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80,寡妇滚蛋,我要宠老婆女儿》 第一章重生 “真是不好意思啊嫂子,这身新衣服,是辰哥非要给我们娘俩买的。” “他说我们家小雅长身体,不能总穿旧的,还说我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哎,我都说不要了,辰哥这人就是太实诚。” 得意炫耀的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泣哽咽声,传入杨辰耳中,他只觉得头痛欲裂,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斑驳脱落的土墙,屋顶的茅草缝隙里,漏下几缕刺眼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酒气交融的呛人气味。 这是……哪里? 杨辰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 他转过头,视线终于聚焦。 门外,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女人正拎着一件崭新的童装和一件女士衬衫,对着一个瘦弱的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笑得春风得意。 这不是陈姗姗和他的老婆苏婉以及女儿暖暖吗? 这个场景,他怎么会不熟悉? 这不是1984年,苏婉带着女儿暖暖绝望自杀的那一天吗? 他竟然重生了! 前世,他鬼迷心窍,被寡妇陈姗姗这个绿茶迷得神魂颠倒,对自己的老婆苏婉和女儿非打即骂,不管不顾! 就在今天,他将两件本是苏婉娘家给她和暖暖寄来的衣服,也被陈姗姗三言两语说动,逼着老婆和女儿将新衣服给了陈姗姗。 苏婉和暖暖不愿意,他就动手打了母女二人,还不小心将暖暖的小腿烫伤。 而后他和陈姗姗得意而去,却不想,苏婉背着暖暖晚上才到了县城医院,因去的晚,腿伤恶化,需要截肢。 手术费需要一大笔钱! 苏婉给他打去电话,而他却因在陈姗姗家喝酒,对苏婉怒骂呵斥。 终于,苏婉心生绝望,抱着才五岁的暖暖,跳河自尽! 直到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之后的他努力赚钱,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大潮,从一个普通人,成为了百亿富翁! 可即便坐拥百亿资产,也换不回那两条鲜活的生命。 午夜梦回,他总能看到苏婉和暖暖那绝望又冰冷的眼神。 心中满是愧疚的他,后半生孑然一身,六十岁时患上癌症,饱受病痛折磨,这可能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放弃了治疗,选择在病房中孤老等死! 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让他回来了! 回到了悲剧发生前的这一刻! 杨辰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看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母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 那是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啊! 是他前世亏欠了一辈子,用万贯家财都换不回来的珍宝! “别,别过来……” 看到杨辰坐起来,苏婉本能地将女儿护得更紧,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真的怕了。 这个男人,已经彻底被陈姗姗母女迷了心窍,他看她们母女,就像看仇人。 女儿暖暖更是吓得把头埋进妈妈怀里,小小的身子抖个不停。 这一幕,让杨辰心如刀割。 这可是他的老婆,女儿,却对他畏如豺狼! “辰哥,你醒了?” 陈姗姗注意到杨辰的动静,脸上的得意更浓了,道:“嫂子,你可别生气啊,这都是辰哥的一片心意。” 苏婉的嘴唇咬得发白,垂着头,一言不发,只是将女儿搂得更紧。 暖暖的小脑袋埋在妈妈的怀里,连看都不敢看杨辰一眼。 杨辰心中更痛,他深吸一口气,走下炕。 “辰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头还疼?我给你倒杯水……” 陈姗姗见他走来,习惯性地就想上前搀扶,做出亲昵的姿态。 然而,杨辰却像没看见她一样,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站到了苏婉和暖暖面前。 苏婉的身体猛地一僵,护着女儿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是哀求般地低声道:“杨辰,衣服……我们不要了,你别再打我们了……” 杨辰的心脏骤然缩紧,这就是他在老婆和女儿心中的形象! 他想伸出手,去抱一抱妻女,可他的手抬到一半,看到母女俩那惊恐闪躲的眼神,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对不起。” 杨辰哽咽地说道。 这三个字,他欠了她们一辈子。 苏婉和陈姗姗都愣住了,尤其是陈姗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杨辰这是什么意思?他居然跟苏婉道歉? 苏婉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眼神里却没了往日的暴戾和不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痛苦和悔恨。 “杨辰,你……” 苏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辰没有再看她,而是猛地站起身,转向陈姗姗,眼神冰冷,道:“把衣服放下。” 陈姗姗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发怵,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辰哥,你这是干什么呀?这衣服不是你……” “我再说一遍,把衣服放下!” 杨辰陡然拔高了音量,眼中寒光四射:“陈姗姗,你听不懂人话吗?” “杨辰!你疯了!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吼我?” 陈姗姗终于装不下去了,尖声叫了起来:“你忘了你昨天是怎么跟我说的了?你说你早就受够她了,你说你看到她们娘俩就烦!这些衣服是你心甘情愿给我们的!” “我那是喝多了,说的都是混账话!” 杨辰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 他小心翼翼地拍掉上面的灰尘,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拿着衣服,转身递给苏婉,声音放柔了许多,带着一丝颤抖:“婉儿,这是你娘家给你和暖暖的,快收好。” 苏婉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她彻底懵了。 今天的杨辰,太反常了。 他不仅骂了陈姗姗,还把衣服抢了回来,甚至……还叫她婉儿。 这个称呼,他们刚结婚时他叫过,可自从他迷上陈姗姗后,就再也没听过了。 “嫂子,你别听他的,他肯定是喝糊涂了!” 陈姗姗不甘心,冲上来想抢回衣服,道:“辰哥,你清醒一点!你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滚!” 杨辰猛地一甩手,将陈姗姗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目光如刀,冷冷说道:“陈姗姗,我以前是瞎了眼,才会被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蒙骗!从今天起,你给我离我们家远一点!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来骚扰我老婆和女儿,我打断你的腿!” 第二章上山 陈姗姗傻眼了,她没想到,杨辰竟然会这么说她。 “辰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我做错了什么?” 她装作一副可怜楚楚地模样,说道。 以往的杨辰看她这副模样一定会心软,但重生回来的杨辰,只是冷笑一声,他太了解这个女人的手段了,无非就是装可怜博同情。 前世的他就是这样一次次被她拿捏,但现在,绝不会了! “我再说一次,滚!” 杨辰眼神冰冷,如果不是心中克制,他现在早就冲上去狠狠收拾这个贱女人了! 在杨辰冰冷的目光下,陈姗姗心中发怵,落荒而逃。 那些看热闹的邻居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杨辰是咋了?吃错药了?” “平时不都把陈寡妇当个宝么,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别说,刚才那一下,真爷们!” 苏婉和暖暖满脸茫然,她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杨辰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杨辰走向二人,二人瞬间身子一缩。 尽管杨辰现在是不一样了,但多年的印象深刻脑海中。 “苏婉,暖暖!我对不起你们。” 杨辰在二人惊慌的目光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眼悔恨。 苏婉愣住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杨辰……会下跪? 会道歉? 这怎么可能! 结婚的五年,她已经心灰意冷了, 她本是下乡知青,被杨辰的追求打动,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嫁给了杨辰。 可是谁能知道,结婚之后,杨辰被狐朋狗友带着出去喝酒赌博,还迷上村里的寡妇陈姗姗,在陈姗姗的挑拨下,杨辰对她和女儿暖暖越来越讨厌,非打即骂! 现在的她宁愿相信母猪能上树,也决不相信杨辰会变好。 看着她满目警惕,杨辰没有解释,他知道,再多的话,也比不上一个实际的行动。 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儿暖暖红肿的脚踝上。 那里,一片刺目的烫伤,已经起了好几个水泡。 前世,就是因为这次烫伤没有及时处理,加上落水,导致暖暖的脚严重感染,最后不得已要截肢,而他不管不顾,苏婉心灰意冷,才带着暖暖…… 杨辰不敢再想下去。 他猛地站起身。 这个动作吓得苏婉又是一哆嗦。 但杨辰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到墙角的水缸边,舀起一瓢清水,然后疯了一样冲出家门。 苏婉抱着女儿,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他……这是又发什么疯? 不到五分钟,杨辰回来了。 他手里攥着几株带着泥土的绿色植物,那是马齿苋,一种乡下随处可见的野菜。 但他前世背井离乡,在外面自学了很多东西,还有简单的医术,他知道,这是纯天然的,最好的烫伤药。 他将马齿苋用清水洗干净,放在一个破碗里,用石头捣得稀烂。 然后,他端着碗,再次走到苏苏婉和暖暖面前。 “别怕。我给暖暖上点药,不然脚会留疤的。” 他放低声音,声音温柔。 苏婉还是不敢动,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不解。 杨辰心里一酸,知道这都是自己造的孽。 他不再强求,而是将碗轻轻放在地上,自己后退了几步。 “药就在这里,你来给她上,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米缸,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这一世,他不仅要让她们活下去。 还要让她们活得比谁都好! 他要让苏婉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要让暖暖成为世界上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至于陈姗姗…… 杨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 前世他功成名就后,曾调查过当年的事。 那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甚至他妻女的死,都和她在背后的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 这一世,他要让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她做过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他转身,大步走出了这个家徒四壁的土窑房。 门外,阳光正好。 1984年的风,带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杨辰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 他回来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 杨辰走出家门,大脑飞速运转。 当务之急,是解决温饱问题。 这个家,已经被他折腾得米缸见底,身无分文。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院子角落里那堆被他视为累赘的破烂。 前世的他,好吃懒做,眼高手低,总觉得干农活没出息。 苏婉一个人操持着几亩薄田,还要忍受他的打骂,日子过得猪狗不如。 而现在,这些别人眼中的贫瘠土地,在他这个重生者眼中,遍地是黄金。 80年代,改革的春风刚刚吹起,这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只要抓住一个风口,就能一飞冲天。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能快速赚钱的点子。 倒卖国库券、囤积君子兰、承包录像厅…… 但这些都需要启动资金,眼下不现实。 他需要一个空手套白狼的法子。 目光最终定格在村后那片连绵不绝的大青山。 对了! 大青山! 84年,野生资源还极其丰富,山里有的是宝贝。 更重要的是,他记得很清楚,就在下个星期,县里的国营收购站会突然以高价收购一种叫“龙胆草”的药材,因为外贸订单激增,价格直接翻了十倍! 前世,村里有个叫赵老四的,就是靠着这个信息差,几天之内就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后来生意越做越大。 而现在,这个天大的机遇,属于他杨辰了! 而且,现在当务之急是让老婆,孩子吃饱饭,大青山中野味多,也能填饱肚子,现在他一无所有,只能先去打猎,顺便找找龙胆草! 前世他背井离乡,为了生存,什么都学过一点,打猎也略懂一二,打一些简单的猎物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这儿,杨辰立刻出发。 只是才走了不到一里路,杨辰就开始气喘吁吁,两腿发软。 杨辰苦笑一声,看来这身体素质,太差了,前世他虽然年老,但因为常年自律健身,身体比现在这副年轻躯壳要强健得多。 他没有急着继续走,而是调整呼吸,目光锐利地在四周扫视。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路边一丛坚韧的青藤上。他走过去,用尽力气扯下几根最粗壮的,在手里试了试韧性,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找了根一米多长、手臂粗细的树枝,用一块尖锐的石头,耐心地将一端磨尖。 虽然简陋,但一根勉强能用的木矛算是有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继续往山里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林子越密,光线也越暗。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杨辰放轻了脚步,他记得,这片林子里野鸡和兔子最多。 野鸡机警,不好抓,兔子相对来说,有固定的活动路线,更容易得手。 他开始仔细观察地面,寻找兔子的踪迹。 很快,他在一处低矮的灌木丛下,发现了几颗黑色的、圆溜溜的兔子粪便。 找到了! 杨辰心中一喜,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绕着这片灌木丛,仔细勘察地形。 他发现,这里有几条被兔子踩出来的明显小道。 他选择了其中最隐蔽的一条,开始布置陷阱。 他将之前扯下的青藤,熟练地编成一个活扣,然后将活扣巧妙地固定在一根被他压弯的、弹性十足的小树上。 活扣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用小树枝搭成的、极为敏感的触发机关。 只要有东西碰到机关,被压弯的小树就会瞬间弹直,将活扣猛地收紧。 这是简单的陷阱,作为这一切,杨辰悄悄躲在了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耐心地等着。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一只雪白的兔子出现…… 紧接着,哐当一声! 杨辰心中一喜,抓到了! 第三章她真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那只灰白色的肥硕野兔,被弹起的藤条牢牢勒住了脖颈,四肢在半空中徒劳地蹬踹着。 杨辰心头一热,压抑住狂喜,快步上前。 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虚了,刚才为了布置陷阱,已经耗费了他不少力气,此刻跑起来更是两腿发软。 他一把抓住还在挣扎的兔子,用尽力气在它后颈上猛地来了一下。 兔子身体一僵,彻底不动了。 拎着这只沉甸甸的兔子,杨辰总算松了口气。 这至少有四五斤重,足够他们娘俩好好补一补了。 他没有立刻下山,而是将兔子用藤条捆好背在身后,继续在山林里搜寻。 肉只能解一时之饥,想要彻底改变命运,还得靠龙胆草。 他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朝着山林深处一处向阳的缓坡走去。 那里的土壤湿润,最适合龙胆草生长。 走了约莫半个钟头,汗水已经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杨辰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株熟悉的植物映入眼帘。 紫色的花,根茎粗壮。 是龙胆草! 虽然只有一株,但足以证明他没有记错地方! 这株龙胆草还未成熟,杨辰小心翼翼地将这株龙胆草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做了个记号,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下山。 回去的路上,杨辰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有了这只兔子,有了龙胆草的消息,未来的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哟,这不是杨辰吗?怎么着,今天没去陈寡妇家喝酒,改上山打猎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路边的树林里传来。 杨辰抬起头,一个尖嘴猴腮,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男人斜靠在一棵树上,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背后的兔子。 是村里的二流子,王奎。 这家伙游手好闲,平日里最喜欢跟在杨辰屁股后面混吃混喝,也没少帮着陈姗姗说苏婉的坏话。 前世,杨辰没少被他当枪使,干了不少混账事。 “有事?” 杨辰站住脚,语气平淡。 王奎见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撇了撇嘴,走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兔子。 “行啊你,杨辰,还真让你弄到好东西了。” 他伸手就想去摸那只兔子:“这么肥的兔子,一个人吃多没意思,走,咱哥俩找个地方喝点儿,我再去叫上姗姗妹子……” “滚开。” 杨辰侧身一躲,避开了他的手。 王奎的手落了个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翅膀硬了是不是?忘了以前是谁带你……” “我让你滚,听不懂?”杨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力。 他盯着王奎,慢慢地说道:“王奎,上个月偷了村长家门口石狮子的事,你也不想被曝光出去吧?” 王奎面色一白,上个月缺钱,他悄悄把村长家门口的石狮子给倒买了,要是让村长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这事根本没人知道,杨辰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杨辰,发现眼前的男人虽然还是那副瘦弱的样子,可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东西,让他心里直发毛。 那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只会欺负妻女的窝囊废杨辰。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奎色厉内荏地嚷嚷。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杨辰不再理他,迈开步子就走,“以后离我们家远点,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下一次就不是说说这么简单了。” 王奎站在原地,看着杨辰的背影,嘴巴张了张,最终一个字也没敢说出来。 他总觉得,今天的杨辰变了! 杨辰拎着兔子回到家时,苏婉正抱着暖暖,坐在炕沿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那个破碗。 碗里的马齿苋已经凉了,但她始终没有动。 看到杨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只血淋淋的死兔子,母女俩的身体又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暖暖更是把头死死埋进妈妈的怀里,连一丝缝隙都不敢露出来。 杨辰的心又是一阵刺痛,他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到院子里,找了把生锈的菜刀,开始处理兔子。 他的动作很利索,剥皮,去内脏,清洗,一气呵成。 这些都是他前世为了生存练就的本事,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苏婉抱着女儿,透过破旧的门框,偷偷地看着院子里那个忙碌的男人。 她很困惑,这个男人,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会打猎? 他还会这么麻利地处理猎物? 在她的记忆里,杨辰除了喝酒打牌,就是躺在炕上睡大觉,家里的活计,他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很快,一股肉香从院子里飘了进来。 那是杨辰架起了一个破锅,正在炖兔肉。 锅里只放了点盐和几片姜,但那股久违的肉香,还是让饥肠辘辘的暖暖忍不住动了动小鼻子。 她小声地在苏婉耳边说:“妈妈,好香啊……” 苏婉的心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自从杨辰迷上陈姗姗,她们娘俩别说吃肉,能有口饱饭吃就不错了。 杨辰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兔肉汤走了进来,汤色奶白,肉香四溢。 他先是将碗放在炕上,看到地上原封不动的马齿苋,叹了口气,走到炕边,蹲下身子,声音温柔。 “暖暖,让爸爸看看你的脚,好不好?” 暖暖吓得往苏婉怀里钻得更深了。 “别怕,爸爸不打你。” 杨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爸爸给你上药,上了药,脚就不疼了,很快就能好起来。” 苏婉警惕地看着他,将女儿护得更紧。 杨辰知道,光说没用。 他伸出手指,从碗里沾了一点绿色的药泥,抹在自己的手背上。 “你看,这是草药,凉凉的,很舒服,不骗你。” 他把手背伸到苏婉面前。 苏婉看着他手背上那抹绿意,又看了看女儿疼得发白的小脸,和脚踝上那触目惊心的水泡,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最终,她还是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破碗。 她没有让杨辰碰女儿,而是自己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着药泥,轻轻涂抹在暖暖的烫伤处。 “嘶……” 药泥刚一接触到皮肤,暖暖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暖暖乖,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一滴滴落在炕上。 冰凉的药泥很快就覆盖了红肿的伤口,一股清凉的感觉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 暖暖紧绷的小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 看到这一幕,杨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他将那碗兔肉汤推到苏婉面前:“你们先喝点汤,我去把肉炖烂一点。”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屋子里,苏婉看着碗里飘着油花的肉汤,又看了看门口那个高大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真的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第四章苏建军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杨叔叔……” 陈姗姗的女儿小雅,正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瞅着屋里,使劲地吸着鼻子。 “杨叔叔,你家在炖肉吗?好香啊。” 小雅舔了舔嘴唇,说道:“我妈妈说,你今天会给我买新衣服,还会给我买肉吃。” 这话一出,屋里的苏婉脸色瞬间煞白。 杨辰刚走出去的脚步猛地一顿,他转过身,脸色沉了下来。 这个孩子虽然小,但是被陈姗姗教的心眼很足。 他正要开口,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急促而愤怒的脚步声。 “杨辰!你这个畜生!”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的青年怒吼着冲了进来,正是苏婉的哥哥,苏建军! 苏建军本来是来看看妹妹的,结果一进院子,就看到杨辰站在门口,屋里是面色惨白的妹妹和外甥女,还有一个邻居家的孩子在门口喊着要肉吃。 这场景,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 他认定杨辰又在欺负自己的妹妹! 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苏建军二话不说,攥紧了砂锅大的拳头,朝着杨辰的脸就狠狠砸了过去! 那一拳,夹杂着苏建军积压了数年的怒火。 杨辰本就虚弱,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大力狠狠砸在他的面颊上。 “砰”的一声闷响。 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道打得侧飞出去,重重撞在土墙上,又滑落在地。 嘴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哥!” 苏婉发出一声惊叫,脸色惨白。 暖暖更是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死死抱住妈妈的脖子。 门口站着的小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傻了,愣了两秒,转身就哭着跑了。 苏建军一拳打完,怒气未消,见杨辰倒地,又上前一步,蒲扇大的手掌指着杨辰的鼻子,怒吼道:“杨辰!你这个畜生!我妹妹嫁给你,是让你这么欺负的吗?!” 