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穿书后做了早死林如海的续弦》 1. 第 1 章 金陵城此刻春光正好,四处绿茵葱葱。 春风染上了几分山林间的野花香气,清晨的旭日带着柔和的金色洒在地面上。 在柳城通往金陵的马路上,一辆青帐小马车在路上快速的跑着。 直到一炷香后急速奔跑的马车才缓了下来,随后各种杂声多了起来,脚步声,吵架声、攀谈声、吆喝声逐渐包围着这青帐的马车。 “停车!” 马夫拉住了马缰,随后声音恭敬的对着伸手拦住马车的官员说道:“官爷,咱们是柳城来,此时来金陵是送主子探亲的。” “嗯,打开车门,让本官看看里面有没有异常。” 那马夫道没有立刻开车门,反而是讨好的笑了两声,说道:“官爷,这..这马车里就只有一个咱家的小女主子和她婶母。” 守门的官员见过的达官显贵多了,甚至女眷也是瞧见了不少,他十分不耐烦的说道:“让你撩开车帘让本官看一看,少废话。” 话说完,一双细嫩的手就拂起马车布帘儿,露出了那张乖巧精致的面容来。 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扎着丱发,发上绑着肉桂粉蝴蝶结样式的发带,环上贴着一排小小的银制小花模样的花钿,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短上衣,下着白色百褶裙。 白白嫩嫩的小脸儿白嫩光洁的,带了点点婴儿肥,却不显脸大,那双圆圆的桃花眼眼眸清亮,嘴唇嘟嘟的透着健康的粉色,望着军官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好奇的小猫儿。 那军官的不耐烦顿时收了个干干净净,硬是扯着脸露出了几分笑。 他家中的最小的女儿也差不多是这个年岁呢。 “行了,进去吧。” “哎,哎,谢谢官爷!” “谢谢大官爷爷。” 那军官一愣,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随后哭笑不得的让开了位置。 李氏也满脸无奈的将坐在门口的小姑娘拉回了自己的身边。 主子小小的一团,挨着自己的地方都温温热热的,甚至望着自己的神情也满是乖巧。 她叹了口气,微微垂眸看着眼前小姑娘梳得精致发髻的小头颅。 主子哪里是她的侄女儿呢,她本是家中出身最为尊贵的女儿家,或者说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儿家。 只可惜天庭变幻,有些事情却不是能说的准的。 好好的太子嫡女如今做不成了不说,更是和父母远隔天边。 先前本就因为她父亲的事情将婚事拖累,到如今竟是被逼迫的做了一个病痨的冲喜媳妇。 十六岁的小姑娘便在流落在外,没爹没娘的躲过了暗杀,却没曾想竟是被歹人举报,迫不得已去佛祖面前避上一避。 旁人问了,托辞来带发修行,一直就这样安稳的过了两年,日子也慢慢无忧的过着。 竟是未曾想月前被一个僧人当众指着小主子说日后是个有福的,只是要得了这福气却要先救了林家族长。 并且也只有她才能救得了这病入膏肓的林大人。 姑娘哪里能答应? 可尚未来得及拒绝,就听说那些探子就像是狗一般已经巡查到了寺庙山下的县城里。 都说三纲五常,父为子纲,到了女儿家这里更是在家从父,在外不过也是仗着父兄庇佑罢了。 那太子是天下至尊之位,可若是加上一个前字,竟是将只能将女儿悄悄送出京城,让她们这些忠心之人护着,才能躲过被折辱一生的下场。 如今太子被幽静,能威胁他的也不过是她这个女儿罢了。 偏偏苏清芙又是个懂事的,宁愿是死,也不愿意威胁爹爹的利刃。 一想到此处,李氏更是心疼怀里的小主子,忍不住嘱咐道。 “主子,你且记住,等会儿进了林府可要规矩懂事,切不可胡乱说话。” “嗯!” 苏清芙倒是没有垂头丧气,或者是心绪不平,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时间一晃,就到了林家府邸门口。 马车刚停下,就传来脚步声,不到一会儿车门口就传来客气的声音。 “请问是苏家小姐吗?” 说话的正是伺候惯了家中小姐的婆子。 李氏伸手牵着侄女的小手,神情有些紧绷,就连声音也带着拘谨。 “是,就是苏家的。” 苏清芙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奶妈,自幼年时这位奶妈就照顾她颇多,算得上是半个母亲了。 此刻她的手也轻轻的握住了奶妈温润的手。 那婆子得了确切的消息,转头便对着门内的一个小厮点了点头。 估摸着不到一会儿,一个声音婉约犹如吟诵的声音响起来。 “苏姑娘,快快下车,黛玉可是盼了你许久呢。” 话说完,车门便被人打开,日光骤然倾泻而入,将这不大的马车瞬间笼罩住。 苏清芙微微眯了眯眼睛,因着眼前有些瞧不清,只能隐约瞧见一个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素净衣衫的小姑娘瞧着自己。 但即便是如此,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女子气质飘渺,犹如仙人。 马车下放好了凳子,李氏护着苏清芙下马车。 上前走了两步,笑意盈盈的行礼。 “李氏给姑娘请安。” 苏清芙眨了眨那双被太阳刺得水意朦胧的大眼睛也跟着行礼。 “苏清芙给姑娘请安。” 那仙人一般的姑娘不过是七岁有余的年岁,她脚步轻缓上前,双手伸过去拉起苏清芙的手,偏着头细细的观察着她。 李氏知晓这便是在相看的意思了,她即便是万般不愿主子就这样送到林府那个病歪歪的林大人身边做什么冲喜媳妇。 可都到了这一步,若是被人退了回去,小主子被那些贼人发现,那定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我本是不信这些的,可不知怎得,现瞧见了姐姐,竟觉得那老妪婆子说的或许是真的。” 林黛玉抿嘴一乐,那嗓音带着江南的软糯和那婵娟的婉转。 李氏此刻缓缓地吐了口气,这话算得上是好话。 此刻她对着的是个七岁的姑娘,可不敢有半分的怠慢和轻视。 即便以她以往的身份,就算是荣国府的那位老太太也不敢轻怠了她。 “林姑娘,那咱们这是先进去?” 不是她上赶着要带着小主子进林家的门,而是站在门口委实是太过没有颜面了。 即便是林家早早的就清理了门口,周围没有半点儿的旁人。 但终究是在门口,大庭广众之下相看,门都没能进。 林黛玉闻言倒是没多说,她牵着比她大了一些的手,一边往门府走去一边对着李氏说道:“这不是刻意为之的,请您们放心,只是依着那婆子糊弄我说的一大堆的规矩之中,就有在门口相看这一出呢,说是不光为了我这糟心的身子,更是为了姐姐的福命呢。” 李氏闻言点了点头,也不知真假,说多了,反倒是显得她们苏家心思深重呢, 于是她岔开了话题,看着这林府自进门就透露着华丽精致,她眨了眨眼,说了句恭维的话。 “您家宅子修建的可真是美轮美奂呢,处处精致都不同,带着奇巧的工艺,却又是这般的和谐。” 原本是一句很是无关痛痒的恭维话,却没曾想原本还一脸欢欣的林家姑娘此刻却骤然失去了笑意,那双原本就婉约淡弱的丹凤眼浮上了星星点点的水光,那弯弯的罥烟眉轻轻的蹙起。 就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她这一会儿子哭一会儿子笑的,竟是随她。 身后本是带着笑意的一群仆从也瞬间拉下了满脸的笑意。 一旁的奶妈更是走上前,扶着林黛玉的手轻轻的劝道:“姑娘可别伤心了,夫人在天上时时刻刻的护佑着您和老爷呢,就是这满院子的花,一处处的假山,都是夫人希望您瞧见了能开心呢。” 奶妈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却也不知这奶妈如何想的,不从另一边,竟是偏偏挤走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清芙。 苏清芙却不像一般的姑娘家,也不吵闹,只乖乖巧巧的退到了婶母的身边,睁着大眼睛看着那哭的一脸哀切的林黛玉。 李氏本就不满这所谓的冲喜,若不是身份有碍,就算是打杀了这婆子又有何? 即便此刻她们也算是落于下乘,但门口相看也是压了火气,现如今即便是她说错了话,可也不当如此受人怠慢才是。 “都是我的错,不该提起这些,只是柳城也没见过这般精致的园林,于是失了嘴,多说了一句,姑娘别见怪。” 话说完,她便将苏清芙拉到了身边,又亲自给林姑娘行礼赔不是。 园林之中瞬间一静,那奶娘不自在的瘪了瘪嘴,倒是林黛玉转头瞪了一眼奶妈,随后擦了擦泪,红着眼眶对着李氏说道:“哪里就能怪伯母了呢,都是黛玉太过敏感的错。” “姑娘哪里会错了呢。”李氏语气恳切地说道。 “那既然大家都没有错,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说正事呀?” 苏清芙心里有些心疼奶妈,牵着婶母的手微微垂下眼眸,看着眼前姿态袅娜的小姑娘问道。 许是走的有些热了,那张清秀的鹅蛋脸上浮着点点的湿意,就像是那最顶级的羊脂玉沾了清透的露水一般滑嫩细腻,偏那双大大的桃花眼里的眼眸漆黑如曜石,闪亮亮的。 瞧着众人都看着自己不说话,她也不恼怒,转而带了几分矜娇的开口说道:“坐了许久的马车,又没有用膳,芙儿又累又饿的。” 李氏一听自家的主子这么说了,顿时将心中的愤懑抛弃了个干干净净,她家主子何曾饿过? 她看了眼天上的太阳,跟着说道:“对啊,咱们这次来稍微有些着急,倒是瞧信里说的吉时,就是今日?” 林黛玉一愣,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又觉得两人一心为着父亲的身体考虑,这也是对的。 她又垂眸细细的看了一眼自己给自己找的后妈,一副天真纯善的模样,那本就多愁善感的心微微浮现出不忍心。 苏清芙瞧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倒是微微一顿,书中本就描写处林黛玉不服礼教,又多愁善感,一束花,一棵草都能共情,何况是她这个小姑娘呢? 于是那双漆黑的眼眸越发无辜天真的和林黛玉那双泛着泪珠的眼眸对视,许是能令她产生不忍之心,随后放她离开,这可就最好了。 这个时候她已经寻到了借口进城,若是能在林家暂时居住两天,躲过了风声,届时再离开是最好不过得了。 林黛玉轻轻哽咽一声,开口说道:“那...那就开始吧。” 苏清芙:“........” 行吧。 她想,毕竟一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先是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何处,她虽是太子女儿,生活在东宫里,可也没个固定的朝代习俗,甚至有时候她偶然能察觉朝代之间甚至有重叠。 她一来便是胎穿,又是太子嫡女,日子简直过的不要太好。 条件不错,既来之则安之,她便是将自己养的好好的,自小没病没灾的,身子也是康健。 直到她虽然经常忙碌不见人影,但只要有时间就回来陪陪她的爹爹前日突然回来,一脸的沉重,她还以为是什么朝中的事情,却没曾想竟是要她连夜送出宫去,说是日后若是没了父亲的庇护,指不定要被送到匈奴和亲。 匈奴? 苏清芙简直分不清朝代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了,她根本就没一点儿头绪,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一帮自己的爹爹。 直到她前几日听见奶妈说了林大人就是林如海。 林如海是谁? 林如海倒是个有本事的,可也只限于书中描写,且不能说能不能救了她如今被幽禁的太子爹爹,和太子妃母亲。 即便是通天的本事,可惜不光早死,就是嫡亲的女儿也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观园给弄得香消玉损。 宿命一般的人物,她可不觉得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小身板能冲喜救得了谁,现如今她自身都难保了。 若是她早些知晓自己穿越到了《红楼梦》之中,或许可以试着挽救一下家中。 毕竟如今的皇家虽然不是历史上的清朝九龙夺嫡,规矩穿着甚至民族都不是清朝,可轨迹却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她的太子爹爹恰好是二皇子,如今做了太子的就是四皇子。 现如今知道的太迟了,虽然丢了穿越人的脸,可她只能老老实实的被奶妈带着来做了林家的冲喜媳妇。 一想到日后自己可能受到的苦楚,苏清芙只觉得自己眼前的路都开始要瞧不清楚了。 偏偏太子爹爹都还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不懂事。 诓骗她说道:“清清,金陵可好玩了,爹爹都没去过那等繁华地方呢,有许多的玩偶、还有吃不完的冰糖葫芦,好多好多漂亮的珠子,到时候你和你奶妈先去玩儿,爹爹后面会来看你的 。” 2. 第 2 章 苏清芙:“....” 苏长安看着一向懂事可爱的女儿此刻那张白白嫩的小脸儿没了往日的娇气和矜贵模样,全然是一派天真黑亮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莫名的有些心虚。 “怎么不说话?爹爹可告诉清清,你母亲尚未出嫁的时候最是喜欢去金陵游玩儿,每每回来时都是要专门寻个空马车拉着新鲜儿的东西回来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素来自持端庄沉稳的声音第一次刻意的压着嗓子,提高了声线,做出一副逗趣的嗓音来。 可他越是这样异常的讨好她,就越让苏清芙觉着金陵一行绝对是虎穴。 更何况有哪一个做了太子的父亲会把自己养到了十六岁正合适嫁人的闺阁姑娘给送到江南那个地方去? 且不说这流浪在外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就是日子长久了可如何嫁人? 即便是日后不嫁人,回了京城又如何立足? 宫殿里的皇祖父根本不管她,别说她一个孙女莫名消失不见了,就是儿子死了一个两个的,他最多也就感叹伤心一段时间也就罢了。 苏清芙越想越气,都怪她自己平日里太不着调了,看着眼前极力掩饰的父亲,直接打断他的话说道:“父亲,清芙知道自己是要去躲避四皇叔的。” 那温柔而带着几分火气的语调就像是一把勒人的绳子,一把将苏长安的嗓子猛地勒住,令他喉咙上的气不上不下的,硬是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然后苏清芙那张逐渐变得苍白的脸儿细细的端详着他,最后那双眼眸之中浮现出的伤心和不舍令他心都快碎了。 他的女儿自幼便聪慧,性子活泼娇憨不说,更是贴心不已。 即便是她母亲不惹他喜欢,可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她是大清太子的掌上明珠呢? 看也就是这份宠爱,没想到却成了他们父女的灭顶之灾。 老四的性子,到了如今是绝对不会饶了他的。 而他虽如今不是太子了,但始终威胁着老四,事到如今,能逼着他的,不过是他的清清罢了。 “所以父亲,女儿自今日后就要离家了是吗?但您也请放心,女儿都明白,女儿一定会努力好好的活下去,您也要好好的努力才是。” 她这父亲看着是严厉公正,实际上却是个宠溺她的。 即便是如今到了幽静的地步,但该有的准备,他全都为他的女儿准备好了。 以前有了眉头的时候他便立刻将当初自从女儿出生就一直开始准备的嫁妆都给了苏清芙不说,还补贴了两万两的银票以及万两黄金,还有恰好金陵有的两处铺子、柳城的三个庄子。 苏清芙晚上数着自己突然丰盛的钱,倒是也不用丝毫担心自己的未来温饱。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前世哪里有这么多钱? 她如今年仅十八岁,可就已经有几十万的家产了。 突然的暴富倒是令她宽心了不少,一路上除了担心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就是在数自己的钱财。 直到进了进了林家的门,苏清芙瞧着林家极具江南特色的雕梁画栋,被矮了自己一个头的林黛玉牵着往自己日后要住的院子里走去。 “你可细细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或者是旁的想要的,都可与我说。” 林黛玉声音婉转,此刻带着几分笑意,就像是屋外啼鸣的黄鹂鸟一般。 “林妹妹,我觉得处处都好。” 林黛玉闻言,心中轻轻一动。 她本就是家里独女,林家本就人口凋零,母亲家倒是姊妹兄弟多,可那些都在京城,她从未见过呢。 这倒是第一次有人唤她妹妹。 并且这个大了自己十来岁的姑娘据说也是早早的没了双亲,日后更是要和她日日相伴。 这般想着,心中就不自觉的将她当作了姐姐。 “你可自在些,方才你说饿了,现下可是有什么想吃的?” 苏清芙倒是姿态闲适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穿着倒是有几分素净和质朴,但该有的规矩没少了半分。 “你这里有糕点么?” 她微微垂下眼,那双圆圆的桃花眼此刻笑得弯弯的,一口小瓷牙笑得露出来,比那顶级的玉石还要精致白亮。 “林妹妹饿了么,和我一起吃吧。” 林黛玉素来身子柔弱,带着几分病气,一般大家小姐是到了炎炎夏日便开始苦夏,可林黛玉是稍微有些热了,她便是不想吃东西。 今日也是,林黛玉自从父亲病了,整日以泪洗面,哪里又吃的下东西呢,只不过是今日是苏清芙来的日子,强撑着喝了一碗药粥撑到了现在罢了。 现在午后更是燥。热难受,本想拒绝,却在眼前姿容不比自己差了半分的姑娘期待的眼眸注视下,硬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那就再要点儿好克化的膳食好了。”一旁的奶妈瞧着姑娘肯吃东西了,连忙上去低声说道。 此刻瞧着这刚进门的姑娘也多了几分眼缘,说道:“今儿奴婢亲手做了一碟糕点,还熬制了牛乳粥,此刻冰过了,最是好吃冰凉不过呢。” “嗯嗯!那就有劳奶妈了,我最喜欢吃冰冰凉凉的牛乳粥了呢!” 姑娘语气欢欣,就像是吃的不是简单的牛乳粥,而是什么顶级的琼浆玉露一般。 她这般随意之中带着几分淡然的语气,倒是比那些金陵所谓的高门贵女更有几分气质,倒也是令人听了心中少了许多郁卒,多了几分舒心。 林黛玉跟着笑了,揉着嗓子说道:“那便端来两碗吧。” 此刻的李氏却赶时间一般的,更着方才接人的婆子将那嫁妆全部入库。 看着这颇为凄凉的嫁妆,心中也不免有了几分的酸涩。 这本是主子嫁妆的三分之一还不到,只可惜不敢拿出来罢了。 寻常一二贵人哪里能得出这么多丰厚的嫁妆?更何况现如今主子的身份是双亲亡故的北方南下富贵人家。 不为别的,她心疼主子,当初逃难时,主子吃穿虽比不得在东宫里,但却也差不了多少,现如今主子生活突然拮据起来,到底是日子艰难呢。 更何况堂堂太子嫡女,日后的大长公主,竟是嫁给了一个两淮盐运使做了续弦。 当真是委屈死了主子。 就是她立刻去死了,谢罪也是不为过的啊。 只是如今看着林如海都不能起床了,尚未拜堂,只需要日后寻个机会,带着主子离开就是了。 唯一好的就是,若是当真有个万一,旁的不说主子日后的吃穿倒是不用担心了,就是现在清芙有金陵的铺子便是五处。 光这五个铺子,年入收成就不会少了! 更别说那万两黄金和白银,甚至柳城的几个庄子也是收入颇丰。 身边一个未来的陪嫁丫鬟有一个便是家中当初给太子妃的陪嫁丫鬟,对着这位小主子忠心耿耿不说,更是管账的一把好手。 只少在钱财上,小主子不会受了半分的委屈。 就是日后也不知会嫁给什么人呢? 难道真的要嫁与林如海不成? 哎,这什么东西和命数、佛缘牵连上关系,即便是得了一时的好,可日后命数却也不知是歹是好呢。 只可惜她只是个奶妈,日后种种她又能多说什么呢? 此刻,林黛玉显然也听说了自己这个小继母嫁妆似乎颇为丰厚,那李氏和婆子硬是对着簿子入库入了一个下午,直到稍晚些时候,两人才弄完,此刻已然是口干舌燥了。 明日李氏就要走了,苏清芙倒真的是舍不得这位被她当作了半个母亲的奶妈。 不为别的,只为了不引人注意。 李氏一个转身差点踩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主子。 她心中怜爱,双眼包了泪水,可偏偏是不能哭的,只是将小主子揉在了怀里,带着哭腔说道:“今晚就和奶妈一起休息吧。” 苏清芙也依恋她,抱着她的脖颈,将脑袋放在她的颈侧,那软嘟嘟的脸蹭了蹭,小鼻梁间萦绕着的都是女人身上淡淡的幽香。 第二日送走李氏的时候,苏清芙到底是没能坚持住,落了几滴泪珠,却在林黛玉看过来的时候,微微侧身擦了脸。 此刻那送她来金陵的青帐小马车,车轱辘压过清晨被露水打湿的石板,背着鱼白色的天逐渐消失在了街口。 时间不能拖了,等着送走了李氏,苏清芙穿着杏白色鸡心领绣荷花仕女襦裙,白绸荷叶纹样竖领偏襟袄子 ,跟在林黛玉的身后一步一步的朝着主屋走去。 越是走,心里越是没有底气。 现在感觉日子可是还能过的不错,可过不了几年,林如海死了,他女儿林黛玉倒是可以去外祖贾家养着,她可是在这世间的任何一个时候随时被人找到了就没了没了活路,在这个世道上,指不定唯一的出路便是去那草原上给匈奴做妃子!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烦,恨不得将那不要脸的四皇叔拖过来打死才好呢。 主屋里,等闲的丫鬟婆子的是不好入内的。于是走到了院子的门口,大多的女仆都停下了脚步,只有林黛玉牵着苏清芙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不小,颇为雅致,左侧进门便是一小片竹林,右侧小亭子下是潺潺流过的溪水。 中间大开的厅内四边的房柱子漆红光亮,正中的牌匾写着“卑以自牧”。 排位下面排放着茶几,茶几中间放着一樽青花瓷的玉瓶,茶几两侧分别放置一把椅子,随后顺着椅子一溜两排一边放了三把椅子,两个茶几,几上放着模样好看,较为小一些的青花瓷玉瓶。 林黛玉脚步不停,带着苏清芙朝着右侧进门进入了里间。 里间进去便是一个隔开的小间,中间开了一口天窗,晨间的日光倾泻而下,形成一团圆圆的光柱,两边地上摆放着口径半米左右的圆形花盆,花盆之中装满了水,水里养着绽开的睡莲。 再走两步,便是主人的殿寝了,苏清芙都能听见屋内轻缓的被衾摩擦的声音。 “清芙姐姐,这里面就是我爹爹的寝屋,爹爹身子不好,如今更是病重昏迷,我..我这是迫不得已的手段了,那婆子说当时我照顾了几日,被我的命数影响了,现下是不好了的,须得你亲手照料,才能去调和一下我命数带去的影响,所以这几日就劳烦你了。” 她顿珠脚步,轻轻的将苏清芙拉着,推到了门口。 苏清芙:“?” 她自幼便是金尊玉贵的养大,何曾照顾过别人?更何况是一个病了许久的男人? 她转过头来,那双黑黝黝的眼眸略有些疑惑的看着说话的小女孩儿。 意味很明显。 你不进去? 林黛玉轻轻的摇了摇头,那双天然带着忧愁的丹凤眼此刻缓缓的红了眼眶,柔软的嗓音带着几分哀怨的哭腔。 “我不能进去,那婆子说我命格较硬,此刻最是不能去病重之人身边,怕是冲撞了至亲之人呢。” 苏清芙又转头,看了一眼半开了房门的屋子。 屋内许是害怕林如海过了寒气,门窗都紧闭,此刻房门即便是开了一些,从她的视线里瞧去屋子里依旧是黑漆漆的,她身高堪堪就只有门的一半高,望进去的时候,就像是吞噬人命的偌大野兽。 林黛玉深怕她后悔了,伸手便轻轻的推着她的背脊,低声说道:“别怕,清芙姐姐,爹爹虽然病了,但他自来脾性温和,若是醒来瞧见你断不会发火的。” 苏清芙一咬牙,轻轻的抬起一点儿群裾,踩着粉面的布鞋,踏进了屋内。 3. 第 3 章 都说林如海是个清俊无双的绝代人物儿,她倒是要去瞧瞧这似乎极为病重的男子,如今可还有几分当初玉面探花郎的光风霁月。 屋子的地板砖有些泛着微凉,视线昏暗的令刚进屋的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等着再睁开眼的时候,便适应了屋子里略有些昏黄的视线。 屋子是典型的江南官宅的构造,入目的第一眼便是一处几,这几比她个子高了不少,瞧着应该是到了成年人腰高,几上放着一樽唐制乳钉纹豆形嵌铜琉璃香炉。(百度) 香炉似乎是一直都烧着烟,此刻青烟缭绕,将那香炉正中间挂着的画隔绝着,在这昏暗的屋子里瞧过去那画鲜活的令人觉得竟像是入了什么仙气缭绕的画中世界一般。 画中人更是美的就像是仙人。 这画中仙人便是贾敏了。 《红楼梦》极少描绘的那早逝的林夫人。 画中女子不似一般的逝人画像端庄大气,而是带着一股浓浓的生活气息。 看着画中的画面分明就是在这院子的亭子里,女子发髻简单的挽起,钗着蝴蝶展翅的钗着,一身杏色宽松长袍,领口绣着腊梅喜鹊图案,神色怠倦的依靠在亭子的栏杆上,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本古书,和林黛玉极为相似的丹凤眼微微垂下,眸光落在了书本上。 苏清芙从未瞧见过这样笔精墨妙的丹青,只是这么轻轻的看上一眼,却能够感受到画手对于画中人物无尽的欢喜。 