忘恩负义、苛待长辈的名声,丢的可是你男人顾煜宸的脸! 第9章 三天后,我会亲自来收房 沈余萝听完,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大伯,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 “要说盯着我家财产,想要侵占的人……”她的视线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沈东风那张色厉内荏的脸上:“那不就是你们吗?” “不然,现在赖在我家不走的是谁?” 沈东风的脸皮狠狠一抽,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火辣辣地疼:“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赖着不走!” 他梗着脖子,试图找回长辈的尊严:“我是你亲大伯!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太难听了!” “我诬陷你们了?”沈余萝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我现在,让你们走,你们,不肯走。”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砸在沈东风的脸上:“这不就是赖在这里,想侵占我家的房子吗?” 她向前微微倾身,一双清亮的眸子,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盯着沈东风的眼睛。 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他内心所有的龌龊和不堪。 “你确定,你们不走吗?” 眼看父母节节败退,在顾煜宸面前丢尽了脸面,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的沈余芯急了。 她必须在心上人面前,挽回一点形象! 她猛地站起身,眼圈一红,一副受尽了委屈却故作坚强的模样:“姐夫,你别误会!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她先是对着顾煜宸解释了一句,才转向沈余萝,声音又轻又软,委屈巴巴:“姐姐,你别生气了,我们搬就是了。” “既然你现在有了自己的家,不再需要我们了,我们走就是了。”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只是……姐姐你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了我们两家的情分。” 她抬起头,用那双含着水汽的眼睛望着沈余萝,声音更是软得能掐出水来:“毕竟,以前……姐姐对我最好了。” 这番表演,情真意切,我见犹怜。 换做上辈子的沈余萝,恐怕早就心软了。 可惜,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早就看穿了她所有把戏的沈余萝。 沈余萝静静地看着她表演完,然后,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噫~” 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极致的嫌恶。 沈余芯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僵。 沈余萝像是没看到,继续用那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又补上了一句:“你说话的方式,好恶心。” “平时在家里对我颐指气使的时候,不都是一副公鸭嗓子吗?”她微微偏了偏头,眼神里全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鄙夷:“现在夹着嗓子,是想恶心谁?” “还是说,你这副样子,是特意做给谁看的?” 轰——!这几句话,像是一道天雷,直直地劈在了沈余芯的天灵盖上! 她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失,又在瞬间,涨成了一片铁青! 绿了!气绿了! 公鸭嗓子?! 她……她的声音就算算不上清雅迷人,也能说得上是清脆悦耳,跟公鸭嗓子没有半点关系吧! 沈余萝这个贱人!她就是故意的! 她一定是嫉妒自己比她年轻漂亮,所以才故意在顾煜宸面前,这么贬低她!毁掉她的形象! 这个念头,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抚平了沈余芯心头所有的屈辱和愤怒。 对!一定是这样! 沈余萝这个贱人,一定是嫉妒了! 肯定是顾煜宸在她面前夸奖了自己,说自己温柔又善良,所以她才有了危机感! 她害怕了!她怕自己再待下去,顾煜宸会彻底爱上自己! 所以她才这么迫不及待,不惜撕破脸皮也要把他们一家赶走! 想到这里,沈余芯心里那点被羞辱的难堪,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病态的、扭曲的得意。 她抬起眼,含情脉脉地,朝着顾煜宸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眼神里,带着自以为是的了然,带着三分娇羞,七分暗示。 仿佛在说:煜宸哥,你的心意,我懂。 顾煜宸:“???” 他只觉得后背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竖了起来! 一股恶寒,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好恶心!这个女人有病吧? 她干嘛用那种眼神看他?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黏腻又甩不掉,让人犯呕。 而另一边,听到沈余芯居然真的答应搬走,沈东风和钟紫芸彻底急了:“芯芯!你胡说什么!” 钟紫芸尖叫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 他们好不容易才在城里扎下根,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怎么能回去! 回乡下种地?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沈东风的脸也瞬间垮了,正要开口呵斥,沈余芯却飞快地朝他们递过去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带着安抚和一丝算计,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这只是权宜之计! 夫妻俩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虽然心里依旧七上八下,但总算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一家三口之间的小动作,被沈余萝尽收眼底。 她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可笑至极。 就他们这一家子癞皮狗的德行,指望他们痛痛快快地搬走,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她今天来的首要目的,本就不是赶人,而是撕破脸。 她再也不想和这群恶心的吸血鬼虚与委蛇了。 最关键的是,她必须抢占舆论的高地。 就像沈东风刚才威胁的,她自己无所谓背上什么骂名,但她不能不在意顾煜宸的名声。 军人的声誉,比命还重。 沈余萝收敛了所有表情,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神色各异的一家三口。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珠子一样,一字一字砸在地上,“三天,从我这个家里,搬出去。” 她顿了顿,视线最终落在了沈东风那张铁青的脸上:“三天后,我会亲自来收房。” 她的语气陡然一沉,带着难以言说的压迫感:“如果到时候,让我看见你们还在这里,或者,我父母留下的东西,少了一针一线……” 沈余萝微微向前倾身,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淬了毒的锋芒:“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沈东风那张铁青的脸,此刻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像是被人用冷厉的刀锋抵住了喉咙,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余萝……” 他强行挤出一丝作为长辈的威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可是我的亲侄女啊……” “你就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第10章 小祖宗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沈余萝闻言,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忽然化开了一丝笑意,那笑意不达眼底,却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讥诮。 “是啊,”她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故作的无辜和恍然,“我可是你的亲侄女呢。” 她顿了顿,微微歪着头,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所以,大伯你怎么就不能体恤一下你亲侄女……一点儿也不待见你们的心情呢?” 沈东风:“……” 这句话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精准地,扇在了沈东风的老脸上! 他的脸瞬间就黑成了锅底! 他其实也纳闷儿得很。 怎么回事?沈余萝这丫头,怎么就跟吃错了药一样,突然就变了? 明明……明明一个月前刚结婚的时候,她在婚礼现场,还哭着鼻子,拉着他们的手,说舍不得他们,让他们一定要常来看她。 这才一个多月没见,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狠厉的眼神,这刻薄的话语,这六亲不认的架势…… 要不是这年头不兴搞那些封建迷信,沈东风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上了身! 沈余萝却是不再理会他们一家人脸上那副活见鬼的表情,她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再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 她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拉住身旁顾煜宸坚实的手臂,转身就走,在踏出门口的那一刻,她连头都懒得回,只是冷冷地又甩下一句话。 “我就给你们三天时间。” “到时候要是还赖着不走,就真的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里,只留下面面相觑、如丧考妣的沈家三口。 一走出沈家那令人作呕的大门,沈余萝脸上的冰冷瞬间卸下。 她松开顾煜宸的手臂,脚步一停,转过身来。 下一秒,她就狠狠地瞪了顾煜宸一眼,那眼神,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控诉。 “不许你跟沈余芯眉目传情!” “?”顾煜宸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满头的问号几乎要化为实质:“我?”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的难以置信:“眉目传情?” 天大的冤枉! 顾煜宸急了,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半分:“我什么时候跟她眉目传情了?” “我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一眼!” 他恨不得对天发誓,刚才那个女人用那种黏腻的眼神看他的时候,他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看着他这副急于自证清白的模样,沈余萝心里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她扬了扬下巴,像一只被顺好了毛的猫,故作矜持地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顾煜宸看着她脸上那副“算你识相”的小表情,心头那点被冤枉的憋屈,瞬间化为了一股奇异的暖流。 原来,她刚才在屋里那副刀枪不入、战无不胜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她也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乱了阵脚。 顾煜宸的心,蓦地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挠了一下,又痒又麻。 他看着她,深邃的黑眸里,浮现出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和温柔:“你很介意这件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沈余萝闻言,理直气壮地挺了挺小胸脯,一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那神情,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对呀。” “我吃醋呀。”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却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落在了顾煜宸的心尖上。 男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开始,迅速蔓延上一层薄红。 最后,整张俊脸都红透了,像被煮熟的虾子。 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黑眸,此刻也掀起了惊涛骇浪,直愣愣地看着沈余萝,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心,跳得像擂鼓。 他以前只觉得自己的小妻子,从小被娇生惯养,养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心里有什么,嘴上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什么。 从来不考虑别人的心情和想法,直白得像一张白纸。 就比如之前,她闹着要离婚,那就真是铁了心要离,哪怕把自己气得晕过去都要离婚。 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曾让他又气又无奈。 可现在…… 他忽然就明白了,他的小妻子,不是骄纵,也不是任性。 她只是……直率又坦诚。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从来没有那些弯弯绕绕。 无论是恨,还是爱,无论是厌恶,还是……吃醋,都表现得这么明明白白。 顾煜宸的心,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又软又涨。 他觉得,他家小妻子这样,特别好。 反正他就是特别喜欢。 这要是让重活一世的沈余萝知道顾煜宸此刻的想法,一定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一定会觉得,这男人简直就是个顶级的恋爱脑!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给她加上了这么厚的滤镜,居然能把她上辈子那作天作地的愚蠢,美化成“直率又坦诚”! 两人并肩走出了沈家的小洋房,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就走来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婶,是住在这附近几十年的老街坊了。 那大婶一看见沈余萝,立刻热情地扬起了笑脸:“哎哟,这不是余萝嘛!” “这是回家来看望你大伯、大伯娘呢?” 那大婶的嗓门大,笑容也格外灿烂,透着一股朴实的热络。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沈余萝和顾煜宸几眼,笑得更开了:“你这孩子,就是心善。” “对你大伯他们一家可真好,这些年他们跟着你住在这小洋楼里,没少享福吧?” 大婶的话里,全是街坊邻居之间那种善意的夸赞和羡慕。 可她的话音才刚落,沈余萝那双刚刚还亮晶晶的眼睛,毫无预兆地,就红了,下一秒,豆大的泪珠子,“刷”的一下就滚了下来。 那叫一个快速! 那叫一个汹涌!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隐忍了许久,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顾煜宸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高大挺拔的身躯,瞬间绷成了一块铁板,整个人都快慌死了! 这……这又是怎么了?前一秒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哭就哭了?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想伸手替她擦眼泪,又怕在大街上唐突了她。 一颗心,急得像是被放在火上烤。 小祖宗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第11章 我一个人……我怎么搬得走啊? 沈余萝却像是没看见身边男人快要石化的表情,她抬起手,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望向那位目瞪口呆的大婶。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被泪水浸泡过的沙哑,委屈得不行:“李婶……原来,连你们这些街坊邻居,都是明眼人啊。” “原来大家都知道,是我大伯他们一家,跟着我住,沾了我的光,过上了好日子……” 她说着,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可……可偏偏我那大伯和大伯娘,他们不这么想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淋淋的控诉:“他们逢人就说,是他们辛辛苦苦把我拉扯长大的!” “现在,见我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他们……他们还想要侵占我父母留给我的这个房子,还想要我的家产!” “呜呜呜……他们说我不孝,说我忘恩负义,要把我赶出去,说这房子以后就是他们的了……” 李婶直接就愣住了,拎着菜篮子的手都忘了放下。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周围本来只是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一听这话,瞬间就炸开了锅。 “什么?!” “还有这种事?” “东风他们一家子,想占你家房子?”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更多左邻右舍。 不多时,沈余萝和顾煜宸的身边,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一个个探头探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一个叼着旱烟袋的王大爷,重重地磕了磕烟灰,皱着眉头开了口。 “余萝丫头,你别哭,跟大爷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余萝红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睛,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那声音,像是被揉碎了的玻璃渣,听得人心尖发颤:“王大爷……就在我爸妈刚去世没多久,我大伯他们一家三口,就火急火燎地搬了进来。” 她抬手抹了一把泪,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们说,怕我一个小姑娘家,守不住家产,会被外人欺负了去。” “他们说是来帮我,照顾我,替我守着这个家的。”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声音里的悲愤几乎要溢出来:“可这些年,挥霍我们家家产最多的,就是他们一家三口!” “我以前……我以前是真的傻,还以为他们对我好,心里一直很感激他们。” 她自嘲地笑了笑,泪水却流得更凶了:“可随着我年纪越来越大,我总算是看明白了。” “那年我都十五岁了,难道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吗?还需要他们一家三口,住在我家里来照顾?”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群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是啊,十五岁的大姑娘了,饭会做,衣会洗,哪用得着一大家子人来“照顾”? 沈余萝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声音越发凄切:“而且他们当初亲口答应过我的!他们说,等我长大成、人,结了婚,有了自己的依靠,他们就功成身退,把房子原原本本地还给我!” “可没想到……” “今天我带着煜宸回来,他们……他们竟然说,反正我结婚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房子我也住不上了,还不如……还不如就给他们住了算了!” “轰——” 这话就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轰然炸响。 周围的邻居们,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不知道沈家这栋小洋楼,是这片儿最气派的房子! 冬暖夏凉,还带个小院子。 沈东风他们一家三口,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这哪是亲戚,这分明是想喝干侄女血的白眼狼啊! 刚才那个叼着旱烟袋的王大爷,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就说嘛!早觉得不对劲了!” “明面上说是来照顾大侄女,哪有把自家房子空着,一家三口全住进别人家的道理?” “这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 王大爷一脸的“我早就看穿了一切”,痛心疾首地补充道。 “余萝丫头啊,早先我就想提醒你,让你注意着点你大伯他们,可这毕竟是你们的家事,我们外人也不好插嘴啊!”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烫着卷发、拎着网兜的张大妈立刻就翻了个白眼。 “行了老王,你少在这儿放马后炮!当初人家一家子住进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大爷被怼得老脸一红,梗着脖子想反驳,却被沈余萝的哭声打断了。 她用力地擦了擦眼泪,那双红肿的眼睛里,却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大家放心……以前是我傻,是我笨。” “现在……我知道了。” “我一定会努力,捍卫我爸妈留给我的房子的!” 顾煜宸站在一旁,从始至终没有说话。 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山,将她牢牢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看着自己那看似柔弱、实则句句诛心的小妻子,心里那点慌乱,早已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 震撼。 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骄傲。 他的小妻子,不是只会闹脾气的娇小姐。 她很聪明。 她知道如何利用舆论,如何将自己放在最有利的位置。 这一场当街落泪,不是失控,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反击。 张大妈一听这话,急得直拍大腿,网兜里的鸡蛋都跟着晃了晃。 “哎哟我的傻丫头!” “光是房子吗?你爸妈当年留下的好东西可不少!” 她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但那音量足够周围一圈人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红木家具,那些古董字画!你可得看紧了,别让他们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全给你掏空了!” 这话一出,好几个上了年纪的邻居都跟着连连点头,脸上满是赞同。 是啊,沈余萝家那可是出了名的家底厚实!当年她妈妈结婚的时候,她外公和舅舅们可是用军用卡车给她运嫁妆了!运了整整十八车! 沈余萝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抹更深的愁苦与无助。 她咬着下唇,眼泪又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张大妈……您说的这些,我……我都知道。” “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摊开一双空空如也的手,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音:“那么大一个家,那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我怎么搬得走啊?” 第12章 赌鬼?! 她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暴雨淋湿,找不到巢穴的可怜小鸟。 立刻就有热心肠的婶子开口了。 “这有什么难的!” “你不是结婚了吗?让你男人帮你搬啊!就搬到他们顾家去!” “对对对!搬到婆家去,看他们还敢不敢惦记!” 这话像是点醒了众人,一时间附和声四起。 然而,人群里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大爷,却猛地又磕了磕他的旱烟袋。 “糊涂!”他瞪着眼,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你们瞎出什么主意!” “你们也不想想,顾家是什么人家?那是根正苗红的军人家庭!” 王大爷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可余萝丫头家……那成分不一样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几个老街坊瞬间就想起来了。 “哦哟!对哦!” “我给忘了,余萝她爸去世前一年,不是刚好给她运作了一个民族资本家的成分吗?” “不止呢!我可听说了,她家里还挂着一幅大领导亲笔题的字,是给她外公的!” “写的是什么来着?” “‘为国为民’!就是感谢他家在战争时候捐献家产!” “没错没错!就是因为有这层身份和这幅字,余萝丫头这些年才能安安稳稳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瞬间就把事情的利害关系给捋清楚了。 那些东西,放在沈家小楼里,那就是受保护的民族资本家遗产。 可要是搬去了顾煜宸这个军区连长的家里……那性质可就全变了! 一个不好,就是私藏资产,影响进步!甚至能毁了顾煜宸的前途!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看着沈余萝的眼神,同情之中又多了几分怜悯。 这丫头,命也太苦了点。 而沈余萝,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众人的议论,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她哽咽着,开始补充刚才没来得及说的“细节”。 “我大伯母……她刚才还说,说我妈最喜欢的那对青花瓷瓶,样式太老土,占地方,她……她过两天就打算拿去给砸了……” “还有我爸书房里的那些书,她说都是些没用的旧纸,还不如烧了当柴火……” 她哭得喘不上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扎在周围邻居的心上。 大家义愤填膺,纷纷开口怒骂沈东风一家不是东西。 只有顾煜宸。 他站在沈余萝的身后,高大的身躯纹丝不动,表情却是一片空白。 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 刚刚……发生了这些事吗? 钟紫芸确实是指着余萝的鼻子骂她忘恩负义,说她是个白眼狼。 可她有提到青花瓷瓶吗? 没有。 沈东风也确实是撂了狠话,说要让她名声扫地。 可他有说要烧书当柴火吗? 也没有。 顾煜宸的脑子,嗡地一声。 他甚至开始严重地怀疑,自己刚才在沈家小楼里,是不是因为太过愤怒,导致突发性休克了那么几分钟? 所以才会……失去了一段关键的记忆? 否则,他怎么完全不记得,他的小妻子哭诉的这些令人发指的细节? 顾煜宸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他这位小妻子,一拳一拳地,砸得稀碎,然后重塑。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引以为傲的侦察能力和判断力,是不是出了什么天大的纰漏。 可沈余萝显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去怀疑人生。 她知道,戏演到这个份上,就该见好就收了。 哭得太久,博来的就不是同情,而是厌烦了。 于是,在将沈东风一家的“罪行”控诉得差不多,成功点燃了街坊邻居们的怒火之后,她眼里的泪水,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说收就收。 她吸了吸鼻子,红着一双眼,对着周围义愤填膺的邻居们,露出一个既脆弱又坚强的浅笑。 “谢谢各位叔叔阿姨,大爷大妈……”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听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今天让大家看笑话了。” “我……我没事,我和煜宸就先回去了。” 她这副懂事又故作坚强的模样,更是让一众邻居们心疼得不行。 “哎哟,傻孩子,快回去歇着吧!” “别怕,有事就跟我们说,我们给你撑腰!” “对!以后要是你大伯他们敢欺负你,你就在院子里喊一嗓子!” 街坊们七嘴八舌地安慰着,目送着沈余萝被高大的顾煜宸护着,慢慢走远。 等人一走,这片小小的空地,瞬间就变成了沈东风一家的批、斗大会现场。 “真没看出来啊,沈东风平常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心这么黑!” “就是!吃侄女的,住侄女的,还想把人家的家产全吞了,这是人干的事吗?” “还有他那个婆娘钟紫芸,整天打扮得油光水滑的,一肚子坏水!” “以后咱们可得离他们家远点,这种白眼狼,沾上了晦气!” 沈余萝没有回头,但她能想象出身后是怎样一副场景。 舆论的种子,已经埋下。 接下来,只需要等着它生根,发芽,长成一棵能将沈东风一家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参天大树。 她和顾煜宸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午后的阳光切割开,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安宁的阴影。 沈余萝心里正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略显迟疑的呼喊。 “那个……余萝丫头!” 沈余萝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只见人群里,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大姐,正冲她用力地招着手。 是刚才替她说过话的李桂花,李大姐。 沈余萝有些好奇,便走了过去。 李大姐看了看她身边站着的顾煜宸,眼神有些闪躲,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 她一把将沈余萝拉到旁边一棵大槐树的树荫下,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了口。 “余萝,大姐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别声张。” 沈余萝见她这副模样,眉头也不由得微微一皱:“李大姐,您说。” 李大姐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气音。 “前几天晚上,我起夜,路过巷子口那边的废弃仓库,你猜我看见谁了?”她顿了顿,眼神里满是嫌恶,“你大伯,沈东风!” “他跟好几个外村的人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 “那几个人我认识一两个,都是些手脚不干净的二流子,出了名的赌鬼!” “我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下把一定翻本’,还说‘家里值钱的东西多的是’!” 赌鬼?! 第13章 你不是……认识一些外面道上的人吗? 沈余萝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响。 这件事,上辈子的她,竟然一无所知! 她心头巨震,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配合着露出了震惊和后怕的表情。 随即,她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上辈子,她就是个被沈东风一家哄得团团转的蠢货,把他们当成最亲的亲人。 街坊邻居们就算知道了什么,谁又会冒着被她指责“挑拨离间”的风险,来告诉她这些? 恐怕在别人眼里,她和沈东风一家,才是一伙的。 而这一世…… 她主动和沈家划清了界限,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受害者。 这些原本被掩盖在“家和万事兴”这块遮羞布下的龌龊,自然就有人愿意揭开给她看了。 真是……好一出因果循环。 “余萝啊,你可得长个心眼!”李大姐见她白着一张小脸,还以为她吓坏了,急得直拍自己的手。 “这人要是染上了赌,那可就没救了!” “别说是你爸妈留下的那些古董字画了,就是这栋房子,他都敢给你输出去!” 沈余萝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握住李大姐的手,眼里满是真诚的感激:“李大姐,谢谢您。” “真的……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提醒我,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番郑重的感谢,让李大姐很是受用,又叮嘱了几句,才拎着菜篮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沈余萝站在原地,垂着眼眸,没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几秒后,她转过身,重新走回到顾煜宸的面前。 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沉默雕塑一样的男人,此刻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有震惊,有困惑,有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欣赏”的光芒。 沈余萝却像是没看见,她抬起头,那双刚刚还蓄满泪水、扮演着无助与可怜的眸子,此刻已经清澈得像一汪寒潭,里面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 “顾煜宸,”她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刚才李大姐跟我说,我大伯……可能在外面赌钱。” 顾煜宸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信息,就听见他那刚刚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妻子,用一种近乎冷酷的语气,继续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找几个你信得过的,身手好的人,帮我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钢针,又冷又硬。 “只要他敢踏进赌局,接触那些赌徒,我们就立刻报警。” “人赃并获,抓他个现行!” 顾煜宸深邃的眼眸里,风暴汇聚。 他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在演戏,此刻却冷静得像个指挥官的小妻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擂了一下。 这截然不同的两面,非但没有让他觉得违和,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近乎着迷的吸引力。 她不是一朵需要人庇护的娇弱菟丝花。 她是一株带着刺的,在绝境中也能向阳而生的野玫瑰。 冷冽,锋利,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好。” 一个字,沉稳如山。 他看着她,又补充道:“这件事,交给我,我回去就安排信得过的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们。” “只要他敢动,我就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男人的承诺,掷地有声,带着军人独有的肃杀和决断。 沈余萝心头一松,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缓。 她知道,顾煜宸这样的人,一言九鼎。 他说会办,就一定会办得滴水不漏。 而在他们身后,沈家洋房里,早已是天翻地覆。 钟紫芸回到屋里,再也维持不住在外面的那副伪善面孔,气得在屋里团团乱转,像一头被困住的母兽。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她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震得上面的茶碗都跳了起来:“那个小贱人!她翅膀硬了是不是!” “让我们搬出去?她凭什么让我们搬出去!” 钟紫芸越想越气,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声音尖利得刺耳:“白眼狼!她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要不是我们一家在这里给她撑着门面,她爸妈留下的那些东西,早被外人抢光了!她还当自己能安安稳稳地住到现在?” 她骂得口干舌燥,一转头,看见女儿沈余芯正冷着脸坐在椅子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你!” 她指着沈余芯的鼻子骂道:“你怎么回事?她说什么你就应什么?我让你跟她好好说,你就是这么说的?你就答应那个小贱人搬出去?” 沈余芯抬起眼皮,眼神里满是不耐烦:“妈,你还没看出来吗?”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沈余萝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任我们拿捏的蠢货了。” “你没看到她今天那样子?软的硬的都来了,我们要是死犟着不搬,她当场撒泼打滚地闹起来,最后丢人的还不是我们?” 钟紫芸被噎了一下,随即更加火大。 “丢脸就丢脸!怕什么!” 她脖子一梗,尖声道:“她沈余萝卸磨杀驴,不仁不义在先,我们还能比她更丢人?” “话不是这么说的,”沈余芯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妈,你别忘了,这房契地契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是沈余萝!” “还有她那个男人,顾煜宸,那可是副营长!他爸是师长!咱们跟他们硬碰硬,你觉得有胜算吗?” “人家动动手指头,用点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我们不还是得灰溜溜地滚出去?到时候,脸面丢得更干净!” 沈余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力和怨怼。 “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胳膊拧不过大腿,怎么跟他们斗?” 这一番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钟紫芸大半的火焰。 是啊,人家现在有权有势。 她再不甘心,再怨恨,又能怎么样? 心里的那股邪火无处发泄,她一扭头,怨毒的目光就落在了自己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丈夫身上。 “都怪你!”钟紫芸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向了沈东风,“当初让你给她找个婆家,你找谁不好,偏偏给她找了这么个军官!” “还是个这么有背景的!这下好了,引狼入室,把我们自己给坑了!” 一直闷声抽着烟的沈东风,被骂得心烦意乱,猛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我他妈哪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也憋了一肚子的火,低吼道,“我当初是怎么想的?给她找个门第高的,她嫁过去,眼界高了,心思都放在怎么讨好婆家身上,哪里还会惦记家里这点破烂玩意儿?” “谁能想到!” 沈东风一拳砸在桌子上,满脸都是懊悔和郁闷:“谁能想到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突然就变得六亲不认了!” 他烦躁地又点上一根烟,猛吸了一口。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沈东风把烟雾吐出来,眼神阴鸷,“当务之急,是让她改变主意,把我们留下!” 一直沉默的沈余芯,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幽幽地开了口:“爸。”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瞬间吸引了父母的注意力。 “你不是……认识一些外面道上的人吗?” 第14章 夫妻,就是要在一起的 沈东风的动作一顿,夹着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 沈余芯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咱们可以这样……” “先假装听她的话,收拾东西回乡下。” “等我们一走,就让你认识的那些人,装成是来偷东西的贼。”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兴奋,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让他们到家里来,又打又砸,最好再抢点东西走!” “到时候,那个小贱人孤身一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才会知道,这个家,没我们一家人撑着,是根本不行的!” 沈东风的眼睛,在听到这话的瞬间,立刻就亮了! 那光芒,像是饿狼在黑夜里看到了猎物! “对啊!”他一拍大腿,激动得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一把扔掉手里的烟,死死地盯着沈余芯,满眼的赞许:“还是我的宝贝女儿最聪明!最有脑子!” 沈余芯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但她并没有被冲昏头脑,反而想得更深了一层。 她压低声音,补充道:“到时候,咱们也别让那些人白跑一趟,就让他们真抢些东西出去。” “那些不值钱的,或者不好出手的,就当是给他们的好处费了。” 她顿了顿,眼神里的得意和贪婪几乎要溢出来:“至于剩下的……” “爸,妈,你们想啊。” “沈余萝不让我们动她家里的东西,对吧?”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恶毒的笑容:“那咱们不动不就行了。” “别人动的,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连钟紫芸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亮得吓人! 她刚才还满肚子的怨气,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大赚一笔的狂喜。 “哎哟我的好女儿!”钟紫芸一把抓住沈余芯的手,脸上笑开了花,“你可真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这主意太绝了!” “到时候她沈余萝还不得哭着喊着求我们回来住?” 沈余芯嘴上谦虚着:“我也是为了咱们家好。” 可她的心里,却在此刻,清晰地浮现出了另一张脸。 一张英俊、冷毅,让她魂牵梦绕的脸。 顾煜宸。 那样挺拔如松柏,优秀如天上星辰的男人。 她爸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把这么好的一个金龟婿,拱手让给了沈余萝那个蠢货! 一想到这里,沈余芯就觉得满嘴的牙根都在发痒,恨意翻腾。 她根本不知道。 她那个在外人面前,天天吹嘘自己给侄女找了个军官女婿、光耀门楣的父亲沈东风,在顾煜宸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什么“给她找的婆家”这种话了。 因为他根本不敢说。 这门亲事,从来就不是他的功劳。 而是在一年前,军区大院里的一次偶然相遇。 彼时,顾煜宸已经是全军区最年轻有为的连长,前途无量。 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得明媚张扬的少女,从此,一眼万年。 之后的一年里,他拼了命地出任务,立军功。 别人躲都来不及的危险任务,他抢着上。 流血流汗,九死一生,这才终于赶在自己即将升任副营长的节骨眼上,带着一身赫赫战功,托了军区的领导,亲自上沈家提的亲。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本,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 他,配得上她。 之后的一年里,他拼了命地出任务,拼了命地立功,拼了命地往上爬。 从连长,到副营长,只为了那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副营级以上军官,家属方可随军。 他不想新婚燕尔,就跟自己的小妻子两地分居。 这份深埋心底的执念,支撑着他走过了无数个枪林弹雨的日夜。 而此刻,沈余萝和顾煜宸回到顾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陈梦娟一听到开门声,立刻从厨房里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回来了?” 她先是看了一眼儿子,随即目光就急切地落在了沈余萝身上,上下打量着。 “怎么样?余萝,他们……没欺负你吧?” 顾煜宸的眉头拧着,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却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笃定:“妈,有我在,怎么可能让她受欺负。” “就是就是!我哥现在可是护妻狂魔!”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顾煜霆探出个脑袋,挤眉弄眼地偷笑。 陈梦娟嗔怪地瞪了小儿子一眼,视线又落回到沈余萝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复杂。 她犹豫了半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开了口:“那个……余萝啊,随军的事……” 她拉着沈余萝的手,语重心长:“妈知道,之前你就不太想去。” “现在……你又有了身孕。” “煜宸那部队在大西北,风沙大,条件又艰苦,你一个孕妇跟着过去,妈实在不放心。” 她的声音里满是真切的担忧:“要不,就先留在沪市?住家里,我也好照顾你。” 这话一出,顾煜宸的身体瞬间就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母亲的话,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大西北条件艰苦,余萝现在还“怀着孕”…… 更何况,之前她闹着要离婚,不就是因为不想跟他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吃苦吗? 男人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 就在顾煜宸陷入两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他身边的沈余萝却先说话了。 “妈,我不怕。”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她主动握住顾煜宸有些冰凉的大手,仰起小脸,看向陈梦娟,眼眸亮得惊人。 “煜宸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想着自己,现在我想明白了,夫妻,就是要在一起的。” 顾煜宸浑身一震!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小妻子。 心脏,在这一刻,像是被泡进了温热的蜜水里,甜得发胀,烫得惊人。 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圆满的回应。 第15章 什么事?嫂子你尽管说! 陈梦娟看着小两口这如胶似漆的模样,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可为人母的担忧,还是压过了心里的欣慰:“话是这么说,可你的身子……” 沈余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等她说完,就笑着打断了她:“妈,您放心,我肯定没问题的!” 她俏皮地晃了晃顾煜宸的手臂,将难题抛给了他。 “再说了,还有煜宸呢,他肯定会把我照顾得好好的,对不对?” 被点到名的顾煜宸立刻回神,像是接到了军令状的士兵,挺直了背脊。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怀里满眼信赖的小妻子,声音沉稳,掷地有声:“妈,您放心。” “我顾煜宸,就算自己掉块肉,也绝不会让余萝和孩子受一点委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梦娟还能说什么? 她欣慰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好,好,你们小两口有自己的主意就好。”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出发?” 沈余萝迎着婆婆关切的目光,唇角微微上扬,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 “妈,不急,”她轻轻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急躁,反而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等我把沪市这边最后一点麻烦处理干净了,我们再走。” 这话一出,不仅是陈梦娟,连旁边的顾煜霆都愣了一下。 麻烦? 在沪市还有什么麻烦? 顾煜宸深邃的目光落在妻子平静的侧脸上,心头一暖。 她是在为他们的将来扫清障碍。 “我来处理。” 男人没有问是什么麻烦,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充满了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 沈余萝侧过头,对上他满是认真的黑眸,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她轻声说:“我大伯那一家。” “只有让他们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才能了无牵挂地跟你去大西北。”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顾煜宸不再多言,点了点头,拿起挂在门边衣架上的军绿色外套就往外走。 “我去安排人盯着,一有动静,立刻让他们汇报。” 男人的背影,如山一般可靠。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顾家正准备开饭,顾煜宸派出去的警卫员就匆匆赶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 “首长,嫂子。” 警卫员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地汇报。 “沈东风一家正在打包行李,动静闹得很大,半个弄堂的人都知道了。” “听他们跟邻居说,是准备明天一早就买票回乡下老家。” 正在摆放碗筷的陈梦娟闻言,动作一顿,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哎,这可真是……总算是想通了。” 她松了口气,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看来他们一家,倒也不是完全不明事理。” “哼,我看是怕我哥的拳头!”顾煜霆在一旁凉飕飕地插了一句。 唯有沈余萝,端着刚盛好的汤,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用勺子轻轻撇去汤面的浮沫,动作优雅而从容。 “妈,您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饭厅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警卫员似乎被她的话鼓舞了,连忙补充道:“嫂子说得对!”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可疑。” “沈东风今天下午,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去了城西的黑市,见了几个地痞流氓。” “我们的人怕打草惊蛇,不敢靠太近,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但那几个人,都是在道上出了名的赌棍和打手,手脚很不干净!” “什么?!”陈梦娟惊得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掉了。 “他……他去见那些人做什么?难道是走投无路,想借钱?” 顾煜霆一拍桌子,也急了:“借钱?我看是贼心不死,想找人报复嫂子吧!” 顾云卫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山:“不像,他沈东风没这个胆子,敢直接动军属。”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却都猜不透沈东风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叮——” 一声轻响。 是沈余萝将汤匙轻轻磕在瓷碗边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只见她缓缓抬起头,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意。 以她前世对沈东风一家的了解,那一家子人,是刻在骨子里的贪婪与自私。 让他们放弃自己那栋洋房和唾手可得的富贵生活,主动回乡下吃苦?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所以,这所谓的“打包回乡”,不过是一出欲擒故纵的戏码。 他们想回来。 而让他们能名正言顺地再踏进沈家大门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自己这个“无助”的侄女,哭着去求他们。 要怎么才能让她一个即将随军的军嫂感到无助和害怕? 那几个赌棍和打手,就是答案。 一出假装搬走,再雇人入室抢劫打砸的苦肉计。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余萝想着,唇边的冷笑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那笑意里,带着三分讥诮,七分算计。 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正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将这群水蛭彻底拍死,他们自己就把脖子伸了过来。 她低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如同猎人盯上猎物般的锋芒。 “想走?”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呢喃,“我还没玩够呢。”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顾家就恢复了往日的节奏。 师长顾云卫和办公室主任陈梦娟,吃过早饭就各自上班去了。 临走前,陈梦娟还特意拉着沈余萝的手,温声嘱咐。 “余萝啊,有事就让煜霆去做,别累着自己。” “妈知道你不是娇气,但现在毕竟是两个人,凡事多上心。”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沈余萝平坦的小腹,满眼都是慈爱。 沈余萝乖巧地点头:“知道了,妈。” 顾煜宸也要回军区处理调动前的最后一些公务。 他走到玄关,换上军靴,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可靠。 “我先去军区处理点事,中午尽量赶回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目光却始终胶着在沈余萝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和担忧。 沈余萝走上前,替他抚平了衣领上的一丝褶皱:“嗯,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家里还有煜霆在呢。” 她抬起头,冲他安然一笑。 顾煜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送走了长辈和丈夫,整个顾家大宅瞬间就只剩下了沈余萝和顾煜霆两个人。 顾煜霆这个十八岁的小伙子,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 他摩拳擦掌,一脸兴奋地凑过来。 “嫂子!今天我就是你的专属警卫员兼小厮!” “你想干嘛?我陪你去!保证把你护得好好的!” 沈余萝看着他那张灿烂得晃眼的笑脸,心中失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故作沉吟,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下巴。 “嗯……你这么一说,嫂子还真有点事想让你去办。” “什么事?嫂子你尽管说!” 顾煜霆拍着胸脯,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豪迈。 第16章 我看他就是故意耍我们玩的! 沈余萝弯了弯唇角,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煜霆,嫂子忽然想吃点东西。” “城南那家国营饭店的红、豆糕,听说每天限量,去晚了就没了。” “还有,光明食品厂好像新出了一批麦ru精,你也帮我带一罐回来。” 顾煜霆一听,顿时觉得任务艰巨,责任重大! 这可是他未来小侄子或者小侄女的口粮! “没问题!”他“啪”地一下立正,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嫂子你等我好消息!”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家门。 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沈余萝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静。 她回到房间,迅速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旧衣服,然后也悄然离开了顾家。 …… 半个小时后,沈余萝出现在了自己家那栋小洋房所在的弄堂口。 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和几个在门口晒太阳、摘菜的街坊邻居打了个招呼。 “张大妈,李阿姨,出来晒太阳呢?” 她笑得一脸无害,就像个普普通通回家探望的晚辈。 张大妈抬头一看是她,连忙热情地招手。 “哎哟,是余萝啊!你可算回来了!” “你那个大伯一家,可算是搬走了!今天早上动静大着呢,生怕别人不知道!” 另一个李阿姨也撇撇嘴,接话道:“可不是嘛,一家子白眼狼,就这么走了,真是便宜他们了!” 沈余萝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丝无奈和苦涩。 “我也是听说了,所以回来看看,怕他们走得急,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或者把房子弄得太乱。”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邻居们纷纷点头,表示理解,还安慰了她几句。 在众目睽睽之下,沈余萝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家小洋房的大门,坦坦荡荡地走了进去。 “咔哒。” 门锁合上的瞬间,她脸上所有温和的表情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和一抹算计的精光。 她没有丝毫犹豫。 站在玄关,沈余萝闭上眼,强大的精神力瞬间笼罩了整栋洋房。 意念一动。 客厅里那套名贵的红木家具,消失了。 墙上挂着的几幅名家字画,消失了。 多宝阁上摆着的那些前朝文玩古董,青花瓷瓶,珐琅彩小碗,也全都消失了。 她一步步走上二楼,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 主卧里,她母亲留下的那个黄花梨木梳妆台,连同里面所有的黄金珠宝首饰,被她整个收走。 书房里,一排排珍贵的藏书,连同紫檀木的大书桌,也瞬间清空。 没一会儿,原本处处透着精致与底蕴的小洋房,就彻底变成了一个家徒四壁的空壳子。 要不是想到这房子还是自己的,她甚至恶趣味地想,连地砖和墙皮都想给它扒了! 沈余萝站在空空荡荡的客厅中央,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沈东风一家真是大善人,不仅主动给她腾地方,还这么贴心地,给她找好了背锅侠。 这口黑锅,那几个地痞流氓不背,谁背? 一个小时后,沈余萝再次打开大门,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 她依旧两手空空,仿佛只是进去巡视了一圈。 “张大妈,我先回去了,里面都挺好的,没什么事。” 她笑着和邻居们道别,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弄堂。 邻居们看着她的背影,谁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 夜色如墨。 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借着夜幕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沈家小洋房的后门。 其中一个瘦子从怀里掏出一根铁丝,对着锁眼捣鼓了几下。 “咔嚓。” 一声轻响,门开了。 几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贪婪的狞笑。 “嘿嘿,发财了!” “动作快点!沈东风说了,里面随便我们拿,只要动静搞大点就行!” “听说这洋房里全是宝贝,随便拿一件都够我们吃喝大半年了!” 他们压低着声音,满怀期待地推开门,鱼贯而入。 然后,所有人都傻了。 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们看到的是…… 一个空空荡荡,比他们的脸还干净的房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带头的壮汉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家具呢?” “古董呢?” “操!别说宝贝了,他妈的连个灯泡都没给我们留下!” 一个混混冲上二楼,又飞快地跑了下来,声音都变了调。 “老大,上面也……也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比狗舔的都干净!” 几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面面相觑,晚风从洞开的门里吹进来,让他们齐齐打了个哆嗦。 壮汉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猛地一跺脚,发出一声愤怒又迷茫的咆哮。 “操!我们这是被耍了?!” “这他妈到底是遭了土匪还是闹了鬼了?!” 壮汉那一声愤怒又迷茫的咆哮,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渗人。 几个小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荒谬和惊悚。 “老大,会不会……是我们走错地方了?” 一个小弟声音发虚地问,自己都不信这个借口。 另一个小弟不死心,又冲上二楼,挨个房间都看了一遍。 很快,他又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脸色比刚才更白。 “老大!真的!什么都没有!墙皮都是好的,连个脚印都没有!” 这下,所有人都彻底沉默了。 死一样的寂静中,那个负责开锁的瘦子最先忍不住了。 他狠狠一脚踹在光秃秃的墙上,结果震得自己脚底板生疼。 “操!”他龇牙咧嘴地破口大骂,“沈东风那个老王八蛋!” “还他妈信誓旦旦地说,让我们来随便拿点‘好处费’!” “这他妈能拿什么?拿西北风吗?!” 瘦子越说越气:“我看他就是故意耍我们玩的!”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对!肯定是!前几天他在咱们场子里输红了眼,一直说手气不好,我看他就是记恨在心,故意整咱们呢!” “把我们当猴儿耍,他妈的!” 几个人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把沈东风给剁了。 第17章 这不会是……遭贼了吧? 然而,为首的壮汉却一直没有说话。 他的脸色,比这如墨的夜色还要凝重。 他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想通了什么之后的,后怕。 “都给我闭嘴!”壮汉低喝一声,屋子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他阴沉着脸,在空无一物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耍我们?” 他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寒意。 “给他沈东风十个胆子,他敢这么明着耍我们?除非他不想活了。” 那个瘦子忍不住插嘴:“可是老大,眼前这情况……这不就是耍我们吗?这里连、根老鼠毛都没有啊!” 壮汉猛地停下脚步,一双眼在黑暗中闪着狼一样的光。 他缓缓扫视了一圈这空荡荡的屋子,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壮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们动动脑子想一想。” “这房子是谁的?” “是他那个叫沈余萝的侄女的。” “那这满屋子的好东西,自然也全是他侄女的。” “沈东风他自己,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孬种,他敢明着动自己侄女的东西吗?他不敢!” 壮汉的声音越来越冷,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狠厉。 “所以,他自己先把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全都偷偷搬走了!” “然后,再花钱雇我们来!” “让我们演一出入室抢劫的戏码!” “等明天他那个侄女回来,看到一个被洗劫一空的家,第一个会找谁?” “找我们!” “到时候警察一来,人证物证俱在,我们就是板上钉钉的抢劫犯!” “而他沈东风呢?他不仅把所有宝贝都吞了,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我们他妈的……是来替他背黑锅的!”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小弟哆哆嗦嗦地说:“不……不至于吧老大?” “他真不怕我们出去以后,把他一家老小都给弄死?” 壮汉闻言,脸上竟露出一个极度冰冷的,扭曲的笑容。 “怕?” “他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吗?” 他抬手指了指这空空如也的房子。 “他还跟我们说什么,抢到的东西,跟我们平分……” 壮汉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我呸!” “他是想让我们背上抢劫的罪名,下半辈子都烂在牢里!” “死人,和一辈子都出不来的人,才不会找他报仇!” “好算计啊,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壮汉握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咔咔作响,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杀意。 “我只是没想到,他沈东风……居然能做得这么绝!” 壮汉那双淬了毒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黑暗。 他忽然又问了一句。 “你们谁知道,他沈东风乡下老家在哪儿?” 几个小弟面面相觑,脸上全是茫然。 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回答:“老大……咱们就……就在黑市见过他几面,就知道他是住在这个洋房里的……至于他的乡下老家……哪知道他家在哪儿啊……” 壮汉发出一声阴冷的嗤笑,笑声里全是绝望的自嘲。 “这就对了。” “他往那山沟沟里一躲,再换个地方,天王老子都找不到他。” “到时候警察来了,抓了我们,我们说是他沈东风指使的,谁信?” “我们有人证吗?没有!” “有物证吗?更没有!” “人家是受人尊敬的‘大伯’,我们是什么?是城西出了名的混子!” “警察只会觉得,是我们抢劫不成,怀恨在心,故意攀咬!” “这房子被搬空了,我们被抓了个现行,这屎盆子,就严严实实地扣在了我们头上!” 这一番话,像是一盆冰水,从每个人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彻骨的寒意,瞬间取代了刚才的愤怒。 “老大!”