他身材高大,常年在县城里做力气活,一身的腱子肉,此刻怒发冲冠,整个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杨辰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撑着地,慢慢爬了起来。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反驳。 苏建军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要还手,攥紧了拳头,准备再给他一下。 可杨辰只是靠着墙站稳,看着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哥,你打得对。这一拳,我该挨。” 苏建军准备挥出的第二拳,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他愣住了。 屋子里的苏婉也愣住了。 整个土窑房里,只剩下暖暖压抑的抽泣声。 苏建军眉头紧锁,狐疑地打量着杨辰。 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 不还手也不还口? 搁在以前,早就跳起来跟他对骂了。 “你少在这儿给我装蒜!” 苏建军的怒气没有因为这一句道歉而消减,反而觉得他是在耍什么花招,道:“我刚才在门口可都听见了!那寡妇家的丫头找你要肉吃!你是不是又把给我外甥女的东西,拿去讨好那对狐狸精了?!” 他的目光落在炕上那碗肉汤上,怒火更盛。 “好啊你,杨辰!自己在家吃香的喝辣的,我妹妹和暖暖呢?她们娘俩是不是连口汤都喝不上!” “不是的,哥……” 苏婉终于反应过来,抱着女儿,怯怯地开口,“这肉……是给我们炖的。” “婉儿你别怕他!” 苏建军以为妹妹是被杨辰威胁了,道:“有哥在,你什么都别怕!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今天就废了他!” 苏建军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杨辰,大步流星地冲到炕边。 他看着面黄肌瘦的妹妹和外甥女,心痛如刀割! “暖暖,让舅舅看看。” 苏建军的声音瞬间放柔了许多,他伸手想去抱暖暖。 可暖暖被他刚才暴怒的样子吓坏了,一个劲儿地往苏婉怀里缩,哭得更凶了。 苏建军的动作一僵,心里又酸又怒。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暖暖的脚踝,那片涂抹着绿色药泥的地方,依然能看到下面红肿的皮肤和几个亮晶晶的水泡。 “杨辰!” 他猛地回头,那双眼睛里喷射出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屋子点燃。 “你这个畜生!你还对暖暖下手了?!” 这个男人,不仅抢了她们娘俩的东西去讨好外面的野女人,还动手打了孩子! 这还是人吗? 苏建军的理智彻底被怒火吞噬,他转身再次扑向杨辰,一拳接着一拳,毫无章法地砸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没人性的东西!我让你打我妹妹!我让你打我外甥女!” 杨辰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苏建军狂风暴雨般的拳头下,像一叶无助的扁舟。 他没有还手,甚至没有躲闪,只是蜷缩起身体,用双臂护住自己的头和要害,任由那带着风声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砰!砰!砰!” 拳拳到肉的闷响,在小小的土窑房里回荡。 每一拳,都像是砸在前世那个混账的自己身上。 疼! 钻心的疼! 可这远比不上他心中悔恨的万分之一。 “哥!别打了!别打了!” 苏婉终于反应过来,她尖叫着,将暖暖放在炕上,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死死抱住苏建军的胳膊。 “哥!你会把他打死的!” “我就要打死这个畜生!” 苏建军已经红了眼,奋力想甩开苏婉。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婉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脚……脚是烫伤的,药,药是他找来的!兔子,也是他打回来给我们补身体的!” 苏建军的动作停住了。 他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说什么?他……他会找药?他会打猎?”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杨辰这个好吃懒做的废物,除了会喝酒赌钱,还会干什么? 杨辰撑着墙,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他吐出一口血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看着苏建军,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哥,婉儿说的是真的。” 他指了指地上的破碗,“暖暖的脚,是我不小心烫伤的,这是我的错。这药叫马齿苋,是我从山上采的,能消肿止痛,没有毒。兔子也是我刚从后山打的,我想给她们娘俩补补身子。” 苏建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看看杨辰,又看看苏婉,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深深的困惑所取代。 今天的杨辰,真的太不对劲了。 挨了打不还手,还主动认错,甚至……还知道疼老婆孩子了? 这还是那个把寡妇当成宝,把老婆当仇人的杨辰吗? 可是,暖暖脚上的伤是实实在在的! 自己妹妹和外甥女受的苦,也是实实在在的! “少在这里花言巧语!” 苏建军的怒气没有那么容易消散,他冷哼一声,一把拉住苏婉的手腕。 “婉儿,别信他的鬼话!他就是看我来了,才装模作样!你跟我走,收拾东西,今天就跟哥回县里!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五章认错 苏婉的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杨辰。 杨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一世,他要好好对她! 再也不想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了! “不能走!” 杨辰上前一步,挡在了他们面前。 “杨辰!你还想拦着?你有什么资格拦着?” 苏建军怒道,“你看看这个家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米缸里能刮出二两米吗?婉儿跟着你,一天好日子没过过!你还想拖累她到什么时候?” “哥,我以前是混蛋,我不是人!” 杨辰看着苏建军,认真说道:“但是从今天起,我改了!我会对婉儿和暖暖好,我会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好日子?哈哈哈……” 苏建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杨辰,你嘴上说得好听!你能干什么?你是会下地还是会挣钱?你拿什么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我能挣钱!” 杨辰斩钉截铁。 “你能挣多少?三块还是五块?够你喝一顿酒吗?” 苏建军满脸鄙夷。 杨辰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空口白话,谁都不会信。 他必须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 他看着苏建军,也看着苏婉,郑重地立下了一个军令状。 “哥,你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之后,我会把一百块钱,完完整整地交到你手上!” 一百块钱! 这四个字一出口,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婉和苏建军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1984年,一个普通的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多块钱。 一百块钱,对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不吃不喝攒上一年都未必能攒到!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你……你疯了吧?” 苏建军结结巴巴地开口,他甚至怀疑杨辰是不是被打傻了。 “我没疯。” 杨辰的表情无比严肃,“哥,我用我这条命跟你赌!一个星期,一百块钱!如果我做不到,不用你赶,我自己去镇上,跟婉儿把手续办了!从此以后,我杨辰是死是活,都跟你们苏家再无半点关系!” 苏建军彻底被镇住了。 他看着杨辰,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苏婉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她不相信他能挣到一百块钱,但她被他话语里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震撼到了。 这个男人,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苏建军的内心剧烈地挣扎着,理智告诉他,这根本不可能,杨辰就是在拖延时间。 可情感上,他看着妹妹那张惨白而又带着一丝希冀的脸,又有些动摇。 如果……如果他真的能做到呢?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肉香从院子里飘了进来,打断了屋内的僵持。 锅里的兔肉,已经炖得烂熟。 暖暖的小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声,她怯生生地看着锅的方向,小声说:“妈妈,肉肉……” 这一声,让在场三个大人的心都揪了一下。 杨辰不再多言,他转身走到院子里,将那口破锅端了进来。 他先是盛了一碗肉最烂的,吹了吹,递给苏婉。 “婉儿,先喂暖暖吃点。” 然后,他又盛了满满一大碗,连汤带肉,走到了苏建军面前。 在苏建军错愕的注视下,杨辰将碗递了过去,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真诚和疲惫。 “哥,你从县里赶回来,路上辛苦了。先吃碗肉,垫垫肚子。吃饱了,打我骂我,都随你。” “拿开!” 苏建军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一把挥开杨辰的手。 滚烫的肉汤溅出来,烫在杨辰的手背上,瞬间起了一片红。 他从县城一路紧赶慢赶,路上就啃了两个干硬的窝头,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可这碗肉,他不能接。 这是那个畜生给的! 杨辰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稳住碗,重新递到苏建军面前,声音沙哑却平静。 “哥,你先吃。” “我让你拿开!你听不懂人话?” 苏建军怒吼,他觉得杨辰是在羞辱他。 “哥……” 炕上,苏婉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她抱着女儿,看着自己的哥哥,眼圈红了。 “你从县里过来,肯定没吃饭,先吃点东西吧,不然身子熬不住。” 苏建军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转头看着妹妹苍白的脸,又看看外甥女那瘦得脱了相的小脸,心就像被刀子反复地割。 炕上的暖暖,早就不哭了,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碗肉,小嘴巴不自觉地抿了抿,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吞咽声。 苏建军一把从杨辰手里夺过碗,端着碗,先是吹了吹汤,然后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递到暖暖嘴边。 “暖暖,来,舅舅喂你喝汤。” 暖暖看了看舅舅,又看了看妈妈,最后才怯怯地张开小嘴,将那一勺肉汤喝了进去。 鲜美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小家伙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喝……” 他一口一口地喂着暖暖,直到小半碗汤下了肚,才把剩下的肉汤和一大块兔腿肉递给苏婉。 “婉儿,你吃。” “哥,你吃吧,我……” “让你吃你就吃!” 苏建军的语气不容拒绝。 苏婉不再多说,默默地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看着妹妹和外甥女终于吃上了一口热乎的肉,苏建军心里的火气才算消减了一些。 他转过身,重新审视着靠在墙角的杨辰。 这个男人浑身是伤,嘴角青紫,脸上还带着血痕,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可那双眼睛却异常平静。 “杨辰。” 苏建军的声音冷了下来,“别以为一顿肉就能把事情抹平。” “我没那么想。” 杨辰认真道:“打我骂我,都是我活该。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们。”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苏建军冷哼一声:“一百块钱,一个星期。这是你自己说的。” 他知道,妹妹对杨辰还有一点点念想,那他就让妹妹看清楚这个窝囊废! 他可不相信,杨辰能用一个礼拜赚到一百块钱! “我说的。” “好!” 苏建军往前走了一步,道:“我就给你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我就住这儿了!我倒要亲眼看看,你这个窝囊废,怎么给我变出一百块钱来!” “要是拿不出来,你马上跟婉儿去办手续,然后给我滚得远远的,这辈子都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杨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好!” 第六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天刚蒙蒙亮,鸡都还没叫第二遍。 杨辰就睁开了眼。 他睡在堂屋的地上,身下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骨头硌得生疼。 可他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侧过头,透过破旧的门帘缝隙,能看到里屋炕上,妻子和女儿相拥而眠的模糊轮廓。 呼吸均匀,带着一丝安稳。 这就够了。 杨辰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刚一动,另一道身影就从墙角的阴影里坐了起来。 是苏建军。 他压根就没回村长家睡,而是抱着手臂,靠着墙角,和衣眯了一宿。 那双眼睛,跟鹰一样,死死地盯着杨辰。 “起这么早,想跑?” 苏建军的声音又冷又硬,像是冬天里的冰碴子。 杨辰摇了摇头,没多解释。 他走到水缸前,舀了一瓢冷水,胡乱地抹了把脸。 冰冷的水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我去趟山上。” 杨辰拿起墙角的柴刀和背篓,声音平静。 “上山?” 苏建军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几步就堵在了门口。 “你想耍什么花样?” “挣钱。”杨辰只说了两个字。 “挣钱?哈哈哈……” 苏建军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可这次他没笑出声,只是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 “就凭你?上山能刨出金子来?” “哥一个星期,一百块钱。” 杨辰没跟他争辩,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那个约定。 “你看着我就行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苏建军,径直绕过他,推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山风带着一股子凉意,混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建军站在门口,看着杨辰毫不犹豫走向后山的背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小子,好像真不怕他盯着。 他到底哪来的底气? 苏建军啐了一口,转身回了屋。 不行,他得看紧点,免得这混蛋跑去偷鸡摸狗,给苏家丢人! …… 杨辰的脚步很快。 凭着前世的记忆,他几乎没走什么弯路,就找到了昨天发现龙胆草的那片山坡。 朝阳刚刚越过山脊,金色的光辉洒在挂着露珠的草叶上,亮晶晶的。 就是这里。 杨辰放下背篓,拿出柴刀,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周围的杂草。 龙胆草的根是宝,不能伤了。 他记得清楚,前世有人就是靠着这片野生的龙胆草,卖给了县里的药材站,成了村里最早的万元户。 这一世,这个机会他杨辰收下了。 他挖得很仔细,每一株都连着根部的泥土,小心地放进背篓里。 很快,背篓底部就铺了浅浅的一层,还不够。 杨辰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在山林里搜寻。 这点分量,顶多卖个十几二十块,离一百块还差得远。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音。 杨辰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压低身子,像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拨开半人高的草丛,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正在低头啄食草籽。 肥硕,精神。 杨辰的心跳快了几分,这可是送上门的肉!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缓缓退了回去,在四周观察了一下地形。 然后,他从地上捡起几根坚韧的藤条,又削了一根小木棍。 一个简易的活扣陷阱,很快就在野鸡觅食的必经之路上布置好了。 做完这一切,杨辰捡起一块小石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的草丛,轻轻丢了过去。 “啪嗒。” 轻微的声响,却足以惊动警惕的野鸡。 那野鸡受了惊,果然一头钻进了杨辰设下的圈套里。 只听咯的一声,藤条瞬间收紧。 野鸡被吊在了半空中,拼命地扑腾着翅膀。 成了! 杨辰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还在挣扎的野鸡,用藤条将它的翅膀和脚捆了个结结实实。 拎在手里,沉甸甸的,至少有三四斤。 杨辰的脸上,露出了重生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将野鸡塞进背篓,盖上些草叶,又在附近挖了半篓龙胆草,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山下走去。 回到家门口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苏建军正黑着一张脸,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根木棍,一下一下地敲着地面。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请来看门的。 看到杨辰回来,他立刻站了起来,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在杨辰身上扫来扫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钱呢?” 他的语气里,满是我就知道你不行的讥讽。 杨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背上的背篓放了下来。 苏建军的目光落在那满满一篓的野草上。 “呵,杨辰,你别告诉我,你就靠这玩意儿去挣一百块?” “这叫龙胆草,是药材。”杨辰淡淡地回了一句。 然后,他伸手拨开上面的草叶,露出了底下那只还在微微抽动的野鸡。 苏建军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鸡哪来的?”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杨辰偷了村里谁家的鸡。 “山上抓的。” “抓的?”苏建军一脸不信:“就凭你?” 杨辰懒得再解释,他拎着野鸡,走到水井边。 拔刀,抹脖,放血,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建军彻底看傻了,杀鸡他见过,可没见过这么利索的。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游手好闲,连瓶酱油倒了都不知道扶的杨辰?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杨辰没用开水烫,而是直接干拔鸡毛。 他的手指翻飞,速度快得惊人,一片一片的鸡毛被干净利落地拔下来,没过多久,一只光溜溜的鸡就处理好了。 开膛破肚,清洗内脏。 那股子熟练劲儿,比村里专门杀猪的屠夫还要麻利。 苏建军站在一旁,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心中的怀疑,开始动摇了。 偷鸡摸狗的人,可没这本事。 这手艺,没有经年累月的练习,根本不可能做到。 可杨辰他什么时候会的这些? 屋里,苏婉和暖暖也被院子里的动静吸引,悄悄地站在门口看着。 暖暖的小脸上满是好奇,而苏婉的眼中,则闪烁着一种复杂难明的光。 她也想不通,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 杨辰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闻。 他将鸡肉斩成块,又从屋里拿了两个干巴巴的土豆,削皮,切块。 架锅,烧火,倒油。 等油热了,他将鸡块倒进锅里,爆炒。 “刺啦。” 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在整个院子里弥漫开来。 第七章 上桌吃饭 苏建军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老脸一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杨辰加入了昨天剩下的那点龙胆草根须,又添了水,盖上锅盖,开始小火慢炖。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子,看向一直杵在旁边的苏建军。 “哥,还得等一会儿。” 苏建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谁等了?”他嘴上强硬,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那口锅上瞟。 太香了。 杨辰也没戳穿他,只是默默地将院子收拾干净,又把挖回来的龙胆草摊开在簸箕里晾晒。 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沉稳和章法。 苏建军看得越久,心里的疑惑就越深。 这还是那个只会喝酒打老婆的废物吗? 这做事的条理,这沉稳的气度,完全就是两个人。 难道他真的被打了一顿,就脱胎换骨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锅里的香气,也越来越霸道。 暖暖早就忍不住了,跑到锅边,吸着小鼻子,奶声奶气地问:“爸爸,是肉肉吗?好香呀……” 这一声爸爸,叫得杨辰心头一暖。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是肉肉,等一下就能吃了。” 苏婉看着这一幕,眼圈又有些发红。 这样的场景,她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 终于,锅里的汤汁变得奶白浓稠。 杨辰揭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鸡肉已经炖得烂熟。 他像昨天一样,先盛了一小碗最嫩的鸡腿肉和土豆,细心地吹凉了,递给苏婉。 “喂暖暖吃。” 苏婉默默地接过,用小勺子舀了一块软烂的土豆,喂到女儿嘴边。 暖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杨辰又盛了满满一大碗,有肉有汤,走到了苏建军面前。 苏建军看着递到眼前的碗,脸色变幻不定。 他想拒绝,可那股香气,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他的肚子,也早就开始抗议了。 杨辰也没说话,就那么举着碗,平静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没有讨好,没有谄媚,只有一种坦然。 仿佛在说,我做了,你吃不吃,随你。 良久,苏建军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他一把夺过碗,像是怕杨辰反悔一样。 “哼,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他嘟囔了一句,也不找地方坐,就这么站着,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鸡肉炖得入口即化,汤汁鲜美浓郁,还带着一丝草药的清香,一点都不油腻。 一块肉下肚,苏建军浑身的疲惫和火气,都仿佛被这股暖流冲散了不少。 他看着不远处,正耐心喂女儿吃饭的杨辰,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温柔的妹妹。 这个破败不堪的家,似乎因为这一锅鸡汤,多了一丝烟火气。 一丝家的味道。 苏建军吃得很快,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他用袖子抹了把嘴,把空碗重重地放在石桌上。 “咳。”他清了清嗓子。 杨辰抬起头,看向他。 苏建军的眼神有些闪躲,但语气,却不自觉地缓和了许多。 他冲着杨辰空着的那个位置,挥了挥手。 “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吃饭!” 杨辰没客气,端起自己的碗,坐到了那张破旧的八仙桌旁。 他吃得不快,但很稳。 每一口饭,每一块肉,都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苏婉在里屋哄着暖暖午睡,堂屋里只剩下杨辰和苏建军两个人。 空气里还飘着鸡汤的余香,但那股短暂的温情已经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重、更加审视的气氛。 苏建军没动,他就那么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 眼神像探照灯,一眨不眨地锁定在杨辰身上。 他在观察。观察这个昨天还烂泥扶不上墙,今天却仿佛脱胎换骨的妹夫。 从他拿起筷子的姿势,到他咀嚼的频率,再到他咽下食物后平静的表情。 没有一丝一毫过去的影子。 那个窝囊、暴躁、眼神浑浊的杨辰,真的死了? 杨辰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将碗筷轻轻放下。 他抬起头,迎上了苏建军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吃完了?”苏建军的声音很沉,像一块石头。 杨辰点了点头。 “说吧。” “说什么?” 苏建军直起身子,踱步走到杨辰面前,双手撑着桌子,俯下身。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杨辰。 这是从部队里带出来的气势,寻常人根本扛不住。 “别跟我装蒜!” 苏建军的眼睛眯了起来,迸射出危险的光。 “一百块钱,一个星期。”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杨辰的身体微微后仰,避开了他逼人的视线。 他伸手指了指院子里晾晒在簸箕上的那些草根。 “就靠它们。” 