林如海和贾敏本应该一对神仙眷侣,养着一个仙人一般的女儿。 只可惜..... 屋子里本就没有旁人,于是谁也没看到一个目光纯然的清雅姑娘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感叹的看着画中美人。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她转身朝着左侧被珠帘挡着的内屋走去。 珠帘半挡着,苏清芙轻轻的撩开,一眼便瞧见了床上躺着的男人。 一时间竟是讶然。 太年轻了。 甚至都会令人怀疑躺在床上的男人当真是林如海? 黄花梨的束腰马蹄足子母屉六柱架子床雕刻精美繁复,就连帷帐都带着银丝勾勒的图案,被衾质地是顶级的蜀绣。 即便是这样格外华贵的床榻,却依旧压不住男人风华月貌。 她不知道林如海多少岁,可光是这俊美出了鲜活的青春年少气息的容貌看来,不过是双九的年岁罢了。 白玉面容上,那犹如浓墨挥就的剑眉平和舒展,鸦羽似的睫毛在白嫩的面容上留下点点阴影,鼻梁线条流畅英挺,略有些泛着肉粉色的双唇是唯一能瞧出他病弱的地方。 男人的呼吸清浅,但从那微微起伏的被衾上,苏清芙几乎立即确定男人身高八尺有余。 如此...如此俊美的男人。 她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怀疑自己在做梦,可此时此刻看见这个男人,她确实是会产生一些误会。 看了一会儿后就觉得有些累了,娇贵的身板儿大清早的起床,又走了许多的路。 她四处看看,只有男人床榻边的绣凳子适合她坐。 “笃。” 门响了起来。 苏清芙转头,只得起身打开门,门外的林黛玉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端着水盆的丫鬟。 “清芙姐姐,该给爹爹洗漱了呢。” 苏清芙微微侧身,由着那丫鬟踮着脚将水盆放到了屋子里的架子上,然后那丫鬟又退了出来。 “?” “那就劳烦你了,清芙姐姐。” 苏清芙简直不理解林黛玉这操作,她竟是真放心将病重的父亲交给一个一眼就能瞧出来从未照顾过别人的小姑娘照顾的么? 尚未来得及开口,便眼睁睁看着打开的门又关上。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不是林黛玉放心她一个矜贵姑娘家,而是林如海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出此下策,是因为林如海已经昏迷了七天有余,直到昨日他的高热才降了下来。 高热降下来的时间恰恰就是搭着苏清芙的马车刚进金陵的时候,林黛玉简直喜极而泣,至此不得不信那神婆子和僧人的话。 所以今日才规规矩矩地按着那神婆子和僧人说的方法,父亲的屋子里只留下一个苏清芙一个人。 等着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苏清芙嘟着脸,看着那几乎可以将她装下的水盆。 水盆边儿上放着干净的棉布帕子。 等着将帕子打湿的时候,苏清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想要将帕子打湿拧干是多么异想天开的事情。 看着双手费力的提着的淌着水的帕子,苏清芙又想起了自己那心狠手辣的四皇叔。 越想越气。 说是做两淮盐运使的续弦,听着倒也算是好听。 毕竟若是按照正常的婚嫁,一个失去了双亲的女儿那里就能在给列侯门户的两淮盐运使做续弦? 可她本就有些来头,知道日后自己这个所谓的续弦可是前太子的嫡女,但没想到的是现下没有享受半分的好日子不说,竟是做起了丫鬟的活计! 她才多大? 就算是老封建,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苏清芙怒气冲冲,甚至在那水滴到了她的绣鞋面上时,恶从胆边生,也不拧干了,拿着那淌水的帕子就朝着男人床榻边走去。 甚至走的有些累了,还将帕子搭在了床边,要将绣凳拖过去一点儿,才够的着躺在床上男人的脸呢。 小小的姑娘身子虽纤细袅娜,可此刻也顾不上面子了,只得双手拉着绣凳的边边,屁股努力朝后,手使劲的拽着。 拖动的声音略有些尖锐,原本床榻上熟睡的男人眉宇轻轻的动了动。 苏清芙终于将凳子挪到了紧紧挨着床榻边,她累的要死。 先是坐上了凳子上,喘了喘气,这才拿起滴着水的帕子,双手发软的朝着男人的脸上擦去。 谁知那帕子刚移动到男人的脸上方时,他竟是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眸。 苏清芙本就双手累的发软,颤颤巍巍的那帕子要掉不掉的,此刻被男人骤然醒来吓一跳。 啪! 林如海病刚好些,一睁眼就瞧见了坐在凳子上拿着滴水的帕子朝着自己颤颤巍巍伸手的白净姑娘。 ? 他昏沉的思绪尚未反应,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的时候,整张脸就被湿帕子盖住。 一炷香后。 林黛玉在床榻边呜呜噎噎的喜道:“爹爹,那大师说的没错,这小娘子真的是个小福包,您真的醒来了!” 撑着身子坐在床榻上的男人接过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那张雨过天青的面容此刻更是俊朗无双。 苏清芙站在林黛玉的身边,沉默无声的瞪着那双黑葡萄一般的桃花眼警惕的看着男人。 除了她,其余的所有人都喜极而泣。 甚至不光是林黛玉,就是在林如海身边自小伺候的奶兄弟寿安此刻也是一脸的泪痕。 嘴巴里也胡乱的说着话。 “大爷,您都快吓死人了,姑娘说的没错啊,这小娘子真是咱们林家的救命恩人哪!您高热不断的昏迷了七天七夜,姑娘本就年幼,最后是走投无路了,才去求了寺庙里的僧人,谁知那僧人竟是和神婆子说的一样,甚至那神婆子只看了老爷一眼,就说是柳城寺庙里的祈福的一个年纪约莫十八岁的我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若是做了家人,一路教导着小姐长大,不光小姐无忧无难,日后定是能助老爷逢忧化难,至此以后指不定能破除命中劫难也说不准呢。” 苏清芙闻言眨了眨眼,竟是高热烧了七天? 方才看着不像啊。 “本就是试一试的事情,谁知苏姑娘的马车刚到了金陵,您的高热立刻就断了,呼吸也平顺了起来。” “姑娘这才信了,按着那婆子说的,去门口迎了小娘子来,今日又让小娘子和您待了一会儿,竟是这般的神,您就醒了。” 听到此处,林黛玉更是哭的哀切。 林如海闻言,沉默了半晌,目光落到了那看着只有十五六岁姑娘的身上。 女孩儿小小的年纪,看着那里有十八岁的模样? 巴掌大的小脸儿上肉嘟嘟的,唇红齿白,特别是那双桃花眼,圆溜溜的带着天真的明亮。 性子也好,方才虽是被自己吓到了,却没有胡乱的喊叫,反而是瞪着大眼睛虽有些惊慌,但更多的却是带着几分好奇的看着自己。 只是这来历和原有.... 一想到此处,林如海原是颇有些怒火的,但却对上了女儿那双哭的通红的眼眸时,谴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多说无益,只是现下这小姑娘倒颇是棘手得很。 他醒来的太迟了,又太是时候了。 若是此刻将小姑娘送回寺庙之中,日后等着她的怕是一辈子的青灯古佛,反倒是会因为他悲苦一生。 若是由着她做了女儿在林家做了续弦,可...可这,简直有辱斯文不说,更重要的是对于这小姑娘来说也是极为不公平的。 屋子里众人心思各异,只有苏清芙真心的觉得神奇。 原本以为林如海是个带着青春气息的最顶级的帅气男子,未曾想那双眼睛睁开后竟是带着上位着的内敛和沉淀。 丝毫不显得他整个人矛盾,反而是更添了几分魅力。 有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她晃了晃脑袋,始终想不起来那句诗。 最后还是林如海开口说道:“好了好了,都别哭了,黛玉你身子本就羸弱,不得多伤怀,年底你还要去京城外祖家拜年,说哭就哭的,你外祖家的兄弟姐妹们可不得笑话你。” “女儿不去,女儿哪里都不去,只守着爹爹。” 林黛玉扑到了林如海的怀里,娇气的说道。 苏清芙看着两人父慈女孝的模样微微垂下眼眸,不得不想起了自己那虎毒的四皇叔,瘪了瘪嘴。 突然,男人看向了苏清芙。 男人展颜对着她笑了笑,瞬间,她似乎是闻到了那股带着药香和清淡幽香的气息,苏清芙愣愣直直的看着男子双温和内敛的眼眸。 “既是你救了我,又这般的年岁,就当时我的一个远方表妹吧。”男人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强大的安全感。 “我定是会庇佑你和黛玉一生幸福欢悦,就不要去说什么祈福不祈福的了!” 苏清芙望着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眸,那句诗骤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4. 第 4 章 此话一说完,屋子里瞬间哭噎声一顿。 林黛玉撑起身子双眼包泪的看了一眼立着的姑娘,略略有些为难的说道:“可那大师的意思是要清芙姐姐现如今先要去寺庙里祈福诵经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才能回到林家再和您....” “胡闹!” 林如海自启蒙起读的就是圣贤书,一路高才,年仅十八一举得中,被今上钦点为探花郎,后年仅二十五岁的年纪已然是做到了两淮盐运使的高位,日后入阁拜相指日可待。 他一举一动皆是风流,权谋手段无一不厉害,自来聪慧,何曾相信过鬼神之事? 林如海甚少发怒,这话一落,从未被父亲这般怒斥的林黛玉竟是哭都忘记了。 泪珠挂在脸上要掉不掉的,红肿的丹凤眼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面容严肃的父亲。 苏清芙看着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忍心。 正欲说话时,就听见了男人再次开口说道:“玉儿,你自幼被我娇养长大,你母亲又去年去世,骤我病重,你难以接受,我都理解。可你曾考虑过苏姑娘的感受?” 林黛玉咬了咬嘴唇,那张小脸儿忙看着苏清芙,说道:“我会对清芙姐姐好的,爹爹也会对清芙姐姐好的。” 这便是知道自己错了。 林如海却不理会,那双漆黑的眼眸严厉的看着自家的女儿,用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女儿通红的鼻梁,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就算是离开父亲去京城看望外祖母都哭哭啼啼的,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到了年末,可你又如何去想清芙年纪不比你大多少,现如今父母双双去世无人庇佑不说,且来了这南方没个安稳的日子不说,竟是要给人做续弦,还要去那清苦的寺庙之中,你可曾想过人家比你过的更为艰难?” “只可惜我醒来的太迟了,你这荒诞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日后种种你且记住你说的话,要对清芙好,日后要真的将她当作你的姐姐,好生对待人家。” 男人说话总是一字一句咬的很清楚,就是教育人语气却不多见得有什么怒火。 可言语中的道理和责备之意,却清晰的落入了众人得耳朵里。 苏清芙原本有几分看热闹的心在此刻收了个干干净净,虽说在前世里,读《红楼梦》时,就能感受到了作者对于林如海才干的赞叹,以及男人良好品德的描写。 但到底是和亲身感受到的时候,那种心情是不一样的。 就连此刻的林黛玉也并非是《红楼梦》里大观园描述的那样,牙尖嘴利,脾性执拗的性子。 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从自己父亲的怀中挣开,走到地上,竟是给苏清芙做了一个揖。 “清芙姐姐,这件事情是我自私自利,乱了方寸,现下方知悔恨,可为时已晚,但日后黛玉定是会对你就像亲姐姐一般的好。” 话说完,又行了一个礼。 苏清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到底这件事情人家林家没有抢,也没有胁迫,依着林家的门风,又何曾会勉强呢? 更何况若不是她那黑心的四皇叔非要用她前途未来来逼迫爹爹的话,她也不会在寺庙里借着祈福躲避那些探子,更别提答应了林家冲喜的要求。 说到底都是相互利用罢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扶住林黛玉,却被男人虚虚的挡住了,说道:“这是她应该做的,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这等家风,这样的一对父女,即便是苏清芙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林黛玉和林如海都不会为难自己,可也未曾想到有如今这样的场面。 她心中感念,望着男人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谢谢林大人。” 于是苏清芙竟就在金陵林家这么住下了。 林如海倒也不是那等严肃古板的父亲,他几乎从不去限制林黛玉的自由,苏清芙的自然也是。 金陵可比柳城繁华了许多,苏清芙和林黛玉有时候也能跟着林如海去参加宴会。 林黛玉大约就是前世说的那种智慧型宅女吧,自幼起就不愿出门,总觉着外面没什么好的。 这次愿意出门都是因着苏清芙想去,她怕别的姑娘欺负她,便也说要去参加宴会。 彼时,林如海本在前院儿处理政务,听到了下人的回话,还好是惊讶了一番。 他也觉得女儿的性子太过敏感孤傲,可去岁她才离开了母亲,每每瞧见她时,总归责骂的话一个都说不出口。 直到瞧见了两个姑娘亲亲热热地牵着手,都是一脸笑意的走到前厅,方才明白,原是苏清芙的缘故。 “黛玉给爹爹请安。” “清芙给林大人请安。“ 林如海今日不上值,穿着便装。 一身天青色长衫,腰间之系着简单的雪色绸缎腰带,腰间坠着一块白玉,发髻束起,面若冠玉。 苏清芙心想,其实也不是自己愿意去的,只是想打听一下消息罢了。 更何况她在京城时极少出席宴会,即便是她出席了,依着她太子嫡女身份,就是甄夫人也瞧不见她,更别提其余的金陵贵妇了。 林如海微微附身,看着自己的女儿和苏姑娘,低声嘱咐道:“在宴会里,若是有人问,你们就说清芙是黛玉的表姐,知道了吗?” 苏清芙和林黛玉乖巧点头。 林如海满意的摸了摸林黛玉的小脸儿,接着将自家女儿抱上马车后,便对着苏清芙说到:“可否自己上马车?” 苏清芙先前就瞧见了马车旁的骏马。 通体的枣红色,皮毛顺滑油亮,马身健硕,码头也是精神抖擞的昂起。 她轻轻的眨了眨眼,心里倒想着要自己去骑马,可此时她一个孤女,还是不要出风头了。 于是点了点头,扶着一旁丫鬟的手便上了马车。 林如海看着两人都进了马车,也转身朝自己的骏马走去。 苏清芙轻轻撩开车帘,只见男人长腿一踩,随后潇洒飞身上了马身,身子笔直,姿态闲适。 恍若当天踏马游街,想必是成了京城无数闺阁女儿家的梦中郎婿。 苏清芙看的一脸呆愣,却不限蠢笨,那双黑溜溜的眼眸瞧着你时,只觉得小姑娘聪慧活泼。 反倒是一旁坐着的林黛玉脸色逐渐的哀愁了起来。 马车开动了,苏清芙放下了手中的帘子,一转头就瞧见了西子捧心,眼角眉梢都带着病弱忧愁的少女愁容。 “黛玉妹妹你怎么啦?” 苏清芙靠过去,牵住了少女纤细的手,低声问道。 这不问还好,一问,少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却又怕弄花了脸,于是抽出了手,将手中的绣帕挡住了脸。 由着那泪水浸湿了绣帕。 “年底,我就要去探望京城的祖母了。” 苏清芙猜测道:“黛玉妹妹是担心林大人的身体?害怕年底林大人参加太多的宴会,对身体不好?” 林黛玉那张小脸儿被一张帕子给覆盖的严严实实,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说是去探望祖母,若是合适的话,我要去京城常住了。” 苏清芙被她这么一说,才恍然明白。 这都是古代大家族习惯了的手段。 若是家中尚未出嫁的女儿没了母亲,那多半是要送到祖母处教养的,或者是族中年长受人尊敬的女性长辈身边的,可林家人脉单薄,几代单传,现如今家中只有林氏父女。 只能送往京城外祖家,况且贾家侯府门第,如今贾母更是贾敏的亲生母亲,林黛玉的嫡亲外祖母,定是不会亏待了黛玉的。 并且在侯府门第教养的姑娘,日后寻夫婿更能有多的好的选择。 苏清芙倒是忘记了这一茬,现如今想起来,又想到了原书中,林黛玉失去了父亲之后在贾府受的委屈,最后落得个那般凄苦的结局。 许是她没说话,林黛玉本就多思,撩开帕子,露出那双微红的丹凤眼看了一眼一脸沉思的小姑娘,还以为她在担心她自己的日后。 “清芙姐姐别担心,日后你若是喜欢跟着我,咱们就去京城玩一玩儿,你若是想爹爹了,回来就是了,你只管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 林家父女对她好,那是真心将她当作家人,当作妹妹在对待。 林入海给林黛玉送了什么,她苏清芙也会有一份,就是参加宴会,林黛玉本是不愿出门的,此刻心情不好却也愿意陪着她。 京城吞人的魔窟,却也不是一口就将林黛玉吞噬了的,而是那磨人的绵密的绣花针,由着那些后宅的女人们和无能的男人们将她一口一口的吃的骨头都不剩。 “黛玉妹妹,别怕,什么常住不常住的,林大人只是在江南暂时的做官,即便是日后你在京城住的久些了,若是无聊,那也是可以提前去弄好家中的那些个琐事呢。” “琐事?” 人就不能长久的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与其这般整日里看书弄花,伤春悲秋的,不如让她多做些事情,有成就感,心情或许也就好了,心情好了,病弱也就能缓解一些。 苏清芙严肃的点了点头。 “是啊,家里若是夫人尚在的话,肯定在林大人要去京城上任之前,就吩咐管家买好宅子,重新修一修,甚至物件的摆放也是一门学问呢,还有铺面,庄子,这些林大人在朝堂做事来不及管理,家中的女主人就只有黛玉妹妹,可少不得做这些事情。” 她自觉自己很有引导者的派头,实际上在别人眼里不知道多可爱。 即便是她大了林黛玉几岁。 可她说的话却是有道理,苏清芙不知,但她却是知道爹爹今日穿的衣服半旧不新的,就连样式都是两年前的流行的。 但姑娘这故作成熟的模样真的太可爱了,分明一眼就能看出还是个被人娇惯着长大的丫头。 “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呀?” 林黛玉一脸的牙尖嘴利,甚至胆大包天的伸手捏了捏苏清芙略有些肉嘟嘟的脸颊。 苏清芙顿时不敢动了,深怕林黛玉那指甲陷入肉里。 只能口齿不清的按着她和奶妈对好的措辞说道:“我也是家中母亲生我后半年就去了,婶母自小就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将手中的钱财握住,才不会受人欺负呢。” 两个小姑娘说着贴心话,而马车外带头骑马的青年却是个耳清的,他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几许漫不经心的风流。 5. 第 5 章 金陵富庶,当地的望族宴请宾客,今日路上自是马车无数,一辆一辆的马车接踵而来。 苏清芙记得自己前世的时候看的类似古代的小说或者是电视剧里,这些地方的大家世族但凡举办宴会,关键时候在这大门口总是会出现拥堵,争抢位置的事情发生。 在京城里自然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但在金陵这样书中出现的地方,指不定会有什么戏剧冲突发生呢? 本着猎奇的心态,苏清芙轻轻的撩起车窗帘打算瞧一瞧。 “清芙姐姐?”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瞧清楚,就被林黛玉拉了回来。 那原本被撩起的马车车帘轻轻的晃悠了一下,恢复了原状。 “可不许这般往外瞧。” 林黛玉顾不上伤怀,连忙伸手拉住了苏清芙的手。 嘴里嘟嘟囔囔的就像是个摇头晃脑读书的呆板书生一般,对着苏清芙细细的说着女子当规矩端仪,可不能在大街上露出自己的容貌,免得被那登徒子瞧了去,届时哭都不知该如何去哭之类的话。 苏清芙一边听着嘴里也答应着,但她难以克制的将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马车外的动静上。 这倒真是她想多了,虽不比京城,但当地的名流望族,要举办宴会怎么会让自己的门口出现争执打闹的事情来呢。 此刻自马车进了街口,便让马车依着顺序走到正门,然后立刻有小厮丫鬟上前,丫鬟引着马车内的主子下了车,带着女眷直接从侧门进了府邸,小厮则带着马夫下人等朝着前方的走去,丝毫不会发生拥堵和冲撞。 这次宴请的主家近来势头很盛,不是旁的人,就是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甄家。 甄府不愧是《红楼梦》中对应贾家的家族,琼台阁楼,玉砌雕阑,不同于林家府邸的温馨,甄家处处都透露着皇恩。 甄府几乎占据了整片的街,下了马车,苏清芙竟是一眼望不见墙壁的终点。 竟是不比一般的王府差了去。 一旁穿着杜鹃图案服饰的小丫鬟走来,微微通红着脸给前面的三个主子请了安。 那双微微颤动的视线,更是无法掩饰她的心绪。 “二位主子,请随奴婢来。” 林黛玉拉着清芙柔柔的手,低声的哼了一声,随后见怪不怪的摆出小姐家的派头来,跟着往前走。 林如海显然也是习惯了的,那双如明月昭昭的俊朗面容微微颔首,对着那丫鬟说了句“有劳”,便闲庭信步带着两个小姑娘往门口走去。 反倒是那丫鬟就像是喝醉了一般,走路慌慌张张的,脸颊泛红。 苏清芙:“......” 这就是两个颜霸的傲气吗? 如今为了欢迎宴宾,正门大开,门口两边的石狮子神色威严肃穆,门口的牌匾上两点笔墨,甄府。 一眼便能瞧出执笔者笔墨大气磅礴,笔迹遒劲,却又不失海纳百川之意。 “这是皇上的御笔。” 男人和煦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苏清芙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看男人。 她当然知道,这是她皇祖父的御笔。 只是她尚未来得及说话,门口传来一声朗笑。 “林老弟,你可算是来了。” 随着来人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穿亮色蓝底绣福字纹衣袍的中年男人拨开人群,往三人处走来。 “甄大哥。” 林如海连步往前走,等着两人只有一尺距离时,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双双行礼。 接着两人站直了身子,对视一番。 林如海笑颜如山间明月,惹得远处侧开专供女眷进入的门口纷纷侧目。 “两位小主子随奴婢来。”那小丫鬟终于是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一般,在一旁低声说道。 林黛玉便带着苏清芙朝着一旁的侧门走了过去。 进入府邸,入目的便是一块造型秀丽的玉面屏风,屏风上镌刻着诗词《客至》。 转而绕过屏风,便是前后敞开的厅,再进去绕过一段抄手游廊,接着便是豁然开朗的游园。 园子颇大,竟像是一处花园一般,不光有着花草流水,周边修建的错落有致、玉砌雕阑的阁楼亭台。 满园子的都是女子,穿着颜色鲜丽的姑娘们三五成群的或是站着、或者坐在阁楼上,言笑嫣嫣,相互逗趣,令人瞧见了便心生欢喜。 女眷自有女主人家待客。 刚进了游园,转过角,一个穿戴华丽的夫人便在婆子姑娘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苏清芙瞧去,那夫人穿戴无一不精致华贵,那鹅蛋脸不瘦不胖,凌厉的杏眼微微描摹上淡杏色,柳叶眉顺滑,眉梢却带了几分厉害。 “这就是甄夫人,她身边的几个姑娘都是家里尚未及笄,在闺阁中娇养的甄家姑娘。”林黛玉地声对着苏清芙说道。 “哟,黛玉,我的心肝儿宝贝。” 那妇人一瞧见林黛玉哪里还瞧见其余人? 她没等着林黛玉行礼,就拉着她的手将她揽在了怀里,一副慈爱的模样。 “上天怜惜我的黛玉,生的这般的娇媚风流。” 林黛玉也是一脸的欢喜,显然和这位夫人极为熟悉。 倒是一边的姑娘们对视了几眼,打了些眉眼官司,转眼就瞧见了一旁的小姑娘。 几人纷纷露出惊艳的神情来。 眼前这个小姑娘虽长得略微有些肉嘟嘟的,但却五官精致,特别是那双圆圆的桃花眼,纤长微微卷翘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就像是误入凡间的仙子好奇的观察着这世俗人间。 “这个长的这样好看又有福气的小姑娘是谁家的?” 