那个开锁的瘦子声音都开始发抖了,“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这他妈是个死局啊!” “跑!赶紧撤!” 壮汉猛地低吼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根毛都不能留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今晚来过这里!”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等风头过去,等他沈东风敢从乡下滚回来……” “老子再亲手撕了他!” 一群人再不敢耽搁,立刻像受惊的耗子一样,一个跟着一个,手脚并用地往外退。 他们屏住呼吸,动作轻得像鬼魅,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 然而,就在他们前脚刚踏出院门,以为逃出生天的那一刻—— “谁在那里?!” 一声石破天惊的暴喝,猛地从不远处的巷子口炸响! 那声音洪亮又充满威严,一听就是练家子! “唰——!” 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柱,如同利剑一般,瞬间横扫过来,精准地钉在了他们几个人煞白的脸上! 完了! 所有人的脑子里,同时只剩下这两个字。 下一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快跑!”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个人顿时炸了锅,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朝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 为首的壮汉更是又气又急,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他一边发了疯似的往前猛冲,一边在心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果然! 果然是这样! 沈东风!你个老狗、日的! 这他妈大半夜的,哪来的巡逻队? 这分明就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人!就等着抓他们一个现行! 好啊! 真是好算计! 他不仅要让他们背黑锅,还要让他们当场被抓,连个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壮汉只觉得一口血梗在喉咙里,腥甜的滋味直冲天灵盖。 他们原本只是想偷点东西,赚点外快,谁能想到,竟然一脚踏进了别人精心布置的、要命的陷阱里! 巷子口的骚动,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深夜的池塘,瞬间激起千层浪。 周围被惊动的邻居们,睡眼惺忪地推开窗户,或是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大半夜的,嚷嚷什么呢?” “好像是抓贼?”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同一个地方——沈余萝家。 大门敞开着,里面黑漆漆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所有人的心头蔓延。 “坏了,这不会是……遭贼了吧?” 第18章 你以后,还有我 一个胆子大的邻居王叔,皱着眉走了过去,试探着喊了两声。 “里面有人吗?” 无人应答。 王叔心一横,摸索着墙壁,找到了电灯的开关。 “啪嗒”一声,灯光亮起。 下一秒,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屋子里,是死一般的空旷。 别说家具了,连片纸屑都没有,干净得像是被水洗过一样。 王叔惊得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对着外面目瞪口呆的邻居们扯着嗓子大喊:“快来人啊!出大事了!” “余萝家……余萝家被搬空了!” 这话如同一颗炸雷,在寂静的夜里炸响,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跑到沈余萝家门口,往里面一看…… 所有人都懵了,震惊了。 立刻就有人按照沈东风设想的那样,痛心疾首地开了口。 “天哪!这贼也太不是东西了!怎么沈东风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遭贼了?” “还偷得这么干净!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果然沈东风他们不该走啊!” “这要是让余萝那孩子知道了,不得伤心死啊!” 然而,人群中也有脑子转得快的。 住在对门的李阿姨皱紧了眉头,狐疑地开口:“不对劲儿啊。” “为什么偏偏是沈东风他们一走,就遭贼了?” “以前他们一家也不是没出过远门,出去十天半个月都好好的,怎么这次一走就出事了?” 她越说越觉得可疑:“再说了,你们见过这么偷东西的吗?这哪里是偷,这分明就是搬家啊!” 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乎劲儿。 “别猜了!”王叔一跺脚,“赶紧的!去报公安!” …… 而此时的顾家,一片安宁。 沈余萝正枕着顾煜宸结实的手臂,睡得格外香甜,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外面的一切风雨,都与她无关。 第二天一早,顾家人正围坐在桌边吃早饭。 陈梦娟给沈余萝的碗里夹了一个荷包蛋。 “余萝啊,多吃点,你现在可金贵着呢。” 沈余萝笑着应下,刚拿起筷子,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敲门声严肃而急促。 顾云卫放下报纸,起身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神情凝重。 “请问,沈余萝同、志是在这里吗?”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一凝。 沈余萝心里了然,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茫然。 公安同、志走了进来,目光落在沈余萝身上。 “沈余萝同、志,我们接到群众报案,你家……昨夜被盗了。” “哐当!” 沈余萝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猛地站起身,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声音都带着颤:“什么?!” “你说什么?我家被盗了?” 顾煜宸立刻起身,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眉头拧成了川字,沉声开口:“公安同、志,到底怎么回事?” 陈梦娟和顾云卫也惊呆了,连忙围了过来,满脸都是担忧。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余萝你别急,别动了胎气!” 沈余萝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看向公安:“公安同、志,我要回去看看!” 两个公安点了点头。 “我们就是让你过去看看情况地,看看到底丢了多少东西。” 等一行人赶到沈家洋房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邻居。 看到沈余萝和她身后的顾家人,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当顾家人看清屋内的景象时,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顾云卫,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空空如也。 这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 “天哪……”陈梦娟捂住了嘴,心疼地看向沈余萝,“这……这怎么会这样……” 他们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沈余萝,生怕这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会经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 然而,沈余萝的表情却平静得有些诡异了。 她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却依然倔强挺立的小白花。 她在顾煜宸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进了这个空荡荡的家。 她走到客厅正中的墙边,伸出微颤的手,轻轻拂过光秃秃的墙面。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里,原来挂着一幅我爷爷最喜欢的字画,是郑板桥的真迹,《竹石图》。” 跟在后面的公安同、志手一抖,笔尖差点划破了本子。 围观的邻居们更是一片哗然。 “郑板桥?就是那个画竹子最有名的郑板桥?!” 沈余萝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呼,又缓缓走向另一边。 “这个位置,本来放着一个紫檀木的多宝阁。”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上面摆着一对清代的粉彩描金、瓶,我记得很清楚,当年港城有位富商,开价五根大黄鱼,爷爷都没舍得卖。”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五根大黄鱼! 那是什么概念!那可是能买下好几条街的钱啊!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似的眼神看着沈余萝。 他们只知道沈家有钱,却从不知道,沈家竟然有钱到了这种地步! 而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现在,全都没了! 只可惜,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沈余萝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空得能听见回声的屋子,一字一句地说着房子里以前有过的东西。 最后,她停留在了客厅的正中央。 她抬起纤细的手指,遥遥地指向那个空无一物的位置。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空洞的绝望,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这里……这里还挂着一幅字。”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是当年我们的领导人,亲手写给我外公的。” 她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四个大字,‘为国为民’。” “可如今……这些,全都不在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强撑出来的镇定和坚强,终于彻底崩塌。 晶莹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毫无征兆地从她眼眶里滚落,顺着苍白的脸颊,刷刷刷地往下流。 那副模样,看得人心都碎了。 陈梦娟眼圈一红,差点跟着掉下泪来。 顾煜宸心里一痛,再也忍不住,一个大步上前,将她紧紧揽进了自己坚实的怀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伤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以后,还有我。” 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用着自己唯一懂得的方式安抚着她。 “我向你保证,就算没有那些东西,我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第19章 那个地方绝对安全 沈余萝倚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似乎是再也绷不住了,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把两辈子的委屈和恐惧,全都发泄出来。 在场的邻居们无不为之动容,纷纷指责起那丧尽天良的盗贼。 顾云卫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猛地转向身后的公安同、志,声音里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和铁血。 “公安同、志!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偷盗了!这是入室抢劫!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公然挑衅!” “我要求你们,必须严查!彻查!” “这些穷凶极恶的强盗,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还有,沈余萝家被偷走的东西,必须,通通找回来!” 顾云卫可是师长! 他一发话,那分量谁掂量不清楚? 两名公安同、志立刻站直了身体,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是!师长请放心!” “我们一定会成立专案组,彻查此事!务必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沈余萝还在抽抽噎噎地哭。 从沈家洋房,一直哭回到顾家。 等进了顾家的门,她才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渐渐缓了过来。 一大家子人都围着她,七嘴八舌地安慰着。 “余萝啊,别想了,东西没了就没了,人没事就好。”陈梦娟心疼地给她擦着眼泪。 顾煜霆也凑了过来,拍着胸脯保证:“对啊嫂子!你现在是我们顾家人了!有我哥在,有我爸在,还有我!我们绝对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他说完了,又忍不住咂咂嘴,一脸痛心疾首:“别的还好,就是可惜了,领导人的那幅字啊……” “啧,那可是‘为国为民’四个字!在这个年头,挂在家里,那就是能保命的东西啊!” 他话音刚落,顾云卫抬起脚,卯足了劲儿,一脚就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哎哟!” 顾煜霆嗷了一嗓子,捂着屁股跳到一边。 顾云卫瞪着眼珠子骂道:“你小子会不会说话!没看见你嫂子正伤心呢?你还在这儿戳心窝子!” 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煜霆被踹得一脸委屈,顿时不敢再吭声了。 沈余萝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 “爸,妈,我没事,”她站起身,声音还有些沙哑,“我就是……心情不好,有点累了,想上楼歇会儿。” 陈梦娟连忙点头,对着顾煜宸使了个眼色:“去吧去吧,快上去躺着,可千万别累着了。” 顾煜宸立刻会意,扶着沈余萝上了楼。 进了房间,沈余萝就坐在了床边,低着头,不说话。 顾煜宸站在她身边,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面对着荷枪实弹的敌人他眼都不眨,可面对着心上人的眼泪,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 憋了半天,他才在一边干巴巴地开口:“你别难过。” “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抓到那些犯人的。” 沈余萝抬起头,看着他那副正直又笨拙的模样。 明明是全军区最年轻有为的连长,杀伐果断,可一到她面前,就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 她心里一软,那点残存的悲伤情绪,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噗嗤——”一声轻笑,毫无预兆地从她唇边溢出。 清脆,又带着一丝促狭。 顾煜宸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她,眼底写满了茫然和错愕。 他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想探探她的额头。 完了。 他想他的妻子……怕不是受的刺激太大,精神有点不正常了。 沈余萝看着他一脸“我媳妇儿是不是傻了”的凝重表情,笑意更深了。 她抬手,擦掉眼角最后一丝泪痕:“我没事儿。” 她的语气轻松得不像话:“真没事儿。” 顾煜宸那双深邃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那张俊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三个大字:我不信。 沈余萝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有些事,是瞒不过这个枕边人了。 她犹豫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对他吐露一部分真相。 “顾煜宸,”她的声音轻了下来,“其实……家里的那些东西,都是我提前想办法搬走的。” 话音落地,石破天惊。 顾煜宸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瞳孔里是掩不住的震惊。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涩,“那么多东西,还有那些笨重的家具……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全都搬走?” 那根本不是人力能完成的事情! 沈余萝想了想,决定给出一个模糊但又能让他接受的答案。 “你就当……我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吧。”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也找了不少信得过的人帮忙。” 她摊了摊手,说得云淡风轻。 “总之,你不用这么震惊,反正东西的确是我自己弄走的,一件都没少。” 看着他依然处在巨大冲击中无法回神的模样,沈余萝忍不住想逗逗他。 “怎么?”她微微扬起下巴,眼底闪着狡黠的光,“难道前天我在沈家外面,当着那么多街坊邻居的那场表演,还不够震住你吗?” 顾煜宸的呼吸猛地一滞。 是啊,他怎么忘了,那可是让他都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忆了的错觉的表演呢! 这个女人,骗起人来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顾煜宸顿时无言以对。 他看着眼前这个和之前判若两人的沈余萝,心里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骄傲。 他沉默了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东西……都搬到哪儿去了?安全吗?” 沈余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 她咬了咬下唇,再次陷入了犹豫。 玉镯空间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重生后安身立命的根本,现在还不是全盘托出的时机。 “东西……藏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她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放心,那个地方绝对安全。” “但是具体在哪儿,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说完,她有些紧张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我这样瞒着你,你……不会生气吧?” 顾煜宸深深地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那藏不住的聪慧、果决,以及此刻透露出的一丝不安。 他没有生气,一点都没有。 他只觉得心疼,为她一个小姑娘,要独自背负和算计这么多。 男人伸出宽厚的大掌,轻轻地、带着无限珍视地,摸了摸她的头。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这是在保护你自己,你做得很好。” 第20章 还想有下次?! 男人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抚平了沈余萝心底最后一丝不安。 是啊,他懂她。 他没有追问,没有质疑,只是用最温柔的方式,给了她最坚定的支持。 沈余萝的心里,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又暖又软。 她再也忍不住,伸出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结实的腰。 脸颊贴在他硬朗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在她的心坎上。 安全感,前所未有。 重生和空间,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秘密,也是她逆天改命的底牌。 沈余萝在心里默默发誓。 顾煜宸,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会再瞒着你了。 …… 楼下,顾家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早上的事发突然,兵荒马乱的,沈余萝早饭都没吃上几口。 陈梦娟担心她伤心过度又饿着肚子,对身体不好,于是还没到饭点,就早早地开始准备午饭了。 饭菜一上桌,一家人却都没什么胃口。 等顾煜宸牵着沈余萝下楼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关切地投了过来。 “余萝,快来坐,”陈梦娟起身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别想那么多了,就当是破财免灾,啊?” 顾云卫也难得地放下了平日里师长的威严,语气温和:“人没事就是万幸,东西都是身外之物。” 顾煜霆更是把一大块红烧肉夹进了沈余萝的碗里。 “对!嫂子你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等抓到那帮孙子,我第一个帮你去揍他们!” 看着一家人小心翼翼,变着法儿安慰自己的样子,沈余萝心里又暖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正准备顺着他们的话,再“伤心”一会儿,坐在她身旁的顾煜宸,却突然放下了筷子。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爸,妈。”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只听他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语气,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沈家的东西,没有丢。” 饭桌上瞬间鸦雀无声。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顾煜宸迎着家人错愕的目光,继续说道:“是我提前找人搬走的。” “我已经跟余萝说清楚了,”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已经彻底呆住的沈余萝,“所以,她现在已经放心了,不会再伤心了。” 顾家人:“???” 顾云卫刚夹起的一块土豆,“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 陈梦娟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顾煜霆手里的筷子,直愣愣地指着他哥,眼睛瞪得像铜铃。 而当事人沈余萝,整个人都傻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他……他在说什么? 他怎么能…… 然而,仅仅几秒钟的震惊过后,一股暖流猛地冲上了她的心头。 沈余萝瞬间就明白了。 顾煜宸这个男人……他是不想让她在家里,还要继续伪装,继续扮演那个伤心欲绝的受害者。 所以,他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毕竟,比起她一个二十岁的娇小姐,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搬空一整栋洋房,他这个战功赫赫的年轻副营长,办成这件事,显然更符合逻辑,也更能让人信服! 这个男人,总是用他自己那种笨拙又直接的方式,护着她。 就在沈余萝心潮翻涌之际,顾煜霆的咆哮声,终于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哥!!!”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嗷了一嗓子,“你个大骗子!” “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啊!” “我爸差点就要把整个军区的警卫连都拉过去了!” “我还以为嫂子要伤心得吃不下饭了呢!” 顾煜霆气得脸都红了,指着他哥的手指都在发抖:“害我们白白担心一场!” 面对顾煜霆气急败坏的指控,顾煜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自家弟弟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猴子。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饭桌上每个人的耳朵里。 “要想骗过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 一句话,让整个饭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顾煜宸的目光扫过家人脸上那如出一辙的错愕表情,薄唇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 “万一你们的表情管理不过关,被有心人看出了破绽,怎么办?” 大家顿时哑口无言。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就他们刚刚那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确实是真情流露,一点演的成分都没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云卫。 他沉吟片刻,将那块掉回去的土豆重新夹起来,放进嘴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嗯,东西没丢,就是天大的好事。”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师长,情绪很快就平复了。 他看向自己的大儿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你把东西都藏哪儿了?” 问完,他又立刻觉得自己这话不妥,像是要窥探儿媳妇的家底,连忙补充道。 “爸不是想打听,主要是担心那个地方不安全,万一被人发现了,咱们就功亏一篑了。” 这话说得十分坦荡,也显露出一个军人的谨慎。 谁知,顾煜宸却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顿了顿,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无比坦然地吐出后半句,“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毕竟这是沈余萝藏起来的东西,顾煜宸都不知道在哪儿。 顾家人:“……” 不过这下,他们是彻底放心了。 这种事情的确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这年头,那些东西拿一件出来,都有可能闹出各种事情来。 陈梦娟又心疼又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你这孩子!” “就算要演戏,也该提前跟余萝通个气啊!” “你看她今天早上,都快急哭了,那小脸煞白的,我看着都心疼死了!” 顾煜宸闻言,转头看向身边的沈余萝,黑眸里带上了一丝笑意和歉然:“妈,我错了。” “我吸取教训,下次绝对不了。” “还想有下次?!”顾云卫眼睛一瞪,手里的筷子差点就要敲过去了。 第21章 你们可算回来了! 一家人看着这场景,终于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而桌子底下,一只温热的小手,却悄悄地,带着一丝试探,勾住了顾煜宸的大手。 她调皮地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 然后,与他十指紧扣。 顾煜宸几乎是立刻就反握住,用力地,将她柔、软无骨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掌心相贴,暖意顺着手臂,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对他来说,帮媳妇儿背个锅算什么? 只要她能安心,能高兴,比什么都强。 沈余萝的心里,却是百感交集,像打翻了五味瓶。 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好? 上辈子,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觉得他沉稳寡言的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家暴倾向? 他明明…… 明明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想到这里,她就恨得牙痒痒。 都怪沈余芯那个贱人! 上辈子就是信了她的鬼话,才从一开始,就戴着厚厚的有色眼镜去看他。 再加上…… 再加上那个算不上美好的新婚之夜…… 想到那晚,沈余萝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 其实现在想想,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他有些笨拙,她有些紧张,倒也……能理解。 正当沈余萝的思绪飘远,脸颊红得快要滴血时,桌子底下,那只包裹着她的大手,忽然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 力道不重,却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沈余萝猛地回神,抬起头,正好对上顾煜宸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 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纵容,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炙热。 仿佛在说: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沈余萝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装作认真吃饭的样子,耳根却更红了。 这个男人,怎么连她在想什么都知道! …… 而另一边,远在乡下的沈东风一家,也正上演着一出大戏。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东风立刻带着老婆孩子,坐上了回沪市的头一班车。 车子一拐进那条熟悉的街道,还没停稳,钟紫芸的大嗓门就先嚷嚷开了。 “哎哟!我的天哪!这是遭了什么天杀的贼啊!” 她一边拍着大腿,一边从车上下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担忧。 沈东风紧随其后,也是一脸沉痛。 “我们这才刚走两天!怎么就出事了!” “余萝呢?我们家余萝没事吧!” 一家三口,就这么扯着嗓子,一路朝着沈家洋房的方向冲过去,生怕整条街的邻居看不见,听不着。 他们这副急切关心侄女的模样,果然引来了不少街坊邻居的围观。 “哎哟,东风啊,你们可算回来了!” 一个热心的街坊钱大婶迎了上来,一拍大腿,满脸的同情。 “你们是不知道啊,余萝那孩子,这次可是倒了大霉了!” “家里这是遭了贼啊……” 钟紫芸不等她说完,眼眶立刻就红了,抓着钱大婶的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钱大姐啊!我们就是听说了这事,才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的呀!” “这心啊,一直揪着,就怕余萝那孩子受了委屈,想不开啊!” 而在一边的李大姐听着这话,眼神里透出一丝狐疑,上下打量着他们。 “哦?”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她不咸不淡地开口,“怎么你们前脚刚走,这后脚强盗就摸上门了?” 这话问得,像一根刺,直直扎进了沈东风的心里。 他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就用更大的悲愤掩盖了过去。 “小李啊,你这话说的!” “现在这些强盗,那都是些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 “他们肯定早就盯上我们家了,看我们回乡下了,家里一个人没有,这才敢下手的啊!” 他捶胸顿足,演得情真意切:“这不正说明,我们一家子,就不能离开余萝半步吗!” “我们要是但凡在家里,那些贼哪里敢这么猖狂!” 一番话,说得自己无比重要,好像他们才是沈余萝的保护神。 周围一些邻居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纷纷点头。 可李大姐却没那么好糊弄。 她眯了眯眼,又慢悠悠地抛出一个问题:“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 “这事儿是昨天半夜才发生的,公安今天早上才来呢。”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跑那么远去乡下给你们通风报信的?你们这消息,可真是比我们这些当邻居的还快啊!”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安静了。 沈东风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 他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丝冷汗。 该死!光想着要赶紧回来撇清关系,倒是忘了这个最关键的漏洞! 但他毕竟是老油条了,脑子转得飞快,立刻就编出了一个理由。 “嗨!这不是巧了嘛!” 他一拍脑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昨天正好我们村里有个人,来城里卖菜,回去的时候听人说起了这事。” “他知道那是我侄女儿家,就连夜跑回去告诉了我们!” “我们一听,这还得了!天都没亮就爬起来,赶了最早一班车回来的!” 这番说辞,听上去天衣无缝。 李大姐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了。 但她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怀疑的神色,却是一点儿也没消散。 其实,沈东风的这个计策,说不上有多高明。 漏洞百出。 但关键就关键在,沈余萝帮了他们一个天大的“忙”。 她把家里搬得太干净了,干净到连一根针,一根线都没剩下。 这反而成了沈东风一家最有利的证据。 周围的邻居们,心里那点怀疑,此刻也打消了大半。 毕竟这要真是沈东风他们找人干的,偷了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不早就找个地方躲起来逍遥快活去了? 何必呢?何必还巴巴地跑回来,主动往这风口浪尖上撞? 这不合常理啊。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一直躲在父母身后,扮演着柔弱小白花的沈余芯,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 她上前一步,挤出几滴眼泪,声音哽咽。 “也不知道家里现在……现在到底成了什么样子了。” “姐姐她最喜欢的那架留声机,还有墙上那幅西洋画,可千万别被那些天杀的贼给弄坏了呀!”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字字句句都在彰显自己对堂姐的“关心”。 这绿茶味儿,简直都要溢出屏幕了。 第22章 有什么关系? 几个心软的街坊大妈,看着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动了恻隐之心。 “哎哟,这孩子,心肠就是好。” “就是就是,还惦记着姐姐的东西呢。” 还是李大姐脑子最清醒,她听着这话,眉头一皱。 “行了行了,都别在门口演大戏了!”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到底怎么了,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余萝在她婆家有没有被开解好……” 这话一出,沈东风一家三口,互相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得意和胜券在握。 成了! 他们昂首挺胸,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悲痛,活像是打了胜仗后荣归故里的将军。 钟紫芸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一把就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雕花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她嘴里还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怎么门都没锁?不怕又遭贼吗?” 话音未落,当她看清门里景象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 后面的话,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她呆住了。 跟在她身后的沈东风和沈余芯,也看清了屋里的情况。 三人脸上的表情,像是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了那一秒。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 “啊——!!!” 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从钟紫芸的喉咙里爆发了出来! 这叫声里,再没有半分伪装,只有最纯粹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沈东风也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凸出来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空,太他妈空了! 别说是什么古董花瓶、西洋挂画了。 就连桌子,椅子,沙发,茶几……所有能搬动的东西,全都没了! 这哪里是遭了贼? 这他妈的是被鬼子进村扫荡了吧! 光洁的木地板,被擦得反光,干净得能照出人影。 墙上,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钉子眼,证明那里曾经挂过东西。 整个大厅,空旷得甚至能听见回声。 沈东风的计划是,让那几个地痞流氓进来,偷点值钱的小东西,再把大件的没那么值钱的家具砸坏一些,制造出一片狼藉的假象。 可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这偷得也太干净了吧! 一瞬间,一个贪婪的念头从他心底闪过。 东西被那些人都偷走了,如果全都卖掉了,那他能分到多少钱啊…… 可这个念头仅仅只存在了一秒钟,就被滔天的怒火给浇灭了! 分钱? 分个屁的钱! 那些东西,可都是见不得光的玩意儿!怎么可能拿去正儿八经地估价? 他要的,是那些东西本身! 是把那尊前朝的玉佛摆在家里,天天看着,摸着,享受着! 是把那套黄花梨的桌椅,放在书房里,请朋友来喝茶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炫耀! 现在全都没了! 全都被偷出去了! 要他怎么办? 最关键的是,还有那些黄金!现金!票证!!! 沈东风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可能性。 是那几个他花钱雇来的地痞! 肯定是他们! 那几个孙子进来之后,看到满屋子的宝贝,见钱眼开,觉得这屋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值钱了,所以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整个屋子都给一锅端了! 他们背叛了自己! 想到这里,沈东风气得浑身发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股血腥气直冲天灵盖。 他真的想骂娘了。 而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沈余芯,在片刻的怔忪之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不对! 客厅里的东西没了,那……那她的房间呢? 她之前从沈余萝那里明里暗里搜刮来的那些好东西,那些珠宝首饰,那些进口的料子和化妆品! 她可全都放在自己睡的那个房间里! 这次跟着爸妈回乡下,她嫌村里不安全,宝贝疙瘩一样,一件都没带走! 一个可怕的念头,让她浑身冰冷。 她再也顾不上扮演柔弱的小白花,尖叫一声,拨开挡在身前的父母,疯了一样地朝自己之前住的那个房间冲了过去。 “我的东西!” “砰”的一声,她一把撞开了房门。 可等她看清房间里景象的那一刻。 顿时,眼前一黑。 别说她藏东西的那个红木柜子了,就连一张床,一张桌子都没有! 整个房间,就跟外面的客厅一样,仿佛被蝗虫过境,被彻底洗劫过了! 空荡荡的四面墙,光秃秃的地板,还有一尘不染的天花板。 什么都没有了! 全都没了! 沈余芯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的宝贝…… 她这么多年,在这个家里忍气吞声,低三下四,看人脸色,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尊严和笑脸,才一点点攒下来的那些宝贝…… 现在,全都没了! “啊——!” 又一声比她母亲更加凄厉的尖叫,从沈余芯的喉咙里撕扯了出来。 她眼前阵阵发黑,双腿一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这么直挺挺地晕死过去。 客厅里,钟紫芸这会儿也终于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 她再也撑不住那副贵妇人的假象,一屁股就坐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我的天爷啊!” 她一边用拳头狠狠捶着光洁的木地板,一边放声哭嚎。 “哪个天杀的贼啊!哪个挨千刀的把我家里偷成这样啊!” “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我们可怎么活啊!” 那哭声,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沈东风也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看着这空荡荡的房子,两眼发直,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些混蛋,他们怎么敢的呀?” “我只是让他们……让他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来。 他只是让他们偷点东西,砸点东西,制造假象!没让他们搜刮得这么干净啊! 现在好了,家徒四壁! 他们从乡下回来,身上压根儿没带多少钱,本想着回到这金窝银窝,继续过人上人的日子。 可现在…… 在找到那几个地痞流氓,把东西追回来之前,他们一家子,是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这日子,是真没法儿过了! 门口围观的街坊们,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这个表现,心里那点怀疑,又减轻了不少。 瞧瞧这悲痛欲绝的模样,可真不像装出来的。 这要是演的,那不去演电影真是屈才了。 可听着听着,就有人觉得不对味儿了。 还是那个李大姐,她眉头一皱,觉得这哭嚎声里的话,有点刺耳。 她往前一步,开了口。 “欸,我说沈家大婶子。”李大姐的声音不算大,但足够让钟紫芸的哭声一顿。 “人家余萝丫头家里被偷了,你们一家子在这儿喊活不下去,这是什么道理?” “这房子是余萝的,东西也是余萝的,跟你们怎么活,有什么关系?” 第23章 那帮人居然一步到位了!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啊! 人家正主沈余萝还没哭天抢地呢。 你们这当大伯大伯母的,反应是不是太激烈了点? 钟紫芸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沈东风也猛地回过神来,他整个人都噎住了。 他当然想说,这房子,这些东西,理所应当都是他们家的! 沈余萝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占着这么大的家产! 可这话,他敢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说吗? 他不敢! 沈东风的脑子飞速运转,连忙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找补道: “小李啊,你误会了,你误会了啊!” “我……我这不是心疼我那侄女嘛!” “你想想,她一个姑娘家,家里遭了这么大的难,以后这日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李大姐听了这话,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沈东风一眼。 “她一个姑娘家?”她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人家现在可是嫁了人了。” “她男人家,公公是师长,男人是副营长,以后那日子好着呢。有什么活不下去的?” 这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沈东风一家的脸上。 又准又狠。 沈东风脸上那假惺惺的悲痛瞬间僵住。 钟紫芸和沈余芯的脸色,更是“唰”地一下,黑得像锅底。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 沈余萝那个死丫头,现在攀上了顾家那棵大树! 顾家是什么人家? 军区大院里响当当的人物!一个师长!一个副营长! 别说家里被偷空了,就算这小洋房被一把火烧了,顾家也能眼都不眨地给她再盖一栋新的! 他们在这里哭天抢地,喊着“活不下去”,在外人看来,不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吗? 沈东风的反应极快,他深吸一口气,立刻就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话不是这么说的!” 他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心疾首道:“家里的东西被偷成这样,这是奇耻大辱!我们当长辈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这事儿,我们必须管到底!一定要帮余萝把那些天杀的强盗给抓出来!”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正气十足。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说辞,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赖在这栋小洋房里。 可这话一出口,沈东风就后悔了。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这空空如也的客厅,心里咯噔一下。 就现在这个情况…… 家徒四壁,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们就算留下来了,晚上睡哪儿?总不能一家三口,在这光溜溜的木地板上打地铺吧? 那成何体统! 他正懊恼着,一旁的李大姐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啪啪”拍了两下手。 “说得好!”李大姐一脸赞许地看着他们,那眼神,真挚得让人心里发毛,“沈家大哥大嫂有这份心,那真是太好了!” “你们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吧,帮余萝守着这个家,等公安破案!” 沈东风一听,心里刚要松口气。 可李大姐下一句话,直接让他把那口气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就是吧……这条件是艰苦了点,”李大姐环顾了一下四周,一脸“我懂你们”的表情,“不过我想,你们为了余萝,肯定不会介意睡地板的,对吧?” “哎哟,余萝那丫头,能有你们这么好的大伯大伯母,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这话一出,沈东风、钟紫芸、沈余芯三个人,脸色齐刷刷地都有些发绿。 这话听着是夸奖,可每一个字,都像是针一样,扎在他们心上。 让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留下来,就得打地铺! 这简直就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沈余芯死死地咬着下唇,一双淬了毒的眼睛,不由得仔仔细细地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李大姐。 这个女人,平时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不显山不露水的。 今天才发现,她嘴皮子这么厉害! 不带一个脏字,就能把人挤兑得下不来台! 这哪里是热心肠,这分明就是个老狐狸! 周围的街坊邻居们看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又被李大姐这么一搅和,纷纷附和了几句“是啊是啊,你们真是好亲戚”,然后就三三两两地散了。 很快,雕花木门前,就只剩下了沈东风一家三口。 大门“吱呀”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 沈余芯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转过身,一脸焦急地抓住了沈东风的胳膊。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钟紫芸也彻底撕下了伪装,破口大骂起来:“那些人是疯了吗?我不是说了,让他们随便拿几件东西,把家里弄乱就行了吗?”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把家给搬空了啊!!” 沈余芯也极为不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尖锐:“爸!你到底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也太不靠谱了!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们怎么收场!” 沈东风被妻女一通指责,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是烧起了一把无名火。 他猛地甩开沈余芯的手,低吼道:“我怎么知道他们这么不讲究!” “我让他们进来偷点东西,谁知道他们胆子那么大,跟鬼子进村一样,连、根毛都没给我剩下!” 他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抱着头,声音里满是懊悔:“我就是想给那死丫头一个教训!”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小打小闹的,丢几件不值钱的东西,让她知道怕!” “她那么有钱,财大气粗的,难道还会在乎那点玩意儿?” 沈东风的本意,是想借此给她一个下马威。 让她明白,这家里要是没个男人,没个长辈镇着,是会遭贼的。 今天只是偷一点;下一次,说不定就会更多;再下一次,整个家都可能被人搬空! 他想让她感到恐惧,让她主动回来求他们留下。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帮人居然一步到位了! 这特么的不是教训,这是直接抄家! 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沈余萝那个死丫头如今的脾气,能咽得下这口气? 更别提她背后站着的顾家了! 她那个做师长的公公! 她那个做副营长的丈夫! 那可都是手握实权的人物,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媳妇被人欺负成这样? 这事儿要是查到他头上…… 沈东风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他现在只求那几个贪得无厌的小混混能够聪明一点,拿了东西就赶紧找个山沟躲起来,一辈子都别出来! 万一……万一他们被抓住了,把自己给供了出来…… 那他就彻底完了! 但眼下的恐惧,很快被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所取代。 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沈东风抬起头,环顾着这空得能听见回声的房子,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把钱都拿出来!”他对着妻女命令道,“身上有多少钱,都掏出来凑凑!” 第24章 她不往我们伤口上撒盐就不错了! 钟紫芸和沈余芯一脸不情愿地开始翻自己的口袋和钱包。 几张十块的“大团结”,几张零散的毛票,还有一把叮叮当当的钢镚儿。 全家的现金,就这么被堆在了光秃秃的木地板上。 一清点,加起来还不到七十块钱。 这笔钱,对普通工人家庭来说,是两三个月的工资,是一笔巨款。 可对习惯了锦衣玉食的沈东风一家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别说买什么大件了,这小洋房里如今连个床板都没有,更别提锅碗瓢盆这些过日子的东西了! 这点钱,够干什么的? 钟紫芸看着那点钱,越想越气,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们去找沈余萝!” 她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八度。 “这房子是她的吧?现在家里被偷成这样,她这个房主,难道不该出钱给我们添置家具吗?” “对啊!”沈东风一听,原本灰败的眼睛瞬间也亮了。 这个主意好! 名正言顺! 他们是“好心”留下来帮她看家的,她总不能让他们打地铺吧? 没想到,话音刚落,一旁的沈余芯却突然“嗤”地一声冷笑了出来。 那笑声,又冷又利,像冰锥子一样,扎得沈东风和钟紫芸心里一哆嗦。 “妈,爸,”沈余芯抱着胳膊,眼神里满是嘲讽和鄙夷,“你们是不是睡地板把脑子给睡糊涂了?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沈余萝从头到尾就想把我们赶出去,她会好心给我们钱,给我们添置家具?” “她巴不得我们滚蛋,还会出钱给我们买床,让我们舒舒服服地继续住在这里?” 钟紫芸被女儿怼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不服气。 “你个死丫头,你懂什么!”她强撑着最后的体面,硬着头皮狡辩,“这房子现在空成这样,不正好说明了问题吗?” “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家里没点东西,万一再招来真的贼怎么办?我们留下来,就是帮她看着家!” 这理由,连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心虚。 沈余芯简直要被自己亲妈的天真给气笑了。 她看着钟紫芸,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嘴角那抹讥讽的弧度,越发明显。 “妈,你刚才自己都说了。”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割着钟紫芸的脸面。 “家里,都这样了。” 她伸出手,懒洋洋地在空无一物的客厅里划了一圈:“你倒是说说看。” “就这么个家徒四壁的地方,除了四面墙,还有什么值得看的?” “难道让我们守着这地板,还是守着这空气?”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钟紫芸瞬间哑火。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是啊……家都空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她刚刚还觉得理直气壮的借口,此刻在女儿的几句话下,碎得连渣都不剩。 沈余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跟她这两个脑子不清醒的父母说话,真是累。 “与其想着怎么赖在这里,还不如想点实际的。” “我们出去租个房子,哪怕是最小的单间呢。” “总比我们花钱把这个空壳子重新填满,要省钱得多吧?” 这个提议,让瘫坐在地上的沈东风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没错,女儿说得对。 钟紫芸心里也明白,这是眼下唯一的,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她就是不甘心。 她的眼睛贪婪地扫过这宽敞的客厅,高挑的屋顶,雕花的窗棂,每一处都透着她梦寐以求的体面。 “可是……可是这小洋房多好啊……”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好?” 沈余芯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 “妈!这是个空壳子!没床没被子,没锅没碗!你拿什么觉得它好?” 她伸手指着地上那堆可怜巴巴的钱:“就这不到七十块钱!连买张床板都不够!你难道想带着我们在这里打一辈子地铺吗?” “指望沈余萝那个贱人发善心?她不往我们伤口上撒盐就不错了!” 眼看着钟紫芸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神开始动摇,沈余芯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上了一丝蛊惑的意味。 “眼光放长远一点,”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瞟向了沈东风,“要是……要是爸能把那些‘被偷走’的东西都弄到手。”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让那份巨大的诱惑在空气中发酵。 “到那个时候,区区一个小洋房算什么?咱们要什么样的没有?” 这话像是一针强心剂,瞬间注入了沈东风和钟紫芸的心里。 对!那些古董!那才是大头! 然而,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余芯自己的心里,也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她舍不得。 怎么可能舍得。 她在这栋小洋房里,住了快五年了。 她熟悉这里午后阳光洒进来的角度,熟悉每一块地板踩上去的轻响。 这里,早就在她心里成了她的家,是她身份和未来的象征。 现在,全被沈余萝那个贱人给毁了! 她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软肉里。 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这个空荡荡的,却依旧刻在她心里的家,一簇冰冷的,名为野心的火焰,在她的眼底轰然燃起。 沈余萝,你给我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把这套小洋房,堂堂正正地拿回来! 房本上,写的也必须是我沈余芯的名字! 野心在胸中燃烧,现实却冰冷刺骨。 一家三口,最终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这栋让他们又爱又恨的小洋房。 钟紫芸一步三回头,眼里是化不开的贪婪与不舍。 沈东风则低着头,脸色铁青,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唯有沈余芯,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藏在刘海下的眼睛,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鸷。 刚走到巷子口,还没来得及躲开街坊们的视线,就迎面撞上了提着菜篮子,正准备去供销社的李大姐。 “哎哟,沈大伯,钟大娘,”李大姐嗓门一亮,“你们这是大包小包的,要上哪儿去啊?” 沈东风眼珠子一转,脸上立刻堆起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唉,还能去哪儿。”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沧桑。 “家里都被贼娃子偷成那样了,我们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余萝那孩子现在是副营长夫人了,本事大,也用不着我们这些没用的长辈操心。” “我们寻思着,还是回乡下老家去,不在这儿给她添堵了。” 这番话说得,要多通情达理有多通情达理。 李大姐闻言,手里的菜篮子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就走了?” 她的声音不咸不淡,却像根针,精准地往人痛处扎。 “你们不是最担心余萝那孩子吗?口口声声说要留下来帮她看家。” “怎么没见你们去军区大院看看她?她家遭了这么大的难,你们做长辈的,好歹也去慰问慰问,让她宽宽心啊。” 沈东风的表情顿时一僵。 心里把这多管闲事的李大姐骂了不下千百遍。 这个老娘们,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不……这不是怕余萝看见我们,就想起家里那些糟心事,触景生情,心里更难受嘛。” 李大姐听完,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直接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眼神,就跟看什么黏在鞋底的脏东西似的,毫不掩饰。 “我看,你们怕不是因为觉得在余萝这里再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才想着拍拍屁股走人的吧?” 第25章 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这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沈东风一家三口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沈东风顿时恼羞成怒,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了毛,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小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梗着脖子,唾沫横飞。 “明明是沈余萝那丫头,嫁了人攀上高枝儿了,就容不下我们这些穷亲戚,非要把我们一家赶走!” “怎么到头来,倒全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沈余芯见状,赶紧上前一步,眼眶说红就红,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那演技,不去唱戏都屈才了。 “李大姐,你不知道,我姐姐她……她自从嫁进顾家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我们才是她的亲人啊,可她现在……她现在根本就不想看见我们了。” 她说着,还委屈巴巴地垂下了头,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活像一朵被风雨摧残的小白花。 要是换作以前,街坊们说不定还真被他们这副可怜相给唬住了,少不得要跟着骂沈余萝几句忘恩负义。 可自从上次沈余萝回来那么一“闹”,把这家人的嘴脸撕得明明白白,大家心里早就跟明、镜似的了。 这会儿,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一个吭声的。 大家就这么抱着手臂,用一种看戏的、带着点鄙夷的眼神,冷冰冰、地打量着他们。 那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人难堪。 沈余芯心里那叫一个气! 她最恨的就是这些踩低捧高、见风使舵的势利眼! 以前他们家“得势”的时候,一个个巴结得跟什么似的,现在看沈余萝嫁得好,就全都调转枪头了! 她不耐烦地扯了扯沈东风的衣角,压低了声音:“爸,我们走!” “跟这群人有什么好说的!” 沈东风也觉得脸上火烧火燎地挂不住,被这么多人围观,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他恶狠狠地瞪了李大姐一眼,灰溜溜地带着老婆女儿,在众人的注视下快步离开了。 他们一家前脚刚走,后脚巷子里就彻底炸开了锅。 “看见没,我就说吧!这家人就是黄鼠狼,看余萝那孩子家被偷光了,知道再也捞不着油水了,这才要走的!” “可不是嘛,刚才还演戏呢,演给谁看啊!真把我们当傻子了!” “这沈东风一家,心都黑透了!” 众人议论纷纷,倒是李大姐,眼珠子转了转,若有所思。 她想了想,反正自己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干脆,去一趟军属大院,给余萝那孩子报个信去! 省得那孩子傻乎乎的,还不知道她这大伯一家在外面是怎么编排她的呢! 军属大院里,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沈余萝正蹲在地上收拾准备带去随军的东西。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沈余萝有些意外,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她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提着空菜篮子,一脸义愤填膺的李大姐。 “李大姐?”沈余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抹真诚的笑意,“快请进,快请进。” 她热情地将李大姐迎了进来,又转身去给她倒了杯温水。 李大姐接过水杯,却没喝,一把拉住沈余萝的手:“丫头,我刚才在巷子口,可撞见你那大伯一家了!” 沈余萝眼波微动,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李大姐把刚才发生的一幕,添油加醋,活灵活现地学了一遍。 从沈东风的虚伪,到沈余芯的假哭,学得是惟妙惟肖。 “……那一家子,简直把我们街坊都当成了傻子!” “演戏呢,那叫一个可怜!” “要不是大家伙儿都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还真要被他们骗过去了!” 李大姐气得直拍大腿。 沈余萝听完,只是淡淡一笑,眼底却是一片清明:“李大姐,谢谢您特意跑来告诉我。” “也谢谢您,愿意站出来替我说话。” 李大姐看着她这副平静的样子,心里更急了:“丫头,大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那大伯一家,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我瞧着他们那样子,肯定不会就这么老老实实回乡下!” “你可得长个心眼,千万别再被他们给缠上了!” 李大姐越说越觉得不放心,干脆把话挑得更明了。 在她心里,沈余萝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耳根子太软。 “你别怪大姐多嘴。” “以前我就撞见过好几次,你大伯母编着各种瞎话找你要钱,你倒好,二话不说就给了。” “那时候你是小姑娘,心善,不懂人心险恶。” “可现在不一样了!” 李大姐的语气变得苦口婆心,握着她的手也紧了紧:“你现在是嫁了人的人了,凡事要先想着自己的小家。” “顾副营长是个好男人,你不能让他跟着你受委屈。” “再说,你家里刚遭了贼,大部分家当都没了,往后的日子肯定没以前那么宽裕。” “这钱,可千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打了水漂了!” 耳根子软? 这四个字,像一把锥子,狠狠刺进沈余萝的心里。 何止是耳根子软,上辈子的她,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她掏心掏肺,甚至带着这一家子白眼狼去港城拜见外公,想让他们也过上好日子。 可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沈余芯那双淬了毒的眼睛,和永无止境的嫉妒。 换来的是在她做流产手术的时候,被沈余芯买通了医生,害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那腹部的剧痛,那生命流逝的冰冷感觉,她到死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辈子,她若是再重蹈覆辙,都对不起老天爷给的这次机会! 沈余萝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快得让李大姐没能捕捉到。 她抬起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清醒:“李大姐,您放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您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谢谢您。” 这一次的感谢,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真诚。 李大姐看着她清澈又坚定的眼神,心里悬着的大石,莫名就落下了一半。 这孩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沈余萝亲自将李大姐送到了门口,看着她走远了,才关上门。 她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 顾煜宸不知何时从书房里出来了,正静静地倚在门框上看着她。 “都听到了?”沈余萝问。 顾煜宸点点头,迈开长腿朝她走过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 他抬起手,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一闪而逝的湿意。 “放心。”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派去的人,一直盯着他们。” “从他们走出巷子口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沈余萝心中一暖。 