苏建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就靠那点破草?” “昨天你抓了只兔子,今天抓了只鸡,运气不错。” “可运气不能当饭吃!” “明天呢?后天呢?山上的野物是无穷无尽的?还是你杨辰能天天捡到宝?”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桌面上。 “哥,这不是普通的草。” 杨辰的声音依旧平静,他站起身,走到院子里,从簸箕里拿起一株带着泥土的龙胆草。 “这叫龙胆草,是药材。” “我懂。”苏建军跟了出来,脸上满是不耐:“村里收药材的二道贩子我也见过,这玩意儿晒干了,一斤也就几毛钱。” “你把这后山挖空了,也凑不够一百块!” 杨辰没有反驳,只是用手指捻了捻龙胆草根部的泥土。 “现在卖,确实不值钱。” 苏建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杨辰转过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周之后再卖。” 这话一出,苏建军愣住了。 他盯着杨辰,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一周之后?一周之后这草就能变成金子?” 杨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 “差不多,它的价格,会翻很多番。” “到时候,别说一百块,一千块都有可能。” 疯了。 苏建军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这个杨辰不是被打傻了,就是脑子彻底坏掉了。 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杨辰的衣领。 “杨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你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苏婉被外面的争吵声惊动,抱着刚睡着的暖暖,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口。 杨辰轻轻拍了拍苏建军抓着他衣领的手,示意他冷静。 “哥,你先松手。” 他的镇定,让苏建军心里的火气莫名地消减了一丝。 苏建军狐疑地松开了手,但眼神依旧锐利。 杨辰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领,压低了声音。 “这事,是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苏建军的音量也降了下来,但怀疑更重了:“什么小道消息?” 第八章 小道消息 杨辰的目光扫过门口一脸担忧的苏婉,又落回苏建军那张充满怀疑的脸上。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 “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常去县里的赌场?” 赌场。 这两个字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苏建军刚刚才压下去的火药桶。 他的脸色猛地一沉,眼神里的那点缓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怒火和厌恶。 “杨辰!” 苏建军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钢刀刮骨头的狠劲。 “你还敢提那个地方!” 他扬起的手臂青筋暴起,那一记砂锅大的拳头,似乎随时都能再次砸在杨辰的脸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昨天打你打得太轻了?” “是不是还想去那种地方鬼混?”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踏进赌场半步,我他妈先打断你的腿!” 门口的苏婉吓得脸色惨白,抱着暖暖的手臂都在发抖。 “哥,你别……” 杨辰却没躲。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那么迎着苏建军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和决绝。 “哥,我不会再去了。那个星系我已经戒了。” “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那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苏建军的耳朵里。 苏建军扬起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他死死地盯着杨辰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闪躲,没有心虚,更没有过去的浑浊。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让他都感到陌生的坚定。 杨辰继续说道:“那次,是最后一次去。” “输光了钱,被人从后门扔了出来。” “我当时就趴在墙角,正好听见赌场的老板跟一个外地来的生意人说话。” 他的语速不快,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那个外地人说,省里的药材公司下了个大单,点名要龙胆草,说是要出口。” “因为山里交通不便,消息还没传下来,但最多一个星期,县里药材站就会收到文件。” “到时候,这东西的价格,一天一个样。” “赌场老板当时还骂他,说他有这消息不早点说,自己偷偷发财。” 一番话说完,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风吹过屋檐的呜呜声。 苏建军的拳头,缓缓地放了下来。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的怒火退去,变成了更加浓重的审视和怀疑。 这番话,听起来有鼻子有眼。 时间、地点、人物,都对得上。 也解释了杨辰为什么会知道这种小道消息。 可这毕竟是从赌场那种地方听来的。 那里的人,十句话里有十一句是假的。 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外地人吹牛,或者是杨辰自己编出来骗人的? 苏建军冷哼一声:“赌场里的话,也能信?” 杨辰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哥,我没让你信。” “我只是告诉你,我是从哪听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院子里那一排排晾晒的草药,又看了一眼屋里抱着女儿的苏婉。 “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做。” “上山挖点草药,费的也就是点力气。” “万一这事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呢? 这五个字,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却又极有分量地敲在了苏建军的心上。 是啊。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杨辰说的是真的,一个星期后,这些不起眼的破草根,就能变成一百块,甚至更多。 那妹妹和暖暖的日子,就好过了。 可如果这是假的他们损失了什么? 也就是杨辰几天上山砍柴的功夫。 用几天的力气,去赌一个能让家人吃饱穿暖的机会。 这个赌,好像并不亏。 苏建军沉默了。他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废物妹夫说得有些动摇了。 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看着杨辰,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可他什么也找不到。 杨辰的眼神太坦然了。 坦然得不像一个赌徒,更不像一个说谎的人。 那是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才能沉淀下来的镇定。 苏建军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了。 他还是杨辰。 可他又好像,不再是那个杨辰了。 “哼。” 苏建军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算是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他背着手,在院子里踱了两步,脚下的步子踩得地面咚咚响,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最后,他停在杨辰面前。 “光说不练假把式。” 他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杨辰。 “你不是说要上山挖药吗?” 杨辰点了点头:“下午就去。” “好!”苏建军一拍大腿,声音洪亮:“下午我跟你一起去!” 杨辰愣了一下。苏婉也愣住了。 苏建军下巴一扬,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得亲眼看着你!” “省得你小子嘴上说得好听,一转身又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偷懒睡觉去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一天到底能挖出多少金疙瘩来!” 他说得凶狠,像是在监工一个犯人。 可杨辰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松动。 苏建军没有再逼问钱的来源。他也没有直接否定这个计划。 他选择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杨辰的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前世,他与这个大舅哥的关系势同水火。 苏建军正直、刚毅,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没想到这一世,仅仅是两顿饭,一番话,就让他的态度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杨辰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哥,我随时可以出发。” 苏建军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他本来是想给杨辰一个下马威,想看他出丑。 可杨辰的反应,却平静得让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没有抱怨,没有抵触,只有一句干脆利落的好。 这小子是真的变了? 苏建军摆了摆手,语气依旧生硬。 “不急这一时,吃完饭,总得让人歇口气。” “你把碗筷收拾了。” 说完,他也不再看杨辰,转身就走出了院子,找了块门槛石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叶和纸,自顾自地卷起了旱烟。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捋一捋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太反常了,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杨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这第一关他算是过了。 第九章 干票大的 午后的太阳,毒辣辣地烤着大地。 山路崎岖,碎石遍布。 苏建军走在前面,手里的柴刀时不时劈开挡路的荆棘,步子迈得又快又沉,像是在跟谁赌气。 他一言不发,后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杨辰跟在后面,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拿着一把小药锄,神情自若呼吸均匀。 他的目光却不像是在看路,而是在不断扫视着两旁的草丛和林间。 突然,杨辰的脚步顿住了。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苏建军的后背。 苏建军猛地回头,眉头拧着,眼神带着不耐烦。 “干什么?想偷懒了?” 杨辰没说话,只是朝左前方一片灌木丛扬了扬下巴。 他的动作很轻,眼神却很亮。 苏建军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开始什么也没看见。 他刚想发作,眼神却猛地一凝。 在那片杂乱的灌木底下,一只灰褐色的野鸡正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啄着地上的草籽,肥硕的身体一起一伏,浑然不觉危险的降临。 苏建军的呼吸瞬间就屏住了。 这可是野味,能给婉儿和暖暖好好补补身子! 他下意识地弯下腰,缓缓地在地上摸索着,想要找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子。 可他心里太急,动作不免就大了些。 脚下的枯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那只野鸡警觉地抬起头,下一秒,扑棱棱一声扇动翅膀,瞬间就窜进了密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他妈的!” 苏建军懊恼地低骂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 到嘴的肉就这么飞了! 他转过头,想看看杨辰是不是在笑话他。 可杨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这种平静比嘲笑更让苏建军难受。 他的老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火辣辣的。 自己一个常年在山里跑的庄稼汉,竟然还没杨辰这个二流子眼尖! 这叫什么事! 两人继续沉默地走着,气氛比之前更加凝滞。 又走了一段路,杨辰的脚步再次停下。 他又用那种眼神示意苏建军。 苏建军这次学乖了,动作放得极轻,几乎是踮着脚尖凑过去。 在一块岩石的阴影下,一只灰色的野兔正蜷缩着,两只长耳朵警惕地竖着。 苏建军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悄无声息地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砸了过去! “嗖!” 石块破空而去。 可那野兔的反应更快,就在石头飞出的瞬间,后腿一蹬,像一道灰色的闪电,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石头砰的一声砸在岩石上,溅起几点火星。 又失败了! 苏建军的脸,从红色变成了酱紫色。 他混了大半辈子山林,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在这个废物妹夫面前,接二连三地出丑! 他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杨辰。 “你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找你的破草根去!” 杨辰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哥,别急,这种事,心越急越抓不着。”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苏建军,径直走到一处向阳的山坡,蹲下身,开始用药锄小心翼翼地挖掘起来。 苏建军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不行。 他看着杨辰专心致志的背影,看着他熟练地刨开泥土,完整地挖出一株带着根茎的龙胆草,抖掉泥土,小心地放进背篓。 整个过程,专注,认真。 完全不像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赌鬼。 苏建军心里的那股无名火,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闷哼一声,也走过去,拿起柴刀开始在旁边清理杂草,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杨辰。 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妹夫了。 …… 夕阳西下,两人满载而归。 背篓里,是满满一筐的龙胆草。 回村的路上,苏建军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路过村口那家唯一的小卖部时,他突然停住了。 “你先回去。”苏建军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径直走进了小卖部。 杨辰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背着背篓继续往家走。 等他回到家,苏婉已经做好了晚饭。 简单的玉米糊,一碟咸菜。 看到杨辰背回满满一筐草药,苏婉的眼睛亮了一下。 “今天顺利吗?” “嗯,挺顺利。” 杨辰把背篓放下,正准备去洗手,苏建军也回来了。 他手里竟然提着一个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半瓶透明的液体。 是酒。 最劣质的散装白酒,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冲鼻的酒精味。 苏婉脸上的那点喜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 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拉着杨辰一起喝酒吗?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变好的迹象,要是再沾上酒…… 苏婉不敢想下去,嘴唇都在哆嗦。 苏建军却像是没看到她的脸色,自顾自地走进屋,把酒瓶砰的一声放在桌上。 他找出两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倒了满满两碗。 白色的酒液在碗里晃荡,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他端起一碗,推到刚洗完手走过来的杨辰面前。 声音依旧是硬邦邦的。 “喝一碗。” 这不像邀请,更像是命令。 苏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杨辰。 她多希望杨辰能拒绝。 可她又知道,以杨辰以前那嗜酒如命的性子,看到酒,就像是苍蝇见了血。 更何况,这还是大舅哥主动递过来的酒,他怎么可能不喝? 杨辰看着面前那碗酒,前世他就是被这东西毁掉了一切。 他抬起头,迎上苏建军审视的目光,又看了一眼旁边脸色惨白、眼含乞求的苏婉,缓缓地摇了摇头。 “哥,我不喝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异常坚定。 苏建军的眉头一皱:“怎么?看不起我买的酒?” “不是。”杨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苏婉,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和温柔。 “我答应过婉儿,把酒戒了,这辈子都不再碰了。” 轰! 这几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苏婉的脑海里炸开。 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呆呆地看着杨辰,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这句话她听过太多次了。 每次杨辰喝醉了打人,清醒后都会跪着求她,发誓要戒酒。 可没有一次是真的。 但今天,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的眼神那么认真,那么坦荡。 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和虚假。 他是真的…变了吗? 苏建军也愣住了。 他看着杨辰,又看看自己妹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烧得他喉咙火辣辣的疼。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酒气,用手背抹了把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没有发火,反而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说话算话,这才算个男人!” 这句夸赞,让苏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连忙转过身,用手背胡乱地擦着。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奇妙。 苏建军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却没有再劝杨辰。 他沉默地吃着饭,一口玉米糊,一口酒。 饭过三巡,苏建军放下碗筷,一双被酒精熏得有些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杨辰。 “杨辰,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你说的那个消息,真的靠谱?” 来了。 杨辰知道,这才是今天这顿饭的真正目的。 他迎着苏建军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必须让苏建军相信自己。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掷地有声。 “靠谱!” 苏建军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一丝破绽。 可杨辰的眼神,坦然得就像一汪深潭。 半晌,苏建军猛地一拍大腿! 一声巨响,把苏婉和暖暖都吓了一跳。 只见苏建军双目放光,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第十章 釜底抽薪 苏建军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池塘里,激起千层浪。 土坯房里,空气瞬间凝固。 苏婉和暖暖都被他这一下吓得不轻,暖暖更是往苏婉怀里缩了缩,小脸上满是惊恐。 杨辰的瞳孔,却在这一刻微微收缩。 他盯着苏建军那张因为酒精和激动而涨红的脸,缓缓开口。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建军一把抓起桌上的酒瓶,又给自己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气喷薄而出。 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燃烧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 “意思就是,咱们不去挖那玩意儿了!” 苏建军用手指着墙角那满满一背篓的龙胆草,声音嘶哑地吼道。 “挖,挖,一天到晚累得跟孙子似的,才能挖多少?能卖几个钱?!” “要想赚钱,就得把脑子转起来!” 杨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知道,苏建军今天的反常,绝不仅仅是因为几碗劣质白酒。 果然,苏建军喘了几口粗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了声音。 “杨辰,我跟你说句实话。” “我这次回来,不是什么狗屁的探亲。” “我在码头上跟工头干了一架,那王八蛋克扣工钱,老子一拳把他鼻子给打歪了。” “那地方,是回不去了。” 苏婉听到这里,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碗都差点没拿稳。 “哥,你……” 苏建军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杨辰。 “我这几年在外面当牛做马,没日没夜地扛大包,也就攒了那么百十来块钱。” “本来是想留着给你和暖暖的。” “但现在,老子不想这么窝囊下去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都跟着跳了起来。 “既然你说这龙胆草能翻番,那咱们就不挖了!” “咱们收!” “把我那点家底全拿出来,有多少收多少,等价格涨上去了,咱们再一口气全卖到县里去!” “这他妈才叫干大事!”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苏婉的嘴唇哆嗦着,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哥,你疯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那可是你辛辛苦苦攒的血汗钱啊,怎么能听他的鬼话!” 她猛地转向杨辰,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乞求。 “杨辰,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你又想去赌是不是?!” “我们家已经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你还想把我哥也拖下水吗?!” “那钱是暖暖的救命钱啊!” 苏婉彻底崩溃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杨辰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厉害。 他知道苏婉的恐惧不是没有来由的。 过去的他,就是这样一次次地欺骗家人的信任,把家里最后一点钱都输得精光。 “婉儿,你别激动。”杨辰的声音有些干涩。 可苏婉根本听不进去。 “我怎么能不激动!,哥都要被你带到火坑里去了!” “住口!”苏建军一声暴喝,打断了苏婉的哭喊。 他红着眼睛瞪着自己的妹妹。 “这事跟杨辰没关系,是老子自己的主意!”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强硬。 “婉儿,你听我说。” “咱们不能一辈子都这么穷下去,暖暖的身子要不要补?你身上的衣服要不要换?” “光靠种那几分薄田,什么时候是个头?” “哥知道你怕,哥也怕!” 苏建军指着那筐龙胆草,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这玩意儿,它不是赌场里的牌九,它是实打实的药材!” “咱们现在低价收进来,就算他杨辰说的是假话,价格没涨,那又怎么样?” “大不了,咱们把收来的这些药材,再原价卖给县里的药方!” “顶多就是白费点力气,亏不了本钱!” “可万一杨辰说的是真的呢?”苏建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渴望。 “那咱们家,就翻身了!” 这番话,让原本情绪激动的苏婉,慢慢冷静了下来。 是啊,这毕竟是药材,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最坏的结果,也只是白忙活一场。 她的心里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那份被伤害了无数次的恐惧,依旧牢牢地盘踞着。 她抬起泪眼,目光越过自己的哥哥,最终落在了杨辰的脸上。 这一刻,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怀疑,有期盼,有挣扎,还有最后一丝不敢轻易交出的信任。 她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轻声问道。 “杨辰,你跟我说实话。” “这事,到底靠不靠谱?” 整个屋子的重量,仿佛都在这一刻,压在了杨辰的肩膀上。 一边是苏婉小心翼翼的试探。 一边是苏建军赌上全部身家的决绝。 杨辰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这个家庭的未来。 他迎着苏婉的目光,没有半分躲闪。 然后,他挺直了腰杆,胸膛也挺了起来。 他看着苏建军,又看回苏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哥,婉儿,我杨辰用我这条命跟你们保证。” “这一次,只要你们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赔钱!” 