姑娘们纷纷上前,将她围着,甚至其中一个姑娘手痒痒的,想要捏捏她略有些肉肉的脸颊。 几个姑娘对她的态度明显是在逗弄一个身份不是很高的姑娘,没有什么善意或者恶意的区分,却没有轻重。 但是,若是身份比她们高贵的姑娘家,她们是不会这么逗弄的,虽然苏清芙她们没见过,家中长辈也未曾有所嘱咐,但方才母亲根本就没瞧她一眼,况且在这金陵的地界上,她们可不就是身份最尊贵的姑娘们了么? 所以她们敢这般动手动脚的逗她玩儿。 苏清芙心知肚明,现在没有恶意,只是逗一个玩伴儿玩儿,若是她显出懦弱来,这些个姑娘可不就是简单的逗弄玩玩儿而已了。 她在宫中见的看多了 她根本不躲不闪,就在那小女子没有轻重伸出手的时候,她那双黑亮的眼眸一眼不错的看着那姑娘,伸手轻轻的压着那姑娘伸过来的手指。 “姑娘,您这样会掐疼我的。” 6. 第 6 章 几人此刻站的位置是园子进门的正中点,又是甄家夫人亲自出来迎接,自然是姑娘和家中夫人目光关注的地方。 就像是林如海在外名声斐然一般,在闺阁女儿家和后宅夫人之中,林黛玉也是一众女眷之中始终出众的。 加上原本她就较少参加宴会,自从贾敏去世后更是一步门都没有踏出来,这一次在甄家还是自母亲亡故后林黛玉第一次参加宴会。 自然称得上万众瞩目。 林黛玉,字如其名,姿容清秀动人,才情更是出众,即便是身子略有些病弱,可那一颦一动之间的风流却又若仙人一般。 一开始时,金陵许多女儿家都在效仿林黛玉的病弱状,可到底是身子健康,那面颊红润,体态康健,却非要拧起眉头伤春悲秋的,不显得楚楚可怜,反倒是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到现在一般的姑娘家在这样的场合是不会和她长时间的待在一起的,不为别的。 主要是无论是什么风格的女孩儿,在她身边总是被比下去,众人的目光总是先看着黛玉,再看其他人时,都多了几分粗蛮。 但这一次令那些个姑娘搅碎了绣帕的不光是姿容更胜从前的林黛玉,还有一个是被她牵着的一个稍微较之她大了些许的姑娘。 丫鬟引着两人进门时,一个便是消瘦袅娜,神色姿态是几分病弱风流西施之美,被牵着的清秀姑娘却带着一个浑然天成的淡雅和傲然。 长相精致竟是不比身边的黛玉差了半分。 而且那张鹅蛋脸线条流畅,眉目清爽,脸颊带着健康的肉粉色。 更别提她接下来的举动了,在她那纤长而白嫩的手指轻轻压着甄家幼女的手指时,无数的姑娘都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甄欢可是个小霸王,整日间的明里暗里欺负周围的比她好看、聪慧的姑娘,甚至是多笑了两声惹得她不高兴了,她就会使各种小计谋,令人难堪。 久而久之,姑娘们都不去惹她,在她面前从来不敢多说话,多出头。 于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眼前的清秀姑娘。 远处男子宴会也就和女眷一墙之隔,亭台阁楼处总是可以远远的俯视这边游园之中的场景。 甄宝玉最是喜欢女儿家,他甚至曾经要求自己的仆从,若是他要准备和女儿家说话了,首先必须漱口,不然口中污秽怕是要玷污姑娘们。 平日里他都是在内闱和姐姐妹妹们嬉笑玩乐,可今日这场宴会是请了金陵所有望族,儿郎们都在隔壁,他若是有任何异常的举动,怕是父亲不会放过他得。 一想到父亲那打在身后皮肉上的鞭子,甄宝玉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园子里的姑娘们玩乐,不敢多说一个字。 甚至还要和他最是厌恶的恶臭男子交谈,心中更是厌烦不已。 心思刚落,就听见背后传来父亲略显激动的声音,甄宝玉跟着转身,这一转,便是缓缓地瞪大了双眸,那张原本俊美秀气的面容顿时露出了蠢相来。 甄应嘉本来是想将自己的蠢儿子介绍给林如海,不图别的,只求日后能得林如海指点一二文章,若是得了进益,日后考中便也不是什么难事。 谁知一抬头就瞧见了儿子那目瞪口呆的蠢相来。 林如海自然也是瞧见了的,这孩子的眼睛瞪大了呆呆愣愣的看着自己。 活像是...京城之中他那外家荣国府里叫宝玉的外甥。 一想到此处,他便带着几分和煦的笑意转头问身边带路的甄应嘉。 “这便是甄大哥的儿子?” 他这一笑,顿时就像是点燃了甄宝玉的神识一般。 他只觉男人一笑,那瞬间整个充满了污浊气息的阁楼顿时被洗涤一清,只留下满屋子的清香和淡雅。 林如海看着他这副痴相,心中顿生几分不喜,但神色上却依旧是笑着的。 “是啊,宝玉,快来给林叔叔请安。” “林叔叔好,我是宝玉。”说着,甄宝玉刻意的打直了身板,又故作仪态风流的行礼。 甄应嘉本很是对自己的儿子自信,仪态规矩姿容无一不是最好的,也颇是有些偏才,这般小的年岁,就能写出诗词来,日后若是好好培养,前途定然也是不会差的。 只是如今走到了林如海的面前。 甄应嘉看着儿子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原本端正的姿态,此刻一对比身边的林如海,就觉得内里空虚,站姿虚浮,神态飘渺,眼神不定。 说出来却无端的多了许多谄媚的殷勤。 “.......” 真是越发的看不上眼了。 林如海自幼便是天才,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少年的酒囊饭袋,甚至姿态之间有几分女儿家的香脂气。 心中越发是瞧不上了。 几人走到了阁楼的栏杆处,几人远远的瞧着远处女眷的游园。 林入海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的女儿和苏清芙,甚至第一眼先是瞧见了那被几个姑娘围着面容清雅的姑娘。 此刻,就连被压着手的甄欢也都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儿。 “你说什么?” 就像是没听清楚方才苏清芙在说什么一般,甄欢开口问道。 她那个语气或许是身边的人没听出什么,又或许是听出了什么也不在意。 但若是一般的闺阁小姑娘听见这般带着几分威胁和戏弄讥讽的语气,许是也就怕了。 可苏清芙不躲不闪,丝毫不惧,她那白嫩嫩的纤长指节缓缓的用力,硬是将面前姑娘的手指压了下去。 “小妹妹,我说不要捏我的脸,这样会弄疼我的。” “你!” 甄欢是甄家幼女,甄宝玉嫡亲的小妹,家中自然是万千娇宠的,不说在这金陵是呼风唤雨的,就是去了京城,也该是在皇宫之中和公主作伴玩乐的人物儿。 那里被人这样压着手指说过话? “好样的,本姑娘倒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说着甄欢双眸上下不善的打量着,再用不屑且厌恶的就像是看什么及其恶心的东西一般瞪着面前姑娘的面容,最后竟是扑哧一笑,除了身边的人,外围的人还以为甄欢是在笑着和眼前的女孩儿说什么话。 只有周围的甄家人和林黛玉听见了她压低嗓音对着苏清芙说道:“什么小妹妹不小妹妹的,且不说我可能比你大,就是这身份你唤我妹妹瞧着也不合适呢吧?你倒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你可是知道那池水水底的泥淖有多粘人?若是不小心掉了下去,黏住你的身子,让你挣扎不得,进入你的口鼻,一股恶臭包裹着你,令你不能呼吸,最后啊,就永远的....” 林黛玉闻言哪里肯? 她一把牵过苏清芙的手,挡在了甄欢的面前,那双波光流转的丹凤眼瞪了一眼少女。 “这又是那家的姑娘?”甄夫人眼看着女儿这番举动越发不像了,于是笑着开口问道。 她先前就瞧见了林黛玉身边的小姑娘,长得倒是国色天香的,可这性子看着倒是远不如黛玉。 “这是我家的表姐。”林黛玉走过来,将苏清芙牵着,笑着对着甄夫人说道。 说着,便是用金丝掐玉玉面绣春景的团扇掩着下半张脸弯了弯眼睛,娇滴滴的继续说道:“半月前来了同我作伴,清芙性子最是能容人活泼,不说我了,就是爹爹也亲口说日后待我和表姐是一样的。” 苏清芙根本不惧甄欢,就是顶着甄夫人这张笑里藏着绵针的面容,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清芙给夫人请安。” 女孩儿声音糯糯的,那双水润润的眼眸看向你时,就像是在江南雨露过后的郁郁葱葱的深山之中,灵巧顿足的狐狸。 “嗯,倒是长了一副好容貌。”甄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话音一转说道:“既然你做了黛玉的姐姐,可不要光让你妹妹学着你的容貌,倒是你妹妹的才情就是在京城之中也是有所耳闻的呢。” 这话说的可不就是她苏清芙才情不好? 她笑着应了,乖巧的说道:“是,谢夫人指导,清芙记住了。” “嗯。” 甄夫人对着林黛玉简直爱的不行,才情样貌竟是较之皇宫之中娇养的公主也不差半分。 出生也好,母亲贾敏是荣国府贾代善的嫡出女儿,贾老夫人也是她的长辈,甄家和贾家本就是世交,这又是一层关系。 最重要的是,她的父亲林如海,现如今年纪仅二十五岁,就做了两淮盐运使,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即便是林家人口稀少,到如今甚至只有林家父女,出生也不过是个列侯门第,可有句俗话说得好:县官还不如现管呢。 日后家中老爷在朝中,可和林如海互成臂膀,就是日后宝玉,她的宝贝儿子也可以向林如海学习呢。 没个儿子更好,日后林如海便会将宝玉当作亲子培养。 越想着,心里就越发的满意林黛玉。 只是...她看着仙人一般的姑娘,心中只有一个忧虑。 她的宝玉日后是家中的顶梁柱,宝玉的夫人定然就是家中的主母。 做主母之人可不就仅仅需要仙人一般的才情容貌,更是要有厉害的手段和心胸。 再说吧,日子还长着的,况且她的宝玉可不仅仅限于这金陵呢。 远处林如海目光轻轻的落在小姑娘那张极为淡然的鹅蛋面容上。 不骄不躁,遇强则强。 当真是没了父母自己在北方南下金陵长大的姑娘? 他的眼眸落在那姑娘看似恭敬,实则极为冷淡的眉宇之间。 7. 第 7 章 日光慢慢爬到了中间,地上的白色地砖被照得发着亮,就连满院子的花都散发着热气,就像是蒸笼,热的人发昏。 众人倒是不知甄夫人想法这般的多,都是先进了门,在屋子里待着。 倒是林黛玉知道苏清芙蓉用午膳的时间到了,于是也下意识的带着比自己大了一些的姐姐往有糕点的地方走去。 宴会之中,男儿们或是讨论国家大事,或者说些消遣的东西。 女儿家们,总有些八卦要说道说道的。 此刻林黛玉被甄夫人拉在了怀里,揉着,根本没能和苏清芙在一起。 于是苏清芙一个人坐着吃糕点儿,眨巴着大眼睛,脸颊微微的鼓起,轻轻的动着小嘴巴,一脸的无辜。 苏清芙坐在靠窗口的位置,许是有些偏了,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又或许是她看着过于陌生,又很单纯,众人都没将她当回事儿。 于是她便亲耳听到这些屋子里的妇人、甚至是一些姑娘都在明里暗里的说着林黛玉这人,命硬的很。 自幼便克死了给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后面便是自己的母亲、到如今林大人瞧着也是不好了。 倒是她,看着病歪歪的,却始终这么被娇养着长大了。 这言语最是伤人,更何况这些妇人们偏不明说,这这样私下里暗地里一双眼睛瞧一眼林黛玉,接着低声和身边的人悄然地说上两句,最后再对视一眼。 这个时候方才被她下了脸的甄欢眼睛转了转,随后一个金陵当地官员家的女儿宋画就像是不经意一般,走上前,坐在苏清芙的身边,带着几分熟稔的对着她说:“你是不是叫清芙呀,苏姑娘?” 苏清芙觉得糕点有些干,但宋画坐了下来,挡住了她摆着茶杯的地方。 她又不敢说话,于是便指了指她手边的茶杯。 宋画:“?” 她一时间竟是没懂,不是没懂她想要喝水的意思,而是没懂为何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竟敢让她服侍她。 苏清芙倒也干脆,看她双眼瞪着自己不动,于是就放下了糕点儿,准备自己起身绕过去端水喝。 但宋画一看她要起身,还以为她准备走了,心中一紧。 生怕是自己完成不了任务,被甄欢欺负。 于是忙着将那茶杯递给小姑娘,又说道:“这宴会里人多,你一个小姑娘家就别乱跑了,小心踩着你。” 等瞧着苏清芙喝了水,她又问道:“哎,听说前段时间林大人病了?” 苏清芙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乖乖点头说道:“对呀,林...舅舅现在病好了呢。” 宋画似乎是略有些感慨,那双带着几分算计的眼神落在这位姿容长相过于清丽的女子扎的两个蝴蝶模样的发髻上,看着她浅浅喝着茶水,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微微落下,那白皙脸颊从她的视线瞧去就像是家中祖母抱着的波斯猫儿一般,精致又漂亮。 “哎,倒也不是我说,清芙姑娘你呀,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呢。” 说着,宋画弯了弯腰,低低的压着嗓音说道:“可,在林家,本就三口人,当初林夫人生下林姑娘后莫名其妙的身子越发的羸弱,就开始病痛不断,林大人也是在林夫人去世后,身子越发的不行了,倒是林姑娘,所说是病歪歪的,但我瞧着,却是越发的姿容风流了呢。” 这话听着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但在后宅生活的女子最是忌讳这些怪力乱神,也是最相信这些“命”说。 这一句句的,分明就是在说林黛玉是在吸走自己双亲的命数,来延长自己的命。 周围几个本就离着她们近的夫人和姑娘们都微微的侧耳,想要听清两人在说什么。 但宋画委实警惕,硬是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令人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 远处的甄欢瞧见宋画对着她点了点头,心中轻轻的松了松。 甚至心中得意,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看好戏的目光瞧了一眼被自己母亲拉着不肯放走的林黛玉。 若是身边的这个不知哪里来的表姐都投靠了她这边,私底下做些事情也方便,而且林黛玉日后知道了表姐背叛她,指不定会气的吐血呢。 一想到这些就痛快。 被许多双眼睛盯着的苏清芙却是不紧不慢的,只见她眨了眨眼,然后慢条斯理的拿起袖口之中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和脸蛋子。 这才站起了身子。 她的脸看着很显小,也就会令人下意识的觉得她没有多高,在站起身的时候,竟是硬生生比宋画高了接近一个头的高度。 “这位姑娘,您叫什么名字?” 宋画一愣,看着眼前女子的神色心中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说道:“我姓宋。” “宋姑娘,黛玉妹妹长的姿容过人,那也是继承了林舅妈和林舅舅的容貌,至于宋姑娘你说的什么林舅妈病病歪歪的,什么林大人身体不好,您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会这么关心?” 话说完,她眨了眨眼睛,她眼神本就大,水水润润的,使得人一眼便能瞧清楚她眼神的变化。 眼看着她眼神里浮现出诧异的意思时,宋画顿觉不对劲,她仓促起身,慌忙地说道:“苏姑娘,我突然想起有点儿事,就先走了。” 苏清芙哪里肯让她就这样轻易的走了。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是送到了她的面前,她哪里肯松手? 不光是她,就是这满屋的女人,都像是一个个的宋画。 端看着穿着一身的华服,看着就像是人模狗样的高洁女人,实际上在这看似光洁亮丽的皮囊之下,却是这样令人作呕的恶毒心肠。 一言一句的,皆是在将林黛玉往死路上逼。 就是她一个穿越者,来了这古代十几年虽说在东宫被千娇万宠的,但她无比清楚的知道这女子不光家世要好,命数更是一等一的要好才对。 就算是皇宫之中金枝玉叶的公主,若是被人说是命数不好,怕也是要落的一个青灯古佛的命,更何况本就多愁善感、家里没有兄弟的林黛玉? 她人生的悲剧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大观园里的那些人么? 于是,在宋画惊恐的眼眸之中,苏清芙似乎是极为惊讶的说道:“您...宋姑娘,您想做我舅妈?!” 不光是房间里的甄夫人一众女眷,就是隔壁的林如海等人都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只有说话的苏清芙一脸的纯真,似乎对自己说的话完全不懂。 偏偏她还做出了一副诧异的无辜模样,若是旁人许是会让人察觉到她的异常,毕竟能在甄夫人身边围坐着的妇人们哪一个不是千年的狐狸? 这些可都是都是金陵家有头有脸人家的主母,什么后宅的鬼魅事情没见过? 可偏偏苏清芙长的委实过于的讨喜了,面容精致可爱,许是有些热,脸颊粉嘟嘟的,最是那双眼眸灵动纯稚。 再一看她对面身姿仓促的宋画,长的虽清秀,但却只有清秀,神色慌张,带着几分心虚的语气怒气冲冲的问道:“你...你乱说什么话?” 这一对比,哪一个还瞧不出异常来? 苏清芙闻言,心中顿时不屑。 有时候对手是一头扶不上墙的猪,也不是很有意思呢。 斗志都没有了。 “难道不是宋姑娘您一直在我耳边低声给我说林夫人早早病弱去世,林大人身子不好,偏偏林姑娘身子倒是很好,可就是照顾不好林大人,这不就是家中缺了个女主人的意思吗?” 宋画:“!!!!!” 远处的甄欢闻言,顿时转开了头。 甄夫人脸色一沉,那双眼眸先是冷眼看了一眼说话的苏清芙和宋画,感受到了手中牵着的手轻轻的挣了挣,连忙收回了眼眸,满是怜爱的看着自己怀中的小姑娘。 林黛玉本就身姿袅娜,此刻微微一晃,那张本就略有些消瘦的瓜子脸此刻更是显得可怜,眼皮极薄的丹凤眼此刻微微的泛红,双眼泪珠,要落不落。 令人瞧着便心生怜悯和疼惜。 “黛玉,我的玉儿啊!”说着,甄夫人竟是控制不住的呜咽了起来。 宋夫人脸色苍白的上前,宋画无措的张开了嘴巴,指着苏清芙怒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在说什么呢?!” “闭嘴!”宋夫人怒道。 “娘。” 宋夫人一把拉扯过宋画,几乎是拖着她走到了甄夫人的面前,接着低声下气,一脸愧疚的给甄夫人说道:“甄夫人,您莫怪,都是我教养不周,竟是让她如此不要脸面丢人。” 宋画此刻脸色惨白,跪在地上,嘴里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甄夫人更是只抱着怀里的林黛玉哭,而被抱着的林黛玉也是默然流泪,哀切不已。 宋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定然不是想做什么“林夫人”,而且就算是,现在也是万万不能承认的呀。 闺阁女儿,私论婚事,说出去不光是她嫁不了好人家,就是族中的未婚女儿怕是也不能嫁出去了。 宋夫人忍痛扇了宋画一耳光。 “啪!” 这是真的狠下了心,宋画的半张脸顿时肿了起来。 就连甄夫人也不得不“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宋画。 宋夫人顾不得体面,语气哀切的说道:“我这女儿当真是没头脑,乱说话,但甄夫人您也是见过我这蠢女儿给您行礼的,虽说她方才出口无状,但是平日里她却懂规矩的,哪里就能做出私下议论自己的婚事呢!” 甄夫人看了一眼宋画,方才她就看到了甄欢在给宋画说什么,那些小举动哪里逃得过她的眼? 这所谓的林家小表姑娘左不过是个投门的穷亲戚罢了,甚至据她了解,林家哪里还又什么血亲? 怕不过是不知隔了多少代的个打秋风的远方穷亲戚罢了。 屋外的时候就没给她女儿脸面,私底下收拾一番又如何? 但是没曾想竟是这个结局。 她虽心中气愤,但却真的不能不管。 眼眸转了转,瞧见了自己怀里不说话的乖玉儿。 她开口说道:“宋夫人说的在理,宋丫头再是不懂事,也是说不出要做林大人续弦这话的。” 8. 第 8 章 这话说的可不就是苏清芙乱说话了吗? 甄夫人话音落地,众人的视线瞬间投向了立在门口的姑娘。 苏清芙今日穿着一身茜色绣青竹上短衣,下着一件雪青色同花纹的长裙,长相秀丽雅致,脸颊微微有些肉的一看便是带着福相。 偏偏她周围也没个人和她站在一起。 原本她周围私底下聊着天儿的夫人和姑娘们都身子下意识的往后移了移,就是没有动的,但那神色之间的冷淡几乎是摆到了明面上来。 这样的场景,就算是大罗神仙怕也是感受到了尴尬和不自在,但偏偏这个小姑娘却泰然自若,那双圆润润就像是黑葡萄一般的眼眸看着众人。 就像是在看什么戏剧场面一般,她那双眼眸看着众人。 她的确是在看什么喜剧场面一般的看着这处宽大屋子里面的众人。 真就像是话剧小说一般。 屋子里的贵妇们一个个穿着华丽,甄夫人是其中之最,她穿着一身杏色绣金线的衣褥,脖颈处带着的金项圈发的莹莹光亮。 穿金戴金,怀里揽着的小姑娘偏偏穿着雅素,月白底长裙外面搭绿色锻造印花有领背心,发髻上插着几支银质花瓣样式的钗子。 甄夫人那绣满了吉祥纹路的衣褥和那绿色锻造背心颜色极为冲撞,就像是被囚禁的鸟雀一般。 偏林黛玉不是个甘于被囚禁的,只见女子弯弯的秀眉轻轻蹙起,那眼角的泪缓缓的滑落。 她撑起身子挣开甄夫人的怀抱,转而是看向了立着的周围人都离她远远的,只有一个人立在窗下苏清芙。 苏清芙从林黛玉的眼神之中便是瞧出了她的难过与无奈。 她自来聪慧,哪里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宋姑娘或者旁的姑娘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林家表姑娘,你老老实实说,宋丫头到底是在问你些些什么?” 甄夫人一字一句的咬字极为清楚。 “可不要说谎,也千万不要说你自己的推测,毕竟你是个小姑娘,听不清楚,或者是误会了什么话也是有可能的。” “特别若是撒了谎,你也知道,如今你不过是个闺阁女儿家,到底是对名声不好呢。” 这话说完,旁边的小姑娘们背后一凛,就是素来傲然的甄欢都背后一麻。 甄夫人那双眼眸极为严厉的看着那小姑娘。 长的确实是个有福的,只可惜,看不懂人情世故,只可惜小小的身子骨怕是也就折在了这场宴会之中。 她不信,有了这一遭,林如海还会重视这个小姑娘不成? 若是没有了林家的庇佑,又在这样的场合露过脸面,日后也不知会落到哪个达官显贵的手里。 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做一个那家少爷的房中侍女罢了。 就怕遇见了那些个豺狼虎豹,过不了几日就变成了一个血葫芦,被草一裹,最后扔到乱葬岗。 “甄夫人既然是问了,清芙是万万不能撒谎的,只是这话到底是由我说,还是由宋姑娘自己说合适呢?” 甄夫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脸惊慌,甚至双腿控制不住在颤抖的宋画,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说道:“宋丫头,你说到底是谁先说。” 宋画跪在地上,被点名之后她骤然抬头,随后惊慌的垂下头,说道:“我...我就是单纯的问候了一下林大人的身体,也说了林姑娘虽身子羸弱,但如今没个大病大灾的也算康泰。” 她说完,顿了顿,糯糯的说道:“也就这些,没说旁的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苏姑娘哪里得来的结论,说我要做林大人的续弦。” 她转头看了一眼眨着大眼睛,也不反驳的小姑娘。 总觉得她愚蠢不堪。 哪里有人会这样大声说出来的? 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她们两个都捞不到好处的。 她可是宋家嫡女,即便是被处罚,但也只是处罚,家中长辈庇佑,她还是那个金陵宋家嫡女。 可若是这个苏姓小姑娘,那就不一定了,在这样大的宴会上,招惹了是非,若是被林如海嫌弃,那甄家可有得是手段。 并且这般愚蠢的小姑娘,哪里又曾在这样大的宴会上呆过呢? 哪里会记得她每一句说了什么,大差不差的也就是这些意思罢了。 “行了,苏清芙你还有没有其余要说的?”甄夫人问道。 苏清芙眨了眨眼,微微屈身行礼,直接开口说道:“宋画姑娘先是问我是不是叫清芙,又叫我不要乱跑,说是我一个小姑娘被人踩到了。”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脸色恢复了淡然的宋画。 “接着,宋姑娘就问我林大人前段时间是不是病了。” 宋夫人闻言,笑了一声,说道:“咱们这些家族的人,虽然是比不上京城,但也是有些脸面的,姑娘家不光是要学会女红、女德,也是要学会如何料理后宅之事,是以林大人病了这件事情,宋丫头知道有何不正常呢?” 这话到时也在理,周围的妇人们听的连连点头。 苏清芙丝毫不受影响,转而是继续说道:“宋姑娘接下来就夸我是有福气的。” 