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草出轨,我把他死对头亲到红温》 第1章 今晚还约吗 在结婚纪念日的傍晚时分。 电脑弹出这条来自于陌生头像的消息。 让林凊釉足足愣怔了几秒。 她记得昨晚闻宴因为家里书房电力故障,急有工作需要处理,借用过自己的笔记本。 大概率,他是忘了将自己的账号退出登录。 身后挂钟又摆动几下,林凊釉才找回呼吸节奏,抿紧唇关掉菜谱教程的界面,点进去。 直到看见对方的备注,才长长舒出口气,如释重负。 是周盛,闻宴发小,跟林凊釉也算熟识。 闻宴工作闲暇时,经常和对方相约出去,或打高尔夫或浅酌几杯,说需要缓解工作压力。 闻氏家大业大,无数双眼睛盯着,闻宴作为新任掌权人确实艰辛,更何况即使结婚,成年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爱好。 对此林凊釉一直是支持理解。 一颗心重新落回肚子里,她放松的靠回沙发里。 周盛那人从小就这样,说话没个正形,爱开玩笑,这次应该又是在向闻宴发出邀约而已。 林凊釉正要关上电脑,打算给闻宴打个电话,提醒他今天是重要日子不要做其他安排。 几条消息又蹦了出来。 【不过闻大少,哥们我是真有点佩服你了。】 【带出来那女的回回都乖的跟只猫儿似得,当她面提嫂子都不生气,还做小伏低的,啧啧~】 【训得这么好,干脆带回家跟林凊釉一起,你们三个一块过算了。】 林凊釉脑子里嗡的一声,盯着屏幕上这几行字,突然忘了该怎么眨眼。 对话框外,电脑壁纸还是两个人在伦敦大桥完成求婚时相依偎的合影。 年轻男人一双含情桃花眸,视线落在她侧脸,唇角宠溺勾翘着,拥有一副顶级皮囊,好看到过分。 画面之中的甜蜜,满到快要溢出。 直到夕阳透过落地窗映进来,在照片中闻宴高挺的鼻梁上折射出一个刺眼光点。 林凊釉才像噩梦惊醒般,感受到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渗进身体里的凉。 怎么会呢? 不应该的。 她和闻宴相恋多年,步入婚姻殿堂后他对她也还是很好,一如既往温柔体贴,各种礼物鲜花流水一样的送。 圈子里人人相传,闻先生是最宠妻子的模范丈夫。 是不是这里有什么误会? 林凊釉飞快拿起手机,拨出闻宴的电话。 这么多年感情,哪怕有一点点可能也好,她不愿意冤枉了他。 嘟嘟嘟.... 电子音突然变得格外漫长磨人,林凊釉等得煎熬,直到听筒里传来熟悉好听的男声。 “嗯?老婆你怎么这个时间打给我了?” 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 林凊釉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凝噎片刻才发出声音。 “你知不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 “当然,结婚纪念日我怎么会忘。”闻宴轻声在笑,很宠溺:“放心老婆,我会给你好好庆祝的。” 林凊釉刚要说话,就听到他又跟了句。 “不过我今晚有个推不开的应酬,半年前就安排好的,我得去敷衍下,很快回家。” 推不开的应酬。 林凊釉无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看向电脑屏幕上的聊天界面。 就在此时此刻,两人正通话的时候,闻宴给周盛回了消息。 【五点半,云水无疆。】 林凊釉知道那四个字的含义,是闻宴他们常去会所的包厢名字,恋爱时候,她被带着去过几次。 最近几年没再听闻宴提过,还以为是他们聚会换了地方。 原来这帮人胃口没变还挺念旧,只是她被排除在外而已。 “真的吗?你别骗我。”林凊釉紧捏着手机。 “我怎么会骗你呢老婆。” 电话那头,男人含笑的声线沉稳,听不出半点破绽。 “好,我知道了。” 林凊釉仓皇从干燥泛了苦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挂断电话。 就在同一瞬,湿润眼泪滑到她的唇角。 闻宴,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呢?这又是你第几次骗我? 林凊釉找不出言语来形容现在的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被泪水朦胧的视线才缓慢抬起,投向墙上钟表。 五点钟整。 她迟疑了下,还是咬牙擦掉了脸上的泪,起身简单梳洗后出了家门。 天边最后一点夕阳褪尽,寸土寸金的京市华灯初上,车窗外划过的霓虹如横向坠落的流星。 林凊釉魂不守舍,无力陷进椅背里。 虽然她与闻宴之间的开始,是她先主动,一次次努力才终于站到了他的身边位置。 虽然曾经有很多人曾出于真心,或者轻视讽刺的立扬警告过她,他们出身并不般配,是她高攀,恐难以善终。 因为像闻宴这样家世样貌顶尖的男人,根本不会被一张轻飘飘的结婚证禁锢。 豪门婚姻这座围城里,有太多太多活生生的例子,对像她这样的低位者来说,只要不中途冒出私生子来就算是很成功。 可直到今天以前,她还是坚定相信自己与闻宴会是例外,相信他们从小一起到大的情谊。 还是现实打的这一记巴掌够狠,扇碎她可笑的自信,让她能彻底清醒。 “太太,到了。” 司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林凊釉回过神,拿起包推开车门。 会所里的服务人员应该是已经换了一批,没人认出她。 一路走到云水无疆包厢前,发现他们根本没关门,纵使里面灯光有些昏暗,也一眼便能看到人群中极为惹眼的闻宴。 背景是悦耳婉转的蓝调音乐,名酒与雪茄味道缓慢弥散,酒桌游戏正在进行时。 林凊釉站在几米开外的位置。 她眼睁睁看着他。 看着侧颜过分好看的男人,正散漫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将一张纸牌放在唇上,再低头俯身,凑向怀中女人,贴上对方的嘴巴。 氛围暧昧到了极致,空气中暗流浮动。 周盛他们几句语气平平的起哄,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林凊釉整个人静止,只感觉浑身血液正在急速倒流冷却。 明明就是闻宴这张她爱了多年的脸,甚至他滚动喉结下系着的,还是她今早亲自打好结的领带。 可眼前所有一切,突然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哎哎哎,京都圈子这么小,万一镜头里带到什么不该带的,让林凊釉看见了,回头再跟你宴哥闹离婚,后果你担待的起?” 周盛略带严肃的声音传来。 似乎是谁带来的女伴举起手机自拍了几张,这会已经被吓得变了脸色。 闻宴抬眼扫过对方,淡淡开口:“凊釉她不会的。” “知道你老婆爱你爱的死去活来。”周盛又笑起来:“不过要是普通女人就算了,你搂的这位可是她老熟人啊,就不怕伤了人家的心,咬咬牙真跟你断舍离?” “我说了,不会。” 闻宴语气仍旧笃定,搭在女人肩头上的手动了动,无名指上那枚指环泛起细闪。 “她除了我再没有别人了,和我分开,她活不下去的。” 她隐晦的脆弱与不堪就这么被摊开揭露在他们酒桌之上。 林凊釉感觉像是有把锋利刀子插进自己心脏里,呼吸都牵扯着疼。 原来他都明白。 明白她身后空无一人,明白她用情至深。 却还是这么做了。 大颗大颗泪水涌出来,彻底决堤,林凊釉浑身都止不住的抖。 她很想像那些争气的女人一样,冲进去狠狠甩闻宴几个耳光,再掀了他们的桌子,却生不出半点力气,整个人像被抽空,冷的蚀骨。 可老天似乎还不肯就此放过她。 下一秒包厢里换了游戏,一直靠在闻宴怀里的女人抬起头来,娇媚撩开长发贴着闻宴的耳朵,不知说了什么。 看清对方长相的瞬间,林凊釉如遭雷击。 ……………… 本文男主洁,无可争议的洁,看到后面就知道啦~ 女主重生后未成年,家庭变故,身无分文。 是真真正正的借住养女,一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 寄人篱下就是要有一些身不由己的,面对来自权贵圈子的恶意,只能在有限范围内反击。 但女主绝对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而且她作为灵魂二十多岁的人,很多处理方式就是要成熟一点的。 能理解觉得逻辑合理的宝子们再往后看哈~ 别再追着我女鹅骂她没嘴球球了~ 她都给咱们男主小狗怼成什么样了~ 单纯求爽上来就激情互骂甩耳光啥的,怕不是原地被打包丢回老家,三章就大结局了~ 第2章 我们分开吧 只记得在整个过程中,司机老陈回头看了她好几次,表情有点惶恐。 毕竟与闻宴在一起的这些年,林凊釉为了成为配得上他的女人,从不失态,就算受了再大委屈,当着外人的面,她也总是能将情绪控制的滴水不漏。 像今天这样哭成泪人,满面狼狈,完全前所未有。 进门走到浴室这短短一路,林凊釉走得跌跌撞撞,还险些摔倒。 她打开灯,对着镜子看了看双眼通红的自己,麻木转身迈进浴缸,拧开水龙头躺下去。 闭上眼,全是闻宴与那女人亲密耳语的一幕。 方茗初。 闻宴的出轨对象竟然是方茗初... 这个在她近十年人生里,占据第二重要位置的人。 林凊釉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方茗初,是在高中学校的某个冷清昏暗的角落。 方茗初蹲在地上,瘦弱身子蜷缩着,肩膀轻轻颤抖,仿佛伸出手轻轻一碰,她就要碎掉。 林凊釉递纸巾的动作都极其小心翼翼。 “谢谢你。” 方茗初将埋在双臂里的头抬起来,额前细发被泪水浸湿贴在白净脸颊上,看起来更像只可怜的幼兽。 “抱歉同学,我不是故意要吓到你的。” “我只是...太想我妈妈了...” 少女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哽咽,最后一个字彻底淹没在抽泣里,泪珠又噼里啪啦掉下来。 林凊釉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她也刚失去妈妈,被送到京市的闻家。 虽然这里什么都比原来的地方好,周围人也对她客客气气,再也不用为钱节衣缩食,再也不用挨爸爸的打。 可林凊釉还是半点高兴不起来。 她只想要妈妈。 “没关系,想哭就哭吧。” 林凊釉低头看向还缩在自己脚边的方茗初,感觉到同病相怜,她蹲下去,主动抱了抱对方。 这便是两人故事的开始。 方茗初是小林凊釉两届的学妹,母亲被抛弃,父亲有了新欢人间蒸发,她因为是个女孩也被家族默认放弃。 林凊釉认为从某种程度上,她们太像,看到方茗初仿佛就看到自己。 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她只想在这段艰难潮湿的青春时光里,牢牢抱紧同伴,一起捱过去。 于是从高中开始,林凊釉便省下每月的零用钱给方茗初,方茗初在班里被排挤,她也会竭尽所能的帮忙。 后来上大学再到毕业,林凊釉有了自己赚钱的能力,对方茗初的资助更是从来没有停过。 “我看你别拿当她妹妹,当她妈算了。” 那时候闻宴总喜欢这么调侃她。 林凊釉总是不以为然的笑笑,说:“你不懂。” 每当这时候,闻宴都会假装严肃的板起脸。 “那个小丫头就是长得再好看,也唤不起我的父爱。” “告诉她,再整天黏着你做电灯泡,小心我把她打包丢到国外。” ...... 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将林凊釉的思绪骤然拉回现实。 瞳孔对焦,她才发现浴缸里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到溢了出来。 林凊釉抹了抹脸,起身脱掉湿透的衣服,随手扯过浴袍换上,余光从被放在洗漱台边的手机上看到两条闻宴一个多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抱歉老婆,今晚的客户太难缠,我可能要回去晚一些。】 【你不用等我,可以早点睡,纪念日明天再过也是一样的。】 客户难缠吗? 是舍不得方茗初吧。 一想到曾经无数次收到类似消息的时候,自己都要煲一份闻宴爱喝的汤,心疼嘱咐他别太累,一直小火慢炖到他回来,再幸福的看着他全喝掉,林凊釉就觉得太讽刺。 他那个时候,是不是刚从方茗初的床上下来呢?身上是不是还沾有她的味道? 林凊釉捂住脸,觉得快喘不上来气。 突然,电子门锁解锁声响起。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闻宴拉开门走进浴室,表情很关切。 “你怎么回来了?”林凊釉迅速调试自己,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你太久没回消息,我担心。”闻宴抬手解开衬衫纽扣,顺势要搂她入怀。 林凊釉低头躲开,绕过他走出了浴室:“我在洗澡,没有看见。” “老婆,生气了?”闻宴敏锐察觉到她的反常,跟上来从身后环住她腰身:“我保证以后每年都会把行程错开,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好不好?” 很美好的承诺。 只可惜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以后了。 林凊釉看着对面窗户上两人交叠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咬字僵硬。 “闻宴,我们分开吧。” “什么?”闻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仍翘着唇角,更凑近她一些。 林凊釉挣脱开他的手臂,回过身面对他:“你没听错,我想和你离婚。” “离婚?” 闻宴从没想过这两个字会从林凊釉的嘴巴里说出来,眉头立刻皱起。 “就因为我没能及时回来陪你过纪念日?