掷地有声! …… 半天之后。 杨辰家那破旧的院门外,多了一样新鲜东西。 一块破木板,用两根木棍歪歪斜斜地支着。 木板是用斧子劈的,边缘还带着毛刺。 上面用黑色的木炭,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高价收购龙胆草,现钱结算!” 字是苏建军写的,他没什么文化,字写得跟狗爬一样。 但这并不妨碍那现钱结算四个字,像带着钩子一样,勾住了每一个路过村民的眼球。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在整个宁静的杨家村里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杨家那个二流子,在门口摆摊收药材呢!” “收啥?龙胆草?那玩意儿后山遍地都是,又不值钱,他收那玩意儿干啥?” “谁知道呢,说是给现钱!” “现钱?” 这两个字,在八十年代的农村,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 村东头的王婶掐着腰,一脸不信地对着几个闲聊的婆娘撇嘴。 “就杨辰那个赌鬼?他哪来的钱?别是想空手套白狼,把咱们的药材骗去卖了,自己拿钱跑路吧?” 旁边一个正在纳鞋底的张大娘,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 “不能吧,我刚才路过瞅了一眼,他大舅哥苏建军也在呢!苏建军那人你们不知道?老实巴交的,不可能跟着他妹夫胡来。”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是被杨辰给灌了什么迷魂汤!” “管他呢,反正那玩意儿山里有的是,又不费什么本钱,挖点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要是真给钱,咱就多挖点,要是不给钱,咱就当上山砍了趟柴!” 说这话的是村里的李大爷,他把手里的旱烟杆往腰带上一别,站起身来。 “我先去探探路!” 一句话,点醒了所有人。 对啊! 龙胆草这东西,对于村民来说,除了偶尔有郎中来收一点之外,基本就跟野草没区别。 现在有人愿意花钱买,还是现钱!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一时间,整个杨家村都骚动了起来。 原本还在田里锄草的,扛着锄头就往家跑。 原本在家带孩子的,把孩子往炕上一扔,也翻出了家里的背篓和镰刀。 就连一些腿脚还算利索的老头老太太,都拄着拐杖,拿上个小布袋,互相搀扶着,嘴里念叨着要去碰碰运气。 傍晚的夕阳,将整个村庄染上了一层金色。 炊烟袅袅升起,本该是家家户户吃饭歇息的时候。 可今天的杨家村,却呈现出一副前所未有的奇异景象。 成群结队的村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背着背篓,扛着麻袋,像是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 第十一章 收购草药 当天下午,太阳还挂在头顶,杨辰家的院子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第一个找上门的是扛着个破麻袋的李大爷,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扔,扬起一阵尘土,露出一双怀疑的眼睛。 “杨辰,你小子没蒙人吧?这玩意儿真给钱?” 杨辰没说话,只是走上前,蹲下身解开麻袋口。 一股泥土和草根的腥气扑面而来。 他伸手进去,抓了一把龙胆草,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根茎粗壮,颜色正,是好货。 杨辰站起身,对着院里的苏建军点了点头。 苏建军像是收到了命令,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东西。 手帕打开,里面是一沓厚薄不一,票面褶皱的钞票。 有一块的,有五块的,最大的一张,是十块的大团结。 他将这沓钱,重重地拍在院里那张破旧的八仙桌上。 “李大爷,你看清楚了,这是啥!” 苏建军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钱,现钱!” “只要你这草没问题,称完重,钱你当场拿走,一分不少!” 桌上那沓钱,在昏黄的暮色下像一块磁石,瞬间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村民们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李大爷的眼睛也直了。 他再不犹豫,催促道:“那还等啥,快称!” 院子角落里,早就准备好了一杆老旧的十六两秤。 杨辰负责验货,把混在里面的杂草和碎石挑拣干净。 苏建军负责上秤,他的手有些抖,拨弄秤砣的动作显得格外笨拙。 “二十三斤,六两!” 苏建军报出数字,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啥价?”李大爷急切地问。 杨辰伸出一根手指。 “一毛钱一斤。” 这个价格不高,甚至比县里药铺偶尔下乡来收的价格还要低上一点。 可关键是药铺的人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一回,而且挑剔得很,晒干的才要。 杨辰这收的是新鲜的,而且是现钱! “两块三毛六!” 苏建军在心里默算了一遍,又掏出几张毛票,凑在一起,仔仔细细地点了两遍。 “李大爷,您拿好。” 当那几张带着体温的钞票,实实在在地交到李大爷那粗糙干裂的手里时,整个场面彻底失控了。 “真的给钱!” “杨家小子没骗人!” “快快快,我家后山那片多的是,我现在就去挖!” “都让让,让我先来!” 人群像炸开的油锅,瞬间沸腾了。 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村民们,此刻眼睛都红了。 他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己背篓和麻袋里的龙胆草往桌前送,生怕去晚了,杨辰就没钱了。 小小的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 称重的声音,算钱的声音,村民们嘈杂的议论声,混成一片。 苏婉抱着暖暖,躲在屋门口,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越揪越紧。 杨辰在人群中忙碌着,检查,筛选,他的表情很平静,动作有条不紊。 苏建军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 每付出去一笔钱,他的心就跟着抽搐一下。 桌上那沓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薄。 那不仅仅是钱,那是他在码头上,弯了无数次腰,流了无数斤汗,才换回来的血汗钱。 是他后半辈子的指望,是暖暖的救命钱。 一个小时过去,院子里堆积的龙胆草,已经像一座小山。 而苏建军用来装钱的那个小木盒里,已经空了一小半。 一百三十七块五毛二。 现在,只剩下不到九十块了。 又一个村民扛着满满一麻袋的龙胆草挤了进来,满脸兴奋地喊道:“给我称称,我这个分量足!” 苏建军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麻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比哭还难看。 他的手伸向钱盒,却迟迟没有拿出来,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排队的村民们察觉到了不对劲,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建军那只悬在半空的手上。 “哥……” 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屋门口传来。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抱着暖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苏建军的心,猛地一沉。 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万一杨辰说的是假的,万一这草卖不出去,那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沉稳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杨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身上也全是汗水和泥土。 “哥,累了吧?”杨辰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去屋里歇会儿,喝口水。” “这里我来。” 苏建军抬起头,对上了杨辰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慌乱,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半点激动。 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股平静,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让苏建军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放心。”杨辰只说了两个字。 他接过苏建军手里的秤,转向那个等待的村民,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 “大叔,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他的动作比苏建军熟练得多,验货,上秤,拨弄秤砣,一气呵成。 “三十斤整,三块钱,您拿好。” 杨辰从钱盒里数出钱,递了过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危机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收购继续。 苏建军失魂落魄地走进屋里。 苏婉立刻迎了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哥,怎么办啊,钱就快没了。” 苏建军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双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我不知道,我他妈也不知道。” 他现在后悔了,后悔听了杨辰的鬼话,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家当。 “都怪我,我不该逼你的。”杨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递给苏婉,又转身对苏建军说。 “哥,现在收手上岸,还来得及。” “外面的草药,咱们可以退回去,就说不收了,亏损的钱算我的,我以后做牛做马还给你。” “要继续,还是就此打住,你们决定。” 说完,杨辰便转身准备出去,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他们兄妹。 第十二章 真的不一样了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建军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杨辰的背影。 杨辰的腰杆,挺得笔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和动摇。 这副模样,和以前那个一遇到事就下跪求饶的赌鬼,判若两人。 苏建军的脑海里,闪过杨辰这两天的种种表现。 冷静,果断,踏实,尤其是刚才,在那种所有人都慌了神的情况下,杨辰却能稳住局面,这绝不是装出来的。 “等等!” 苏建军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杨辰停下脚步,转过身。 苏建军猛地一拍大腿,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妈的,干!”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老子就陪你疯到底!” “大不了,这条命就搁在这儿了!” …… 杨家院子的喧闹,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村子。 村东头,青瓦白墙的大宅院里。 村里唯一的万元户王富贵,正端着一个大海碗,呼噜呼噜地吃着猪肉炖粉条。 满屋的肉香,都掩盖不住他脸上的烦躁。 “吵什么吵!” “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安生吃饭了!” 王富贵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衫,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连忙从门外小跑了进来。 他是王富贵的管家刘伯。 “老爷,打听清楚了。” “是杨家那个二流子,在收龙胆草。” 王富贵夹了一筷子粉条,不屑地哼了一声。 “杨辰?他收那玩意儿干嘛?他哪来的钱?” 刘伯压低了声音,凑到王富贵耳边。 “听说是他那个大舅哥,苏建军,从外面带回来的钱。” “而且,动静闹得很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去卖了,给的都是现钱。” 王富贵的动作,停住了,那双不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现钱?收龙胆草?” 王富贵把碗往旁边一推,肥硕的身体靠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这里面,有事儿。” 他比谁都清楚,杨辰是个什么货色,无利不起早。 能让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干,背后肯定有天大的利润。 “去,给我也立个牌子!” 王富贵猛地一拍桌子,下了决心。 “他也收,咱们也收!” “他出一毛,咱们就出一毛一!” “把所有人都给我抢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杨辰能玩出什么花样!” 刘伯的脸色却变了:“老爷,万万不可啊!” “嗯?”王富贵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悦。 刘伯急忙解释道:“老爷,您想啊,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 “杨辰一个不学无术的赌鬼,怎么会突然知道收这玩意儿能赚钱?” “他消息是哪儿来的?本钱又是哪儿来的?收了之后,又要卖到哪里去?” “这些咱们一概不知,要是贸然跟进去,万一这是个套,那咱们收回来的那堆草,可就真砸手里了!” 王富贵脸上的贪婪慢慢褪去,换上了一副凝重的神色。 刘伯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那你是什么意思?” 刘伯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一丝老谋深算的笑意。 “老爷,这事咱们不能急。” “硬抢是下下策,依我看,不如先去探探他的虚实。” 王富贵来了兴趣:“怎么探?” 刘伯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 “我亲自去一趟。” “就说家里老娘病了,郎中开了方子,急需一味上好的龙胆草。” “我去找他买,一来可以看看他收上来的货色怎么样。” “二来可以跟他聊聊,套套他的话,看他这消息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心里有没有底。” “等把他的底细摸清楚了,咱们再决定是自己单干,还是直接把他连锅端了!” 王富贵听完,眼睛骤然亮起,脸上重新浮现出贪婪的笑容。 “好,老刘,还是你脑子活!” “就这么办!” “你去给我把杨辰那个小王八蛋的底裤都给我扒干净!” …… 天刚蒙蒙亮,鸡叫了头遍。 杨辰家的院子里,已经堆得像座小山。 那是满满一院子的龙胆草,根茎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浓郁的草药味混着土腥气,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子里。 苏建军一夜没睡,眼睛熬得通红,蹲在院子角落,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愁容。他面前那个小木盒,几乎空了。 昨天一下午,他半辈子的积蓄,就这么流水一样花了出去,换回了这满院子没人要的破草根。 他的心也跟着空了。 杨辰倒是平静,正拿着一把柴刀,仔细地修剪着龙胆草的根须,把多余的泥土和杂草清理干净。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一刀一刀有条不紊。 苏婉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糊糊从屋里出来,轻轻放在杨辰身边。 “先吃点东西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担忧。 杨辰抬起头,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 “放心,饿不着。”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衫,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背着手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王富贵的管家刘伯。 他一进院子,先是扫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龙胆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杨辰身上。 “请问,哪位是杨辰小哥?” 刘伯的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语气也十分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来走亲戚的长辈。 苏建军掐灭了烟头,警惕地站了起来。 杨辰没起身,只是用手里的柴刀,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裤腿。 “我就是。” 刘伯笑呵呵地走上前,拱了拱手。 “杨辰小哥,我是来求药的。”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愁。 “家里老娘病了,县里的郎中给开了个方子,别的主药都齐了,就差一味上好的龙胆草。” “听说小哥你这里在收,我就厚着脸皮上门来,想求购一些。” “价钱好说,只要药好,咱不差钱。” 他说得情真意切,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孝子。 苏建军和苏婉都有些动容。 然而,杨辰听完,却只是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 看了足足有五秒钟。然后,杨辰笑了。 那笑声不大,甚至有些冷,在这清晨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呵。” 第十三章 给我砸! 刘伯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杨辰把柴刀往地上一插,站起身来,走到刘伯面前。 他比刘伯高了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你是王富贵的人吧?” 杨辰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刘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惊讶,错愕,还有一丝被戳穿的恼怒。 “你胡说什么?” 杨辰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带着一丝嘲弄。 “别演了,刘伯。” “王富贵家的管家,村里谁不认识?” “你家老娘要是病了,王富贵会让你亲自跑来我这个二流子家里求药?” “他王家的车,是不能开到县里,还是县里的药铺都关门了?” 一连串的反问,像一把把尖刀,将刘伯伪装的外衣剥得干干净净。 刘伯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 他没想到,这个在村里名声烂透了的赌鬼,心思竟然如此缜密,一开口就撕破了他的所有伪装。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苏建军和苏婉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客客气气的老头,竟然是村东头那个王富贵派来的。 杨辰却像是没看到刘伯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回去告诉王富贵。” “不用这么麻烦,又是演戏又是试探的。” “我杨辰收这玩意儿,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赚两个钱,给我老婆孩子,吃顿饱饭。” 他指了指院子里那堆龙胆草。 “不过,你们也看到了。” “我家底薄,就这么点本钱,昨天收完这些,已经掏空了。” “今天,顶多还能再收个几十斤。” “他王富贵要是也看好这门生意,想掺一脚,那就尽管出手。” “我杨辰,绝不拦着,这山里的龙胆草多的是,谁有本事谁赚,公平得很。” 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仿佛他真的只是个资金短缺,不得不放弃这块肥肉的小商人。 刘伯彻底愣住了,他来之前,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杨辰可能会吹嘘,可能会遮掩,可能会贪婪地抬高价钱。 但他万万没想到,杨辰会这么干脆,直接把底牌掀开了。 甚至,还鼓励他们也下场来收? 这小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刘伯活了大半辈子,自诩看人一看一个准,可今天,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看不透一个年轻人。 眼前这个杨辰平静坦然,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贪婪和慌乱。 这哪里还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 刘伯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心里的轻视,也收敛了七八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伪装的笑容也消失了,换上了一副郑重的表情。 “杨辰小哥,快人快语。”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老头子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 “我家老爷,确实对这生意有点兴趣。” “不过,我们想知道,你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这龙胆草,往年也不是没人收,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大阵仗的。” “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信得过的由头,我们才敢把真金白银砸进来,不是吗?” 来了。 杨辰心里冷笑。 这老狐狸,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杨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穿越重生这种事,是他最大的秘密,说出去只会被当成疯子。 更何况,就算他说了也没人会信。 编个理由? 说多错多,像刘伯这种成了精的老狐狸,三两句话就能听出破绽。 到时候,反而会让他们更加怀疑。 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杨辰沉吟了片刻,抬起头,迎上刘伯探究的目光。 “这个,无可奉告。” 他吐出四个字,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这是我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你们信,就跟着干,不信,就在旁边看着。” “路我已经给你们指出来了,怎么走,是你们自己的事。” 说完,杨辰弯下腰,重新拿起那把柴刀,继续清理手里的龙胆草,一副送客的姿态。 他把所有的问题,又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 刘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没想到,杨辰竟然油盐不进到这个地步。 这根本不是谈判,而是通知。 这小子是吃定他们了吗? 一股怒火,从刘伯的心底升腾起来。 他跟在王富贵身边这么多年,在村里也是横着走的角色,什么时候被一个毛头小子这么不放在眼里过? “杨辰!”刘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阴冷。 “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那张干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鸷,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和气。 “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跟我家老爷说话?” “我告诉你,在这靠山村,还轮不到你一个二流子说了算!” “今天你最好老老实实把话说明白了!” 刘伯向前逼近一步,几乎是贴着杨辰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然,别说赚钱了,你收回来的这堆破草,我保证一根都运不出这个村子!” “你和你老婆孩子,以后也别想在这村里,过一天安生日子!” 赤裸裸的威胁,像冬日里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 苏建军脸色大变,攥紧了拳头就要冲上来。 苏婉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把暖暖抱得更紧了。 整个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 只有杨辰,依旧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削着手里的草根。 他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杨辰手里的柴刀,削下最后一片多余的根须。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苏婉抱着暖暖,那压抑不住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苏建军的一双老拳,攥得骨节发白。 他死死盯着刘伯,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刘伯完全没把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放在眼里。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黏在杨辰的后脑勺上。 杨辰的沉默,在他看来,就是畏惧,就是认怂。 一个烂赌鬼,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刘伯嘴角的讥讽越来越浓。 他等了三秒。 杨辰没动。 刘伯的耐心,耗尽了。 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猛地一狞。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了!” 