顾煜宸看着她,黑眸里是化不开的柔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去大西北之前,我会把这一家子的事情,处理干净。” 绝不会,让这些肮脏的东西,再有机会来烦扰他的妻子。 第26章 全城通缉 另一边,灰溜溜地逃离了巷子口的沈东风一家,在街角停住了脚步。 沈东风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他猛地一甩手,对着钟紫芸和沈余芯低吼道:“你们两个,先去找个地方住下!” “我去……我去办点事!” 钟紫芸正一肚子火没处撒,闻言立马尖着嗓子反问:“我们上哪儿找去?人生地不熟的!” 沈东风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我怎么知道!随便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就行!” “租个小院子,或者单间!快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在这附近找,别走远了!完事了就去街口那棵大槐树底下碰头!” 说完,也不等妻女回话,就一头扎进了旁边一条黑漆漆的小胡同里,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沈东风凭着记忆,在那些犄角旮旯里穿梭着。 这里,是城里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他当初,就是在这里找到了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可今天,往日里总能看到几个蹲在墙根抽烟打屁的身影,此刻却一个都看不见。 整片区域,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妈的,一帮兔崽子,拿了钱就跑,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他压着火气,凑到一个开着门在一边晒太阳地中年男人,递过去一根烟:“大哥,打听个事儿,前几天在这边转悠的那几个后生仔,你见着没?” 那男人接过烟,却没点,只是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说哪几个?” “就……就那几个,高高瘦瘦,总在一块儿的。” 男人“嗤”了一声,把烟往耳朵上一夹,摆了摆手:“早没影了!你还敢找他们?” “现在满城都在抓偷东西的强盗,听说偷的还是个大官儿的儿媳妇家!师长!你懂不懂?” “听说部队的人都出动了!全城通缉!” “不过也挺好,这几天的治安都好了不少!” 他又上下打量了沈东风一番:“那帮人啊,八成就是他们干的!现在估计早就躲哪个山沟里不敢出来了,你可别跟他们掺和,小心把自己也搭进去!” 沈东风立刻干巴巴地开口:“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怀疑这帮人是坏蛋,所以想要立功……立功!” 说完他也没管那个中年男人嘲讽地眼神,一溜烟跑了。 中年男人把耳朵后的香烟拿下来,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他想立功?谁不想立功?我要知道那几个混球在哪儿,我早就去举报了!” 沈东风地心里却是极其不安。 他知道顾煜宸的父亲是师长,可他没想到,这事儿会闹得这么大! 连部队都惊动了! 全城通缉? 那几个小混混……他们不会被抓住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东风的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这要是被抓了,把他给供出来……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可转念一想,他又恨得牙痒痒。 找不到这帮人,那些古董字画,那些金银细软,就全打了水漂! 那可是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他现在,既怕那几个混混被抓住,又怕他们永远不出现! 这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来回撕扯,让他烦躁得想撞墙。 他骂骂咧咧地往回走,嘴里不住地念叨:“贪心不足蛇吞象!我让他们随便拿几件,做做样子!谁让他们把家都给搬空了!” “活该被抓!一群蠢货!” 可骂着骂着,一个念头又突兀地冒了出来。 不对劲。 沈余萝那小洋房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加起来,少说也得装个两三卡车。 就凭那几个小混混,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所有东西都搬得干干净净? 连片纸都没留下?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疑惑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让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怀着满腹的烦躁与疑虑,他回到了街口的大槐树下。 他靠着粗糙的树干,等了约莫半个钟头,才看见钟紫芸黑着一张脸,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地过来了。 “死黑心的房东!喝人血的王八蛋!” 沈东风一见她这样,心就沉了下去,皱着眉问:“怎么了?没租到?” “租是租到了!”钟紫芸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墩上,气得直拍大腿,“就一破小院子,两间破瓦房,那老太婆张口就要三块钱一个月!” “这不是抢钱是什么!?” 在他们看来,以前住那么好的小洋房都不花一分钱,现在住个破院子还要自己掏钱,简直是奇耻大辱。 沈东风听得心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三块就三块!现在有地方住就不错了!叽叽歪歪的!” 他四下看了看:“余芯呢?那丫头人呢?” 钟紫芸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她还能在哪儿?” “早就在那破院子里收拾了。” “说是看看屋里还缺些什么,列个单子出来,不然这日子没法过。” 钟紫芸一听这话,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对着沈东风就把积攒了一路的怨气全喷了出来。 “何止是缺东西!”她一屁股坐在石墩上,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声音尖利得刺耳,“房子是租了,里头那几件破烂家具也勉强能用。” “可这床上连个铺的盖的都没有!光秃秃的木板,睡上去骨头都得硌散架!” 她越说越气,指着沈东风的鼻子:“还好现在天热了,用不着什么大棉被!” “但席子总得有吧?枕头总得有吧?这些都得花钱买!” 她话锋一转,死死地盯着沈东风。 “我就问问你,咱们手上拢共就剩下七十块钱,能撑几天?” “你刚才出去一趟,人呢?找到了没有?咱们的东西呢?” 沈东风的脸本就黑如锅底,被她这么一连串地质问,更是青筋暴起。 “找找找!找个屁!” 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大槐树上,震得树叶哗哗作响:“那帮兔崽子,拿了钱和东西,早就不知道躲哪个山沟里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里满是狠戾。 第27章 这是本钱! “现在满城都在通缉他们!咱们只能等!等风头过去再说!” “等?”钟紫芸一听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了。 “等到什么时候?这七十块钱能等到他们出来吗?”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充满了绝望:“咱们现在没个营生,就这么干等着,不是坐吃山空是什么?!” 沈东风被她吵得头疼欲裂,不耐烦地吼道:“行了!别嚎了!天塌不下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故作镇定地一挥手。 “钱的事,你们娘俩不用操心,我自有来钱的办法!” 话虽如此,两人还是黑着脸,不情不愿地去了趟街口的供销社。 最后,只抠抠搜搜地买了两床最便宜的草席子,一把挂面,还有一块肥皂和两只搪瓷缸子。 零零碎碎花出去几块钱,心疼得钟紫芸一路都在骂骂咧咧,仿佛被人剜了块肉。 这点东西,也就够今晚先对付过去了。 等他们提着东西回到那破败的小院时,天色已经擦黑。 沈余芯正拿着一把快秃了的扫帚,在清扫院子里的落叶和灰尘。 看见他们回来,她停下手,也有些烦躁地迎上来:“爸,妈,我把屋里都扫干净了。” 她小声补充道:“房东大娘说,院角那点青菜,咱们可以摘了吃。” “吃她点菜?” 钟紫芸冷笑一声,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发出一声闷响:“她一个月收我们三块钱的黑心钱,不就是卖菜钱吗?” “吃她点是便宜她了!” 晚饭,就是钟紫芸从院角薅的一把蔫巴巴的青菜,扔进一口生锈的铁锅里,和挂面一起煮。 水是井里打上来的,带着一股土腥味。 锅里没放一滴油,只撒了点钟紫云死活从房东手里扣下来的一小撮盐巴。 一家三口围着一张缺了角的破桌子,谁也不说话。 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在寂静压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凄凉。 这清汤寡水的白水煮面,吃进嘴里,没滋没味,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正如他们此刻的心情。 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三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 吃完,谁也没力气收拾那口破锅,任由几根没捞干净的面条在浑浊的汤里泡着。 沈东风闷不吭声地起身,开始倒腾他们回乡下的带走地东西。 钟紫芸坐在石墩上,眼睛空洞地看着丈夫把几件皱巴巴的衣服掏出来,又扔在光秃秃的木板床上。 那萧条的景象,像一根针,狠狠刺破了她伪装的平静。 “沈东风,”她的声音有些发飘,带着一丝神经质,“你之前说,有来钱的办法。” “到底是什么办法?” 沈东风头也不回,动作顿了一下,反问道:“现在还剩多少钱?” 提到钱,钟紫芸的五官瞬间就扭曲了。 她掰着手指头,声音尖利起来,像是要把账算给老天爷听。 “给了房东两个月的租子,六块钱!” “刚刚去供销社,买席子买挂面,又花出去了三块七毛五!” “拢共就剩下……五十七块两毛五!” 她每报一个数字,心就跟着抽疼一下。 沈东风转过身,黑着脸,朝她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掌。 “给我五十。” “什么?!”钟紫芸像是被火燎了屁股,猛地从石墩上弹了起来! “五十块?!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带着惊恐和不敢置信。 “你是不是疯了!” 沈东风的眼底翻涌着不耐和狠戾,低吼道:“这是本钱!” “本钱?” 钟紫芸不依不饶地追问:“做什么买卖要五十块的本钱?你给我说清楚!”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沈东风猛地一瞪眼,凶相毕露:“让你给就给!再啰嗦一个子儿都别想要了!” 他那副样子,像是随时会扑上来打人。 钟紫芸被他吓得一个哆嗦,满腔的质问和怒火,瞬间就被浇熄了大半。 她不甘心,却又不敢再闹。 最后,她还是哆嗦着手,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那个用手绢包了一层又一层的钱。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手绢,数了又数,最后才把五张十块钱的大团结,像割肉一样拍在了沈东风手里。 沈东风一把将钱攥紧,塞进自己兜里,脸上才缓和了些。 他瞥了一眼妻子那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心里冷哼一声。 妇道人家,懂个屁! 他之前跟着那帮混混,虽然没学到什么正经营生,但这沪市里大大小小的赌窝,他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那帮收钱办事的兔崽子是躲起来了,可开赌窝的人又没跑! 只要有这五十块本钱,凭他的手气和脑子,一夜就能翻好几个番! 夜,越来越深。 院子里除了虫鸣,再无半点声响。 估摸着老婆女儿都睡熟了,沈东风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光着脚,踮着脚尖,像只老鼠一样溜到门口,轻轻拉开了那扇会“吱呀”乱叫的木门。 闪身出去后,他又小心地将门掩上。 夜风微凉,他打了个激灵,随即佝偻着背,一头扎进了黑漆漆的巷子里。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对面屋顶的阴影里,两个黑影如鬼魅般站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沈东风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他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在迷宫般的小巷里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院门前。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抬手,在木门上极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三长,两短。 “叩叩叩……叩叩。” 门内静悄悄的。 过了约莫半分钟,里面才传来一个压得极低的、沙哑的男声。 “天冷,盖瓦。” 沈东风立刻凑到门缝边,压着嗓子对上了暗号:“地冻,铺霜。”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缝。 沈东风像条泥鳅,瞬间就钻了进去,门又立刻被关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院子里漆黑一片,开门的人提着一盏蒙着黑布的马灯,一言不发地领着他走到院子角落,掀开了一块厚重的石板。 一股混杂着汗臭、烟味和酒精的浑浊热气,瞬间从黑洞洞的地下扑面而来。 沈东风顺着陡峭的台阶往下走。 一个宽敞得不像话的地窖,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地窖里只在顶上吊着一盏光腚的黄炽灯泡,光线昏暗,将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雾,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第28章 公安突查 十几个男人正围着两张大桌子,有的在推牌九,有的在摇骰子,一个个双眼通红,神情亢、奋而又狰狞。 吆喝声,咒骂声,骰子撞击瓷碗的清脆声,混杂在一起,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这里,就是赌徒的天堂,也是他们的地狱。 这地方,简直就是为他沈东风量身定做的天堂! 他两眼放光,那股子混杂着汗臭和烟草的浑浊空气,在他闻来,比山珍海味还要香甜。 他像一条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搓着手就挤到了一张推牌九的桌子前。 “算我一个!” 他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一把就将兜里那五十块钱拍在了桌上。 …… 与此同时,院子对面的屋顶上。 两个黑影如雕塑般纹丝不动,静静地注视着那扇刚刚吞没了沈东风的院门。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果然是个赌窝。” 另一人点了点头,声音冷硬:“你在这儿盯着,我去叫公安同、志。” 话音刚落,那人的身影便如一缕青烟,瞬间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没过多久,刚刚离开的那个黑影,领着一队穿着制服的公安,脚步轻盈地摸了过来。 为首的公安看向守在屋顶的军人,用口型无声地问:“情况?” 军人指了指院门后那个靠着门框打盹的放哨人,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割喉”手势。 公安队长立刻会意,一挥手,示意所有人准备。 那名军人动了。 他如同一只夜行的狸猫,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地时悄无声息,连一片尘土都未曾惊动。 放哨的汉子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脖颈后方一凉。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就软绵绵地瘫了下去,被那军人稳稳地扶住,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一切准备就绪。 …… 地窖内,沈东风已经彻底杀红了眼。 他今天的手气,简直是财神爷追着喂饭吃! 推牌九,赢! 换桌摇骰子,还他娘的赢! 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他面前那堆皱巴巴的大团结,已经翻了一倍,眼看就要冲破一百块大关! 周围的赌徒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从一开始的不屑,变成了现在的又敬又畏。 沈东风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整个人都快要飘上天了。 他将赢来的钱拢到自己跟前,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是甜的。 他搓了搓滚烫的手,准备再下一个大注,今晚就赢他个盆满钵满!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地窖那扇厚重的木门,竟被人从外面用蛮力一脚踹开,碎木屑四处飞溅! 刺眼的强光手电筒光柱猛地射了进来,晃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不许动!” “全部趴下!我们是公安!” 一声声威严的怒吼,如同惊雷在地窖里炸响。 整个地窖瞬间死寂了一秒,随即,彻底炸了锅! “公安!公安来了!” “快跑啊!” 尖叫声、咒骂声、桌椅被撞翻的声音混成一团。 有几个对地形熟悉的赌徒,连同那个开赌、场的东家,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就朝墙角一个挂着破布帘子的地方冲去。 那里有暗门!是他们最后的生路! 可有人比他们更快! 那两名一直悄悄跟在公安队伍里的军人,在破门的瞬间就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插要害! 其中一人一个箭步上前,抬腿就是一记势大力沉的飞踹,正中跑在最前面的场主后心! “嗷”的一声惨叫,那场主像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将后面跟着的两个人也撞翻在地! 另一名军人则直接堵在了暗门前,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铁墙,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只一个眼神,就吓得剩下几个想冲过来的人双腿发软,再不敢上前一步。 整个抓捕过程快如闪电,配合得天衣无缝! 而沈东风,彻底傻了。 他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前一秒还在云端的狂喜,瞬间被砸进了无底的深渊。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已冻结,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有公安突查? 这个赌窝开了这么久都安然无事,怎么偏偏他一来就出事了?! 这要被抓到,他可就全完了! 赌博被抓,少说也要关进去劳动改造! 这个念头让他魂飞魄散! 跑!必须跑!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下意识地从地上弹起来,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转身就想往楼梯口跑。 可他刚迈出一步,旁边一个眼疾手快的公安已经注意到了他。 “想跑?!”那公安厉喝一声,毫不客气,一脚就精准地踹在了沈东风的腿弯上。 “噗通!” 沈东风惨叫一声,膝盖一软,整个人狗吃屎一样,狼狈地扑倒在地。 还没等他挣扎,一只穿着牛皮军靴的大脚已经重重地踩在了他的后背上,将他死死地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的脸颊贴着冰冷肮脏的地面,鼻腔里满是灰尘和绝望的气息。 整个地窖里,顿时哭爹喊娘,一片鬼哭狼嚎。 而沈东风赢来的那些钱,早已在他摔倒时撒了一地,被慌乱奔逃的脚踩得又黑又脏,就如同他此刻烂泥一般的人生。 地窖里的哀嚎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手铐“咔哒”上锁的冰冷声响。 十几个赌徒垂头丧气,像一串被霜打蔫了的蚂蚱,被公安同、志们押着,排成一长队,拉进了派出所。 混乱的人群中,那两名身手利落的军人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人点了点头,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院子,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 顾家。 二楼的卧室里,沈余萝睡得正香,呼吸均匀绵长,恬静的睡颜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脱的安稳。 床边的顾煜宸,却在窗外响起一声极轻微的、模仿夜鸟的叫声时,倏地睁开了眼睛。 第29章 迫不及待地跑去赌钱送死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没有一丝刚睡醒的迷茫。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薄被的一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宝,生怕惊扰了身侧的人。 下了楼,他闪身进入院子的阴影里。 两个穿着军装的小战士早已等候在那,身姿笔挺。 “报告首长!”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快速而清晰地汇报:“抓捕行动顺利完成,沈东风当场被擒,人已经送进派出所了。” 另一人补充道:“他想逃跑,被公安同、志踹断了腿。” 顾煜宸面无表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知道了。” “你们回去休息吧。” 两个小战士领命,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顾煜宸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回了楼上。 可他一推开卧室的门,就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沈余萝醒了,正侧着身子,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顾煜宸心里顿时一紧,走过去坐在床边,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了:“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歉意。 沈余萝却摇了摇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不是你吵醒我的。”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微的沙哑,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是你离开我身边的时候,我就醒了。” 这句话像是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顾煜宸的四肢百骸,心口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甜给融化了。 他赶紧握住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解释道:“我是去处理沈东风的事情了。” 他怕她担心,也想让她高兴,便把刚刚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他去赌钱被抓了,腿也断了,这会儿应该在派出所里哭呢。” 果然,沈余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被点燃的星子。 “真的?这可真是太好了!”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这人也真是,这才刚从乡下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跑去赌钱送死。” 顾煜宸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眼神越发宠溺。 “他肯定是因为家里的东西都被你搬空了,身上没钱,走投无路才想去赌窝里捞一笔快钱。” “那现在他被抓起来了,钟紫芸和沈余芯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了?”沈余萝想到那母女俩,心情就愈发舒畅。 顾煜宸点了点头。 “没了男人,又没有钱,她们唯一的出路,就是灰溜溜地回乡下去了。” 回乡下? 沈余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她想了想,慢慢地摇了摇头。 “让她们就这么回乡下,太便宜她们了。” 她的目光沉了下来,里面闪着一丝冷光。 “特别是沈余芯,我得想个别的办法,让她下场更惨一点才行。” 说完,她抬起眼,有些试探地看着顾煜宸。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毒了?” 顾煜宸闻言,非但没有半分犹豫,反而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无比安心的力量。 “那个沈余芯,既然能做出往我们家信箱里放反、动信件这种事,就证明她骨子里早就烂透了。” “对付这种人,再怎么样的手段,都不为过。” 顾煜宸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直到现在,他只要一想到那天,如果不是妻子提前发现,一旦被革委会的人从他家里搜出那封信…… 那种足以将整个顾家拖入万丈深渊的后怕,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有些发冷。 沈余芯,上辈子毁了我一生的罪魁祸首。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狠厉:“我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就回到乡下,逍遥自在的。” 沈余萝很是满意。 她说她就怕顾煜宸是个迂腐的人,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什么的。 顾煜宸听完,都被她刚才那小心翼翼的试探给气笑了。 “她那样的人,都敢往我们家里放那种东西了,还指望我会放过她?”他伸出手,动作却轻柔无比,捏了捏沈余萝滑嫩的脸蛋,“你当我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大圣人呢?” 话音刚落,他脸上的那点笑意就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男人的目光沉了下来,像是淬了冰,周身的气场也随之变得冷冽而肃杀。 “对于沈余芯那种烂到骨子里的毒蛇,就该一次性把她的毒牙全都拔掉,让她再也害不了人!” 感受着他身上不自觉泄露出来的,那种属于铁血军人的冷冽杀伐之气,沈余萝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简直快要被这个男人给迷死了! 她上辈子脑子里到底是进了多少水,才会觉得这个男人不好? 果然,还是被沈余芯那个贱人洗脑洗得太严重了。 沈余萝伸出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她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恍然大悟的促狭:“以前沈余芯总跟我说,你脾气暴躁,有暴力倾向,会打人。” “我还真信了。”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气场……啧啧,真的很强,很吓人。” 她这话一说出口,顾煜宸身上那股能冻死人的冷气,瞬间就泄了个一干二净! 整个人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甚至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 “我没有!”他急得猛地朝前凑了凑,声音都拔高了些,“我绝对不会家暴!” “我……我这样,只是因为沈余芯那个人太可恨了!” 他看着沈余萝的眼睛,急切地解释,生怕她误会:“余萝,你相信我,我绝对、绝对不会那样对你!” 沈余萝看着他急得额角都快冒出细汗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那生人勿近的冷酷模样。 她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清脆,像银铃一样在安静的卧室里回荡。 “我知道,”她眉眼弯弯,像一轮好看的月牙儿,“而且……”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我觉得你刚才那个样子,其实特别迷人。” 顾煜宸整个人都僵住了。 下一秒,一股灼人的热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脖颈,迅速蔓延到了耳根。 连那张俊朗坚毅的脸庞,都染上了一层可疑的薄红。 第30章 竟然喜欢他这个调调? 他的身体僵着,动也不敢动,耳根的热度,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可心里,却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暗爽。 他的小妻子,竟然喜欢他这个调调? 这个认知,让顾煜宸的心跳都乱了节拍。 不过,那点不正经的心思也只是一闪而过,顾煜宸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等等,”他眉头紧锁,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连那点薄红都压下去了几分,“家暴又是怎么回事?”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过这种名声。 沈余萝看他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便一五一十地把上辈子沈余芯是怎么跟她说的,都重复了一遍。 “她说你从小在部队长大,性子野,不懂得怜香惜玉。” “还说……军人嘛,脾气都冲,手上没个轻重,一生气就喜欢动手打人。”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当时……就信了。” 每多说一句,顾煜宸的脸色就沉下一分。 等到沈余萝说完,他周身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吱作响。 “沈、余、芯!”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他差点就炸了! 难怪! 难怪他跟余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冷淡,带着毫不掩饰的抗拒和……恐惧。 他还以为是自己长得太凶了。 后来好不容易在军区大院接触了一段时间,她的态度才渐渐软化。 可等到两人结了婚…… 她的态度又猛地回到了原点,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整个人像只竖起了所有尖刺的刺猬,碰都不让他碰一下。 原来如此! 原来都是那个该死的沈余芯在背后挑拨离间,颠倒黑白! 顾煜宸在心里那本专门给沈余芯准备的黑账上,重重地又记下了一笔。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婚后沈余萝态度的突然转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是因为两人那个算不上美妙的新婚之夜。 说实话,或许是顾煜宸天赋异禀,又或许是他常年锻炼,体力好得惊人。 那一夜,对沈余萝而言,简直就是一个“痛”字就能完全概括的噩梦。 现在想想,在那种情况下,沈余萝居然还能怀上孩子,也着实是属于老天爷追着喂饭的易孕体质了。 想到那个孩子…… 沈余萝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上辈子,那个跟着她一起,一尸两命死在冰冷手术台上的孩子。 虽然现在,他(她)还只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小小胚胎。 可沈余萝的心,还是被一股巨大的愧疚感紧紧攫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手还停留在小腹上,指尖微凉,却像是点燃了一团温柔的火。 沈余萝在心里默默发誓: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个孩子好好养大,给他一个安稳幸福的童年。 绝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哪怕拼了命,也要护住! 夜色渐深,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彼此呼吸交缠着。 顾煜宸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背:“睡吧。” 沈余萝窝进他的怀抱,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家,有了依靠。 两人相拥入眠,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下楼的时候饭桌已经摆好了早餐——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鸡蛋,还有陈梦娟亲手做的葱油饼,香味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顾云卫坐在主位上看报纸,偶尔抬头瞧一眼儿媳妇和儿子,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又装作严肃继续看新闻头条。 顾煜霆嘴巴塞得鼓鼓囊囊,一边嚼一边冲沈余萝挤眉弄眼:“嫂子,你今天脸色不错啊!” 沈余萝被逗乐了,还没来得及回嘴,就听见陈梦娟温声开口:“你们俩吃完饭待会儿别急着出门,我想跟你们商量个事。” 顾煜宸放下筷子,“妈,有什么您说。” 陈梦娟叹口气,看向沈余萝,小心翼翼道:“我知道你们要去大西北,可那地方条件艰苦,你现在又怀着身孕,我是真有点放心不下……” “我寻思着,要不先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如果医生说身体太弱,那就不能去了。咱家什么都能等,就是孩子和余萝的身体最重要!” 这话一出口,全屋的人齐刷刷望过来,各种神情都有。 担忧、不舍、关切。 连平时最沉稳的顾云卫也皱起眉头,“对,这事必须重视!部队不是闹着玩的,大西北风沙大,人又少……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顾煜宸本来也舍不得,可男人终归理智,他郑重点头,“行,我们听您的。今天上午就带余萝去医院查查,如果医生说可以,那我们再走;如果真不合适,我一个人过去也成。” 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迟疑。 沈余萝心里暖洋洋的:“妈,我真的没事的,我身体很好的!” 毕竟她上辈子她不知道自己怀了孕,在跟顾煜宸离婚之后,也是各种操持搬家,把沈家那么多东西全都安排人运到了港城,还一路奔波,从沪市到港城,又是坐车又是乘船的。 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一点事儿都没有,甚至都没什么孕吐反应。 现在想想,这孩子真的是个心疼妈妈的好宝宝。 沈余萝忍不住又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陈梦娟还是摇头,坚持己见:“你现在是孕妇,怀孕前三个月更是危险的时候!所以医院一定要去的!” 顾云卫也沉声开口:“去医院看看吧!要真没事,我们也放心一些。” 沈余萝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也只好乖乖答应下来,“行行行,都听妈的话,我们吃完饭立马去医院体检。” 一家人才算松了口气,各自低头继续吃饭,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却各有千秋,说不上来的复杂滋味——既盼望他们早点启程,又希望他们永远别走一样…… 另一边,同样清晨,同样阳光稀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幕—— 空荡荡的小院子,格外的萧索。 第31章 他不会拿着钱丢下我们母女俩跑了吧? 钟紫芸顶着乱糟糟的一脑袋卷发,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看见旁边空荡荡的位置顿时愣住: “东风呢?大清早的去哪儿了?去买早点了?” 她出去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沈东风,又去把沈余芯叫醒了。 “余芯,你知道你爸去哪儿了吗?” 沈余芯昨天晚上睡得格外的不踏实。 睡惯了沈家小洋房那温暖舒适的床,这个小院子硬邦邦的垫着陈年稻草的床简直就是折磨。 她语气有些不耐烦:“我上哪儿知道?” “那你爸去哪儿了?”钟紫芸越想越慌,又在屋里转圈找了一遍,不见丈夫踪影。 “昨天你爸可是把五十块钱都拿走了啊!他人去哪里了?” 钟紫云越想越恐慌:“他不会拿着钱丢下我们母女俩跑了吧?” 沈余芯听着母亲的猜测,眉头皱得更紧。 她爸虽然贪婪自私,但要说直接抛下她们母女俩跑路,好像……还没到那个地步。 “妈,”她沙哑着嗓子开口,“爸他……他真会就这么走了?他身上也只有五十块钱而已,又没有开介绍信……他能去哪儿?” 钟紫芸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改口:“他敢!我就是气糊涂了!” “那五十块钱又是怎么回事?”沈余芯继续追问,“爸他把五十块钱都拿走干什么?” 钟紫芸也是满心烦躁:“昨天晚上……他说,他拿着那五十块钱当本钱去搞点钱来。” “搞钱?”沈余芯皱起眉头,“就凭五十块钱?他去哪儿当本钱?” 话音刚落,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窜进她的脑海。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爸……他不会是拿着钱,去赌了吧?!” “要是把钱都输光了,我们俩可怎么办?!” 钟紫芸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全褪光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不……不至于吧……” 她的声音也虚了下去,没了底气,“他说……他说他手气好,能翻本的……” 两个人瞬间都沉默了。 沈余芯差点没气死:“他说手气好就好啊!万一把钱都输光了,我们怎么过日子?” 这下钟紫云也淹了咽唾沫:“应、应该不至于吧……” 她又赶紧安慰女儿:“咱们再等等,说不定等到中午他就回来了呢?” 她们在家里等啊,等啊。 从太阳初升,等到日上三竿。 沈东风,依旧没有回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去赌钱,钱是输是赢,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把家里仅剩的、最后的五十块钱,全都带走了。 而现在,她们娘俩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连十块都不到。 钟紫芸彻底崩溃了,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这可怎么办啊!你爸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咱们娘俩就靠这几块钱,能撑几天啊?这是要活活饿死我们啊!” 沈余芯心里的烦躁和怨恨几乎要喷涌而出:“哭有什么用!在这里哭就能有饭吃吗?!” “我们得出去!出去打听打听消息!” 母女俩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绝望,但更多的是一丝求生的本能。 她们胡乱地套上衣服,分头出了门。 钟紫芸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专挑人多的地方凑。 在西大街的拐角,几个闲着没事的大妈正凑在一块儿,唾沫横飞地聊着天。 一个声音不大不小,正好飘进了钟紫芸的耳朵里。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夜里,西大街那个地窖,就是那个赌窝,被公安同、志给一锅端了!” “抓了十几个人呢!听说动静可大了!” 钟紫芸的心脏“咯噔”一下,像是被人攥住了,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疯了一样冲过去,抓住那个说话的大妈。 “大姐!你刚说啥?抓赌?” “抓走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姓沈的?!”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恐惧。 那个大妈被她吓了一跳,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抓了谁我哪儿知道?黑灯瞎火的,十几个人呢,都铐着押走了!” “你要真想知道,自个儿去派出所问问去!” 钟紫芸愣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死死攥着自己的袖子,脚下像是灌了铅,一步都挪不动。 去派出所?开什么玩笑! 她心里直打鼓——万一人家说她是同伙,把她也给抓进去,那可就完蛋了! 一阵微风吹过来,她一个激灵,避开这些大妈狐疑的目光,匆匆往家走。 刚进门,就看见沈余芯坐在床沿上,两只手紧紧搓着膝盖,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妈,你问到什么了吗?”沈余芯抬头,一双眼睛又红又狠,“到底怎么回事?” 钟紫芸咬牙切齿地把刚刚听到的话说了一遍:“……不过她们也不知道你爸有没有被抓住,让我自己去派出所问。” “你去了?”沈余芯的声音拔高了一截。 “谁敢啊!”钟紫芸立马炸毛,“我要真去了,要是被当成同伙抓起来怎么办?!”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两个人对视半天,都没再吭声,但彼此心里明、镜似的—— 这回,多半是真的出事了! 钱没了,人也没影儿,这日子还怎么过? 钟紫芸突然哭腔带出来:“你爸要真让公安给逮进去,这五十块钱也是泡汤!咱们娘俩以后咋活啊?!” 沈余芯脸色铁青,嘴唇抖得厉害,却还是硬撑着冷静下来:“现在说这些有啥用?总不能饿死吧?”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话:“不行……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只能找沈余萝去了。” 听到这个名字,钟紫芸顿时皱起眉头,下意识摇头:“找她?你觉得,她还能管我们吗?” 沈余芯狠狠剜了母亲一眼,不耐烦道:“难不成等着喝西北风?反正现在只有这一条路!” 气氛压抑得快要凝固住,每个人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钟紫芸犹豫片刻,小声嘀咕:“可是……沈余萝她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沈余芯冷笑一声,把袖子往上一撸:“记恨又怎样?我们好歹是一家人!再说,我肚子饿的时候,她吃香喝辣的,我凭什么忍着?!到时候就说点可怜话,大不了跪下来求呗!” 母女俩越说越激动,很快便开始商量起该怎么开口、如何装可怜、甚至连哭词都提前编排好了。 窗外燥热难耐,可屋内却满是算计和焦虑交织出的阴寒气息。 …… 第32章 有事就在这儿说 与此同时,顾家二楼阳光正好,一室温暖安宁,全然不同于沈余芯他们家里的狼狈。 医院检查单整齐摆在桌上,上面写着:各项指标正常,无大碍,请注意休养云云。 陈梦娟松了一口气,把报告收好,又端来热牛奶递给沈余萝:“余萝啊,虽然你身体底子好,但以后也一定要多注意,别太累,也别乱吃东西。” 顾煜宸站在旁边,看向妻子的目光柔、软极了,比初升的晨曦还温暖几分:“放心吧妈,有我呢。我会照顾好余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陈梦娟拍拍他的胳膊,又叮嘱一句:“煜宸,大西北条件艰苦,可比不得沪市。余萝以前娇生惯养,从来没吃过苦。这次随军过去,你一定要护好了她。” 顾煜宸郑重点头,没有丝毫迟疑:“妈您放心,我拼命干副营长就是为了能早点把余萝接过去。有我在,她肯定不会受委屈,更不会让她吃苦受累。” 夕阳西斜,顾家的厨房里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是红烧肉,还炖着一锅老母鸡汤,金黄的鸡油在汤面上打着旋儿。 陈梦娟系着围裙,笑意盈盈地把最后一道番茄鸡蛋端上桌。 “好了,都别站着了,快来吃饭。” 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 顾云卫今天心情不错,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话,问着顾煜宸部队里的情况。 顾煜霆则像只献宝的猴子,不停地给沈余萝夹菜。 “嫂子,你多吃点这个,妈炖了好几个小时呢!” “还有这个鱼,没刺的!” 沈余萝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心里暖洋洋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重生以来,这样安稳幸福的烟火气,是她最贪恋的。 顾煜宸就坐在她身边,虽然话不多,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始终胶着在她身上,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一家人正聊得热闹,饭菜的香气溢满了整个屋子。 “咚、咚、咚——” 突然,大门被人敲响了。 突兀的敲门声在欢声笑语中显得格外刺耳。 屋里的人都停下了筷子,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 “这都吃晚饭的时间了,会是谁?”陈梦娟有些疑惑。 顾云卫放下碗筷,沉声说:“我去看看。” 他站起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向门口,拉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门外,夏天参与的热度卷着灰尘扑面而来。 只见两个形容狼狈的女人正站在门口,不是钟紫芸和沈余芯又是谁。 顾云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钟紫芸一看到他,立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那张蜡黄的脸上堆满了褶子:“哎哟,亲家,正吃着饭呢?” 她一边说,一边使劲伸长了脖子往里瞅,鼻子还用力地嗅了嗅。 一股浓郁的肉香混着鸡汤的鲜味儿,直往她鼻孔里钻。 钟紫芸的喉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狠狠咽了口唾沫。 天知道,她们娘俩从昨天到现在,肚子里就没进过几粒米! 顾云卫的目光掠过钟紫芸那张贪婪的脸,最后落在了她身后的沈余芯身上。 就是这张脸。 他瞬间就想起了几天前,在他书房的书桌抽屉里,发现的那封反、动新建。 那封信要是真被革委会的人搜到了,他这个师长的位置都得坐不稳! 刹那间,顾云卫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堵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没有半点要让人进来的意思。 “有事?”他开口,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一点情绪,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钟紫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态度……不对啊! 她咬了咬后槽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赔笑。 “那个……亲家,我们来找余萝有点事儿,咱们……是不是进去说?” 她试探着,还想往前迈一步。 顾云卫眼神一凛,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却像冰碴子一样砸在她心上。 “有事就在这儿说。” 这一下,别说钟紫芸了,连她身后的沈余芯都变了脸色。 这么冷淡!这么不给面子! 沈余芯心里那股邪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肯定是沈余萝! 肯定是那个贱人在顾家人面前说了他们一家的坏话! 她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还记得,上一次自己来顾家,顾云卫和陈梦娟对她多和善啊,又是倒水又是拿点心,热情得不得了。 她以为是顾家人真心喜欢她,觉得她乖巧懂事。 她压根就没想过,人家那纯粹是看在沈余萝的面子上,爱屋及乌罢了。 如今沈余萝这棵大树都懒得庇护她们了,顾家人又怎么可能给她们好脸色看? 更何况,那封反、动信的事,顾家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笔账,可还一笔一划地记在心里呢!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门里是饭菜的香气和温暖的灯光,门外是夏夜的燥热和两个狼狈不堪的人。 顾云卫像一尊铁塔,堵死了她们所有的希望。 沈余芯眼看硬闯无望,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变,刚才还带着几分怨毒和不忿的眼神,顷刻间就化作了无尽的委屈和可怜。 她的眼眶说红就红,声音也带上了哭腔,软软地喊了一声:“顾叔叔……” 她怯生生地看着顾云卫,那模样,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顾叔叔,我们……我们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姐姐说。” 她刻意加重了“很重要”这三个字,贝齿轻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姐姐呢?能不能……能不能让姐姐出来,跟我们见一面?” 顾云卫是什么人?在部队里带了半辈子兵,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这点小伎俩,他一眼就看穿了。 他脸色没有半分缓和,声音依旧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余萝正在吃饭。”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 沈余芯被他噎得心口一堵,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她咬了咬牙,只能继续演下去:“顾叔叔,这事儿……这事儿是我们的家事,有些话……我们只想跟姐姐当面说,跟您……跟您说不清的。” 第33章 无福之人,不进有福之门 她一边说,一边还偷偷往门里瞟,希望能看到沈余萝的身影。 顾云卫当然不想让她们进去。 这两个人,就是两条喂不熟的毒蛇,放进家里,只会搅得家宅不宁。 可他毕竟是个长辈,对方又是两个女人,总不能直接动手把人赶走。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把门关上。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身影从他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沈余萝手里还端着一碗鸡汤,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抬起眼皮,淡淡地看向门口。 她早就听见她们来了。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们是为什么来的。 沈东风被抓,这对贪婪又没半点本事的母女,身上没钱,可不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么? 除了来找她,还能去哪儿? 这么一个大好的、送上门来给她羞辱的机会,沈余萝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她就这么施施然地走了出来,站在顾云卫身侧,目光像看跳梁小丑一样,扫过门口的两个人。 “我出来了,”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沈余芯刚刚营造出的可怜气氛,“说吧,到底是有多重要的事情,非要现在、当面跟我说?” 随着她走出来,门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肉香和鸡汤的鲜味儿,更加肆无忌惮地往外钻。 钟紫芸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她整张脸都涨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狠狠地瞪了沈余芯一眼,怪她没用,连门都进不去! 随即,她又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对着沈余萝搓着手:“哎哟,余萝啊,你看……咱们一家人,总不好就这么站在门口说话吧?多难看啊!” 她一边说,一边又试探着想往门里挤:“有什么事,咱们还是……还是进屋里去说吧?” 沈余萝看着她那副贪婪又急切的嘴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抬起手,轻轻吹了吹碗里冒着热气的鸡汤,然后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话:“无福之人,不进有福之门。” “就在门口说,挺好的。” 话音落下,钟紫芸和沈余芯的脸,“唰”地一下,黑得像锅底。 两人的身体都僵住了,仿佛被一道天雷当头劈中! 她们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哭词,全都被这句话给炸得粉碎! 无福之人?! 她在骂她们是无福之人! 两人在心里瞬间把沈余萝骂了个狗血淋头,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你他妈才是无福之人! 你这个克死父母的扫把星!你才无福!你全家都无福! 钟紫芸和沈余芯被这句话钉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 尤其是钟紫芸,她心里想的压根没那么复杂。 她就是想进去,进去蹭一顿饭! 她都快饿晕了! 那该死的鸡汤味儿,跟长了钩子似的,一个劲儿往她鼻子里钻,哈喇子都快从嘴角淌出来了。 可沈余萝这个小贱人,居然连门都不让进!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 眼看亲妈靠不住,沈余芯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姐,我们……我们要说的事,站在这门口说,不方便。” 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这大院里人来人往的,要是被别人听了去,多不好啊。” 沈余萝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有什么不好?” 她慢悠悠地用勺子撇去鸡汤上的浮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们顾家行得端坐得正,没什么话是别人不能听的。” “倒是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非要躲着人说?” 沈余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当然无所谓!你是高高在上的顾家少奶奶! 我们是上门来要钱的!是来摇尾乞怜的!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我们不想被别人听到! 可看沈余萝这油盐不进的态度,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这扇门了。 沈余芯深吸一口气,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她的眼眶又红了,委屈巴巴地看着沈余萝:“姐姐,我爸……我爸他失踪了。” “家里的钱……也全都被他带走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刻意隐去了赌窝的事情。 她可不敢说沈东风可能是因为赌钱被抓了,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然而她根本不知道,她爸之所以会被抓,可以说,完全是眼前这个堂姐一手主导的。 沈余萝听完,手里的动作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她拖长了音调,“原来是这样啊。” “这么说,你爸这是卷款私逃了呀。”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慢,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进沈余芯的心口。 沈余萝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母女俩惨白的脸:“也就是我那洋房里的东西,之前就被人搬空了。” “要不然,就算不被那些小偷拿走,恐怕也早晚要被你爸给偷光吧?” 这话一出,沈余芯的脸彻底绿了! 这不就是指着鼻子骂她爸是贼吗?! 她气得浑身发抖,脱口而出:“你胡说!我爸不是那样的人!” 沈余萝直接反问:“是吗?那他人呢?” 沈余芯被她那句反问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可她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她爸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但她和她妈是真的要饿死了! 那股子浓郁的鸡汤香味,还在不要钱似的往鼻子里钻,勾得她胃里一阵阵抽搐。 她强行将那股邪火压下去,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我爸……他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余芯飞快地瞥了一眼沈余萝,避重就轻地说:“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和我妈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连饭都吃不上了,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这话一出,沈余萝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极为夸张的惊讶。 仿佛听到了什么旷世奇闻。 “什么?”她音调陡然拔高,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爸失踪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跟我说……不重要?” 第34章 我们俩是要被活活饿死了!姐姐! 沈余芯的脸色瞬间又黑了几个度。 沈余萝却像是没看见,自顾自地“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有你这么个‘孝顺’女儿,你爸上辈子恐怕是没积德。” “真是够倒霉的。” 这话说得又轻又慢,偏偏每个字都像耳光一样,狠狠扇在沈余芯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沈余芯死死咬着后槽牙,才没让自己当场发作。 她急忙给自己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爸他……他走的时候身上带了钱,他肯定饿不着!” “可我和我妈是真的身无分文了啊!我们俩是要被活活饿死了!姐姐!” 她喊得情真意切,眼泪说来就来,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然而,沈余萝听完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只是淡淡地,没什么情绪地—— “哦。” 一声。 然后,就没反应了。 就这么一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沈余芯的心上。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苦水,瞬间被堵了回去。 沈余芯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她不信邪,只能把话挑得更明:“所以……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沈余萝终于有了新动作。 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她,快得像一道闪电。 “帮你们?”她反问,“怎么帮?” 一直没敢吭声,只顾着吞咽口水的钟紫芸,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 机会来了!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脱口而出:“你给我们一点钱就好了!” 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后,沈余萝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呵。”那笑声又轻又冷,像淬了冰的刀子。 “真有意思啊。”她缓缓开口,目光像看两个跳梁小丑一样,扫过母女俩的脸。 “你们是哪来的脸,张口闭口,就让我给钱给你们?” 钟紫芸和沈余芯的表情僵在脸上。 沈余萝的语调陡然变得尖锐:“而且我刚刚听清楚了,你说的是‘给’,不是‘借’!” “怎么?”她身子微微前倾,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母女俩刺得千疮百孔。 “是不是这些年,我太给你们脸了?” “让你们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我沈余萝,就是你们沈家的散财童子?” “想要什么,只要张张嘴,我就得双手奉上,对吧?” 沈余萝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字字句句,都精准地扎在钟紫芸和沈余芯母女的心窝上。 血淋淋,不留情面。 尤其是那句“散财童子”,更是将她们最后一点遮羞布都给扯了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沈余芯恨得牙痒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 可她不敢发作,她只能忍。 委曲求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她和她妈现在是连屋檐都没有了! 沈余芯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那点不甘和怨毒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卑微和讨好。 她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姐姐,我们……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不然我们怎么敢来麻烦你。” 她说着,往前挪了半步,试图拉近和沈余萝的距离,声音也放得更软,带着一股刻意营造出的亲昵。 “姐姐,我们好歹是姐妹一场啊。” “虽然……虽然不算是一起长大,可我也在你身边,生活了五年多,不是吗?” 沈余芯开始打感情牌了,这是她最擅长的伎俩:“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二叔二婶刚刚去世,想叔叔阿姨想得整晚睡不着觉,偷偷在被子里哭。” “是我,是我发现之后,一直陪着你,安慰你啊。” “还有你第一次来例假,吓得脸都白了,以为自己要死了,也是我帮你去买的月事带,我妈手把手教你怎么用的呀。” 她一件一件地数着,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都翻了出来,极力渲染着自己对沈余 萝的“恩情”和“重要性”。 沈余萝就那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睫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是啊,她当然记得。 上辈子,就是因为这些看似温暖的“陪伴”和“安慰”,她才会对沈余芯掏心掏肺,对大伯一家完全不设防。 她天真地以为,在父母远走港城之后,大伯一家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以为,沈余芯是真心对她好。 唯一的亲人…… 呵。 沈余萝在心底冷笑一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她怎么可能忘记。 她怎么敢忘记! 在港城那间冰冷的手术室里,沈余芯究竟是如何对待她这个“唯一的亲人”的! 当时,她从麻醉的昏沉中悠悠转醒,四周一片死寂。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诡异气味。 手术室里没有医生,也没有护士。 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却掩不住眼底得意与狰狞的人。 是沈余芯。 沈余萝的脑子还有些混沌,她虚弱地开口,声音像小猫一样。 “余芯?你怎么在这里?” “医生呢?护士呢?”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小腹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瞬间白了脸。 “我的手术……成功了吗?” 沈余芯站在手术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流产手术?”沈余芯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手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当然是失败了。” 她凑近了些,嘴角的弧度越发恶毒:“而且,姐姐,你很快就要因为手术失败,大出血而死了。” 轰——! 沈余萝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恐惧,像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她浑身都在发抖,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不……不会的……” “你骗我!你快去叫医生!快去叫医生来救我!” 第35章 姐姐,我为什么要抢救你? 她当时吓坏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沈余芯伸出手,发出了绝望的哀求。 可沈余芯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她,像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好结局的戏剧。 她非但没有去叫人,反而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在死寂的手术室里,像毒蛇吐信,阴冷又刺耳:“抢救?” 她歪了歪头,语气里满是天真又残忍的疑问:“姐姐,我为什么要抢救你?” 沈余萝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她眼里的哀求,一点点碎裂,变成了不敢置信的震惊。 沈余芯脸上的口罩,不知何时已经摘下,露出了那张她熟悉了五年的脸。 此刻,那张脸上,只剩下扭曲的快意:“我已经靠着你,顺利来到了港城。” “你身上最大的价值,已经用完了。” “所以,姐姐……” 她弯下腰,凑到沈余萝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温柔又恶毒地说:“你可以,去死了。” 轰——! 比刚才那道惊雷更恐怖的炸响,在沈余萝的灵魂深处爆开。 她整个人都傻了。 血液是冷的,四肢是僵的,连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脸,看着这个自己当成亲妹妹一样疼爱了五年的人。 眼泪,终于决堤。 不是因为身体的剧痛,而是因为这淬了毒的背叛。 “为……为什么……”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不成调的字眼,“沈余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对你那么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分给你……”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听到这话,沈余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眼底的嫉妒和疯狂,再也无法掩饰,像野火一样熊熊燃烧。 “对不起我?”她猛地拔高了声音,尖锐刺耳,“沈余萝,你从一出生开始,就对不起我!” “凭什么!” “凭什么你一出生就有个有钱资本家的外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凭什么你从小就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他们为了你,甚至都不愿意再要第二个孩子!” “凭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 “我呢?我就活该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吗?” “我就活该每天像个佣人一样,当牛做马地伺候我爸妈,就因为我不是个儿子吗?” 沈余萝被她这满腔的怨毒给震住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习以为常的幸福,在沈余芯眼里,竟是如此碍眼的原罪。 