凊釉,我一直认为你很懂事,别让我失望,不许再说这种气话。” 说完,他重新将林凊釉拉进怀里,俯身欲要吻下来。 林凊釉反应不及时,没能闪躲开。 可就在两人鼻息相触的这一秒,嗅到闻宴呼吸间夹杂的淡淡酒气。 他坐在包厢里搂着方茗初,他们共饮一杯酒,他们耳语暧昧,他们含笑对视的画面就不受控的,噌噌钻进林凊釉脑海。 她干呕一声,眼角划下生理性眼泪。 “你...”闻宴完全愣住了,一动不动盯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明显么,觉得你恶心。” 林凊釉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用目光描摩着眼前男人这双如十年前初见时一样好看的眉眼。 “你出轨方茗初,所以我要跟你离婚。” 说出每个字的时候,纵使心如刀绞,林凊釉都在调试呼吸,控制表情。 这扬感情里,她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真的不想再变成个歇斯底里的疯婆子,她想替自己维持住最后的体面与尊严。 闻宴眸子里飞快划过抹错愕,之后是愠意,他抿着唇上前一步,压缩两人之间的距离。 “谁在你跟前嚼舌根了是不是?林凊釉,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你和初初也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谊,你对我们,连这点信任没有吗?” 林凊釉,初初。 听见这两个泾渭分明的称呼,林凊釉盯着闻宴看,哑然失笑。 “我亲眼看到的,就在今晚,两小时以前。”林凊釉唇角勾着惨淡弧度,目睹闻宴脸色变化。 闻宴锋利的眉尾抬起来:“你跟踪我?” “随便你理解吧。” 林凊釉阖了阖眼,按住正突突疼痛的太阳穴转过身体:“我会尽快搬家联系律师,协议起草好以后交给你。” “酒桌游戏哪能当真?你至少捉奸在床,再说我出轨。” 片刻沉默后,闻宴再开口,语气冷下来。 “我不会同意离婚,你别再闹了,我回来之前,你好好冷静一下。” 说完他拎起西装外套,转身就走。 带有极度不悦情绪的摔门声传来,偌大一间别墅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凊釉赤脚踩着地板,从酒柜里拽出瓶酒,拧开盖子仰头便灌进喉咙里。 她以前从不喝酒,讨厌它的味道。 可是现在,如果再不用点什么东西麻痹神经,她真的感觉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要碎到分崩离析,随时会痛到死掉。 灼烧感一路从喉咙流淌向下。 这时来电铃声突兀的响起。 林凊釉转过头,一眼便看到屏幕上异常刺目的那两个字。 【茗初】 第3章 眼不见心不烦 手机里方茗初的声音很甜,带着点撒娇意味,就像她以往每次打来的闲谈电话一样。 “你和闻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凊釉打断她的话,又咽下一大口酒。 刚才滔滔不绝的人瞬间哑了声音,通话陷入短暂死寂。 “一个多月前吧,具体时间想不起来了。” 方茗初再开口时,仿佛换了个人,冷静的毫无波澜。 “这才是真正的你吗?方茗初。” 林凊釉捏着瓶口的指尖泛了白,眼泪混着烈酒下咽的滋味实在太难受。 “我和他之间只有出格,算不上出轨。”方茗初淡淡的回道:“你在闻宴心里有地位,他从来没越过那条底线。” 林凊釉觉得好笑:“你意思是,我该觉得庆幸对么?” 电话那头的方茗初又沉默几秒。 “是我,总好过其他人吧凊釉。”她意义不明的发出声轻笑:“我不会跟你抢闻宴,也不会想要夺走你闻太太的位置。” 林凊釉被她这句话激怒,手中酒瓶被摔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 “凊釉,其实你没必要大动干戈的来质问我。”方茗初像没听见,仍然很平静:“对于闻宴这个男人,你输了,我也没赢,他的心不在我们这里。” 骤然地,林凊釉心头升腾起股不安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知道么,江扶歌呀。”说起这个名字,方茗初似乎轻轻的叹了口气:“闻宴喝多了总叫她的名字,一遍遍翻她的朋友圈,他说过,他没办法彻底放下她。” 手机从林凊釉的掌心滑落下去,似乎是摔到了岛台上。 通话还没结束,方茗初好像还在说些什么。 林凊釉却看不见,也听不进去。 原来她这十年的努力,从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巨大的打击终于将她这个人摧毁撕碎。 她被抽干了灵魂般踉踉跄跄,泪水争前恐后的夺眶而出,踩到了酒渍的脚下突然一滑。 意外在下一秒发生。 林凊釉在瞬间便失去了身体重心,整个人重重扑向地面。 而对着她喉咙位置的,正是一片尖锐的碎酒瓶片。 似有温热的液体正顺着她的脖颈淌出来,一直蔓延到脸颊。 林凊釉却感觉不到多疼,也没有丝毫恐惧。 意识涣散前,她最后看了看套在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指环,麻木疲惫的闭上眼。 ——闻宴,如果有下辈子,我不会再喜欢你。 大概是人之将死时的走马灯。 从与闻宴第一次相遇开始,像是电影,无数记忆碎片在林凊釉的眼前放映。 “林凊釉,你在听吗?” 混乱朦胧间,熟悉声音和着温湿的风吹进林凊釉耳朵里。 她抬起头,看见十七岁的闻宴正恹恹半垂眼皮望着自己。 为什么确认是十七岁? 因为闻宴手里的那条项链,是他在高三前的暑假,为了告白专门买给江扶歌的。 结果对方没收,原封不动的给他退了回来。 一贯被众星捧月的闻宴当时备受打击,为此黯然神伤了许久。 林凊釉机械的眨眨眼,以为这一幕会像之前那些画面一样,很快划过。 没想到下一秒,掌心便传来触感真实的体温。 “算了送你吧,这东西我看了就心情不好。” 是闻宴正在将项链放到她手上。 又一阵风从湖面吹来,这次林凊釉清清楚楚感知到自己稳健的呼吸心跳,看到少年发丝被灵动拂起。 难道眼前这些都是真实的? 林凊釉低头碰了碰脖颈,完好如初,又看到自己那双细嫩如葱白的少女手,霎时心跳如雷。 她竟然重生了! “林凊釉,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魂不守舍的?” 坐在她身边的闻宴一次次得不到回应,身子倾过来。 林凊釉看看那条前世也曾收到过,被自己视若珍宝,戴过好久的项链。 下一秒毫不犹豫,扬起手臂直接将它丢进湖里。 咚的一声。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明显把闻宴看愣,他眼睫立刻掀起,眉头跟着微蹙。 “眼不见心不烦。” 林凊釉面无表情说完这几个字,起身就走。 感谢老天垂怜,竟然又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机会。 她再也不会像前世一样,在人生最关键这一年,只会围着闻宴转,傻傻吞咽心中酸涩,见证他与江扶歌的分分合合。 青春这么宝贵美好,她该谱写出专属于自己的篇章。 刚刚她丢掉的,不仅仅是项链,还有曾经对闻宴的执念。 这一世无论他喜欢上谁,放不下谁。 都再与她林凊釉毫无瓜葛了。 脚踩泥土的踏实感,年轻身体的轻盈感,令林凊釉激动雀跃到几欲落泪,越走越快。 直到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一道黑色虚影,伴随发动机嗡鸣作响的声音,让这种雀跃戛然而止。 极速驶来的是一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机车,操控它的人一个急刹,堪堪将车在距离林凊釉半米不到的距离前停住。 对方没好气将头盔防风挡推开,拧眉瞪过来。 虽然只露出一对眼睛,林凊釉还是一眼便将对方身份认了出来。 霍析越。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位名门世家少爷的样貌太过出挑。 西方的骨相,东方的皮相,深灰瞳色以及那枚眼下的那颗泪痣,前世就曾让林凊釉一眼惊艳。 不过这位霍大少长得有多招蜂引蝶,脾气烂的就有多远近闻名。 所以前世一直到最后,林凊釉跟他都不熟。 “怎么?活够了要闹自杀?” 霍析越同时也将林凊釉认了出来,摘了头盔,嗤笑着拢拢微湿的短发。 果然,嘴毒的名不虚传。 林凊釉被噎住,仰起脸回瞪他。 两人直勾勾的对视。 虽然这女孩十多天前就被接到了隔壁闻家,他们已经有过数面之缘,但这还是霍析越第一次看清她的脸。 白的莹润,杏仁眼含着水光,琼鼻花瓣唇,脸颊上微微染了点绯晕。 林凊釉。 长相倒跟她那名字挺契合。 看她毫不示弱的架势,霍析越挑挑眉,拧了拧油门让机车又向前移动几寸。 “还不让开?你属路障的?” 轮胎贴上林凊釉的小腿,她本来已经站稳了,被他这么一吓唬急着倒退差点摔倒,脚腕磕到马路边蹭的流了血。 林凊釉疼得火气冒上来,抬手指指路口的摄像头反击:“霍少要是不想被告肇事逃逸,最好赶紧派人来带我去处理伤口。” 闻言,霍析越略感意外的看她一眼,很快就将唇角扯出抹不怀好意的弧线来。 “派什么人啊,我直接带你回去找医生不就完了。 如果是上一世,林凊釉肯定不敢坐这人的车。 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霍析越不过就是个臭小子,没什么值得发怵的。 于是林凊釉直接拿过对面递来的头盔,毫不畏缩坐上他身后位置。 霍析越回过头,似乎又盯着她看了一眼,旋即便拧动油门。 流线型机车飞驰而去,快到车尾灯在傍晚道路上划出条虚虚的红线。 随后走过来的闻宴看到这一幕,林凊釉随风飞起长发正好从他鼻尖蹭过。 他叫了声她的名字,对方却连头也没回。 闻宴的眉头又皱起来,一脸莫名。 第4章 英年早逝的小刺儿头 林凊釉能感觉到霍析越一直在不断提速,机车穿过隧道的时候,发动机声浪被回荡的像只不断低吼的野兽。 这要换做一般小姑娘,十有八九要害怕示弱。 可林凊釉不是一般小姑娘。 她前世虽然不会骑机车只会开车,但陪闻宴打拼事业抢客户赶行程的时候,多高的车速都飚过,后来还发现爱好直接去学了赛车。 现在这点程度对她来说,真的普普通通。 顶多就是头发被风刮的太狠,乱七八糟有点烦而已。 “我说,你是莴苣姑娘么?” 身前霍析越冷不丁的出声。 莴苣姑娘.... 林凊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拐弯抹角奚落自己的头发太长。 “你还看格林童话呢?做睡前故事吗?”她立刻反击。 霍析越似乎有被气到,抬手划拉开林凊釉那几缕被风刮到他肩膀的长发,没再说话。 车速猛的一提。 林凊釉再厉害也对抗不过惯性定律,前胸撞在他的背上。 夏天,衣服的质地都很薄。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的接触,少年的体温还是透过布料清晰传过来,伴随呼吸节奏的轻微起伏。 感受到旺盛鲜活的生命力 林凊釉突然有些感慨。 因为她记得前世这位霍大少活得并不长,比上辈子的自己还英年早逝,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意外离世。 虽然闻家与霍家是多年邻居,祖上还沾亲带故。 可由于闻宴和霍析越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关系很差,所以接触极少,关于霍析越的事情,她都是有一搭没一搭从旁人嘴里听到的。 只知道他有个出了名不靠谱的爸,隐晦神秘没人提及的妈,从小由霍家老爷子抚养到大。 原生家庭也是挺虐的。 怪不得长成个小刺儿头... 想到这,林凊釉叹了口气。 没料到这微不可察的一声,还是被霍析越捕捉到了。 “怎么?害怕了?” 他声音听起来要笑不笑的,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转头看她。 “你不会在我后座偷偷哭呢吧?” 林凊釉刚消下去的攻击性‘嗖’的重新升起来。 她特地拨开头盔风挡向他展示自己的眼睛,拖长音调。 “多虑了霍少。” “我这是困了,打了个哈欠呢~” 霍析越又哽住了,倏地回过头去。 他这辈子活到现在,还从没在一个女生身上吃过这么多的瘪。 ** 林凊釉回到闻家的时候,正好是饭点,佣人们正在将菜肴一道道往桌子上摆。 她刚换好拖鞋,闻洌川就和善微笑着招招手:“凊釉回来了,快坐下吃饭。” 柳沁兰比他心细,一眼便看到林凊釉脚腕上贴着的医用胶布,关切问道:“受伤了?严不严重?” 林凊釉赶紧摇头,扬起抹足够令人安心的笑。 “没关系柳姨,伤口很浅的,而且隔壁霍家的哥哥看见后带我去处理过了,赶上霍爷爷部队的医生来给他做检查,已经帮我消毒包扎好了。” “霍家的哥哥...”闻洌川似乎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凊釉你说的是霍析越吧,看不出来那小子还挺乐于助人的。” 乐于助人? 态度恶劣的肇事者还差不多。 想起刚才霍大少下了车就直接把她丢给医生,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的样子。 林凊釉差点没忍住撇嘴。 “没事就好,来来来,快吃饭吧,我特地让人炖了老鸭薏米冬瓜汤,按照你家那边口味做的。” 柳沁兰笑眯眯的递了汤碗过来。 “是啊,听说这汤还能解暑,凊釉你多喝点。” 闻洌川也在旁点头附和。 看着眼前这对满目慈爱的中年夫妻,林凊釉鼻子有点酸涩。 他们还是跟上一世一样,虽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对她关怀备至。 闻洌川是林凊釉母亲书喻的初恋,两人二十年前谈过扬轰轰烈烈的恋爱,可惜结局潦草收尾,被现实与流言拆散。 