此话一开口,不说是宋夫人,就是旁边的甄欢也神色一亮,双眸瞪圆,迫不及待的说道:“哟,我说苏姑娘,人宋画不过是说了些正常的,甚至是一些夸赞的话,多正常不过,你怎就说人家想做林大人的续弦呢?” 说着,她走上前围着苏清芙绕了一圈儿,神色只间全是鄙夷。 “难道在你的苏家,是对你好,可就是有所图谋的吗?” 她转着转着,心中却是越发的不高兴了。 当初一个林黛玉就已经够惹她厌烦的了,如今竟是又来了个姿容不差林黛玉半分的姑娘。 甄夫人却没有开口,她瞪了一眼说话的甄欢,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并不开口说话的、神色紧张的宋画。 “苏姑娘,接着说吧。” 苏清芙对着立在一边身姿摇摇欲坠的林黛玉安抚似的笑了笑,说道:“宋姑娘又说在林家,本就三口人,当初林夫人生下林姑娘后莫名其妙的身子越发的羸弱,就开始病痛不断,林大人也是在林夫人去世后,身子越发的不行了,倒是林姑娘,所说是病歪歪的,但我瞧着,却是越发的姿容风流了呢。” 此话一开口,顿时屋子里众人脸色各异。 宋画脸色骤然惨白,她神色慌张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首位的甄夫人,那双素来和善的眼眸此刻就像是要吃人的野兽一般,吓得她原本嘴里否认的话竟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只是胡乱的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 宋夫人看见女儿这一副模样眼前一黑,竟是没能站稳,顿时跌落在地,和自己的女儿滚做了一团。 林黛玉更是直接呜咽出声。 “玉儿。” 甄夫人忙起身,伸手就要揽住林黛玉。 林黛玉却是不肯了,她用绣帕擦着脸,满脸泪痕的望着甄夫人。 “甄夫人,咱们素来是世家,走的也是世交的礼仪,往昔自母亲去世后,我就未曾出门,知道清芙姐姐来了林家,令我开怀不少,只是未曾想在这样的宴会之中竟是有人这般的看我。” “竟是这般的折辱于我,若是我这命当真这般的“硬”,我宁愿随时都让上苍收了我去,以此来谢罪。” “若是....若是当真如此,我的母亲若是....” 林黛玉哭泣的不能自已,竟是连话都说不上了,可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众人都十分的清楚。 若是当真是克死了父母,林黛玉只恨自己出生时就没死了去。 可,苏清芙却知道,并非是林黛玉命硬,只是她就是一本书中宿命一般悲剧的人物罢了。 在古代,甚至在以后的现代,都有一句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可还有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各位夫人,黛玉妹妹命硬不硬我想在座的各位许是不知道的吧?我自来出生平凡,姿势比不得在座各位乌龙凤雏的,可这位宋姑娘说的这话难道不是要给林大人做续弦么?” 这一句话几乎是火上浇油,周围的人原本犹如被人捏住了喉咙一般的嗓子,说不出话来,此刻顿时低低的惊呼出声,那些神色眼眸像极了方才私底下议论林黛玉一般。 只是此刻,那些杀人于无痕的眼神此刻落在了跪落在地的母女罢了。 那宋夫人眼眸颤了颤,她此刻倒是宁愿自己的女儿想要做续弦呢。 “都是我教养不周,都是我没教养好女儿,林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我女儿这一次吧。” 宋夫人一脸的泪痕,扶着一旁的椅子起身,就要朝着林黛玉走去。 苏清芙轻轻的扯了扯嘴角。 实话说,这些人的手段在她们东宫被后宫那些妃子拿下基本上也就是一分钟的事情。 林黛玉挣开身子,走到了苏清芙的身边,拉着她的手,那张原本就秀丽如仙人的面容,此刻挂着泪珠,更显得楚楚动人。 “清芙姐姐虽看着年纪不大,看一派的天真纯善,但却依旧是先问了宋姑娘你要不要先说话,甄夫人慈悲心肠,也是瞧着你跪在地上可怜,允了你先说话,却字字句句避重就轻,欺负清芙不认识周围人,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可怜我没了母亲,没有宋夫人这般维护自己女儿的亲娘,若不是清芙姐姐自幼聪慧,记住了宋姑娘说的话,恐怕此刻我和清芙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呢?!” 苏清芙轻轻的拿起自己的绣帕踮起脚给身边的小姑娘擦了擦脸,随后语气很是淡然的问道:“意思是这个宋姑娘胡乱说话了吗?黛玉妹妹。” 她弯起那双圆圆的眼睛,心情很是高兴。 这宋画瞧着也就是个十六左右的姑娘,再想着她母亲应该是要带着她出席这些宴会,想的不过是给人相看罢了。 林黛玉说她比宋画还小,众人也不见反对。 本姑娘姿色正好呢。 9. 第 9 章 林黛玉神色怆然,目光微微垂下,身子摇摇欲坠,一滴泪珠缓缓自眼角滑落。 “说不说错的,又有什么呢?如今我去了母亲,我却是没死,只得任由旁人说了。” 林黛玉当真是漂亮极了,以往在书中读着时,只觉得姿态袅娜,自带一股病弱的风流。 可当真在现实中瞧见时,方才知晓为何偏偏她是绛珠仙子托生。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红楼梦》原文描写) 此时此刻,她遗世独立于人群之中,泪眼含着水光,身子摇摇欲坠,偏偏面容是那样的执拗和倔强,令人瞧着便是心疼。 “玉儿,没人敢这么说的,哪里有人会这样想你呢。”甄夫人一脸疼惜的说道。 这话就有趣了,也没说个对或者是不对,意思之中就打算是准备和稀泥了。 看着甄夫人这种两边和稀泥,两边不得罪的模样苏清芙只觉心中齿寒,甄家和贾家那当真是世交,不然书中也不会有甄家抄家时,送给贾府一些贵重物品,以备不时之需呢。 没想到在现在这甄夫人竟是为了一个在金陵不大不小的宋家,冷淡了林黛玉。 方才那般对着林黛玉又怜又爱的模样竟是都做了假不成? 有时候一个家族的败落,不光是因为时代、或者是男人在朝廷站位的问题。 许多时候,甚至是历史书中,都会不同程度的去忽略后宅女人们的影响。 一个家族的成功,是一个男人自小受到的父系教育体系、是男人原本的本事和魄力,若是失败了也是男经不住诱惑,钱财女人。 但极少有人会提及后宅主母的能力对一个家族的影响。 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世家的结交、儿女们的嫁娶、丈夫的小妾们,这些对于一个家族走向的影响都有一个枢纽,便是主母。 这也是为何古代有句俗话说的是:先成家后立业。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说男人成了婚,才有了责任心吗? 如今她看着这一脸慈和,却分不清主次的甄夫人,方才知道了娘亲教导的话果真是真的。 有些人当真是蠢笨而又愚昧。 她拉着黛玉柔弱的小手,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画,说道:“黛玉妹妹,错了就是错了,只可惜就算是我记住了所有的话,有些事情却不是依据真相来解决的。” “你!” 这话不轻不重的,甄欢就要怒起。 甄夫人却是目光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苏清芙,根本不搭理她,显然是没把她当回事儿,转而是对着林黛玉说道:“玉儿,这件事不过是个误会罢了,就是这宋姑娘,我瞧着宋夫人也自是有家法处置呢,今日开宴会本就是为着京城那位甄家老祖宗寿诞设宴,到底是不合适吵闹不喜,玉儿,我自是知晓你是何人,没个在佛祖面前几十年的道行,谁敢朝天借胆子,说你命硬呢?” 宋夫人到底是家中主母,也是个可进可退的人物。 她此刻早就擦干净了脸,走上前,露出一副端庄的模样来。 “是啊,我作为宋画的母亲,在这里当众给林姑娘赔个不是呢,只求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我那不懂事的丫头一回,我回家定然是要好好的教训她的。” 林黛玉微微向前走了两步,回礼说道:“那就是了,宋夫人说话严重了呢,我又有什么饶不饶的呢,这都是您家里的事情呢。” 话刚说完宅院内的一处佛堂之内就走出来出来几个僧尼。 其中被僧尼簇拥着的一个明显带着皱纹的老年僧尼带头走了出来。 苏清芙眨了眨眼,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这宴会不过是为了因为远在京城的甄老太妃祝寿,也算是显示一番皇恩厚重。 竟是出现了僧尼? 林黛玉瞧见了小姑娘的迷茫,深怕这些人撞到了她,将她拉着走到了一边,低声解释道:“前儿听说甄老太妃身子有些不好,甄夫人前去寺庙里祈福,当时就说了要在过寿诞这一日要在寺庙之中念经。” “妹妹是如何知晓的?” 苏清芙好奇的问道。 毕竟林黛玉一瞧便是家中就像是仙人一般的人物儿,却未曾想到对这些外家的事情竟然也算是知道的颇多呢。 林黛玉红着眼眶轻轻的弯了弯,但那神色之间分明是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是带着淡淡的愁绪。 她再次开口的嗓音带着一丝颤音,本就婉转的嗓音此刻更是凸显江南的软糯:“就像是你说的一样,自从母亲去世后,如今的后宅也就是靠着我在撑着呢,就是不出门,该知道的,也一点都不能不知道呢。” 苏清芙看了眼林黛玉消瘦的下颚,转头又瞧着那朝着甄夫人走去的僧尼。 她略略思索一分,不知她如何想的,轻轻挣开了林黛玉的手,似乎是无知无觉的一般往前走了几步。 女子声音压得低低的自言自语说道:“哎,瞧着这大师就像是个有本事的,就是不知会不会看人命数呢。” 就离她不远的桌边,甄欢眼眸动了动,随后看向了甄夫人身边说话的僧尼。 “娘亲..”过了一会儿,甄欢上前挽着母亲的手,又朝着那僧尼行礼,那双眼睛好奇的看着穿着素白的僧尼。 甄夫人:“?” 她这女儿自从幼年时期被一个僧尼吓住了之后,最是不喜欢朝着这些个僧尼面前凑,现如今倒是变了。 那僧尼双手合十放于下颚和胸口的中间位置,那双清白的眼眸落在了少女的面容上一瞬,低声说道:“姑娘倒是神色灵动,活泼天真呢。” 苏清芙闻言,扯了扯嘴角。 现如今这传说中的寺庙之中修佛修心的僧尼倒也是个世俗中人呢。 活泼天真。 亏她说得出口。 甄欢做羞涩状笑了笑,然后靠近自己的母亲的耳边,嘟嘟囔囔的说了些什么,眼看着甄夫人先是一愣,随后那带了三分厉害的柳叶眉微微挑起,接着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甄欢顿时更高兴了,接着似乎是无意一般,好奇的朝着那僧尼问道:“大师,我今日听见一个新词,却是不懂其含义,现如今倒是想请教一下大师,大师可否愿意为弟子解惑?” 那僧尼自然是不无不准。 “小主子请说就是,只看贫尼是否知晓一二。” 甄欢天真一笑,说道:“大师定是能为我解惑,嗯,不过就是命数二字罢了。” 那僧尼微微颔首,身子微微的倾了倾,眼眸微微的合上,低声喃喃的念了一句。 “佛经有云:万物自有定数,故遇事不可强求而行。” “小主子既然是问命,许是对于前路渺茫,但人之生死、祸福,皆是天定,天定便是由出生时便是定了的。” 话说到此处,她却是不说了。 甄夫人神色一愣,竟是眼眸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立在廊下的林黛玉。 这一眼极为仓促,甚至并没有真正的看到林黛玉,是以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偏偏被苏清芙看到了。 自出生起就被天定了么? 午后,林黛玉也不愿多留,于是就带着苏清芙前去给甄夫人告罪。 甄夫人看着眼前姿容样貌无一不好的小姑娘,心中一时间竟是有些怅然。 今早见到林黛玉后,她倒是心中一动,想要将这小姑娘做了自己的儿媳。 出生没得说,父亲也是朝中重臣,家产那也是足够的丰盛。 别说世家不谈钱财,只从做了族中主母,方才清楚这一切的繁华脱俗,端庄雅致无一不是历代的钱财堆砌起来的。 现如今处处都要用钱,每一次接待皇家,白银黄金就像是不要钱一般的往那窟窿里扔进去。 即便是后面的好处多的多,可谁会嫌钱多呢? 只有一样,宋画那个蠢丫头倒是也提醒了她。 命数。 她们这些金山银山堆砌着娇养长大的人什么都不缺,就算是稍微差了些钱财,那不过只是一时的,怕就怕在少了一些哪里的福气呢。 有句俗话,就怕得了富贵身,却没这个富贵命呢。 这林黛玉再是好,就算是个公主,可若是命不好,克身边至亲之人,就算是乞丐怕也是不敢去沾染半分的。 更何况是她的宝贝儿子呢? 她心思这般多,偏不在脸上显露出半分,更要做出一副慈善的模样来。 “玉儿,今日既然已经来了宴会做客,日后可得多多来,届时给你送帖子你若不来,那就只有我亲自来请你了。” 甄夫人丝毫不提方才的那些个龌龊事情,只是双手拉着林黛玉的手,声音慈爱的说道。 林黛玉便也是故作不知,垂眸露出几分笑意来,低声回答道:“您说的是,日后那就多叨扰了。” “是,那就好,那就好。” 后又被人簇拥着,将人送到了殿宇的门口。 苏清芙方才就一直瞧着那僧尼此刻也跟着林黛玉一行人往外走,告退,说是要先去休息了,下午再诵一场经就好了。 等着甄夫人进去了,苏清芙借口身子不爽利,便直接吩咐一个丫鬟带她去净室。 林黛玉根本来不及阻止,原本想跟着追上去,却从另一边跑出来一个丫鬟,低声对着她说了两句话。 一抬眼,苏清芙早就没影子了。 这边,苏清芙刚转过弯儿,就看见了远处一侧的宅子内,甄欢身边的一个丫鬟对着一个僧尼说着些什么。 “姑娘?” 身边的丫鬟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袖子,说道:“这边才是净室。” 苏清芙眨了眨眼,那原本冷下的面容顿时绽开了笑颜,一派的天真烂漫。 “好呀,你带我去吧。” 不到一会儿,苏清芙便回来了。 林黛玉一瞧间她就一把拉住她,满脸担忧的说道:“方才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姑娘家哪里能这样没规矩呢?” 说着,她又上上下下的看了一眼苏清芙,瞧着倒是一直都是精致秀丽的。 苏清芙却有其它的想法,她拉着林黛玉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说道:“黛玉妹妹,你的八字甄家人知道么?” 林黛玉一愣,随后说道:“不,不知道。” 她心里轻轻的松了口气,随后说道:“那就好,我刚才去净室的时候瞧见甄欢身边的丫鬟跟着那僧尼走了出去,不到一会儿就在一个宅院里在说着些什么。” 林黛玉神色一凛,微微颔首,随后揉了揉小清芙的小肉脸,低笑了一声说道:“你可是我们林家的小福包呢,这件事可是很重要的呢。” 打了这一茬话,林黛玉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苏清芙朝外走。 一边走一边对着身边的女子说道:“这些个宴会最是没意思了,只是有时候又不得不去参加,那些个妇人们说些什么,你就当做听了一句笑话便是了,至于那些个小姑娘们更是没个由头,胡乱的掰扯比较。” 苏清芙今日算是见识了,这一出出的,当真就像是话本里戏剧化的故事一般。 她在东宫时,课都没瞧见这般将情绪显露于外的场面,一个个的都是端庄典雅的。 至少在人前是这样的。 哪里像是这些人儿似的,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最后相携着又送到了门口,言笑晏晏的,就像是真的关系最是要好不过了一般似的。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了林如海身边立着一个男人。 林黛玉一愣,恍然想起了方才那丫鬟说的话,转头看了一眼苏清芙。 “黛玉姐姐,父亲说是有些事情耽搁了,就先不陪我们一起回去了。” 苏清芙到也不在意,于是便点了点头,只说道:“那咱们快些进马车吧。” 车轱辘压过地面的石板,发出沉重的声响。 甄家,甄家她记得最后被人抄家了之后,甄宝玉悔悟了,最与李绮完婚,以科举出身重振家业。 算得上是圆满的结局了。 可这甄家也绝对不是什么良配人家。 希望这件事情,甄家真的出手找林黛玉的八字,只要他们出手,林如海又如何不管? “清芙姐姐?”少女的声音低低的。 “嗯?”苏清芙回首,入目的便是林黛玉满脸愧疚的模样。 “?” “黛玉妹妹你怎么了?”苏清芙茫然的问道。 林黛玉先前就瞧着山了马车的姑娘再也和今日来时不同了,一点也不欢喜,也不和自己说笑了。 那双圆圆的眼睛竟带了几分严肃。 她心中顿时多了几分害怕,害怕这个小姐姐不喜欢自己了。 是不是因为自己没给她说父亲不和咱们一起回去了? 都怪她,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情,竟是将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马车窗外逐渐的传出人声,随着往前走,车窗外也就越发的热闹。 所以也就越发的凸显出车窗里的安静。 她心中慌得很,怕苏清芙就此觉得林家人用完了她,就不重视她了。 “我父亲不和咱们一起走了,我忘记给你说了。” 林黛玉满是愧疚的说道。 苏清芙:“......” ????? 这件事情的逻辑在哪里? “黛玉妹妹,你是不是以为我在为此生气呀?” 林黛玉真的是个很敏感的姑娘,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会担忧别人,或者是自己在意的人因为她自己的一些行为而伤心。 她闻言,那双还泛着些微微红肿的丹凤眼便又要哭了。 苏清芙连忙递上去绣帕轻轻的沾了沾她的眼角,低声劝慰道:“我没有生气,黛玉妹妹,林大人去了何处,又要做什么,根本无需我知晓,也不应该是我只晓得事情呀,你和林大人算是收留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说有其余的想法呢。” 林黛玉由着她给自己擦泪,那双水淋淋的眼眸看着那双大大圆圆的眼眸,最后似乎是确认一般的问道:“那你为何不爱笑了呀?” “你方才在想什么呢?” 苏清芙摇摇脑袋,一副故作很是聪慧的模样。 “我是在担心黛玉妹妹呢。” “担忧我做什么?”林黛玉啼笑皆非的拉着她做好,免得从马车座椅上摔滚。 “担忧黛玉妹妹被不怀好心之人看上啊,我们黛玉妹妹人美心善,家世好,父亲又是高官,总是有人眼馋呢。”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也是苏清芙的心里话,可林黛玉却被说的羞红了脸。 伸手便捂住了苏清芙叭叭不停的小嘴,那双本就哭过之后水淋淋的眼眸此刻带了几分恼怒,更显得水光潋滟。 “你故意说这些话来逗弄我的,是与不是?” 苏清芙被捂住了嘴,说不出来话,只得眨了眨眼睛,以示自己的真诚。 林黛玉瞧见她这副模样,竟也是信了她,刚刚试图放开手,苏清芙便又说道:“黛玉妹妹,你可别日后被人三两句便哄了去才是呢。” 林黛玉察觉自己被骗了,顿时更怒了,说道:“你就是故意的!” 话说完,更是一手捂着苏清芙的嘴,一手轻轻的捏着她小肚子上的肉。 苏清芙:“.......!!!!!!” 此刻马车里的两人倒是只顾着玩乐,丝毫没注意到马车早已停下,而马车外的林如海等了一会儿,听着两人像是停不下来一般。 “黛玉?” 话刚说完,马车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身姿纤长的小姑娘咕噜噜的就滚了出来。 嘴里还念叨着:“不来了不来,黛玉妹妹,我不来了,你可别挠我痒痒了。” 而马车内的瘦弱姑娘此刻神色紧张,伸手想要拉住滚出来的小姑娘。 林如海一愣,他看着女儿脸上的鲜活,这是他许久未曾瞧见过了的模样。 10. 第 10 章 一旁的苏清芙却是不知道父女两人的对视,她素来最是怕人挠她痒痒,于是跌跌撞撞的竟是伸手一推不小心打开了马车门。. 外面的马夫本就因为方才林如海走了过来,就走到了另一边躲开了。 而林如海看着自己女儿的笑颜一时愣神,等着他反应过来时,苏清芙跌跌撞撞的已经蛇形走位到了马夫坐的位置上。 主要是苏清芙为了自救,导致她在马车门口以及原本马夫做的位置上动作迅猛,走位之诡异,但原本林如海伸过来的手指原本是可以极限揽住她腰肢的,但在东宫里受到的女戒荼毒了她,苏清芙第一反应竟是躲避,于是等她反应过来想要拉住林如海手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苏清芙,一个素来姿态端庄、眉目清秀雅致,神色纯质的少女,竟是在金陵林府大门口,从马车上摔下去,摔了个个狗吃屎。 就连远处一直暗暗守护着自家主子的暗卫眼尖的看着骤然飞起的人形灰尘都觉得心口一凉。 这一瞬间,原本热闹的林府瞬间变得令人窒息的安静了起来。 “噗...咳咳咳!”苏清芙先是一懵,接着那小腹侧边到心口下处一股筋扯着她似的,疼的她竟是一口气没能抽上来。 还没等她缓过劲,一双大手便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苏清芙不受控制的长大了嘴,手捂着自己的心口。 “清芙姐姐,你还好吧?!” 林黛玉连忙搀扶着丫鬟的手,走下了马车。 林如海倒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看着苏清芙灰扑扑的面容脸色涨红,无措的张着唇,眉头难受的蹙起,手捂着心口,典型的摔岔气了。 缓解倒是不难,只是...男女有别的。 林如海当机立断,一边抱着小姑娘往府邸快步走,一边吩咐道:“快请大夫来。” 其实这摔岔气并非是很严重的问题,但苏清芙蓉自生下来就金尊玉贵的,就是多走了两步路,家里的长辈都恨不得派个暖轿跟着,就是穿的衣褥都是有专门的丫鬟保养着手,一寸一寸的挨着挨着摸过,保证没有一丝的不顺滑。 于是看着她白嫩的小脸儿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秀眉难受的拧起,那双圆圆大大的眼眸里竟是痛苦,甚至开始浮现起朦胧的水雾时。 在场的人都被吓住了。 林黛玉也顾不上自己羸弱的身子,扶着丫鬟的手快步跟着父亲的脚步。 且说这边林如海轻轻的将苏清芙放到她房间中间屋子里的榻子上,小姑娘轻轻的抽泣一声,那眼眶中蓄着的水雾轻轻一晃,汇成一滴眼泪,自眼角轻轻的滑落。 林黛玉看着苏清芙苍白着小脸儿,鬓角湿汗、眼眸隔着水雾带着虚弱,那眼角滑落的泪珠轻轻滴在榻子边时,稳了许久的情绪顿时控制不住了。 “清芙姐姐,你要坚持住啊,都是黛玉的错,你...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而一旁的管家得了主子的命令,顺便看了一眼这位姑娘难受的神情,心中一着急,这...这小姑娘可是家中两个主子的福包呢,在这个时候可是千万出不得事情,十万火急的走到了门口,吩咐自己的小儿子,嘴皮子翻飞焦急的说道:“快去请找几个小子去将金陵城里最厉害的张大夫、李大夫、刘大夫请来,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第 11 章 床榻边,林黛玉坐在小绣凳上,竟是直接哭成了泪人。 林如海:“......” 苏清芙只觉自己下肋疼的要死,耳边又是呜呜噎噎的犹如唱戏一般的哭噎声。 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眸,隔着水雾之中,看着身边围着的都是人。 顺着她的视线,第一眼竟是先侧头看见了床边立着的清俊男人。 “我.....” 苏清芙刚开口,肋下便拉扯着一疼。 她顿时就慌了,怎么了? 她惶然想起五六年前,宫中一个小妃嫔的皇子就是坠马而亡。 难道,难道她也是要坠马车而亡了吗? 她不! 虽然如今她自身都难保了,可她一直想着要去京城救自己的父亲母亲。 现如今,现如今... 竟是要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了么? 苏清芙说不出来话,就用那双眼眸乞求一般的看着男人。 而立在一旁的林如海本来想给自己女儿说一下只是岔气了,可话刚到了嘴边,就瞧见了床榻上那姑娘哀切的双眸。 一时间竟是顿住了。 窗外风光正好,绿茵笼罩着院子,窗口边摆放着的一盆血菊,随着春日的微风轻轻摇曳。 那双眼眸只是就这么看着床榻上的姑娘。 他的眼眸犹如墨点,漆黑却不显得暗沉,就是这么看着,都会觉得这个男人带了一股书卷气的强势。 她不知为何,那原本慌乱的情绪在这一刻竟是出现了几分空白的茫然。 “老爷,老爷,大夫来了!”寿安带着三个大夫脚步匆匆的赶了进来。 几个丫鬟先是将屏风展开,林黛玉用绣帕擦了擦眼泪,撑着身子起身,看着身边的小丫鬟将帐帏垂下来。 此刻,屋子里的大丫鬟才带着几个大夫进门。 那几个大夫先就听说了家中一个表姑娘从马车上摔了下来,看着情况颇是有些不好了。 金陵林家他们是知道的,于是出发前都拿了家中最贵重的续命的药物。 