她忍着小腹的绞痛,虚弱地辩解:“可是……可是我爸妈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如果他们能一直陪着我……我宁愿没有这些身外之物……我什么都不要……” 这是她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然而,换来的,却是沈余芯更深的鄙夷。 啪——!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沈余萝的脸上。 她本就虚弱,这一下直接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瞬间就见了血。 “虚伪!”沈余芯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真让我恶心!” 她俯下身,死死地盯着沈余萝的眼睛,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你以为,我爸妈他们是真的疼爱你吗?”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沈余萝。 沈余芯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的笑容越发残忍。 “别做梦了,我的好姐姐。” “他们对你好,不过是为了你死鬼爸妈留下的那笔巨额遗产!” “不过是为了,你那个有钱外公的家产!” 她贪婪的目光,像是要把沈余萝连皮带骨都吞下去:“本来,我还真找不到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弄死你。” “可是你这个蠢货,偏偏这么听话,还真的跑来打掉孩子。” 她笑得花枝乱颤,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冰冷的算计:“这下好了,我只要收买医生,让你‘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 “神不知,鬼不觉。” “以后,你所拥有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沈余萝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冷。 温热的鲜血,正不受控制地从身体里流走。 生命力,也在随之消逝。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向那片白大褂的衣角。 “救……救我……” “余芯……我求你……” 沈余芯却只是冷漠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救你?” “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要你死,我怎么会救你呢?”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你放心,你留下的一切,我都会好好‘享受’的。” “特别是……你的表哥,林志豪。” 沈余萝的瞳孔,骤然缩紧! 沈余芯仿佛很满意她这个反应,笑得更加得意了。 “等你死了,我会表现得悲痛欲绝。” “到时候,你那个不苟言笑的表哥,肯定会来安慰我这个可怜的妹妹。” “一来二去,我们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她俯下身,脸上的表情因为极致的嫉妒而扭曲狰狞:“你不是总觉得我配不上他吗?” “你就睁大眼睛看着,我怎么成为林家的女主人!” 也正是这个时候,沈余芯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上了一刀。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当初顾家的那封反、动信件,还有那些金条。” “都是我趁着你结婚那天,偷偷放进去的。” 轰!沈余萝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原来是她! 一切的源头,竟然都是她! 看着沈余萝震惊到失语的目光,沈余芯快意地笑了:“很惊讶吗?” “可是这能怪谁呢?只能怪你自己蠢啊。” “有那么好的丈夫,那么好的婆家,你不珍惜,不喜欢。” “天天就想着要离婚……” 她伸出手,像安抚小狗一样,轻轻拍了拍沈余萝冰冷的脸颊。 “我这可是在帮你啊!帮你解脱!” 一股绝望的恨意,从沈余萝的心底涌起,支撑着她发出最后的声音。 她颤抖着,用尽生命反驳。 “可是……” “可是一直说顾煜宸不好的人……” “一直都是你啊!” 第36章 你对我很好吗? 听到这句濒死前的质问,沈余芯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笑声。 “对啊!” “是我啊!” 她坦然地承认,脸上满是病态的快意:“所以我才说你是个蠢货啊,沈余萝!” “我随便说几句,你就信了。” “把你耍得团团转,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鄙夷地撇了撇嘴:“还有那个顾煜宸,他就是个瞎子!”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他凭什么对我的示好视而不见?” “居然看上你这么个胸大无脑的蠢货!” 她越说越气,漂亮的脸蛋因为嫉妒而扭曲。 “不过……”她话锋一转,脸上又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伸手抚上自己腕间的一只玉镯。 那玉镯,正是当初她从沈余萝那里“借”走的:“说起来,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我的好姐姐。” 她的手指在玉镯上轻轻摩挲,眼神贪婪而炙热。 “你送了我这么一个大宝贝,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你呢。” 沈余萝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但她还是死死地盯着那只手镯。 那曾是她最珍爱的东西。 沈余芯欣赏着她绝望的表情,一字一句,残忍地揭开最后的秘密:“谁能想到呢?” “这只破手镯里,竟然藏着一个巨大的储物空间。” “啧啧,这么好的东西,放在你这个蠢货手里真是暴殄天物。” “现在,它是我的了!” 轰——! 最后一道防线,在沈余萝的脑海里彻底崩塌。 原来……原来连她最大的宝贝,都被这个女人窃取了! 她气得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身体里的温度,随着鲜血一起流逝。 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只看到沈余芯那张得意、狰狞的笑脸。 无尽的怨恨和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灵魂。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她一定要让这个恶毒的女人,血债血偿! …… “姐?” “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一声轻柔的呼唤,将沈余萝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恨意中拉了回来。 她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哪里是冰冷的手术台和沈余芯那张恶毒的脸。 分明是顾家明亮温暖的客厅。 而门口,被顾云卫拦住的沈余芯,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原来,刚才那段撕心裂肺的经历,只是被尘封的上辈子记忆。 而这辈子,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余芯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刚才那番话给说动了,心底暗自得意。 她继续挤出几滴眼泪,开始翻旧账,进行道德绑架。 “姐,你都忘了吗?” “当初我刚来沪市,什么都不懂,是你手把手地教我。” “带我吃好的,穿好的,还给我零花钱。” “你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的。” 听到这些话,重生归来的沈余萝,只觉得无比讽刺。 上辈子,她就是被这副楚楚可怜的假象给骗了。 她信了她的鬼话,把她当成最亲的妹妹,最后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沈余萝缓缓抬起眼,眸光里没有半分温度,只剩下冰冷的嘲弄。 “是吗?”她轻轻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真的觉得,你对我很好吗?” 沈余芯被她看得心里一突,但还是强撑着挤出笑容:“姐,我当然是对你好了……” “呵,”沈余萝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打断了她的话,“你处心积虑地讨好我,装出这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她的声音陡然变冷,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沈余芯的心里:“难道不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好方便从我手里捞钱吗?” 话音落下,沈余芯的脸色,瞬间煞白! 想到上辈子手术台上那刺骨的冰冷和彻骨的恨意,沈余萝内心的愤怒几乎要凝为实质。 她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掌心。 好啊。 真的很好。 沈余芯,既然你自己不知死活地送上门来。 那就别怪我,让你也尝尝什么叫绝望! 沈余芯那张煞白的脸,瞬间涌上一股委屈,眼眶说红就红:“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她哽咽着,声音里带着受伤的颤抖,仿佛被最亲近的人无端指责:“我……我是真的把你当亲姐姐看待的!” “你这么说,我……我真的好伤心……” 她演得情真意切,眼泪说掉就掉,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我见犹怜。 若是上辈子的沈余萝,此刻怕是早就心疼得不行,赶紧把人搂进怀里安慰了。 可惜,站在她们面前的,是死过一次,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沈余萝。 “呵,”沈余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只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所以,你们母女俩这个时候跑到顾家来,不是为了要钱?” 一句话,精准地扼住了沈余芯的喉咙。 她张了张嘴,那个“是”字在舌尖滚了无数圈,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承认吗? 承认了,不就坐实了沈余萝那句“为了捞钱”的指控? 可要是否认……那她们今天来是为了什么?真是为了那点可笑的姐妹情深? 沈余芯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精彩纷呈。 一旁的钟紫芸也是一脸尴尬,想开口打圆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门口的气氛,一时僵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沈余萝却忽然笑了:“其实……” 她慢悠悠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你们要钱,也不是不行。” 什么?! 这话一出,钟紫芸和沈余芯就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那眼神,贪婪又急切,像两头饿了三天的狼,终于见到了送到嘴边的肥肉。 “余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心软懂事的好孩子!”钟紫芸一个箭步就想上前去抓沈余萝的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沈余萝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神里却满是嘲弄:“是啊,听话。” 她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细细品味:“你们可不就是希望我能一直这么‘听话’吗?” 她的目光扫过钟紫芸,又落在沈余芯那张瞬间僵住的脸上,语气轻快又残忍:“最好是,我说东就不敢往西,要什么就给什么。” “把你们当祖宗一样供着,对吧?” 第37章 猪狗不如的畜生 钟紫芸脸上的笑容顿时比哭还难看。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站着的顾云卫,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干笑着往回找补:“哎呀,余萝,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咱们可是一家人啊!什么供不供的,说这些多见外!” 她一边说,一边急不可耐地搓着手,话题又绕了回来:“余萝啊,你看……那个钱的事……” 那副猴急的模样,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要了。 “嗯,钱啊……”沈余萝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她点了点头,然后,笑了。 那笑容,纯粹又干净,像个天真的孩子。 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刀子。 “想要钱,真的很简单,”她的声音又轻又柔,“现在,你们给我跪下。” “跪下求我,我就把钱借给你们。” 轰!钟紫芸和沈余芯的脑子,仿佛被炸开了一样! 两人都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沈余萝,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让她们……跪下? 沈余萝仿佛没看到她们震惊的表情,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 “我可不是白白把钱给你们,是‘借’。” 她特意加重了那个“借”字,嘴角的笑意越发恶劣:“既然是借,那就要算利息。” “我这人一向大方,也不要你们多的……” 她歪了歪头,像是真的在为她们考虑,语气无辜又体贴:“就按银行的正常利息来算,怎么样?” 钟紫芸和沈余芯彻底傻了,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什么玩意儿? 让她们跪下? 跪下也只是“借”? 借了不但要还,他妈的还要算利息?! 她们死死地盯着沈余萝,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这个巧笑嫣然,说着让她们下跪借钱的人,真的是那个以前被她们哄得团团转的蠢货沈余萝吗?! 钟紫芸的脸,瞬间就绿了,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嘴巴一张,刚想破口大骂那个“贱”字。 “妈!”身旁的沈余芯眼疾手快,一把死死地扯住了她的胳膊。 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钟紫芸的肉里。 沈余芯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你,你别跟我们开这种玩笑了,我们……我们胆子小,经不起吓。”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把沈余萝刚才那番话定性为一句不懂事的玩笑。 然而。沈余萝只是冷冷地掀了掀眼皮,那眼神,像是在看两只肮脏的,不自量力的臭虫。 “呵。” 又是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嗤笑,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沈余芯的脸上。 “开玩笑?”沈余萝的目光落在沈余芯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看我,是像有那个闲心情跟你开玩笑的样子吗?” 她缓缓抱起胳膊,下巴微微抬起,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她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这事儿,没得商量,”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想要从我手里借钱,” “你们今天,就必须得乖乖地给我跪下。” “态度,要放尊重一点。” “然后,恭恭敬敬地对我说——” 沈余萝故意顿了顿,享受着母女二人脸上那由青转紫的精彩变化,才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公布那段为她们量身定做的台词。 “‘请沈余萝同、志高抬贵手,借点钱给我们。’” “‘我们保证,一定会按时归还本金和利息。’” “‘不然,我们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像淬了剧毒的羽毛,轻轻搔刮在钟紫芸和沈余芯最敏、感的神经上。 轰! 钟紫芸的理智,彻底崩断了! “沈余萝你个……”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疯狗,当时就要跳起来跟沈余萝拼命! 她是来要钱的!是要!不是借! 就算沈余萝嘴上说是借,她压根也没打算还! 可现在,这个小贱人不仅不给钱,还要这样指着鼻子羞辱她们?! 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就在她即将扑出去的瞬间,沈余芯再次死命地拽住了她! 这一次,沈余芯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她不能让母亲在这里撒泼! 旁边顾云卫那冰冷的视线,已经像利剑一样钉在她们身上了! 沈余芯的脸上血色尽褪,她强忍着滔天的屈辱,露出一副为难又悲戚的表情,望向沈余萝。 “姐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委屈到了极点,“我们……我们虽然是想找你借钱……” “可我们,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啊。” 尊严?沈余萝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哇塞!” 她夸张地感叹了一声,那语气里的嘲讽,像刀子一样割在沈余芯母女心上。 “你居然还有尊严?” “那你可得好好收着,千万别弄丢了。” “去吧,抱着你的尊严过日子去吧。” 她转身就准备往屋里走。 她一边走,一边侧过头,对着从始至终都像一座山一样沉默地陪着她的顾煜宸说着话。 那语气,瞬间从刚才的尖锐刻薄,变得带上了几分熟稔的无奈与吐槽。 “煜宸,你看。” “我就说了吧?她们就是拿我当冤大头,当散财童子。” “以为只要张张嘴,掉几滴鳄鱼的眼泪,钱就能从天上掉下来砸到她们怀里。” “什么都不想付出。” 沈余萝轻轻哼了一声,眼底的冷意却愈发浓重:“又想要钱,又想要脸。”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余芯的心坎上。 是啊,她快要活不下去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妈也快要活不下去了! 这种时候,尊严和脸面,又算个什么东西!能吃吗!能换钱吗! 沈余芯恨!恨得牙关都快咬碎了!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第38章 你让我给你下跪?! 她不能就这么让沈余萝走了! 今天要是空手而归,她和她妈明天就真的只能去街上要饭了! “姐姐!”沈余芯几乎是扑过去一般,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喊住了沈余萝。 沈余萝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那高傲的背影,仿佛在说:你的机会,不多了。 沈余芯心头滴血,脸上却不得不挤出最卑微,最委屈的笑容:“姐姐,你先听我……听我把话说完呀。”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声音里充满了破釜沉舟的悲壮:“姐姐,你不是想让我下跪吗?” “好,“我跪。” 她死死地盯着沈余萝的背影,眼里的屈辱和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只要姐姐你能消气,能借钱给我们渡过难关。” “我跪!” 然而,她却留了个心眼。 “但是姐姐,”她带着哭腔,飞快地说道,“我妈……我妈毕竟是你的大伯母,是长辈啊。” “她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您就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次,好不好?” “所有的错,我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羞辱,我一个人来受!” 她这番话说得“孝感动天”,那副委曲求全,为了母亲甘愿牺牲自己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一个不明真相的人为之动容。 说话间,她还刻意地将身体微微侧过一个角度。 把自己哭得梨花带雨,又显得下颌线格外优美的侧脸,精准地暴露在顾煜宸的视线范围内。 男人,不都喜欢这种柔弱、善良又懂事的女人吗? 顾煜宸这样顶天立地的军人,一定也吃这一套! 只要他能为自己说一句话…… 然而,顾煜宸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只是静静地落在沈余萝的身上,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 至于旁边那个搔首弄姿、自以为楚楚可怜的沈余芯? 他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余芯精心计算的表演,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没激起半点涟漪。 那无声的漠视,比任何尖刻的言语都更伤人! 沈余芯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那股怨恨,几乎要从胸腔里喷薄而出! 就在这时,沈余萝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挂着一抹笑意。 那笑容甜美又灿烂,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 可说出的话,却如同地狱里的魔鬼。 “我就不,”她笑眯眯地看着表情已经开始龟裂的沈余芯,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然后,她歪了歪头,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一样,用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想要钱,你,还有你妈。” 她的手指,点了点沈余芯,又点了点旁边早已气得脸色发紫的钟紫芸。 “两个,一起跪。” 钟紫芸和沈余芯的脸,一瞬间都涨得通红。 两个,一起跪。 这五个字,像五座大山,轰然压下,砸得她们脊梁骨都快断了。 沈余萝看着她们那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心好意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 “只要你们跪得诚心,态度够好。” “说不定我一个心情好,连你们借钱的利息都给免了呢。” 那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什么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可每一个字,都带着淬了毒的蜜糖,又甜又致命。 钟紫芸本来就一肚子的火,全靠着女儿死死拉着才没有当场爆发。 她一个做大伯母的,给小辈下跪? 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刚才沈余芯说愿意替她跪,她心里那口气才刚刚顺下去一点。 可现在,沈余萝这个小贱人,居然连这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你!” 钟紫芸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甩开沈余芯的手,一巴掌就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沈余萝!你还是不是人!” 她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那声音尖利得能划破人的耳膜:“我可是你大伯娘!是你的长辈!” “你让我给你下跪?!” “你就不怕折寿吗?!” 然而,沈余萝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她直接转过头,看向从始至终都稳如泰山的顾煜宸。 那张冷艳的小脸上,瞬间漾开一丝无奈的笑意:“煜宸,你看。” “我就说吧,这两人,一看就知道还没开始过真正的苦日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门口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想要看她们下跪,心甘情愿地跪。” “看来,还是得让她们再多苦几天才行啊。” 这话,她没有丝毫掩饰。 那赤**的恶意,那明晃晃的“我就是想看你们下跪”的想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余芯的心上! 这个贱人!这个贱人怎么能这样! 她怎么敢!她把她和她妈当成什么了?耍着玩的猴子吗?! 沈余芯气得脑仁儿都一阵阵地抽痛,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像一尊雕塑般守护在沈余萝身旁的顾煜宸,却忽然拧紧了眉头。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沈余萝的脸上,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赞同。 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快得几乎让人抓不住。 但沈余芯看见了! 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在沉到谷底的瞬间,又猛地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拽了上来! 机会!这是她的机会! 顾煜宸不赞同沈余萝的做法! 是了!他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军人,最是光明磊落,怎么可能认同这种折辱人的手段! 沈余芯的脑子飞速运转,眼圈瞬间就红了,蓄了半天的泪水“唰”地一下就滚了下来。 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脆弱感,可怜巴巴地望向顾煜宸。 那声音,娇滴滴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姐夫……” 这一声“姐夫”,叫得百转千回,充满了不为人道的辛酸与依赖。 “姐夫,你别怪姐姐……” “其实姐姐以前在家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顾煜宸的反应,声音里的哭腔恰到好处。 “她肯定是因为……因为家里的东西都被偷了,受的打击太大了,所以性情才会变得……” “才会变得这么……这么……” 她哽咽着,一副想为沈余萝辩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善良模样。 “都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她的。” 她泫然欲泣,字字句句都在为沈余萝开脱,可那柔弱的姿态,却像是在无声地控诉沈余萝的刻薄与蛮横。 “姐夫,你可千万不要生姐姐的气,觉得姐姐这样做不对。” “她……她只是心里太苦了。” “姐姐变成这样,我们都有责任的。” 沈余芯的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善良,那么体贴,仿佛她才是那个受了委屈,却还一心为姐姐着想的好妹妹。 第39章 这个小贱人! 然而,她这番精心设计的表演,换来的却不是顾煜宸的怜惜。 而是一道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的眼神。 “你说完了吗?”顾煜宸终于开口了。 那声音,比寒冬的坚冰还要冷上几分。 他的脸,比刚才沈余萝说要让她们下跪时,还要难看。 那是一种带着厌弃和不耐的冰冷。 他甚至连多看沈余芯一眼都觉得多余,只是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我妻子的气?” 沈余芯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她眼里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显得无比滑稽。 她……她没听错吧? 顾煜宸接下来的话,更是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 “还有,这是我跟我妻子之间的事。” “跟你有什么关系?” 轰——! 沈余芯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又炸开了。 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瞬间血色褪尽,又在下一秒,被一股巨大的屈辱染得通红! 这话,比让她下跪还要难堪一百倍!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又响又亮! 把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和精心伪装的善良,全都打得粉碎! 她一口银牙都快被她自己咬碎了! 而顾煜宸,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再给她。 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沈余萝的身上。 眉宇间那丝不赞同并未完全散去,但语气却已经温和了下来:“让他们下跪有什么好看的?” “跪坏了地板,还得我们自己收拾。” 男人一本正经地说道:“最重要的是,容易落人口实,对你的名声不好。” 沈余萝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她反应了过来。 是了,她光想着怎么解气,怎么折辱这两个极品亲戚,却忘了这个年代的风气。 下跪什么的,总归是带点封建主义色彩的,还是别了。 顾煜宸不是不赞同她报复,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她。 想到这里,沈余萝的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她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对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母女。 那张冷艳的小脸上,重新漾开一抹甜美却不怀好意的笑:“听见了吗?” “我先生心疼我,觉得下跪这种事儿,脏了我们家的地。” 她的语气轻快又无辜:“那……你们还要借钱吗?” “如果要借的话,我就得想点别的法子,来折腾……啊不,来考验你们的诚意了。” “噗——”钟紫芸和沈余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白眼一翻晕过去! 这个小贱人! 她居然说……折腾她们?! 她把她们当成什么了! 钟紫芸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她当时就想扯着嗓子大吼一声! “这钱!我们不要了!” 然而,这些话就像是鱼刺一样卡在她的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吼出去容易,可然后呢? 她们母女俩现在全身上下就剩下几块钱,连明天吃什么都不知道。 沪市这么大,她们除了沈余萝这个“瘟神”,根本找不到第二个能开口借钱的人。 至于沈家小洋房那条街道的街坊邻居? 呵,那些人,一个个都是踩高捧低的势利眼。 以前沈家风光的时候,他们恨不得天天上门来巴结。 现在看她们落魄了,不往她们身上吐口唾沫都算是客气的了,怎么可能借钱给她们? 钟紫芸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最终,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一点点地垮了下去。 那口气,终究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恨意像是毒蛇,在心底疯狂撕咬,可现实的巴掌,却打得沈余芯头晕眼花。 钟紫芸都垮了,她一个还没踏入社会的小姑娘,又能怎么样? 沈余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那张还带着泪痕的小脸,此刻写满了凄苦与认命,仿佛是一朵被暴雨摧残得再也直不起腰的小白花。 她看着沈余萝,声音轻得像是一缕烟:“姐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她吸了吸鼻子,又补上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放心,这笔钱,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的。” 说完,她便垂下眼帘,不再言语,只剩下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悲惨与无助。 她就不信了,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顾家的人,真的能完全无动于衷? 现在这是什么?这是沈余萝在明晃晃地欺压她!是仗着顾家的势,仗着她沈余萝有钱,在欺负她们这对无依无靠的母女! 这不妥妥的仗势欺人,以势压人吗?! 顾家可是军人世家,顾师长更是出了名的铁血正直,他们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媳妇是这样一个刻薄恶毒的女人? 沈余萝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破坏自己在顾家人心里的形象。 简直愚蠢到了极点! 沈余芯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抹隐秘的冷笑。 然而,她等来的不是顾家人的皱眉,而是沈余萝的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轻,却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你还钱?”沈余萝歪了歪头,那张美艳的脸上,笑容越发甜美,说出的话却淬着冰渣子。 “你用什么还?” “你有工作吗?” 她像是真的在好奇一样,上下打量着沈余芯:“就凭你和你妈那花钱如流水的德性,真从我这儿借了钱……” 沈余萝顿了顿,似乎在认真思考一种可能性,然后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 “怕不是只能去当暗娼,靠卖身来还吧?” 轰!沈余芯的脑袋里仿佛又炸开了一颗惊雷!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恐和彻彻底底的不可置信! 这话……这话也是能说的吗?! 当着自己丈夫和公婆、小叔子的面,说自己的堂妹要去卖身还钱?! 沈余萝是真的疯了吗?!她就不怕彻底毁了她在顾家人心里那点好印象吗?! 她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一样地看向顾家人。 她等着,等着看到顾师长震怒的脸,等着听到陈主任失望的叹息,等着顾煜宸对沈余萝的呵斥! 可她看到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等到。 顾师长和陈主任夫妇,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和煦的,甚至带着点趣味的微笑,仿佛在看一出与他们毫不相干的精彩话剧。 而顾煜宸,更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看着沈余萝的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丝……纵容? 是的!是纵容! 那是一种“我的妻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的、毫无底线的纵容! 沈余芯彻底恍惚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思考都几乎停滞。 眼前这和谐又诡异的一家,让她产生了一种身处梦魇的错觉。 她觉得眼前这顾家人,怕不是疯了。 又或者,他们已经彻彻底底,被沈余萝这个妖女给洗脑蛊惑了! 第40章 这样仗势欺人 沈余芯僵硬地转动眼珠,那双蒙着泪光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投向了一旁的顾云卫。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顾家这个素来以正直铁血闻名的师长,会容忍这种欺凌弱小的行径。 或许是自己看错了,或许是顾师长还没来得及开口? 她那张被屈辱涨得通红的脸,此刻又蒙上了一层脆弱的白,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顾……顾叔叔。”她带着哭腔,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委屈与不解。 那声音轻得像风,又像被雨打湿的羽毛,抖抖索索地落在空气中:“姐姐她……她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 沈余芯吸了吸鼻子,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却被她努力忍住,没有嚎啕出声。 她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在为沈余萝开脱,又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会变成这样,”她摇了摇头,那副纯真又困惑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一个被世事玷污了的小白花,“变得这样……这样仗势欺人……” 她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声音里充满了不忍与悲哀。 顾云卫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沈余萝的身上,带着一种父亲对女儿的关注与理解。 他的眼神并未转向沈余芯,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 他还没说什么,沈余萝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已经轻飘飘地响了起来。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那笑容带着冰冷的寒意。 她将目光从顾煜宸脸上收回,扫过沈余芯那张委屈得快要碎掉的脸:“你们要不要找找自己的原因?” 她声音清越,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锋利的刀刃:“为什么我对别人不这样,偏偏对你们这样呢?” 她歪了歪头,语气带着十足的玩味与嘲弄。 这反问,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沈余芯的脸上。 沈余芯的眼泪,瞬间停滞在了眼眶里,脸上那份无辜的表情,此刻显得无比滑稽。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泪眼朦胧的眸子里,写满了错愕与不敢置信。 “可……可姐姐,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急切地辩解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强撑的委屈。 仿佛只要强调“以前”,就能抹去“现在”所有的不堪与罪恶。 沈余萝轻笑一声,眼神里带着对这份幼稚反驳的鄙夷。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她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以前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一家人,竟然能恶心无耻到这种地步啊。” 她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沈余芯的心脏。 “恶心无耻”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轰然压下,砸得沈余芯的脑子嗡嗡作响。 她那张原本就惨白的脸,此刻瞬间涨得通红,被羞辱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生生点燃。 “姐姐!”她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尖利而愤怒,完全撕掉了之前的柔弱伪装。 “你为什么总是用莫须有的罪名来羞辱我们?!”她指着沈余萝,手指微微颤抖,眼神里是赤**的怨毒。 沈余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甜美的笑容却带着彻骨的寒意:“莫须有?”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风铃在墓地里摇晃,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与阴森。 “你们在别人正好吃饭的时候,跑到人家家里来要钱。”她一字一句,声音平静得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还是要,不打算还。” 沈余萝的目光冷冷地锁住沈余芯,那眼神,像看一只沾满污泥的臭虫:“这还不够无耻吗?” 她轻描淡写地反问,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沈余芯的心上。 沈余芯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想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卡了鱼刺,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沈余萝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冰冷地说道:“这五年多来,一直是我养着你们。” “倒是把你们养成了这种贪得无厌的性子。” 沈余萝的眼神扫过钟紫芸那张铁青的脸,又回到沈余芯身上:“到现在你们都没有一点点的改变,还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眼底的讥讽之色更浓:“这还不够无耻吗?”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回音,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钟紫芸和沈余芯的脸,此刻已经变得如死灰般难看,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沈余萝的这些话,戳中了她们最隐秘的贪婪与不堪,却无力反驳。 沈余萝看着她们那副被羞辱得无地自容的模样,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 她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眼神变得清冷而疏离。 “你也别期望我爸他们能给你做主。”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绝。 沈余芯的心,猛地一颤,她几乎是本能地看向了顾云卫和陈梦娟。 只见顾云卫的脸上,依然是那种沉稳而慈爱的表情,看向沈余萝的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陈梦娟更是温柔地握住了沈余萝的手,眼神里写满了包容与支持。 他们的表情,就像在无声地宣告,沈余萝所说的,就是他们的立场。 沈余萝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如刀,直刺沈余芯的内心深处。 “你要知道,”她声音清冷,像冬日的湖水,不带一丝温度,“他们是我的家人。” 沈余萝将“家人”二字说得格外重,带着浓浓的专属意味。 “而你们,只是外人。” 她最后几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墙,轰然矗立在沈余萝和沈余芯之间,彻底斩断了所有血缘的联系。 沈余芯的脸,此刻已经不仅仅是难看,而是彻底的扭曲了。 她那双因羞辱而泛红的眼眶,此刻竟燃起了几分近乎疯狂的尖锐。 “顾师长他们一家,都是正直的人!”她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尖利得刺耳,仿佛要用这种气势来掩盖内心的溃败,“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做出这种欺凌弱小的事情?!” 她指着沈余萝,手指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沈余萝闻言,眼底的嘲讽更甚,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第41章 果然无耻 “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她轻描淡写地反问,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像一根针,直戳沈余芯的痛处。 “从头到尾,不都是你们来找我要钱的吗?”她歪了歪头,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怎么?我让你们付出一些,你们都不愿意了?”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果然无耻。” 她那句“无耻”,像是无形的巴掌,再次狠狠甩在了沈余芯的脸上。 然而沈余萝却是又轻笑了一声,声音里有些轻佻,又带着几分轻蔑:“妹妹,天底下真没这么好的事情。” 她眼神像看一个跳梁小丑:“虽然我早就知道你无耻,但人再无耻,也总归是要有个限度的。” 就在沈余芯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从反驳的时候,一旁一直沉默的顾煜霆,突然小声嘀咕起来。 “这人,还真是没有一点廉耻心。”他眉毛皱得死紧,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往前走了半步,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愤慨,直接看向了沈余芯:“我嫂子家里面都被偷干净了,你们也好意思来找我嫂子要钱?”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掷地有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率与正义。 “我们都没有说不借给你们,你们就摆出这样一副受害者的态度,”顾煜霆说着,声音里满是嫌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嫂子借了你们的钱不还呢,真是够不要脸的!”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带着怒气吐出来的,直白而又响亮。 沈余芯原本就惨白的脸,此刻被顾煜霆这番不加修饰的指责,更是涨得通红,简直要滴出血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而,就在沈余芯被顾煜霆的话羞辱得无地自容之时,一旁的钟紫芸,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 她那双精明的眼睛,此刻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将目光投向了顾云卫。 “亲家!”钟紫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语气立刻变得亲热起来,全然不顾之前的尴尬与屈辱。 “余萝这孩子现在家里被偷了,可能没什么钱,你看,你能不能借我们一些钱?”她厚着脸皮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 “我们都是亲戚嘛,还是要互相照应一下的。” 她心里盘算着,沈余萝那孩子年纪小,被宠坏了,刁钻刻薄也是常事。 但顾云卫可是堂堂师长,身居高位,总不能也跟着一个女孩子胡闹,做出这种“欺凌弱小”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她满怀期待地看向顾云卫,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他拿出钱来。 顾云卫看着钟紫芸那张写满“理所当然”的脸,瞬间觉得自己的脸都绿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把火竟然能拐着弯儿烧到自己身上来。 找他借钱?这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沈余萝,无声地询问她的意思。 然而,不等沈余萝开口,一直站在她身侧的顾煜宸,已经率先迈出了半步。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我说,你们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钟紫芸和沈余芯的身体都不由得微微一僵。 “你们之所以是我们的亲戚,是因为你们是余萝的亲人。”顾煜宸语气清晰,一字一句地剖开这层关系,他的目光锐利,直视着钟紫芸,“可现在,余萝都不乐意再搭理你们了。” “你们又凭什么认为,我们顾家还会认你们这门亲戚?”顾煜宸的声线骤然转冷,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淡漠。 钟紫芸那张原本还带着几分期待的脸,此刻彻底垮了下来,心里的那股火气再也控制不住。 她忍不住就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余萝这孩子毕竟年纪小,不懂事。”她斜睨了一眼沈余萝,语气里充满了不满。 “顾师长,亲家,你们总不能也跟着她胡闹吧?”她将“胡闹”二字咬得极重,试图道德绑架顾云卫。 她这话一出,顾煜霆的火气立刻就蹿了上来。 “我嫂子说得果然没错,你们就是不要脸!”他向前一步,怒气冲冲地指着钟紫芸。 “我爸要是不借钱给你们,就要被你说成是不懂事?”他满脸鄙夷,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爸做主?” 顾煜霆这番话,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将钟紫芸的脸面撕了个粉碎。 被一个半大孩子,当着顾家人的面,用如此难听的字眼嘲讽,钟紫芸心里的怨恨简直是翻江倒海,别提有多窝火了。 沈余萝看着钟紫芸那扭曲的脸色,只觉得她可笑至极,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滑稽。 她索性直接转头看向顾云卫和陈梦娟:“爸,妈,我们也不用搭理他们了。” “直接把他们赶出去吧。” 她的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们到现在还觉得来借钱的是大爷,”沈余萝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咱们得恭恭敬敬地把钱送她们手里才行。” 她轻叹一声,像是觉得她们的愚蠢无可救药:“待会儿再跟家属院门口的哨兵说一下。” 沈余萝的目光落在钟紫芸和沈余芯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以后再看见她们,就别让她们进来了。” “看着就让人心烦。” 她的话音刚落,沈余芯的脸色猛地一变。 她那双因为嫉恨而显得有些狭长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恐惧与慌乱。 被赶出去…… 钱借不到不说,她和她妈接下来的日子根本没法过活。 而且,一旦被列入不准进入的名单,那可真是断了所有的后路。 沈余芯的心脏猛地一缩,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顾叔叔!”她赶紧向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我妈她也是因为太着急了!” 她急切地解释着,试图挽回局面:“所以一时之间说错了话,希望您不要介意。” 顾云卫沉着一张脸,眸光如炬。 他看了一眼沈余芯,又扫了一眼钟紫芸,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轻蔑。 “跟她这种人介意,”顾云卫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与力度,却又带着极致的讥讽,“我都觉得可笑。” 钟紫芸那张原本还带着几分不甘的脸,此刻彻底变得难看极了。 她感觉自己的脸被顾云卫的话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第42章 又是哪个蠢货呢? 沈余萝看着她们母女二人绝望又难堪的模样,心里只觉得痛快。 “你们来沪市,也就不过五年的时间,”她慢悠悠地开口,语气更是嘲讽到了极致,“竟然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都不懂了吗?” 沈余萝的目光落在沈余芯身上,仿佛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不过我现在倒是想到一个办法。” 她的话锋一转,让沈余芯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既恐惧又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如果你们想要借钱,也很简单,”沈余萝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沈余芯。 “沈余芯,你就站在这里,大声地喊。” 她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冷酷,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直戳沈余芯的心脏。 “说,‘我以后再也不嫉妒我堂姐了!’” 沈余萝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命令。 “‘我以后再也不敢想着破坏我堂姐的婚姻了!’” “‘我以后再也不在背后挑拨离间,说三道四了!’” 沈余芯的瞳孔猛地收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个贱人,她怎么能这么恶毒? 这里可是军属大院! 真让她大声喊了,她以后还怎么在这大院里立足? 那些要喊的内容,更是像一把把尖刀,直戳她的心窝。 沈余芯的眼神骤然闪烁了一下。 她赶紧向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与哭腔。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无端揣测我?”她瞬间红了眼眶,仿佛被冤枉至极,“我什么时候破坏你的婚姻了?” 沈余芯的目光偷偷瞥向顾煜宸,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我对姐夫,只有敬重和钦佩。” 她急切地解释,试图撇清所有:“绝对没有别的想法!” 沈余萝看着她那拙劣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哦?”她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那之前在我面前,说顾煜宸可能会家暴的人。” 沈余萝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沈余芯的双眼:“又是哪个蠢货呢?” 沈余芯的脸色猛地一僵,瞬间变得铁青。 该死的!原来沈余萝说的是这个! 她还以为沈余萝看出来她对顾煜宸有别的想法了呢! 顾煜宸原本冷峻的脸上,此刻表情变得更加不善。 他沉冷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落在沈余芯身上。 “我跟你不熟,”他的声音,像是冬日里最锋利的冰凌,“也没有招惹过你。” “你却无端污蔑我会家暴?” 顾煜宸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与力度,却又字字诛心:“你这种人,真的完全不值得交往。” 沈余芯的脸色,此刻已经不仅仅是难看。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所有的伪装都被撕得粉碎。 屈辱、愤怒、绝望,各种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 她心里只觉得,这一切都是沈余萝的错! 她不应该把这些话说出来! 沈余萝的目光,却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她径直转向了一边,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的钟紫芸。 钟紫芸此刻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 沈余萝的视线如同实质,带着穿透一切的冷酷,落在她身上。 “至于大伯母你嘛,”沈余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淡漠疏离,“那你就说。” 她语气平淡,却又无比清晰。 “‘我再也不偷偷穿我弟媳的衣服了!’” 钟紫芸的身体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嘴唇翕动。 “‘我再也不偷吃给侄女儿炖的补品了!’” 沈余萝的语气没有丝毫停顿,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狠狠地砸在钟紫芸的心头。 “‘我再也不明面上对侄女好,背地里却说侄女怎么没跟她爸妈一起出意外死了!’” 沈余萝的声音,像冰珠一样落在地上,清晰而冷酷。 钟紫芸的脸色,在听到那最后一句时,已是煞白一片。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开始躲闪,像是被人戳穿了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余萝,你……你都在说些什么呀?”她的声音结结巴巴,带着明显的慌乱与心虚。她急切地否认,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做过这些事了?” “你不能这样凭空污蔑我,给我身上泼脏水啊!”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但颤抖的声线出卖了她。 沈余萝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大伯母,你确定你没有说过,没有做过?”她的声音带着凉意,像一把无形的刀。 钟紫芸偷穿她妈妈的衣服,沈余萝可是亲眼见过的。 那时候她年纪还小,看到钟紫芸鬼鬼祟祟地从她妈妈的衣柜里拿衣服出来试穿,还觉得有些好笑。 她妈妈身材娇小玲珑,是标准的江南美人身段,纤细得很。 可钟紫芸却是膀大腰圆,体型富态,她妈的旗袍和连衣裙根本就穿不进去,卡在腰部和手臂,显得十分滑稽。 至于那些珍贵的补品,比如老山参、燕窝什么的,她也确实看到钟紫芸偷偷摸摸地吃过。 那时候沈余萝并没太在意,毕竟她从小到大吃这些东西吃得多了,对她而言只是日常。 她也觉得钟紫芸可能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些好东西,再加上都是一家人,分她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行为里,藏着的是怎样一种阴暗的贪婪与扭曲? 而至于最后那句“怎么没跟她爸妈一起出意外死了”,虽然沈余萝本人没有亲耳听过,但她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钟紫芸内心深处,一定是这样想过无数次的。 因为如果沈余萝当时也跟着她爸妈一起死了,那么作为沈家唯一的血脉,她父亲所拥有的一切财产,不就顺理成章地全都归了沈东风和钟紫芸他们一家子了吗? 钟紫芸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这些话……这些事…… 她发誓,她从来没有当着沈余萝的面说过,更没有当着她的面做过! 这个小贱人,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总不能她有千里眼顺风耳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钟紫芸自己都觉得荒谬,可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第43章 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这副心虚到极致的模样,落在顾家人眼里,便是什么都不用再说的铁证。 顾云卫和陈梦娟是什么人? 在部队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钟紫芸那一个眼神的躲闪,一个细微的颤抖,都足以让他们看穿她内心的龌龊。 顾家人的表情,顿时都变得不善起来。 顾云卫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看着钟紫芸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垃圾。 陈梦娟那张温柔的脸上,也覆上了一层寒霜,眼底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 就在这气氛凝滞到冰点的时候,一旁的顾煜霆又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天哪,我以前只知道嫂子你家里条件好,还以为你在家都是享福的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少年人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心疼和后怕:“没想到竟然被他们这么欺负。” 他越说越气愤,转头看向他哥,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的懊恼:“早知道是这样,我哥早就该把你娶回来了!他不是早就喜欢你了吗?” 顾煜霆这句话,像是一颗小石子,突然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顾煜宸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此刻竟“唰”地一下红了。 那抹红色从他的耳根迅速蔓延开来,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措。 他没好意思说话,长腿一伸,直接一脚把还在愤愤不平的顾煜霆给踹回了客厅里。 “哎哟!” 顾煜霆踉跄几步,回头幽怨地看了他哥一眼,却在接触到他哥那带着警告的眼神后,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 沈余萝倒是微微一愣。 她有些好奇地侧过头,看向身旁的顾煜宸。 顾煜宸早就喜欢她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前世的她,可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没想到,顾煜宸却伸出大手,轻轻把她的脑袋转向了钟紫芸和沈余芯的方向。 他轻咳了一声,嗓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先解决这两个狗皮膏药。” 沈余萝被他这个动作弄得心里一跳,脸上也有些发烫,只好顺着他的力道,重新看向那对母女。 而此时的沈余芯,脑子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她本来就因为被当众揭穿而满心屈辱,现在更是恨得牙痒痒。 但她恨的,却不只是沈余萝。 她心里甚至开始怨恨起了自己的妈。 这个蠢货!这些话怎么能让沈余萝给听了去? 她甚至开始怀疑,沈余萝之所以态度突然大变,就是因为无意中听到了她妈说的这些恶毒的话!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这么多嘴,自己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一时间,沈余芯看着钟紫芸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怨恨。 而顾煜宸这句“狗皮膏药”,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沈余芯的心里。 她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 但此刻最慌的,还是钟紫芸。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肯定是因为她和沈东风在家里说那些话的时候,被这个小贱人给偷听了。 她和沈余芯想到一块儿去了。 肯定是因为这个,沈余萝这个死丫头才会性情大变,处处跟他们作对! 一时间,她心里又悔又恼,但半点不觉得自己有错。 对,一定是沈东风那个大嘴巴,说话声音太大,才把这瘟神给惊动了! 反正错的不是她! 沈余萝冷眼看着这对母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精彩表演。 她的声音也彻底冷了下来,像是结了冰:“还借不借钱了?” “要借,就在这大门口给我喊。” “要是不借,现在就滚。” “以后,这军属大院的门,你们也别想再踏进来一步。” 这话一出,钟紫芸和沈余芯又是气又是急,可她们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余芯眼珠子一转,又挤出了那副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样。 她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地开口。 “姐姐……你要是……非要这样,那……那我也没办法了……” 她说着,便低下头,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开始念叨。 “我再也不嫉妒我堂姐了……” “我以后再也不敢破坏我堂姐的婚姻了……” 沈余萝听得直皱眉,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停?”她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声音这么小,说给蚊子听呢?” “大声点!让院子里的人都听听,你爸妈是怎么教女儿的!” 沈余芯气得浑身发抖,指甲都快嵌进了掌心肉里。 心里的恨意滔天,可她看着沈余萝那双冰冷的眼睛,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她只能屈辱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加大了音量。 那屈辱的字眼,终于从沈余芯的喉咙里,一字一顿地迸发出来。 “我以后再也不嫉妒我堂姐了!!” “我以后再也不敢想着破坏我堂姐的婚姻了!!” “我以后再也不在背后挑拨离间,说三道四了!!” 这一次,她的声音足够大,尖锐得像是一把刀子,划破了军属大院傍晚的宁静。 沈余萝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她的目光,缓缓地从沈余芯那张涨成了猪肝色的脸上移开,落在了旁边浑身僵硬的钟紫芸身上。 “大伯母,你呢?” 她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钟紫芸的心猛地一咯噔。 沈余萝勾了勾唇,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冰冷刺骨:“光她一个人喊,可不算数。” “这钱,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 钟紫芸心里那股恨意,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让她也跟着喊? 她可是长辈! 可对上沈余萝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她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 为了钱,这张老脸,不要也罢! 钟紫芸咬碎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比蚊子哼哼也大不了多少。 “我……我再也不偷穿我弟媳地衣服了……” 沈余萝的耐心瞬间告罄。 她嗤笑一声,毫不留恋地转过身,抬脚就准备往屋里走。 “看来你们俩,是没有一点诚意。” “既然如此,这钱也不必借了,都滚吧。” 这一转身,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钟紫芸的天灵盖上! 她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地就扑了上去,一把抓住沈余萝的胳膊。 “别!别走!余萝!” 钟紫芸的声音都变了调,尖利又恐:“我喊!我大声点喊!我喊还不行吗!” 第44章 为了那笔救命钱,她们别无选择 沈余萝这才停下脚步,慢悠悠地回过头,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我说你们母女俩,还真是同一个德行。”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钟紫芸和沈余芯的脸上:“非得等鞭子抽到身上,知道疼了,才肯听话。” 她扫了眼面如死灰的母女俩,忽然又笑了。 “不过,就这么干巴巴地喊,也太没意思了。” “不如,你们俩配合一下,喊出点节奏感来?” 钟紫芸和沈余芯都愣住了,不明白她又想耍什么花样。 沈余萝慢条斯理地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 “妹妹喊一句,大伯母就接一句。” “妹妹再喊一句,大伯母再接一句。” “这样此起彼伏,循环往复的,听起来也有意思一些,不是吗?” 这话一出,钟紫芸和沈余芯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 这是把她们当猴耍! 可为了那笔救命钱,她们别无选择。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滔天的恨意与屈辱。 最终,还是沈余芯先开了口,她闭上眼,像是要奔赴刑场。 “我再也不嫉妒我堂姐了!” 