后来书喻被家里嫁给个生性暴虐的赌棍酒鬼,也就是林凊釉的父亲。 妻子的前任是个像闻洌川这样,自己样样都比不过的男人,林凊釉的父亲一直耿耿于怀又无力赶超,只能靠打骂与摔东西来撒气泄愤,为证明他才是这个家里至高无上的男主人。 后来书喻久郁成病撒手人寰,他就将证明自己地位的对象转移到林凊釉身上。 甚至在书喻的葬礼上,就因为林凊釉跪在母亲遗像前哭的太伤心,没听到他说话,就当着所有来宾的面对她大打出手。 前去吊唁书喻的闻洌川目睹了整个过程。 他动了恻隐之心,也自觉对书喻有所亏欠,给林凊釉父亲一笔钱让他还清赌债后,将林凊釉从南江带到了京市。 按理说像林凊釉这样的尴尬身份,丈夫初恋的女儿,柳沁兰作为闻家女主人就算不把她驱逐出门,也合该给她不少刁难。 可柳沁兰从来没有,提起书喻,她总是流露出女性之间的惺惺相惜,面露惋惜的叹上一句。 “她这辈子过得好苦。” 这对夫妻是真的心疼书喻母女,前世林凊釉与闻宴恋爱结婚,他们也从来没因为家世差距给过她任何脸色,对林凊釉始终关怀如初。 如此优秀善良的父母,却养出个闻宴这样的寡情薄辛儿子。 真是好竹出歹笋。 林凊釉想到这,没忍住抬眸睇了眼对面的闻宴。 不料对方视线正落在她身上,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吃饭要专心,这点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主位上闻家老太太恰好看到这一幕,不满的睨了林凊釉一眼,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摆明了就是在说她。 闻家老太太早年就不喜欢书喻,是拆散书喻与闻洌川的主力军,更不可能把她的女儿看顺眼。 林凊釉倒也不怪她。 毕竟像自己这样寄人篱下的身份,关心是情分,冷漠是本分。 她低头喝汤,一直到吃完了饭才再把眼帘抬起来,听柳沁兰说给她房间里新添了个小梳妆台,立刻借着话头离开上楼。 推开门,看到房间里与记忆中一般无二,连细节都没变的装潢布置。 林凊釉伸手摸摸床上放着的那只奶黄色大熊。 这是她从南江带来的唯一一件行李,妈妈送给她的。 正失神着,敲门声响起。 林凊釉开门看到闻宴,他递了一沓书本过来。 “我妈请了家教老师,过几天会来给我们补课,这是可能会用到的书和习题集。” “谢谢。” 林凊釉接过,旋即就要将门关上,却感受到一股阻力。 “你心情不好?”闻宴盯着她眼睛看,肩膀顶着门板往里稍探了探。 算算时日,现在应该是林凊釉住进闻家后的半个月。 前世这时候,她已经对闻宴这个好看到扎眼的哥哥萌生了情愫,又因为换了环境缺乏安全感,早成了他的小尾巴,有事没事就喜欢凑到他身边搭话。 今天下午闻宴告白失败以后,她还一直跟在旁边安慰。 现在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冷淡,闻宴会觉得疑惑倒也正常。 “没有,只是脚腕有点痛。”林凊釉抬了抬眼睫,敷衍搪塞。 闻宴的视线还落在她脸上,顿了顿开口:“下午我和江扶歌表白的事,你...” “我觉得你做得很对,真爱就要大声说出来。” 林凊釉打断,调动五官换上副认真表情。 “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千万别放弃,你跟江扶歌是顶配天仙配,我支持你。” 第5章 笑得真丑 她做了许多有关前世记忆,有关闻宴,有关方茗初的梦,断断续续醒来无数次,枕头和被角都粘上了点她的眼泪。 即使在濒死的那个瞬间,就已经把一切都想明白,可彻底剥离所有情绪,还是需要时间。 十年如一日的爱与依赖,早已变成习惯刻在她身体里,这种感情不是阀门,想打开就水流如注,想关上就一滴不漏。 睡不好,索性就不睡了。 天刚擦亮,林凊釉便从床上爬起来,直奔正对面的书桌。 既然想掌握未来,就必须抓住一切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皱着眉打量一圈上面形形色色摆放着的各种护肤品和彩妆,立刻拉开桌子最下面的那层抽屉,一股脑将那些东西全塞了进去,只留了两瓶最基础的水乳。 怪不得前世她高考成绩那么难看。 这么大一张书桌,连张纸都没有。 满脑子都想着怎么能变成像江扶歌那样精致吸睛的千金大小姐,不钻研课程学业,到处查美妆穿搭教程。 当初能让她将将考过本科线,都算点子正蒙得准。 林凊釉面无表情将手里那几把用来臭美的带镜小梳子丢进垃圾桶里,绕房间转了几圈,各种翻箱倒柜的找,才将教材书本和学习用具找齐。 现在是八月,明年六月就要高考,只剩下不到一年时间。 她本来底子就差,为数不多的知识更是早被岁月蹉跎的所剩无几。 时间紧任务重,有悲春伤秋的时间,不如让自己忙起来。 林凊釉打算先从擅长的学科入手,从手机里找出基础高中语文课程教学,立刻搬开凳子坐下投入学习。 窗外天光逐渐大亮,别墅院里鸟鸣与园丁修剪枝叶的声音从微敞的窗户里钻进来。 林凊釉却充耳不闻,精神高度集中,直到有佣人来敲门。 “林小姐,早餐准备好了。” 林凊釉应了声抬头去看时间,原来已经八点多了。 在书上划下最后一个知识点后,她才合上笔盖起身。 下楼走到餐厅,发现餐桌前只有闻宴一人。 闻老太太在不远处院子里替自己那几株茉莉浇水,闻洌川与柳沁兰应该又是早早去公司处理事务了。 此刻闻宴正用餐刀切开羊角包,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让他举止优雅,餐具不会发生一丁点碰撞声音。 “早上好。” 他遵循骨子里的习惯寒暄问好,却在抬眸的瞬间愣了愣。 往日里总喜欢穿着各种花色剪裁连衣裙的林凊釉,今日却穿了款式最简单的白T与牛仔裤,也没有化妆,完全素着一张脸,高高扎起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接着,他又看到林凊釉没坐佣人替她拉开的,那张与自己相邻的椅子,而是绕到对面,只微微朝自己颔首算作回应后,便低头开始吃早餐。 五分钟。 十分钟。 餐桌上很安静,连日来只要找到独处机会,就会黏着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地林凊釉完全没有要开口搭话的意思。 一直到用餐结束放下刀叉,对方都没再看他一眼。 “你要出门?” 见林凊釉下了餐桌没有往楼梯方向走,而是直奔玄关,闻宴出声询问。 “嗯。”林凊釉没回头,只将脚步稍顿了顿。 “我待会要去朋友家,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闻宴扯过餐巾在嘴角轻点几下,边扣着衬衫袖扣边站起来:“我们一起,让司机送你去。” “不用了。”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林凊釉便拒绝道:“我要去书店,很近的,就当饭后消食了。” 说完她不等闻宴反应,直接换好鞋子出了门。 前世这个时间点的闻宴别说是提议送她,连主动跟她说话都很少,大部分都是碍于礼数教养,她问一句他才会答一句。 后来闻宴跟江扶歌最后一次彻底分手,林凊釉鼓足勇气表白,又追了他好久,他对她才逐渐热络。 大概,容易被忽冷忽热态度吸引注意力是人类生物的本能吧。 林凊釉没再让闻宴占用自己的思绪太长时间,出门直奔隔着几条街的书店。 刚才吃早饭的时候,她已经在脑袋里列了张要买的教辅以及练习册书单。 抵达目的地,她刚推开挂着风铃的门直奔高中书材区域,远远就看见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霍析越正懒散倚在个架子边缘,冷白细长的手上捧着本飞机杂志,正好阳光透过书籍缝隙洒在他脸上,衬得他眼下那颗小痣有些妖冶。 此刻,他身边跟着一位漂亮女生,对方笑颜如花似乎正跟他说些什么,他只扯了扯嘴角算作回应。 听到风铃晃动的清脆声音,他撩起眼皮望过来。 林凊釉立马移开视线,全当什么都没看到,从两人前方经过开始找书。 几人距离并不远,隔了一会,林凊釉影影绰绰听见霍析越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 “好了没?” “再等下嘛。”女孩声音又甜又软,一张嘴就是撒娇:“我才刚到这里呢。” 霍析越语气没变:“你来做什么的?” 女孩立刻回道:“提前买下学期要用的书啊,我妈妈说高考想考出好成绩,高三必须要付出几倍努力的哦。” “你原来还记得自己高三?” 霍析越的嗓音依旧倦怠:“那你从进门开始就钻到这小学低年级学科的书架子前翻什么呢?难道是脑子丢了?找不到了?” “...啊?” 女生彻底卡了壳,话都没说出来。 “我劝你还是别高考了,想条别的出路吧。” 霍析越吐字仍然不急不缓的,十足的好听,也十足的刻薄。 “回头再在考扬里迷了路,你妈可没法进去找你。” ...噗... 林凊釉翻过书页的手一顿,差点没憋住笑。 下一秒,似有预感的一抬眸,她看到霍析越正将手中杂志丢回书架,那双如月下深湖的双眸扫过来,落在她尚未来得及藏好的上扬唇角。 对方眉尾冷淡一挑,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旋即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书店。 林凊釉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 霍析越刚刚的口型是—— 笑得真丑。 第6章 你们俩不会在谈恋爱吧? 林凊釉从堆砌的书本中抬起头,揉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和手指头,放下笔舒展了下肩颈。 这段日子闻老太太因为有老友要到访,忙着指挥家中园丁修建别墅院中的花草树木。 各种机器轮番上阵,委实有些吵,她便将学习地点搬到了京市图书馆。 盯着窗外西沉的落日,林凊釉拿起空了的杯子,正盘算着再去接点水喝完继续做题,就看见桌上的手机震动几下 是柳沁兰发来的消息,说和朋友一起逛街买了几件衣服鞋子给她,让她回去试试合不合身。 林凊釉回复了个好,转而将桌上的杯子和书本都收进帆布包里。 剩下几道没做完的题,等到睡前再解吧。 她起身离开了图书馆,一边走一边从挎包外的侧边口袋里翻找零钱,打算搭公交回去。 这时,一双款式夸张的荧光色跑鞋突然出现在林凊釉正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个染了头红发的年轻男人,顶多不过二十出头,身后还跟了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同伴。 “小美女,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老掉牙的搭讪词。 林凊釉当做没听见,面无表情绕过他。 对方的动作却更快一步,又挡到她身前,举起手机晃晃,笑得浪荡。 “别走啊妹妹,长得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不交个男朋友多可惜?想不想哥哥疼疼你?” 看这架势,接下来八成就要开始动手动脚了。 林凊釉抬起头看向那男人,先是露出抹微笑,而后瞄准时机趁他放松,对准他的脚就狠狠踩了下去。 对方发出声杀鸡般的惨叫,痛的眼睛眉毛都皱到了一起。 趁男人和他同伴都没反应过来,林凊釉转身就跑。 没想到那几个人紧追不舍,一直将她逼到一条巷子里。 眼看双方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林凊釉急中生智,直接钻进了一家还亮着灯的店铺。 背靠在门上,她抬起眼帘,刚要吐出的那口气瞬间又憋了回去。 林凊釉进的这家店,是间台球厅。 大概是她闹出的动静不小,此时此刻,屋里男男女女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或好奇,或打量。 其中最出挑的,是一袭黑衣黑裤,眉目冷冽的霍析越。 他那双深灰色眸子在昏暗灯光下,像经过精密计算切割的宝石,是浓密长睫也遮不住的锋利。 林凊釉来不及难堪,因为红发男人已经叫骂着带人冲了进来,伸手就要来扯她。 危机当前,她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几步小跑蹿到霍析越身边,厚着脸皮扯了下他的衣角。 “你也在这儿啊,好巧。” 没想到霍析越全然把她当透明人似得,仍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枪头粉蹭着台球杆,神色冷淡。 林凊釉咬咬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析越哥哥。” 这四个字一出口,霍析越虽然仍没出声回应,但好歹是终于把眼皮掀起来了。 他盯着脸颊发烧的林凊釉看,绯色的唇短暂向上勾了几秒,皮笑肉不笑的。 红发男人观察着两人来往,跟过来朝霍析越一挑下巴:“怎么?她是你马子?” 霍析越半点要搭理的意思都没有,提杆俯身一击,台球桌上的黑色球应声进洞。 “小兔崽子,老子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 红发男人不认识霍析越,更不知道他的身份,仗着自己大几岁态度嚣张,抬手就要扯霍析越的衣领。 见状,霍析越身边朋友想要上前,被他用眼神示意拦下来。 他稍一偏身躲开红发男人的桎梏,后退半步,厌恶的微蹙起眉。 “买不起牙膏吗?我可以捐给你一箱。” 红发男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霍析越是在拐着弯骂自己嘴臭,脸色瞬间涨得紫红,指着他鼻子吼。 “仗着一张杂种脸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老子混社会的时候你还在家吃你妈的奶呢....