刚进门,就察觉了屋子里气氛的压抑。 几个大夫相互对视一眼,心中都微微的压了压。 三个大夫对着窗口边立着的林如海行了行礼。 林如海回礼,他身姿本就飘逸,此刻做这样的动作,姿态闲适,却不显轻慢,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像是更加古时的儒士,却又不显得规矩刻板。 “劳烦各位大夫来看看,家中表妹似乎是从马车上摔岔气了。” 三个大夫闻言,竟是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当初来他们药房的小子可不是这么说的呀,其中一个大夫走上前,略有些迟疑的问道:“林大人,你说似乎是摔岔气了?” “是,可能身上也有些摔伤,但应是没有骨折。” 几个大夫脸上瞬间出现了茫然。 “啊,这....” 这竟是为难到了几个大夫。 不是岔气难治疗,而他们都是男子,这...这... 一时间有种浑身的医术,竟是无处治疗的茫然和无措。 反倒是林黛玉的奶妈反应了过来。 试探着问道:“大夫,可是有什么不便?我一个老婆子或许可以帮忙的。” 其实这个时候苏清芙已经好些了,她微微侧头听着屏风外面的动静,她此刻显然也是知道了,自己不会死了.... 刚开始是庆幸,心中狠狠的松了口气,然后看见窗边的男人抬步,往屋外走去。 “.......” 随之而来的,便是满天的尴尬将她瞬间包裹住。 确实...确实有些大惊小怪了些。 那奶妈听了大夫说的话,走上前对着苏清芙说要帮她揉一揉顺气的时候,苏清芙满脸麻木的平平躺着。 过了一刻钟,心口倒是不疼了,也能顺气了。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浑身都在疼。 包括她的下颚。 等着大夫走了,林黛玉连忙从旁边走来,坐在绣凳上,用那双通红的丹凤眼一脸庆幸的看着她。 “清芙姐姐,幸好您没事儿,吓死我了。” 苏清芙此刻也是红着眼眶,略有些尴尬的拧了拧手中的绣帕。 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林如海先就更着大夫一起出去了。 可她那种尴尬却如有实质的撩着她的后背。 林黛玉却是不管,只是吩咐着丫鬟们将金疮药拿来,接着几个丫鬟抬着热水走了进来,说是要药浴。 于是,从今日开始,苏清芙便开始了自己的养伤,第一日疼的她床都下不得。 半夜时因着药物作用,昏昏沉沉的便昏睡了过去。 却也不踏实。 在梦里她见到了自己被幽静在京城之中的太子爹爹。 废太子自然是不能居住在东宫的,她后来从奶妈的口中得知,只不过是被送到了一处京畿的小庄子里罢了。 那小庄子她也去过,是母亲的一处嫁妆。 庄子里面,不过是一处四进的宅院,宅院周围几亩良田,一处水池罢了。 那样小的地方,却关了爹爹母亲,两个侧妃,三个小妾。还有她的两个庶出弟弟,三个庶出妹妹。 她看着梦中的父亲坐在书房之中,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目光柔和的看着坐在椅子上写着大字的几个弟弟。 她不知道《红楼梦》原著是否是真的在暗示清朝太子和四皇子,又或者是披着这个太子和四皇子的皮,在暗示另一个皇帝。 可她的太子爹爹,却是和电视剧之中演绎的胤礽却丝毫不同。 他出生尊贵不假,母亲乃皇帝原配皇后,母家尊贵,出生时颇得皇祖父喜欢,自幼带在身边教养。 可他的爹爹长安成人之后丝毫不见荒诞、颓靡,甚至他精通文韬武略,治国之才有目共睹,心怀仁义天下,却不忘记身边的亲人。 而且爹爹并非荒淫无度。 他和母亲本就是政治联姻,两人相处更像是互相协作的家人,而两个侧妃家中也是京城老牌勋贵家人。 倒是其中一个侧妃,和爹爹青梅竹马。 可到底是因为当年侧妃哥哥犯事,没能做太子妃。 几个小妾或是旁人送来,或是皇帝赏赐。 在古代呆的久了,就会发现这样的家族很少有什么真正的爱恨情仇,更多的是家族的协作,融洽。 后宅母亲照料、后宅算的上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安宁和谐,她也并不会在意父亲真心喜欢谁,而父亲对母亲极为敬重。 更像是两个在各自领域极为出彩的人物,相互协作,相互养育孩子。 这样的男人,和电视剧之中的胤礽又有什么相似的呢? 更别说什么太监之事。 她一眼也不愿意错开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不到一会儿,母亲也来了。 和在苏清芙一直见到的太子妃规格的母亲不同,她竟是穿着意见素色的衣衫,身后只跟着一个贴身的大丫鬟,大丫鬟手中端着食盒也就罢了,她那自幼出生尊贵,及笄后做了太子妃的母亲竟是手中也端着食盒。 她的母亲,自教她说话的时候,第一句不是作为母亲她的名讳,而是她的家世。 她的母族,她永远引以为傲,永远心心恋恋的家族。 她喜好穿着显示身份,但却不高傲,奢靡。 总是恰到好处的华贵和矜傲。 她说过,自己一言一行,穿着外形,不光是代表了自己的荣辱,更是代表了家族荣辱。 这样的女人,如今穿上了素衫.... 一时间,苏清芙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 胃就像是被人往下拉扯着一般,满心腔的酸水都溢满,流淌到了全身。 疼的她不由得想要哭,却知道自己哭并不会有任何的用处。 于是卡在了喉咙之中,不上不下的,犹如刀片轻轻的刮着她的喉咙,令她难受不已。 就在她想要往前走的时候,竟是脚下猛地一坠,接着便从这样酸楚的梦中醒来。 ,..... 江南的夜带着几分水润的凉意。 丝丝凉凉的寒意就像是纤细的绳索轻轻的摩擦着她的全身擦伤的伤口。 很疼。 却不及她尚未恢复的心酸。 屋外昏黄的灯笼烛火摇曳,将那窗户口的血菊照的格外的像是流淌着的淤血。 屋子里的一个小丫鬟睡在外间的榻子上,略微有些悠长的呼吸声显得这夜格外的寂寥。 前后两世,这是她第一次拥有家庭。 拥有了浓厚的父爱,以及慈和的母爱。 所以自诞下的那一刻,她从未想过自己想要回去。 前世种种,皆是独自一人在世上寻求温暖和寸缕的求生之地。 这一世,她才会这样的娇惯,变得这样的娇气。 想要用那父爱母爱将她完全的包裹住,去切身的感受父母的娇气和宠爱。 到如今十八岁的年岁了,竟是受不得丝毫的委屈。 她坐在床榻上,看着娇气的身子上露出伤口的地方,阵阵刺痒的痛楚提醒着她。 前世的时候她何曾将这点儿伤当作一会事儿? 她这样的害怕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只有这个世界,才拥有她前世梦寐以求、求而不得、无数个夜晚抱着自己,蜷缩着乞求来的父母疼爱。 苏清芙擦了擦脸,悄然的扶着床槛,摸到了几上的金疮药,一点一点的轻轻擦着自己的伤口。 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她很久没有自己主动的喝药或者上药了。 东宫甚至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太子最宠爱的女儿最是娇气不过? 喝药不光要太子妃抱着,就是再忙于国事的太子都要亲自捧着蜜饯,才肯张口喝一小口药。 在这江南金陵林家的院子里,那被父母千娇万宠的小姑娘疼的一脸泪痕,却面无表情的涂抹着自己的伤口。 此刻,被打开的窗户正对着扇形门口上,站着一个身姿纤长的身影。 男人站了许久,最后对着身后之人说道:“去查。” 第 12 章 “是。” 身后黑影说完话,对着男人的背影恭敬行礼,随后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男人漆黑的眸光轻轻的落在了女子那张沾满了泪水的脸上。 巴掌大的小脸儿上,肉嘟嘟的,柳叶弯眉尚未描摹,却浓密的就像是远处阴影处的山廓,鼻梁秀婷,那被泪水洗过的脸颊没有林黛玉的苍白瘦弱,即便是病了,可依旧是带着健康的红润白嫩。 只有那微红的鼻尖和下颚上被小石子划破的伤口,才能看出她身子不舒服。 似乎是伤口有些疼,女子原本面无表情的侧脸,那柳叶弯眉轻轻的蹙了蹙,微微侧脸。 在扇形门口,一只修长冷白的手轻轻的晃过烛光,最后消失不见。 上完药,苏清芙屏息忍受了一会儿全身的疼痛,将方才卷起的寝衣放下,拉过被衾也就睡了。 伤感的时间就像是敷上的金疮药一般,淡淡的透过皮肉,渗透了整个身体。 随后慢慢的消失在人眼前。 好在夜色还长,即便是前半夜被惆怅心酸的梦所裹挟,但后半夜却是一场酣眠。 第二日清晨醒来时,就瞧见了林黛玉。 林黛玉穿着一身天青色水洗衣裙,挽着的发髻上钗着金钗,那张消瘦风流的面容粉黛未施,但双眸却较之以往有了精神一些。 瞧着她醒了,眼眸一亮,那把婉转的嗓音响起。 “我昨日问了大夫,说是姐姐这虽然没骨折,但是到底是伤着了,须得好好的补一补呢。” 说着,捏着绣帕的手轻轻的指了指案桌上放着的盅,又说道:“这是我今晨盯着小厨房做的,姐姐快尝一尝。” 苏清芙原本脑袋有点昏沉,此刻听到林黛玉这么说,那点儿模糊不清的梦境就被她驱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倒是一直都吃好喝好的,但这样的姐妹之间的送吃食之类的她倒是从未体验过。 不为别的,就因为怕出了问题,到时候承受不起刘氏和太子的怒火罢了。 她掀开被衾,扶着小丫鬟的手先去了一趟净室,等她出来的时候,案桌上的汤刚刚凉好。 林黛玉坐在案桌配套的圆凳子上,一脸期待的看着坐在对桌的苏清芙。 苏清芙的屁股倒是唯一不疼的地方..... 她看着眼前清汤寡水的白瓷碗,一时间竟是有些愣神。 林黛玉吃食素来是清淡,原本金陵饮食已经是极为清淡的,但林黛玉脾胃柔弱。 所以送到苏清芙面前的,几乎是清澈见底的汤.... 偏偏苏清芙自幼饮食颇具北方色彩,即便是南方,也是西南方的口味。 不说在东宫的日子,就是在江南的时间里,苏清芙的饮食也是有厨子一手操办的。 是以根本没有体会到金陵的...清淡。 许是她的疑惑摆在了脸上。 林黛玉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吗?清芙姐姐。” “没什么,就是我许久没有被人送过亲手煲的汤。” 苏清芙捏起汤匙,略略带着几分好奇的舀起了一点儿汤水。 林黛玉眨了眨眼,她倒是真的喜欢眼前的这个姐姐。 若是旁的女人来做继母,她不一定喜欢,可爹爹这样年轻,若是一直不成婚,这样也不现实。 若是眼前的这个姐姐,她倒是愿意接纳的。 听说现在不光是金陵的一些人家,就是京城的许多权贵,都在打听父亲。 可是她年底就要去京城了,她独自一人,想要清芙姐姐跟着她一起去,但若是清芙姐姐要跟着她,那就不能和爹爹在一起。 届时,若是有人乘虚而入的... “哎。” 苏清芙喝了一口汤,她是不知道面前这个心思细腻的林姑娘看着自己为何蹙眉忧愁。 说起来,她来这林家除了可以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被人发现,而且还可以打听一些消息才是。 虽然她手下也有和父亲沟通的渠道,但是父亲总是对她报喜不报忧的。 总该是有些其他的渠道才是。 她想了想,问道:“黛玉,你年底是要去京城?” 林黛玉闻言,那双丹凤眼顿时一亮。 苏清芙:???? “是呀,我虽不情愿,但是多半是要去的,外祖母已经写了很多信件,说是思恋自己呢。” 说着,她轻轻的吐了口气,说道:“母亲故去,未能在外祖母面前尽孝,我作为母亲的女儿定然理当去尽孝。” 苏清芙微微颔首,装作对眼前基本上没什么味道的汤水很兴趣,很好喝的模样,漫不经心的问道:“嗯,那林大人呢,会不会送你呀?” 林黛玉轻轻的摇了摇头,双唇不自觉地嘟了嘟,说道:“若是前面的那个太...那倒是可以的,可现如今...拨云诡谲,我瞧着父亲是越发的忙碌了,肯定是不能送我了。” 苏清芙闻言,心中倒一定,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要来江南的缘故。 首先,俗话说山高皇帝远,明面上江南离京城远,皇室也有完全控制不到的时候。 私底下却是和勋贵,甚至是有些皇室都纠缠不清。 明面上平静无波的水池,实际上却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渊。 换句话说,父亲也在江南有亲信,但在这个时候她却是万万不能出现在任何官员身边,若是被有心人察觉,那基本算是全完了。 她那四皇叔.... 和雍正爷有许多的不同。 首先的就是那平日冷淡的性情,私底下却是个极为暴烈的人。 “嗯,朝堂上那些外面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就是在寺庙之中时,偶然会听到那些个僧侣偶尔会说起来,似乎是..换了天罢。” 苏清芙将汤喝完了,一边早就备好的早膳也布了起来。 苏清芙脸上的肉嘟嘟并非天生.... 她的父亲前太子自幼便是风姿卓绝的人物,身姿如青松般笔直硬朗,眉宇间带着仁和以及帝王之气。 而刘氏,刘家掌中明珠,自幼诗书才情在京城都是素有美名。 姿容更是美艳高贵。 两人的女儿外貌自是不会差了半分,更甚至于结合了两人的有点,容貌自是有美艳但却参杂着太子的矜冷。 太子夫妇两人的姿容都给人一种疏离感,两人的女儿却格外的招人喜欢。 除了她性子本就和软以外,那肉嘟嘟的脸蛋也揉合了她本来眉宇之间的矜贵傲然。 这肉嘟嘟的来源.... 此时此刻,案桌上摆了一道凉拌黄瓜、凉拌肉、一碗清粥、两个小包子。 小姑娘小小的嘴巴,咬下一口包子,接着筷子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接着就像是小仓鼠一般,嘴巴不断地鼓起动着。 苏清芙自己不知道,但是她下意识地将眼眸放在了案桌上的菜里,神色之间都是对于食物的赞叹和饮食的开心。 加上她本就长得好看,白嫩嫩的脸颊和红润的唇形成对比,格外的吸引人的注意力。 林黛玉本就苦夏,早上就喝了一点点的粥,此刻看见苏清芙吃的这样的开心,倒也是有几分饿了。 她身边的奶妈瞧见了,立马问道:“姑娘是不是也有些饿了?” 林黛玉最是要脸面,被人戳中了心思,顿时红了脸颊。 苏清芙闻言,将手边碟子里的小包子推过去,说道:“妹妹也一起吃吧,一起吃饭热闹,又格外的香。” 林黛玉揉着嗓音低低的“嗯”了一声,也就跟着吃了一些。 虽然也不多,但是到底是胃里有了东西,瞧着精神也好了许多。 饭后,苏清芙牵着林黛玉的小手,在院子里逛了一逛。 看着满院子簇拥着的鲜花和绿叶,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朝着京城的方向望了一望,似乎是无意一般的继续前面的话题。 “我在民间经常听闻百姓夸赞林大人,说是就是京城的皇帝对他也很是看重呢。” 林黛玉本就想撮合两人,恨不得将自己的父亲所有的优点都甩到身边女子的眼前。 她先是转头,看一眼远处走来的一个俊逸身影。 然后她转过头,看着苏清芙说道:“爹爹本就厉害,我倒是听说了,日后爹爹可能也会回进京城做官呢。” 这苏清芙倒是清楚,在《红楼梦》之中贾代善看上的就是林如海的本事。 不然一个侯府门第嫡女怎会下嫁一个只剩下列侯身份的林入海? “那你不是说现在官场拨云诡谲吗?” “是挺拨云诡谲的。”男人的嗓音醇厚而随和。 先前两人说话极为仔细,苏清芙深怕自己说多了话或者旁的,被天生聪慧的林黛玉察觉到什么,于是全神贯注的在说话。 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来人。 于是等着身后人出声的时候,原本就双膝发疼的人被吓的浑身一软。 她本就心虚,此刻一慌张,竟是猛然的转身,脚下一滑,苏清芙感觉自己心脏猛地一坠,眼看着就要... 扑进了林如海的怀里。 然后林如海微微侧身,手迅速扯下腰间的玉佩,然后抵住了她的腰腹核心处。 “.......” 竟是就这样堪堪的稳住了苏清芙。 随后她感受到了男人轻轻用力,硬是将她稳住了。 “谢谢林大人。”她稳住了身子之后,行礼道谢。 林如海随手将玉佩扔给身后的寿安,那双漆黑的眼眸落在女子那瞬间被压下去惊慌的神情上。 “你想了解官场的什么?” 第 13 章 原本春风拂面的风都凝固了。 苏清芙在这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浑身的疼痛,她僵硬着身子,却不敢在神色上露出几分胆怯来。 “林大人,没什么事情,就是黛玉妹妹说是要去京城,而您不能送她去。” 话不能说满了,只能说到这里。 苏清芙蓉话说完,就规规矩矩的垂下头,做出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模样。 在此之前,她从未在这个是世界里这样做过,类似于撒谎的事情,但在前世,这却是她为之不被打,甚至是保命的手段。 人生真是充满了意外,她从未想到自己竟是有朝一日能重操旧业。 她小心翼翼的垂下眼眸,那纤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白皙而柔嫩的脸颊上都透露着无辜和天真。 林黛玉瞧见了,瞪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上前牵着苏清芙的手,说道:“是呀,是我自己给姐姐说的,父亲因为官场波云诡谲的,所以才不能送我去京城。” 林如海眼眸轻轻的落在女儿的脸上,然后看了一眼被女儿拉着的苏清芙。 “嗯,确实是波云诡谲,所以你们放心的玩儿就好了,旁的,也就不要在意了。” 说完,林如海微微侧身,露出身后寿安端着的一个小笼子。 林黛玉顿时好奇的看了过去。 只有苏清芙却依旧浑身紧绷。 因为男人身上的威压并没有减轻分毫,那种无声的压力直直的控制着她。 “哇!” 那罩着笼子的黑罩子被取下来之后,露出了里面的一只小动物。 是一个纯白色的波斯猫幼崽。 碧蓝色的眼眸就像是一汪碧绿的泉水一般。 “爹爹,你哪里找来的呀?” 林黛玉倒是高兴的不行,她即便是再为聪慧,也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 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次送的猫儿只有她一个人的份。 没有苏清芙的。 苏清芙却感受到了,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漏了陷。 “这是老爷专门寻人给小主子您买的,您瞧瞧这小猫儿样子可人,也有专门的丫鬟教养它,倒不怕人。”寿安引着小姑娘往一边走去。 林黛玉自幼身子不好,家里从来没有什么小动物,这还是第一次。 更何况是她喜欢的小猫,视线丝毫不能离开小猫,跟着寿安朝着一旁走开了。 眼看着小姑娘走开了,林如海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稍稍抬高,轻轻往后抬了抬,周围的丫鬟鱼贯而出。 苏清芙:“......” 虽然是在院子里,但周围无人,这显然是不符合古代未婚男女的相处模式。 苏清芙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随后抬起头,看向了男人。 林如海风姿斐然,面若冠玉,即便是续弦,很多高门贵女只要远远见过了林如海,都是心甘情愿嫁了的。 即便是稍有犹豫的,知晓这样的一个男人除了去世的夫人,家中无一个侍女小妾,那能不动心? 二十五岁,在前世不过是个才将将从学校走出来不久的青年。 林如海若是光看容貌,确实是硬生生的帅出了青春的气息。 但那双看着你的眼眸却是那样的深沉。 就像是一卷书,装着智慧以及年岁留下的才干。 苏清芙也见过不少的高门子弟,爹爹却都瞧不上,说是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女儿。 当时苏清芙倒是并不会觉得这些男子差了些什么,直到现在。 “您可是有什么给我说的?” 苏清芙问道。 林如海负手,他转身走到了亭子里,说道:“苏姑娘,请坐。” 苏清芙抬步,扶着亭子的柱子里,走进了亭子。 等着她坐好了,林如海沉吟了一声,才说道:“苏姑娘,你来了林府这么久,我却是从未仔细的了解你的家世。” 第 14 章 苏清芙看着男人随手端起茶壶,姿态飘逸的将那透着绿意的茶水倒入茶盏之中。 “嗯,林大人想知道什么呢?” 苏清芙规矩的坐在凳子上,纤薄的背脊笔直,就是带着几分肉嘟嘟的脸蛋,眉宇之间有的也是几分淡然。 或许是有几分害怕的,但却没有惊惧。 林如海倒是欣赏面前坐着的女子。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词是夸赞,但也是说明,女子来历不凡。 在这金陵城之中,霸道如甄夫人这样的妇人她丝毫不惧不说,那姿态闲适的模样,甚至是自上而下的看着甄夫人的。 且她为人处事,并非一般女儿家的拘谨。 甚至一般的同年男子怕是心思都没有她通透。 这样的女儿,怎会是一般的人家养大的? 如今京城风起云涌,有些争夺都摆在了明面上,更别说私底下的混乱以及血腥。 此时此刻,林如海的位置十分的关键。 江南呐,整个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而盐运本就是暴利。 四皇子一上任,就派了人来,当初无功而返,今年听说又来了人。 现如今怕是已经快到了江南了。 原本在派人之前,就已经先来了书信,林如海甚至都没打开那信,直接就给烧了。 甄家贾家却是个头脑不清醒的。 林如海前面送到贾家的书信似乎是没起什么作用,那日甄家办老太妃的寿宴那般的高调。 这样的氛围之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借着“冲喜”进了林家的门。 最重要的是,他竟是查不到女子的家世。 查到的也就是一句话可以概括的东西。 父母早亡,孤女携带家产下江南,免得被族中那些无良的亲戚吃了绝户。 若是一般人也就信了。 毕竟这姑娘确实是个胆大的人。 “听闻你是北方来的?” 林如海将茶杯递到了苏清芙的手边,随口问道。 “嗯,是呀。” 苏清芙微微颔首,说道:“我是京城人士。” “嗯,这倒是听管家说了的。” 林如海那双漆黑的眼眸落在少女的面容上,他在女子舒展的眉宇之间顿了顿。 “总觉得姑娘有些面熟,却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苏清芙倒是知道的,林如海七八年前的探花郎,父亲那个时候定然是在朝堂上见过了林如海的。 但天子容颜,岂是他人能窥探? 就算是太子,恐怕就算是依着林如海过目不忘的本事,看了一眼,过了这般久,又能记住什么呢? “林大人慧眼如炬,怕是在京城也曾见过一面我族中人也说不一定。” 她倒是不怕的,只是林如海现如今来找她挑明,恐怕... 果然,林如海继续说道:“苏姑娘,不瞒你说,黛玉怕是等不到年底,贾老夫人病了,说是思恋外孙女心切,夜夜落泪梦魇,荣国府排了嫡子亲自来接她,下月就要去京城。” 男人的嗓音不慢不快,但却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清楚。 “当初醒来时,思及女儿委实过于担心我这个父亲,我也就没有多说,但现如今女儿走了,这林家只剩下我一人,您这般青春靓丽的姑娘,到底是不合适。” 男人说完之后,略微顿了顿,说道:““冲喜”一事委实过于荒唐,当初我便是说了不作数,现如今我将苏姑娘当作表妹称呼,可男女到底是授受不亲呢。” “林大人倒是个爽快之人。”苏清芙闻言,心思转了转,刺客倒是不敢在一个地方多留的,怕是已经出了金陵城,去其他地方了吧。 现如今,倒是算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而且她堂堂一个太子嫡女,就算是前太子嫡女,怎么能做一个盐运使的夫人? 还是续弦? 况且人家也不愿意留她。 依着她的骄傲,话说到此处,也就结束了。 林如海张了张嘴,正打算还要说些什么。 “我在...” 面前的姑娘却已经起身了,她就着站着,看着林如海说道:“这几日多有叨饶,现如今时间确实有些久了,瞧着林大人身子也算康泰,那我今日就走了罢。” 说着,苏清芙行了行礼,转身便走了。 林如海神色一愣,他似乎是没曾想到女子的反应这般大。 他忙跟着起身,说道:“姑娘,苏姑娘,林某并非是赶您走....” 她半句也不想听了,只是直接走到门口,对着神色有些犹豫的寿安说道:“劳烦管家,去金陵城里一处怀记的金店礼说,姑娘准备走了,让人来拿我的东西。” 寿安往后看了看,嘴巴抿了抿,点点头便走了。 苏清芙便也回了屋子,看也不看路边立着的有几分尴尬的男人,将门直接关上了。 第 15 章 金陵城虽大,但李氏早就时刻准备的。 苏清芙在屋子里坐着,越想越气。 亏她当初第一眼瞧见林如海时,还想起了一句诗呢!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用得着她就朝前,用不着她就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对她影响不好,前面怎么没瞧着说是男女授受不亲,对她影响不好呢? 