钟紫芸浑身颤抖,紧跟着屈辱地喊道: “我再也不偷穿我弟媳地的衣服了!” “我再也不敢想着破坏我堂姐的婚姻了!” “我再也不偷吃给侄女炖地补品了!” “我再也不在背后挑拨离间,说三道四了!” “我再也不明面上对侄女好,背地里却说侄女怎么没跟她爸妈一起出意外死了!!” 这一唱一和的,魔性的声音顿时在顾家大门口回荡开来。 很快,这怪异的动静就吸引了周围的邻居。 不少吃过晚饭出来散步的人,都好奇地循声围了过来。 一扇扇窗户被推开,一个个脑袋探了出来,对着顾家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哎,那不是老顾家的亲戚吗?这是在干啥呢?” “天哪,喊的这都什么话啊,太难听了!” “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家小姑娘抓住了吧!” 那些目光,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沈余芯的身上。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皮,正被沈余萝亲手扯下来,扔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那股灭顶的耻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沈余芯的眼眶,这一次是真心实意地红了,蓄满了滚烫的泪水。 她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哭腔。 “我……我再也不……” 沈余芯的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哭腔,后面的话已经不成调子,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哽咽。 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头剜下一块肉,鲜血淋漓。 周围的议论声却像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个时候了在这儿喊这个?” “这喊的,也太……太难听了点吧!” 那些探头探脑的邻居们,交换着震惊又好奇的眼神。 一个跟陈梦娟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军嫂,胆子大些,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问。 “梦娟妹子,这是咋回事儿啊?你家门口这是唱的哪一出?” 陈梦娟正愁没机会开口呢,闻言立刻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心疼。 “嫂子,你问这个啊。”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对还在屈辱喊叫的母女,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我儿媳妇的大伯母和堂妹,非要来借钱。” 她顿了顿,酝酿了一下情绪,愤愤地说: “以前呐,总欺负我们家余萝,这不,孩子心里有气,正撒气呢。”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声音里满是后知后觉的怒火。 “要不是今天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我们家余萝以前在娘家,过的都是这种被欺负的日子!” 这一句“我儿媳妇”,一句“我们家余萝”,直接给沈余萝的身份盖了章。 也瞬间给钟紫芸母女俩的恶行定了性。 这话一出,杀伤力可比母女俩自己喊口号大多了。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又拔高了一个八度。 “啧啧,真没看出来,那个叫沈余芯的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秀秀气气的,心肠这么坏?” “可不是嘛!蛇蝎心肠啊这是!” 另一个消息灵通点的嫂子也开了口。 “就是啊!我还听说,顾师长家这儿媳妇,父母走得早,一直是她大伯家‘照顾’着,原来这‘照顾’,就是这么照顾的啊!” “名为照顾,实为霸凌!” 这些话,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一字不落地钻进了钟紫芸和沈余芯的耳朵里。 又气又恨。 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一条缝,把这些多嘴多舌的邻居全都吞进去! 可她们不敢停,只能一边流着屈辱的泪,一边机械地重复着那些自我羞辱的话语。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羞辱和怨恨中,沈余芯的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炸开了一个她之前忽略了的致命问题。 沈余萝…… 沈余萝只是让她们喊。 可她…… 她根本没说,要喊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余芯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咯噔一声。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顿时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刚才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没多问一句,没跟沈余萝把条件说清楚! 这要是让她喊上一天一夜,她的嗓子还要不要了?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强行安慰自己。 她们来的时候,顾家人正在饭桌上。 这都闹了这么久了,沈余萝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肚子肯定早就饿了吧? 她一饿,总要吃饭的。 等她饿得受不了了,应该……应该就会让她们停下来了吧? 沈余芯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沈余萝的肚子上。 然而,沈余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沈余萝的肚子上,却注定要落空。 她万万没想到。 就在她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客厅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那个刚刚被亲哥一脚踹回去的顾煜霆,此刻竟然端着一个托盘,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 托盘上,赫然是一碗冒着尖儿的白米饭,旁边的小碟子里,还盛着油光发亮的糖醋排骨和清炒虾仁。 顾煜霆几步就蹿到了沈余萝的身边,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金毛,献宝似的把托盘递了过去。 “嫂子,嫂子!快吃点东西垫垫!” 他对着沈余萝挤眉弄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第45章 真的想跟她同归于尽 “一边看戏一边吃,可别把自己给饿着了!” 毕竟嫂子现在可是他们顾家的一级保护对象! 这肚子里还揣着他们顾家金贵无比的长孙呢,可半点都饿不得! 沈余萝看着他这副狗腿的模样,眼底漾开一丝笑意,接过了饭碗。 “谢谢煜霆。” 她声音不大,语气温和,却像一把千斤重的巨锤,狠狠砸在了沈余芯的心上。 那最后一丝侥幸的火苗,“刺啦”一声,被这碗热腾腾的米饭彻底浇灭了。 完了,彻底完了。 一股滚烫的热血猛地冲上脑门! 愤恨与屈辱,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用指甲撕烂沈余萝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可她不敢。 她只能强忍着心头的滔天恨意,硬生生挤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堂姐……我们已经……已经照你说的喊了……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沈余萝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排骨,优雅地放进嘴里,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仿佛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猴戏。 直到将嘴里的食物细细咀嚼咽下,她才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懒洋洋地开了口。 “这才几分钟?” 她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冰冷。 “就把自己做过的那些恶心事给忘了?想就这么算了?” 沈余萝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沈余芯听来,比魔鬼的嘶嚎还要刺耳。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轰——! 沈余芯的脑子,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 她死死咬着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真的想攮死她! 她真的想跟她同归于尽! 可是,看着门口如门神般站着的两个哨兵,和一旁虎视眈眈的顾家兄弟,她所有的勇气都化为了乌有。 没办法。 她只能硬着头皮,在一片绝望中,哽咽着继续喊。 哭声和喊声混杂在一起,听起来无比凄厉,像是杜鹃啼血。 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院子里的人几乎都被惊动了。 围观的邻居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顾家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一道道或同情,或鄙夷,或纯粹看好戏的目光,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沈余芯的身上,让她无所遁形。 她的自尊,她的脸面,被撕扯得粉碎,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终于,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沈余芯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声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喊,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倒是钟紫芸,到底比女儿多吃了二十几年饭,脸皮也厚得多。 到了这个地步,她反而彻底放开了。 她索性闭上了眼睛,把周围所有指指点点的人,都当成了不存在的木头桩子。 嘴里机械地,甚至带着某种诡异的节奏,麻木地重复着那些羞辱的话。 沈余芯一边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瞟自己的母亲。 她心里简直恨得滴血。 她妈简直是个蠢货! 喊这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脸呢? 她们沈家的脸,今天算是被她一个人给丢尽了! 然而,钟紫芸此刻的想法,却和女儿南辕北辙。 脸面?那东西能当饭吃吗? 她忍着这泼天的屈辱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钱吗! 沈余萝把她们母女俩羞辱到这个地步,待会儿要钱,她要是不给,那就是她不占理! 钟紫芸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至少要一百! 不,一百块怎么够! 她们娘家侄女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至少二百! 今天不从沈余萝这里抠出二百块,她绝不罢休! 就在钟紫芸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时,那个高高在上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了。 沈余萝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将最后一口排骨咽下。 她抽出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仿佛刚刚看完一出精彩的戏。 “好了,”她淡淡地开口,“可以停下来了。” 话音刚落,那凄厉的哭喊和麻木的念白声,戛然而止。 钟紫芸和沈余芯像两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瞬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钟紫芸猛地抬起头,那张因为长时间低头而充血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期盼和贪婪。 她甚至顾不上擦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就急不可耐地开了口。 “那……那钱……” 她搓着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堂侄女,你看我们也都照你说的做了,那……我们要二百块,不过分吧?” 二百块? 沈余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具讽刺的弧度。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给你二百五,你要不要?” 钟紫芸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黑夜里见了油灯的老鼠! 她想都没想,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要要要!二百五也行!要的!” 旁边的沈余芯,一张脸瞬间黑如锅底。 她从来没有发现,她的母亲,竟然愚蠢到了这个地步! 沈余萝那是在骂她二百五啊! 她居然还点头说要? 沈余芯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也比在这里跟着她妈一起丢人现眼强! 沈余萝脸上的讥诮更深了,她甚至懒得再看钟紫芸一眼,而是扭头看向了身旁的顾煜宸。 “我身上没带钱,你身上有吗?” 顾煜宸几乎是立刻就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宠溺。 “要多少?” 他一边问着,一边二话不说,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钱夹。 钱夹打开,里面除了一些零散的角票毛票,赫然躺着一沓厚厚的“大团结”! 钟紫芸的眼睛都直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些崭新的十元大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怪响。 发财了! 这次真的要发财了! 沈余萝看都没看,伸手就将那厚厚一沓钱全都抽了出来。 钟紫芸脸上的笑容,瞬间咧到了耳根,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只见沈余萝捏着那沓钱,用拇指不紧不慢地捻了捻。 然后,在钟紫芸和沈余芯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她从中抽出了最上面的几张一块钱的零钞。 一张。 两张。 三张。 四张。 五张。 她数了数,然后手腕一扬,那五张皱巴巴的一块钱,便如几片枯叶般,轻飘飘地落在了母女二人的面前。 沈余萝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却又字字清晰,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看在你们也算是听话的份上。” “这五块钱,就当是我借给你们的。” 第46章 打发叫花子吗 那五张皱巴巴的一块钱,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像五片落叶,更像五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钟紫芸和沈余芯的脸上,透着浓得化不开的羞辱。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钟紫芸和沈余芯两人,彻底傻眼了。 她们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几张纸币,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大脑,一片空白。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紫芸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猛地回过神来。 她那张布满泪痕和贪婪的脸,瞬间扭曲到了极点。 “啊——!”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划破了大院里的寂静。 她指着地上的钱,声音嘶哑地冲着沈余萝吼道:“你就给我们五块钱?” “你就用五块钱,打发叫花子吗?!” 沈余萝看着她那副癫狂的模样,眼底的讥诮更浓了。 她甚至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开口:“大伯母,你想什么呢?” “当然不是给你们五块钱。” 这话一出,钟紫芸那扭曲的表情,竟然奇迹般地一顿。 她心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就听见沈余萝那清清冷冷,却带着致命穿透力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不是给。” “是借。” “这五块钱,我可是借给你们的。” 沈余萝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天真又残忍的笑意:“记得要还的哦。” 轰! 钟紫芸的脸,彻底绿了。 那是一种被极致的愤怒和羞辱浸透后,呈现出的铁青色。 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厥过去。 而一旁的沈余芯,更是气得浑身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五块钱! 是借的! 还要还!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们母女俩,忍着整个家属院所有人的异样眼光,把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了又踩,像猴子一样在这里又喊又叫了半天。 最后! 就只得到了沈余萝这轻飘飘的,仿佛施舍一般,却又带着致命嘲讽的五块钱! 他妈的!就五块钱! 沈余萝竟然用这种方式,把她们羞辱到了骨子里! 那股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沈余芯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浑身颤抖着,猛地抬起头,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里,迸发出怨毒的光,却又不得不隐忍了下去。 “堂姐……”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泫然欲泣,“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羞辱我?!” “羞辱?”沈余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我怎么羞辱你了?”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遥遥地指了指地上的钱,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现在一个普通的工人,一个月累死累活,工资也就二十几块,不到三十块。” “我借给你们五块钱,那可是一个普通工人差不多五六天的工资了。”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邻居,脸上的表情越发无辜:“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 “有这五块钱,至少你们这几天不用担心会饿肚子了,这难道不是雪中送炭吗?”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故作大惊小怪地捂住了嘴:“哎呀,你们该不会是想让我一直养着你们吧?”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已经气得面色发紫的钟紫芸身上,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再也不加掩饰。 “大伯母,不是我说你。” “你这张口闭口就要二百块,也不想想,你们还得起吗?” 沈余萝的声音陡然变冷,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扎在沈余芯的心上。 “别到时候还不上了,你妈为了那点钱,真狠下心让你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暗娼,卖身还债。” “那可就太不值当了。” “暗娼”、“卖身还债”这几个字,像是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沈余芯的心脏。 她浑身一颤,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 那张本就惨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是气的!也是羞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怒火,在她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炸开! “沈余萝!”沈余芯再也忍不住了,她尖叫出声,声音都变了调,“早知道你只肯给我们这点钱,我们又何必在这里……何必被你这样羞辱!” 她宁愿饿死,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指着鼻子骂是未来的暗娼! 然而,沈余萝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直接打断了沈余芯那歇斯底里的话,声音又冷又脆,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要,还是不要?”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沈余萝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依旧落在地上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上,语气淡漠得像是再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你们要是不要,那这五块钱,我就收起来了。” 沈余芯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很想! 她真的很想,挺直了脊梁,冲着沈余萝的脸吼上一句“我不要!” 然后,她就要亲眼看着沈余萝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是怎么把她丢在地上的钱,再怎么亲手捡起来! 可她只要稍微一想,那股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就瞬间泄了个干净。 沈余萝会弯腰? 怎么可能! 就顾家那些人对她宝贝的那个劲儿,根本不可能让她弯一下腰。 沈余芯几乎可以肯定,只要沈余萝一个眼神,那个冷得像冰山的顾煜宸,就会毫不犹豫地弯腰,把那五块钱捡起来,恭恭敬敬地递回到沈余萝手上。 又或者…… 是那个叫顾煜霆的! 就他那个围着沈余萝团团转的狗腿德行,怕是连眼神都不用,一听到沈余萝说“收起来”,他就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把钱给捡了! 想到那个画面,沈余芯就更气了! 气得心肝脾肺肾都搅在一起疼! 那岂不是说,最后,她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不。 现在的情况是,她,沈余芯,得当着整个家属院这么多人的面,自己俯下身,弯下腰,去把那五块钱捡起来。 第47章 她的脸,今天已经丢尽了 那画面…… 简直就是沈余萝亲手把她的尊严撕下来,扔在地上,再让她自己亲手捡起来,顺便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她对沈余劳的恨意,简直到达了顶峰。 不对,她对沈余萝的恨意,一直都在顶峰。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峰值,竟然还能不断地被刷新,不断地突破上限! 那股恨意,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而且……她不敢说不要。 她真的不敢。 沈余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缓缓地,移向了旁边那个已经从昏厥中缓过来,此刻正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女人。 她的亲生母亲,钟紫芸。 沈余芯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一丝命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她想让钟紫芸去捡。 反正,她的脸,今天已经丢尽了。 再多丢一点,又何妨? 毕竟,亲妈丢脸,总比自己丢脸要好。 然而,沈余芯那点小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钟紫芸? 女儿丢脸,总比她这个当妈的丢脸要好! 她都这把年纪了,要是还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弯腰去捡那几块钱,以后还怎么在人前抬头? 刹那间,母女俩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撞出了一片无声的火花。 钟紫芸的眼神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下巴朝着地上的钱,飞快地抬了抬。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去捡! 沈余芯的脸,瞬间就绿了。 是一种掺杂着屈辱、愤怒和不敢置信的铁青色。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的亲生母亲,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把她推出去!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钉住了双脚,扭扭捏捏地,就是不肯动弹。 就在这母女俩用眼神无声厮杀的时候,一道凉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轻飘飘地响了起来。 “看来,我这点钱,大伯母跟妹妹是瞧不上了。” 沈余萝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既然完全不放在心上,那我还是收回来吧。” 她话音刚落,那个一直像忠犬一样守在旁边的顾煜霆,立马就凑了过去,作势就要弯腰。 “哎!别!” 钟紫芸这下是真慌了,也顾不上跟女儿置气了,尖着嗓子就喊了出来。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余萝啊,你误会了,我们……我们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啊,毕竟谁能想到,你竟然会……会这样羞辱我们呢……” 钟紫芸的声音越说越小,后面的话几乎是在给自己找补。 沈余萝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清凌凌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脸色发绿的沈余芯。 “哦?是吗?” “我怎么记得,刚刚妹妹还很有骨气,说自己有自尊?”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地敲在沈余芯的心上。 “那按理说,妹妹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挺直了腰杆,硬气地对我说——这臭钱,我们不要了?” 沈余芯被她这句话堵得心口一窒,脸上的绿色更深了几分。 不要?说得轻巧! 我们母女俩在这里被你当猴耍了半天,被整个家属院的人围观,被你骂得狗血淋头! 如果最后连这五块钱都不要,那我们岂不是白白被你羞辱了?! 那不成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了?! 沈余芯的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死死地沉默着,不吭声。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呵。”沈余萝看着她那副憋屈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喉咙里溢出一声愉悦至极的轻笑。 那笑声清脆悦耳,像风铃一样,可听在沈余芯和钟紫芸的耳朵里,却比魔鬼的低语还要刺耳。 “看来,妹妹还是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硬气嘛。” “噗嗤——”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人群里爆发出了一声嗤笑。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嘲笑声,像是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瞬间将沈余芯淹没。 那一双双看好戏的眼睛,那一声声不加掩饰的嘲讽,像是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的尊严。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又像是被无数把刀子来回切割。 疼。 无比的难受。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无尽的羞辱和嘲弄。 她真的很想转身就走,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可就这么走了? 那她今天晚上在这里喊了半天,被羞辱了半天,被整个家属院的人当猴看了半天…… 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什么都没捞着,还把脸丢得一干二净! 不行! 绝对不行!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一道怨毒的视线,刀子似的扎在了她身上。 是钟紫芸。 她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催促,下巴固执地对着地面,那意思不言而喻。 ——还不快去捡!你想让我们娘俩今晚饿死吗?! 最终,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在母亲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下,化为了屈辱的妥协。 沈余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蹲下身。 那动作僵硬得,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人。 她的指尖都在发抖,哆哆嗦嗦地伸向地面。 那五张薄薄的、带着褶皱的一元纸币,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每一张,都仿佛有千斤重。 她闭了闭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将那五张纸币一张一张地捡了起来,紧紧地攥在手心。 就在她捡钱的时候,周围的议论声,像是苍蝇一样,嗡嗡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啧啧,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一个大妈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都上门来借钱了,还想站着把钱挣了?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 “就是,哪个借钱的不是低三下四的?再说了,她们跟人家顾师长的儿媳妇本来就有仇,人家肯借五块钱,那都是看在亲戚面子上烧高香了。” “可不是嘛,这沈余萝也够倒霉的,摊上这么一家子极品亲戚,以前指不定怎么被欺负呢。” “你们刚才听见没?她那个妹妹,还说什么以后再也不破坏人家婚姻了。” 第48章 连自己堂姐的男人都惦记? 这话一出,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哟?这里面还有这事儿?” “听这意思,是想撬自己堂姐的墙角啊?” “我的天,长得人模人样的,心思怎么这么歹毒?连自己堂姐的男人都惦记?” “啧啧,这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沈余芯的脑子“嗡”地一下,炸了。 她那句话,明明指的是她之前造谣顾煜宸会家暴的事情! 可听在这些人的耳朵里,怎么就变成了她要当小三,要破坏沈余萝和顾煜宸的感情了?! 沈余萝这个贱人! 她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沈余芯猛地抬头,看向沈余萝,果不其然,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得逞的笑意。 一股腥甜的血气,瞬间从胸口直冲喉头。 她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惨白,又由惨白涨成了猪肝色,精彩得如同调色盘。 手里那五张被她捏得发皱的纸币,此刻像是五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尖都在发颤。 这哪里是钱? 这分明是把她的尊严踩在地上碾碎了之后,又扔给她的嗟来之食!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攥住还瘫在地上的钟紫芸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发了疯似的往外拖。 “走!我们快走!” 她拽着钟紫芸,像是在拖着一具没有灵魂的破败皮囊,只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是非之地。 身后,却传来沈余萝一声轻飘飘的嗤笑。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扎进了沈余芯的耳膜里。 “果然没教养就是没教养,”沈余萝懒洋洋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借了别人的钱,连句谢谢都不会说的吗?” 沈余芯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感觉自己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恨意,又一次冲破了上限。 谢谢?她还想要她说谢谢?!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疼痛,却远不及她心头屈辱的万分之一。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无数道看好戏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她不能走。 就这么走了,只会坐实了沈余萝口中那句“没教养”。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半个身子。 她不敢去看沈余萝的脸,只怕自己一看,就会彻底失控。 她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地面上自己狼狈的影子。 “谢……谢……” 那两个字,像是两块烧红的炭,从她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 说完,她再也不敢停留,扯着钟紫芸就要再次亡命奔逃。 可沈余萝,显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只听她用一种甜得发腻的语气,转身对顾煜宸撒娇道:“煜宸,我今天真的好开心呀。” 她的声音不大,却故意扬起了调子,确保能清晰地传进沈余芯的耳朵里。 沈余芯的后背,瞬间僵直。 沈余萝轻轻靠在顾煜宸的臂弯里,仰着脸,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你看,那些讨厌的人,被逼着不得不一边哭,一边当着所有人的面,讲述自己的罪行。” “那场面,可真是有趣极了。”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知道,她们心里肯定恨我恨得要死。” “可她们越恨我,我就越高兴。”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沈余芯的心上。 沈余萝的声音,还在继续,一字一句。把沈余芯的身躯乃至灵魂,都扎得千疮百孔。 “而且啊,最可笑的是,她们就算心里再怎么恨,再怎么不甘心……” “到了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在我面前低下头,像狗一样捡起我施舍给她们的东西?” “捡完了,还不得不低三下四地感谢我。” 她故意加重了“狗”和“施舍”这两个词的读音,充满了极致的羞辱。 最后,她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用足以让半个家属院都听见的声音,大声宣布:“我可真是太开心了!” “轰——!” 沈余芯的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绷断。 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从指尖到发梢,都在剧烈地颤抖。 如果不是手里还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钟紫芸,如果不是那仅存的一丝求生欲还在拉扯着她…… 她可能,真的会冲回去,跟沈余萝拼命! 就在这时,被她拖拽着的钟紫芸也咬紧了牙。 沈余萝那番诛心之言,听得她牙齿都咬的嘎嘣响了,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抹毒蛇一般冰冷又阴毒的光。 但她们终究什么也没敢说,甚至连头,都不敢再回一次。 母女二人,互相搀扶,踉踉跄跄地朝着军属大院的门口逃命一般地奔去。 那五块钱,被沈余芯死死地攥在手心,汗水浸湿了纸币,像是攥住了她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直到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哨兵笔直站立的岗哨之后,彻底离开了那片能感受到沈余萝目光的区域。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钟紫芸,再也忍不住了。 “啊——!” 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尖叫,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里的屈辱和怨恨全都吼出来。 “那个小贱人!那个天杀的沈余萝!” 她面目狰狞,五官扭曲地挤在一起,用尽了毕生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汇咒骂着。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这么对我们!她不得好死!!” “她就该跟她那个死鬼爹妈一样,烂在地里!!” 相比于母亲歇斯底里的咒骂,身旁的沈余芯却显得异常安静。 她一言不发。 只是那张年轻的脸上,表情阴郁得能滴出水来。 她的拳头,从离开大院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松开过。 骂有什么用? 再恶毒的诅咒,也伤不到沈余萝分毫,只会显得自己更加无能狂怒。 她要报复!她一定要报复! 她要让沈余萝,尝到比她今天所受的,痛苦百倍、千倍的滋味! …… 另一边,沈家小楼前。 眼瞅着那对狼狈的母女俩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沈余萝脸上的得意和狠戾瞬间褪去。 她变脸之快,仿佛刚才那个言语恶毒、句句诛心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落落大方、温婉可人的笑容。 第49章 我愿意来做咱们家这个‘恶人\’ 她亲昵地挽着顾煜宸的胳膊,转身对着还没散去、仍在窃窃私语的邻里们挥了挥手。 “好戏已经看完了,大家都散了吧?”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俏皮。 “天色不早啦,各回各家,该吃饭的吃饭,该看孩子的看孩子咯!” 众人讪讪地笑了笑,也都识趣地三三两两散开了。 沈余萝这才转过头,热情地看着顾云卫和陈梦娟。 “爸,妈,你们肯定也饿坏了吧?” “饭菜都快凉了,我们赶紧回去吃饭吧。” 顾家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探究的视线。 一进屋,客厅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沈余萝主动松开了顾煜宸的手,站到了顾家二老的面前,微微垂下眼帘。 “爸,妈……”她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今天这个处理方式,有些太过分了?” 陈梦娟先是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而顾云卫,则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他那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上,满是坚定。 “过分?”他沉声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那个沈余芯,敢往我们家塞那种要命的反、动信件,想要毁了我们整个顾家!” “光是这一点,再怎么羞辱她,都不为过!” 听到这话,沈余萝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顾云卫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透出几分担忧。 “我们只是担心……担心你今天这么做了之后,会对你的名声有影响。” “外面的人不明就里,恐怕会觉得你是一个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人。” 沈余萝却笑了,那笑容,明媚又坦然,没有一丝阴霾。 “我不在意什么名声。”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顾云卫和陈梦娟。 “爸,妈,你们就是心太软,性子太随和了。” “有时候,对付恶人,就必须用比他们更恶的手段。” 她往前走了一步,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笃定和担当。 “如果有必要,我愿意来做咱们家这个‘恶人’。” “以后,咱们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看谁还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听着沈余萝这番话,陈梦娟那颗悬着的心,也跟着落回了肚子里。 她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宠溺,也带着几分哭笑不得。 “你这孩子,”她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沈余萝的额头,语气里满是嗔怪,“你爸好歹也是个师长,手底下管着那么多人呢,哪里就用得上你一个姑娘家,跑出来给他充当恶人呀?” 沈余萝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认真得不像话。 “妈,话不是这么说的。” 她看着顾云卫和陈梦娟,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睿智光芒。 “正因为爸是师长,是领导,所以很多时候,很多话,他碍于身份,根本就没办法说,更没办法做。” “他要是跟我一样,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跟人吵得面红耳赤,那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别人会说,顾师长以权压人,没有气度。” 她的话,一针见血,让顾云卫和陈梦娟都陷入了沉默。 这确实是他们一直以来的顾虑。 沈余萝见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严肃瞬间被一抹俏皮的笑意取代。 “可我就不一样啦!”她得意地扬起下巴,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我就是一个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觉悟的资本家大小姐。” “我泼辣,我护短,我睚眦必报。” “这人设,往外一立,那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越说越起劲,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头:“就算别人觉得我做得不对,在背后指指点点,骂我没教养,那又怎么样?” “我大可以两手一摊,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 她清了清嗓子,模仿着一副蛮不讲理的腔调:“对呀,我就是不懂事,我就是没规矩,怎么了?” “你们有意见?有意见也别跟我说,我听不懂!” “有什么事儿,找我公公婆婆,找我老公说去!” 说到最后,她还特意转过头,冲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煜宸,甜甜地喊了一声:“是吧,老公——” 那两个字,又软又糯,像一块蜜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砸进了顾煜宸的心里。 “轰”的一声,顾煜宸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那张一贯古井无波的俊脸上,瞬间腾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耳朵尖,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一旁,一直没找到机会插话的顾煜霆,急了。 他像只上蹿下跳的大金毛,拼命地凸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都写着“快看我”。 “嫂子,你怎么把我给忘了?我也能给你撑腰啊!” 沈余萝被他这副急吼吼的样子逗笑了,眼波流转,笑盈盈地看向他。 “你呀?”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一般那个时候,你就应该是跟我站在一块儿了。” “咱俩,一起耀武扬威。” “一个负责动口,一个负责动手,怎么样?” 顾煜霆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跟嫂子一起耀武扬威? 一个骂人,一个揍人?这岂不是比他一个人去打架,有趣多了?!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在一边拼命地点头,像个捣蒜的蒜锤。 “好!好!这个好!” 陈梦娟看着这叔嫂二人一唱一和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行了行了,你们俩啊,还真是能玩到一块儿去。” 她叹了口气,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不舍:“可是煜霆,你哥和你嫂子,再没几天就要回大西北的部队了。” “到时候,隔着千山万水的,你们俩想一起出去耀武扬威,都没那个机会了。” 这话一出,刚才还兴高采烈的顾煜霆,瞬间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他悻悻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也太快了……” 顾云卫立刻轻咳了一声:“好了,大家还是先吃饭吧!” 等到一家人热热闹地吃完了晚饭,沈余萝和顾煜宸,终于回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房间里。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将外面的热闹与喧嚣,尽数隔绝。 第50章 情话? 屋子里只剩下沈余萝和顾煜宸两个人,沈余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舒展开了。 今天在顾家这一出,虽然让她出了口恶气,但总觉得还差了点意思。 不够过瘾。 而且,一想到沈余芯那个女人,今天连晚饭都没吃上,灰溜溜地跑了,她这个做“好姐姐”的,心里就有点“过意不去”。 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妹妹饿肚子呢? 她得想个办法,再“关心关心”她才行。 沈余萝一边想着,一边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整个人陷了进去。 她侧过头,看着身边站得笔直,像一棵青松似的顾煜宸,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 “哎,顾煜宸,”她懒洋洋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刚吃饱的满足,“问你个事儿。” 顾煜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专注而认真:“嗯,你说。” “你说,现在咱们国家,哪儿的条件最艰苦啊?”沈余萝问得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顾煜宸却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在脑海里检索着地图。 片刻后,他才沉声开口,语气笃定:“应该是大西北。” 沈余萝:“……”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大西北?那不就是她马上要去随军的地方吗? 这么说来……她岂不是有点惨? 刚重生回来,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就要从一个天堂直接掉进地狱了? 沈余萝的小脸,瞬间就皱成了一团,像个苦哈哈的小包子。 顾煜宸一直认真盯着她的表情,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他那颗坚毅如铁的心,瞬间就揪紧了。 完了,她肯定是后悔了。 也是,她一个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资本家大小姐,怎么可能受得了大西北的苦? 顾煜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本就低沉的嗓音,此刻更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有点后悔了?” “不想去随军了?” 他紧紧地盯着沈余萝的眼睛,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见沈余萝不说话,只是皱着眉,他心里更慌了。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有些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要是真的后悔了……我也理解你。” “你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 “大西北的条件,的确是很艰苦。” “风沙大,气候干燥,吃的也不如京市这边精细,住的……住的也只是土坯房。” 他每说一句,心就往下沉一分。 这些话,像是一把刀,先是捅向了沈余萝,然后又狠狠地扎进了他自己的心里。 然而,床上的沈余萝,脸上的愁苦却不知何时已经散去。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漾着细碎的笑意。 笑眯眯的,也不说话。 那眼神,看得顾煜宸心里直发毛。 他……他说错什么了吗? 顾煜宸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那张被大西北的风沙磨砺得坚毅冷峻的脸,此刻却写满了无措和紧张:“你……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 沈余萝还是不说话。 她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像化不开的蜜。 “我就想听听,”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又软又甜,“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情话来。” “轰——!”顾煜宸的脑子里,仿佛有烟花炸开。 他整个人都懵了。 情……情话? 他刚才说的那些,是情话吗? 一股热气,以不可阻挡之势,从脖子根瞬间蔓延到了整张俊脸。 他那张古铜色的脸,红得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不……不是情话,”他有些结巴地反驳,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不敢再看沈余萝的眼睛,“我……我是在说一个事实。” 沈余萝看着他这副纯情又害羞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她从床上坐起身,凑近了他一些,笑意盈盈地歪着头:“可我听起来,就是情话呀。”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轻轻地搔刮着顾煜宸的心尖:“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为我考虑。” “你怕我后悔,怕我受苦,怕我委屈。” “顾煜宸,这不是情话,是什么?” 顾煜宸的脸,更红了,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整个人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眼看他就要被自己逗得当场“熟透”,沈余萝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决定放他一马。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她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我刚刚问你哪里最艰苦,其实是想给沈余芯找个去处。” “毕竟她现在孤苦无依的,我这个做姐姐的,总不能不管她吧?” 沈余萝说得一脸“真诚”,仿佛真是个为妹妹操碎了心的好姐姐。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就是咱们要去的地方。”她说着,顺势拉住了顾煜宸那只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着的大手,轻轻握在自己温、软的掌心里。 “不过,对我来说,不管条件有多艰苦,大西北也好,别的什么地方也罢……” 她抬起眼,清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觉得苦。” “轰——”又是一声巨响。 顾煜宸觉得自己的脑袋彻底炸了,一片空白。 刚刚才稍稍降下去一点的热度,此刻以更加凶猛的姿态,从头顶一路烧到了脖子根儿,连带着耳朵尖都红得透明。 他刚刚说的那些算什么情话?他的小妻子现在说的这个,才是情话中的情话!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直接勾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根本抵抗不了一点!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为了不让自己在这灼人的温度里彻底融化,顾煜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转移了话题。 第51章 这么蔫儿坏! “你……你打算,给沈余芯找个什么样的去处?”他的声音还有些不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一提到正事,沈余萝立刻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 她兴奋地凑到顾煜宸面前,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觉得,我让她去下乡,怎么样?” 顾煜宸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深邃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赞许:“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现在国家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去广阔的农村里建设新天地。” “这不仅能锻炼她的意志,还能让她学会各种生活技能,总比现在这样强。” 顾煜宸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他看着自家媳妇儿那张兴奋的小脸,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他的媳妇儿,实在是太善良了。 沈余芯现在过得那么悲惨,连生活都没有保障,只能靠出卖尊严,低声下气地来求她这个姐姐借一点钱过活。 那种日子,光是想想都觉得惨。 可他的小妻子,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居然还在费心费力地为沈余芯的未来考虑。 想给她找一条出路。 他媳妇儿的心肠,可真是太好了。 顾煜宸看着沈余萝那双亮晶晶的、满是算计的眼睛,心里那股暖流非但没退,反而更热了。 他的媳妇儿,不仅善良,还很聪明。 不过…… 顾煜宸微微皱起了眉,沉稳地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可是,报名下乡,需要户口本。” 他话音刚落,就见沈余萝像变戏法似的,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了一个深红色的小本子,在他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当当当当!” “你看这是什么?” 顾煜宸定睛一看,正是沈东风一家的户口本。 他有些惊讶:“你怎么会有这个?” 沈余萝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还能怎么来的?” “我那个大伯一家,当初回乡下的时候,压根就没带走这玩意儿。” “也不知道是觉得这东西不重要,还是笃定了他们迟早会风风光光地杀回城里,所以懒得带。” 她轻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总之,我回家去搬那些东西的时候,就顺手把他们的户口本也‘请’过来了。” “反正留在那空房子里也是积灰,不如让我这个好侄女替他们保管。” 看着她这副理直气壮的小模样,顾煜宸非但没觉得她做得不对,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他接过户口本,认真地思索起来。 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我有个主意。” “你给她报名的时候,最好选一个距离咱们驻地不远不近的地方。” 沈余萝好奇地凑了过去:“不远不近?这是什么说法?” 顾煜宸耐心地解释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要近到,你可以随时打听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过得有多‘好’,有多‘惨’。” “也要远到,她就算想跑来骚扰你,也没那个条件和精力。” “就这个程度,刚刚好。” 他说着,脑海里已经开始飞速地回忆着西北的地图,筛选着合适的地点。 “我想想……距离咱们部队驻地三十公里左右,有个红旗公社。” “那里条件更艰苦一些,交通也不算便利,正合适。” 沈余萝在一旁听得眼睛都直了,闪闪发光。 她一把抱住顾煜宸的胳膊,整个人都快挂在他身上了,语气里满是惊奇和崇拜:“可以啊,顾煜宸!” “平时看你闷不吭声的,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蔫儿坏!” 顾煜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弄得耳根一热,但面上依旧维持着严肃。 他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这不叫蔫儿坏。” “我这叫,合理布局。” “噗嗤——”沈余萝再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好好好,合理布局,合理布局!” 她笑够了,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兴冲冲地宣布。 “就这么定了!” “我明天就去街道办,亲自给我那‘亲爱’的堂妹报名!” “让她也好好去感受感受,咱们大西北独特的风土人情!” 夜色渐深,房间里的灯光柔和地洒在沈余萝兴奋的脸庞上。 她一想到沈余芯即将面临的“美好生活”,嘴角的笑意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虽然她也要跟着顾煜宸去大西北随军,可那跟沈余芯的下乡,完全是云泥之别。 她住的是宽敞明亮的军属大院,吃穿用度都有部队的特殊供应。 更重要的是,她不用下地干那些能把人累趴下的农活,身边还有顾煜宸这个人形靠山宠着、护着。 那日子,是沈余芯能比的吗? 沈余芯呢? 她要面对的,是日复一日、累死累活的农活,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艰苦,是四面漏风的土坯房。 随军和下乡,听着都是去大西北,实际上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一个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一个是扔进泥地里的草。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沈余萝就觉得浑身舒畅。 第二天一大早,沈余萝就神清气爽地起了床。 她特意挑了件时髦的连衣裙,对着镜子梳了个精致的发型,然后拿着那个深红色的户口本,踩着轻快的步子,直奔街道知青办。 知青办里人不多,工作人员正有些无聊地喝着茶。 看到沈余萝这样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姑娘走进来,都有些意外。 “同、志,你有什么事吗?”一个大姐抬头问道。 沈余萝露出一个甜美又热情的笑容,将户口本往前一递:“大姐,我来给我堂妹报名!” “她叫沈余芯,思想觉悟特别高,一心想要响应国家号召,去最艰苦的地方锻炼自己,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不过因为她这两天圣体不舒服,所以才拜托我来报名的!” 她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正义凛然。 工作人员一听,态度立刻热情了三百六十度:“哎呀!这姑娘觉悟真高啊!” “现在像你堂妹这样主动要求去艰苦地区的好青年,可不多了!” 第52章 “美好”的下乡生活 大姐接过户口本,一边登记,一边不住地夸赞。 沈余萝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们年轻人应该做的。” 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因为是“主动”报名去最艰苦的红旗公社,工作人员对沈余芯这位“进步青年”的印象极好,当场就把知青下乡的各项补贴和票证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儿地塞给了沈余萝。 “tongzhi,这是你堂妹的下乡补贴,你可得替她收好了!” “等她到了地方,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沈余萝接过那一把钱和票,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好的好的,我一定‘亲手’交给她!” 她心里却在想,沈余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怕是连做梦都想不到,她“美好”的下乡生活,已经被自己这个好堂姐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更美妙的是,她不仅要去吃苦,连这笔本该属于她的救命钱,都落到了自己手里。 到时候,她沈余芯身无分文地被丢到那个鸟不拉屎的红旗公社,怕是连最基本的吃饭都成问题。 想到这里,沈余萝的心情就愉悦到了极点。 恶毒吗? 确实够恶毒的。 她甚至恨不得自己能更恶毒一些。 毕竟,比起上辈子那个蠢到被人生吞活剥的自己,她宁愿做这辈子这个心狠手辣的恶人。 愚蠢的善良只会害死自己,而带刺的恶毒,才能让她和她在乎的人,好好活下去。 而此刻,在城西的派出所里。 沈东风正躺在冰冷的长椅上,发出一阵阵压抑的shenyin。 他的腿在昨天的混乱中被打断了,已经痛了一晚上了。 他扶这会着腰,颤颤巍巍地对旁边做笔录的公安tongzhi哀求道: 公安tongzhi,行行好,我的腿……我的腿真的要断了!” “求求你们,先送我去医院看看吧!” “再不去,我这下半辈子就得成瘸子了啊!” 公安tongzhi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对于沈东风这种杀猪般的嚎叫,早已司空见惯。 “闭嘴!” 冷冷呵斥一声,将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不就是想借着去医院的机会跑路吗?” 那公安tongzhi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我告诉你,你的腿,我们已经给你做了紧急处理,暂时死不了。” “就算去了医院,你也是躺着,还不如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 沈东风疼得满头大汗,嘴唇都发白了,他抱着自己的腿,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tongzhi,tongzhi我求求你了,就算不去医院,你给我弄点止痛药行不行?” “我真的……我真的快要疼死了!” 那公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止痛药?” “你一个聚众赌博的,现在还敢跟我们提要求?” “真是想瞎了你的心!” 沈东风被关了整整一夜,也疼了整整一夜,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让他几近崩溃。 他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带着一丝怨毒。 “我可是病人!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吗?” “再说了,我的腿,我的腿就是被你们给踹的!” 听到这话,那公安tongzhi脸上的鄙夷更深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在长椅上扭曲的沈东风。 “为什么会被踹?” “还不是因为你小子想拒捕,想逃跑!” “你要是当时老老实实双手抱头蹲下,能有这么多事儿?” “啊?” 沈东风被这声质问噎得瞬间哑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当时他确实想跑。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腿上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骨头里搅动,他实在受不了了,只能放低姿态,不断地哀求。 “tongzhi,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求求你,就给我一点止痛药吧,一点点就行……” 然而,对于沈东风的哀求,公安tongzhi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神都懒得再给他一个。 笑话! 要知道,眼前这个沈东风,可是上面特意打电话下来,叮嘱过要“严密看管”的人。 这明摆着是犯了什么大事,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一个聚众赌博的惯犯,还牵扯上这种事,他们是疯了才会给他优待。 不给他再加几分颜色,都算是他们秉公执法了。 城西派出所里,沈东风正经历着炼狱般的折磨。 而在城东那间破旧的小院里,钟紫云和沈余芯的日子,也同样不好过。 沈东风走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的钱,只给母女俩留了几块钱。 再加上今天沈余萝羞辱性地给了他们五块钱,这加起来,也才十几块。 在这年头,十几块钱不算少了。 可问题是,她们没有票。 粮票、布票、油票、肉票……什么都没有。 在这个年代,光有钱,没有票,寸步难行。 钟紫云看着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绝望。 “妈,怎么办?我们要怎么买东西?”沈余芯饿得前胸贴后背,有气无力地问。 钟紫云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丝肉痛:“还能怎么办?” “去隔壁邻居家问问,高价买点吧!” 母女俩只能厚着脸皮,拿着钱,去跟邻居换了点米面和几颗鸡蛋。 看着手里那点儿少得可怜的粮食,再想想为此付出的高昂代价,钟紫云和沈余芯的心都在滴血。 “都怪沈余萝那个小贱人!”钟紫云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沈余芯的眼里也淬满了毒:“妈,你放心,这笔账,我迟早会跟她算清楚!” 