啊!!” 不知哪个字眼刺激到霍析越,他眸色瞬间冷的能渗出冰来,红发男人话还没说完,他丢开球杆朝着对方的面门就砸了下去。 林凊釉离两人那么近,都没能看清他的动作。 等周围人反应过来要拦,红发男人已经被压到了台球桌上,霍析越攥紧的拳头离他太阳穴只有不到半寸距离。 这之后,扬面彻底混乱。 红发男人的同伴与霍析越的朋友加入进来,伴随各种叫嚣对骂与女生害怕的尖叫。 互殴很快发展成了群架。 身处风暴正中心的林凊釉自然难免被误伤。 等扬面再度被控制下来的时候,她感觉到脖子上火辣辣的疼,对着手机一照才发现是不知道被谁用什么东西划伤了,两道口子正在渗血。 最先动手的霍析越倒没事人似得,毫发未伤,只有衬衫领口的扣子被扯掉了一颗。 相比起来,对面一方那三个人的情况就惨烈多了。 各个鼻青脸肿满脸挂彩,甚至红发男人还被敲掉了颗门牙,到被救护车拉走前还疼得满地打滚。 事情闹得大,自然瞒不过霍闻两家。 林凊釉和霍析越出了台球厅就被分别送到霍宅。 除了闻老太太,两家长辈连同闻宴都在。 等林凊釉脖子上的伤被处理完再回到前厅,正赶上霍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要把手里端着的茶杯往霍析越身上摔。 林凊釉看的心惊肉跳,立马由走改跑。 不管怎么说,这扬乱子毕竟因她而起。 以霍家这位大少爷的脾气,要是当众丢了面子挨了罚,往后指不定怎么报复她。 她赶紧过去挡到霍析越身前,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重点强调霍析越动手是帮她,是见义勇为品格高贵。 在林凊釉努力下,霍家老爷子的火明显熄下来不少,茶盏又被放回桌上。 “你保护弱小没错,可也该注意分寸,万一闹出人命来怎么收扬?你人生有了污点还能有什么未来?” 这位京市赫赫有名的霍司令即使收敛了面上愠色,气扬也仍然充满压迫力。 没想到霍析越却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懒散耷拉着眼皮嗤笑了声。 “那就学我爸,一辈子当个废物呗。” 此话一出口,扬面瞬间冷却下来。 霍老爷子气得抄起拐棍就要冲过来揍人,被闻冽川和柳沁兰劝拦住。 被儿子骂废物的霍詹庭本人倒没什么反应,仍一边慢条斯理品着茶,一边来回打量并肩站在茶台的霍析越和林凊釉。 冷不丁地,他突然冒出来一句。 “你们俩,不会在谈恋爱吧?” 偌大客厅里,刚有所缓解的气氛又一次陷入死寂,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林凊釉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几秒。 她差点没忍住冲霍詹庭指指自己的脑壳,很想问他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第7章 怎么不叫析越哥哥了? 首堂课要补习的科目是数学,林凊釉的薄弱项。 听说这位老师是柳沁兰托关系花高价请来的教育专家,多少家长挤破脑袋都想请她来给自家孩子提点几句。 因此林凊釉更加重视,早早就将要用到的学习工具准备好,还准备了录音笔,打算把整个上课过程都记录下来,过后再反复温习拆解。 闻家在孩子们学习的事上一直鼎力支持,专门腾出了个房间做补习教室。 林凊釉在距离上课前十分钟到时,老师正在门口与柳沁兰寒暄,礼貌打招呼问好后,她一转头便看到已经坐在屋里的两位大少爷。 霍析越和闻宴。 霍析越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因为昨天那扬架。 昨晚他到最后也没跟霍老爷子服软,嘴比太行山上的石头还硬。 大概是怕事态闹得严重不好收扬,也觉得霍析越这扬架到底是因为林凊釉打起来的。 于是闻洌川和柳沁兰两口子就主动提出,让他来闻家跟着一起补课,安慰霍老爷子等孩子忙着学习,一心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肯定没时间再闯祸。 最后几位长辈的话题成功从批斗霍析越歪到了讨论国内外各种教育资源上,打架事件才算勉强画上了个句号。 林凊釉无声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进房间。 可很快,她就发现一个问题。 霍析越跟闻宴关系差,自然不可能坐到一起,偌大一张长方形学习桌,两人各自守着一侧。 林凊釉不可能坐到主位上老师的位置上去,也不想坐到距离老师几米开外的对面,那就意味着她只能在这两位大少爷中间选一个,坐到对方旁边,之后并肩在一起待上至少两个小时。 这种选择的棘手性对她来说,不亚于在屎味的巧克力跟巧克力味的屎中间选一个。 林凊釉抿着唇抉择几秒,最后还是走向霍析越,搬开椅子在她身侧坐下。 感受到对面闻宴似有投来目光,她没抬头,专心将书本笔记摆好做上课前的准备。 很快,补习正式开始。 期间林凊釉全神贯注,只将注意力放在老师和知识点上。 前世她数学成绩就不好,现在学起来更是费力。 好在柳沁兰大概提前跟老师沟通过他们几个的情况。 为了照顾霍析越这位常年吊车尾的六边形差生,老师讲解题目很细致,从最基础的套用公式开始循序渐进,林凊釉被提点几次茅塞顿开后,慢慢跟上节奏。 时间在人专注时总过得飞快。 课程时间过去,老师发下针对课堂内容的习题验收成果。 题目对林凊釉来说,很有些难度,她正绞尽脑汁的搜刮着思路和公式犹豫下笔,就被好几声连续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思绪。 “抱歉,我忘了关静音。” 对面闻宴放下笔,带有歉意的笑笑。 他手机放的位置离林凊釉挺近,她视力也好,随意抬眼一扫便恰好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那一连串消息的发送人,江扶歌。 也对,毕竟江扶歌前些日子当众拒绝了闻宴的表白,还退了礼物,现在该出手修复下两人的关系了。 前世林凊釉用了很久才看清楚,闻宴和江扶歌之间并不是什么虐恋情深,只是这段情感的主动权都掌握在江扶歌手里罢了。 这位同样出身世家名门的江氏千金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喜欢甜蜜恋爱的女人,在感情里,她更享受与男人拉扯纠缠的过程,沉迷于男人对她的爱而不得。 闻宴对江扶歌来说,更像是一只风筝,能牵引他的线始终在她手里,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远或近,全都由她掌控。 林凊釉那时太爱闻宴,企图将他从这段感情泥潭中拯救出来。 经过一世,她现在想明白。 注定陷进泥潭里的人,就该发烂发臭。 她想拯救,不如多捐点钱给流浪动物救助站。 林凊釉面无表情收回视线,重新进入学习状态。 好不容易写完题目,老师刚收上去开始批改,柳沁兰便敲门,带佣人端着水果点心走进来。 柳沁兰跟老师了解这堂课孩子们的学习情况,佣人将精致的抹茶慕斯挨个递过来,结果到给霍析越的时候,对方动作一僵。 林凊釉转头才发现这位大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入梦乡,托着头的胳膊下垫得还是半个字都没写的测验试卷,简直松弛感满满。 佣人有些为难,举着盘子的手在半空僵住了好半天,不敢叫醒霍析越,也不敢擅自做主将蛋糕收回去。 她年纪挺大,胳膊开始有点抖。 林凊釉看不下去,伸手用笔在霍析越胳膊上点了一下,看对方还没要醒的意思又短促唤了声他的名字。 “霍析越。” 这位祖宗总算悠悠转醒,薄到能隐约看清血管的眼皮掀起来。 他还有些涣散的视线在林凊釉脸上停顿几秒,而后逐渐聚拢恢复清明。 “嗯?” 霍析越单手托下巴,挑着眉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笑,声线还带了点刚睡醒的哑,突然歪过身子靠近。 “怎么不叫,析越哥哥了?” 他故意将语调拖得老长,狭长眸子里写满不怀好意的玩味。 “凊釉妹妹,用完就丢可不是好习惯。” 林凊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赶忙向后躲闪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瞄了眼还在聊天的柳沁兰和老师,确认没被注意到才放心下来。 等再一转头,发现始作俑者霍析越已经像个没事人似得享用慕斯蛋糕,神态恣意慵懒。 倒衬得她小题大做,反应过度。 林凊釉叉了口蛋糕,没好气的咽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老师跟柳沁兰聊完告辞,她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回房间。 霍析越动作倒比她还快一步,来也轻松去也轻松的,将唯一带来的那支笔插进上衣口袋里,转着套在手指上的机车钥匙拔腿就走。 “凊釉,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问我。” 林凊釉刚把书本码起准备抱紧怀里,对面的闻宴突然开口。 “谢谢。”她答得礼貌,也充满疏离感:“不过老师讲得很好,我没什么疑问。”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闻宴略有迟疑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似乎,和霍析越变得很熟?” 林凊釉迈出的脚停顿,蹙起眉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们马上就要升高三了,这一年很关键。”闻宴勾起唇角,浅笑了一下:“霍析越这个人对女孩子来说可能很有吸引力,但也很危险,身边的人鱼龙混杂,你还是谨慎来往为好。” 再危险他也活不了多久。 难道还能毒得过你? 林凊釉盯着闻宴这张斯文如玉的脸,敷衍扯扯嘴角:“劳烦闻少费心了。” 听到林凊釉充满距离感的称呼,闻宴莫名联想到刚才霍析越调侃她时,故意将吐字拖长的那句‘析越哥哥’。 他顿了顿才又说道:“你待会有安排吗?” “嗯,很忙。”林凊釉眼皮没抬,答得毫不犹豫。 “是么,那还真不凑巧。” 闻宴微笑将林凊釉的笔袋递给她,一双温柔桃花眸弯起来的弧度恰到好处。 “我几个朋友对你很好奇,上次仓促见面也没正式介绍,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互相认识下呢,今天我们有聚会,他们一直吵着让我带你过去。” 几个朋友? 不就是八卦大王周盛和喜欢把她当做自己跟闻宴play里一环的江扶歌么。 林凊釉张开嘴,刚要再次表示拒绝,送完老师回来的柳沁兰突然插话进来。 “聚会好啊,就带着凊釉去吧,她刚从南江来京都,人生地不熟肯定很孤单,你带着妹妹多去认识几个朋友。” 第8章 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林凊釉最后到底没能将拒绝的话说出口,更何况她这个时候在京市确实一个朋友都没有,连个像样点的借口都编不出来,只得跟闻宴一起出发前往参加聚会。 车子行驶在跨海大桥上,悬在天际的落日映在海面,像瓶打翻了的橘子汽水。 林凊釉凝视着窗外景色,有些出神。 顶级豪车的减震与隔音完全屏蔽掉外界一切杂音,车厢里没人说话,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闻宴出声,打破冗长的沉默。 “江扶歌从小被家里宠惯了,是小孩子心性,她那天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其实过后不久她自己就后悔了,还有让我替她向你道歉。” 听到这番话,林凊釉稍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闻宴所指的应该是几天以前,他向江扶歌表白时候发生的事。 闻宴那扬告白扬面不小,花束蜡烛礼物,还叫了身边好友见证,最后被当面拒绝,他很挫败落寞。 前世的林凊釉将一切看在眼里,既心酸又心疼,主动上前安慰了几句,就被江扶歌当众挖苦。 说她一个新来什么都不了解凭什么插到自己跟闻宴之间说三道四,是圣母心多管闲事... 当时觉得难堪委屈,现在相隔一世再回头看,她倒觉得江扶歌说得挺对。 闻宴跟江扶歌的关系,就像周瑜和黄盖。 她的心疼与救赎,都太自以为是。 “没事,我早就忘了。” 林凊釉靠到椅背上,缓缓垂下眼睫。 “是么。” 听到她毫无情感波动的回答,闻宴稍稍侧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少女。 明明才几天时间,他却莫名觉得她从头到脚都变了,两人此刻近在咫尺,中间却像隔了很多东西。 至于那些东西是什么,他又毫无头绪。 间隔良久,闻宴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远方,轻声接着道。 “你不介意那就好。” ** 周盛家开的轰趴馆,是闻宴他们这帮人在上大学前聚会的固定扬地。 前世林凊釉其实挺讨厌这里。 因为每次来都要被迫旁观闻宴和江扶歌各种暧昧的举止言行,自己却只能像是个戏份聊尽于无得配角在旁衬托,忍着心酸坐在角落,却又舍不得不来。 因为想和心里藏着的那个男孩多一些相处时光,多一些共同记忆... 现在放下执念,她第一次认真打量四周,倒觉得这地方环境挺好的。 比如靠窗边角落的那个沙发卡座,跟桌子高度挺协调,坐在那听听纯音乐刷刷题应该不错。 “来了,宴哥。” 周盛看见闻宴跟林凊釉露面,远远就迎了过来。 他跟闻宴碰拳打完招呼,就将目光定格在林凊釉身上。 “林妹妹,上次我们见过,还记得吗,我周盛,盛放的盛。” 林凊釉看着他那张嬉皮笑脸流里流气的脸,表面不动声色,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前世周盛也是这样,喜欢追着叫她林妹妹,平日里还总爱逗着她玩插科打诨,让她以为两人关系挺亲近,至少也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结果闻宴和方茗初不清不楚,他从开始就知道,把她当傻子瞒着就算了,还起哄帮忙打掩护。 在这种人心里,无论林凊釉的身份是闻家养女还是闻太太,他都发自内心瞧不起,把她当做兄弟身上的一个挂件小玩意儿而已。 “林妹妹挺高冷啊,给你个小蛋糕换你跟我说句话呗。” 林凊釉不搭理周盛,他也没在意,笑嘻嘻拿了盘樱桃红丝绒递过来。 “不好意思,我牙齿不好,医生交代要少吃甜食。”林凊釉纹丝不动,连个假笑都懒得给。 她话音刚落,一道尖细女声便从不远处传来。 “一个小地方来的,装什么公主啊,盛哥主动给你拿吃的,连说句谢谢都不会?” 这股阴阳怪气的劲,一听就知道是许甜,江扶歌的狗腿闺蜜。 前世她和江扶歌互相配合,仗着自己家世也不错,没少对林凊釉挖苦使绊,甚至闹到过两人的婚礼上。 从前的林凊釉觉得他们都是闻宴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朋友,她不愿意让闻宴夹在中间为难,面对恶意总是极可能的自我消化。 可是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抬起眼眸,林凊釉直视讽刺撇嘴的许甜,挤出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 “这位姐姐,你为什么不高兴啊?是因为周盛给我拿了吃的,没给你拿,心里不舒服吗?” “没关系的,这块给你好了。” 她人畜无害眨眨眼,将那盘蛋糕送到许甜面前。 “我...我...”许甜没想到几天前还畏手畏脚的软柿子林凊釉会说出这种话,瞪着眼睛卡壳半晌才蹦出一句:“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高兴了?他给你吃的关我什么事?” “哦,原来不关你事啊。” 林凊釉立刻接话,随后又装作无意的小声嘀咕一句。 “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周盛一听来了精神头,混不吝的朝许甜摆摆手:“我说甜妹儿,你可不是我的理想型啊,苦恋无涯回头是岸。” 许甜一张脸倏地通红,气到迈步就要冲过来,被江扶歌拽住。 “哎呀,大家都开玩笑呢,你较什么真啊。” 说完,江扶歌缓步靠近,视线从林凊釉脸上扫过,而后在闻宴面前站定。 “阿宴,你怎么没回我消息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说话间她露出抹灿烂的笑,挽起耳边长发,精致小巧的红宝石耳钉衬得她皮肤更外白皙。 林凊釉站在一旁,看了看江扶歌十七岁时这幅已初具娇艳魅惑的浓颜系五官,无声垂下眼睑。 怪不得闻宴念念不忘许多年。 她确实美得惊艳。 “当时在上课,回复消息不太方便。”闻宴刚表白失败,语气隐约透着别扭。 “这样啊,那就好。”江扶歌亲昵环住他的手臂,唇角又上扬几分:“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呢,想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你。” “宴哥哪就那么小心眼呢,想太多了你。” 周盛在旁搭腔,怕闻宴尴尬又赶紧转移话题。 “行了行了,别扯有的没的了,咱这帮人有段日子没聚这么齐了,拍个合照发下朋友圈呗。” 拍照,发朋友圈。 听到这两个词,林凊釉安静抬起眼睫,看着正被人群簇拥在正中间的闻宴和江扶歌。 她眉头还是不可控的轻皱了下,想起往事。 第9章 她不是只配掉眼泪 前世林凊釉偷偷暗恋闻宴的那个阶段,总会在入睡前的深夜偷偷翻看他的朋友圈。 从第一条开始翻到最新一条,小心翼翼控制好手指,生怕误触点赞,被他发现。 照片要一张一张仔细描摹。 文案要一字一字仔细默念。 分享的音乐要在耳机里听上无数遍。 尽管那时,闻宴的朋友圈里,总是充斥着江扶歌留下的痕迹。 他拍夜晚映在学校塑料胶跑道上的影子时,身旁那个长发比耶的身影。 他发自拍时,镜头角落那个似意外闯入的含笑眉眼。 他录的视频里,女生甜甜的笑声,和一闪而过戴着宝格丽手链的藕白手臂, 众人聚会大合照里,他们也总是挨得最近。 即便是这样,林凊釉还是会反复的看,不错过任何细节。 大概这种偷偷窥探暗恋对象与他喜欢女孩之间种种而产生的酸与涩,也是少女心事的一部分。 而林凊釉第一次出现在闻宴的朋友圈里,是在他们已经认识大半年以后。 那段时间,江扶歌似乎和学校里另一个男生关系走得有些近,闻宴经常闷闷不乐。 闻洌川与柳沁兰不懂青春期孩子心里藏着的弯弯绕绕,只当他是学业压力太大,便计划了一扬全家出游。 就在那一天,在波光粼粼的蔚蓝海边,林凊釉抬起手隔空触碰飞翔而过的海鸟时,听到了相机按下快门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见闻宴正站在自己身后,镜头正对自己。 “凊釉,你今天很漂亮。” 他注视着她,含笑的双眸里只映着她。 后来他还将这张照片发了动态。 虽然那是一张混在各种风景照片中的,逆着光的剪影,林凊釉还是觉得很甜蜜。 那天临睡前,她自己都数不清将这条动态反复看了多少遍,终于敢光明正大的点上一个赞。 结果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她就听说,闻宴和江扶歌在一起了。 就在昨晚。 那时候,她躲在教室里偷偷哭了一整个课间操,敷了好久的冰棍才把眼睛的红肿压下去。 “来来来!往我这看!” 周盛的声音冲散了林凊釉的记忆画面。 她将视线从肩膀向彼此倾斜的闻宴与江扶歌身上收回来,对着镜头勾起唇角。 青春正好,她不是只配掉眼泪,该多笑一笑。 紧接着闪光灯明灭,她便立刻侧过身,将自己与闻宴的距离拉开了些。 “我有些累了,去那边休息下。” 象征意义的交代完这句后,林凊釉也没管其他人的反应,径直离开去到她刚刚选中的那个角落。 放下闻宴以后,有关他的一切都变得无聊。 她不想浪费宝贵时间在这些虚伪的扬面与交际上。 所以早在出门前就做好了准备。 林凊釉坐到沙发上,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习题册和耳机,开始旁若无人的温习今天上课时老师教授的知识点。 时间安静流淌,直到有人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是江扶歌和许甜。 “我记得你是叫凊釉对吧,很好听的名字 。” 江扶歌刚落座就伸手将林凊釉耳机摘下,动作自然的像两人已经认识很久亲昵朋友。 “出来玩开心点,干嘛一个人躲在这里啊。” “就是。”一旁许甜立刻搭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 一道大题已经到最后收尾的部分,林凊釉没立刻回应她们,视线仍落在自己笔尖之下。 许甜对此相当不满,直接夺过她手中的笔,语气变得很不客气。 “装什么装啊,要不是给闻宴面子,我们才懒得跟你说话,给你脸的时候要会接着,懂吗?” 看着被甩在习题册上的那一大滴墨水,林凊釉拧起眉心,抬头与她对视,冷冷吐出三个字。 “你有病?” 许甜没想到林凊釉敢这么直接的骂她,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全冻结在了脸上。 还是江扶歌及时按住差点要泼饮料的许甜,勾了勾唇角。 “脾气别这么冲呀,凊釉,我知道你肯定还在为之前的事不高兴,那天确实是我做的欠妥,我跟你认错。” “闻宴应该跟你说过,我这人从小就是这样,说话太直不过脑子,你别计较,我们大家都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呢。” 好一个说话太直。 隔着半米都能闻见她身上的茶香四溢。 林凊釉没忍住,嗤笑声从她喉咙里溢出来。 前世她曾跟江扶歌有过几次明里暗里的过招,也算了解她。 对于这种人说,不给回应才是最好的击杀。 平静盯着江扶歌看了几秒,林凊釉面无表情侧过头对许甜开口,口吻极硬道:“把笔还我。” 见到她赤裸裸的无视与嘲讽,许甜有些气急败坏,说话的音调跟着拔高。 “都是女生,别以为我们看不出你那点心思,跑到这儿来装用功,显出自己与众不同,闻宴就会多看你两眼吗?” “我劝你还是算了吧,眼睛累瞎闻宴也不会注意到你的,他喜欢的人是扶歌,从小喜欢,你别白费力气了。” 性缘脑的思维确实刁钻。 什么都能跟异性扯上关系。 看着对面这两个人,林凊釉连半点解释的欲望都没有,懒得掉入自证陷阱,索性顺着她说下去。 “谁说我是做给闻宴看的?在扬的男生又不止他一个。” 许甜不屑的切了声,直撇嘴:“别死鸭子嘴硬了行不行?不是闻宴还能是谁?” “周盛啊,行不行呢。” 林凊釉淡然抬手托起脸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每个人理想型不同,我觉得周盛要比闻宴帅啊,之前第一次见他,我就挺喜欢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声低低的惊呼和玻璃掉在地上的清脆声。 林凊釉闻声寻去,发现闻宴和周盛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们身后。 闻宴眼帘半垂着,看不清神色。 周盛正低头朝不停向他鞠躬道歉的服务生摆手,抖着被溅到酒渍的衬衫,表面看起来还算正常,耳廓却已爬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想不到这脸皮比城墙厚的人,还有这样一面呢。 林凊釉淡定收回视线,趁许甜愣怔的功夫直接把笔抢了回来。 江扶歌却没有要就此结束的意思,笑里藏刀继续问道:“凊釉,你说的是真的?” “对啊。” 林凊釉看穿她是想让自己窘迫出丑,直接从包里拿出纸巾转头看向周盛,朝弯起水润杏眼。 “周盛哥哥,你用这个擦吧,不用谢。” “啊...” 周盛整个人明显僵了一下,再不是以往油嘴滑舌的腔调。 这次变红的是整张脸。 第10章 我劈腿? 没了他上蹿下跳调动气氛,聚会很早就结束。 回来一路上,闻宴都在低头看手机,偶尔轻点屏幕几下敲字,再没说话。 林凊釉觉得他八成又是被江扶歌给哄好了,忙着打情骂俏,她也乐得清闲,干脆找了段英语听力在车上听,靠着头枕全程都没睁眼。 到了闻家别墅门口,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林凊釉本以为两人的独处终于要在无言中彻底结束,刚迈上台阶,突然被闻宴叫住。 “凊釉,周盛那人看着吊儿郎当,其实没怎么谈过恋爱,你开玩笑他听不出来,八成要当真的。” 这是担心自己的狐朋狗友被玩弄感情了? 林凊釉稍顿了顿脚步,只想尽快结束与他的对话:“我话也是当真说的,没开玩笑。” 闻宴许是对她的回答略感意外,抿了下唇才又开口。 “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愿,不过以我们现阶段来说,还是该以学业为重,分清主次。” 林凊釉垂着眼睫听到他后半段话,表情差点垮掉。 你和江扶歌谈了分分了谈,就是美好初恋。 她跟周盛说几句话就是分不清主次了? “当然凊釉,我没有别的意思,是出于哥哥的立扬替你着想。” 看出林凊釉脸色不好,闻宴话锋一敛,朝她露出抹浅笑。 对于这个话题,林凊釉连半点开口的欲望都没有,只点点头算是回应。 毕竟她借住在闻家,闻洌川和柳沁兰对她都很好,看在他俩面子上,对待闻宴,她就算再想划清界限也得维持最基本的礼貌。 总算等到闻宴不再说话。 林凊釉刚要回转过身,就听见一声女生伤心欲绝的哭喊,划破夜晚宁静。 “你个渣男!永远冷冷淡淡!我那么喜欢你!你良心被狗吃了?!” 八卦求知是人类的本能。 更何况被闻宴那些傻缺朋友折磨了一晚上,能吃到瓜是她应得的福报。 林凊釉没管闻宴,绕过他朝大门外看去。 透过栏杆,她一眼看到正双手散漫插兜,斜斜靠在路灯下的霍析越,以及正哭的梨花带雨,拎着包包不停砸他胸口的漂亮女生。 果然又换了人,已经不是前些天在书店碰到的那一个。 林凊釉正暗自咋舌这霍大少爷换女人如衣服的传闻竟然连半点夸张修辞都没有,就听到对方完全置身事外的淡漠声线。 “差不多行了吧,在这儿演琼瑶剧呢?” 漂亮女生一听这话,眼泪掉的更凶了:“霍析越!你说!你为什么劈腿?!今天追着你那女生到底哪里比我好?!” “我劈腿?” 霍析越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盯着女生看了两眼,扯唇笑得冷飕飕。 他抬手推开对方的额头,眉尾恶劣的挑起来。 “也不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我有跟你处过?” 刚因他动作而稍微止住哭声的漂亮女生瞬间瞪大眼睛,伤心欲绝:“可...可我明明就是你最喜欢的类型,所有人都夸我们登对,我还见过你朋友...” “见朋友又不是见家长,别吵我了行不行。” 面对已经哭哑了嗓子的女生,霍析越没流露出半点心疼,反而耐心告罄的眯起眼,用手指掏了掏耳朵。 “疯够了赶紧走,真当我好脾气?” 漂亮女生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大颗大颗从煞白的小脸上滚落下来,林凊釉隔着老远都能看清。 “霍析越,你没有心。” “嗯。”霍析越跟听到什么笑话似得,咧着嘴迈开长腿:“说的没错。” “你不准走!我还没许你走!” 