刘伯猛地一挥手,冲着身后带来的两个家丁厉声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 “给我砸!” “把这院子里的破烂玩意儿,全都给我砸个稀巴烂!” “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去卖!” 第十四章 还不滚! 那两个家丁早就等着这句话了。 他们是王富贵家养的打手,平日里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 其中一个,狞笑着掰了掰手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另一个,则直接抄起了墙角的一根木棍。 苏建军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就要扑上去。 “你们敢!” 苏婉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将暖暖的头死死按在自己怀里,不敢让她看见这吓人的一幕。 刘伯脸上是得意的,残忍的冷笑。 他就是要看杨辰一家,跪地求饶的样子。 然而,就在那两个家丁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猛地划破了院子里的空气。 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那声音来自杨辰,一直低着头的杨辰动了。 他没有起身,只是将手里的柴刀,刀刃朝下,缓缓地在身前的青石板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白痕。 然后,杨辰抬起了头。 就是这一眼,刘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两个正要动手的家丁,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布满了血丝,红得吓人,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 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任何光亮掉进去,都会被瞬间吞噬。 被这双眼睛盯着,刘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这他妈哪是一个二流子的眼神? 这是杀过人的人,才有的眼神! 杨辰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很高,身板虽然消瘦,但骨架子大。 此刻站直了身体,带着那股滔天的煞气,竟给人一种无法撼动的压迫感。 他手里的柴刀没有举起,只是自然地垂在身侧,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杨辰的目光,越过刘伯,落在了那两个家丁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很哑,像是破旧的风箱,拉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我杨辰,以前是个混蛋,不是人。” “我赌钱,我喝酒,我打老婆。” “我让她们娘俩,跟着我吃了这辈子都吃不完的苦。”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陈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苏婉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苏建军攥紧的拳头,也微微松开了一些,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婿的背影。 杨辰的目光,缓缓转动,最后,定格在刘伯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 “但是。”杨辰加重了语气。 “从现在开始。” “谁都不能再动她们一根头发。”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她们娘俩,现在是我的命。” “你们想砸我的东西,可以,想断我的财路,也行。” “想把我杨辰赶出村子,我没意见。” 杨辰往前走了一步。 那两个家丁,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谁要是敢吓着我女儿,谁要是敢让我老婆再掉一滴眼泪。” 杨辰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杀气犹如实质。 “我就要谁的命。” “我不管他是王富贵,还是天王老子。” “我杨辰烂命一条,换你们这种金贵人一条命,赚了。” 轰! 这番话,就像一个炸雷,在每个人的脑子里炸开。 苏建军和苏婉,彻底呆住了。 刘伯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眼前这个杨辰,根本就是个疯子,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那两个家丁更是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木棍都有些拿不稳。 他们只是打手,拿钱办事,可没想过要跟人拼命啊! 院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刘伯的额头上,冷汗涔涔。 可他不能退。 他要是被一个二流子三言两语吓退了,以后还怎么在王富贵面前立足? 怎么在村里混? 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强烈的羞辱感,压过了心底的恐惧。 刘伯一咬牙,色厉内荏地冲着两个家丁咆哮起来。 “怕什么!” “他就是个疯子,虚张声势!” “给我上,出了事我担着,老爷那边有我!” “今天不把他给我废了,你们俩也别想在王家干了!” 刘伯这是在逼他们。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狠辣和无奈,他们没得选。 “啊!” 那个拿着木棍的家丁,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抡起棍子就朝杨辰的脑袋砸了过来! 另一个,也从侧面扑了上来,想抱住杨辰的腿。 苏婉的惊呼卡在了喉咙里,苏建军怒吼着再次扑上。 可是一切都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面对当头砸来的木棍,杨辰不闪不避。 就在棍子即将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杨辰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微微一侧。 木棍擦着他的肩膀呼啸而过。 同时,杨辰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那个家丁的手腕。 轻轻一拧,骨头断裂的脆响随之响起!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那家丁手里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杨辰的右脚,已经踹了出去。 正中另一个扑过来的家丁的膝盖。 又是咔嚓一声! 那个家丁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就像一滩烂泥一样,抱着腿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浑身抽搐。 前后不过两秒钟,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一个断了手腕,一个断了腿,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杨辰松开手,像是扔垃圾一样,将那个断了手腕的家丁也扔在了地上。 整个院子,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两个家丁,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苏建军冲到一半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他那个不学无术,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夫? 苏婉也捂住了嘴巴,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连哭都忘了。 而刘伯,他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得干干净净。 他的双腿,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他看着闲庭信步般站在院子中央的杨辰,就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狠,太狠了! 这根本不是打架,这是下死手! 杨辰没有看地上哀嚎的两人。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刘伯身上。 刘伯被他看得一个激灵,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你……你……” 刘伯指着杨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你敢行凶,你等着,我去报公安,让公安来抓你!” 他只能搬出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杨辰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看得刘伯心里发毛。 “行啊。”杨辰淡淡地开口。 “你去报。” “你就跟公安说,你带着两个人,闯进我家院子,要砸我的东西,要打我的人。” “然后,被我打断了手脚。” “这叫正当防卫。” 杨辰往前一步,刘伯就惊恐地往后一步。 “我说了,我不想惹事。” 杨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股子寒意,却深入骨髓。 “王富贵想做生意,让他来,你们想怎么样,我不管。” “但是,别来惹我,更别来惹我的家人。”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杨辰的目光,转向地上那两个还在哀嚎的家丁。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杨辰抬起脚,在那断腿家丁的腰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还不滚?” 第十五章 放把火! 杨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刘伯如蒙大赦,转身就跑,连滚带爬,比他带来的那两个家丁跑得还快,转眼就消失在了院子门口。 院子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地上那根断裂的木棍,和一滩不甚明显的血迹。 还有那道深深划在青石板上的白痕。 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苏建军的嘴巴还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他看着杨辰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恐惧。 这真的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杨辰? 这杀伐果断的狠劲,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他在码头上见过不少,但那些都是叱咤一方的豪雄,什么时候,杨辰也有这般歧气势了? 苏婉也终于回过神来。 她怀里的暖暖,大概是感觉到了危险已经过去,小声地抽泣起来。 “爸爸,坏人,打!” 小丫头声音糯糯的,带着哭腔。 刚才那股滔天的煞气,瞬间烟消云散。 杨辰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冰冷和杀意,都在看到妻女的瞬间,化成了水。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 “暖暖不怕,爸爸在。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坏人都被爸爸打跑了,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来了。”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女儿的头。 苏婉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惧。 杨辰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是啊,刚才的他,太吓人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更何况是这个被他伤透了心的女人。 杨辰苦笑了一下,收回了手。 “苏婉,对不起,吓到你们了。” 苏婉摇了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不是害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的这个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让她心安,又让她心慌。 “你没受伤吧?”她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声音都在抖。 杨辰心里一暖,她还在关心自己。 “我没事。” 杨辰站起身,看向还愣在一旁的苏建军。 “哥,今天的事,谢谢你。” 苏建军浑身一震,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你到底……” 他想问,你到底是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杨辰笑了笑:“哥,我还是杨辰,只是想通了。” “以前是我混蛋,以后,我会好好对她们娘俩。” 说完,他不再解释,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棍,扔到了柴火堆里。 然后拿起柴刀,继续不紧不慢地处理着院子里的龙胆草根须。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苏建军看着他沉稳的侧脸,久久无言。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妹夫。 …… 一个小时后。 村东头,王富贵家。 青砖大瓦房,院子里铺着平整的水泥地。 正堂屋里,八仙桌上摆着一盘刚炒好的花生米,一壶温好的老白干。 王富贵穿着一身的确良白衬衫,挺着个啤酒肚,正优哉游哉地剥着花生,喝着小酒。 门帘一掀,刘伯带着两个哼哼唧唧的家丁,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王富贵眼皮都没抬一下。 “怎么,事情办妥了?” “噗通!” 刘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这一跪,把王富贵都给跪愣了。 “老爷!”刘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那个杨辰,他不是人,他是个疯子,是个魔鬼!” 王富贵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怎么回事?站起来,好好说。” “老爷啊!” 刘伯添油加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又夸张了十倍说了出来。 在他的嘴里,杨辰成了一个青面獠牙,手持凶器,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亡命之徒。 “他就那么当着我的面,把小王和小李的手脚给打断了!” “他还说,他还说……” 刘伯故意顿了一下,偷偷观察着王富贵的脸色。 王富贵面无表情:“他说什么?” “他说,他不管什么王富贵李富贵,谁敢断他的财路,他就敢要谁的命!” “老爷,他这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他这是在打我们王家的脸!” “他这是要骑在您头上拉屎啊,老爷!” 刘伯声泪俱下,磕头如捣蒜。 只希望王富贵一怒之下,立刻派更多的人去,把杨辰那个小院子给踏平了,也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然而,王富贵听完,只是撇了撇嘴,他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废物。”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刘伯的脸上。 刘伯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富贵。 王富贵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那两个还在哼唧的家丁身上。 “两个人,连一个烂赌鬼都收拾不了。” “我王家养你们是吃饭的,不是吃屎的!” “滚出去,自己找个郎中看看,医药费我出了。” “这个月的工钱没了。” 两个家丁脸色惨白,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堂屋里,只剩下王富贵和还跪在地上的刘伯。 王富贵这才慢悠悠地把目光,转向了他。 “所以,你说了半天,龙胆草的事没办成?” 刘伯心里一咯噔:“老爷,那杨辰他……” “我问你,龙胆草的事,办成了没有?”王富贵的语气,冷了下来。 刘伯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没有。” “哼。”王富贵冷哼一声,将手里的花生壳,扔在了刘伯的面前。 “一个烂赌鬼,把你们吓成这样。” “刘伯,你也是跟我多年的老人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刘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不甘心。 “老爷,那小子是真敢下死手啊,他就是个亡命徒,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了?”王富贵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又剥开一个花生。 “刘伯,你记着,跟亡命徒斗狠,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我们是生意人。” 王富贵将花生米扔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生意人,图的是什么?是财。” 刘伯愣住了:“那您的意思是……” 王富贵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杨辰家院子的方向。 “那个杨辰,既然敢花大价钱收龙胆草,就说明这玩意儿,后面肯定能卖大价钱。” “他狠,他不要命,行,我们不跟他斗狠,我们跟他斗钱。” 王富贵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冷笑。 “你现在,马上去办,也给我挂个牌子出去。” “杨辰收多少钱一斤,我们比他多五分!” “他收一块,我们就收一块零五分,他敢涨价,我们就跟着涨!” “我要让整个村子的龙胆草,全都流到我王富贵的手里!” “我倒要看看,他一个穷光蛋,拿什么跟我斗!” 这话一出,刘伯彻底傻眼了。 “老爷,这不是便宜那小子了吗?我们自己收,不是更好?” “蠢!”王富贵骂了一声。 “我们自己收,谁知道这东西到底值多少钱?万一砸手里了怎么办?” “现在让杨辰在前面探路,他敢收,就说明有门路。” “我们只要跟在他屁股后面,把他的货源全抢过来,最后,他手里的那点货,根本掀不起风浪。” “等我们把全村的货都垄断了,到时候,卖多少钱,还不是我王富贵一句话的事?” “至于杨辰……”王富贵的眼睛眯了起来,闪过一丝寒光。 “等这笔生意做完了,钱到手了。” “你觉得,村里还会有他杨辰的立足之地吗?” 刘伯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恍然大悟。 高实在是高,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不争一时之气,只图最终的利! 可一想到自己今天受的屈辱,刘伯心里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老爷英明!” 刘伯先是拍了个马屁,随即又小心翼翼地开口。 “可是老爷,今天我这张老脸,可是被他踩在地上摩擦啊……” “我懂。”王富贵摆了摆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你的委屈,我记下了,生意是生意,面子是面子。” “等这事了了,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 王富贵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不过,刘伯啊,有些事,你要分得清主次。” “你是我王富贵的管家,你的脸,也是我王家的脸。” 第十六章 做贼还是做鬼? 夜色,像是浓稠的墨,一点点泼满了整个山村。 杨辰家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龙胆草,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暗光,像一座沉默的小山。 最后一个提着篮子来卖草的村民,揣着兜里滚烫的几张毛票,满脸笑意地走了。 苏建军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里面只剩下几个叮当作响的钢镚儿。 一下午的时间,他带来的那些钱,已经流水似的全部花了出去。 可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心疼,反倒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妹夫,全收完了?” 苏建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 杨辰点点头,将最后一捆龙胆草码放整齐。 “收完了,哥,今天辛苦你了。” “辛苦个屁!”苏建军一摆手,粗声大气地说道:“我就是个记账的,你才是真本事!” 他看着满院子的药草,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好像落了地。 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能卖多少钱,但看着杨辰那成竹在胸的样子,他心里就没来由地踏实。 苏婉从屋里端出一盆水。 “哥,杨辰,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她的声音,比白天的时候,柔和了许多。 杨辰抬头看去,昏黄的灯光从门里透出来,勾勒出妻子清瘦的轮廓。 那张总是带着愁苦和惊惶的脸上,此刻,竟有了一丝难得的安宁。 杨辰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暖洋洋的。 “好,马上来。” 厨房里,土灶的火烧得正旺。 锅里炖着的野兔,已经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霸道的肉香混着土豆的香甜,飘满了整个小院。 这是杨辰亲手做的。 刀工利落,火候精准,仿佛他不是一个烂赌鬼,而是一个浸淫厨房多年的老师傅。 饭桌上,没有酒,只有一锅香喷喷的野兔炖土豆。 暖暖的小脸上,沾了点油渍,像只贪吃的小花猫。 她的小嘴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喊着。 “爸爸,肉,好吃!” 杨辰夹起一块最嫩的兔肉,吹了吹,小心地喂到女儿嘴边。 “慢点吃,别烫着。” 暖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爸爸,还要!” “好,爸爸给你夹。” 看着女儿大快朵颐的样子,杨辰觉得重生回来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什么富可敌国,什么权倾天下。 都比不上眼前这粗茶淡饭,妻女在旁。 苏建军端着碗,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嘴里还不忘啧啧称赞。 “妹夫,你这手艺,绝了!” “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做的还香!” 他灌了一大口汤,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杨辰啊,哥今天算是看明白了。” 苏建军放下碗筷,眼神复杂地看着杨辰。 “你小子是真的变了个人。” “以前,我总觉得我妹嫁给你,是跳进了火坑。” “可现在看来,你小子要是能一直这样,我妹跟着你,以后也能享福了。” 这番话,他说得恳切。 不再是之前的疾言厉色,而是发自肺腑的认可。 苏婉低着头,默默地给杨辰的碗里,也夹了一块最大的兔腿。 她没有说话,但脸颊上那抹淡淡的红晕,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男人今天下午,像一尊杀神挡在了她们母女面前。 现在,又像一个最温柔的丈夫,为她们洗手作羹汤。 那种极致的反差,让她心里的冰山,正在一点点地融化。 或许他真的不一样了,或许这个家,真的有盼头了。 吃完饭,苏建军执意要帮忙收拾碗筷,被杨辰拦了下来。 “哥,你坐着歇会儿,我来就行。” 他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一切,又烧了热水,让苏婉和暖暖烫了脚。 等一切都忙完,夜已经很深了。 茅草屋里,只剩下油灯那一点昏黄的光,在土墙上摇曳。 暖暖已经睡熟了,小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 苏建军也躺在外屋的木板床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杨辰躺在苏婉身边,能闻到她发梢淡淡的皂角香。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听着妻女平稳的呼吸声,内心一片宁静。 可这宁静之下,却藏着一丝警惕。 他的眼睛,在黑暗,睁着,亮得像两颗寒星。 王富贵或许能忍,但那个刘伯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 突然,杨辰的身子动了。 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动作轻得像一只狸猫,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拿起搭在床尾的外套,轻轻披上,推开了房门。 院子里,月光如水。 凉风习习,吹得那堆药草沙沙作响。 杨辰的目光,扫过院墙的每一个角落,像一头守护领地的孤狼。 身后的房门,又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苏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杨辰?”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担忧。 杨辰转过身,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婉愣了一下,还是走了出来,顺手将门带上。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她的语气里有关切。 杨辰看着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那双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睡不着,出来看看。” “是不是在担心白天的事?”苏婉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杨辰没有否认:“那个刘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今天让他吃了那么大的亏,我怕他晚上会来报复。” 杨-辰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可苏婉的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报复? 