嘴上说得再狠,眼下的困境却无法改变。 沈余芯知道,光靠抱怨是没用的。 她和她妈,必须得活下去。 “妈,我出去找找工作,”沈余芯也只能往这边想办法,“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接下来的几天,沈余芯吃过早饭就出门,四处奔波。 可现在的工作哪是那么好找的? 一个萝卜一个坑,早就被人占满了,最近又没有工厂公开招工,她们更没有门路和闲钱去买一个工作岗位。 她跑断了腿,磨破了嘴,连一个扫大街的临时工都没找到。 第53章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这天,沈余芯又一次无功而返,正准备第二天再出去碰碰运气。 “咚!咚!咚!” 院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沉闷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钟紫云精神猛地一振,眼睛都亮了。 “是不是你爸回来了?”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院门,一把拉开了门栓。 然而,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而是几个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陌生人。 看那打扮,一副公职人员的样子。 钟紫云心头“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她。 她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化为惊恐。 完了! 别是沈东风那个不争气的,在局子里头胡说八道了什么,把人给招来了吧? 钟紫云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脱口而出:“tongzhi,tongzhi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沈东风干的那些事儿,跟我们娘俩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们是清白的!” 她语无伦次,只想赶紧撇清关系,生怕被牵连进去。 门外那几个公职人员闻言,都是满脸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为首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 “什么东风西风的?” “我们不找什么沈东风。” “我们是来找沈余芯tongzhi的。” 钟紫云猛地一愣,大脑瞬间当机。 找沈余芯?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满脸错愕的女儿。 “你们……你们找她干什么?” 中年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表格,扶了扶眼镜,语气公事公办。 “我们是街道知青办的。” “沈余芯tongzhi前几天在我们知青办报了名,响应国家号召,自愿下乡当知青。” “我们这次来,是给她送火车票的。” “三天后出发,去大西北。” 轰隆! 这几句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在钟紫云的脑子里炸开。 她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一股被背叛的怒火瞬间冲上了头顶。 她猛地转过身,指着沈余芯,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沈余芯!” “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你竟然想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跑掉!” 沈余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得呆若木鸡,整个人都傻了。 下乡?她报名下乡? 这怎么可能! 这会儿再听到她妈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一股委屈和怒火也“蹭”地一下冒了上来。 “妈!你清醒一点!”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怎么可能会主动报名去下乡?我是疯了吗?” “去那种鬼地方干那些累死累活的农活,吃都吃不饱,我图什么啊!” 她气得口不择言,完全忘了门外还站着几个公职人员。 “咳咳!”旁边一个年轻点儿的知青办工作人员顿时重重地咳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位tongzhi,请注意你的言辞!” “什么叫鬼地方?什么叫累死累活?” “上山下乡是响应国家伟大的号召,是去广阔的农村天地里建设我们的家园,是光荣的,是值得骄傲的!” 一堆伟光正的话砸了下来。 可沈余芯这会儿哪顾得上跟他掰扯这些。 她现在只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急切地转向那几个知青办的人,拼命地解释。 “tongzhi,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我从来没有去过什么知青办,更没有报过名!” “你们不能随便把我的名字写在登记表上,这不合规矩!” 为首那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显然没了耐心,他朝旁边那个年轻些的同事使了个眼色。 那年轻同事立刻会意,翻开了手里的登记本,指着其中一页,冷bingbing地念道:“沈余芯,女,十九岁,居住地址城东杂院路三十七号。” 他抬起眼皮,扫了沈余芯一眼,继续说:“三天前,由家属持户口本前来办理,手续齐全,动机端正,思想觉悟很高嘛。” “户口本?”沈余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尖声反驳,“我们家的户口本一直在我妈这里!我怎么可能拿得到!” 她死死地盯着钟紫云,仿佛在求她作证。 钟紫云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户口本?户口本她一直放下沈家洋房的! 后来沈家洋房都被搬空了,鬼知道那个户口本到哪儿去了! 沈余芯看她这副模样,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输。 “我不管!反正我没去过!不是我签的字,就不算数!” “我绝对不会去下乡的!” 她这副死不认账的滚刀肉模样,彻底惹恼了这几位知青办的工作人员。 他们本来就是按章办事,又不是当天登记的人,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个报了名又想反悔的刺头。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脸色一沉,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tongzhi,我再跟你强调一遍,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白纸黑字,红章鲜亮,登记在册,你想不承认?” “我告诉你,晚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 “国家政策不是你家后院的菜地,想种就种,想拔就拔!” “现在名单已经报上去了,档案也已经转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他的话音刚落,旁边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女工作人员快步上前。 “啪”的一声! 一张印着红色字头的火车票,被她狠狠地拍在了沈余芯的手里。 那力道,像是要将这张薄薄的纸片嵌进她的肉里。 “三天后,早上八点,火车站广场集合。” 女工作人员的声音又冷又硬,不带一丝感情。 “记住,别迟到。” 她说完,别有深意地补充了一句。 “如果到时候你没出现,那再上门来找你的,可就不是我们知青办的人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沈余芯和钟紫云的心上。 不是知青办的人,那会是谁? 派出所?还是革委会? 沈余芯低头,呆呆地看着手心里那张薄薄的车票。 【沪市——大西北】 那几个黑色的宋体字,此刻在她眼里,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催命符。 她的脸,瞬间绿得像刚从地里拔chulai的青菜,难看到了极点。 第54章 还有没有王法了 几个知青办的工作人员见状,目的已经达到,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院门“吱呀”一声被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前一秒还吓得跟鹌鹑似的钟紫云,在人走后,瞬间原地复活。 她一拍大腿,扯着嗓子就破口大骂起来。 “哎哟喂!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些人也太过分了!强买强卖啊这是!” “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人拉去下乡呢!这是土匪行径!” 她嚷嚷着,唾沫星子横飞。 “不行!我要去举报他们!去街道办!去区政府!我就不信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然而,她骂得再凶,叫得再响,也只是无能狂怒。 一旁的沈余芯,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死死地攥着那张火车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车票的边角,已经被她攥得皱成了一团。 钟紫云的叫骂声像恼人的苍蝇,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可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沈余萝! 一定是沈余萝那个贱人干的! 除了她,没人能在沈家被搬空之前拿到户口本!除了她,没人会这么恶毒地把她往死里整!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发抖。 大西北……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沈余芯看着手里的车票,脸色比锅底还要黑,难看到了极致。 “知青办的人不可能随便让人下乡!”沈余芯表情扭曲地从嘴里挤出这句话,“肯定是有人给我报名了!” 钟紫云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看着女儿,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像是终于从那股无能的狂怒中清醒过来。 “芯芯,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有人给你报了名?” 沈余芯惨白着脸,嘴角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冷笑。 “妈,你真以为知青办的人吃饱了撑的,会随随便便抓个人就往大西北塞?” “他们是按章办事,不是土匪!” 钟紫云被她噎了一下,呐呐道:“那……那他们……” “他们之所以这么理直气壮,就是因为有人拿着我们的户口本,替我报了名!” 沈余芯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这间破屋的屋顶。 钟紫云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墙皮还白。 “户口本……我们的户口本不是……” “没错!”沈余芯狠狠地打断她,眼底是淬了毒的恨意,“沈家被偷空前,沈余萝那个贱人,肯定早就偷偷把我们的户口本给顺走了!” “所以她才能拿着户口本,光明正大地去知青办给我报名!” “所以那些人才会说手续齐全,思想觉悟高!” 她更是愤恨不已:“好啊!真是好一个思想觉悟高!” 这个推断像一道惊雷,把钟紫云彻底劈傻了。 她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嘴巴张了张,半天没发出声音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回过神来,猛地一拍地面,积压的怨毒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化作最恶毒的咒骂。 “沈余萝!你个烂了心肝的黑心肠!你不得好死啊!” “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好东西!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 “你爹妈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老天爷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你!” “你抢了我们家的钱还不够,现在还要把我女儿往死里逼!你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 钟紫云捶胸顿足,各种污言秽语像是不要钱的脏水,一股脑地全泼向了沈余萝。 沈余芯听着母亲的咒骂,心里的绝望和恨意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死死缠住。 她也忍不住跟着骂了一句。 “这个贱人!” 她死死地攥着手里的车票,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让我去下乡?我还不如跟妈回乡下老家!至少那还是咱们自己的地方!” 钟紫云的哭骂声一顿,仿佛也觉得这是个办法。 可沈余芯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彻底没了声。 沈余芯的目光,像是被钉子钉在了那张薄薄的车票上。 【沪市——大西北】 “大西北……” 她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 那个地方,比乡下老家还要可怕一万倍! 那是个连风都是沙子,喝口水都硌牙的鬼地方! 沈余萝,她竟然要把自己送到那种地方去!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沈余芯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沈余萝!我X你祖宗十八代!” …… 与此同时,顾家大院。 沈余萝正哼着小曲儿,心情极好地收拾着行李箱。 顾煜宸拿着两张崭新的火车票走了进来,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线。 “萝萝,票买好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三天后出发,去大西北。” 沈余萝停下手里的动作,接过车票看了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么快?” 顾煜宸点点头,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摊开在床上的各种瓶瓶罐罐和漂亮衣服,眼神柔和。 “嗯,路上要坐三天两夜,得提前准备好东西。” 他顿了顿,怕她担心,又补充道。 “不过你放心,车上有餐车,吃饭可以直接去那里解决。” “我买的是软卧,一个车厢四个人,里面有独立的卫生间,洗漱都方便。” 顾煜宸看着沈余萝那张明媚娇艳的脸,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 “不会让你受苦的。” 沈余萝弯着眉眼,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她凑上前,踮起脚尖,在他坚毅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知道你最疼我了。” 顾煜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耳根一热,眼神却愈发宠溺。 他捏了捏手里的火车票,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 “其实,按我的级别,是买不到软卧的。” “嗯?”沈余萝眨了眨眼,有些好奇。 “这是爸去买的,”顾煜宸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无奈,“他说,你身子娇,现在又有了身孕,可不能在路上颠簸受累。” “所以,特意动用了他的关系,才弄来这两张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连我的两个警卫员,都只能坐硬卧。” 第55章 我们是夫妻! 沈余萝听了,心里暖洋洋的。 她能想象到顾云卫那张严肃的脸上,说着“不能让我儿媳妇受苦”时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煜宸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要是我一个人回大西北,爸才懒得管我死活。” “现在沾了你的光,我也能享受一把师长待遇了。” 沈余劳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什么叫沾我的光?我们是夫妻,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她心里甜丝丝的,嘴上却不饶人。 虽然顾煜宸说火车上有餐车,但沈余萝可不相信那上面的饭菜能有多好吃。 她这挑剔的胃,怕是吃不惯。 再说了,大西北那地方,一听就物产贫乏,到时候想吃点好的都难。 幸好,她有空间。 她的空间不仅能储物,还有保鲜功能,放进去的东西,拿出来时跟刚放进去一模一样。 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神器! 沈余萝眼珠子一转,心里的小算盘就打得噼里啪啦响。 得趁着出发前这几天,多囤点好吃的! 顾煜宸又要去武装部那边,所以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要顾煜霆照顾好沈余萝。 而沈余萝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估摸着顾云卫和陈梦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立刻就有了主意。 她从抽屉里摸出几张钞票和一些零碎的票证,塞到顾煜霆手里。 “煜霆,去供销社跑一趟,帮嫂子买点零食点心回来。” “桃酥、饼干、大白兔奶糖,看见什么好吃的就买什么,钱不够了回来再拿!” 顾煜霆刚从外面疯跑回来,闻言眼睛一亮,立马拍着胸脯保证。 “好嘞嫂子!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抓着钱票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打发走了家里最后一个“电灯泡”,沈余萝立刻换了身衣服,挎上小包,拎着好几个饭盒,也溜出了门。 她直奔国营饭店。 一进门,那股熟悉的饭菜香味就让她食指大动。 “服务员tongzhi,给我打包!” 沈余萝财大气粗地拍出钱和票。 “红烧肉来两份,糖醋排骨来两份份,干煸豆角……再来个鱼香肉丝!” “主食要四十个大白馒头!” 那服务员被她的阵仗惊了一下,看着她一个人,却点了这么多菜,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tongzhi,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沈余萝早就想好了说辞,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家里来客人了,这不是来不及做饭嘛,打包回去招待客人。” 服务员一听,恍然大悟,没再多问,麻利地给她打包起来。 沈余萝拎着沉甸甸的几个铝制饭盒,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国营饭店。 她特意绕到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子里,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 然后,心念一动。 手里的几个饭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被她塞进了空间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拍了拍手,一身轻松地往顾家大院走去。 其实,早在几天前,她就已经开始为这次的大西北之行做准备了。 空间里,米面粮油、鸡鸭鱼肉、各种蔬菜水果,都已经被她分门别类地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她甚至还丧心病狂地囤了一大堆卫生纸和各种女人用的东西。 甚至连滚烫的开水,她都用一个干净的汽油桶装了一大桶进去,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她倒要看看,是大西北那里的风沙厉害,还是她这个资本家大小姐的准备更充分! 她从国营饭店慢悠悠地晃荡回来,正好在军属院的大门口,撞见了拎着一个大网兜的顾煜霆。 顾煜霆一看到她,眼睛都瞪圆了,吓了一大跳。 “嫂子!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沈余萝看着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了?我闲在家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顾煜霆一听,立刻把手里的网兜换到另一只手,拍着胸脯,一脸后怕地说道。 “我的天爷,嫂子,下次你要透气可千万得叫上我一起啊!”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表情夸张。 “这要是让我爸妈,还有我大哥知道,我让你一个孕妇自个儿跑出来了,他们非得把我腿打断不可!” 沈余萝被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逗得哭笑不得。 “倒也不至于。”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我这才怀孕一个多月,哪有那么金贵,用不着这么紧张。” 顾煜霆立刻摇头,表情严肃得像是在执行什么重要任务。 “那可不行!” 他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认真。 “我听我妈说了,怀孕头三个月最是危险的时候,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嫂子你现在可是我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比我爸那师长头衔还重要!” 看着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沈余萝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却暖洋洋的。 她知道,顾家这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家人在疼爱。 不过…… 她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明天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再把这个小跟屁虫给支出去呢? 自己还想去黑市逛一逛,淘换点更稀罕的好东西呢! 那里可比供销社和国营饭店的东西要丰富多了。 沈余萝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等到下午,顾云卫和陈梦娟也先后下了班,顾煜宸也从武装部回了家,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坐在客厅里。 沈余萝正美滋滋地剥着一颗大白兔奶糖,准备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没想到,顾煜霆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转头就把她给“出卖”了。 “爸,妈,大哥!”顾煜霆献宝似的把买回来的零食堆在桌上,然后话锋一转,一脸严肃地开了口,“我今天去给嫂子买了东西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门口碰见嫂子了!” “她一个人出去的!” 他这话一出,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云卫刚端起茶杯的手顿住了。 陈梦娟脸上的温柔笑意也凝固了。 就连一向沉稳的顾煜宸,那深邃的目光也“唰”地一下,落在了沈余萝身上。 第56章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三道视线,如同三盏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她一个人身上。 沈余萝:“……” 她嘴里那颗奶糖瞬间就不甜了。 她在心里把顾煜霆这个小告状精骂了不下八百遍! 真是个小叛徒! 前脚还嫂子长嫂子短地叫着,后脚就把她卖得干干净净! 然而,面上她却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恼怒。 沈余萝飞快地收起了心里的小九九,眨了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切换成了楚楚可怜模式。 她放下奶糖,委屈巴巴地垂下眼帘,声音也变得又轻又软。 “爸,妈,煜宸……”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那模样,活像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baitu。 “我这才怀孕一个多月,你们就不让我出门了。” “那……那剩下的八个多月可怎么办呀?”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哭腔,听得人心都快化了。 “难道,就真的要天天被关在家里,什么事儿都不能干,只能趴在窗户边上,数着天上的白云过日子吗?” 她说着,还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泛红,将一个被过度保护而感到窒息的娇弱孕妇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顾家人一听这话,顿时都愣住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严肃表情都有些挂不住了。 是啊,怀孕又不是坐牢。 这才刚开始呢,要是真把人关在家里bajiu个月,那不跟软禁有什么区别? 这下,轮到顾家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陈梦娟最是心软,看着儿媳妇这副可怜模样,第一个就心疼了。 “余萝,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顾云卫也清了清嗓子,那张严肃的国字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尴尬。 他们其实就是担心。 毕竟沈余萝从小娇生惯养,金枝玉叶一般地长大,哪怕后来父母去世,那生活水平也从没降低过。 现在又怀着他们顾家的第一个孙辈,可不得当成眼珠子一样好好护着嘛。 一时间,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还是顾煜宸打破了沉默。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沈余萝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上,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以后,你可以出去透透气。”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沈余萝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像黑夜里被点燃的星子。 顾煜宸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无奈和宠溺,继续说道。 “但是,我希望你能够照顾好自己。” “不要去人多拥挤的地方,也不要走太远,更不要让自己累着。” 话音刚落,沈余萝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扑进了顾煜宸的怀里。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结实的腰,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闷闷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 “顾煜宸,你真好!” “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另外三位长辈都惊呆了。 “咳!” “咳咳!” 顾云卫和顾煜霆父子俩,几乎是同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十分默契地移开了视线,一个假装研究天花板的纹路,一个低头猛瞧自己的鞋尖。 陈梦娟则是又好气又好笑地嗔了他们一眼,脸上却也泛起了一丝红晕,别过了头去。 沈余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她俏脸一红,连忙从顾煜宸怀里退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大家吐了吐舌头,模样娇俏又灵动。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保证道。 “爸,妈,你们就放心吧!” “身体是我自己的,宝宝也是我的,我当然会照顾好自己和宝宝的!” 顾煜宸也先是一愣,脸色有些微红,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深邃的目光落在沈余萝娇俏的脸上,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思。 他其实有自己的考量。 沈家出事后,几乎被搬了个空。 他的小妻子说那些东西都是她让人搬走的。 能在短时间内把沈家洋房里那么多的东西都搬走,还能让街坊邻居没有一点察觉…… 他猜,她一定有自己的门路和人脉。 所以,她坚持要出门,肯定不只是为了透气那么简单。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顾煜宸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 只要她安好,他便不会干涉。 夜深人静,卧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顾煜宸刚洗漱完,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躺到沈余萝身边。 他看着她恬静的小脸,忍不住又低声叮嘱起来:“明天出门,记得多穿件外套,早晚温差大。” “别去黑市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不安全。” “要是想买什么,告诉我,或者让煜霆陪你去。” “钱和票要是不够,也跟我说。”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沈余萝只是盯着他,乖巧地点着头,像只听话的小猫。 看着她这副模样,顾煜宸忽然顿住了。 他是不是……话说得太多了?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变得跟个老妈子似的。 他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异的忐忑。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沈余萝却是瞪大了眼睛,那双眸子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哪有半分睡意。 她摇了摇头,像拨浪鼓似的:“当然不是!” 她翻了个身,凑到他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她笑得眉眼弯弯,像一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我就是觉得,这样关心我的老公,好可爱啊。” “可爱”两个字,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顾煜宸的心尖上。 轰的一下。 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顾煜宸那张常年冷峻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他活了二十四年,头一次被人用“可爱”来形容。 还是被自己漂亮得不像话的媳妇儿。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俏小脸,红润的唇瓣微微张着,散发着甜甜的奶糖香气。 顾煜宸觉得浑身都有些燥热,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第57章 扫货模式 他想做点什么。 可念头刚起,理智就瞬间回笼。 他媳妇儿肚子里还揣着崽呢!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邪火。 再想下去,就真成qinshou了。 顾煜宸伸出长臂,一把将人捞进怀里,紧紧抱着,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睡吧。”他声音喑哑,带着一丝克制。 怀里抱着温香软玉,他只能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些有的没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顾云卫和顾煜宸就去了武装部,陈梦娟也去了单位。 偌大的家里,又只剩下了沈余萝和顾煜霆两个人。 沈余萝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裤,施施然地从楼上走下来。 她走到顾煜霆面前,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眉梢眼角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小告状精,看见没?” “今天,你嫂子我,要出门啦!” 顾煜霆正啃着一个大苹果,闻言动作一顿。 他看着嫂子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服气地嘟起了嘴。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那嫂子,你带上我呗!” “我给你拎包!当保镖!” 沈余萝直接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带上你干嘛?” “当跟屁虫吗?” 顾煜霆立刻丢下苹果,凑了过来,开始了他的哀求大计。 “嫂子,好嫂子,你就带上我吧!” “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大哥可说了,让我好好看着你呢!” 沈余萝双手抱胸,根本不为所动:“不带!” 开什么玩笑。她今天可是要去黑市大干一场的。 带上顾煜霆累赘? 要知道昨天晚上顾煜宸才说过不让她去黑市呢! 更何况她还有自己的秘密,怎么能被顾煜霆发现呢! “嫂子,你就带上我吧,我保证听话!”顾煜霆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沈余萝却只是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行。”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只留给顾煜霆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 顾煜霆看着那扇被关上的大门,委屈地跺了跺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离开,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金毛。 而沈余萝,一离开军属大院,脸上的得意和轻松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谨慎的神情。 她七拐八绕,确认身后没人跟着,才闪身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巷。 下一秒,她便进入了空间。 再出来时,身上那件时髦的衬衫和长裤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代的是一套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裤,脚上还踩着一双沾了泥点的布鞋。 她甚至快速地将原本披散着的长发盘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又从空间里摸出一块灰扑扑的方巾,严严实实地蒙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又警惕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她从空间里取出一个空荡荡的竹背篓背在身上,这才压低了身子,快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黑市,这个年代的灰色地带,一个能用钱买到一切的地方。 说起来,这地方还是她那个好大伯沈东风告诉她的。 上辈子的她,过惯了奢靡的生活,供销社里那些凭票供应的东西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沈东风便“好心”地为她指了这条路,当然,也没少用这个当借口,从她这里搜刮走大把的钞票。 如今想来,真是讽刺。 沈余萝收回思绪,脚步不停,很快就来到了一个破败的巷子口。 巷子口站着两个男人,穿着破旧的汗衫,手臂上肌肉虬结,眼神像鹰一样锐利,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沈余萝刚一走近,他们立刻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其中一个刀疤脸男人上下扫了她一眼,声音粗嘎地问道。 “干什么的?” “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沈余"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侧过身,让他们看清自己身后空空如也的背篓。 紧接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五分钱,递了过去。 “买东西的。”她的声音经过刻意处理,变得有些沙哑低沉。 那两个守门的对视一眼,看她这副打扮和熟练的动作,便知是个懂行的。 刀疤脸接过那五分钱,随意地揣进兜里,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进去吧。” 沈余萝低着头,快步走了进去。 巷子很深,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难闻的气味。 但越往里走,就越是热闹。 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但是又刻意压得很低。 地上铺着一块块破布,上面摆着五花八门的东西。 有粮食,有布料,有各种紧俏的工业品,甚至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古董玩意儿。 这年头的黑市,卖的东西其实不算顶多,但它强就强在——不限额,不限量,不用票! 只要你有钱,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这对于拥有一个巨大储物空间的沈余萝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她信步走了进去,然后就开始了疯狂的扫货模式。 “这大米怎么卖?” “两毛一斤,不要票。” “行,给我来一百斤。” 摊主眼睛一亮,手脚麻利地开始装米。 沈余萝付了钱,趁着没人注意,直接将沉甸甸的米袋子收进了空间的背篓里。 她走到另一个摊位前,指着一块的确良布料。 “这个呢?” “一块五一尺。” “这匹我全要了。” 摊主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沈余萝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买。 白面、玉米面、高粱米,看见就买! 猪肉、鸡蛋、活蹦乱跳的鸡鸭,只要有,就全包! 甚至连人家摊位上零星摆着的几块水果糖和几包烟,她都毫不犹豫地收入囊中。 她买东西的速度极快,几乎不问价格,看上了就直接付钱拿货,然后就丢自己的背篓里。 没多久,整个黑市都传开了。 今天来了个蒙着脸的女人,出手极其阔绰,买东西跟不要钱似的,连价都不还! 一时间,所有摊主的目光都变得火热起来,看向沈余萝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尊行走的财神爷。 “老板,这只鸡怎么卖?” 沈余萝指着笼子里一只咯咯叫的芦花鸡,声音依旧沙哑。 第58章 人呢? “嘿,妹子好眼光!这鸡养得肥,五块钱,不要票!” 摊主搓着手,笑得满脸褶子。 “行,我要了!” 沈余萝爽快地掏出钱。 就在她接过用草绳捆好的鸡,准备再次放进背篓里的时候时,她敏锐地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下子多了好几道。 而且,这些视线不再是之前那种单纯的好奇和羡慕,而是带上了几分不怀好意的贪婪,像是狼盯上了肥美的羔羊。 沈余萝心中冷笑一声。 她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黑市这种地方,本就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她一个蒙着脸的女人,出手这么阔绰,买东西跟扫货一样,不被人盯上才怪了。 这些人,怕是想从她身上“弄”点钱花花了。 沈余萝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对此一无所知。 她拎着那只还在扑腾的鸡,慢悠悠地走到下一个摊位前。 “这红糖多少钱一斤?” “两块。” “你这里的我都要了。” “这烟呢?” “好烟,大前门!八毛一包!” “剩下的我全要了。” 她继续着疯狂的扫货模式,把那种“人傻钱多速来”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也变得越来越灼热,甚至有几个人影开始不着痕迹地朝着她的方向缓缓靠近,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沈余萝将最后几包烟也收进背篓后,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带来的那个大竹背篓,此刻已经被各种东西塞得满满当当,最上面还挤着那只不安分的芦花鸡。 她装作一副有些吃力的样子,将沉重的背篓背到身上,身体还故意晃了晃,仿佛不堪重负。 然后,她便迈开步子,慢吞吞地朝着巷子外走去。 她这一动,就像是发出了某种信号。 身后那些黏腻的目光立刻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沈余萝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几道脚步声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不紧不慢地缀着。 她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脚下却依旧保持着那种缓慢而略显笨拙的步伐。 很快,她走出了那个喧闹嘈杂的黑市。 一离开那片区域,身后的脚步声明显急促了许多,再也不加掩饰。 沈余萝拐进一个巷口,飞快地扫了一眼。 很好,视线范围内,一个人都没有。 就是现在! 她心念一动,整个人连带着背上的背篓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沈余萝已经出现在了空间里。 她随手将背篓往地上一放,那只芦花鸡立刻被解放出来,在空间里广阔的草地上撒欢乱跑。 沈余萝却看都没看它一眼,径直走到家具存放区,一屁股陷进了那个柔、软舒适的真皮大沙发里。 她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凑到嘴边,“咔嚓”一声,咬下一大口。 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舒服! 而在空间之外,那条僻静的小巷子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好几拨人从巷口冲了进来,看到空无一人的巷子,全都愣住了。 “人呢?” “妈的,刚才明明看她拐进来的!” 一个头上没几根毛、皮肤赖赖巴巴的男人最先跳了出来,指着另一伙人的鼻子就骂。 “都他妈怪你们!那娘们是老子先盯上的猎物,你们非要横插一脚,把人给吓跑了!” 对面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闻言,顿时把眼睛一瞪,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放你娘的屁!什么叫你先盯上的?老子看见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掏耳朵呢!大家同时看上的肥羊,凭什么就成你一个人的了?” “就是!见者有份!” “谁抢到算谁的本事!” 旁边其他几伙人也纷纷跳了出来,加入了战局。 一时间,几拨人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差点就要当场火并。 他们一边吵,一边不死心地顺着巷子往前追。 可等他们骂骂咧咧地走完整条巷子,看着面前的一堵墙,所有人都傻眼了。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 巷子里,那几拨人彻底炸了锅。 “人呢?!” “我、操!一个大活人,背着那么大一筐东西,还能飞了不成?!” 赖赖巴巴的男人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他一把揪住旁边满脸横肉的壮汉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都他妈怪你!要不是你个蠢货非要凑上来,老子早就把那娘们堵住了!现在好了,肥羊飞了!” 壮汉也不是个善茬,反手就是一拳捣在赖赖巴巴男人的眼窝上。 “放你娘的狗屁!你他妈离她比我还远,还好意思说?!” “就是!大家一起跟的,凭什么你先动手?” “我看就是你们动静太大,把人给吓跑了!” “打他!” 一时间,巷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还只是动动嘴皮子,现在是彻底动上了手。 拳头、巴掌、飞踹,各种招呼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不堪入耳的咒骂。 沈余萝好整以暇地坐在空间里,通过空间的单向视角,饶有兴致地看着外面这场闹剧。 她翘起二郎腿,又咬了一口苹果,清脆的“咔嚓”声,像是给这场混战配上了独特的背景音。 “啧啧,狗咬狗,一嘴毛。” 她愉悦地笑了,就当是看了一出免费的好戏。 外面那几拨人干了一场,个个鼻青脸肿,互有损伤,谁也没讨到好。 眼看再打下去也捞不着什么好处,那赖赖巴巴的男人捂着乌青的眼眶,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妈的,算你们狠!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呸!谁怕谁啊!下次再让老子看见你,见一次打一次!” 几拨人互相放了几句狠话,这才骂骂咧咧地各自散开了。 沈余萝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不紧不慢地吃完整个苹果,将果核随手扔进垃圾桶,这才站起身。 等确定巷子里彻底没人了,她心念一动。 身上的粗布衣裤换成了出门时那身干净利落的衣裤,蒙面的布巾也消失不见,一头秀发重新恢复了原本清爽的模样。 第59章 几只苍蝇 她悠悠然地出了空间,两手空空,仿佛只是出来散了个步。 然而,她刚走到巷子口,脚步就是一顿。 她没想到,竟然还有不死心的。 之前那几拨人里,有两三个家伙并没走远,就蹲在黑市外面那条巷子的入口处守着,贼眉鼠眼地打量着每一个过路的人。 尤其是女人,他们盯得格外紧。 看到沈余萝从巷子里走出来,那几个人的视线“唰”地一下就黏了过来,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视,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沈余萝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只当没看见这几只苍蝇。 她挺直了背脊,昂首阔步地往外走,步履从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眼见那几个人的目光还是跟苍蝇见了血似的,在她身上打转,她终于不耐烦了。 沈余萝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一双清亮的眸子瞬间变得凌厉无比,直直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她的声音清脆又冰冷,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嚣张气焰,“再看,信不信我把你们的眼珠子都给挖出来!” “臭流氓!” 那几个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镇住了,一时竟有些发愣。 他们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沈余萝一遍。 眼前的女人穿着干净的的确良衣裤,身姿窈窕,气质卓然,跟刚才那个穿着粗布衣、背着大背篓、畏畏缩缩的蒙面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而且这股子泼辣劲儿,一看就不好惹。 他们不过是想找个那只肥羊,可不想踢到铁板。 几人对视一眼,悻悻地收回了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 那几人被她眼中的寒意和话语里的狠劲儿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再定睛看时,只见眼前的姑娘眉眼精致,神情倨傲,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地里刨食的泥腿子能惹得起的主儿。 几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暗道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踢到铁板了。 他们忙不迭地收回了目光,互相使了个眼色,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沈余萝看着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就这点胆子,还学人家出来做“大生意”? 她理了理衣领,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又恢复了那副慵懒随意的模样,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军属大院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一推开门,就看见顾煜霆跟条咸鱼似的,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 听见开门声,他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沈余萝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她从自己那个随身携带的、实际上是空间掩护的布包里,慢悠悠地掏出一个玻璃罐头。 黄澄澄的橘子瓣浸在晶莹剔???的糖水里,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她故意走到顾煜霆面前,将罐头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嗑哒”声。 “哎呀,今天运气真好,居然在供销社抢到了最后一瓶橘子罐头。” “可惜了,某人没福气跟我一起去,吃不着咯。” 她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用手指敲了敲玻璃瓶身。 沙发上的“咸鱼”鼻子动了动,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像是装了两个小灯泡,直勾勾地盯着那瓶橘子罐头。 下一秒,顾煜霆像安了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噌”地一下就弹了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凑到沈余萝身边,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嫂子!” “我亲爱的嫂子!”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心里肯定是有我的!” “你就是天底下最大方、最漂亮、最善良的嫂子!” 沈余萝被他这一连串的彩虹屁拍得差点没绷住笑。 她挑了挑眉,故作高冷地看着他:“哦?是吗?” “那当然了!”顾煜霆点头如捣蒜,“我发誓!” 沈余萝把橘子罐头往他怀里一塞:“行了,别贫了,拿去开吧。” 顾煜霆如获至宝地抱着罐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嘞!嫂子你等着!” 他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厨房,很快就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没一会儿,他就端着两个大搪瓷碗出来了,每个碗里都盛着半碗黄澄澄的橘子瓣和甜丝丝的糖水。 他把其中一碗小心翼翼地递给沈余萝:“嫂子,你的!” 然后才拿起自己的那碗,拿起勺子就“稀里哗啦”地往嘴里扒拉。 冰凉甜爽的橘子瓣滑入喉咙,舒服得他眯起了眼睛。 他一边吃,一边还不忘继续拍马屁:“唔……真好吃!” “果然不愧是嫂子买的橘子罐头,连糖水都比别人家的甜!” 沈余萝被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逗得直乐,彻底无语了。 这小子,为了口吃的,还真是能屈能伸。 等到下午,顾云卫夫妇和顾煜宸陆续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沈余萝和顾煜霆两个人正凑在桌子前,脑袋挨着脑袋,研究怎么把那个空了的罐头瓶子洗干净,插上几支野花当花瓶。 家里气氛一片祥和。 看着这一幕,顾家几个长辈都暗暗松了口气。 陈梦娟和顾云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释然和愧疚。 看来,让余萝出去走走是对的。 这孩子的心情明显比前几天憋在家里的时候好多了。 他们之前光想着安全,把人拘在家里,确实是太缺乏考量了。 接下来的两天,沈余萝故技重施。 她每天都等家里人一走,就换上行头,直奔黑市。 她把附近几个区的黑市都逛了个遍,每一次都是出手阔绰,雁过拔毛,所到之处,几乎都能清空好几个摊位。 渐渐地,几个黑市里都开始流传起一个传说。 说是有个神秘的蒙面女人,背着一个仿佛永远都装不满的竹背篓,买东西全凭心情,从不还价,只要有钱,就没有她买不走的东西。 有人说她是哪个大人物的采买,也有人猜她是买了去做二道贩子的。 众说纷纭,但谁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 而这位传说中的“扫货女王”,此刻正在空间里,悠闲地清点着自己的战利品。 第60章 都是沈余萝害的! 转眼,就到了出发去大西北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顾家就全员出动了。 陈梦娟和顾云卫提着大包小包,里面塞满了各种吃的用的,生怕委屈了儿媳妇。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了火车站。 站台上人声鼎沸,汽笛声和告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陈梦娟拉着沈余萝的手,眼睛红红的,嘴里不停地念叨:“余萝啊,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 “缺什么就让你煜宸去买,千万别省钱。” “想吃什么就写信回来,妈给你寄过去。” 顾云卫也难得收起了师长的威严,看着顾煜宸,沉声嘱咐道:“臭小子,听见了没?” “你媳妇儿现在是两个人,你得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照顾着!” “要是让她掉了一根头发,回来我扒了你的皮!” 顾煜宸一手拎着行李,一手紧紧牵着沈余萝,脸上是贯有的沉稳。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爸,妈,你们放心。” “我会照顾好她的。” 陈梦娟眼圈一红,拍了下儿子的胳膊:“你可不能光嘴上说说!” 顾煜宸被母亲这副模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却无比认真:“妈,她是我媳妇儿,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尽心?” 陈梦娟听了,这才稍稍放心,又转头拉住沈余萝的手:“余萝啊,你也是,去了大西北,可得照顾好自己。” “要是在那儿过得不好,或者受了什么委屈,你就立马给家里打电话!” “到时候,妈让煜霆坐火车去接你回来!” 站在一旁的顾煜霆闻言,立刻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对对对!嫂子!” “你要是想回来了,就给我发电报!我立马杀过去接你!” 他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压低声音,笑嘻嘻地说:“到时候,咱们俩就能一块儿出去耀武扬威了!” 沈余萝被他这副活宝样逗得忍俊不禁,心头的离愁别绪都淡了几分。 一家人正依依不舍地告别呢。 就看见不远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那是一群年轻人,正是要准备去大西北下乡的知青们。 他们刚刚在火车站外集合完毕,这会儿一个个的胸口都戴着一朵鲜艳的大红花,看上去格外喜庆。 然而,与那喜庆的大红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 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愁容,眼神茫然,真正开心的,一个都找不着。 沈余萝的视线在人群中淡淡扫过,然后,精准地定格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沈余芯。 只见她混在人群中,双目无神,脸色煞白。 整个人就跟被抽了主心骨的木偶似的,丢了魂儿一样,被人推着往前走。 看到她这副惨样,沈余萝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很好,知道沈余芯不开心,那她就开心了。 而沈余芯,也确实是丢了魂儿。 因为这三天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活生生的噩梦。 是的,噩梦。 这场噩梦的开端,是钱。 她马上要去大西北下乡,可家里翻来覆去,就只有十几块钱。 这点钱,连置办一身像样的行李都不够。 她找到她妈钟紫芸,伸手要钱:“妈,给我点钱,我得准备东西。” 钟紫芸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要什么钱?” “你现在是下乡知青了,去了那边,靠自己挣工分就能养活自己。” 她凉薄地瞥了女儿一眼:“家里的钱,得留着我在沪市花。” 沈余芯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就冲上了天灵盖! “挣工分?!”她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我去了大西北,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马上就挣到工分!就算有,那不也得等年末了才结算?” “万一我水土不服病了呢!万一我适应不了那边的气候呢!”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身上没点钱,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钟紫芸被她吵得头疼,脸上闪过一丝厌烦:“那都是你自己的事。” 母女俩就这么吵了起来,吵得天翻地覆。 最后,沈余芯彻底崩溃了,歇斯底里地瘫坐在地上,又哭又闹。 “为了这个家,我去求沈余萝那个贱人!我的脸都丢尽了!” “现在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提到沈余萝,钟紫芸的脸色才终于变了变。 她满脸心疼地拿出了自己的所有钱,最后压了咬牙,拿出了五块钱:“行了,别嚎了!给你五块!这可是一半的钱了!” 沈余芯看着这五块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钟紫芸那里也就十几块,能给她五块钱,已经是钟紫芸大方了。 拿着这五块钱,她去找邻居买了他们用过的搪瓷盆、毛巾,还有几尺粗布。 毕竟她没有票。 第二天,她咬着牙,坐车跑回了乡下的老家。 那栋破败的老屋里,积满了灰尘,散发着霉味,上次他们回来也就住了一晚上,压根就没怎么大嫂。 她像个疯子一样,在屋里翻箱倒柜。 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搜刮了一遍。 就连床板上那床破烂不堪、早就被老鼠啃出好几个洞的旧被褥,她都拆了开来。 里面发黄发黑、结成一团一团的发霉棉絮,她也没放过,全都塞进了一个破麻袋里。 这才总算是凑齐了去大西北生存的“必需品”。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沈余萝!都是沈余萝害的! 她无数次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着那个名字。 她恨不得把沈余萝千刀万剐,剁成肉馅儿,拿去喂狗! 可她万万没想到,等她背着沉重的破烂行李,跟着知青大部队,浑浑噩噩地来到火车站时。 她竟然看到了沈余萝。 那个她恨之入骨,以为早就在沪市某个角落里嘲笑她的沈余萝。 此刻,她正站在不远处。 身边围着几个气质不凡的军人,被众星捧月般地呵护着。 第61章 馊了吧唧的 她穿着崭新的呢子大衣,脚上是精致的小皮鞋,脸上挂着慵懒惬意的笑,跟周围愁云惨淡的知青们,仿佛处于两个世界。 沈余芯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家里享福吗? 她来火车站干什么?! 那片光鲜亮丽,刺得沈余芯眼睛生疼。 沈余萝身上那件崭新的驼色呢子大衣,衬得她肌肤赛雪,矜贵得如同画报里走出来的资本家大小姐。 脚上那双小巧的黑色皮鞋,一尘不染,仿佛不是来这脏乱的火车站,而是要去参加什么高级舞会。 再看看自己。 身上的衣服穿了好几天了,都带上了一点馊味儿,还是当初沈余萝穿剩下的衣服…… 脚上的鞋子还是跟沈余萝一起去卖的,可也是皱巴巴的,跟沈余萝穿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身后那个破麻袋,沉甸甸地压在背上,里面塞满了发霉的棉絮和捡来的破烂,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馊味和霉味儿。 云泥之别。 不,是云泥都无法形容的差距! 沈余萝的脚边,堆着好几个崭新的大皮箱和鼓鼓囊囊的网兜,一看就知道里面装满了值钱的好东西。 她的身边,顾家人将她围在中央,嘘寒问暖。 那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男人,正是她做梦都想嫁的顾煜宸。 此刻,他正微微俯身,眼神专注地听着沈余萝说话,那份独有的温柔,像是要把人溺毙。 而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她的!她爸当初就应该让她嫁给顾煜宸的! 凭什么?! 凭什么她沈余萝就能众星捧月,而自己就要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背着一堆破烂滚去大西北吃沙子?! 而这一切都是拜沈余萝所赐! 一股怨毒的烈火,在沈余芯的胸膛里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就在这时,沈余萝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懒洋洋地抬起眼,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沈余芯心头一凛,那滔天的恨意,在零点一秒内被她死死压了下去。 她眼眶一红,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用力咬住下唇,露出了一个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表情。 那眼神,柔弱又无助,笔直地越过沈余萝,投向了她身后的顾煜宸。 她就不信,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一个受了委屈的美人! 顾煜宸察觉到妻子的视线停顿,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来。 当他看到沈余芯那副故作可怜的模样时,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的眼神没有半分怜惜,反而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冰冷。 那眼神,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了沈余芯的心脏! 她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屈辱和愤恨瞬间淹没了她,她攥着麻袋背带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沈余芯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时,她看到沈余萝动了。 那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竟然迈开步子,朝着她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她要做什么?! 周围的知青们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没办法,顾云卫和顾煜宸父子俩身上的军装实在太惹眼了。 尤其是顾云卫肩膀上那几颗闪闪发亮的将星,让这些还没出过社会的年轻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在众人或探究、或羡慕、或嫉妒的注视下,沈余萝施施然地走到了沈余芯的面前。 她停下脚步,微微歪着头,上下打量了沈余芯一番。 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个有趣的物件。 然后,她红唇一勾,清脆又响亮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呀,”她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这不是我的好妹妹吗?” “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一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 周围的知青堆里,瞬间炸开了锅! 妹妹?! 这个被将官和高级军官像宝贝一样护着的娇小姐,跟这个浑身破烂、土里土气的女知青,是姐妹?! 这话一出,周围的知青们看沈余芯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先前还有几个女知青,因为离得近,闻到她麻袋里那股子霉味,没忍住捂着鼻子,嫌弃地抱怨了好几句。 “什么味儿啊,馊了吧唧的。” “就是,也不洗洗,带的什么破烂玩意儿。” 此刻,那几个女知青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们心里顿时就惴惴不安起来。 天哪!这个土包子,竟然是那个军官家属的妹妹? 看那一家人的派头,那个为首的中年军人,肩上可是扛着将星的! 自己刚才那几句话,不会被记恨上了吧? 万一她去了大西北,跟她姐姐告个状,给自己穿个小鞋…… 一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几个女知青的后背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沈余芯自然也注意到了周围人神色的变化。 她不知道沈余萝这个贱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她敏锐地察觉到,沈余萝肯定不怀好意。 不过,既然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借你的势了! 沈余芯眼底的怨毒飞快地敛去,她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怯怯的,带着一丝讨好。 “姐姐,你……你也要去大西北吗?” 她这话问得极有技巧,故意含糊不清,让旁人去猜。 说完,她还故意用眼角的余光,怯生生地瞟了瞟刚刚那几个出言抱怨过她的女知青。 那几个女知青被她这么一看,更是心虚得不行,慌忙躲开了她的目光,头都快埋进胸口里了。 看到她们这副畏惧的模样,沈余芯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病态的得意。 怎么样?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 她挺直了些许腰杆,仿佛自己已经成了那个能决定别人生死的人上人。 沈余萝将她那点小心思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讥诮。 她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懒洋洋的,仿佛事不关己的调子:“妹妹这趟要去大西北,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凄惨吧?” 第62章 搞了半天,是仇人啊! 她顿了顿,语气里似乎还带上了一丝“同情”。 “毕竟你从小就没吃过苦,这突然要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哎……” 周围的知青们听到这话,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看吧!姐姐这不就是在心疼妹妹吗? 虽然嘴上说着风凉话,但肯定还是担心的。 看来这个叫沈余芯的,以后在大西北是有大靠山了! 一时间,不少人看向沈余芯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羡慕和讨好。 