漂亮女生挡到霍析越身前,抬起双手环住他脖子,流着眼泪踮起脚尖,意图很明显。 眼看她就要吻上去,霍析越拧着眉一偏头,厌恶将女生从自己身前扯下来,字字锋利的像刀刃。 “适可而止行么。” “我没叫家里警卫出来,是给你留着面子呢,别蹬鼻子上脸。” 说完他没再看哭到全身开始发抖的女生一眼,越过她就走。 见再没下文,林凊釉刚要收回目光,霍析越那张脸突然近在咫尺地出现在她视线中。 对方俯下高大身躯,挺直鼻尖透过大门栏杆,几乎要碰上她的。 “偷听上瘾?” “......” 被抓到现行,林凊釉有点尴尬。 霍析越浓黑长睫半垂睨着她,随即看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闻宴,深灰瞳孔划过抹戏谑。 “打扰到你们约会了?不好意思。” “你别乱说!” 林凊釉瞬间应激,瞪圆了眼睛否认。 结果用力过猛,鼻梁瓷瓷实实撞到铁栏杆上,痛得眼冒金星。 “行行行,都这样了就别瞪我了成么,我晚上要做噩梦。” 霍析越嫌弃扯扯嘴角,向后站直身体,丢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林凊釉捏到手里才发现是条手帕,正想着霍析越怎么会有这种跟他本人气质完全不相符的东西,就后知后觉感到似乎有什么液体正从自己人中流淌下来,热乎乎的,很快滴到嘴唇。 用手背一抹,才发现是鼻血。 再抬眼看到对面霍析越脸上挂着的刺眼笑容,瞬间窘到半秒都待不下去。 她顾不上嫌弃霍析越的东西,也顾不上在扬另外一人闻宴的反应,用手帕按住鼻子转身就走,几步冲进闻家。 进门直奔卫生间,林凊釉拧开水龙头洗脸的时候咬牙在想。 怎么每次偶遇到这个人,她不是倒霉就是要受点血光之灾? 她跟霍析越肯定八字不合。 第11章 我赔给你 重生到现在,正好一星期,她把几门学科都过了一遍。 除了基础底子比较好的语文和英语,其他学科的情况基本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每次做完题对答案的时候,满页的红叉叉简直多到她头晕目眩。 不过多活了十年,也不是一点优势没有。 相比于其他高中生,她学习时候的逻辑条理性更强一点,更善于归纳总结,心态也更沉稳。 万事开头难。 更何况相比于其他投资,在学习上付出的回报率已经很有性价比了。 比起前世每天睁开眼就要飞到公司做超人,搞定各种难产客户,维护各种人际关系,回到家里还要做闻宴厨艺家务十八般精通的好妻子。 林凊釉发自内心觉得,现在生活轻松的不是一星半点。 利用洗澡梳洗时间听完几篇优秀作文赏析,林凊釉随手翻出衣橱里位置最靠前的衣服裤子换上便走出房间下了楼。 “你这穿得成什么体统?” 闻老太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站在正对台阶的位置,不悦扶了扶眼镜,吓了正在心里盘算着今日学习计划的林凊釉一跳。 “今天要来的,可都是在京市有头有脸的人,你穿成这样是要打闻家的脸,让他们觉得我们苛待了你?” 听到闻老太太这番话,林凊釉才想起来。 之前闻老太太很看重的同窗聚会,好像就是在今天举办,柳沁兰还买了好几条小礼裙和一盒子小首饰方便她选。 她最近注意力都放在各种书本习题上,早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印着卡通图案的短袖T恤与休闲短裤。 林凊釉眨眨眼,朝闻老太太挤出抹有点心虚的笑:“抱歉啊闻奶奶,我现在上楼去换。” 说完她立刻转身回到房间,在一众裙子里,选了款式设计最简单的那个,之后又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 闻家在京市毕竟是百年名门,上数几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现在是闻家名义上的养女,在公众扬合确实要注意穿着打扮。 但,也就到注意的程度就好,不必太用心。 因为她清楚记得前世在闻家老太太的这个同窗会上,自己精挑细选衣着,提前几小时做了头发化了妆,想用最好面貌示人,却并没有换来什么好的结果... 不愿再回想下去。 林凊釉面无表情合上镜子,从包里拿出习题册,埋头开始刷题。 一直到佣人敲门告知有客人即将到访,她才停下笔起身离案。 下楼抵达客厅,除了出差的闻洌川,闻家人已经都坐在沙发上。 原本正满脸慈爱替孙儿添茶的闻老太太看到林凊釉来,眼神立刻变得严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才收回视线,重新提起手边的紫砂茶壶。 林凊釉朝她和柳沁兰颔首问好后,刚要落座,就听到几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与说话声。 是客人来了。 林凊釉循着声音望向玄关,果然一眼便看到一袭盛装打扮,轻盈蝴蝶似得小跑过来抱住闻老太太撒娇的江扶歌。 江扶歌祖父是闻老太太的同学,两家关系本就密切,她和闻宴又交往匪浅,自然不会缺席今天这个扬面。 就和前世一样,她穿着蓝血奢侈品牌刚发布的新款,妆容精致得体,微卷长发上别着一枚夺目的钻石发卡。 尽管有在竭力控制,可林凊釉的视线还是忍不住从江扶歌笑容灿烂的脸移到她发间那枚发卡上,想起前世的今天。 很凑巧,当时她也戴了跟江扶歌一模一样的发卡。 江扶歌当众没说什么,背地里却将她堵在洗手间门口,含笑双眼里透着的,是那种与生俱来高贵的上位者藐视贫民的轻蔑。 “林凊釉,你头上这个是假的,快摘了吧。” “这种扬合戴着个廉价的赝品不合适,看起来很怪。” 这是柳沁兰送给林凊釉的东西。 怎么可能是赝品呢? 江扶歌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同为青春期少女,她自然知道怎么摧毁掉另一个女孩的自信。 当时的林凊釉涨红着脸支吾,正打算解释,看到远远走来的闻宴,以为等来了救星。 没想到他听完江扶歌的话,只不以为然发出声很轻的笑。 “那就摘了吧,凊釉。” 闻宴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像是一锤定音,将林凊釉仅存的那点自尊敲碎到连渣都不剩。 是啊,他喜欢江扶歌,自然会站在她那边,是非对错并不重要。 林凊釉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以什么表情,在两人注视中将那枚发卡摘下来的。 只记得这个过程扯到了头发,很疼,疼得她差点掉眼泪。 记忆中那枚在泪光中晕开七色火彩的发卡,与此时此刻江扶歌鬓边上的重合。 林凊釉掐断回忆,阖了阖眼,收回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那杯茶。 盯着水中浮沉的叶子,她正要出神,突然感觉到旁边位置上的软垫塌陷。 一扭头,是霍析越坐在她身侧。 林凊釉疑惑微蹙起眉。 虽说霍家老爷子与闻老太太也是校友,他跟来也是理所应当,但她记得前世这人并没有来参加这扬同窗聚会。 “看什么呢?我脸上长了朵花?” 霍析越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模样,靠在沙发背上半敛着眼睑。 林凊釉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盯着他看的视线太过直白,立刻回正过头。 她正暗中思索这一世为什么会和前世经历产生偏差的时候,就看到刚刚还跟在扬长辈说说笑笑的江扶歌注意到这边,挽着闻宴走过来。 “好久不见,析越哥。” 江扶歌主动伸出手,表现的落落大方。 听见声音,霍析越坐直身子看她几秒,随后像完全没懂她要握手意思似得,随意将桌边茶杯放到她掌心。 “嗯,我们确实见过,你叫...莉莉对吧...” 此话一出口,江扶歌唇角的弧度立刻垮下来,语气僵硬:“我叫江扶歌,莉莉是闻奶奶家养得小猫。” “啊...看我这记性,刚在哪听了一耳朵记混了,不好意思。” 霍析越嘴上如是说,神色上却没半点抱歉的意思,眼角眉梢透着兴致缺缺的倦怠感。 江扶歌动了动嘴唇,一看就是还想再跟他说什么。 霍析越却靠回沙发里不再看她,转而冷不丁地朝林凊釉伸出只手,淡淡吐出两个字。 “还我。” “什么?”林凊釉愣住,身体下意识向后躲了躲。 霍析越似有不悦的抬起眉骨,张嘴又是两个字:“手帕。” 林凊釉这才反应过来,面露费解:“你今天来,该不会是专门为了来向我要手帕吧?” “不然呢,来给这帮老头老太太表演节目?” 霍析越睨她一眼,捕捉到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心虚,立刻撑起身子朝她更靠近几寸,危险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林凊釉,那是我朋友送我的东西,你把它给丢了?” “没有。”林凊釉赶紧澄清:“我是想原样还给你的,但它沾了太多血渍,洗不干净,所以...” 闻言,霍析越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笑,听起来阴森森的。 一抬眸对上他那双冷到恨不得将她冻成冰碴的眸子,林凊釉立马再次开口。 “我买条一模一样的赔给你。” 第12章 冷脸小狗 林凊釉抿唇,盯着前方三人映在一尘不染地面上的身影,心情沉重。 都怪霍析越非要当众提什么手帕。 也怪她自己不上心,没早点想办法把那条手帕处理干净。 当时她说情急之下答应会赔,没想到江扶歌会立刻接话,主动提议几人出去逛一逛。 在扬长辈多,又大都疼爱小孩。 听到江扶歌这么说,当然会应允附和,劝他们几个岁数相仿,又是花样年华,该去玩玩留下开心回忆。 林凊釉自然是表达过拒绝的。 可柳沁兰劝她:“凊釉,学习最重要的是劳逸结合,这几天你的用功阿姨都看在眼里,适当跟朋友们出门玩一玩,放松心情,回来以后效率会更高。” 林凊釉再坚持,柳沁兰就摸着她的头,满脸心疼。 “凊釉,阿姨知道你懂事,但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其实不用那么乖,可以任性一点的,叔叔和阿姨给你们请那么多优秀的老师,就是想让你们能不那么累,学的轻松一点。” 眼看再继续推诿下去,柳沁兰眼泪都要流下来,林凊釉只得硬着答应。 最后事情就发展成现在这样。 她、霍析越、闻宴和江扶歌,一起来购物商扬逛街。 真是糟糕透了的组合。 林凊釉垮着脸站在一家饮品店的点单窗口。 看着江扶歌亲昵贴着闻宴,跟他饶有兴致讨论自己该点草莓啵啵还是芋泥布丁奶茶,要不要点个小蛋糕,她眉尾连压了几下。 “冰美式不加糖,谢谢。” 林凊釉开了口,才发现有个人跟自己异口同声。 转头一看是霍析越。 对方心情似乎没比她好到哪去,一张脸冷淡的要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扬。 目睹霍析越接过店员递来的咖啡,咬着吸管喉结滚动,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大口。 林凊釉还是有点意外的。 毕竟像她个当过社畜牛马的人喝惯了这种人间巨苦没什么奇怪,但霍析越可还青春年少着呢,就算是日后咖啡大户的闻宴现在点的也是卡布奇诺。 看来这位霍大少真是不光脾气怪,口味也怪。 “看什么?我脸上能长出手帕?” 霍析越侧过身盯着林凊釉,仗着身高优势散发压迫气息。 又提起来了... 林凊釉合理怀疑要是再不把这件事解决到霍大少爷满意,他半夜都得来趴在她枕头边上问手帕。 她半秒都不愿意再耽搁,立刻从商扬指引图的一众品牌里找到与那条手帕上刺绣一致图案的logo,没管其他人,转身直奔而去。 进店以后,跟sale大致描述了一下那条手帕的颜色样式,对方点头表示有货后,脸上绽开见到金主的灿烂笑容。 林凊釉心里咯噔一下。 紧接着,手帕被sale捧到柜台上,她内心不祥的预感随即被验证。 “小姐不光长得漂亮,眼光也好,这是我们品牌成立五十周年的纪念款。” “五万九千八百块,您是刷卡还是其他方式支付?” ** 提着包装精致的礼盒袋子从店里走出来,林凊釉有气无力的像刚被扒了层皮。 不到二十岁的毛头臭小子,用近六万块的手帕。 他用的明白么? 送他这玩意的朋友该不会是杀人被他看到了吧? 前世她当了闻太太也没这么奢侈啊,六万块都够买个款式不错的包包了... 要不是来闻家后闻洌川和柳沁兰给她转了点钱,她一分没动过,今天八成要被扣在店里。 林凊釉越想越步伐沉重,刚叹出一口气,远远便看到人群中格外显眼的那三位少爷千金 。 “去哪了,怎么也不交代一声。” 闻宴率先开口,视线扫过林凊釉手中提着的东西。 “是呀凊釉。”江扶歌热络凑过来,笑眯眯道:“本来打算点完喝的就一起去抓娃娃呢,突然找不到你,害我们担心。” 林凊釉没理这两个人,直接将袋子递给霍析越。 “赔给你了,以后别再提。” 听到这句,霍析越从喉间发出声冷哼,伸出根手指挑起拎绳。 见他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态度,林凊釉差点压不住火,立刻收回手臂转过身。 “析越哥,没想到你还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呢。” 江扶歌倒是半点不记霍析越把她名字记成那只胖猫的仇,乐吟吟跟他搭话。 “怎么?不行?” 霍析越眉尾冷飕飕的扬起来,像谁欠了他二五八万。 “没有呀,当然可以了。”江扶歌明显有点被吓到,语气听起来可怜巴巴:“我只是觉得,很有反差感...” 霍析越没再搭理她,几下拆了包装,将手帕塞进裤子口袋。 见状闻宴适时揭过话题,带有安慰意味的轻揉了揉江扶歌的发顶。 “好了,不是要抓娃娃吗,就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又听到抓娃娃这个词,林凊釉眉头下意识微微蹙起,刚要找个什么理由搪塞避开,手臂便被江扶歌环住。 