她心火直逼心腔子,正要怒起,还准备去吵一架的时候,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苏清芙又坐了回去,深深的吐了口气。 不到一会儿,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不到一会儿就站满了人。 方才被小猫儿引诱走的林黛玉也走到了院子里。 苏清芙一开门,小小的人儿就包着泪往前走,上前牵着她的手。 带着哭腔说道:“清芙姐姐,你要走了么?” 苏清芙倒是真心喜欢眼前的小姑娘,她拿起手中的绣帕轻轻的沾了沾少女的眼角,轻轻的蹲下,和女子视线保持平行。 前几日她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故作单纯、做什么都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深怕被人看出了自己的身份,硬生生卖了几分不符合她年岁的性子来。 可没曾想还是被林如海察觉了。 到了如今,也不必装了。 “黛玉,不论如何,你都是我妹妹,日后若是有机会,姐姐也带你回家玩儿几天。” 苏清芙轻轻的摸了摸少女的鬓角,笑着说道:“小小的姑娘就要学着持家,你又是这样敏感的性子,但无论如何你要学会自己开解自己。” 这话说的算是有些过于亲密了,苏清芙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如今她自身难保,也不能说是让林黛玉这样宿命式的人物避开她悲惨的结局。 “姐姐!”看着苏清芙起身,林黛玉慌张的拉住她的手。 “父亲都给我说了,他并非是要赶你走,只是说是让你去金陵城的一处别院待一段时间呢,主要是我不在的话,爹爹和你到底是不适合在一个地方,爹爹没说对话,可他心也是好的呀。” 林黛玉焦急的解释道。 苏清芙素来被娇生惯养,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 林如海若是真心一心想要她去别院,定然是一开始就说了,哪里会先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不过是想要先等着她自己走人,然后说不出的话正好是借口说是自己心中并非想要主动赶人。 此时此刻,她知道了,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果真是权谋之臣,不论男女,只需一点算计,什么都在他掌握之中了。 “黛玉妹妹,你父亲说得对,男女授受不亲的,我自然是不能住在林府,况且,就是别院我住着也不像了。” 苏清芙对着压着怒火的李氏微微颔首,于是李氏上前,说道:“那咱们的那些东西,此刻倒是需要对一对,免得日后有问题就不好了。”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本子,林黛玉身边的奶妈看了一眼哭成了泪人,不肯说话的小姑娘,也不敢动。 苏清芙叹了口气,说道:“黛玉,若是你父亲有了心仪的姑娘,我这不上不下的,可如何是好?” 她轻轻的揉了揉小姑娘消瘦的脸颊,说道:“你也是大家的姑娘,知道这样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和未婚男子一直住在一个源自了,指不定是要我死了呢。” 林黛玉哭的一哽咽,随后泪眼婆娑的看了一眼苏清芙,猛地扑到了她的怀里,呜呜噎噎的哭了起来。 众人都知道她这是被说服了,奶妈便跟着李氏又去对那本子,对一样,身后的伙计和丫鬟们就往外搬。 苏清芙则带着林黛玉走到了屋子里,坐在了榻子上。 林黛玉就像是一个粘人的小猫儿一般,非要粘着她,抱着她的腰,不断的哭噎。 苏清芙瞧着,也并不好受。 她抱着小姑娘纤瘦的背脊,微微垂眸看着怀里小姑娘精致的额头,以及挺翘的鼻梁。 无端的让她想起了林如海屋里挂着的那一副画。 母女两人长得真的很相似,这样仙人一般的姿容,又是这样泪人一般的性子。 即便是有荣国府做依仗,又有林如海护着,但却依旧是敏感多愁,都说书中的林黛玉受了无数的委屈,才这样的早早咳血逝去,可看着贾敏这样被家中和夫家千娇气万宠的,也早早的逝去。 心结最终都在她们自己。 “黛玉,多出去看看世界,多和外界交流,不能什么事情都压在心底,若是受了委屈,告诉你爹爹,他这样的宠爱你。” 苏清芙低声的说道。 林黛玉哪里还听得进去,她只是抱着她,无力的哭着。 “不,清芙姐姐,您别走,我什么都跟着你说。” “呜呜呜....” 苏清芙张了张嘴,却只是叹息一声。 一盏茶以后,李氏走到了院子里,朗声说道:“姑娘,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嗯。” 苏清芙将哭睡着了的林黛玉交给了她的奶妈,说道:“就由着她在此处先睡着吧,屋子里还干净,把褥子抱过来将她身子盖住,免得受凉了。” 奶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觉得这位一开始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气场瞬间变了。 使得她根本没有反抗或者拒绝的意识。 苏清芙看了一眼睡着了都在抽噎的小姑娘,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 “婶母,咱们走吧。” “嗯!” 李氏现如今横竖看林府不顺眼,恨不得早早的带着主子离开。 她们主子是为了避开这些个刺客没错,可一开始可是他们林府求着让他们主子来的。 说是冲喜,不过是借她们主子运气罢了,现如今一家人倒是好了,看着那林如海身子康泰,健步如飞的模样,就准备赶人走了。 这般做派,简直没有半点儿钟鸣鼎食之家的风范,令人瞧不上眼! 只不过...只不过是欺负她们主子现如今没有家中人给撑腰罢了。 越想越气,李氏现在恨不得一把火将这林府给烧了。 于是在门口瞧见了那清俊的男人时,一点也没给好脸色。 “苏姑娘。” 林如海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袍,发髻束在头顶。 眉目清俊,神态闲适而挺直。 “道貌岸然。”李氏白了一眼男人,“低声”说道。 林如海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他微微侧身给李氏行了礼,说道:“您就是苏姑娘的婶母罢?” 李氏现如今看他横竖不是人,翻了个白眼说道:“林大人乃两淮盐运使,能进能退的人物,我是受不得您这礼。” 话虽是这么说,但那身子却是半分没动,竟是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受了这礼。 林如海身后的寿安见不得自己的主子受委屈,脸色一变,就说道:“这位夫人请您慎言!” 李氏也知道此刻不能直接闹了个天翻地覆的,只得硬生生的受了这委屈,只可惜她心气难平,自家主子这般尊贵,竟是被人这般的欺负。 苏清芙轻轻的拉了拉李氏,心中深深的吸了口气,面色冷淡的说道:“林大人在这里等着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林如海眼眸轻轻的落在女子被帽围遮挡住的面容上,低声说道:“方才是林某说话不对,但苏姑娘此刻恐怕也是知晓了,林某并非是要撵姑娘走,只是若是我女儿走了,日后你住在林府到底是不方便,林家别院修建的比林府还好些,冬暖夏凉的,姑娘自可过去,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苏清芙安静的听着,心里却是格外的恼怒。 哼。 以前竟是不知道林如海竟是这般的人,还觉他风神俊朗的,甚至不由自主的还和京城那些个高门子弟比较了一番。 即便是死了夫人,可瞧着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日后等着她恢复了身份,给结介绍一个续弦也是一段良缘。 可现如今看着,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渣男罢了。 光有个好看的壳子有什么用?! 心思一点都不好,当真是称得上权谋之臣呢! 林如海何等人? 即便是苏清芙再压抑,却依旧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他微微欠身说道:“的确是林某不对,现如今只想问问姑娘是否愿意去别院,林某定当亲自送姑娘前往别院。” 苏清芙微微垂下了头,看着似乎是在思索,实则忙不迭的翻了个白眼。 “不必了,谢谢林大人,我这就走了,日后祝林大人仕途顺利,身子康泰。” 话说完,苏清芙对着他行了个礼。 事到如今,林如海也不好劝,只得看着她带着身后的众人离开。 他的眼眸微微落在了马车周围护着的几个侍卫身上,随后看着她的婶母脚步落后苏清芙半步。 直到马车走了,寿安才说道:“主子,不用咱们的护卫送了么?” 先说好了的,若是苏姑娘还是不答应的话,就林府派侍卫护送。 林如海微微敛起眼眸,说道:“不必了,你去安置吧。” 寿安愣了愣,却也不多问,带着身后的几个好手,便退下了。 苏清芙上了马车,再也压不住怒火,伸手便将自己手心的帕子扔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李氏也心疼的不行,说道:“主子竟是受了这等委屈!若不是,..若不是主子现如今不能显露身份,不然定要那林如海刮一层皮肉!” 苏清芙冷笑一声,说道:“现如今,咱们式微,不便露出身份,连累了爹爹,且不要让他日后落在我的手里!” 李氏也跟着叹了口气,看着自家的主子金枝玉叶的,在东宫里也是被太子和太子妃宠爱,就是皇宫之中的皇帝也是颇为喜欢主子的,不然主子也不会下江南这般的顺利。 想着想着,便双眼包泪。 苏清芙瞧见自己的奶妈竟是被气哭了,反倒是冷静了许多。 “......” 她抱着奶妈好好的劝慰了一番,马车晃晃悠悠的又回到了柳城的寺庙之中。 柳城不大,但是柳城和金陵交界的这处寺庙倒是大得很。 而且金陵的权贵最是喜欢在此处上香求佛,香火很旺。 来来往往的都是香客。 谁都没注意到寺庙背后的小路上,一辆辆的马车从小门进入,最后进了一处寺庙之中的小院子里。 苏清芙先进了院子里沐浴一番,收拾好了,便带着帽围走到寺庙的前院。 先是去佛前上香,跪在蒲团上默默的为自己的爹爹和母亲祈福。 接着又去和寺庙之中的大师算了一卦。 还算是“吉”。 等着晚霞染了半片天空时,苏清芙这才回了院子里,准备好好的休息。 在寺庙之中的时光总是很慢,又是一个月半,苏清芙拿着父亲送来的书信展开。 简短的几个字,除了报平安,还问她是否安好。 苏清芙心中松了口气。 当晚用膳时,都多吃了一小碗细米。 与此同时,随着这封信,四皇子的人也南下,今日到了金陵。 此刻,林黛玉前日已坐上了水船,此刻已经来离开了金陵。 四皇子此次倒是下了血本,除了他的一个幕僚,还有朝中官员,甚至贾琏也被留在了金陵,没更着林黛玉。 此时,不是鸿门宴,却胜似鸿门宴。 林如海端坐在厅中主位,笑意盈盈的看着众人。 “各位,请。” 说着端起手中的酒杯。 那幕僚却是脸色难看,他怒道:“林大人,您可别不知好歹!如今这一趟若是不成,您怕是再受皇恩宠爱,怕是也无福消受呢。” 林如海放下酒杯,目光落在略有些闪躲的贾琏脸上,无声的叹了口气。 “周幕僚,本官一心为朝廷,也为民,如今四皇子做了太子,也是圣明的太子,本官倒是不懂了,本官有什么无福消受的。” 那朝中官员闻言,笑了笑,说道:“林大人果真是个允文允武的,也不愧是当年探花,这口才,短短几个字,倒是起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他接着说道:“现如今就只有咱们几个人,也不怕明说了,咱们的主子不似前面那位是个优柔寡断,仁慈的,咱们这一次出来,是下了军令状的,若是劝不了林大人,怕是大家都提头去见了呢。” 这官员声音越说越低,甚至最后说话的嗓音都带了几分压抑的鬼魅之气。 寿安跟着林如海一直在官场上沉浮,第一次有了背后脊椎一凉的感觉,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林如海。 林如海丝毫不受影响,神色淡然,没人和他碰酒杯,他就自己喝了一口。 寿安眉头轻轻一蹙,别人不知道,但是昨日送走了林黛玉之后,大人就身子有些不舒服,半夜咳嗽了许久。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从那日送走了苏清芙之后,林如海的心口时不时就有点麻意。 喝了一口酒,他随手夹起一块藕片压了压喉咙的辛辣。 贾琏被那幕僚看的一凌,随后转头对着自己的这个姐夫说道:“姐夫,您也别见怪,现如今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时候了,当初您就拒绝了前太子的拉拢,这是您有先见之明,可现如今不同而语,现太子那可当真是圣明之君呢,都说贤臣之上是圣明的君主,现如今这个时候不就来了吗?” 贾琏其实一万个不愿意来说服自己的这个姐夫,两人根本不是一类人。 他虽精通俗物,但是这姐夫可是探花,又是个城府比一些老勋贵的族长心思还深。 和他说话,总是心惊胆战的。 比如此时,那双漆黑入墨点的眼眸不轻不重的落在自己的身上时,浑身的不适瞬间将他压得不舒服。 “弟弟说的对,咱们确实应该跟着圣明之君走,等着四皇子,太子成了君主,什么时候要求本官做什么,本官便做什么。” 这话一处,几人顿时变了脸色。 “林如海,你别不知好歹!” 那周幕僚直接站了起来。 那官员也跟着站了起来。 贾琏:“......” 他这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 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只有林如海,依旧是一派淡然的坐在椅子上。 “各位,恕林某招待不周了,竟是不知周幕僚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大的火气了。” 那周幕僚顿时涨红了脸,那双眼眸就像是淬了毒一般。 “林大人,您且瞧好了前路,有时候不小心,走错了路,可就是万丈悬崖呢。” 话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贾琏几经犹豫,对着一脸冷然的林如海说道:“姐夫,我先去劝一劝。” 林如海那双眼眸转过来,看着贾琏。 贾琏哪里敢和他对视,忙不迭行礼跑了。 等着人走了,寿安才不安的对着林如海说道:“主子,这一次怕是来者不善啊。” 林如海嘴角轻轻的勾了勾,那张素来俊秀温和的面容带了几分不屑,竟是看着有几分痞气。 “且来就是了。” 四皇子做事狠辣,且过于心急。 看来,二皇子的前路尚未断呢。 林如海微微抬首,看了眼北方的天。 帝王心术,最是叵测。 .......... 当夜,金陵便下起了暴雨,江南的天犹如倾泻的水盆一般,要将这天地洗刷一空。 寺庙位于半山,倒是避开了山水的口子,但周围的山庄就没有这般好命了。 当夜,一个山庄就被洪水冲毁,幸免遇难的村民携家带口的朝着寺庙走来。 半夜,寺庙门打开,接纳周围村民,主持带着一众武僧前往周围的村庄去救人。 苏清芙被豪雨惊醒,就听见了寺庙前院热闹不已。 李氏在门口对着人说了些什么,接着便脚步匆匆的回来。 “奶妈,发生什么事情了?” 守夜的丫鬟也醒了,瞧见主子醒了,便点燃了蜡烛。 烛光昏黄,更加映照出窗外的大雨瓢泼。 黑压压的天空,那雨滴不断地打落在地上,飞溅的水花,竟是将窗户口打湿。 李氏的打着伞,却依旧浑身湿透了。 她不肯进门,只是站在门口说道:“主子,周围的村庄被水冲了,村民来寺庙之中避灾,有个孕妇受了惊吓,竟是有早产的症状,寺庙之中的药僧不会,来问我们可否有人会接生。” 苏清芙身边定然是有女医的。 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快让女医去瞧一瞧!” 苏清芙自幼受的教育除了女儿家如何安置后宅,管御下人,也学宽待子民。 她吩咐丫鬟给她将衣服穿好,带上了蓑衣,便要去前院。 李氏抿了抿嘴,劝阻道:“主子,现如今天一片昏暗,这村民都进来了,混乱一片的,您这金尊玉贵的,万一有什么人冲撞了您,到底是不便前往呢。” 苏清芙笑了笑,那双圆圆的眼眸此刻却丝毫没有染上漆黑的夜色,反而眼中烛火闪耀。 “我身朝廷太子嫡女,皇爷爷的嫡孙女,怎能让百姓面对天灾,而躲于身后?” 说着她笑着对李氏说道:“奶妈,我自幼被您看着长大,定然知晓我并非那样苟且怕死之人。” 李氏嘴角动了动,最后叹息一般的说道:“是,主子您说的对。” 于是便引着苏清芙朝着前院走去。 身后的侍卫也跟着,一路护着苏清芙。 刚走到前院,李氏才发现方才还有些混乱的场面此刻竟是安安静静的,只有些许的闲谈声音。 周围一队带刀的侍从进进出出的,远处,一个俊逸的身影在远处的亭子里和寺庙之中的一个僧人说着什么。 苏清芙心中倒是有几分吃惊。 就是李氏看着这和谐的场面,以及林如海的身影时,都瘪了瘪嘴,什么都没有说。 他确实是个好官,从金陵城来这寺庙时间可不短,他能这么及时的赶来,定然是冒雨纵马前往。 一路上定然也是不平顺的,那洪水可不是看是否有人前来,一路上裹挟着石块泥土,将一切路过之物都摧毁。 远处那僧人说了什么,林如海微微转过身子,朝着苏清芙一行人看过来。 苏清芙带着帽围,并未上前,只是远远的行了一个礼。 林如海转过身,也回礼。 那待产的妇人此刻正在东北角的一处僧房之中,苏清芙脚步不停,朝着妇人惨叫的房屋走去。 周围的村民看着一行人,都没有出声。 甚至苏清芙的出现,更定了众人的心。 她穿着一身杏色绣荷花的衣衫,粉面白底的绣花鞋踩过雨滴,那白纱的帽围被风吹的微微浮动,匆匆的走过人群时,就像是神庙之中的仙女一般。 “这位香客,是个心善的人。”那僧人满脸的皱纹,年岁早已过了九十,但身子却依旧硬朗,双眸清亮。 身旁的林如海微微颔首,并未答话,转而是说道:“如今这些村民就先麻烦贵寺庙了,等雨稍微停一些,本官就吩咐人运送物资上来。” 僧人微微摇头,说道:“林大人何出此言,寺庙不渡众生,又有何用?就是物资,上次林大人送来的储备,都足够了,只需雨停了,大人再补也是来的及的。” “嗯,那就劳烦圣僧和贵寺了。” 林如海说完话,又转头看了一眼,走到了东北角临时布置的产房门口的女子。 在这倾天的雨幕之中,少女身边的隐隐烛光竟是给她染上了光晕,瞧着就像是落入凡尘的仙人一般。 突然,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男人骤然起身,那破雨声犹如啸鸣。 第 16 章 那穿着破烂衣衫的男人犹如鹤展,随着短箭冲着林如海刺去时,那男人也化作飞人一般,踩着村民的肩背朝着林如海飞去。 寿安原本立于亭下,周边也有巡逻的侍卫,但那刺客显然是高手,那飞箭眼看着就要直直的刺入林如海的额尖。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几乎是不经意的微风吹过。 苏清芙惊呼一声,少女的嗓音就像是雨中的鸟鸣,带着浓重的水雾。 刺客那锁定的目标面前骤然出现一顶乘风而起的白色纱帐帽围,只见那利箭划破帽围,此刻一怔愣,也就转瞬的事情,那寿安飞跃而上,手中双短刀齐齐飞身刺上,漫天的血红之下,林如海也抓住了时间迅速躲开,那利箭瞬间也因此偏了方向,侍卫却依旧没能截断那利箭飞入,猛地刺入了男人手臂。 苏清芙瞪圆了眼睛,僵直着身子看着那躺在地上被开膛破肚的男人,逐渐被雨水晕开的血流。 “刺客!” “主子!” “大人!”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一阵的混乱。 “主子。” “主子。” 李氏在一旁焦急的唤着,周围的丫鬟和散落的侍卫都层层叠叠的将她围了起来。 苏清芙却听不到此刻身边人的声音了,一阵尖锐的耳鸣过后,她只听见自己用力的呼吸声和那如雷击的心跳。 她的双眸不自觉的死死盯着那瞪着双眼,张着嘴巴,被那血水和雨水冲刷着的脸。 李氏眼看着主子被吓到了,硬是一把拉过主子的手,然后转过她的脸,说道:“主子,主子别看。” 李氏经历的多,便也是知道,豪门贵女哪一个不是千娇万宠的长大? 有些被这些血腥之事吓破了胆子,最后性子变得不正常的多的是。 自家的主子更是金枝玉叶,在东宫时就是泥土都少见,更别说这些血腥之事。 她心下着急,硬是扳过了主子的脸,对着她焦急的说话。 苏清芙看不到那躺在地上的尸体后,慢慢的也对上了李氏焦急的面容。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眨了眨发干的眼睛。 想要开口安慰神色焦急不已的奶妈,但竟是喉咙干哑,说出的话也是干哑不已。 “我没事儿。” 周围的村民也是异常混乱,苏清芙吩咐着身边的侍卫跟着周围的僧人去安抚村民,李氏想直接带她回去,可苏清芙却下意识的远处手臂被血染红了,一边由着身边的大夫当场处理箭伤,一边冷静的对着周围的人吩咐的林如海,茫然地心竟是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她让李氏带着女医进去帮助孕妇,自己又带着丫鬟去引着妇人和小孩儿先进了内殿。 此刻,远处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苏清芙下意识的想去看,但刚出来的李氏此刻犹如惊弓之鸟,深怕自己的主子又被吓到了,她拉着苏清芙的手,吩咐着是为何丫鬟回了院子。 一路上,苏清芙都是乖乖巧巧的没说话,她甚至看着路上被雨打的歪歪斜斜的花草时,心中只觉得心疼,却又感叹这世间再为渺小而柔弱的生物都这样的坚韧。 进了屋子,她又被拉着坐在了榻子上,看着李氏忙进忙出的,她还有些啼笑皆非。 “奶妈,我没事儿,您也别着急。” 李氏只是瞪了她一眼,便将熬好的安神汤端了过来,看着苏清芙小口小口的喝了药,又沐浴之后,拧干了长发,这才照着她睡了。 苏清芙舒舒坦坦的,看着赶走了守夜丫鬟,要盯着自己睡觉的奶妈,还在安慰道:“奶妈,你也好好休息,我没事儿的。” 李氏看着自己主子回来了似乎真的是没事儿,就在此时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精神看着挺自然的。 于是紧绷了一晚上的心,也就慢慢的放了下来。 “行,主子您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千万要告诉奶妈,知道了吗?” “嗯。” 少女将被褥拉到了唇下,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安神汤的作用起来了,她困的紧,便合上眼就睡了。 屋子里瞬间陷入了黑暗。 苏清芙缓缓地陷入了沉睡。 身子慢慢的下沉,整个人的思绪就像是被人用力的拉扯着,最后落入那吞人的深渊之中。 苏清芙她下意识地觉得不行,她疯狂的挣扎着,却身子一空,瞬间落入一个地方。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竟是回到了东宫! 东宫的小院子里,入目的便是她当年出生时,爹爹给她种的常青树。 愿她一世常青安泰。 她往前走了两步,那常青树却慢慢的歪斜了起来,苏清芙连忙想上去扶,却一眼便瞧见了常青树下逐渐蔓延开来的血红色。 !!!!!! 她心口猛地一窒,下意识地顺着那血看过去,竟是看见了爹爹和娘亲倒在血泊之中。 一瞬间,恐惧和崩溃瞬间席卷了她。 她的喉咙就像是被人用力的捏住,发不出任何的嗓音,却也得不到一点点的呼吸。 酸楚无助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脸。 不,不。 “不!” 床褥上的女子猛地睁开了眼。 屋外一阵闪电瞬间将漆黑一片的屋子照亮。 之间那原本躺在床褥上的少女,神色惊慌的坐在床榻上,万千的发丝坠在身后,那涨巴掌大的小脸儿此刻满是泪痕。 惨白的雷电一闪而过,随后瞬间陷入黑暗,接着便是捅破天的剧烈雷声自头顶响起。 “呼...” 苏清芙坐了许久,那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的缓了下来,但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却没能驱走半分。 莫名的,她脑海之中瞬间浮现出了那男人瞪圆的双眸,以及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和血水冲刷的唇,她心中一阵翻腾,随后控制不住的趴在了床边干呕了起来。 “主子,主子。”李氏被吵醒,匆忙的点开了蜡烛,甚至来不及穿鞋子,便端过来盆,放在地上,接着扶着她的身子,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脊。 一股一股的难掩言语的恶心裹挟着苏清芙。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做什么?!” 