沈余芯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脸上的笑容都真实了几分,正要顺着杆子往下爬,说几句博同情的话。 谁知,沈余萝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只听她用那清脆悦耳的声音,笑吟吟地说道:“这样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知道你也要去过凄惨日子了,我高兴得都恨不得当场买几串鞭炮来庆祝一下呢。” 知青们:“???” 所有人都懵了。 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精彩纷呈。 这……这是什么情况? 这姐妹俩,不是关系好,是关系差到极点啊?! 沈余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寸寸碎裂。 血色从她脸上褪去,转为一片铁青。 “你!” 她死死地瞪着沈余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嫩、肉里。 这个贱人!她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在这么多人面前,把自己捧上云端,再狠狠地一脚踩进泥里!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自己的笑话! 刚刚那几个心里还忐忑不安的女知青,此刻也反应了过来。 她们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冲着沈余芯的方向,齐齐翻了个大白眼。 切! 我说呢! 家里有条件这么好的姐姐,怎么可能让妹妹穿得破破烂烂,还背着一麻袋发馊的破烂来下乡。 搞了半天,是仇人啊! 害得老娘白担心一场! 感受到周围投来的鄙夷和嘲弄的目光,沈余芯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羞辱得无地自容。 沈余萝却像是没看到她那副要吃人的表情。 她心情极好地冲着沈余芯挥了挥手,笑得眉眼弯弯,灿烂得像一朵盛开的向阳花。 “我的好妹妹,那咱们……大西北见?” 她歪了歪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故作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哦,不对。” “最好是再也不见。” “毕竟,你得去过你的悲惨日子。” “而我嘛,”她转身,优雅地走向顾煜宸,挽住了他坚实的臂膀,回头冲沈余芯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要去过我的好日子了。” 说完,她再也没看沈余芯一眼,和顾家人一起,朝着那节挂着“软卧”牌子的车厢走去。 只留下沈余芯一个人,像个笑话一样,僵在原地,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或同情、或嘲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沈余萝那抹胜利者的微笑,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沈余芯的心里。 她走了。 带着一身的光鲜亮丽,走向了属于她的康庄大道。 而自己,却被她毫不留情地踹进了这滩烂泥里,动弹不得。 沈余萝的身影一消失在车厢门口,那几个先前还惴惴不安的女知青,立刻就变了脸。 她们交换了一个鄙夷的眼神,其中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知青率先开了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 “切,刚刚还拿那种眼神看我们,我还真当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 她抱着手臂,冲着沈余芯的方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搞了半天,是跟人家军官家属有仇啊。” “既然是仇人,也不知道她刚才在那儿得意个什么劲儿!” 旁边另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也跟着附和起来,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就是说啊,我看她八成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亏心事,才被人家当众这么打脸。” “活该!” 议论声像是点燃了的炮仗,噼里啪啦地在人群中炸开。 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男知青推了推眼镜,好奇地问:“她们……是亲姐妹吗?”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嗤笑出声。 “怎么可能!” 还是那个齐耳短发的女知青,她上下打量着沈余芯,眼神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你看看人家刚才那个姐姐,长得多漂亮,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气质也好。” “再看看她,”她撇了撇嘴,“又黑又瘦,穿得跟个要饭的似的,怎么可能是亲姐妹?” “就是,亲姐妹哪有隔夜仇?更别说闹成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脸面都不给留。” “我看啊,顶多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还是关系最烂的那种!”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全都钻进了沈余芯的耳朵里。 她的拳头捏得死死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脸上火辣辣的疼,比被人甩了十个耳光还要难堪。 心里的恨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在胸腔里疯狂翻涌,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沈余萝! 你这个贱人! 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今天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羞辱,千倍百倍地还给你!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挤出几滴眼泪,颠倒黑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恶毒堂姐嫉妒、陷害的可怜小白花形象。 话还没出口,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响了起来。 “都别闲聊了!” 一直没吭声的知青办负责人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个大喇叭,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赶紧上车!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他这一声吼,瞬间打断了所有人的议论。 知青们骚动起来,谁也顾不上再看沈余芯的热闹了,纷纷扛起自己的行李,朝着指定的车厢挤去。 刚刚还围着她的人群,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 沈余芯准备好的一肚子委屈和谎言,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只觉得一阵气血攻心,眼前都有些发黑。 第63章 滔天的恨意 耻辱!这是天大的耻辱! 沈余萝这个贱人,她算得太准了! 她就是要赶在所有人上车之前,把自己的名声彻底搞臭! 这样一来,在这趟去往大西北的漫长旅途中,乃至到了那边以后,自己在这群知青里,都别想再抬起头来! 她咬着牙,背起身后那个沉重又散发着霉味的破麻袋,浑浑噩噩地跟在人群后面,挤上了那节绿皮火车。 车厢里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又硬又窄的绿色长条座椅,密密麻麻地排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古怪气味,让人闻了就想吐。 头顶上,昏黄的灯光有气无力地亮着,照得每个人脸上的愁容都更加清晰了。 “天哪,就坐这个啊?” “要坐好几天呢……” “这怎么睡得着啊……” 不少人看到这场景,都忍不住开始唉声叹气,脸上最后一丝对未来的幻想也破灭了。 哀嚎声在车厢里此起彼伏,但很快,所有人都认命了。 这年头的硬座,哪是后世那种带软垫的独立座椅,就是以前那种木条长凳,上面刷了层厚厚的绿漆,又冷又硬,屁股陷在两根木条的缝隙里的时候,更是难受。 刚坐下去没多久,几乎每个人都觉得屁股被硌得生疼,只能不停地变换着姿势。 在沪市上车的这一批知青,家里条件大多不错,哪个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如今要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来这鬼地方受这份罪。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男知青,最先受不了这环境,小声地跟旁边的人抱怨起来。 “哎哟喂,这让人怎么坐啊?” 他苦着一张脸,屁股在木头椅子上挪来挪去,怎么都不舒服。 “真要这么坐上几天几夜,等到了大西北,我这屁股怕不是得颠成八瓣儿!”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了周围一片附和声。 旁边另一个家里条件显然也很好的女知青也跟着撇嘴:“可不是嘛!” “咱们响应号召来当知青,辛辛苦苦去建设大西北,结果就给这么点补贴,还要受这种罪!”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补贴?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沈余芯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和急切,脱口而出:“补贴?什么补贴?” “咱们下乡……还有补贴拿?” 她这一声问得又响又急,周围好几个人都听见了,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从山顶洞里刚钻出来的野人。 先前那个抱怨屁股疼的男知青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城里人特有的优越感。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旁边一个看起来文文静静,扎着两条麻花辫,一看就是老好人性格的女知青,见她这副模样,有些不忍心,便轻声开口解释道。 “这位同、志,你不知道吗?” “去知青办报名登记之后,就会按照每个人的情况,给发一笔安家补贴的呀。”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就算是像我们这样,不大情愿被安排下来的,该有的补贴也是一分都不会少的。” “这是国家的政策。” 轰——! 沈余芯只觉得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彻底绷断了。 她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她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余萝! 又是沈余萝! 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沈余萝顶着她的名义去报了名,那笔本该属于她的安家补贴,自然也落进了沈余萝的口袋里!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分钱都没有! 怪不得她只能去乡下拿这些散发着霉味的破烂被褥和衣裳! 怪不得沈余萝能穿着光鲜亮丽的羊毛呢子大衣,坐着舒服的软卧,而自己却只能像个乞丐一样,挤在这又脏又臭的硬座车厢里,受尽所有人的白眼和嫌弃! 原来根源都在这里! 那个贱人,她不仅给她报名下乡,毁了她的名声,还把她的补贴给私吞了! 她这是要逼死自己啊! 一股滔天的恨意和屈辱感,几乎要将沈余芯的理智彻底吞噬。 但就在这时,她看着周围那些人或同情、或鄙夷、或好奇的眼神,心里却又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等等…… 她忽然又想通了什么。 现在,不正是洗刷自己冤屈,把所有脏水都泼回到沈余萝身上的最好时机吗? 这个念头一起,沈余芯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豆大的泪珠,说来就来,顺着她蜡黄干瘦的脸颊滚滚而下。 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她用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我……我是被我堂姐偷偷报名顶替的!” “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补贴这回事儿……” “那笔钱……那笔钱肯定也是被她给拿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脏兮兮的袖子胡乱地抹着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简直是惨到了极点。 这话一出,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惊呆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沈余芯的身上。 大家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这年头,谁不是躲下乡还来不及,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替别人报名的? 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一时间,先前那些或鄙夷、或看热闹的眼神,瞬间就转变成了浓浓的同情。 是啊,被人偷偷报名送来这种鬼地方,连安家费都被人吞了,怪不得穿得这么破烂,跟个要饭的似的。 这也太可怜了! 先前那个扎着麻花辫,心肠最好的女知青,更是气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忍不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姑娘,你那堂姐怎么能这样啊?” “这也太坏了吧!这不是把你往死里逼吗?” 沈余芯听了这话,哭得更凶了。 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像是心里藏着天大的委屈,却又不敢说出口。 第64章 抢婚事? 最后,她才在众人的注视下,委屈巴巴地挤出一句话:“我那堂姐……你们、你们其实都见过的……” “就是……就是刚刚在月台上,那个穿着呢子大衣,挽着军官同志的……” “轰!” 这话比刚才那句“私吞补贴”的威力还要大上十倍! 车厢里顿时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那个女人? 那个看起来矜贵又漂亮,身边还站着一个气势不凡的军官,身后跟着师长和夫人的女人? 她会做出这种偷报名、吞补贴的龌龊事? 这怎么可能! 立刻,先前那个抱怨屁股疼的确良衬衫男知青就皱起了眉,第一个提出了质疑。 “你不会是骗人的吧?”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沈余芯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怀疑。 “人家那一家子,我可听见了,那位中年军官可是个师长!师长家的人,怎么会看得上你那点补贴?会做出这种事?” 这话也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是啊,那可是师长家!怎么会为了这点小钱,干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来? 眼看着好不容易扭转的舆论又要偏回去,沈余芯连忙吸了吸鼻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急急地辩解。 “不是的!不是的!” “我姐夫他们一家人都是顶好顶好的人!顾师长和陈主任都是大好人!” 她先是把顾家摘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才话锋一转,把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沈余萝。 “但是……但是我那个堂姐她……” 沈余芯又装出了一副为难又痛苦的样子,话说了一半就哽住了,仿佛后面的话有多么难以启齿。 旁边的人看得心急,立刻就有人催促她。 “你堂姐她怎么了?你快说啊!” “就是!你别怕,我们都给你作证!” 沈余芯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仿佛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用一种几乎碎裂的声音,哭唧唧地抛出了一个惊天大瓜。 “其实……其实原本……我姐夫要娶的人,是我……” “是我堂姐她……她也看上了我姐夫的家世,所以才……所以才把这门婚事给抢走了,嫁进了师长家,当上了军官夫人……”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整个车厢“嗡”的一声,彻底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似的眼神看着沈余芯,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抢婚事?私吞补贴? 这三件事,任何一件单独拎出来,都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可现在,这三件丧尽天良的事情,竟然全都发生在了眼前这个瘦弱可怜的姑娘身上! 而做出这一切的,还是她那个看起来光鲜亮丽、嫁入高门的堂姐? 这简直比戏文里唱的还要离谱!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冰冷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天杀的!这也太恶毒了吧!” 先前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知青,第一个没忍住,气得脸都涨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她一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沈余芯,满眼都是心疼和愤怒。 “她抢了你的好姻缘还不够,怎么能这么赶尽杀绝,还要把你往这种穷乡僻壤推啊?!” “这……这不是要你的命吗!” 这一声质问,也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一时间,整个车厢里,全都是对沈余萝的口诛笔伐和对沈余芯的无限同情。 然而,面对众人的打抱不平,沈余芯却凄婉地摇了摇头。 那双哭肿了的核桃眼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却又被她倔强地含在眼眶里,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依旧要强撑着。 “不……”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抢走我姐夫,其实……其实我也不怪她。” “毕竟谁都想嫁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我……我能理解的。” 她这番“通情达理”的话,更是让众人心疼得无以复加。 多好的姑娘啊!被人欺负成这样了,居然还在替那个恶毒的堂姐说话! 沈余芯仿佛没有看到众人怜悯的目光,自顾自地往下说,声音里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可是……” “她怎么能为了让我彻底消失,就偷偷给我报了名下乡呢?” “这也就算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最不堪的现实说了出来。 “她连国家发给我的那笔安家补贴都给领走了……” “我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连这身行李,都是东家凑西家借的,不然……不然我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这话一出,先前那几个嫌弃沈余芯行李有霉味的女知青,只觉得脸上“轰”的一下,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天啊,她们都做了些什么? 人家都这么可怜了,连行李都是借来的,自己刚才居然还用那种眼神看她,甚至还出言嫌弃! 自己怎么能这么没有同情心! 其中一个短发女知青更是羞愧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期期艾艾地走到沈余芯面前,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对不起啊,这位同志……刚刚,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那么说你……” 沈余芯赶紧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的,姐姐,不知者无罪。” “我……我不怪你们。” 她越是这么说,那几个女知青心里就越是内疚得不行,看着她的眼神也愈发怜爱和疼惜。 这简直就是个活菩萨啊! 这时,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确良衬衫男知青,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你这是要去哪儿下乡啊?” 他话音刚落,旁边几个一直没怎么说话,但听得义愤填膺的男知青就坐不住了。 一个看起来高高壮壮的寸头男人,猛地一拍胸脯,声如洪钟。 “同志,你别怕!” 另一个瘦高个也立刻附和,满脸的英雄气概。 “对!你跟我们说说,你要去哪个地方?要是跟我们分到一个地方,我们哥几个肯定罩着你!” “没错!有我们在,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就是!那种黑心烂肺的堂姐,就该拉去批斗!同志你放心,以后我们就是你亲哥!” 第65章 农夫与蛇! 几个男知青的热情,像是寒冬里的一把火,让沈余芯的心稍稍暖了些。 她抬起泪眼,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我去的是大西北。” 大西北? 这三个字一出口,整个车厢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刚刚还喧闹无比的气氛,瞬间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脸上那股子义愤填膺,此刻都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又尴尬的神情。 谁不知道,下乡这事儿,门道多着呢。 家里但凡有点门路的,谁不是想方设法找个好地方? 就算去不了鱼米之乡,也得是个离家近、条件尚可的省份。 徽省、两河、晋省……这车厢里,大抵都是去的这些地方。 大西北那种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简直就是下乡里的下下签! 敢情闹了半天,这满车厢里,就她一个人是去那种地方遭罪的! 这死一般的寂静,让沈余芯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人都能去好地方,偏偏自己就要被沈余萝那个贱人送到大西北去吃沙子! 但转念一想,她心里又诡异地松了口气。 也好,他们不去大西北,那就没人知道自己在站台上被沈余萝当众羞辱的丑事了。 心念电转间,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切换得天衣无缝。 她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眼里的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没……没关系的。” “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这话说的,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先前那些义愤填膺的男知青们,此刻都像是被噎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能说什么? 说“我们罩着你”? 天南地北的,怎么罩? 那个短发女知青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从自己的布兜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硬塞进沈余芯手里。 “同志,拿着!路上吃!” “对对对,我这儿有糖,甜的,吃了心里就不苦了!” “我这儿有饼干!” 一时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纷纷把自己的零食往她怀里塞。 沈余芯含着热泪,一个劲儿地道谢,那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看得众人心都碎了。 她抽抽噎噎地,又像是无意间提起一般,幽幽地补了一句。 “其实……我堂姐她,从小就是在我家长大的……” “我爸妈待她,比待我还亲……我真没想到,她会这么对我……” 轰!这话比刚才所有控诉加起来的分量还重! 农夫与蛇! 东郭先生与狼! 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这沈余萝,简直就不是个人! 车厢里对沈余萝的唾骂声,瞬间又上了一个新高度。 闹哄哄中,时间就到了中午。 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也到了饭点。 车厢里开始弥漫起各种食物的香气。 有人拿出白面馒头夹咸菜,有人拿出金黄的玉米饼子,条件好些的,甚至还有肉干。 就在这时,众人看见沈余芯默默地从自己那破旧的包裹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黑乎乎、硬邦邦、一看就难以下咽的窝窝头。 她就那么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窝窝头上,无声无息。 这一幕,更是让所有人心头一酸,彻底坐实了她悲惨受害者的形象。 这黑乎乎的窝窝头,像一块石头,不仅硌着沈余芯的牙,更硌着车厢里每一个人的心。 一个方脸的男知青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雪白的大馒头,递到沈余芯面前。 “同志,吃这个。”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声音憨厚。 “我这个……比你的好吃。” 雪白松软的馒头,还带着浓浓的麦香,和沈余芯手里那个黑疙瘩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沈余芯的喉咙狠狠地动了一下。 天知道她有多想一口咬下去! 可她不能。 她含着泪,猛地摇头,把馒头推了回去。 “不……不行的,这位同志,这太贵重了。” “这是你的午饭,我怎么能要呢?” 她越是拒绝,那副懂事又可怜的模样,就越是让人心疼。 方脸男知青急了,硬是把馒头塞进她手里。 “拿着!必须拿着!” “一个馒头算什么贵重的!” 他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声音也大了起来。 “咱们都是响应号召下乡的知识青年,以后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现在在火车上,就是一家人!” 他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对!大家出门在外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是啊,沈同志,你就收下吧!” “就是,别客气!” 在众人的劝说下,沈余芯才“万般无奈”地接过了那个大白馒头。 她捧着馒头,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对着那个方脸男知青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那方脸男知青被她这么一弄,脸更红了,连忙摆手,露出一口灿烂的大白牙。 “没事儿,没事儿!” “大家都是天南海北的,以后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能照应一下,就互相照应着!” 车厢里的气氛,因为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变得更加融洽和温暖。 而对沈余萝的憎恶,也愈发深刻。 你看人家沈余芯,多懂事,多可怜! 再看看那个沈余萝,简直就是个毒蝎心肠的泼妇!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看起来家境颇为优渥的知青站了起来。 “走,饿了,去餐车看看有什么吃的。” “我也去,坐得腰都酸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车厢连接处走去。 硬座车厢和餐车之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 这里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混杂的气味,只有几张干净的桌子,和餐车服务员不冷不热的脸。 那几个知青刚一踏进餐车,脚步就齐齐顿住了。 他们看到了谁? 靠窗的位置上,可不就坐着沈余芯口中那个“狼心狗肺”的堂姐,沈余萝! 她对面,还坐着一个穿着军装,肩宽背挺的男人,想必就是那个被她抢走的“姐夫”了。 第66章 我可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餐桌上摆着两菜一汤。 一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肉,一盘碧绿的炒青菜,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蛋花汤。 白花花的大米饭,装在搪瓷碗里,堆得冒了尖儿。 而那个叫沈余萝的女人,正巧笑嫣然地跟对面的男人说着什么,眉眼弯弯,嘴角含笑,脸上哪有半分愧疚和不安? 她甚至还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了男人的碗里。 这一幕,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那几个知青的心上! 他们脑海里瞬间闪过的,是沈余芯那张挂着泪痕的苍白小脸,和她手里那个黑硬的窝窝头。 凭什么?! 受害者在硬座车厢里啃着窝窝头,靠着别人的施舍才能吃上一个白面馒头。 而加害者,却在这里心安理得地吃着红烧肉,有说有笑! 一个正义感爆棚,脾气最是火爆的男知青,胸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他想都没想,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过去! “啪”的一声,他一掌拍在沈余萝的桌上,震得碗筷叮当作响。 “沈余萝是吧?”他双眼喷火,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愤怒,“我看你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心肠能这么歹毒?!” “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堂妹?!” 他的声音又响又亮,瞬间吸引了整个餐车的目光。 “你难道都忘了吗?是沈余芯他们一家把你养大的!你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的吗?!” 这声声质问,铿锵有力,充满了道德的制高点。 一直沉默的顾煜宸,在对方冲上来的那一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眼神冷得像冰,一股属于军人的铁血煞气,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 他正要起身,一只柔软的小手却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是沈余萝。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依旧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个气得满脸通红的男知青。 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挺好奇,”她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沈余芯究竟跟你们说了些什么,才让你们这么义愤填膺地来替她打抱不平?” 那笑容,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弄着男知青紧绷的神经,让他莫名地更加烦躁。 沈余萝甚至还用筷子尖儿,慢悠悠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我还挺感兴趣的。” 她抬眸,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不如你们跟我说说?” “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我在她沈余芯的嘴里,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儿。” 她的反应太过平静,太过理所当然。 就好像,她才是那个被冤枉的人。 这份坦坦荡荡,让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知青,都不由得一愣。 他们预想过她会恼羞成怒,会撒泼狡辩,甚至会哭泣求饶。 却唯独没想过,她会是这副看好戏的模样。 其中一个反应快的知青,被她这态度彻底激怒,脸涨得像猪肝。 他指着沈余萝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你还装!” “你抢了她的丈夫!” 他猛地一指旁边那个煞气逼人的军官,声音陡然拔高。 “你的这位军官丈夫,原本要娶的人是她沈余芯!” 话音未落。 “砰!”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餐车的人都心头一跳! 是顾煜宸。 他轰然起身,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都跟着跳了起来。 男人铁青着脸,一双淬了冰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个男知青,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放屁!”一声怒吼,带着军人特有的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我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 “我喜欢的一直都是我的妻子,沈余萝!” “什么时候变成我要娶她了?!” 顾煜宸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周身的低气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决绝。 那几个知青,被他这骇人的气势吓得齐齐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 吼完了外人,顾煜宸又猛地转过身。 满腔的怒火瞬间化作了天大的委屈,直勾勾地看着沈余萝。 那高大挺拔的身躯,此刻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 “余萝,我发誓!”他急切地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我可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我甚至……我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看着他这副急于自证清白的模样,沈余萝心里一暖。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悦耳,像山间的清泉,瞬间冲散了餐车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伸出手,拉了拉他因为愤怒而绷得死紧的衣袖。 “我知道,”她仰着小脸,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声音又软又糯,“我知道的。” 她当然知道。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是因为顾煜宸对满心算计的沈余芯不假辞色,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沈余芯才会因爱生恨,丧心病狂地将一封早就准备好的反动信,悄悄藏在了顾云卫书房的抽屉后面。 就为了报复他,为了毁了他,毁了整个顾家!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那几个气势汹汹的男知青彻底懵了。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知所措。 什么情况? 这剧本不对啊! 按照他们的设想,这两个人被戳穿了丑事,不该是心虚、狡辩,甚至是恼羞成怒地倒打一耙吗? 怎么…… 怎么这个军官同志看起来是愤怒,可这愤怒的方向,好像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好像……不是在气被揭穿,而是在气自己被冤枉? 而那个沈余萝,从头到尾,那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那看戏的眼神,仿佛他们几个才是跳梁小丑。 这……这跟沈余芯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另一个稍微冷静些的男知青,看着顾煜宸那张几乎能滴下水来的冰山脸,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可是……沈余芯同志说了……”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她说,你原本……是打算娶她的……” “放屁!” 顾煜宸的怒吼再次炸响,这一次,他连半点缓冲都没有,眼神凶悍得像是要吃人。 第67章 被人当枪使 他猛地一指自己的鼻子,又指向对面一脸淡然的沈余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钢铁里锻造出来的,铿锵有力。 “我告诉你们!” “一年多以前,我第一次见到我妻子沈余萝,我就喜欢上她了!” “我这一年拼了命地攒军功,就是为了能升上副营长,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过来随军!” “我前段时间去她大伯家提亲,一直都说得清清楚楚,我要娶的人,就是她,沈余萝!”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的厌恶几乎要凝成实质:“至于那个沈余芯……” “我从头到尾,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过她!” 一番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砸在了那几个知青的心坎上,震得他们脑子嗡嗡作响。 信息量太大,他们一时半会儿,竟有些消化不过来。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沈余萝,突然拉长了声音,发出了一声恍然大悟的轻吟。 “哦——” 她侧着头,看向自家男人那张因为愤怒而紧绷的俊脸,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原来上次煜霆神神秘秘说的就是这个啊!” 顾煜宸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瞬间褪去了煞气,染上了一层滚烫的、无措的窘迫,狠狠地瞪了沈余萝一眼,却又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 这一个微小的互动,胜过了千言万语。 那几个男知青不是傻子,他们看得分明。 这哪里是抢来的婚姻? 这分明就是两情相悦,情深意笃! 最先冲上来的那个男知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期期艾艾地开口,声音已经没了刚才的底气。 “那……那可能是沈余芯同志她……她自己搞错了……” 可话说到一半,他又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眼神又犀利了起来! “不对!”他指着顾煜宸,声音重新拔高,“你刚才自己也说了,你是去跟你妻子的大伯提亲的!” “这就说明,沈余芯同志没有说错,你妻子沈余萝,就是被他们沈家养大的!” “这一点,你总没话说了吧!” 他仿佛又找回了道德的制高点,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她吃沈家的,喝沈家的,沈家把她养这么大,她就是这么报答养育之恩的吗?!” “她转头就偷偷给自己的堂妹报名下乡,让她去大西北那种地方受苦!” “她甚至还昧着良心,把国家发给沈余芯同志的下乡补贴都给吞了!” “你们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吃红烧肉,喝蛋花汤,可怜的沈余芯同志,却在硬座车厢里啃着窝窝头!” “你们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痛吗?!” 这诛心之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空气中。 然而,预想中的心虚和愧疚,却并未出现在那两张脸上。 顾煜宸现在,是连气都懒得生了。 他那双深邃的黑眸里,褪去了滔天的怒火,转而浮现出一丝……近、乎怜悯的神色。 就像在看几个没长大的傻孩子。 他薄唇轻启,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你们的脑子,还真是天真得可爱。” “她在第一件事上撒了谎,你们就没想过,这第二件事上,她也可能在撒谎吗?”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锥子,狠狠刺破了那几个男知青刚刚才鼓起来的勇气。 他们……瞬间哑火了。 是啊。 既然“抢姐夫”是假的,那“忘恩负义”……就一定是真的吗? 不等他们想明白,一直好整以暇看戏的沈余萝,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 她先是轻轻笑出了声,那笑声清脆悦耳,落在此刻死寂的车厢里,却显得格外讽刺。 “我被他们养大?”她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眉眼弯弯,眸底却是一片冰凉,“真是可笑。” 她端起面前的搪瓷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动作优雅得不像话。 “我爸妈在我十五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双双去世了。” “然后,我那好大伯一家,就打着‘照顾孤苦无依的侄女’的旗号,从乡下搬到了沪市。” “住进了我家的花园洋房。” “这五年,他们一家四口,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 “是我,用我爸妈留给我的遗产,养活了他们一大家子人。” 沈余萝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她抬起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笑意全无,只剩下冷冽的质问。 “现在,你来告诉我。” “到底是谁,养活了谁?” 轰——! 这番话,比刚才顾煜宸的怒吼还要震撼。 如果说刚才只是颠覆了他们的认知,那么现在,简直就是把他们的三观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一下,几个男知青是彻底傻眼了。 他们张着嘴,瞪着眼,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一片空白。 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嗡嗡的蜂鸣。 这……这怎么可能?! 沈余芯那副柔弱可怜、饱受欺凌的模样,难道……全都是装出来的?! 沈余萝看着他们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嘴角的弧度重新扬了起来。 “我现在啊,倒是真的有点好奇了,”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种掌控全场的从容,“她到底在你们面前,是怎么编排我的。” “不如这样,”她歪了歪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等我们吃完饭,大家一起去硬座车厢坐坐?” “刚好,我也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跟我的好堂妹,当面对质一下。” “听听她嘴里,还能吐出什么样的新故事来。” 她顿了顿,视线缓缓扫过那几个面色惨白的男知青,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对了,我也给你们一个忠告。” “你们最好是谁的话也别全信。” “不管是我的,还是沈余芯的。”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不是吗?” 这下,几个男知青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涨成了猪肝色,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人当枪使,还自以为在伸张正义! 第68章 老是欺负我 几个人再也待不下去,灰溜溜地转身就走。 他们走到点餐的窗口,可那心思,哪里还在饭菜上。 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又酸又涩,又羞又恼。 毕竟,沈余芯已经被当面戳穿了两个天大的谎言! 一个“姐夫”,一个“养育之恩”,全都是子虚乌有! 谁知道她之前哭诉的那些话里,还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一想到他们刚才还那么义愤填膺地同情她,给她吃的,给她喝的,安慰她…… 再想到现在,硬座车厢里,还有一大群被蒙在鼓里的同志们,正把沈余芯当成需要保护的小白花…… 这几个男知青的心里,就猛地窜起一股无名火! 妈的!被骗了! 那几个男知青端着自己的搪瓷碗,匆匆扒拉了几口饭菜。 说是吃饭,其实根本食不知味。 他们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沈余萝那桌一样,片刻都挪不开。 心里头,更是跟被猫爪子挠似的,焦灼难安。 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是那股被欺骗、被当成傻子耍的无名火! 他们急啊! 急着去戳穿那个满口谎言的女人的真面目! 而餐桌那头,气氛却与他们这边截然不同。 沈余萝吃得很慢,姿态优雅,每一口都细嚼慢咽。 坐在她对面的顾煜宸,更是将“体贴”两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他话不多,所有的温柔,全都在动作里。 红烧肉端上来,他先是夹了一块到沈余萝碗里。 然后,他用自己的筷子,在那块肉上小心翼翼地拨弄着。 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绝世珍宝。 他将肥腻的部分,一点一点地分离出来,放到自己的碗里。 只剩下那块色泽红亮、最精华的瘦肉,稳稳地躺在沈余萝的米饭上。 沈余萝眼皮都未抬一下,夹起来,就那么自然地吃了。 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这一幕,看得那几个男知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再次想起了顾煜宸之前在硬座车厢里,那句掷地有声的“我压根就没看过她一眼”。 现在看来,何止是没看过。 怕是连沈余芯是谁,这位顾副营长都未必记得清! 他眼里、心里,满满当当的,都只有沈余萝一个人。 爱与不爱,根本骗不了人。 这下,最后一丝怀疑也被这碗红烧肉拍得烟消云散。 终于,沈余萝放下了筷子,用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我吃好了。” 话音刚落,那几个男知青“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 为首的那个搓着手,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又带着几分讨好。 “沈、沈同志,那我们现在……” 沈余萝抬眼,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走吧。” “去看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硬座车厢走去。 车厢连接处的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人脸颊生疼,也让几个男知青发热的头脑冷静了几分。 越是靠近,车厢里嘈杂的人声就越是清晰。 其中,一道抽抽噎噎、委屈至极的女声,最为明显。 正是沈余芯! 几个男知青对视一眼,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当他们簇拥着沈余萝和顾煜宸出现在车厢口时,眼前的景象,简直堪称一出年度大戏。 沈余芯正被一群同情的知青围在中间。 她手里捧着别人给的窝窝头,眼圈红得像兔子,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我知道,我姐姐她不是故意的。” “她从小就过得苦,爸妈不在身边,所以才会被寄养到我们家……” 她这话说的,颠倒黑白,瞬间就把沈余萝塑造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而她家,则成了收留孤女的大善人。 她享受着周围那些同情的、怜悯的目光,心里升起一丝病态的满足感。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让所有人都同情她,可怜她,这样一路上,她就能过得舒舒服服。 最好,再有人帮她一起声讨那个可恶的沈余萝! 想到这里,她哭得更伤心了。 “其实她在我们家,我们都把她当亲生的一样疼的。” “可是她……她总觉得我们对她不好,老是欺负我。” 沈余萝一行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人群外围。 顾煜宸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将所有探究的视线都隔绝在外。 有离得近的乘客认出了他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刚想出声提醒。 沈余萝却缓缓抬起右手,将一根白皙的手指竖在唇边。 “嘘——” 一个简单的口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 那名乘客立刻会意,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脸上转而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周围几个发现端倪的人,也都心照不宣地安静了下来。 于是,一个诡异的场面出现了。 被蒙在鼓里的沈余芯,还在声情并茂地进行着她的表演。 而在她身后,一个由“受害者”本人和前“帮凶”组成的观众团,正静静地看着她。 沈余芯拿起窝窝头,只啃了一小口,就仿佛难以下咽似的,又放下了。 她哽咽着,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委屈。 “就说穿衣服吧,我妈给我做了件新罩衫,她看着喜欢,二话不说就抢走了……” “在外面,她跟别人说我们一家子都欺负她。” “可实际上呢?” 沈余芯抬起泪眼,环视了一圈被她牢牢吸引住的听众,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实际上在家里,我连口肉都吃不上!” “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全都紧着她一个人!” “就这样,她还在外面败坏我们的名声,说我们对她不好……” “呜呜呜……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啊……” 沈余芯抽噎着,将那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演到了极致。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看向周围那些已经被她完全带入情绪的听众。 “我爸妈就是心太善了,总觉得她一个孤女可怜。” “所以才会对她那么好……” 她说到这里,声音里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仿佛承受了天大的不公。 “最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了咬唇,抛出了一个足以引爆全场的话题。 “哪怕她……她要抢我的未婚夫,我爸妈都劝我,让给她算了!” 第69章 全都是谎言! 这话一出,整个车厢都炸了! 抢东西,抢吃的,这都还能说是小辈之间的摩擦。 可抢未婚夫,这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简直是道德败坏,是不要脸! 一时间,所有看向沈余萝方向的目光,都带上了更深一层的鄙夷和愤怒。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声讨。 一道冰冷刺骨,满含怒火的男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谁他妈的是你未婚夫?” 这一声怒喝,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威慑力,瞬间压过了车厢里所有的嘈杂。 “你是不是撒谎撒得连自己都信了?!” 沈余芯的哭声戛然而止。 这声音…… 她浑身一僵,像是被冰水从头顶浇下,血液都凝固了。 她猛地回过头。 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之外,脸色黑沉得能滴出水来的顾煜宸。 以及,他身边那个神情淡漠,嘴角却噙着一抹讥诮冷笑的沈余萝。 他们……他们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听了多久?! 沈余芯的脸色“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整个人,都慌了。 沈余萝迎着她惊恐的目光,缓缓地,往前走了一步。 那一步,仿佛踩在了沈余芯的心尖上。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片死寂的空间。 “你说,我抢了你的未婚夫?” 沈余芯的嘴唇开始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余萝又淡淡开口:“你说,我是被你们家养大的?” 她的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要将沈余芯伪装的面具一层层剥开。 “沈余芯,要不要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冷汗,瞬间从沈余芯的额角冒了出来。 她支支吾吾,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 “我……我……” 沈余萝嘴角的弧度更冷了:“你还说,我欺负了你?” 她又逼近一步:“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带着千钧的压力。 “沈余芯,我还抢你的衣服穿?” 沈余芯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她下意识地后退,却撞到了身后的人,再也无路可退。 那几个男知青看到她这副心虚到极点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谎言! 全都是谎言! 他们之前竟然还傻乎乎地同情她,为了她去跟沈同志叫板! 一股被当成猴耍的屈辱感,直冲天灵盖! 他们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看着眼前这出反转大戏,周围的乘客们也都恍然大悟,看向沈余芯的眼神,从同情变成了赤裸裸的鄙视。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沈余萝冷笑了一声,投下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 “明明是我十五岁那年,父母意外去世。” 她的声音清冷而平静,却字字诛心。 “是你,还有你爸妈,腆着一张脸,打着‘照顾我’的名义,搬进了我的洋房,住进了我的家!” “而你们住进来之后呢?” 沈余萝的声音在继续。 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沈余芯最后的伪装。 “这五年,你们一家三口,在我家吃香的喝辣的。” “你身上这件的皱巴巴的确良衬衫,还是我给你买的。” “十几块钱一件的布拉吉,我眼都不眨,一次给你买上好几件换着穿。” 这话一出,周围那些穿着朴素的知青们,眼睛都直了。 十几块钱一件的裙子!还好几件! 那得是多富裕的家庭才敢这么花钱! 沈余萝完全无视了众人的惊愕,目光死死地钉在沈余芯惨白的脸上。 “别人见都没见过的羊毛呢大衣,你说好看,我第二天就让人给你送了过去。” “你哭着说以前在乡下没吃好,影响了身体,我立刻给你订了牛奶,让你每天两瓶地喝,一天都没断过。” “供销社里但凡进了什么稀罕的饼干罐头,只要你上午跟我提一句,下午保证就摆在你面前。” 沈余萝每说一句,沈余芯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车厢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天呐! 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这哪里是寄人篱下,这简直是当祖宗一样供着! 他们刚才竟然还同情这么一个谎话连篇的女人? 沈余萝嘴角的讥诮越发深了,她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却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 “沈余芯,你告诉我。” “这就是你所谓的,我欺负你?” “轰——!” 整个车厢,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天,这也叫欺负?这样的欺负也给我来一点吧!” “每天两瓶牛奶,这……这比城里干部待遇都好了吧!” “穿着羊毛呢大衣,吃着饼干罐头,还在这哭自己吃不上肉?脸呢?!” 鄙夷,愤怒,嘲弄……无数道目光像是利箭,齐刷刷地射向了摇摇欲坠的沈余芯。 沈余芯被这些目光刺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沈余萝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沈余萝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没了刚才的嘲讽,只剩下一种刺骨的平静。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五年前你们还没来沪市的时候,你过的是什么日子?” 沈余芯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恐。 不,不要说! 求你不要说出来! 但沈余萝已经缓缓开口,将一个更深,更黑暗的秘密,血淋淋地揭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你上面,其实还有一个哥哥吧?” “你出生那年,你那个四岁的哥哥,掉进河里淹死了。” 车厢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震得脑子一片空白。 沈余萝看着沈余芯,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冰冷的陈述。 “所以,你爸妈觉得你是个丧门星。” “是你,克死了他们的宝贝儿子。” “所以从小到大,他们对你,非打即骂。” 这下,大家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庭矛盾了! “直到五年前,你们一家住进我家,我还记得当时你瘦得像根豆芽菜,身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 “是我看不下去,劝你爸妈。” “我说,堂哥已经不在了,人要往前看。” “我说,以后你们老了,还是要指望堂妹给你们养老送终,你们得对她好一点。” “他们听了我的话,从那以后,才算是给了你一个好脸色。” 沈余萝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 “沈余芯。” “这些,你是不是全都忘了?” “是不是我给你吃了五年饱饭,穿了五年新衣,就让你忘了自己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沈余芯的嘴唇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的身体,也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沈余萝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她记忆最深处那个尘封已久的、黑暗的箱子。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饥饿,寒冷,和无休止的打骂…… 那些被父母用“丧门星”、“赔钱货”称呼的日日夜夜…… 一瞬间,全部涌上了心头。 她抖着唇,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冷漠的堂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70章 谁主张,谁举证 一片死寂。 车厢里,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沈余萝揭开的那个血淋淋的家庭秘密里,没能回过神来。 沈余芯更是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如纸,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 就在这片凝固的空气中,沈余萝动了。 她缓缓地,抱起了胳膊。 那双清冷的眸子,环视了一眼整个车厢里被震撼到失语的知青们。 她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不知道沈余芯到底跟你们说了什么。” “又或者,说了多少。” “反正,别的我也不想说了。” 她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的疲惫,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我只在这里,证明三件事。” 话音一转,陡然变得清晰而有力,像一把锥子,刺破了沉闷的空气。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她牢牢抓住。 “第一,”沈余萝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我爸妈还在的时候,我爸对他这个大哥,也就是沈余芯的父亲,一直非常好。” “前前后后,借给了他们家一千多块钱,也从来没让他们还过。” “哗——!”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一千多块钱! 那是什么概念?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干上好几年都攒不下的天文数字! 这沈家大伯一家,到底是怎么有脸哭穷的?! “第二,”沈余萝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终于落回了沈余芯的身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们一家三口搬到我家来住之后,我对他们,也从来没有差过。” “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有求必应! 这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沈余芯的心里。 也让周围知青们看她的眼神,越发像在看一个笑话。 “至于第三……”沈余萝的目光,终于从沈余芯身上移开,转向了身旁一直沉默不语,却给了她全部支持的顾煜宸。 她眼里的冰霜,瞬间融化成一汪春水。 而顾煜宸,也回以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 他从头到尾,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这个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沈余萝重新看向众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丈夫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我。” “因为我大伯住在我家,算是我的长辈,所以他才向我大伯提亲,要娶我。”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重重砸在车厢里每个人的心上。 “他,从来没有睁眼看过沈余芯一眼。” “更别说,是什么她的未婚夫了。” “噗嗤——”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窃笑和毫不掩饰的嘲讽。 一道道鄙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沈余芯的脸上。 原来是个一厢情愿的白日梦! 沈余萝却像没听见这些笑声,她平静地做出了总结。 “不管你们对我们什么看法,反正我话就撂这儿了。” “你们爱信不信。” 她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 “如果,有想要求证的……” 她目光的尽头,落在了那几个家境优渥的男知青身上。 “到地方了给家里写封信,让他们去沪市打听打听,花园路的沈家洋房是怎么回事儿,自然会得到答案。” 这一句话,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底气。 说完,她再也不看任何人,转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 “那给我报名下乡呢?!” 一道尖利到刺耳的声音,猛地从后面炸响! 沈余芯再也受不了了! 面对全车厢知青那异样的、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她知道他们肯定是相信了沈余萝的话! 她的尊严,她的伪装,她的一切,都被撕得粉碎! 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变得扭曲。 “私吞我的下乡补贴,这难道不是你做的吗?!” 这尖利的一嗓子,成功让刚刚平息下去的车厢,再次死寂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又重新聚焦到了沈余萝的身上。 对啊! 抢未婚夫是假的,被虐待是假的。 那冒名顶替,私吞补贴呢?! 这总不能也是假的吧! 迎着数十道探究、质疑、好奇的目光,沈余萝一动不动。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直到沈余芯因为愤怒和屈辱,胸膛剧烈地起伏,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的时候。 沈余萝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了一声。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怜悯和嘲弄:“沈余芯,你不会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被害妄想症?这是什么词儿? 沈余芯也懵了,下意识地反问:“你……你说什么?” 沈余萝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慢悠悠地解释道。 “去知青办报名下乡,那可是要户口本的,”她顿了顿,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我上哪儿去拿你的户口本?” 这个问题,直接把沈余芯问住了。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尖声叫道:我们住在你家的时候,户口本就放在你家里!” 她的眼睛里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肯定是你赶我们回农村老家的时候,我们没来得及拿走,所以你后来就去把我们的户口本偷出来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又有些动摇了。 户口本放在她家,这个理由,听上去倒也合情合理。 然而,沈余萝只是挑了挑眉:“证据呢?”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像一座大山,压得沈余芯喘不过气。 沈余萝看着她,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谁主张,谁举证。” “你说是我偷走了你们家的户口本,那就把证据给我拿出来。” 这几句话,说得条理清晰,逻辑分明,让周围那些原本还有些摇摆的知青们,瞬间醍醐灌顶。 对啊! 你空口白牙说人家偷了,总得有证据吧! 沈余芯被噎得满脸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证据?她上哪儿去找证据?! 她只能死死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我没有证据!” “可除了你之外,别人不会偷走我们的户口本!” 第71章 难不成你认识小偷? 这话,就纯粹是胡搅蛮缠了。 沈余萝彻底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沈余芯那张涨成了猪肝色的脸,语气忽然变得淡定而悠远,“你们什么时候从我家出发离开的,我不知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我那栋洋房,自我父母去世后,一直都平平安安的。”