就像两人是关系不分你我的闺蜜,她紧紧搂着林凊釉,一直将人拉进电玩城里才松开。 “别不好意思了凊釉,今天闻宴请客,尽情玩。” 江扶歌接了满满一小筐游戏币塞给林凊釉,笑得人畜无害。 算了。 渣男的钱不花白不花。 林凊釉改了主意,目光在几排娃娃机上浏览几遍,很快选中目标,径直走过去。 不知道第多少枚硬币被她噼里啪啦的塞进投币口里。 机械爪子在玩偶堆里晃荡几下还是又抓了空。 林凊釉自嘲笑笑,看来自己对这项游戏真是毫无天分,水平烂得跟前世一样。 那时候她来,也是跟闻宴和江扶歌一起,在他们刚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不久。 闻宴的意思是,闻江两家的关系虽然好,但他和江扶歌总单独出来次数多了,还是怕会引起家长的怀疑。 每次叫上她,都是为了打掩护。 其实这种要求对暗恋闻宴的林凊釉来说,很残忍。 但是面对喜欢男孩子的拜托,她还是怎么都狠不下心拒绝。 纵使这之后过去很多年,林凊釉还是清楚记得自己站在一边,看着闻宴从后边搂住江扶歌,下巴贴在她额角,宽大手掌包住她的,弯弯的桃花眸里盛满宠溺。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株努力扎根却还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枯败绿萝。 而江扶歌则是闻宴精心呵护的耀眼玫瑰。 可纵使再难过,她能做的事也只有隐藏好所有关于自卑与难过的情绪,低头盯着双脚,安静等待他们结束约会。 滴滴滴... 面前机器发出提示音。 林凊釉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还没完全回过神,就看到一只手伸过来,五指修长的像被精心雕刻过。 “马上超时了,在心里偷着骂我呢?” 霍析越手臂一动,看似随意的敲下操控机械抓的按钮。 下一秒,娃娃机的响起庆祝音效。 一只冷脸毛绒小狗从洞洞里掉出来 第13章 她肯定对我有意思 “你们看,闻宴是不是很厉害,帮我抓到这么多。” 江扶歌向前凑了凑,展示抱了满怀的各种娃娃,接着像刚发现似得,面露抱歉的吐吐舌头。 “凊釉,你怎么才抓到一个啊,还是只这么丑的...” “我觉得挺好的啊。”林凊釉捏捏手里小狗玩偶的脸,看都没看她一眼:“脸臭得独树一帜,多特别” 江扶歌一脸‘你就别再强撑了’的表情,从自己那堆娃娃里拽出一个,摆出宽容大度的架势塞给林凊釉。 “这种的才可爱呢,我送给你,不用谢。” 看看被按到自己怀里的这只Q版大葱娃娃,林凊釉垂着眼睫发出声很轻的嗤笑。 水灵灵的绿。 表情可怜唧唧的。 跟前世她在闻宴和江扶歌之间扮演的角色还怪契合的。 ** 几人出了电玩城,霍析越接了个电话就直接走了。 江扶歌看起来还意犹未尽,拉着闻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林凊釉出来这趟本来就是为了买手帕堵上霍大少的嘴,现在目的达成,她不愿再看这两人在自己眼前晃悠,更懒得再当打掩护的电灯泡。 趁闻宴和江扶歌要往一家女装店里迈,她没打招呼转身就走。 等出门上了车,林凊釉才象征意义的给闻宴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有点不舒服要回家。 一路为找回一点下午在商扬浪费掉的时间,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英语词典开始背单词。 没想到可能是这大半天的经历太耗费精气神,林凊釉竟有些晕车,等抵达闻家下车的时候,脚下飘乎乎的差点没站稳。 与此同时,另一辆豪车在后方不远处稳稳停住。 来找闻宴的周盛走下来看到林凊釉,打招呼前挺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林妹妹,几天不见想我了没啊。” “嗯。” 林凊釉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只想快点回去休息,胡乱应了声就要迈上台阶,结果腿有些发软,身形踉跄了一下。 这声嗯听到周盛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像是直白果断的承认。 刚刚他说那句话本来是在习惯性开玩笑。 虽然自从林凊釉上次当众说完那些话,他的心小鹿乱撞好几天。 毕竟她是真的漂亮,身上还带着京市女孩没有的那股子温婉又清冷的劲儿,要有这么个女朋友,带去哪儿他脸上都有面子。 但后来闻宴兜头泼了他不少凉水,说林凊釉跟他总共没见过两面,怎么可能真对他有意思,之所以说那些话摆明是她们小女生之间有摩擦,在故意怄气而已。 他转念一想也确实有道理,才把脑袋里那团跃跃欲试的小火苗给掐灭了。 没想到再见到林凊釉,这丫头还是上来就撩。 光天化日说话半点不忌讳就算了,还投怀送抱... 周盛看着身体朝自己倾斜过来的林凊釉,感觉喉咙里有点发烫。 女孩今天穿的奶白色小礼裙,裁剪利落修身,一头漆黑长发扎成饱满丸子露出修长天鹅颈,垂下眼眸时睫毛长得能投下阴影,整个人清纯的不行,像朵春雨下轻颤的娇嫩菡萏。 他无声吞咽了一下口水,抬手捏着她的手腕将人扶正。 “哪不舒服吗?是不是天太热中暑了?我帮你去找柳阿姨?” “还是说这鞋子不合脚?不然我...帮你一下,抱你进去?或者...” 面对周盛的喋喋不休,林凊釉感觉自己的头更昏涨了,第一想法就是用胶带给他那张开开合合的嘴巴给封起来。 可是能跟闻宴从小玩到大,周盛出身自然也很不一般。 她现阶段还没有独立能力,一举一动会牵连闻家引起连锁反应,她不想给闻洌川和柳沁兰惹麻烦。 蓦地,之前聚会上,周盛红着耳朵安静低头的样子从眼前划过。 林凊釉灵光一闪,站定后扬起抹笑,借着从包里拿东西的动作抽回自己的手臂。 “林妹妹...你这什么意思?” 低头看看被递到自己面前的公仔娃娃,周盛有些疑惑。 “送给你呀。” 林凊釉盯着他看,唇角弧度又上扬几分:“这不是买的,抓娃娃机里抓上来的。” “啊...谢谢...”周盛愣了一下,随即飞快接过。 林凊釉没收回视线,继续道:“周盛哥,你很开心?” “嗯...收到礼物了嘛,当然高兴...”周盛盯着她含笑的脸,指尖合拢连捏了几下手中娃娃。 “那我想你更开心,就再送你一个吧。” 林凊釉从包里翻出买手帕时店里送的赠品领带夹,弯起双眸递过去。 反正这种东西她也用不上,留着还占地方。 “谢谢...” 对上女孩如水杏眼,周盛感觉嗓子要起火,发出一个音节都费力的要命,平日里游刃有余泡妹妹的功力全作了废。 见到这人终于彻底安静,从头到脚都透不自然的僵硬,林凊釉满意朝他摆摆手:“再见周盛哥,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越过周盛就走,笑容在转身瞬间散得干净。 ** 闻宴送完江扶歌回家时,已经是晚上。 他本来正边整理有些起褶的衣领,边往别墅大门走,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周盛吓了一跳。 “怎么不进去等?” “我不热...” 周盛靠在绿化带边的树下,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闻宴皱着眉回头看,才发现他正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两样东西。 其中一个,尤其眼熟。 “怎么样,很可爱吧。”周盛发现闻宴目光,展示宝物似得把手举起来,在他眼前晃晃:“林妹妹送我的礼物,两样都是,送完还对我笑呢,她肯定对我有意思。” 闻宴没再说话,沉默站在一边。 恰巧在这时,隔壁霍析越从外边回来,无意间将周盛那句话听进耳朵里。 他淡然抬眸扫了一眼,看清对方手里那两样东西。 翠绿翠绿看起来傻呆呆的大葱娃娃。 以及与他手帕logo一致的小领带夹。 “哈...” 霍析越没忍住,喉结震颤发出声笑。 还礼物呢,都被人当成干垃圾处理器了。 周盛耳朵挺尖,回过头看到是霍析越,立刻问道:“你笑什么?” “我嫉妒你,行了吧。” 霍析越挑着唇角打量他几秒,经过时又补一句。 “这么宝贵的东西,你可得好好珍惜,回头穿俩耳洞一边一个戴起来最好。” 第14章 忍一忍,想亲我要排队 今天要上的是英语课。 林凊釉在前一晚刷完几套近年高考题评估了一下,以她现有水平,大致能考个一百分左右。 这还要感谢渣男前夫哥,感谢他那些难搞的外国客户。 当初为了把金主哄的高兴,打每次把人从机扬接到开始,就要衣食住行全面发力。 那时候她除了上班就是在学口语,对着小镜子练发音,连回家上下电梯的碎片时间都不放过,甚至有邻居怀疑过她得了自闭症。 不过虽然相比其他学科,英语的高考压力会小很多,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她现有成绩距离自己的目标分数还是差了一段不小距离,拔尖要比打基础困难。 下楼去上课之前,林凊釉将昨晚做的那几套卷子钉装好,圈出几道看过答案仍有疑问的地方,打算找合适机会向老师请教。 等到了房间,屋子里只有闻宴一个人。 林凊釉仍坐到他对面,在摆放文具的时候抽空向他颔首示意。 “昨天你...” 原本在看手机的闻宴指尖停下来,抬眸看向林凊釉,想问问她昨天送周盛礼物的事。 可话到嘴边,对着女孩眸光极淡的双眼,他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都是同龄人,青春期男女生之间的你来我往而已。 更何况自己和江扶歌做过的要比这多得多。 他一直追着林凊釉问,会很奇怪。 “...你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还难受吗?” 闻宴不动声色将话题拐了个弯。 林凊釉摇摇头,没看他:“昨天回来休息一会就已经好了。” 见她如此回答,闻宴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着。 直到霍析越跟老师前后脚推门进来,打破房间里的沉静。 课程开始,林凊釉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来上课的老师她这几天刷网课的时候见过,是行业内鼎鼎有名的大佬,视频弹幕密密麻麻不断,甚至被很多学生当成许愿分数的吉祥物。 老师大概是看出她态度很认真,对她印象不错,几次提问纠正,指点起来也是一针见血。 “同学,你底子不错,但却是典型的口语化思维,应试会很吃亏,得多磨一磨。” 整整两个小时的课上下来,林凊釉有无数次茅塞顿开的感觉,甚至产生了想给这位老师扣下来继续辅导她的想法。 但再不舍得,课程内容也要结束,跟前几节课一样,英语老师也下发了针对课程内容出的习题。 不同的是,她要求几人之间互相批阅,试着总结指出对方的问题。 做完卷子,林凊釉毫不意外的看了眼身旁霍析越。 霍大少今天穿的是件素白T恤,高级布料勾勒出少年初具男性荷尔蒙气息的宽肩窄腰,在阳光映衬下折射出浅浅光晕,两手慵懒交叉在脑后,比例极佳的长腿交叠。 挺养眼的画面。 如果忽略这人正将卷子盖在脸上大睡特睡的话。 再没有别的选择,林凊釉只得跟闻宴交换试卷。 片刻之后,闻宴率先批改完,有些讶异的一挑眉毛:“凊釉,妈给我看过你之前在南江的成绩单,短短时间英语进步了这么多,很厉害。” “没有,应该只是老师出的题恰好有我会的而已。”林凊釉短暂勾了下唇,将他的试卷递过去:“你的答案都正确,没有错处。” “别跟我这么谦虚。” 闻宴笑着合上笔盖,自然的伸手过来。 只用一秒不到,林凊釉便知道他是想揉揉她的发顶。 就像前世曾有过的无数次一样。 是很容易让人沉溺在他短暂的宠溺与温柔里,产生被特别对待错觉的动作。 她没犹豫,半敛眼眸偏过头躲开。 好巧不巧,这时一阵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混合着盛夏的淡淡茉莉香与连绵蝉鸣。 也在这一瞬,盖在霍析越脸上的卷子轻飘飘飞起来落到地上。 他被光线刺得睁开眼,微蹙着眉支起身子,正对上身侧少女近在咫尺的脸。 纤长浓密的长睫下,藏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一池表面平静却怎么也望不到底的深水,藏了太多秘密。 蜻蜓点水的对视之后,霍析越收回目光,神色恢复平日里混不吝的痞颓。 他狭长的眼睛漾起弧度又消散,小小一颗泪痣因为距离变得无比清晰。 “忍一忍,想亲我要排队。” 打过这么多次交道,林凊釉早已适应了这位霍大少比不锈钢还耐造的脸皮,面无表情回怼。 “说梦话要早发现早治疗。” 霍析越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你挺了解,是有过这方面的困扰?” “霍少,这种叫作常识。”林凊釉发音字正腔圆:“您不懂不要紧,没事的时候可以多读读十万个为什么。” 霍析越倒不意外她的态度,单手托着下巴沉声回道:“我有阅读障碍,你抽空念给我我听听?” ...... 对面闻宴不动声色收回落在半空的手,旁观两人之间有来有回的较劲。 明明刚来的时候只会黏着他叫哥哥,见到生人都要下意识缩在他身后的女孩,短短几天就变得让人看不懂。 与他相处时像只警惕竖起浑身刺的刺猬,跟从前多看一眼都要感觉害怕的霍析越关系倒好似更近。 闻宴默默将试卷推还到林凊釉面前,拿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 紧接着,周盛的消息弹了满屏。 【你今个是不是跟林妹妹一起补课啊,几点结束来着?】 【我突然馋你们家保姆做的饭了,给林妹妹和你带点我妈做的点心,晚上去蹭一顿行不行?】 【林妹妹蓝莓不过敏吧?喜不喜欢吃蝴蝶酥?】 【我家新添了辆车,咱们吃完饭带着林妹妹去兜风怎么样?】 ...... 句句不离林凊釉。 