她想起了下午那两个家丁的惨状,想起了刘伯逃走时怨毒的眼神。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去找村长?” 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在她的认知里,遇到这种事,能找的只有村干部了。 杨辰摇了摇头:“没用的。” “没有证据,村长也管不了。” “再说,王富贵在村里什么地位,村长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苏婉的脸色更白了:“那我们就这样等着吗?”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杨辰的语气,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们要是敢来,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的话里,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气。 苏婉打了个哆嗦,她想劝杨辰不要冲动,不要再打架了。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面对这种恶人,退缩和忍让是没用的。 “那你……你小心点。”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一句。 杨辰心里一暖,朝她笑了笑。 “进去吧,外面凉。” “我不。”苏婉摇了摇头,固执地站在他身边:“我陪你。” 杨辰看着她,没再劝。 两人就这么并肩站在院子里,沉默着,听着远处的几声犬吠,和草丛里的虫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苏婉觉得,可能是杨辰多心了,准备开口让他回屋的时候。 突然,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从院墙的东角传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踩断了墙头的枯枝。 声音很小,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苏婉的身体,瞬间僵住了,杨辰的眼神也在那一刻,骤然变得凌厉! 他一把将苏婉拉到自己身后,压低了声音。 “回屋去,把门锁好!” 苏婉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抓着杨辰的胳膊不放。 “不……我不走!” 杨辰回头,目光如电:“听话!” 这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婉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却还是听话地松开了手,一步三回头地退回了屋里,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院子里只剩下杨辰一个人。 他站在月光下,身影笔直,像一杆标枪。 墙角处,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墙头探出了半个脑袋。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在确认院子里有没有人。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三个黑影,动作利索地翻进了院子。 他们手里,都提着一个木桶。 一股淡淡的煤油味,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黑影,正是刘伯的亲信,小三子。 他对着另外两人,比了个手势。 意思是,直接泼泼到那堆药草上! 另外两人会意,拧开了木桶的盖子。 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一瞬间,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幽幽响起。 第十七章 釜底抽薪 那声音不大,甚至有些飘忽,但在死寂的夜里,却像是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三个黑影的耳朵里。 三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身体猛地一僵,提着木桶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 那个叫小三子的领头人,心脏漏跳了半拍,一股凉气顺着脚底板直冲后脑勺。 他猛地回过头,月光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正静静地立在院子中央,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是杨辰! 他不是应该在屋里睡觉吗? 小三子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撞鬼了。 可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杨辰的脸,那张脸上没有半点睡意,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被发现了! 另外两个家丁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手里的木桶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你……你他妈的没睡觉?”一个小个子家丁哆哆嗦嗦地指着杨辰,声音都变了调。 杨辰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两步。 他每走一步,那三个人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后背紧紧贴在了冰冷的土墙上,退无可退。 夜风吹过,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龙胆草,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们的狼狈。 那股浓郁的煤油味,也变得愈发刺鼻。 小三子毕竟是刘伯的心腹,见过些场面。 最初的惊慌过后,一股被戳穿的恼怒涌上心头。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人,又看了看孤身一人的杨辰,心里的底气,莫名其妙地又回来了。 怕个球! 他再能打,还能一个打三个不成? 今天下午是自己这边没准备,被他偷袭了。 现在三对一,手里还提着家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小三子心一横,索性不装了。 他把手里的木桶往地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哼,杨辰,算你小子机警。”小三子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不过,既然被你撞见了,那也省得我们哥几个再偷偷摸摸了。” “今天,你这院子里的草,我们烧定了!” 另一个高个子家丁也反应了过来,跟着叫嚣道:“没错,识相的就给老子滚一边去,不然连你一块儿烧了!” 他们以为这样的威胁,至少能让杨辰忌惮几分。 可杨辰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抹淡淡的讥讽。 “就凭你们三个?” 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小三子的脸上。 “你他妈找死!”小三子彻底被激怒了,他扭头对另外两人吼道:“别跟他废话,动手,先把这小子废了,再放火!” 说着,他抄起地上的木桶,就准备朝杨辰的头上砸去。 可就在这时,小三子眼珠子一转,目光瞟向了杨辰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脸上露出了一丝更加猥琐和恶毒的笑容。 “哎,等等。”他拦住了另外两个人。 “兄弟们,跟这种穷鬼动刀动枪的,多没意思。”小三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低,充满了不怀好意的腔调。 “我可听说了,他那个婆娘苏婉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可惜了,嫁给这么个废物,整天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屋里的人也能听见。 “你说,咱们要是把这小子打晕了,进去跟他媳妇聊聊人生,谈谈理想,是不是比烧这堆破草有意思多了?” “哈哈哈!”另外两个家丁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淫笑。 “三哥说的是啊,那小娘们确实带劲,上次离老远看了一眼,那腰,那屁股……” “反正这黑灯瞎火的,咱们干了什么,谁知道?” 污言秽语,像是一盆最肮脏的泔水,泼进了这宁静的院子里。 屋里,刚刚把门栓插好的苏婉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眼泪屈辱地夺眶而出。 而院子里的杨辰,脸上的那最后一丝讥讽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一股肉眼看不见却能让空气都凝固的杀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你们找死。” 杨辰的声音很轻,却像来自九幽地府,让那三个正在淫笑的家丁,笑声戛然而置。 他们只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发凉,像是被什么洪荒猛兽盯上了一样。 不等他们反应,杨辰动了。 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整个人像一支出弦的利箭,瞬间就冲到了小三子的面前。 太快了! 小三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举起木桶去挡。 可杨辰的目标,根本不是木桶。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穿过木桶的空隙,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呃。” 小三子的眼珠子猛地凸了出来,所有的空气都被瞬间抽干,他手里的木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手死命地去掰杨辰的手腕。 可那只手就像是焊死在他脖子上一样,纹丝不动。 另外两个家丁都吓傻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杨辰的速度会快到这种地步。 “操,放开三哥!”高个子家丁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抡起手里的木桶就从侧面砸向杨辰的后背。 杨辰头也不回,抓着小三子的脖子,把他像个破麻袋一样抡了起来,直接迎向了砸来的木桶。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木桶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小三子的后背上。 “嗷!”小三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感觉自己的脊椎骨都要断了。 高个子家丁也懵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桶,竟然砸在了自己人身上。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杨辰一脚踹出,正中小个子家丁的膝盖。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小个子家丁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抱着自己的腿就跪倒在地,疼得浑身抽搐,像一只离了水的虾米。 杨辰松开手,像扔垃圾一样把已经翻白眼的小三子扔在地上。 然后一个转身,欺身到那高个子家丁面前。 高个子家丁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想跑。 可他哪里跑得过杨辰。 杨辰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他的后颈上。 高个子家丁哼都没哼一声,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死了过去。 前后不过十几秒,三个气势汹汹的家丁,一个断了腿,一个被自己人砸得半死,一个直接昏迷。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那个断腿家丁杀猪般的哀嚎,和小三子痛苦的呻吟。 第十八章 你们三个废物 “砰!” 房门被猛地撞开。 苏建军举着一把柴刀冲了出来,他身后是满脸泪痕,惊魂未定的苏婉。 当他们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时,全都愣在了原地。 苏建军看着躺了一地的三个家丁,又看了看毫发无伤,只是眼神冰冷的杨辰,手里的柴刀,都忘了该往哪儿砍。 “这……这都是你干的?”苏建军的声音都在发颤。 杨辰点了点头,身上的杀气缓缓收敛。 苏建军倒吸一口凉气,他冲到那个还在哀嚎的小个子家丁面前,看了一眼他那不成形状的膝盖,又看了看地上那两个木桶和散落的煤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他妈的,一群狗娘养的畜生!”苏建军气得浑身发抖,抬起脚,对着那家伙的肚子又狠狠踹了一脚。 “嗷!”那家丁被踹得差点背过气去。 “还敢来放火,还敢说那些浑话,老子今天弄死你们!”苏建军是真的怒了,举起柴刀就要往下劈。 “哥,算了。”杨辰伸手拦住了他。 “算了?怎么能算了,这帮杂碎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苏建军红着眼睛吼道。 “打死了,咱们也得偿命,不值当。”杨辰的声音很平静。 “给他们个教训就行了。” 他走到那个被砸得七荤八素的小三子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 “醒醒。” 小三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杨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又晕过去。 “滚回去告诉刘伯,也告诉王富贵。”杨辰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杨辰,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但谁要是再敢来惹我,再敢动我家人一根汗毛。” “我就跟他拼命!” 说完,他站起身,对着苏建军使了个眼色。 苏建军心领神会,一脚踢在那个昏迷的高个子身上。“听见没?还不快带着你的人滚蛋!” 小三子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后背的剧痛,架起那个昏迷的,又去扶那个断了腿的,三个人狼狈不堪,相互搀扶着,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出了院子。 院子里,终于彻底安静了。 苏建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恶仗,浑身都虚脱了。 他看着杨辰,嘴巴张了张,半天憋出一句话:“妹夫,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杨辰笑了笑,没说话。 苏婉走了过来,眼眶还是红的,她看着杨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心安,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 “杨辰。”她轻声开口:“谢谢你。” “一家人,说什么谢。”杨辰看着她,声音温柔了许多。 苏建军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院子里那堆药草,眉头紧锁:“妹夫,这事恐怕没完。那刘伯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王富贵也不是善茬,他们肯定还会想别的法子。” 杨辰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天天晚上都不睡觉,在这守着吧?”苏婉担忧地说道。 杨辰沉吟了片刻:“这几天是关键时期,必须得有人守着。这样吧,我来守夜,你们安心睡觉。” “那怎么行!”苏婉和苏建军异口同声地拒绝。 “你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还要守夜,身体怎么吃得消!”苏婉的语气里,满是心疼。 苏建军也拍着胸脯说道:“对,要守也是我来守,我皮糙肉厚,熬得住!” 看着妻子和大哥关切的眼神,杨辰心里暖洋洋的,感觉比喝了蜜还甜。 他笑了笑,说道:“哥,你也别跟我争。这样,咱们俩换着来,一人半宿,总比一个人硬扛着强。等把这批药材出手了,咱们就安生了。” 苏建军想了想,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就这么定了,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 夜色更深,王富贵家的大宅院里,灯火通明。 小三子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的面前是那其他刚刚被杨辰教训过的家丁,一个比一个惨。 管家刘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堂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管家,是老奴办事不力,请老爷责罚!”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他本以为自己去去就回,能给刘伯带回来一个好消息,没想到,带回来的却是三个残兵败将和更大的耻辱。 刘伯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没有看刘伯,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断了腿的家丁。 “他一个人,把你们三个打成这样?”刘伯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家丁疼得满头大汗,哆哆嗦嗦地回道:“是的,管家,那小子邪门得很,出手又快又狠,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废物!”刘伯冷哼一声,手里的核桃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三个大男人,被一个烂赌鬼打成这样,我王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小三子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解释道:“老爷,您息怒。这事不怪他们,都怪那杨辰太不是东西,他不仅打人,还出言不逊,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他把杨辰最后那句警告,又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试图激起刘伯的怒火。 可刘伯听完,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火也没放成?” “没有。”刘伯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哼。”刘伯站起身,在屋里踱着步。 他现在是真的有些头疼了。 这个杨辰,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跟他来硬的显然行不通,那小子就是个不要命的滚刀肉,真把他逼急了,捅出什么篓子来,得不偿失。 可就这么放任他把生意做大,把钱赚走,他刘伯又咽不下这口气。 这靠山村,什么时候轮到他杨辰说了算了? 堂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小三子跪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知道刘伯是在想办法。 他不敢出声打扰,只能在心里把杨辰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第十九章 借刀杀人 突然,刘伯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刘伯缓缓开口。 小三子猛地抬起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刘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个杨辰,他一个人,能有多大本事?他现在最大的依仗,不就是他那个从码头回来的大舅哥苏建军吗?” 小三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老爷,您的意思是……” “没错。”刘伯的眼神变得阴冷起来:“既然动不了杨辰,那我们就先把他的左膀右臂给砍了!” “苏建军不是在码头干活吗?我记得,他走之前,还跟工头干了一架,把人鼻子都打歪了。”刘伯眯着眼睛,回忆着村里的传闻。 小三子连忙点头:“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听说那工头放话了,要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回码头!” “这就好办了。”刘伯的笑容,愈发阴险。 “我跟码头的黄老板,还有几分交情。他手底下管着好几个工头,说句话还是有分量的。”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纸笔。 “小三子,你现在立刻亲自动身,前往码头,连夜把这封信送到县里的码头去,亲手交给黄老板。” 小三子看着刘伯在信上龙飞凤舞,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管家,就算黄老板肯帮忙,把苏建军赶走,可他现在也不在码头啊,这有什么用?” 刘伯写完最后一个字,吹了吹墨迹,将信纸折好,装进信封。 他抬起头,看着一脸愚钝的小三子,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谁说要赶他走了?”刘伯冷笑道:“我要让码头的人,主动来村里请他回去!” “请他回去?”刘伯更糊涂了。 刘伯耐着性子解释道:“苏建军打伤工头,私自离岗,这事可大可小。咱们就跟黄老板说,苏建军这次回来,是偷了码头的一大笔钱才跑路的!” “啊?”小三子惊得张大了嘴巴。 “你啊什么?”刘伯瞪了他一眼:“你就说,他这次回来,突然有钱在村里大张旗鼓地收药材,这钱的来路,不就正好对上了吗?” 小三子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他恍然大悟,激动得一拍大腿。 “高,实在是高啊,管家!”小三子的脸上,重新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这么一来,码头那边肯定会派人来抓他,到时候,别说帮杨辰了,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只要苏建军一倒,那杨辰就成了孤家寡人。他一个人,晚上防得了我们放火,白天还能防得了我们抢货吗?” “到时候,他收来的那堆草,还不是得乖乖地低价卖给我们?” “这招,就叫釜底抽薪!” 小三子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杨辰跪地求饶的样子。 刘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总算还没蠢到家。快去办吧,记住,天亮之前必须把信送到!”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小三子如蒙大赦,从地上爬起来,拿着信,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 半个时辰后。 县城,码头。 天还没亮,这里却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刺眼的探照灯下,工人们喊着号子,扛着沉重的麻袋,在跳板和货船之间来回穿梭。 汗水和江水的腥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了码头独有的味道。 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一个光着膀子,满身横肉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茶,一边大声地训斥着手下的一个小工头。 他就是苏建军之前得罪的那个工头王麻子。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长衫,贼眉鼠眼的男人,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 “王工头,王工头。” 王麻子不耐烦地一摆手:“有屁快放!” 那人正是刘伯派来的家丁小三子,他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恭敬地递了上去。 “这是我们靠山村的刘管家,托我给码头的黄老板带的一封信。” 一听到刘管家三个字,王麻子脸上的不耐烦,立刻收敛了几分。 王富贵可是他们码头的大客户,得罪不起,刘管家作为王富贵的左膀右臂,也是个人物,自然不能怠慢。 “黄老板出差了,信给我吧,回头我转交给他。”王麻子接过信,随口说道。 “刘管家交代了,这信黄老板看也行,您看也行,是急事。”小三子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王麻子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他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那张麻子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精彩起来。 先是惊讶,然后是疑惑,最后,变成了一种压抑不住的狂喜和狰狞。 “苏建军!”王麻子猛地一拍桌子,把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 “好你个狗日的,我说你怎么跑了,原来是偷了老子的钱!” 他想起自己被苏建军一拳打歪的鼻子,现在还隐隐作痛。 这口恶气,他一直没地方出。 没想到,机会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信上说的是真的?他真在你们村里花大钱收什么破草?”王麻子死死盯着那个家丁。 小三子连连点头:“千真万确!那家伙现在可威风了,半个村子的人都捧着他呢。” “好,好得很!”王麻子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转头对着门外大吼一声:“来人!” 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立刻冲了进来。 “工头,有何吩咐?” 王麻子把信往桌上一拍,眼睛里闪着凶光。 “立刻召集二十个兄弟,抄上家伙!” “天一亮,就跟我去靠山村!” “老子要去抓贼!” …… 鸡叫三遍,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杨辰打着哈欠,从院子里走了进来,一夜没睡,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哥,我来换你了,你去睡会儿吧。”他拍了拍正靠在墙角打盹的苏建军。 苏建军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柴刀。 “啊?天亮了?” “亮了,辛苦了哥。”杨辰递过去一碗早就晾好的温水。 苏建军接过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 “辛苦个屁,一晚上啥动静都没有,那帮孙子估计是被你打怕了。” “还是小心点好。”