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死死地钉在沈余芯的脸上! “可是这一次,偏偏你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小偷摸上了我家里。” 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 还有这事儿?! 沈余萝意味深长地看着面色剧变的沈余芯,声音不重,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要不是我拿不出证据……” 她微微停顿,给了所有人一个呼吸和思考的空间。 然后,她一字一顿地,投下了最后一枚,足以将沈余芯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炸弹:“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你们一家人贼喊捉贼,故意设局,偷走了我家的东西!” “轰!” 沈余芯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血色,在一瞬间,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猛地涌上了她的脸颊! 那张原本惨白的脸,此刻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偏偏,沈余萝还说对了! 沈余芯浑身发抖,气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尖叫:“你胡说八道!”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是要划破车厢的铁皮。 这种事情,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 “你家里被偷,跟我们可没有半点关系!” 这话喊得声嘶力竭,却透着一股子外强中干的虚弱。 然而,面对她这副几乎要吃人的模样,沈余萝却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 她甚至还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那姿态,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猴戏。 然后,她慵懒地一摊手,动作随意又充满了蔑视。 “我不是说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没有证据。” “所以,”她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我也只是在心里‘怀疑’一下而已。”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这轻飘飘的反问,比直接的指责还要伤人。 沈余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继续用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慢悠悠地补充道。 “那些强盗把我家里偷得那么干净,连根针都没剩下。” “很明显,你的户口本,也是被他们顺手牵羊给偷走的。” 她一脸“你看我多为你着想”的无辜表情:“所以啊,你就别把这些破事儿,都赖在我的身上了。” 这番话,听上去像是在为沈余芯开脱,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沈余芯的脸上! 沈余芯更气了,肺都要炸了! 她想也不想地就尖声反驳:“那些小偷又不是脑子有病!” “他们偷户口本干什么?偷了之后还特地跑去知青办给我报名下乡?”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逻辑通顺,总算找到了一个反击的突破口!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看到沈余萝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灿烂。 那是一种猫抓到老鼠时,充满了戏谑和残忍的笑。 “哦?”沈余萝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难不成你认识他们?” 轰! 又是一记重锤! 沈余萝笑盈盈地看着她,眼神却冰冷刺骨。 “不然,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们脑子没问题呢?” 这下,沈余芯的脸色“唰”地一下,又变了! 刚刚涌上来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 她觉得沈余萝实在是太恶毒了! 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 说认识?那就是承认自己是同伙! 说不认识?那她凭什么断定小偷的脑子有没有病?!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看着她那张青白交加的脸,沈余萝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知道,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沈余萝缓缓收敛了笑意,目光平静地环顾了一眼整个车厢,最后落回到沈余芯的身上。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淡定和强势:“我现在,也不想跟你在这里继续废话。” “总之,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胡乱编排,污蔑我和我丈夫的名声。” “我丈夫”三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宣誓主权。 她往前走了一步,那股重生后沉淀下来的气场瞬间全开,压得沈余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沈余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再让我知道,你继续在这里胡言乱语……” “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沈余芯的脸,瞬间又涨得通红,这次是气的,也是羞的! 不客气? 她还想要怎么不客气?! 她都已经名声扫地,被她害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还要怎么对她不客气?! 这个贱人!这个恶毒的女人! 沈余芯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她只能用那双怨毒至极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沈余萝,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沈余萝这一番话,简直就是把沈余芯的脸皮扒下来,扔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上了几脚! 沈余芯几乎可以打包票,自己被弄到这穷乡僻壤来,绝对是沈余萝在背后搞的鬼! 可她没有证据!一个证据都没有! 她现在除了用眼睛死死地剜着沈余萝,什么也做不了! 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然而,沈余萝却像是没看见一般,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她转身,看向从始至终都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 觉的依赖。 “煜宸,我们回去吧。” 顾煜宸嗯了一声,高大的身影却未动分毫。 第72章 这个恶毒的贱人 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冷冷地扫过沈余芯那张惨白又怨毒的脸。 眉头,也随之紧紧蹙起。 “就这么放过她?”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军人特有的冷硬和不悦。 “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在他看来,这个女人如此恶毒地污蔑他的妻子,仅仅是言语上的反击,根本不够! 沈余萝听了,却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那笑声清脆悦耳,像山间的清泉,洗去了车厢里刚刚那股子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她抬起眼,水汪汪的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像一只偷到了腥的小狐狸。 “她刚刚可是把这整个车厢的人,都当成了傻子一样戏耍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偏偏让周围竖着耳朵的知青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觉得……”她故意顿了顿,环视了一圈那些脸色铁青的众人,“他们不至于像个傻瓜一样被骗了,又像个蠢货一样,就这么轻易地原谅她吧?” 她说着,还特意冲着众人瞥了一眼。 那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 不会吧?不会吧? 你们不会真的就这么算了吧? 你们不会真的就是那种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的蠢货吧?!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是把所有人的脸面,都扯下来放在火上烤! 又脆,又响! 车厢里那些知青的脸色,瞬间就黑得跟锅底一样! 偏偏这时,顾煜宸还不忘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刀。 “你也别这么说,”他语气严肃,眼神认真,“万一……真的有人又傻又蠢呢?” 轰! 这话一出,众人只觉得脸上更烫了!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简直绝了! 沈余萝故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 她拖长了尾音,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那只能说,她沈余芯的运气,是真的挺好。”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亲昵地挽住顾煜宸的胳膊,两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朝着卧铺车厢的方向走去。 那姿态,潇洒又恣意,仿佛只是随手掸去了一粒碍眼的灰尘。 而留在原地的沈余芯,却在这一刻,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的头皮,瞬间炸开! 这个贱人!这个恶毒的贱人! 沈余萝她就是故意的! 她故意说那番话,就是为了刺激这些没脑子的知青! 她这是要借刀杀人! 她要让整个车厢的人,都来对付她! 果不其然! 沈余萝和顾煜宸的身影刚一消失在车厢连接处,那一道道原本还在看戏的目光,瞬间就变了味儿! 刷!刷!刷! 几十道目光,像刀子一样,齐齐地扎在了沈余芯的身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被愚弄的羞恼,以及……毫不掩饰的恶意! 那几十道目光,哪里还是目光? 分明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利刃,恨不得将沈余芯凌迟处死! 先前有多同情,现在就有多愤怒! 先前有多怜悯,现在就有多憎恶! 整个车厢的知青们,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当众甩了几十个大耳刮子! 奇耻大辱!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们这群自诩有文化有思想的进步青年,竟然被一个乡下来的女人耍得团团转! 把他们当枪使,把他们的善心当成垫脚石! 尤其是之前掏出干粮递给沈余芯的那几个,现在更是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呸!” 一个黝黑的男知青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满脸的恶心和懊悔。 “真他娘的晦气!老子省下来的玉米饼,竟然喂了这么个玩意儿!” “我现在想的不是饼,是我那颗善心!”另一个女知青气得眼眶都红了,“我竟然会同情这种满嘴谎话的骗子!”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觉得,刚刚那个沈余萝同志,骂得还是太轻了!” “何止是轻了!简直是太给她脸了!” 沈余芯听着这些话,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冻僵了。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又换上了那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表情。 “不是的……” 她的声音发着抖,带着哭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你们都别信她的话!沈余萝她说的都是假的!她是在骗你们!” “我才是受害者!我……” 然而,这一次,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道厌恶的视线给打断了。 没有人再愿意听她那套说辞了。 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毕竟,沈余萝刚刚站在这里的时候,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桩桩件件都说得有理有据。 可你沈余芯呢? 从头到尾,除了哭,除了喊冤,除了苍白无力地重复“她是骗人的”,你还能拿出什么? 一个证据都没有! 之前那个第一个老好人模样的女知青,此刻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指着沈余芯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我竟然会相信你这种颠倒黑白、不知廉耻的东西!” “还觉得你可怜?我呸!你这种人,就活该被你堂姐收拾!” “我把我自己的窝窝头分给你,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我真想把你的喉咙掰开,把我那半个窝窝头给抠出来!” 这番话说得又狠又绝,彻底击溃了沈余芯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还在抽抽搭搭地辩解:“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你们都误会我了……” “呜呜呜……为什么就是没人相信我……” 可她的哭声,再也换不来任何人的同情。 大家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终于,沈余芯彻底崩溃了。 她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猛地趴在小小的桌板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发出呜呜的、压抑的哭声。 这一次,车厢里再也没有人去安慰她。 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空气中,只剩下火车“哐当哐当”的行驶声,和她那惹人嫌烦的哭泣声。 然而,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沈余芯埋在臂弯里的那张脸,早已没有了半分可怜。 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怨毒和淬了冰的恨意! 那股滔天的愤恨,几乎要冲破她的天灵盖,将她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第73章 天生的坏种 沈余萝! 顾煜宸! 你们给我等着! 今天你们施加在我身上所有的羞辱,总有一天,我要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而车厢里的其他人,见她趴在那里不动弹了,也渐渐失了兴趣。 众人三三两两地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啧啧,真是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这种人。” 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知青推了推眼镜,压低了声音。 “你说,她是不是撒谎撒到连自己都信了?” “我看像!”旁边的人立刻附和,“不然怎么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还说得那么情真意切,眼泪说来就来?” “这演技,不去演样板戏都屈才了!” “我看啊,她这种人,就是天生的坏种!从根子上就烂了!” 一句句的议论,像一根根无形的钢针,扎得沈余芯趴在那里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她知道,她完了。 在这趟开往未知的列车上,她已经被彻底孤立了。 趴在桌板上的沈余芯,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 但那些议论声,却像是长了脚的蚂蚁,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忽然,一个尖细的女声带着恍然大悟的腔调,再次点燃了话题。 “哎,你们说……” “她一口一个‘姐夫’,一口一个‘我的未婚夫’……” “这……这怕不是早就惦记上自己堂姐的男人了吧?” 这话一出,整个车厢瞬间安静了一秒。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对啊! 他们怎么把这么关键的一点给忘了! 那个叫顾煜宸的军官,从头到尾,眼睛里都只有沈余萝一个人! 可这个沈余芯呢? 却口口声声说那是她的男人! 这不就是……小姨子觊觎姐夫吗? “我的天!”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住堂姐的家里,吃堂姐的,用堂姐的,却连堂姐的未婚夫都要肖想?” “亏她刚刚还哭得那么可怜,原来打的是这种龌龊主意!” 如果说之前的愤怒,是因为感觉自己被欺骗、被利用。 那么此刻,众人的情绪,已经转变为一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鄙夷! 那一道道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子,能刮掉人一层皮。 太恶心了! 这种行为,在他们这些接受过教育的进步青年看来,简直是道德败坏,无耻到了极点! 沈余芯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刺痛,却远远比不上她此刻心头燃烧的恨意! 她恨! 她恨这些知青的愚蠢和跟风! 更恨沈余萝,是她,把自己推到了这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 一丝阴冷的庆幸,又从恨意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还好。 还好这趟车是开往北边的。 而她,是要去大西北的。 这些蠢货,跟她不是一个目的地。 等下了车,天南地北,谁也不认识谁。 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被这趟列车带走,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过去。 想到这里,沈余芯的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转念一想,她又懊恼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本来,她还打算在路上跟这些知青搞好关系,利用他们的同情心,让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好过一点。 说不定还能从他们手里抠出点吃的用的。 现在全完了! 别说优待了,这些人不往她碗里吐口水都算是客气了! 归根结底,都怪沈余萝! 都怪她! 她好好地待在她的软卧车厢里享受不好吗? 为什么要跑到这又脏又挤的硬座车厢来! 来戳穿她,来看她的笑话! 沈余芯根本不知道,沈余萝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有几个正义感爆棚的男知青,听了她的哭诉,在餐车“打抱不平”的结果。 而此刻,那几个男知青正聚在车厢连接处,一个个脸上写满了后怕和庆幸。 “我的娘,幸好咱们去了。” “是啊!要不是咱们把沈余萝同志给请过来了,咱们怕不是要被那个女人骗一路!” “现在想想都后背发凉,这要是到了地方,还指不定被她怎么当枪使呢!” “可不是嘛!现在刚上车就把她的真面目给揭穿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几个人越说越觉得庆幸,看向沈余芯方向的眼神,也越发厌恶起来。 …… 而在另一边。 穿过叮当作响的车厢连接处,嘈杂的人声被彻底隔绝在身后。 顾煜宸牵着沈余萝的手,走在通往软卧车厢的安静过道上。 他那张惯来冷峻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困惑。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沉声开口。 “沈余芯她……”男人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是不是脑子有病?” “咱们就在同一趟车上,她撒的谎,只要我们一出现,立刻就会被戳穿。” “她怎么敢的?” 顾煜宸实在无法理解这种逻辑。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 沈余萝闻言,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的脚步没停,声音带着一丝了然。 “这不是蠢。” “这是一种认知偏差。” 看着顾煜宸依旧不解的眼神,沈余萝放慢了脚步,侧过头,眸光清亮地看着他。 “准确地说,是因为她以前从来没有坐过火车。” “在她的认知里,软卧车厢和硬座车厢,是两个完全独立、互不相通的世界。” “她以为我们买了软卧票,就会一直待在那一节车厢里,直到下车。” 沈余萝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她根本就不知道,火车上还有一个叫‘餐车’的地方。” “更不知道,餐车是所有车厢的乘客都可以去的。” “所以她才敢那么肆无忌惮,因为她笃定,她的谎言,根本没有被戳穿的机会。” 听完沈余萝的分析,顾煜宸那张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夹杂着惊奇和鄙夷的复杂神色。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匪夷所思的逻辑。 最后,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原来如此。”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这八个字的评价,简直是把沈余芯的愚蠢和短视,钉在了耻辱柱上。 沈余萝弯了弯唇角,没再多说什么。 有些人的可悲,就在于她的世界,只有她那口井那么大。 …… 第74章 她成了整个车厢的瘟神 接下来的几天,火车“哐当哐当”地一路向北。 软卧车厢和硬座车厢,彻底成了两个世界。 沈余萝这边,简直跟度蜜月没什么两样。 车厢里干净又安静。 饿了,就去餐车点两个小炒,或者从自己的小包里摸出些精致的点心。 渴了,有顾煜宸提前准备好的麦乳精可以冲泡。 闲了,就靠在顾煜宸的肩膀上,听他用那低沉的声音,讲一些部队里的趣闻。 日子过得悠闲又惬意。 而另一头,硬座车厢里的沈余芯,则彻底活在了地狱里。 自从那场闹剧之后,她就成了整个车厢的瘟神。 人人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她走到哪儿,哪儿的议论声就瞬间停止,只剩下一道道嫌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之前那些好心投喂她的人,现在看到她,都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戳瞎。 再也没人给她一口吃的,一口喝的。 沈余芯只能在众人鄙夷的注视下,掏出自己准备的、那又冷又硬的窝窝头。 那窝窝头剌得她嗓子眼生疼,难以下咽。 可再难咽,也得咽下去。 不吃,就得饿死! 最让她绝望的,还不是这个。 她原本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这些人跟自己不是一个目的地,下了车,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 这趟列车,是会沿途停靠,会上新乘客的! 火车每到一个站点,就会有新的知青背着行囊上来。 而那些早就看她不顺眼的老乘客,立刻就找到了新的乐子。 他们绘声绘色地,把沈余芯那点丑事,当成评书一样,添油加醋地讲给新上车的人听。 “哎,新来的同志,我跟你们说个稀罕事儿!” “看到那个角落里缩着的女人没?” “她啊,明明是她堂姐好心收留他们一家三口,可她却说是他们一家养着她堂姐……还幻想堂姐夫是自己的未婚夫,还在车上装可怜骗吃的!” “啧啧,那演技,绝了!” 于是,鄙夷她的人,从几十个,变成了一百多个。 几乎传遍了后面所有的硬座车厢。 当列车行驶到徽省境内时,沈余芯的末日,终于来了。 这一站,上来了一大批同样是去大西北农场的知青! 这下,都不用别人说了。 那些新上车的知青,刚找到座位放下行李,就听到了关于“沈余芯”这个名字的各种传说。 当他们得知,这个传说中的“女主角”,竟然跟他们是同一个目的地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还没到地方呢,名声就已经臭大街了! 这下,沈余芯是真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整个人都麻了。 她缩在最角落的位置,用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脸,心里却燃着熊熊的妒火和恨意! 她把这一切,都算在了沈余萝的头上! 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跑到硬座车厢来,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个贱人! 等到了大西北,我一定要你好看! …… 四天三夜的漫长旅途,终于在“哐当”一声剧烈的颠簸后,迎来了终点。 “前方到站,大西北凉城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广播里传来乘务员不带感情的声音。 沈余萝第一时间从窗户往外望去。 只一眼,她的心,就猛地往下一沉。 入目所及,是一望无际的苍黄。 没有一丝绿色。 只有漫天的黄沙,和被风沙侵蚀得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戈壁。 天空是灰蒙蒙的,太阳也像隔了一层纱,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白。 风声呜咽,像是鬼哭。 这股子深入骨髓的荒凉和苍茫,远比她在资料里看到的图片,要震撼一万倍! 饶是她重生而来,心理建设做得再好,此刻也不免生出一丝茫然和畏惧。 这就是她未来要生活的地方吗? 顾煜宸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 他伸出温热的大手,轻轻包裹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声音低沉又温柔。 “怎么了?” “是不是……有点害怕?” 他眼里的关切,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那抹温柔,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沈余萝心头的那点阴霾。 她猛地回过神,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和那双永远只映着自己的深邃眼眸,她心里那点不确定,瞬间烟消云散。 沈余萝忽然就笑了。 她反手,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扬起下巴,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 “我不怕!”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带着一股豪气万丈的劲儿。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道: “只要有你在我旁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这句话,像一颗甜蜜的炸弹,在顾煜宸的心里轰然炸开! 男人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他的心都在这一刻,被她这句话彻底融成了一汪春水。 又软,又烫。 顾煜宸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喉结滚动,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好”字。 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是他对她此生此世,最郑重的承诺。 “哐——” 列车终于彻底停稳,发出一声沉重的巨响。 车门“嘶”地一声打开,一股裹挟着黄沙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沈余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顾煜宸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外面风大,当心着凉。” 大衣上还残留着他滚烫的体温,和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沈余萝心里一暖,拉紧了衣襟。 “我们下车吧。” “嗯。” 顾煜宸应了一声,率先拎起两个最重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则始终紧紧牵着她。 刚走到车厢连接处,两个穿着军装、身形笔挺的警卫员已经等在了那里。 “首长!” 两人齐刷刷地敬了个军礼,声音洪亮。 “嗯。”顾煜宸点了下头,言简意赅,“把剩下的行李拿上。” “是!” 两个警卫员立刻上前,一人两个大包,拎得轻轻松松,跟在二人身后,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保护圈。 四人一起,朝着出站口走去。 第75章 离她远点,别沾上晦气 而另一边,硬座车厢的门也开了。 沈余芯几乎是被人潮推搡着,狼狈不堪地挤下了车。 她头发乱得像个鸡窝,脸上灰扑扑的,嘴唇干裂起皮,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憔悴得像是老了十岁。 她一出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一眼看到了被众星捧月般护在中间的沈余萝。 她身上披着一件明显是男人的外套,衬得她身形越发娇小。 她的男人,那个高大英俊的军官,正低头跟她说着什么,眉眼间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而他们身边,还跟着两个警卫员,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凭什么?! 凭什么她沈余萝就能过得这么舒坦?! 嫉妒的毒火,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沈余芯的心! 就在这时,沈余萝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经意地抬眸,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眼神,平淡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是这种极致的漠视,比任何鄙夷的眼神,都更让沈余芯感到屈辱! 她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而周围和她一同下车的知青们,一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纷纷绕道而行。 “快看,就是她!” “我的天,离她远点,别沾上晦气!” “真不要脸啊,这还没到地方呢,就搞出这么多事,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作妖呢!” 那些毫不掩饰的议论声,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沈余芯的身上。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很快,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儿的。 沈余芯在心里一遍遍地安慰自己。 现在的情况只是暂时的! 等到了真正下乡的地方,大家都不熟悉,正是她重新开始的好机会! 到时候,她只要稍微装装可怜,颠倒一下黑白,说自己才是被沈余萝欺负的那个,一定能把名声扭转过来! 对,一定是这样! 就在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沈余萝他们面前。 警卫员拉开车门。 顾煜宸小心翼翼地护着沈余萝的头,扶她上了车。 那珍视的模样,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宝。 吉普车发出一声低吼,卷起一阵黄尘,绝尘而去。 只留下沈余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满心满眼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 吉普车上。 沈余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心里那点刚建立起来的豪情,又被眼前的荒凉给冲刷得七七八八。 土路、土墙、土房子。 目之所及,除了黄色,还是黄色。 这里,真的能住人吗? 车子很快在一个挂着“军属大院”牌子的地方停了下来。 可眼前的大院,和沈余萝想象中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沪市的家属院,是独门独栋的二层小洋楼,红砖碧瓦,干净又漂亮。 可这里…… 这里哪里是什么大院! 分明就是一片用黄土墙围起来的空地,里面错落着十几户人家,全都是那种最原始的土胚房! 有的院子里,用篱笆围着,种了几垄稀稀拉拉、蔫头耷脑的青菜。 而更多的院子,则光秃秃的,一片荒凉,风一吹,就是满嘴的沙。 沈余萝看着眼前这堪比贫民窟的景象,忍不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这就是……她以后的家? 顾煜宸将她的震惊尽收眼底,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条件是艰苦了点,”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委屈你了。” 沈余萝回过神,摇了摇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她知道,这已经是这里最好的条件了。 “走吧,带我去看看我们的家。” 她特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 顾煜宸的黑眸里,瞬间漾开一片温柔的涟漪。 他牵着她,穿过几条小道,最终在一个看起来还算整洁的小院子前,停下了脚步。 顾煜宸低头,看着身侧女孩儿亮晶晶的眼睛,心头那片温柔的涟漪,越荡越开。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嗯,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他指了指院子角落。 “我特意跟上面要了这个院子,因为这里有口井,用水方便。” 沈余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口被石头垒起来的井。 在这黄沙漫天的地方,一口井,就意味着生命和便利。 “里面的房间,我已经让人提前打扫干净了。” 顾煜宸牵着她,推开了那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门。 “我们把行李归置一下,就能直接住。”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随着他们走进去,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沈余萝好奇地四下打量。 这房子,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完完全全是土坯砌成的。 墙壁摸上去,是粗糙的泥土质感。 窗户也不是沪市那种明亮的玻璃,而是用木头做的窗扉,要是把门窗都关上,这屋里恐怕就是黑洞洞的一片。 不过,就像顾煜宸说的,里面确实打扫得一尘不染。 地上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板凳也都擦得发亮。 房子格局很简单,厨房和堂屋是相通的,左右各有一个卧房。 而两个卧房里,都没有床,取而代之的,是占据了半个屋子的大土炕。 这就是……北方的炕? 沈余萝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她忍不住伸出手,在那夯实的炕面上摸了摸,又拍了拍。 硬邦邦的,凉飕飕的。 “冬天在下面烧火,会很暖和。” 顾煜宸看着她那副像小猫一样探索新事物的好奇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将行李都提了进来,对她说道:“你先去旁边坐着歇会儿,这些重活我来干。” 沈余萝立刻摇了摇头。 她可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忙活。 “我们一起收拾,快一点。” 最关键的是,她得找个机会,把空间里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渡”出来。 那里头,才是她真正的家底。 顾煜宸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 他先是利落地打开一个箱子,开始了铺床。 等到把炕上都铺得差不多了,沈余萝立刻催促道:“你快去把我们带来的那些特产什么的,都拿到厨房去放好,免得招耗子。” “这边的衣柜,我来收拾就行。” 顾煜宸闻言,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行吗?别累着了。” “哎呀,你看,”沈余萝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刚铺好的被褥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这不是坐着收拾嘛,又不用站着,一点都不累!” 她语气娇俏地撒着娇:“人家可不是娇小姐呢! 第76章 底下的人不服气 顾煜宸那颗坚硬的心,瞬间又被她揉成了一团棉花。 他还能说什么? “好,那你慢点弄,别着急。” 他无奈又宠溺地叮嘱了一句,这才拎着装满食物的那个大包,转身去了另一头的厨房。 听到厨房传来动静,沈余萝立刻行动起来! 她飞快地拉开墙边那个老旧的木质衣柜。 随着心念一动,一件件崭新的厚毛衣、保暖内衣、棉裤,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这些,可都是当初在沪市时,行李箱里根本塞不下的。 她就像一只勤劳的小松鼠,把过冬的粮食一一搬出。 很快,原本空荡荡的衣柜,就被她叠放得整整齐齐,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除了衣物,还有吃的,用的。 沪市特供的麦乳精,友谊商店买来的巧克力,甚至还有两瓶珍贵的辣椒酱。 沈余萝像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将她空间里的存货一样样往外搬。 很快,另一个柜子也被塞得满满当当。 虽然这土坯房简陋得可怜,窗外是漫天黄沙。 可一想到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小家了,沈余萝心里就跟灌了蜜似的,甜滋滋的。 她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调子轻快又活泼。 顾煜宸端着一个搪瓷盆从厨房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女孩儿坐在炕沿上,两条纤细的小腿晃悠着,嘴里哼着他听不懂的调调,手里正叠着一件崭新的男士衬衫。 而她身边的柜子,已经变得丰盈而温暖。 那满满当当的衣物,几乎要从柜门里溢出来。 顾煜宸的脚步顿了顿,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们带来的行李,有这么多吗? 那两个箱子,怎么可能塞得下这么多东西? 但这个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因为下一秒,沈余萝就抬起了头,冲他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你回来啦?快看,我都整理好啦!” 她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那股发自内心的喜悦,瞬间就冲散了顾煜宸心中所有的疑虑。 顾煜宸眼底的冷硬瞬间融化成一片温柔的湖水,嘴角不自觉地跟着上扬。 “嗯,辛苦了。”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衬衫,帮着一起叠。 “不辛苦!为我们自己的家做事,怎么会辛苦呢?” 沈余萝笑得眉眼弯弯,语气里的那份归属感,让顾煜宸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剩下的一点东西都归置妥当。 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就在沈余萝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院门被人敲响了。 “首长!我们来送饭了!” 顾煜宸起身去开了门,就看到自己的两个警卫员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网兜,里面装着几个铝制饭盒。 “连长,嫂子,这是我们从食堂打的饭菜,你们快趁热吃!” 说话的警卫员叫赵铁立,皮肤黝黑,个子高大,笑起来很憨厚。 另一个叫王刚,相对斯文一些。 只是,两人把饭盒递过来的时候,神情都有些不对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余萝敏锐地察觉到了。 顾煜宸更是直接,他接过饭盒,沉声问道:“怎么了?有事就说。” 赵铁立和王刚对视了一眼,像是下了决心。 还是赵铁立先开了口,他脸上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忿忿。 “首长,今天我们去宿舍安顿好,就先去营里报道了。” “结果,被几个凉城军区的老兵给堵住了。” 顾煜宸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 赵铁立气得脸都有些涨红。 “他们阴阳怪气地,说我们是从南边来的,细皮嫩肉的,是‘样子货’!” “还说我们首长您,也是个空降来的,怕是中看不中用!” “呸!”赵铁立重重地啐了一口,“我看那几个人还没我壮实呢!竟然敢说我们是样子货!” 他越说越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顾煜宸的脸色却没什么变化,依旧沉静如水。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自己刚从南方军区调任过来,直接就坐上了副营长的位置,对凉城军区这边的势力格局来说,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空降兵。 在这里无根无基,全无人脉。 底下的人不服气,太正常了。 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顾煜宸压根没把这点挑衅放在心上。 他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战场上,靠的是实力,不是嘴皮子。 赵铁立还在那义愤填膺,唾沫星子横飞。 王刚在一旁也是攥紧了拳头,一脸的不服气。 沈余萝一听这话,眉毛就竖了起来。 她“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小脸气得鼓鼓的。 “他们凭什么看不起人?” “样子货?我看他们才是睁眼瞎!” 顾煜宸看着她这副像只被惹毛了的小猫,浑身炸着毛的模样,心里的那点冷冽瞬间被冲散了,只剩下无奈和好笑。 他拿起她的筷子,重新塞回她手里,声音低沉而温和。 “吃饭。” “别气了,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沈余萝哪里听得进去。 她撅着嘴,一脸的不忿。 “这怎么是小事!” “他们这是在公然挑衅你!” 顾煜宸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她碗里,语气依旧平静。 “他们不是看不起人。” “只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而已。” 沈余萝更气了:“那又凭什么?!” 顾煜宸看着她亮得惊人的眼睛,像是看到了最执拗的小兽,忍不住笑了。 他耐心地解释道:“我从南方军区调过来,直接坐了这个位置,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外人。” “他们对我一无所知,会抵触,会试探,这是人之常情。” 沈余萝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可军人的天职不是服从命令吗?” “上面既然任命了你,他们为什么还要抵触?” 上辈子的她,是个娇纵的资本家大小姐,对这些门道一窍不通。 而重生的她,对未来的认知也只停留在四个月后,那场要了她命的医疗事故上。 所以,她无法理解。 她只觉得,他们是在欺负她的男人! 第77章 我的气,我会自己出 顾煜宸看着她眼里的迷茫和心疼,心头一软。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焦躁的小动物。 “军人,首先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绪,这再正常不过了。” 沈余萝定定地看着他。 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明明才是被排挤、被挑衅的那个人,为什么还能这么云淡风轻?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住了,又酸又胀。 “可是这样……你会不会很委屈?”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气的小心翼翼。 顾煜宸给她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 女孩儿的眼睛里,盛满了为他而生的不平和担忧,那份真切,烫得他心口发热。 他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像是冰雪初融,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 “如果怕委屈,”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就不会选择穿上这身军装。”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沈余萝的心上! 她再也忍不住了。 沈余萝猛地站起身,绕过小小的方桌,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精壮的腰身! 男人高大的身躯,微微一僵。 “没事儿!” 女孩儿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前传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要是觉得委屈了,就跟我说。” “我抱抱你。” “然后,我再去帮你出气!” 顾煜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怀里的小女人,语气瞬间变得斗志昂扬,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小的炫耀。 “你别忘了,我对付沈余芯和钟紫芸的手段,你都是亲眼见过的!” “我可厉害了!” 她仰起小脸,下巴翘得高高的,一副“快夸我”的得意模样。 顾煜宸那颗坚硬如铁的心,像是被一只温热的小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又痒,又软。 他胸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笑,震得沈余萝的耳朵都有些发麻。 他反手,将她整个娇小的身子都圈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好,”他的声音里,是化不开的宠溺和温柔,“可以抱抱我。” “但是,出气就不必了。” 他顿了顿,搂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我的气,我会自己出。”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照顾好自己。” 男人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个孕妇。” “凡事,都要小心为上。”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她的心尖。 沈余萝却从他怀里抬起头,黑白分明的杏眼狡黠地一转。 “孕妇?”她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小得意,“孕妇才好呢!这可是我最大的护身符!” 顾煜宸微微一怔,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沈余萝却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传授自己的“独门秘籍”。 “你想啊,以后在军区,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挺了挺自己那根本看不出什么弧度的小腹。 “我就把肚子往他面前一挺!就问他敢怎么办?” 顾煜宸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只听怀里的小女人,声音越发神气活现。 “他要是敢碰我一下,我立马就往地上一躺!” “他要是敢骂我一句,我就捂着肚子说他刺激到我了,我肚子疼!” 她仰着雪白的小下巴,得意洋洋地看着顾煜宸,像一只炫耀自己锋利爪子的小狐狸。 “你瞧,这几个月,我就是怀揣着尚方宝剑,哦不,是免死金牌!” “谁见了我,都得绕道走!” 顾煜宸脸上那最后一丝温存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眼神也变得锐利。 “胡闹!”男人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不许你拿自己和孩子的安危开玩笑!” 沈余萝脸上的得意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心头猛地一颤。 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和恐慌,像是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她是不是……得意忘形了? 她这样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甚至还想用孩子当武器的样子,他是不是会觉得……很讨厌? 沈余萝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亮晶晶的眸子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小声地,试探地问: “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泼妇?” “觉得我这样会影响你的形象,给你丢人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却带着一丝忐忑的颤抖。 “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啊?”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沈余萝的心脏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 疼得她快要无法呼吸。 上辈子,她和顾煜宸的婚姻只维持了一个多月。 那一个多月里,她作天作地,把所有最坏的脾气都给了他,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喜欢她。 直到重生后,她才得知,原来他早在一年前就对她动了心。 可他喜欢的,是那个在人群中骄傲得像个小公主的沈余萝。 而不是现在这个……满心算计,甚至有些恶毒的自己。 她真的好怕。 怕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然后,就不要她了。 顾煜宸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女孩儿瞬间变得苍白的小脸,和那双蓄满了泪水、充满了惊惶不安的眼睛,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随即皱起了眉头,那道深刻的眉心里,满是困惑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有些沙哑。 “你是我的妻子。” 男人粗糙温热的大手,捧起她小小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坚定,像是淬了火的黑曜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是我的妻子!” 男人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共鸣,一字一句,都砸在沈余萝的心上。 “是我向上级打了结婚报告,在军区档案处备了案,明媒正娶的妻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坚固的城墙,将她内心那些摇摇欲坠的恐慌和不安,尽数挡在了外面。 第78章 你们杵在这里干什么? 沈余萝的眼泪“唰”地一下,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她整个人像只受了惊的小乳燕,猛地扑进了他坚实温热的怀里。 小脸深深地埋在他带着淡淡皂角味的军装上,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传来。 “顾煜宸,我会记得你说过的话的。” 男人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一只宽厚的大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笨拙却温柔地安抚着。 然而,这温情脉脉的一幕,却让门口的两个人看得浑身僵硬,如坐针毡。 赵铁立和王刚,两个一米八几的壮汉,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两个鹌鹑。 他们的眼神,一个望天,一个看地,就是不敢往屋里瞧。 我的老天爷,首长和嫂子这……这也太旁若无人了点吧? 他们俩杵在这,跟两根超大瓦数的电灯泡似的,实在是太亮了。 赵铁立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麻了,他猛地清了清嗓子,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咳嗽。 “咳!咳咳!”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 “那个……首长,嫂子,饭菜要不……还是先吃吧?再放就凉了!” 这一声,像是平地惊雷,瞬间炸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两个人。 沈余萝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顾煜宸怀里弹了出来。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从耳根到脖子,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顾煜宸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不自在,耳廓微微泛红,他瞥了一眼门口那两个努力憋着笑的警卫员,脸色一沉。 “那你们俩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男人带着一丝被撞破好事的恼意,声音沉沉地呵斥:“还不快滚回去!” 赵铁立和王刚如蒙大赦:“是是是!我们马上滚,马上滚!” 两人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眼神,嘻嘻哈哈地一溜烟跑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带着几分狼狈和幸灾乐祸。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煜宸拉着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沈余萝,重新走到那张简陋的四方桌边坐下。 他自然地拿起筷子,动作娴熟地,将饭盒里她不爱吃的葱姜蒜,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挑了出来。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动作却专注而温柔。 沈余萝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红烧肉,和被他拨到一边的葱段,心里像是被灌进了一股暖流,熨帖得四肢百骸都舒展开了。 他们领证结婚,满打满算,也不到两个月。 可这个男人,却已经把她的饮食习惯摸得一清二楚。 上辈子,她怎么就没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竟将爱意都藏在了这些细枝末节里。 两人正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温馨的气氛在小、屋里静静流淌。 “咚咚咚——” 突然,一阵清晰而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顾煜宸放下筷子,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正滴溜溜地打量着他。 看到顾煜宸开门,那妇女眼睛猛地一亮,嗓门也跟着扬了起来:“哎呦!你就是新调来的三营的顾副营长吧?” 她上上下下地扫视着顾煜宸,嘴里啧啧称奇:“都说新来的副营长年轻有为,没想到这么年轻,还这么俊俏啊!” 这毫不掩饰的夸赞,带着一种长辈看晚辈的熟稔和审视。 不等顾煜宸开口,她就自来熟地笑了笑,主动介绍起来。 “你好你好,我叫李红娟,是你们三营张营长的爱人。” “大家都喊我李嫂子就行,就住在你们隔壁那栋楼。听说你们今天刚到,人生地不熟的,我这个当嫂子的,特地过来看看你们,认认门儿!” 李红娟像是没看到顾煜宸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自在,热情地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 那是一小捆还带着泥土气息的青菜,和两根白白胖胖的大萝卜。 “哎呦,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她嗓门敞亮,带着西北人特有的爽利,“自家菜地里种的,不值什么钱,就是图个新鲜!” “你们刚来,肯定啥都没安顿好,先拿去添个菜!” 沈余萝听到动静,也好奇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柔柔地洒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 李红娟的视线,瞬间就被这个从屋里走出来的女孩儿给牢牢吸住了。 她的眼睛猛地一亮! “哎呦!这位肯定就是顾副营长的爱人了吧?” 李红娟说着,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妹子你好,我叫李红娟,是你顾大哥他们三营张营长的爱人,就住你们隔壁那栋楼!” 她一边说,一边借着屋里透出的光,不动声色地将沈余萝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眼前的女孩儿,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在昏暗的光线下都莹莹发着光。 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眼尾还带着一丝刚哭过的红晕,非但不显狼狈,反而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 五官精致得跟画儿里走出来似的,身段纤细,腰肢不盈一握。 身上穿着的的确良衬衫,虽然样式简单,但那料子都比旁人挺括几分。 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透着一股子南方水乡精心养出来的娇嫩和矜贵。 啧啧,长得是真俊。 李红娟在心里暗暗咂舌。 可这副娇滴滴的模样…… 到了咱们这风沙漫天的西北,也不知道能撑几天? 李红娟心里的念头转得飞快,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热情熟络的笑容。 她又寒暄了几句,便十分有眼力见地提出了告辞。 “行了,你们俩刚到,肯定也累了,我就不耽误你们吃饭休息了。” 她说着,又冲沈余萝亲热地摆了摆手。 “妹子,嫂子我就住在不远那个院子,有空了就过来串门儿玩!” “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千万别跟嫂子客气!” 沈余萝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好的,谢谢李嫂子。” 第79章 天塌下来,有我给你撑着 她知道,这不过是场面上的客气话。 两人差了二十多岁,能聊到一块儿去才怪。 至于帮忙…… 她有随身空间,大概率是什么都不缺的。 李红娟见状,也不再多说,爽快地转身走了。 顾煜宸这才提着青菜萝卜,关上了院门。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沈余萝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轻声说道。 “这个张营长的爱人,看起来人还挺好的。” 顾煜宸将蔬菜放到一旁的灶台上,闻言,转过身来。 他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声音平稳。 “张营长是我的直属上司。” 沈余萝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只听顾煜宸继续用他那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缓地解释道: “她今天过来,与其说是认门,不如说是替她丈夫过来示好,拉近关系。”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洞悉人情的通透。 “以后在工作上,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 沈余萝若有所思地看着灶台上的青菜萝卜,捏了捏下巴。 “既然是你的顶头上司……” 她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看向顾煜宸。 “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回点礼过去?” 顾煜宸正在收拾碗筷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她。 沈余萝掰着手指头,开始盘算起来。 “我从沪市过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那边的特产,还有一些时兴的布料。” “咱们挑几样拿得出手,也送过去一份,就当是……嗯,拉近关系?” 上辈子她不懂这些,但重活一世,最基本的人情世故,沈余萝还是拎得清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礼尚往来,总是没错的。 顾煜宸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眸色柔和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也行。” 他把碗筷放进盆里,继续说道:“你一个人在这大西北,举目无亲。” “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要是觉得无聊,也确实需要交一两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如果觉得李嫂子这个人值得交往,多接触接触也好。” 男人的话锋,却猛地一转。 “但是,余萝。”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郑重。 “我希望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自己想做,而不是为了帮我铺路,或者讨好谁。” 沈余萝微微一怔。 只听他继续用那沉稳有力的声音说道:“你只要你自己开心就行。” “在这里,你不需要去迎合任何人,更不能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顾煜宸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像一座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山。 他的目光,像是看透了她骨子里那点不肯服输的倔强。 “我知道你的战斗力。”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和骄傲。 “所以,以后要真有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不高兴了……” “你别管他是什么营长、团长,也别管他家的是什么身份。” “该怼就怼,该骂就骂。” “天塌下来,有我给你撑着。” 这番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滚烫的温度,狠狠地烙在了沈余萝的心尖上! 她上辈子到底是有多瞎,才会觉得这个男人不爱她? 他分明就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沈余萝的心里,像是被灌满了蜜,甜得发腻,甜得让她鼻头都忍不住泛酸。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 …… 吃过晚饭,屋外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戈壁的风呼啸着,像是野兽在低吼,让这间小小的土胚房,更显得温暖安逸。 顾煜宸一言不发地收拾好一切,又拎着水壶出去了。 没一会儿,他就提着一壶滚烫的热水,端着一个崭新的木盆走了进来。 “哗啦啦——” 热水倒进盆里,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沈余萝正坐在床边,好奇地看着他忙活。 “你干嘛?” 顾煜宸没说话,只是试了试水温,又兑了些凉水进去。 然后,就在沈余萝震惊的目光中,他端着那盆水,走到了她面前。 男人单膝跪地,就这么直挺挺地,蹲了下来。 他抬手,就要去脱她的鞋。 沈余萝吓得魂都快飞了,猛地把脚往后一缩! “你你你……你干什么!” 她结结巴巴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煜宸,堂堂的副营长,一个顶天立地的铁血军人,竟然要蹲下来给她洗脚?! 这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离谱! “大可不必!真的!我自己可以洗的!” 沈余萝手脚并用地往后躲,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里去。 顾煜宸却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那力道不容抗拒,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抬起头,黑眸在氤氲的水汽里,亮得惊人:“给我媳妇儿洗脚,怎么了?” 他的语气,理直气壮,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妈让我过来,好好照顾你。” 沈余萝被他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男人的手,已经利落地脱掉了她的鞋袜,将她那双秀气的小脚,轻轻地放进了温热的水里。 他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脚,力道适中地揉捏着。 “更何况……”顾煜宸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执拗,“我不对我媳妇儿好,还能对谁好?”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男人的声音,像是被戈壁的风沙打磨过,低沉,沙哑,却又带着一股让人心暖的执拗。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沈余萝的心跳,漏了一拍。 男人粗粝的指腹带着薄茧,划过她细嫩的脚背。 力道不重,却像是一簇细小的电流,瞬间窜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原本还想挣扎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 拗不过他。 也……不想拗了。 温热的水包裹着双脚,驱散了一整天的疲惫,那舒适的温度,顺着脚底板,一路暖到了心尖尖上。 顾煜宸低着头,一言不发,动作却细致得不像话。 他甚至连脚趾缝都没有放过,用指腹仔仔细细地揉、搓着。 沈余萝看着他坚毅的侧脸,看着他垂下的、浓密如蝶翼般的睫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 这哪里是在洗脚? 这分明就是一种无声的,却又滚烫的告白。 可很快,她就发现,这也不仅仅是告白。 简直就是一种……要人命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