屋外的侍卫将来人拦住,厉声问道。 “苏姑娘,苏姑娘,我是林家的小管家,我有急事找您啊!” 那小子匆忙的露出自己的脸,赫然是寿安的小儿子。 那侍卫却不敢松懈半分,依旧用那剑柄抵住来人,说道:“深更半夜的,我家主子睡了,请你明日再来!” 那小子到底是经历的浅了,刚想再说两句,但那侍卫直接拔出剑来,也就不敢多说了,又跑了回去。 苏清芙擦了擦嘴,听见了外面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不到一会儿,一个丫鬟在门口说道:“林家的一个小子来说是有事情寻主子。” 苏清芙正恶心,正想说话,却觉得头昏脑胀的,后脑勺就像是被人击打一般,疼的她两眼一黑。 闹腾了一炷香的时间,被女医用银针扎了头之后,苏清芙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泼天的雨后,第二日清晨竟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打开窗户,那天边旭日缓缓东升,染的周围的白云都泛着金光。 苏清芙酣眠一夜,今日晨时竟是自然而然的醒了过来。 沐浴用膳之后,便准备出去瞧瞧寺庙之中的灾民。 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了满脸焦急奔溃的寿安。 苏清芙下意识地往他空落落的双手瞧去,脚步轻轻的顿住。 那寿安却不同,看到了苏清芙时就像是看到了活菩萨一般,竟是直接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着说道:“苏姑娘,苏姑娘,求求您救救主子,救救我们主子吧!” 昨夜里,林如海似乎是中了一箭,究竟如何,她倒是没在意。 倒是李氏现在最是厌恶林家人。 “哟,这话说的,咱们苏姑娘如何救?要是寻大夫,咱们这也有。” 那寿安此刻没有了半点儿平日里的傲气,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珠,跪在地上,脸苍白而肿胀。 “姑娘,不是老奴难为姑娘,实则是昨日那箭端上有毒,主子本就痨病复发,就是寺庙中的圣僧也是回天乏术了啊。” “竟是这般严重?”苏清芙微微蹙眉。 她记得林如海在《红楼梦》之中是在林黛玉十三岁左右的时候去世的啊? 难道自己来了这个世界之后,蝴蝶效应改变了什么? 寿安一听见苏清芙说话了,连忙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说道:“苏姑娘,您就算是看在咱们姑娘的面子上,也去瞧瞧主子吧,您是福星,当初主子痨病时,也是您进了金陵城,主子就开始好转了的。” “.......” 李氏瞪了一眼寿安,说道:“这真是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呢。” 苏清芙抿了抿嘴,这去看一看便能救人性命的事情,她倒也不是想要拒绝。 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她也不能光付出不是? 自幼的时候,父亲就抱着她教她权衡以及利用。 即便是在逆境的时候,也要冷静,学会抓住面前所能利用的一切。 以往的时候在家中,除了父亲疼爱,就是平日里学着俗务时,也是母亲在身边,她倒是也没有独立的尝试过。 现如今倒是来了时机,只可惜第一次实验的对手就是这般的强悍。 苏清芙想到了昨夜的梦魇,心中轻轻一颤,顿时下了决心。 “走吧,麻烦林管家给带路。” 李氏十分不情愿,但她也不是一般的后宅妇人,也不会反驳主子,只得跟着去了。 一路上,苏清芙向了许多,按照一般来说,林如海许是不会死的,自己过去了虽然起不到作用,但后面至少林如海等人也得有点心里作用,觉得时是她福气的缘故才使得他好转。 那自己是站在他病床前大义凛然的说:“林大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样自己不光立了威风,还显示自己身份,届时就算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日后也是可以吹嘘的,年纪轻轻的就可以拿捏一个两淮实权臣子。 还是说:“林大人,现如今您也好转了,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这样免得被林如海针对,届时若是被他气势和计谋碾压,到时候泄露了真实的身份,岂不是丢了父亲和母亲的脸面?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骤然入目的竟是层层叠叠的村民。 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消息,说是林大人不好了,于是这些村民竟是自发的围着院子跪在地上,口中默念着祈福之语。 一时间,苏清芙竟是怔愣住了。 这些村民口中各有念叨,起起伏伏,嗡嗡声一片,但却以外的和谐,又在寺庙之中,这样的氛围之下,甚至真的感受到了祈福的力量一般。 寿安跟在身边,也看了一眼村民,低声说道:“这些村民今日本可以离开的,可他们却一个人都没有走,听闻主子病了,自发的跪在这里,说是要给主子祈福。” 苏清芙愣了愣,从侧边门进去。 就连身后跟着的李氏走着走着,甚至回头看了一眼跪着的村民们。 “到也算是个好官。” 刚走进院子里,就瞧见了哭成了泪人的小管家,年老的圣僧双手合十,闭着眼眸,口中默念着佛经。 苏清芙原本看着门口就紧绷的心,此刻更是紧张了起来。 她脑海之中浮现出昨夜那刺客的画面,眨了眨眼,连忙赶走,不敢多细想。 “姑娘,请。”寿安引着苏清芙走到门口,将门轻轻的打开。 寺庙之中的斋房和林府不同,打开门,只有一间。 刚走进去,就瞧见了南窗下的榻子上,平躺着的男人。 男人唇色鲜红,那张本就白净的脸却是苍白透光,被褥盖着身子,倒是瞧不出伤口如何。 这下倒是不用苏清芙给亲手擦脸啥的,她拉过凳子就这么坐在了床榻边上。 然后..... 奇迹般地,昏迷了一晚上的男人,竟是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苏清芙见过了林如海的俊美无双,但此刻依旧是被他这..清俊的容貌给惊的一愣。 男人此刻羸弱不已,那张苍白的面容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甚至猩红的双唇便隐约可见一丝丝的血迹。 一副柔弱美男子的模样。 可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眸,虽然带着病弱,却依旧不乏男人的坚毅。 君子如玉,如琢如磨。 周围倒是无人,寿安等人都在门口等着。 于是只有苏清芙瞧见了男人醒来。 而林如海显然也只瞧见了她。 两人对视的时候,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安静。 一瞬间,苏清芙竟是觉得两人之间很是相熟,可偏偏两人话都没说上几句。 在一股尴尬将要席卷她的时候,苏清芙起身,对着门口说道:“林大人醒了。” !!!! 瞬间,屋外的大夫,僧人,甚至寿安父子马不停蹄的进来了。 大夫和僧人给里林如海看诊,而寿安先是对着床榻上的主子喜极而泣,又转过身,侍奉着苏清芙坐到一边的案桌边,亲手奉上热茶。 “......” 看着寿安这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苏清芙也没好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众人忙碌。 过了一个早上,直到日光渐盛,晒干了地面上的积水时,林如海终于散去了高热,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 苏清芙到也不着急,她送佛送到家,每日早晨只要林入海开始发高热,寿安就会来请她,她就跟着去,然后只要坐在林如海身边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呆一呆,等着林如海呼吸正常,退了高热,便回自己的院子里。 有时候午后,等着太阳不那么毒辣,她还会带着帽围去看看周围的村民。 这一日也是如平常一般,苏清芙习以为常的坐在给她专门准备的椅子,她懒散的靠在北方李氏专门给她放置的椅子靠背上,手边的几上清茶袅袅青烟,一叠素饼散发着香气。 她手中翻阅着一本当地的地方志,闲散的看着。 忽然,苏清芙觉着有双眼眸看着自己,她轻轻的移开书本。 果然,林如海睁开了眼眸看着自己。 这倒是不奇怪,每每林如海褪去高热时,总会是第一时间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但和平时不同的是,今日的双眸没有往日的虚弱和疲倦。 “林大人,您这是好了许多?” 苏清芙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转而看着男人问道。 林如海起身,坐在床上,随着他的动作,那垂下的万千青丝层层叠叠犹如波浪一般的晕开,最后规矩的垂于身后,前世的时候苏清芙觉得男子留着长发,披头散发的,或多或少的都会显得有些女气,或者至少不那么阳刚。 但此时此刻,她发现即便是长发飘然,丝毫不影响他的男子气概不说,反倒是有了几分肆意不羁的儒雅气息。 男人低声的咳了咳,说道:“这几日劳烦苏姑娘了。” 苏清芙眨了眨眼,说道:“也不是很劳烦。” 林如海是聪明人,自然是知道苏清芙这是有话要说,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苏姑娘,臣自是忠心于朝廷,即便是为了一方的百姓,陈也不会愿意参与到党羽中。” 苏清芙已经,这话的意思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 “你...” “大人,我家主子病重,如今不方便待客。” 屋外,寿安冷着嗓音说道。 苏清芙下意识地朝着窗外瞧去。 这一瞧,差点没把她吓死。 屋门外,那个姓周的幕僚,她曾在京城四皇叔的身边见过! 男人眼神很是锐利,在苏清芙瞧过来的第一眼,他就将眼神移了过来。 女子浑身一震,瞬间仓促收回了眼神,转头,却瞧见了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林如海。 “........” 第 17 章 这一刻,苏清芙想了很多。 是现在就承认自己的尊贵身份,吓死林如海,还是干脆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说,保持自己的身份神秘性呢? “既然是林大人病了,本官也不多叨扰,就去探望一眼便罢了。” 那周姓幕僚只来得及瞧见一双秀丽的眼眸,倒是没有想到其他地方。 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管家在欺骗自己。 寿安也瞧见了周幕僚往屋子里瞧了一眼,他冷声说道:“这就不用了,周大人的心意林家领会了,等着主子身子大安,寿安定会给主子说明的。” 周幕僚知道自己今日是进不去了,他也不强行进门了,只是上上下下的看了一眼寿安,意味深长的说道:“倒是不知,金陵林府倒是处处都是人才,听说前几日林大人被不知来路的刺客追杀,竟是一项不起眼的寿安双刀一斩,竟是一招就将那刺客送了阎王殿?” 寿安客气的笑了笑,说道:“奴才不过是一介莽夫罢了。” 苏清芙听着那幕僚似乎不会来了,于是缓缓地松了口气。 这前有虎豹,后有豺狼的,她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应付不来。 不过说起来,她见过这个幕僚,但是这幕僚却是没见过她的。 太子嫡女岂是一般人能瞧见的? 就算是带了帽围立在他面前,他也是丝毫不敢将眼珠子放在她身上一点儿。 “嘶。”耳边传来男人压抑的痛呼。 苏清芙那双圆溜溜的双眸看向了男人,林如海动了动,他似乎是想穿上外袍,但那手臂上贯穿伤,外加毒气引发了痨病,稍稍一动弹,整个内脏都在疼。 当然,整个内脏都在疼,这是她听自己的女医说的。 她是真的佩服这个男人,看着整个人文邹邹的,带着一股书卷气的文人风骨。 没曾想那夜竟是现场给她展示了什么叫做男人硬气。 在这个古代没有麻药的地方,当时情况紧急,甚至麻沸散都没有,那圣僧竟是当场硬生生的用小刀将被箭端感染的肉和骨头轻轻的刮了。 苏清芙当时没看清,都是事后听人说的,当时只看见男人顶着那湿漉漉的玉面吩咐着寿安和护卫,有条不紊的掌控着局面。 联系当时的自己看到的场景,眼前的这个男人这倒是真的令人佩服。 “您别动了。”苏清芙转头,看了眼男人身上素白的寝衣。 “这..苏姑娘到底是外女,林某一介男子,实在是不符合规矩礼仪,对姑娘的颜面有损。” 林如海脸色略略白了白,声音却依旧沉稳,若不是苏清芙知道他伤的有多重的话,指不定看不出男人此刻重伤。 “当初惊闻两淮盐运使林大人锦绣文章独步天下,如今现实瞧见了,倒真是应了另一句话。” 苏清芙那双圆圆的眼眸发着亮,那张肉嘟嘟的鹅蛋脸上是纯然的真诚。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林如海:“.......” “所以啊,林大人,现如今您在我这里已经不是个男人了。” 刚劝退了那难缠的周幕僚,准备走进门的寿安:“?” 第 18 章 林如海:“......” 苏清芙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她继续说道:“您现在在我眼中就是那名臣包青天!” 门外的寿安轻轻的吐了口气,吓死他了。 林如海那双漆黑的眼眸定定的看了一眼苏清芙,神色颇为自然。 苏清芙默然咬紧了牙关,做出一派崇敬的模样来。 这一套她其实很熟悉了,前世的时候是为了苟且偷生,不被人打,这一世她是为了讨得父母那欢喜的笑容和慈爱的眼神。 她如今都有些肉嘟嘟的小脸儿最适合做这些动作了,圆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浓密的眼睫毛就像是一柄扇子一般,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自己的纯善可爱。 果然,眼前的男人并没有询问自己的身份,转而是说道:“苏姑娘,如今我身子已然大安,也就不劳烦你日日来我这里盯着了。” 苏清芙点了点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氏早就不满了,救了他一命就算是他林家积德行善了,现如今竟是需要她小主子日日看着,简直不成体统。 “嗯嗯,林大人说的是呢。” 苏清芙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比如报酬什么的,还是现在趁热提了才是。 可这要怎么提才显得自然而然呢。 少女的确是对自己容貌的天然优势很清楚。 这座寺庙不光是香火好,就是风景也是金陵一绝。 周围的村庄被洪水冲刷,但寺庙却毫发无损不说,此刻打开窗户望去,远处就是雨过天清后的山峦,层层叠叠绿意就像是用浓密的山水笔墨挥就,日光高悬,温润的光泽铺洒而落,近处不知名的花朵大大簇大簇的绽放。 但山水之美,却都不及眼前少女的姿容之美。 寿安看的发愣,不是有亵渎之心,而是对于美的冲击,那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美感。 “说起来,苏姑娘倒是真的高看林某了。”林如海神色淡然,他转头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寿安。 寿安一个激灵,面红耳赤的转身,臊眉耷眼的去煮茶了。 “林某不过是尽了自己为官的义务罢了,哪里敢和包公相提并论了呢。” 苏清芙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自然天真的说道:“林大人谦虚了呢,前面黛玉妹妹说道林大人为官清明,一心为民,因为如今...是以您都没有时间亲自送她去京城。” 林如海听到女儿的名字,轻轻的蹙了蹙眉,随后叹息一般的说道:“如今太子刚入住东宫,总是有新的去覆盖旧的。” 苏清芙闻言,心脏顿时悬吊了起来。 她对自己的父亲倒是很有信心,就是朝廷上下对于父亲的政。绩也是一派的夸赞。 但其实即便是每个人再好,也会有人会是“中立”或者是对立的人。 绝对不是全然地夸赞,如今想来,这也算是当初皇爷爷免去父亲太子之位的缘故之一吧。 朝廷几乎是习以为常日后的皇帝之位就是太子,甚至太子的所有决策他们都不会否认。 即便是不是那么的完美,但却无一人指出问题所在。 如今,天高皇帝远的不说,就是父亲如今已经是被废黜的前太子,如今的太子可是四皇叔。 再不济,总不会说四皇叔的坏话。 少女自以为自己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实则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被人吸引了注意力的精贵波斯猫儿一般,分明对接下来的话好奇的不行,却非要偏着头做出一副冷淡的模样。 “那..林大人对此怎么看呢?” 女子问道。 寿安此刻奉上两杯热茶,将冷茶端走。 男人即便是穿着寝衣,坐在床榻上,却依旧有一种穿着整齐,姿态飘然的坐在椅子上的飒然。 “林某读书时,曾对《荀子·臣道》里有一句记忆很深: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而已耳,谓之国贼。这句话几乎是贯穿了林口为官这些年的始终。” 苏清芙微微颔首,她这便是懂了。 林如海的意思是他不会参与两位皇子争夺太子之位的事情。 听见他这么说,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若是他当真的去评价自己的父亲,若是有什么自己不能接受的,苏清芙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才是。 毕竟现在自己还掩藏着身份,无人察觉。 若是此刻泄露了身份,依着林如海的品性,要如何处理她还不一定呢。 说来,如今她出来江南这般久了,除了四皇叔派出来的此刻,皇爷爷竟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这件事情一开始她是觉得很庆幸,现如今想来,倒是很有几分诡异呢。 想到这里,她心中无端的倒是觉得松快了几分。 她说道:“林大人当真是好官,有时候好官正是要有清明的君主才对呢。” 林如海微微颔首,目光看了一眼外面枝繁叶茂的大树,说道:“林某为官能遇到当今圣上,也是林某之幸。” “嗯,皇..” 苏清芙差点被爷爷两个字咬到了嘴巴。 “我也觉得皇上很好呢。” 林如海微微颔首,似乎是不经意一般,他喝了一口茶,随意的说道:“皇上仁善,对于王朝,他定是会慎重的。” 苏清芙一愣,心中轻轻的动了动。 这话.... 是说如今四皇叔的腰子之位并非稳定? 苏清芙小脸略略沉思了一瞬,倒是并未注意到寿安略微有几分吃惊的神色。 时间也差不多了,门口寿安的小儿子端着午膳走来。 苏清芙倒也不便多留,也是起身便准备回自己的院子里了。 她身边的人现如今已经确定金陵和柳城没有了来寻她的刺客,反倒是林如海身边都是四皇叔身边的人。 甚至那四皇叔的心腹周幕僚竟然也来了,倒是不便多留了。 也该准备走了。 林如海如今依旧不能起床,只得坐在榻子上目送她离开。 “......” 苏清芙出门时就带上了帽围,李氏和暗处的侍卫都在门口等着。 苏清芙带着李氏便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李氏看了眼主子的神色,说道:“现如今林大人身子好了,主子也用不着天天请安似的去照顾人了。” 苏清芙知道奶妈这是在心疼自己,她想着林如海如今瞧着确实大安了,于是也点了点头,说道:“明日确实用不着去了。” 李氏知道林如海是个好官,但对于自己家的主子来说,确实是算不上好呢。 甚至现如今,竟是将主子当作了“冲喜”的丫鬟了么? 只要林如海没完全好,主子就要去床榻边守着?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呢? 更何况自家主子这几日本就要去看那些灾民的安置情况,迫是有些疲累,眼看着脸颊也消瘦了不少呢。 这几日一直吩咐着院子里的小厨给熬着补身子的药膳。 于是等着苏清芙刚进门就闻到了味道,她最是厌恶喝这个药膳了。 “我总觉得应该再去寻圣僧问一问卦,保佑爹爹和娘亲身子康泰才好呢。” 李氏:“.......” 主子自从生下来,金尊玉贵的,就一直是她在奶着,断奶了,太子妃看着她将小主子养的好,也没将她送回家,反而是留在了东宫里,给了女官的职位。 到如今,她亲手照顾着主子已经是十八年了。 这十八年来,无论主子做什么她都陪着。 于是说是她是东宫的女官,不如说她是东宫嫡女苏清芙的女官。 但只有一样,就是苏清芙本人说话了,她也是要违抗命令的。 那就是事关苏清芙的身子骨。 她退了一步,直接挡住了苏清芙的逃跑路线。 苏清芙:“.......” “奶妈,你都不知道我今日瞧见了四皇叔身边的周幕僚,心里着急得很呢,现如今正是要去给爹爹和娘亲算一卦的时候呢。” 李氏根本不听,就这么执拗的挡着,嘴里说道:“您再是担心太子和太子妃,也当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您要是因为过于的操心太子和太子妃,反而是将自己累病了,奴婢万死难辞其咎不说,太子和太子妃知晓了,也更焦心主子您。” 苏清芙:“.....” 原本在林如海哪里就已经消耗完了自己的精力,现如今听到了奶妈的念叨,更是觉得自己头晕,于是只得老老实实的转身,进了屋子,在李氏双眸的注视下将一碗药膳喝了个干干净净。 李氏一脸的满意,高兴的伺候着主子漱口之后,看着主子疲惫,又亲手伺候着她去榻子上睡午觉。 苏清芙果真是累了,她这一觉竟是睡到了深夜。 等着她醒来时,屋外早已是漆黑一片。 屋子里只有床榻边的一处夜灯,半合上的窗户挡不住山里灼热微风。 烛火轻轻的摇曳跳跃,就像是一个小人儿和着微风旋转舞蹈一般。 苏清芙睡得有些发懵,睁着那双圆圆的眼睛呆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烛火,这才起身踩着软鞋伸了伸酸软的背脊。 守夜的丫鬟被惊醒,起身问主子:“您可是要用膳?小厨房里熬着小米粥,还有几碟子素菜。” 苏清芙当真是饿了,点了点头,说道:“备上来吧。” 这边小院子一派的静谧安好。 此刻,远在天边的皇宫之中却是大雨倾盆。 承乾宫内夜明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宽大的寝殿内没有一丝的声响。 守夜的太监蜷缩在龙床下,悄无声息。 龙床上的男人此刻却辗转难眠,在一声叹息之后,男人有几分暴躁的撩开明黄色的被衾。 那太监瞬间轻身起身,那张圆润白嫩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睡意。 “掌灯。” “是。” 几个呼吸之间,宽大的承乾宫内,两溜一排八盏的大檠将屋子里照的尤如白昼。 皇帝如今年逾六十,但他身姿高大笔直,肩背孔武有力,早年也曾御驾亲征,如今虽年岁渐老,却看着就像是四十余岁的人。 “行啦,倒是有些饿了,备点茶点来。” 男人倒是随性,擦着软鞋,伸展着手臂由着太监给他穿上便袍,挥开了那太监扣盘扣的行为,就这么敞着衣服,露出里面的明黄色的寝衣,走到窗户口,推开窗户。 一股浓重的水汽混合着雨水拍打着房檐的声音将原本寂静的屋子包裹住。 屋外雨幕犹如倾盆的雨水,白玉的栏杆上飞溅而起,龙头里吐出的水犹如溪流。 “金陵发生洪灾,听说林如海第一时间便止住了?” 第 19 章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许的冷淡。 那太监浑身一僵,身子子绷直了,语气却是格外的谦卑。 “昨日上朝倒是听丞相说了一句,说是林盐运使当夜冒着豪雨前往山洪爆发的地方,带着灾民前往寺庙避难,雨夜之中还遇到刺杀。” “林大人算是有惊无险,躲过了致命的地方,伤到了手臂。” 身姿高大的男人几乎挡住了整个窗户,但冰凉的潮意却透过缝隙逐渐的传入到太监的脚底,令他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他瞧不清男人的神色,甚至只看了一眼男人那随着微风轻轻浮动的衣袖,都觉得自己心尖发颤。 “刺杀。” 男人本就不是在问话,在林如海遇刺的第三天... 不,或者说林如海遇刺之前,他就知道了。 如今的太子呐。 那太监啊只觉得自己浑身发麻,舌尖酸苦。 都说帝王无情,但只有亲身感受到的时候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有残忍和血腥。 “让李辉过来。” “是。”那太监闻言,规矩的行礼后,接着踮起脚,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宽大的寝殿里瞬间陷入了寂静,只有偶尔烛火遇到寒气发出清脆的“啪”。 后半夜,一队御林军带着蓑衣破雨出城。 而皇宫之中的男人此刻终于回到了床榻上,神色舒缓的陷入了睡眠。 但他舒心了,但旁的人却陷入了长久的无眠。 ....... 在第二日清晨苏清芙差点又撞到周幕僚的时候,她知道这金陵委实不能呆了。 于是当天下午的时候,苏清芙一行人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刚准备出门去,给林入海说一声自己准备走了,却刚走到一处亭子口时,就看到了负手一脸闲适立在亭下的男人。 苏清芙脚步一顿,随后便瞧见了男人转头看过来。 “....” 行吧。 她还就不信了,林如海她面对时,总是有股心虚的感觉也就算了,难不成她还怕一个幕僚不成? 苏清芙微微垂下头,便准备带着身边的奶妈走开。 作出一副遇见了外男的尴尬与不安。 但显然,就像是前世看见过的电视剧桥段一般,男人走到亭子口,客气而又疏离的将她唤住。 “姑娘,请留步。” 苏清芙身子颤了颤,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般,而李氏也是挡在她面前,厉声说道:“大人,您可是有什么事情?” 周幕僚闻言,只是笑了笑,语气不屑的说道:“姑娘倒也不必如此惊慌,周某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姑娘如今无父无母的流落至今,到底是可怜,却又不得不佩服姑娘能将自己照顾的这般好。” 立在地上的姑娘微微的躲在李氏的身后,闻言,动作有几分瑟缩,但却倔强着硬是打着胆子偏着头看着周幕僚。 李氏显然也是有些松懈了一般,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主子。 周幕僚看似神色轻松,实则那双眼眸死死的观察着苏清芙。 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由得松了松。 这模样可不是那位矜贵的主子,那未主子他曾远远的看过身影。 即便是只瞧了一眼,甚至没能瞧清楚,可那高不可攀的模样,可不是如今这姑娘这副样子。 还有听闻太子极为宠爱那嫡出的郡主,就是太子妃也是极为宠爱这嫡出的独女。 被千娇万宠的郡主,听说天真烂漫,古灵精怪,就是皇宫之中的皇上也很是宠爱这位嫡出的孙女。 看来,那位逃跑的郡主当真是没在金陵。 思及此,他也有了处理眼前少女的办法。 “两位,这处亭子四面空旷,倒是有几分不在亭子里能瞧见的景致呢。” 苏清芙警惕的站在原地,声音带着几分北方口音,却难言软糯。 “咱们就这样说,也是可以的。” 既然是皇子的心腹,自然是有些口才本事在身上的。 周幕僚微微侧身,做足了几分谦虚的劲头,说道:“姑娘虽看着和我站在一个位置上,咱们似乎是这样也可以说话,但是,有时候别被眼前的景致所蒙蔽了,你虽一介女流,但却能护着自己的百万家产下江南,也是有些平日男子若不能及的手段和谋略的。” 远处,一个死角,寿安看着苏清芙走进了亭子,他抬头看了眼前面的主子。 林如海:“.......” 寿安也一脸懵逼,他的主子也算是一方权臣,下方的或者是上方来送给他的、或是来引诱他的女子不在少数。 国色天香,姿容天下一绝的也不是没有,甚至有一双柔媚和天真各样的双胞胎姐妹去岁也有人送来,当时寿安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主子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扫地出门。 可如今眼前这样性子的女子,他当真是见所未见,就是这样性子的“人”,他也没见过。 一开始这少女看着十分的天真烂漫,甚至有些傻兮兮的,可现如今在寺庙之中接触,却觉着她有一股矜贵和傲然,姿态随性。 甚至在她的动作言语之间,带着几分比那先夫人还漫不经心的养尊处优。 但现在又....怎么说呢,看着又有几分经历了大难之后的谨小慎微和坚韧。 “.......” 他压低了嗓音,低声问道:“主子...这苏姑娘不会被那姓周的骗了吧。” 毕竟是现在太子身边的心腹,就是这姑娘再聪慧,能狡诈得过这个太子身边的幕僚么? 林如海沉默不语,只是看了一眼寿安,示意他闭嘴。 远处少女带着积分谨慎的软糯嗓音传来。 “大人,您想要说什么?” 周幕僚此刻坐在圆凳上,目光融洽得看着少女,他几乎是没掩饰自己得来意。 “我姓周,是京城来的,这次来金陵是替主子办事情的。” 男人的嗓音缓慢,即便是长得一般,但是口音倒是有些许的好听。 “我和姑娘本无缘,但那日在林大人休息的斋房面前匆匆一面,您却给周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苏清芙带着帽围,无人能瞧见她的神色,但是从她下意识地端着茶盏放在手心里时,便能感受到她的不自在。 周幕僚缓了缓,心中更是有了底气,他继续说道:“可本官瞧着林如海似乎是不愿再娶续弦的。” 这似乎是令少女有些难堪,但更多的是被戳中自己担心之事的惊慌和无措。 “不,不会的,大师算卦了的,只有我在身边才能免去林..林大人的灾祸。” 寿安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自从遇见了这位苏姑娘,主子就算是病重,却依旧能好起来。 周幕僚露出几分心疼来,但却不显得冒犯眼前的女子。 “哎,所以周某先前先说了姑娘你可怜呢,若是你家中还有一个男子,他还能帮你看看,这个看着正直,浑身本事,又俊美无双的男人到底是何等的心肠,你就不会将心放在他的身上。” 苏清芙就像是被人戳中了脊梁骨一般,她肩膀一松,随后猛地僵直,手指紧紧的捏着茶盏,压着嗓音说道:“您又是谁?你就了解林大人了吗?那日我瞧着他似乎是不愿意见你呢。” 寿安继续点了点头,心说,对,他算什么东西,一个走狗而已。 男人叹了口气,说道:“我是谁不重要,姑娘,我也不怕吓着你,今日我和你见面是在这亭子里,人人都可以看见,我也不怕有人报告给林大人,你且听我一句劝,若是林大人当真会娶你为续弦,怎会在甄家的宴会上说你是一个表妹?又为何任由姑娘你从林家离开,又住进了这寺庙之中?” “若不是这次的天灾,你觉得林如海会来这寺庙中看你?” “或者说直白一点,若不是他病重,就算是来了这寺庙中,怕是办完了事情,就会直接走了,难道会来问候姑娘一句安好?” 苏清芙:“.......” 李氏:“!!!!!” 远处的寿安:“!!!!!!!!!!” 只有林如海就像是没听见这些话一般,微微敛眸,看着那纤细的身影。 苏清芙似乎是被人扇了一个耳光一般,她猛然起身,那手中的茶盏瞬间滚落下地,水摔成了碎片,茶水瞬间晕开,茶叶碎落在地上。 周幕僚眼睛一亮,继续说道:“姑娘您瞧,若是你轻而易举听信了林大人的鬼话,你就会像这茶叶一般,在茶茶盏里是一味美味,但若是不小心摔碎了茶盏,可就只能任人践踏了!” 苏清芙瞬间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令她惊惧的东西一般,失控的往后退了退,却未曾想没注意到身后的栏杆。 “啊!” 寿安:“!!!!” “主子,主子,苏姑娘要落水了!” 林如海却立在原地,似乎是丝毫不担心一般。 寿安只得焦急万分的看向亭子里。 只见原本蹲下身给苏清芙清理打脏鞋面的李氏顿时起身,就要去拉那突然拦腰就要掉出去的女子。 周幕僚的侍卫都在远处,为了防止女子害怕,这亭子周围竟是无一个侍卫。 周幕僚想要将此女带回京城,当庭指控林如海毁了少女清白不说,还想吞噬人少女清白,有辱斯文,不堪重用。 眼看着女子要掉落下水,他伸手就要拉。 暗处守护苏清芙的侍卫本想要出手,看着主子被李氏拉住了,而一旁的周幕僚却在伸手。 侍卫哪里肯让他沾染姑娘半分? 于是随手抓了个石子打在了男人的背心上。 “噗通!” 第 20 章 那周幕僚顿时就像是被栏杆绊住了一般,突然掉落入水中。 掀起巨大的水浪。 寿安:“.........” 林如海看到此,微微垂眸,清浅的勾了勾嘴角,随后转身离开。 周幕僚安在远处的侍卫看到这般动静,纷纷地跑了过来。 苏清芙瞧见人来了,便装做一副羞涩惊恐的模样,呜呜咽咽的被李氏扶着离开了。 现场混乱成一片,也没人阻止两个女子离开。 现如今自然是不能去林如海处,苏清芙回了院子则先将衣服脱了,李氏也嫌弃,差点儿被那臭男人碰到了。 倒真是有些累了,苏清芙沐浴完,用了午膳便就去睡了。 是以等着傍晚醒来时,又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 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她也没什么胃口。 中午的都还没有消化呢。 现下有些无聊,她坐在椅子上只是看着李氏开始给她收拾路上时准备穿的衣服。 苏清芙看着李氏拿出的衣服,选了几个穿着轻便的,就是颜色也是素净的衣服居多。 毕竟路上奔波,穿着艳丽到底是不方便呢。 李氏却觉得自己姑娘穿着精致些好看,姑娘正是青春年华,正是好时候呢。 苏清芙拧不过她,也就等她选了两套好看的衣服,装在换洗的箱笼里。 门口的一个侍卫规矩的立着,朗声说道:“主子,飞云求见。” 这人高马大,身子纤长,看着不是很壮。 但这侍卫可是在朝廷的军队之中有千人斩之称的人物。 当初从军队上退下来,是因为受了重伤,皇帝体恤他,就让他回来,赐了宅子,官职,看着他不适合做文官,直接赐做了太子身边的武官。 一直负责太子身边的安危,两年前苏清芙逃出京城时就是飞云护卫着送出城。 到如今也是他一直护卫着苏清芙的安危。 “飞侍卫,快些进来。” 苏清芙自幼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其中“礼贤下士”她便是从父亲身上学会的。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起身,也不用帽围遮挡。 小的时候,飞云还给她牵过马呢。 就是如今,也不必拘泥一些规矩。 “臣给主子请安。” 飞云却是个极为规矩的人。 他双眸微微下垂,只看着自己的眼前的地面,走到房屋中间,便规规矩矩的行礼。 苏清芙都习惯了,她笑着说道:“飞侍卫请起。” 飞云这次来是给主子报告此次出行的护卫安置情况。 苏清芙实在不知道自己一直流落在外,除了自己的安危还有什么用。 不如回去。 就算是回去了,指不定“灯下黑”,反倒是令人寻不到踪影呢。 最主要的是她委实是担心自己的父母。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等着飞云离开的时候已经完全的漆黑。 明日一早她便要走,倒是不便打扰林如海了。 屋子里屋外忙忙碌碌的丫鬟,还有侍卫们开始部署,一小队人迅速的离开。 眼看着夜深了,大家便都早早的歇了。 不远处的一处斋房内。 男人美玉一般的面容此刻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的清俊。 今日他穿着一天青色的长衫,身背脊笔直,肩膀宽整,眉目冷然的看着手边的御笔。 君子之姿,倒真是俊美无双。 只可惜此刻站在案桌旁边犹如浑身刺挠的寿安根本无心欣赏。 他简直要急死了。 “主子,您不去阻止一下吗?!” 寿安看着男人一脸的淡然,要不是他手中拿着的是皇帝的御笔,他定是要胆大包天的夺下主子手中的东西。 看什么看,阎王爷就在门口了,还有心情看书呢! 林如海将御笔细细的合上,微微沉思了一番。 他素来会揣度上位者的心思,此刻微微隆起眉头,心中思绪万千。 寿安和林如海一同长大,他稍微的大了林如海几岁,自由时便将这位矜贵聪慧的少爷当做了亲弟弟。 看着他这副根本不爱惜自己性命的模样,寿安一个一招杀死刺客的壮汉,在一旁犹如老妈子一般喋喋不休。 “主子,主子,那苏姑娘院子,我早就派我那小子去暗暗的查看过了,说是满院子的箱笼,怕是明早一个清早就要准备走呢。” 林如海这才转头,那双清冷的眼眸落在自己的奶兄弟身上。 寿安只觉得自己操着老妈子的心。 “主子,您自来身子就比较羸弱,如今染了病,更是亏了不少呢。” 一点也记不住他家主子也是等闲武官也拿不下的爷。 眼看着林如海有几分不耐,他却顾不得,继续说道:“您就算是视生死于无物,可您也要考虑考虑小主子呀,她才七岁,本就性子聪慧多思,您这一走了,她在这世间还能仪仗谁呢?” 林如海闻言,神色愣了愣,却依旧是不说话。 “主子!” 寿安简直想拉住他晃一晃,这位爷究竟在想什么。 林如海是真的有些无奈了,他抬眸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奶兄弟,说道:“那你说,我又如何能劝阻苏姑娘不走?” 寿安一听似乎是有戏,他语气激动而恳切的说道:“您这般的口才,三寸不烂之舌头的,如何不能劝阻一个小姑娘家?” 话说完,寿安骤然对上男人沉默不语的视线。 今日那周幕僚不知怎得,竟是落入湖水中,一只脚缠上了水草,被救上来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 寿安:“........” “就算是您真的劝阻不了,可....” 说着寿安上上下下的审视了一番自己家的主子,语气笃定的说道:“不是我狂妄,就主子您这般的外貌,就算是公主,我瞧着也怕是没见过您这样的男子呢。” 林如海:“........” 他放下手中的大的东西,目光错开,走到窗户口,看着窗外漫天的繁星。 “行啦,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所以才说这些话的。但我和苏姑娘的缘分就止于此,我并非是极好的丈夫,更何况苏姑娘..与我而言本就是陌生人,她已经算是救了我两次,却不能引此日日都赖上人姑娘。” 他负手而立,仰头露出那有力的脖颈,喉结轻轻的上下滑动。 “再说生死,最终的归途不过是在这天地之间罢了,父母,夫人都已远去,就是黛玉日后不过也是有这一程路罢了。” “一家人许是在天地的尽头,又是一场圆满的结局。” “即便是有万般的不舍,担忧黛玉,可寿安,苏姑娘却不该去被动的承受这些。” “这不是她的事情,更非她的责任。” 寿安虽不擅读书,但也自幼在林如海身边耳濡目染的,也明白这些道理。 可,他想了想说道:“可主子您,并非那些恶徒,嫁于您做夫人,并非是孽缘呐。” 当初和贾家的婚事,林如海其实也并非和贾敏有情。 是贾代善,贾侯爷亲自和他主子见了一面,主子被贾代善气度折服,这才同意了婚事。 婚后两人虽然并非青梅竹马一般,自来就带着几分情意,但也是相敬如冰,夫妻和睦,主子甚至没有纳妾。 夫人也是仁慈和善之人。 后两人有了女儿,家里更有了小家的温馨。 到如今,林如海自夫人故去,也没有纳妾,甚至通房都没有。 子嗣也只有黛玉一个,最妙的是苏姑娘和他们小主子相处的很是融洽。 他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原本以为林如海会被自己说动。 谁知.... “行啦,你说这么多,也没用,人也要走了,且不说苏姑娘,就是你主子我,明日一早也要去京城了,哪里有时间说这些。” 寿安一惊,说道:“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林如海转身。 “皇帝吩咐我前去述职,时间紧迫,你有这么多闲适事,不若现在就快去收拾收拾,皇命不等人。” 寿安:“.....” “不是,主子,您身子....” “行啦,若是有缘日后会再见的,若是无缘,就是我强求又有什么用?” 林如海说完话,就走进了净室,显然是要准备沐浴休息了。 寿安也不敢多打扰,只得恨恨的跺脚,然后出门吩咐明日去京城要准备的东西去了。 天幕群星闪耀,等着金乌缓缓地自东方升起时,在夜色与光明交替之时,苏清芙交给一个僧人一封书信,便踩上了板凳,准备上马车。 谁知那僧人追了出来,说是林如海差不多一柱香以前也就走了,并嘱咐另一个僧人带话,说是后悔有期。 苏清芙一愣,随后吩咐一个丫鬟收回了刚才才递出去的书信,对着呐僧侣客气的笑了笑,说道:“这段时间劳烦贵寺能容纳我。” 那僧人微微垂头,行礼,说了句阿弥陀佛。 “施主客气了。” ....... 等着马车重新启程的时候,李氏气的不轻。 “什么叫做后会有期?” “主子昨日都想着亲自和他道别,他倒好,一句后会有期就打发了,简直不知所谓!” 苏清芙倒是觉得无所谓,日后指不定很难见面呢。 一路上,马车飞驰,直到半日过去,整队休息时,飞云和前方探路回来的侍卫说了两句话后,转身来到了苏清芙的身边。 “主子,前方据说是一官兵和匪徒相遇,现如今山顶正在剿匪,咱们还是多等会儿吧。” 第 21 章 在这一路上,什么稀奇没遇见过? 有一夜,甚至苏清芙身边的侍卫趁着夜色亲自去剿匪。 比起山顶上剿匪一事,现如今天光正亮,开始有些热,坐在车里也闷热的慌,苏清芙想下去散散热。 李氏下了马车,举目望了望,瞧见前方有一处树荫,于是指挥着众人往树荫下布置。 不到一会儿,一个小桌子和椅子摆好了。 桌子上放着三碟子糕点,一壶清凉的茶。 椅子上铺着软和的垫子。 马车旁边的小丫鬟打开油纸伞,屋子里的苏清芙这才扶着另一个伸出手臂的小丫鬟下了马车,粉白的绣鞋踩在微微有些发烫的地面上,朝着李氏站在的树荫下走去。 “主子,这路上方圆三里都无人烟,只得委屈您了。” 李氏说道。 “行啦,就这样就挺好的了。” 苏清芙坐下了,周围的众人便也各自围着她坐了下来。 苏清芙是有些来头的,前世的时候便是为了出人头地,刻苦学习,这一世自出生起,便是金尊玉贵的人儿。 即便是如今坚持“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她也是自幼便喜爱读书。 她爹爹和母亲看着她喜欢,便由着她,甚至有时候会带着些稀奇的孤本来送给她。 如今流浪在外也算是无事,苏清芙在一次夜里休息的时候,闲来无事,便给周围的人讲了一些故事。 谁知道,竟是将所有的人都吸引住了,甚至后来有些守夜的侍卫没听着,还强迫听到了的人去复述。 虽然苏清芙身边的奶妈和一两个护卫也是读过书的,但大多数都是像飞云这样,在自己的本职上很优秀,却不识几个字的。 于是在这两年里,若是像如今这般,她就会说一些自己读过的书中精彩的寓言故事,又或者是旁的,不拘类型。 今日倒是天气好,她想了想,仔细听的话也是隐约能听见山顶上打打杀杀的声音的。 也就讲一个应景的吧。 “今日我就来给大家讲一个战国末期赵国名将,廉颇的生平好了。” 廉颇,但凡是武将,多少是听过一些的。 李氏和一些丫鬟虽是姑娘家,本不喜血腥的,但是听着远处的刀剑相击的声音,也来了几分兴致。 苏清芙抱着茶盏,缓缓道来。 “廉颇与白起、王翦、李牧并称“战国四大名将”.........”(源自百度) 山顶处,正拿着双刀的寿安竟是难得的神色有些恍惚,一个能一刀斩杀皇家刺客的男人,竟是差点没能躲过对面一个只有几分粗狂力气的匪徒。 “........” 寿安被自己儿子护了一把,下意识心虚的看向了身后坐在马匹上的主子。 林如海神色冷然,就像是没瞧见一般。 他提了提心,瞬间投入战斗之中,耳边除了刀剑的声音,却又一股来自山间仙人一般的讲述故事的声音。 直到一刻钟之后,所有匪徒被拿下。 林如海吩咐几人将气送往最近的县城之中,便打算带着人马继续前往。 寿安收了刀,纵着马带着几分犹豫的走到了自家主子的身边。 “主子,您也累了,不然稍微等等?” 林如海显然也是听见了苏清芙的声音,但他懒得搭理寿安。 “行了,走罢,这已经耽搁了许久。” 寿安:“.......” 林如海说完,还似乎有些嫌弃他似的,声音冷淡的说道:“你看看你,自己私底下号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刺客,我瞧着如今你倒是连一个莽夫都打不赢了,如此这般,日后怕是不用你跟着我了,去回家养老吧。” “.......” 寿安知道自家的主子是担心自己,并且他确实差点失误受伤,自己做错了,也没什么好狡辩的。 “走吧” 说着一行人也就往山下走去。 “行啦,听着似乎是剿匪完了。” 苏清芙也差不多讲完了故事,看着众丫鬟们一脸满足,而周围侍卫们一派敬佩和若有所思的模样,她有种诡异的做了老师的满足感。 飞云带着几个侍卫先去山顶查看了一番,等他们下来的时候,车队也已经收拾好了。 “主子,咱们可以走了。” “嗯。” 在路上的日子不慢不快,苏清芙倒也不是很累。 主要是家中每月父亲和母亲传来的家书中总是给她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反倒是令她有种诡异的感觉。 她的皇爷爷到底是想做什么? 回京城并非一直是陆路,而是转路到水路。 在众人马车七八天之后,众人上了水路。 一股潮湿的水腥味传来。 苏清芙带着帽围,穿着一身水清色的衣衫,李氏倒是提前的给她披上了挡凤的披风。 披风用料极好,洁白如雪色的面料将她袅娜的身姿被裹的严严实实,在这水天一色的天地里显得格外的好看。 幸得此刻是傍晚,岸边并没有多少人,周围的侍卫和丫鬟将东西都抬上了船舶。 苏清芙不愿意带着船里,她站在船口看着远处的天色。 也不知是不是她前世走的地方太少了,又或许是没有心思去管关注世间的景色。 现如今她看见的都是世间的美景,方才知晓那些诗人所描述的场景并非有任何的夸张。 远处一望不见尽头的水面被拿半截夕阳染成了金黄色,在哪山和湖面的交界处就像是一笔勾勒的金黄色弧线一般,泛着金色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对飞鸥划过。 一时间她心中感慨万千。 不由自主的说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王勃当真是未骗人。” 此刻对面的一处装载好东西,比她的船舶小了一圈的船只里,坐在主舱里的男人闻言,微微转头,望向了窗口外的景色。 寿安早就兴奋的不行,苏姑娘竟然也是上了船,而且在这个渡口的去向就只有一个。 京城! 苏姑娘竟然也是要去京城的。 他先前就像打招呼去了,却被林如海制止了。 现在看着主子望向远处水天交接的地方时,他心中轻轻的一动,说道:“主子,也就是打一个招呼而已,在水路上,唯一的仪仗就是这艘船,届时天地都随这风浪,两艘船一起,总是有个保障的呀,不说咱们,就是苏姑娘,一个姑娘家,若是知道了另一艘船有人认识,总归是多多少少会心安一些的吧。” “走吧,你一个人去也不合适。” 林如海似乎是被说动了,他微微颔首。 “主子!” 李氏站在传船舶的窗口手中拿着一封信,神色略有些难看。 苏清芙顿时心中一沉,也顾不得欣赏景色了,转身便脚步匆匆的走进了船舱。 不到一会儿,船舱里便传出了少女的怒斥声。 她将手中的信甩在了案桌上,目光恨恨的看着这封信,怒火中烧。 “什么人!” “什么人!” 她气的浑身发颤,一时间也没能压住自己的声音。 周围的丫鬟被吓得大气不敢出,甚至动都不敢动。 主子虽然是很好的主子,但她们几乎很少瞧见主子这般的发脾气,上一次这样子,还是因为太子爷被废黜太子之位的时候。 现如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苏清芙深深的喘气,不为别的。 四皇叔做事情未免太过恶心下作! 她母亲的娘家是老朝勋贵,她的外公就是当朝的永安亲王,除了忠顺亲王额议忠亲王两位皇室亲王,她的外公是唯一的外姓王爷。 外公嫡子便是如今的世子爷。 她的亲舅舅。 家中的几个庶出的弟弟妹妹,和她总是有些隔阂在的。 但是舅舅的嫡亲女儿刘玥和小世孙刘皓月却是和她犹如嫡亲的兄妹一般。 刘玥年岁和她一般大,也是到了适婚的年岁,如今说了皇后奶奶家中的一个嫡系男子。 刘皓月却是一直没有婚约。 她的四皇叔便是看上了她的表哥。 四皇叔家的女儿苏清蓉她自幼时便不喜欢。 两人同一天出生,皇爷爷闻喜讯后大喜,当时御书房外正值芙蓉盛开,于是便一人得芙,一人得蓉。 但两人自幼不对付,于是总是暗暗的别着苗头。 到如今竟是要嫁给了自己的表哥! 这和最讨厌的人嫁给了自己的亲哥有什么区别?! 还有就是除开个人的恩怨,就是这整个大局上也是恶心人。 若是真成了,外公如何处理? 一个是自己亲女儿的夫婿,一个是自己嫡亲外孙媳妇的娘家。 现如今又是四皇叔占据有利位置。 苏清芙虽自己被养的极为矜贵,但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她深知,最好的结果怕是刘氏站中立。 谁也不帮助罢了。 委实是太恶心人了。 苏清芙怒火中烧,甚至说了句:“若是皇爷爷答应了,那我不若直接去皇宫,问问皇爷爷到底有没有将父亲当作亲儿子,将我当作亲外孙女,难道当年的宠爱都是假的么?” 还是李氏将她抱在了怀里,轻轻的捂住了嘴,说道:“嘘,嘘。主子,别慌,别慌,咱们别慌哈,您也要相信老爷和夫人才是呀。” 此刻,林如海和寿安刚刚走到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