杨辰叮嘱道:“哥,你快去睡吧,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叫你。” 苏建军确实是困得不行了,他点了点头,把柴刀递给杨辰,摇摇晃晃地进了屋。 杨辰看着大哥疲惫的背影,又看了看院子里那堆承载着全家希望的龙胆草,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而,疲惫还是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杨辰回到屋里本想在床边靠一会儿,没想到一沾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和女人的哭喊声,像一把锥子,狠狠刺进了他的梦里。 “放开我哥,你们凭什么抓人!” “苏建军,你个王八蛋,偷了老子的钱还敢躲回村里,今天老子不把你腿打断,我就不姓王!” 是苏婉的声音! 第二十章 你是被人指使的吧 杨辰的身体,比他的大脑反应还快,像一头被惊醒的猎豹,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冲出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二十多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码头工人,将他家小小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那个满脸横肉的王麻子。 而苏建军正被两个大汉死死地反剪着手臂,压在地上。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流着血,显然是吃了大亏。 苏婉正死死地抱着王麻子的大腿,哭喊着,试图阻止他们,却被另一个工人粗暴地推搡着。 暖暖被这阵仗吓得哇哇大哭,声音都哑了。 周围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对着院子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放开他!” 杨辰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顺手抄起墙角的锄头,像一阵旋风般冲进了人群。 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滔天煞气,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离他最近的一个工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头疯牛撞上,整个人倒飞了出去,一连撞倒了好几个人。 杨辰一脚将那人踹开,手里的锄头哐的一声砸在地上,青石板都被砸出了一道裂纹。 “谁他妈再动一下试试!” 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原本嘈杂的场面,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杨辰身上那股不要命的狠劲给镇住了。 王麻子也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的杨辰,一时间竟然忘了说话。 杨辰没有理他,快步走到苏婉身边,将她和暖暖护在身后。 “婉儿,别怕,我回来了。” 苏婉看到杨辰,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抱着哇哇大哭的暖暖,指着地上的苏建军,泣不成声:“杨辰,他们冤枉我哥,说我哥偷了码头的钱。” 杨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站起身,目光如刀,射向王麻子。 “我哥偷钱?证据呢?” 王麻子被杨辰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但他仗着人多,很快又恢复了嚣张。 “证据?”王麻子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苏建军。 “他妈的,老子就是证据,他打伤老子跑路,这事整个码头都知道,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笔钱在村里收药材,这钱不是偷的,难道是你这个烂赌鬼给他的?” 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 “对啊,苏建军哪来那么多钱?” “杨辰家什么情况咱们都知道,他肯定没钱。” “难道真是偷的?” 舆论,瞬间倒向了王麻子一边。 苏建军被压在地上,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他拼命挣扎着,破口大骂:“王麻子,你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在码头当牛做马那么多年,什么时候拿过你一分不该拿的钱,你他妈是血口喷人!” “还敢嘴硬!”王麻子一脚踹在苏建军的背上。 “住手!”杨辰厉喝一声。 他拦住了还想解释的苏建军,向前走了两步,直视着王麻子的眼睛。 “王工头是吧?”杨辰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你说我哥偷钱,好,那你说说,他偷了多少?什么时候偷的?在场的有没有人证?” 王麻子被问得一愣,这些细节,信上可没写。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他偷了多少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偷了!” “不知道?”杨辰笑了,笑得有些冷。 “既然不知道,那你凭什么带这么多人,闯进我家,打我家人?” “我……”王麻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杨辰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又落回王麻子脸上。 “你大清早,带着二十多号人,不辞辛苦地从县里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就为了抓一个你根本不知道偷了你多少钱的贼?” 杨辰的声音,陡然拔高。 “王工头,你是不是太闲了点?”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来抓贼的?” 杨辰步步紧逼,每说一句话,就往前走一步。 “你是受人指使来的吧?” 王麻子的脸色,唰的一下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杨辰冷笑一声:“让你来的人,是不是姓刘?” 轰!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王麻子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懵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敢置信地看着杨辰。 他怎么会知道? 这事只有他和刘伯两个人知道! 这小子难道是神仙吗? 周围的村民也炸开了锅。 “刘?哪个刘?” “还能是哪个刘,不就是村东头王富贵家那个管家,刘伯吗?” “难道这事是王富贵在背后搞鬼?” “我说呢,怎么这么巧,杨辰刚开始收药材,就出事了!” 王麻子看着周围村民们异样的眼光,听着那些议论声,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知道,自己掉进杨辰挖的坑里了。 “我不认识什么刘伯李伯!”王麻子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不认识?”杨辰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好啊,既然不认识,那这事就简单了。”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村民,朗声说道。 “各位乡亲父老,今天这事,大家也看到了。” “他们说我哥偷钱,却拿不出半点证据。我说他们是受人指使,他们又不敢承认。” 杨辰指了指地上的苏建军,又指了指自己。 “我杨辰以前是混蛋,但现在,我只想堂堂正正地做人,堂堂正正地赚钱!” “我哥苏建军在村里是什么人品,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今天,我们兄妹被人这么欺负到家门口,要是就这么算了,以后我们还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充满了力量。 然后,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住王麻子。 “王工头,你不是说我哥偷钱吗?” “行,咱们也别在这吵了,没意思。” 杨辰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道。 “咱们,现在就去镇上报公安!” “让公安来查,查个水落石出!” “我哥要是真偷了钱,不用你们动手,我亲手把他送进大牢,这院子里的药材,全都赔给你!” “可要是查出来,是我哥被冤枉的……” 杨辰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 “那你,还有你背后那个姓刘的,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第二十一章 将计就计 报公安! 这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王麻子的心口上。 他脸上的嚣张和狰狞,如同被戳破的猪尿泡,瞬间就瘪了下去。 去镇上报公安? 开什么玩笑! 他今天来,就是刘伯许了他好处让他来找回场子,顺便搅黄苏建军的生意。 这事儿本来就是栽赃陷害,连个像样的由头都没有,全靠他带的这二十多号人撑场面。 真要是把公安招来了,人家一问,你凭什么说人家偷钱? 人证呢? 物证呢? 他王麻子一个都拿不出来。 到时候,偷钱的事说不清楚,他带着二十多号人手持棍棒,光天化日之下闯进民宅打人,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他妈不是抓贼,是聚众斗殴,是寻衅滋事! 王麻子的后背冷汗刷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浸湿了那件满是油污的背心。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像个穷鬼的年轻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不是在跟你讲道理,他是在给你挖坑! 杨辰看着王麻子那张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的麻子脸,心里冷笑。 他往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怎么了,王工头?” “不敢去了?” “你不是理直气壮吗?你不是说我哥是贼吗?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咱们去公安那儿把事情掰扯清楚,还我哥一个清白,也还你一个公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周围的村民们也都不是傻子,一看王麻子这副表情,哪还有不明白的。 “就是啊,王工头,去呗!”一个胆大的年轻人喊道,他昨天刚卖了五十斤龙胆草给杨辰,拿了五十块钱,正觉得杨辰是个敞亮人。 “对啊,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要是占理,你怕啥?” “我看他就是心虚,八成这事儿就是王富贵家那个老东西在背后使坏!”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向王麻子,每一句都像一根针,扎得他浑身难受。 被压在地上的苏建军,此刻也缓过劲来了。 他虽然动弹不得,但嘴巴可没闲着。 他把头一偏,冲着王麻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王麻子,你个瘪犊子玩意儿!你那张脸长得跟月球表面似的,心眼子比针尖还小,去年在码头,老子不过是,不惯你克扣新来的小工,跟你吵了几句,你就记恨到现在!” “今天还敢带着人跑到我们村里来撒野,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有种你现在就打死我,不然等老子起来,非把你那张麻子脸打成一张光滑的屁股!” 苏建军骂得是酣畅淋漓,粗俗直接,却让周围的村民们听得哄堂大笑。 王麻子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全村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火辣辣的,像是要把他活活烤熟。 他带来的那二十多个工人,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一个个面面相觑,手里的棍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架还怎么打? 王麻子一咬牙,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到姥姥家了。 再待下去,只会更难堪。 他冲着压着苏建军的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心领神会,松开了手。 “哼!”王麻子强撑着最后一丝颜面,恶狠狠地说道:“今天算你们狠!老子看在乡亲们的面上,不跟你们计较!” “咱们走!” 他一挥手,就想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 “站住。” 杨辰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麻子脚步一顿,不耐烦地回过头:“你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杨辰慢慢走到院子中央,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根断裂的锄头把,又指了指被推倒的桌椅,最后,目光落在了苏建军红肿的脸颊和苏婉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上。 “你带着人,像一群强盗一样闯进我家,砸了我的东西,打了我大哥,吓坏了我的老婆孩子。” “现在,你拍拍屁股就想走?” 杨辰的声音很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王麻子的心上。 “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王麻子彻底慌了,他看着杨辰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这小子根本不是烂赌鬼,他是个疯子,一个算计到骨子里的疯子! “那你想怎么样?”王麻子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 “简单。”杨辰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医药费。我哥这伤不能白挨,去镇上最好的卫生院,检查拿药,所有的费用你出。另外,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总共给我这个数。”杨辰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百?”王麻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二百?”杨辰笑了。 “王工头,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是两千!” “噗!”周围的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 两千块,这年头,这可是一笔巨款! 王麻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着杨辰,嘴唇哆嗦着:“你他妈怎么不去抢!” “我就是在抢你。”杨辰坦然承认,气得王麻子差点当场去世。 “第二。”杨辰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我老婆孩子,被你们这群凶神恶煞的东西吓得不轻。这笔账也要算。我也不多要,你和你手下这二十多位兄弟,每个人对着我老婆孩子鞠躬道歉。态度要诚恳,声音要洪亮。” “第三。”杨辰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你王麻子当着全村人的面,亲口承认今天这事是你血口喷人,是你栽赃陷害,还我哥一个清白。” 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狠。 第一个是要钱,第二个是要脸,第三个是要把王麻子的里子面子,全都扒下来,扔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王麻子带来的那些工人,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让他们给一个村妇和一个奶娃娃鞠躬道歉?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你他妈的别太过分!”一个工人忍不住吼道。 “啪!” 话音未落,杨辰的身影已经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那工人原地转了三圈,一屁股坐在地上,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我过分?”杨辰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工人。 “你们二十多个大男人,拿着棍子闯进我家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过分?” “你们把我哥按在地上打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过分?” “你们把我老婆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过分?” 杨辰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刮得每个人脸上生疼。 “今天这三个条件一个都不能少。不然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院子。” 他站在那里,一个人一把破锄头,却仿佛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王麻子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手下,又看了看杨辰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他知道今天不按对方说的做,恐怕真的走不了了。 他心里把刘伯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良久,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认栽。” 他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布包,把里面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有大团结,有五块的,一块的,凑在一起,乱七八糟,数了半天也才五百多块。 “我就这么多!”王麻子哭丧着脸。 杨辰看都没看那堆钱,只是看着他。 王麻子一咬牙,把自己手腕上那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撸了下来,又把脖子上那根小指粗的金链子也摘了下来,一股脑地扔在地上。 “这些够不够!” 杨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苏建军把东西收起来。 苏建军看着那块手表和金链子,眼睛都直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能用这种方式赚到钱。 接着是道歉。 在杨辰冰冷的注视下,王麻和他的二十多个手下,排成一排,对着抱着暖暖,满脸泪痕的苏婉,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声音参差不齐,却充满了屈辱。 最后,王麻子走到院子中央,迎着全村人鄙夷和嘲笑的目光,涨红了脸,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各位乡亲,今天这事,是我王麻子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血口喷人,冤枉了苏建军大哥,我混蛋,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苏家!” 说完这番话,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带着他那群同样垂头丧气的手下,在一片哄笑声中,狼狈地逃离了靠山村。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阳光洒在那堆龙胆草上,也洒在杨辰一家的身上。 苏建军看着手里的钱和金表,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一巴掌拍在杨辰的肩膀上,咧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妹夫,你真是我的亲爹!” 苏婉破涕为笑,她看着丈夫那虽然消瘦却无比挺拔的背影,那双总是盛满愁苦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名为崇拜的光。 第二十二章 黄雀在后 王麻子带着人灰溜溜地逃走后,杨辰家的小院,非但没有恢复平静,反而比刚才更加热闹。 村民们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围着杨辰,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杨辰,你小子行啊,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是啊,那王麻子在县里码头可是出了名的横,今天在你这儿,跟个孙子似的!” “解气,太他妈解气了,这帮城里人总觉得我们乡下人好欺负!” 面对乡亲们的夸赞,杨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客气地回应着。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杨辰在靠山村,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唾弃的烂赌鬼了。 他扶起还在地上傻乐的苏建军,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除了些皮外伤,倒也没什么大碍。 “哥,先进屋,让婉儿给你上点药。” 苏婉赶忙找来红药水和纱布,小心翼翼地给苏建军处理着嘴角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里却满是心疼和后怕。 苏建军龇牙咧嘴地吸着凉气,嘴里却还在喋喋不休地吹嘘。 “妹子,你是没看见,刚才妹夫那气势,嚯,就跟那评书里说的常山赵子龙一样,一个人一把锄头,吓得那二十多个大汉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越说越兴奋,一拍大腿:“还有那脑子,绝了,三言两语就把王麻子那孙子的底裤都给扒了,还顺手讹了……不是,赚了那么多钱,妹夫,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去读了什么兵法了?” 杨辰被他逗乐了,摇了摇头:“哥,我哪有那本事,就是被逼急了而已。” 苏婉一边给苏建军上药,一边偷偷地打量着杨辰。 这个男,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遇到事只会躲,只会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而现在的他,像一座山,稳稳地挡在了自己和孩子面前,将所有的风雨都隔绝在外。 她注意到杨辰的手背上,刚才为了推开一个工人,被墙壁蹭破了一块皮渗出了血丝。 “你手也破了。”苏婉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温柔。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拿了块干净的布,沾了水,走到杨辰身边,很自然地拉过他的手,轻轻地擦拭着伤口。 她的手指微凉,触碰到杨辰皮肤的瞬间,杨辰的身体微微一僵。 这是他重生回来后,妻子第一次主动与他有肢体接触。 他低下头能看到苏婉长长的睫毛,和她专注而认真的侧脸。 一股暖流从手背的伤口处,一直蔓延到心底。 “没事,小伤。”杨辰的声音有些沙哑。 “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苏婉低声说,话语里没有责备,只有担忧。 “今天要是他们真动了刀子,可怎么办?” “不会的。”杨辰看着她:“我心里有数。我不会再让你们娘俩受一点委屈。” 两人之间的气氛,安静而温馨。 苏建军在一旁看着,咧着大嘴嘿嘿直笑,觉得自己的伤挨得值。 …… 与此同时,村东头,王富贵家。 刘伯在堂屋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狼。 他时不时地伸长脖子,往村口的方向望去。 按理说王麻子带了那么多人,天一亮就出发,这会儿早该把苏建军那小子捆回来了。 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管家,不好了,王工头他们回来了!” 刘伯精神一振:“人呢?苏建军抓住了吗?” “没有。”那家丁喘着粗气:“王工头他们,是被人打回来的!” “什么?”刘伯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快步冲出院子,正看到王麻子带着一群残兵败将,垂头丧气地从村口走来。 一个个鼻青脸肿,衣服上还带着脚印,哪有半点去时嚣张的气焰。 王麻子一看到刘伯,那张布满屈辱和愤怒的脸,瞬间扭曲了起来。 “姓刘的!”王麻子冲上来,一把揪住刘伯的衣领,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他的脸上。 “你他妈的坑我!” “你不是说那杨辰就是个烂赌鬼吗?你不是说他家就一个苏建军能打吗?” “老子今天差点回不来,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得赔我医药费,赔我兄弟们的损失,还有我的金链子我的上海手表!” 刘伯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他费力地推开王麻子,厉声喝道:“怎么回事?二十多个人,还收拾不了一个杨辰?” “收拾?”王麻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小子就是个魔鬼,一个打我们二十个,还有你那点破事,人家早就猜得一清二楚了,老子今天在你这靠山村,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刘伯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就在这时,正屋的门帘一掀,王富贵挺着个啤酒肚,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茶,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 “吵什么吵?”王富贵淡淡地开口。 王麻子看到王富贵,气焰顿时消了一半。他虽然蛮横,但也知道谁是真正的大老板。 “王老板,这事……” 王富贵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王麻子,又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刘伯,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呵呵,一群废物。” 这话骂得王麻子和刘伯脸上都火辣辣的。 王富贵却不以为意,他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呷了一口茶。 “刘伯,我早就跟你说过,跟亡命徒斗狠是傻子才干的事。” “你非不听,总想着找回你那点可怜的面子。现在好了,面子没找回来,里子也丢干净了。” 刘伯的头垂得更低了。 王富贵又看向王麻子:“还有你,王工头。拿钱办事天经地义。但办事前不动动脑子,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你说你蠢不蠢?” 王麻子被说得哑口无言。 王富贵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不过,这样也好。”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次的事,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这个杨辰确实不是个简单角色。用武力恐怕是行不通了。” 刘伯抬起头,不甘心地问:“老爷,那难道就这么算了?任由他把咱们的财路给占了?” “算了?”王富贵笑了。 “谁说要算了?” 他站起身,走到院门口,看着杨辰家的方向,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既然打架打不过,那我们就跟他玩点别的。” “我们是生意人,生意场上的事,自然要用生意人的法子来解决。” 王富贵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刘伯,我之前让你办的事,你办了没有?” 刘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老爷,您是说挂牌子收货的事?” “没错。”王富贵点了点头。 “既然他杨辰能收,我们为什么不能收?他不是没钱吗?那我们就用钱砸死他!” “你现,立刻马上去办,就在我家门口,给我立个大牌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高价收购龙胆草!” “至于价格嘛……”王富贵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刘伯面前晃了晃。 “杨辰收一块钱一斤,我们就收一块零五分!” “他要是敢涨价,我们也跟着涨,永远比他高五分!” “我要让全村,不,是全镇所有挖龙胆草的人,都把货卖到我王富贵这里来!” “我倒要看看,他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二流子,拿什么跟我斗!”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刘伯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这才是最狠的招! 打打杀杀,那是下下策。 釜底抽薪,这才是上策! 他仿佛已经看到,杨辰守着他那堆无人问津的破草,而全村的村民都排着队,把龙胆草送到王家大院门口的场景。 “高,老爷实在是高!”刘伯的脸上,重新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个村民急匆匆地跑进了杨辰家的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杨辰,杨辰,不好了!” “王富贵家也开始收龙胆草了!” “价格比你的,还高五分钱一斤!” 这话一出,杨辰家院子里刚刚还喜气洋洋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苏建军和苏婉的脸色,同时大变。 “什么?”苏建军一把抓住那个村民:“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牌子都立起来了,就在他家大门口,好些人已经提着篮子过去了!” 苏建军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完了,完了,这老王八蛋是想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苏婉也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杨辰,我们账上的钱,昨天就花光了,今天这些,还是王麻子赔的,根本不够再收多少了,这可怎么办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辰身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杨辰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 他甚至还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 “让他收。”杨辰轻轻吐出三个字。 “让他收?”苏建军急得直跳脚:“妹夫,你是不是糊涂了?他把货都收走了,我们拿什么去卖钱?” 杨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走到院子里的那堆龙胆草旁,随手拿起一根,在手里掂了掂。 “哥,你别急,这山里的龙胆草就那么多,他愿意花大价钱去收是好事。” “好事?”苏建军觉得自己快要跟不上杨辰的思路了。 杨辰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他收得越多,花得钱越多,就亏得越惨。” “我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把他捧得高高的。” “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 杨辰的眼睛眯了起来,闪过一道寒光。 “送他上路。” 第二十三章 一石二鸟 王富贵家门口挂出,高价收购龙胆草牌子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刮遍了整个靠山村。 村子彻底沸腾了。 “听说了吗?王富贵家收龙胆草,一块零五分一斤!” “我的天,比杨辰那儿还贵五分钱!” “早知道我就不卖给杨辰了,这少赚了多少啊!”一个昨天刚把草卖给杨辰的村民,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后悔啥,赶紧再去挖啊,这可是白捡的钱!” 一时间,村里但凡能走得动的,无论男女老少,都扛起锄头,背起背篓,浩浩荡荡地朝后山进发。 那场面,比过年赶集还要热闹。 整个靠山村,弥漫着一股,龙胆草的特殊气味和金钱的狂热气息。 王富贵家的院子,很快便成了全村最热闹的所在,前来卖草的村民排起长队,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到村里的主路上。 刘伯坐在张八仙桌后,一手持秤,一手发钱,忙得满头大汗,嘴角却笑得合不拢。 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龙胆草,刘伯感觉前两天在杨辰那里受的屈辱,已全然烟消云散。 斗狠?你杨辰是厉害,但斗钱?你拿什么跟我们老爷斗! 刘伯得意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杨辰家的方向,那个小院此刻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与自己这边的车水马龙,形成了鲜明对比。 “哼,小瘪三,看你还能蹦跶几天!”刘伯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而此刻的杨辰,确实如刘伯所愿,彻底闲了下来。 他没有再挂牌收草,也没有因王富贵的举动,而显露出任何焦急。 他就待在自家院子里,做着一些在村民看来不务正业的事情。 他先是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收来的几百斤龙胆草,按品相分门别类,剔除多余的根须和泥土,然后摊开在院子里晾晒。 他处理得极其认真,仿佛那不是普通的草药,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苏建军和苏婉看得心急如焚。 “妹夫,你还有心思弄这些,咱们的货源,都快被王富贵那老东西给抢光了!”苏建军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 “是啊,杨辰,要不我们也涨价吧?”苏婉也忍不住劝道。 杨辰却摇了摇头,神秘一笑:“不急,让他收,他这是在帮我们赚钱。”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龙胆草,而是扛着梯子,开始修补起了自家那漏雨的茅草屋顶。 他干活很麻利,没一会儿就把屋顶补得严严实实。 修完屋顶,他又陪着暖暖在院子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女儿清脆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小院,与隔壁王富贵家那嘈杂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杨辰的这份淡定,让苏建军和苏婉看不懂,也让全村人看不懂。 “杨辰这是放弃了?” “我看是,他那点家底,哪能跟王富贵比啊。” “唉,可惜了,本来还以为他能翻身呢。” 流言蜚语,再次在村里传开。 杨辰在村民心中的形象,又从一个有点本事的能人,变回了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只有杨辰自己知道,他布下的网,已经悄然张开,就等着鱼儿自己撞进来了。 这天下午,杨辰把苏建军拉到一旁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哥,有件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苏建军有气无力地问,他这几天愁得饭都吃不下。 杨辰凑到他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苏建军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脸上的愁容,也渐渐被一种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所取代:“妹夫,你这是要……” 杨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错,哥,这事只有你最合适去办,找几个机灵点,嘴巴大的,把钱给到位,让他们把故事讲得越逼真越好。” 苏建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着杨辰,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个妖怪。 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计策,简直是环环相扣,歹毒……不,是高明到了极点!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芒:“好,妹夫你放心,这事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说完,苏建军揣上杨辰给的钱,连夜赶往县城。 第二天,县城里最大的几家茶馆和药材市场里,一个惊人的消息迅速传开。 “哎,听说了吗?省城里最大的广济堂药厂,研发出了一种新药,专治老风湿,效果据说好得不得了!” “这跟我们有啥关系?” “关系可大了!听说那新药最关键的一味药材,就是咱们这儿山里长的龙胆草!” “而且需求量巨大,广济堂的采购大老板马上要亲自带车队来咱们县,有多少收多少,价格至少翻两番!” “真的假的?消息可靠吗?” “那还能有假?我表哥的同学的邻居就在广济堂上班,亲口说的,听说那采购老板姓李,是个大胖子,开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这两天就到!” 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人名、车牌、公司名一应俱全,由不得人不信。 县里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药材商们,一下子坐不住了。 广济堂啊!那可是省里数一数二的大厂,要是能搭上这条线,那可就发大财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一时间,所有药材商都疯了,他们立刻派出手下的人,带着现金,火急火燎地冲向周边的乡镇,疯狂寻找龙胆草的货源。 而他们得到的消息出奇地一致:整个地区,目前唯一一个还在大量收购龙胆草的,只有靠山村的王富贵! 于是,一辆辆自行车、手扶拖拉机,甚至还有两辆小汽车,全都朝着靠山村的方向汇集而来。 当这些满眼放光的药材商们,看到王富贵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龙胆草时,眼睛都红了。 “王老板,你这草怎么卖?我出一块五一斤,全要了!”一个脑满肠肥的商人第一个冲了上去。 “一块五?你打发叫花子呢!我出一块六!”另一个商人不甘示弱。 “我出一块七!” “一块八!” 王富贵和刘伯,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彻底傻眼了。 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王富贵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跟风收购的这些破草,竟然在一夜之间,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撞大运了! 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装出一副奇货可居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各位老板,别急别急。” “我这龙胆草可都是上品,价格嘛自然不能低了,价高者得!”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竞价,王富贵院子里所有的龙胆草,被一个来自市里的药材商以两块钱一斤的天价全部买下! 点着手里那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王富贵的手都在抖。 除去成本,这一笔生意他净赚了数千块! “老爷,您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啊!”刘伯在一旁,马屁拍得震天响。 王富贵得意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感觉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商业巨子,正准备发表一番感慨。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缓缓驶进村子,最终停在了王富贵家的大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在两个人的簇拥下走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王家大院,又看了看正在数钱的王富贵,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请问,哪位是杨辰先生?”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 王富贵愣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杨辰家的方向:“他住那儿,你找他有事?”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径直朝着杨辰家走去。 王富贵和刘伯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疑惑。 他们跟着中年男人,来到了杨辰家的院子。 只见杨辰正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喝茶,苏建军站在他旁边,脸上是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 中年男人一看到杨辰,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快步上前,伸出了双手。 “哎呀,杨辰兄弟,让你久等了,我是广济堂的采购部主任李卫国,路上车坏了耽搁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轰! 王富贵和刘伯的脑子里,像是有个炸雷轰然炸响。 广济堂?李主任? 这不是传说中那个,要来高价收草的大老板吗?他怎么会认识杨辰? 李卫国热情地握着杨辰的手,歉意地说道:“杨辰兄弟,咱们之前在电话里说好的,你帮我收购龙胆草,价格十五块一斤,有多少我要多少。” “我这次带了足够的现金,货呢?” 十五块一斤!王富贵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疼得他差点喘不上气。 他刚刚才把所有的货,以两块钱的价格,卖给了别人! 杨辰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指了指隔壁王富贵家的方向。 “李主任,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来已经收了不少了,可是我们村这位王老板财大气粗,非要跟我抢生意,把全村的草都给收走了。” 李卫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猛地转过头,凌厉的目光射向脸色惨白的王富贵:“就是你,把我订的货给卖了?” 王富贵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撞大运,什么香饽饽,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杨辰为他量身定做的、天衣无缝的局! 杨辰利用谣言,引来县里的药材商,帮他把手里的高价货清了仓。 而他自己,却守着那批成本最低的货,等着真正的买家上门。 他不仅没亏钱,还利用王富贵,把所有竞争对手都挡在了门外,独享了这最大的利润! 一石二鸟! “噗!”王富贵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再也忍不住,猛地喷了出来。 第二十四章 一败涂地 王富贵喷出的那口血,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如同一朵妖艳的红花,溅落在干燥的黄土地上,迅速渗入,留下了一片暗沉的印记。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骨架,晃动了两下,幸得身后的刘伯及时扶住,才未当场瘫软在地。 他目光死死地锁定杨辰,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往日的精明与傲慢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怨毒,和一种被彻底击溃的灰败。 骗局,陷阱,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精心设计的! 他,王富贵,在靠山村当了半辈子的土皇帝,算计了他人半生。 却不料最终被一个,他从未正眼看待的烂赌鬼,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手段,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不仅成了杨辰发财的垫脚石,更沦为全村人眼中的笑柄。 周围的村民们此刻也终于彻底醒悟过来。 什么省城大老板,什么新药研发,什么采购主任开伏尔加,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杨辰与这位真正的广济堂李主任早已策划好的局! 王富贵高价收购的草,原以为奇货可居,结果转手以两块钱贱卖,而杨辰转眼便与真正的大买家,谈成了十五块钱的交易。 这一买一卖之间,差额何其巨大? 村民们掰着手指头一算,个个都倒吸一口凉气。 王富贵收了全村的草,少说也有几千斤,这得是多大的一笔巨款啊! “我的娘哎,这杨辰的脑子是咋长的?” “王富贵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活该,谁让他平时那么横,想把人往死路上逼,这下好了,自己掉坑里了吧!” 议论声,嘲笑声,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在王富贵的身上。 他气血攻心,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里又是一股腥甜涌了上来。 “老爷,老爷您撑住啊!”刘伯吓得魂飞魄散,死命地掐着王富贵的人中。 而院子中央,风暴的中心,杨辰却平静得仿佛一切皆未发生。 他甚至还有闲情,对着一脸铁青的李卫国,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李主任,你看这事闹的。” “我琢磨着您路上可能要耽搁,就想着多收点,免得您白跑一趟,谁知道王老板这么热情,非要帮我这个忙。” 这话听起来,真是要多气人有多气人,什么叫帮我这个忙? 王富贵听得眼皮直翻,差点又是一口老血喷出。 李卫国是什么人?能在广济堂这种大厂,坐到采购部主任的位置,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他只看了一眼王富贵那副死了爹的表情,再听杨辰这阴阳怪气的话,瞬间便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自己这是被当成了压轴的角儿,来为这出好戏收尾。 不过,他并不动怒,生意人,看重的是结果。 他此行的目的,只为拿到足够数量和质量的龙胆草,至于过程如何,谁坑了谁,与他无关。 反而,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欣赏。 年纪轻轻身处逆境,却能布下如此精妙的连环局,将一个地头蛇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份心性和手段,绝非池中之物。 “杨辰兄弟,你这就见外了。”李卫国的脸色缓和下来。 他拍了拍杨辰的肩膀,语气公事公办:“生意嘛,价高者得,既然这位王老板已经把货卖了,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只是我们厂里确实急需这批货,你看……” 他话锋一转,看向了王富贵:“不知道王老板,是把货卖给了哪位高人?方不方便引荐一下?或许我能从他手里再把货买回来。” 这话一出,王富贵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让李卫国去找那个市里的药材商? 那个药材商花了天价两块钱一斤,从自己这里买走,李卫国要买回来价格,只会更高!那自己算什么? 自己花了一块零五分,甚至更高的价格,辛辛苦苦从全村人手里收来,又担惊受怕,又跟人竞价,最后两块钱卖出去,赚了点蝇头小利。 结果人家杨辰什么都没干,就动了动嘴皮子。 不仅把他手里的低价货卖出了十五块的天价,还要逼着自己,亲眼看着自己卖出去的货,再被人以更高的价格倒手一遍!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王富贵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再用钉着铁掌的军靴,狠狠地碾上几百遍! “我……”王富贵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王老板不愿意?”李卫国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快。 “王老板,我这可是替我们广济堂办事,这批药材关系到我们厂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要是耽误了工期,这个责任不知道你担不担得起?” 广济堂!这三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得王富贵喘不过气来。 他再横也只是个村里的土财主。 跟广济堂这种,省里的庞然大物比起来,他连只蚂蚁都算不上。 若是真要得罪了人家,随便动动小指头,就能让他倾家荡产。 王富贵面如死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不是,我这就带您去找……” “哎,这哪能劳烦王老板。”杨辰又笑呵呵地开口了。 “哥,你不是刚从县城回来吗?应该知道那位大老板住哪个招待所吧?你跑一趟,替李主任把人请过来,就说有笔更大的生意要谈。” 苏建军早就憋着一肚子笑,憋得脸都红了。 他听到杨辰发话如蒙大赦,一拍胸脯声音洪亮地应道:“好嘞,妹夫,你就瞧好吧!” 他临走前,还特意走到王富贵面前,故意放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王老板,真是谢谢您了啊,要不是您,我们家哪能赚这么多钱,您真是活菩萨大善人呐!” “噗!”王富贵再也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晕死了过去。 “老爷!” “爹!”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王富贵的家人哭喊着,手忙脚乱地把他往屋里抬。 刘伯临走前,回头怨毒地瞥了一眼杨辰。 杨辰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才只是个开始。 半个时辰后,苏建军带着满面红光的,找到市里药材商石三,回到了村里。 石三原本还以为苏建军在骗他,但一听说是广济堂的采购主任要见他,顿时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跟了过来。 当他见到李卫国本人,又看到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时,所有的疑虑瞬间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狂喜。 接下来的谈判出奇地顺利。李卫国急于要货,石三则急于巴结大厂。 最终,双方以十四块一斤的价格达成交易,尽管石三比杨辰少赚了一些,但能搭上广济堂这条线,这笔买卖无疑是血赚。 石三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李卫国,临走前还特意跑到杨辰面前,塞过来一个厚厚的红包:“杨辰兄弟,这次多亏了你从中牵线。” “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以后在县里有什么事,尽管报我石三的名字!” 杨辰也没客气,收下了红包。他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 等所有人都散去,杨辰家的小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夕阳的余晖将院子里那堆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龙胆草,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苏婉默默地将院门关上,插上门栓,仿佛要将外界的喧嚣和纷扰彻底隔绝。 她回过头,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那个男人。 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虽然依旧消瘦,却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心安。 苏建军正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李卫国留下的那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嘴巴咧到了耳根,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个,十,百,千……我的亲娘哎,妹夫,咱们发财了,咱们真的发财了!”他抱着那堆钱,激动得在原地打滚。 暖暖被他滑稽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跑过去扑在他身上,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地上滚来滚去。 苏婉看着这一幕,眼眶一热,鼻子一酸。 她没有哭,却是笑了。 那笑容如同雨后初晴的太阳,驱散了笼罩在她心头多年的阴霾,明媚得让杨辰都看晃了神。 这个家,仿佛真的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