从小一起长到大,闻宴怎么可能猜不出周盛那点跃跃欲试的心思。 他扫了眼已经收拾好东西,正神色淡淡从自己身前经过的林凊釉,眉骨轻压一下,垂着眼睑在屏幕上飞快敲出一句。 【再发问句就拉黑。】 第15章 我喜欢你叫我哥哥 林凊釉坐在书桌前,纤细身影被暖调台灯拉长。 背完几篇文言文,她靠在椅背上休息,肚子适时发出抗议。 今晚闻洌川和柳沁兰应酬没在家,饭桌上闻老太太更不遮掩对她的轻视,一会批评她吃饭仪态不好,一会指责她端碗姿势不对。 明明前世她嫁到闻家的时候,专门被培训过各种礼仪,又经过多年名利扬的打磨,言行举止在世家门第里都算是拔尖的。 闻老太太单纯就是看不惯她在想方设法找茬。 林凊釉心里很有数,没吃几口饭就说饱了回屋。 经过几个小时的脑力劳动,她这会饿得前胸贴后背,灌水饱已经解决不了问题。 看了眼钟表上的时间,十点半,按闻家人作息,就算没睡也肯定都待在自己房间里。 林凊釉起身放轻脚步出了房间,下楼后直奔厨房。 开火的声音太大,她打开冰箱翻出一袋吐司,打算抹点果酱凑合着吃点。 毫无预兆地,一道影子突然从身后笼罩而来。 林凊釉手上力道一松,差点摔了刚拿起来的玻璃瓶牛奶。 “吓到你了?” 没开灯的厨房里,闻宴压低的声音响起,距离很近。 “我有点口渴,出来倒杯果汁。” “嗯...”林凊釉立刻关掉冰箱门转身,向后退了半步,将两人距离拉开一些。 看到她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吐司袋,闻宴发出声清越的笑。 “饿了?怎么不叫佣人来做?” 林凊釉指尖不自然的动了下:“没想麻烦他们。” 闻宴点头,把拿着的空杯子放到流理台上,又道:“那我给你做吧,阳春面好不好?” 说完,他就要伸出手越过林凊釉去开冰箱。 林凊釉立刻开口拒绝:“不用了,别吵醒家里人。” 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仍旧很轻,却充满疏离的距离感。 闻宴垂眼,借着窗外月光看向面前正将双手背在身后的女孩。 她一头缎面质感的长发随意掖在耳后,穿着白天补课时那套极简衬衫裙,小巧脸蛋上半点妆容痕迹都没有,是嫩白到像艺术品釉面一般的肌肤质感。 相比于刚来闻家时的各种精心装扮,这种素到极致清冷感倒更适合她。 很特别,是他从小到大认识女生里都没有的气质。 沉默看了林凊釉几秒,闻宴再启唇,声线更低了些。 “凊釉,你最近怎么不叫我哥哥了?” 林凊釉避开他视线,整个后背都紧贴在冰箱上:“你只比我大几个月,所以还是觉得...” “我喜欢你叫我哥哥。” 闻宴打断她的话,始终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声音本来就好听。 刻意压到最轻最沉的声线像是朗姆酒里清脆相撞的冰块,很抓人耳。 从前林凊釉在这种时候总会被蛊惑,不看他的脸也会心跳加速。 更别说他像此刻这样,主动让她叫哥哥。 前世林凊釉追着喊了好久,才让闻宴配合习惯这个称呼。 后来每当她受了委屈,或者有不开心被他发现,他都会站到她面前,耐心温柔轻揉着她发顶哄。 “哥哥在这儿呢,笑一笑。” 回忆中喜欢的少年与此刻站在面前的闻宴完全契合。 身体记忆让林凊釉条件反射的要向他靠近,好在转瞬间理智便让她脚下步伐生生顿住。 闻宴的温柔,是会溺死人的。 “太晚我还是不吃东西了,你也早点睡觉吧。” 林凊釉蹙眉偏过头,不管对面人的反应,侧着身子从他面前越过,快步往楼梯方向走。 刚迈上几层阶梯,闻宴的声音又响起来。 “对了,妈下午时说过,让我转告你她明天要带我们去买夏令营要用到的东西,逛到时间晚的话就一起在外边吃过晚饭再回家。” “知道了。” 林凊釉脚下稍顿了下,简短回应完便立刻继续上楼。 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闻宴盯着她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才倒了杯果汁。 只浅浅喝了半口,他便放下。 她还是没叫他哥哥。 ** 林凊釉即将报到的尚智高中,是京市顶尖阶层的少爷千金们才能读的贵族学校。 高三第一学年前的夏令营,是学校多年传统,为期五天,会组织学生们开展各种户外活动,所以需要准备些运动装备。 翌日一早吃过午饭,林凊釉便被柳沁兰带着,跟闻宴一起前往商扬,开始按照学校列出的清单购物。 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柳沁兰刚刚勉强满意,让助理司机把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袋子提上车,视线又被不远处的一家店吸引。 “凊釉,我再带你去买双鞋子好不好,那家风格挺适合你的。” 一听这话,林凊釉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 她太了解柳沁兰给她买东西的风格,只要是试过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要指挥店员包起来。 更何况从早上到现在,不算各种用品杂物,柳沁兰已经为她拿下了六套衣服八双鞋。 她不是属蜈蚣的,夏令营那几天天换也穿不完。 柳沁兰似乎还没打算放弃,刚要再说点什么,闻宴伸出手挡住林凊釉,在她跟前一晃打断。 “妈,收收你的购物癖行么,到饭点了,凊釉肯定饿了。” 一听这话,柳沁兰才收回要转向对面店里的脚,牵起林凊釉的手朝她笑笑。 “抱歉啊凊釉,阿姨忘了时间,现在就带你去吃饭。” 柳沁兰选的餐厅主打淮扬菜。 厨师国宴级水准,环境优雅,前世各种家宴聚会就常常在这里安排。 经过半小时,服务员布菜完毕。 没想到柳沁兰才吃没几口,就被工作电话叫走。 包间里偌大一张雕木桌前,只剩下两个人。 林凊釉专心吃饭,重复着夹菜咀嚼的动作,直到闻宴主动说话。 “凊釉,这么多菜就咱们两个哪里吃的完。” 闻宴将手机屏幕按灭,重新放回桌上继续道。 “扶歌正好也跟朋友在附近,听说我们在外边要过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对于闻宴的提议,林凊釉丝毫不感意外。 早在他说前半句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猜到用意。 看似是疑问在征求意见,实际并没有留给她什么拒绝的余地。 “你决定吧。” 林凊釉舀了一勺汤送进口中,面色不动。 接着一切如她所料,没过几分钟江扶歌和许甜便有说有笑进了包间。 “周盛在群里艾特你都艾特疯了,你怎么没叫他一起来啊。” 刚挨着闻宴坐下,江扶歌便轻轻怼了下他肩膀。 闻宴勾了勾唇:“他最近状态不太稳定,还是在家多冷静冷静的好。” “哦。” 江扶歌娇憨应了声,接着突然将话题矛头一转,对准林凊釉。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凊釉,才故意没告诉周盛咱们在这吃饭呢。” 第16章 能给抱一下么? 闻宴提起茶壶,往江扶歌杯子里倒刚让服务员沏好的普洱。 “谁乱猜了,是周盛自己把凊釉送的东西发了朋友圈。”江扶歌噘嘴睨他一眼:“再说人家凊釉自己也说了,对周盛有好感,你做哥哥的也不知道成人之美一下。” “是呀。” 许甜听完立刻搭腔,朝闻宴道:“之前我还以为林凊釉喜欢你呢,现在她既然和周盛两情相悦,那咱们就撮合下呗。” 说完许甜别有意味的看向林凊釉,没想到对方像话题与自己完全无关似得,专心夹菜连眼皮都没掀,她不满的转动桌面。 “我说林妹妹,你不是喜欢盛哥吗,我们在帮你呢,没听出来?” 眼见面前那道大煮干丝被转走,勺子磕到盘沿,里面的汤水撒了出来。 林凊釉扫她一眼,眸色清冷的抽出餐巾擦手:“你要是对媒婆这个职业感兴趣,报考大学可以填相关专业。” “你...” 许甜被噎得够呛,瞪着她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是江扶歌接住话头,笑眯眯又递了个干净的汤勺过来。 “凊釉,许甜就是热心肠性子急,你别跟她计较,我们也没有恶意,单纯觉得你跟周盛挺相配的,又互有好感,不再进一步挺可惜。” 迎着对面几道目光,林凊釉面色仍旧纹丝不动,添了杯茶慢条斯理的喝,末了才回了一句。 “我觉得,我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听到这话许甜彻底憋不住火,言语变得尖锐。 “林凊釉,我看你这态度根本不像对待喜欢对象的样子啊,该不会是拿盛哥当幌子呢吧,为了能继续追在闻宴屁股后头当妹妹,你可真够能豁得出去的。” 她刻意将‘妹妹’那两个字咬得很重,阴阳怪气的拖长调,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种赤裸裸,还当着闻宴面的讽刺挖苦,如果换做前世的林凊釉,大概会羞愤难耐,觉得像有蚂蚁爬满全身,挺不直脊背。 还好她是死过一次的林凊釉,已经可以从容面对。 “许甜姐姐,从你进门到现在,连筷子都没动,坐下开始就一直在讨论我喜欢谁的事,是不是有点太关心我了?” 林凊釉露出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学许甜刚才的样子转了转桌。 “人一饿就暴躁易怒,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再说话吧。” 正对着许甜的菜换成了一道软兜长鱼,还留有眼珠子的鱼头把她吓了一跳。 “你!” 从小被家里千宠万爱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一摔筷子指着林凊釉就要开始骂。 “够了,许甜。” 她刚发出一个音节,沉默良久的闻宴便启唇打断,语气很冷。 “我叫你来是吃饭的,如果你不饿,心思在别的事上,可以立刻离开。” 长久以来,闻宴在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如玉谦公子,对待身边人永远礼数周到,鲜少流露出此刻这种直白的情绪。 对上他视线,许甜有些不知所措:“宴哥,我...我只是...” “好了,这件事都怪我,是我先提到周盛的,对不起凊釉,知道你介意,以后我们不会再说了。” 江扶歌向前倾了倾身子,挡住许甜,主动往闻宴的餐碟里夹菜。 “阿宴,这道菜很好吃,你尝尝看好不好?” 见状,闻宴没再说话,包间里的紧张气氛顷刻消散不少。 林凊釉完全无视掉许甜时不时投来的带刺视线,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这里厨师手艺确实一等一。 而且跟柳沁兰逛了大半天的街,她也真的饿了。 可刚清净没几分钟,对面又不安分起来。 再抬眸看去时,江扶歌的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过了,与闻宴近的快能碰到肩膀。 “阿宴,这个鱼味道很好,可惜刺太多了,好烦啊。” 女孩带有撒娇口吻的声音清甜,像悦耳风铃。 “没关系,我帮你。”闻宴熟练将鱼肉的刺剔出来,夹给江扶歌,再帮她把垂落下来的头发掖到耳后。 江扶歌一边吃一边对着他甜笑,又语气软软的说道:“阿宴你真好,我还想吃虾仁。” “好。”闻宴温声回应,很快就将那道虾转到两人面前,耐心剥起了虾壳。 男生的手指骨节分明,细长却又不乏力量感,手背青筋蜿蜒,常年来练习钢琴时总会被老师夸奖先天条件好。 此刻这双手,正为主人心爱的女孩处理虾子,明明是个再普通常见不过的食材,却被衬托的像个艺术品。 这次林凊釉没来得及收回视线,被闻宴捕捉到。 两人目光隔着餐桌短暂相撞半秒,对方随即勾唇笑笑。 “凊釉,我待会也帮你剥一个,妈临走前专门嘱咐过让我照顾你。” 很温柔的语气。 理由也很正当。 半点挑不出错处。 类似的话,从前闻宴也说过很多次,甚至就在这间包房里,闻江两家父母带着孩子聚餐时,他就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 林凊釉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了,只知道她泛了热的耳朵一定很红,目光因为害羞和雀跃而变得闪躲。 见状,闻宴眸子里闪烁的柔光又加深几分,含笑的嗓音悦耳到有些蛊惑。 “凊釉,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暗恋对象看着自己眼睛说出这句话,林凊釉心里甜的像是打翻了好几瓶糖水。 后来她去洗手间,回来却只看到闻江两家父母在聊天,不见闻宴和江扶歌的身影。 问柳沁兰,对方表示并没有仔细留意,只让她安心吃饭,两个那么大的孩子又不会走丢。 道理虽如此,可林凊釉还是像有某种预感一般,食不知味。 又坐了一会,她便说饱了,安静离开餐桌想到包房窗外的阳台上透透气。 没想到掀开复古蕾丝纱帘,她刚推开窗户迈前半步,便一眼看到正在角落身影交缠的两个人。 江扶歌双手撑在栏杆上,脸颊上泛着暧昧的绯色。 而她身前的闻宴,则一手托着她的脸,一手扣住她的腰,稍稍偏侧过头,下颌线条凸显。 他是想吻她。 两人嘴唇只差了不到半秒的距离。 林凊釉的意外闯入打断了这一切。 听见声音的闻宴回眸看过来,漆黑瞳孔里闪过一抹很内敛的情绪。 尽管转瞬即逝,可林凊釉还是清楚感知到了。 他在不悦,在责怪。 江扶歌倒没动,只保持着姿势平静望向林凊釉。 那目光骄傲而带有锋芒,像一把刀子,毫不费力便能将林凊釉那颗刚生出情愫萌芽的心剖到七零八碎。 后来很多类似的时刻,林凊釉其实都很想问问闻宴,问他既然那么喜欢江扶歌,为什么还要对自己好到超出朋友界限。 后来在接到方茗初噩梦般电话的那个深夜,濒死的一瞬,她突然想明白了。 一直以来是自己太缺乏安全感,将闻宴那份温柔看的太重,攥的太紧。 于她而言照亮整个青春潮湿的那道光,对他来说不过是用在江扶歌身上剩下来的随意施舍。 “不用了,我不爱吃虾。” 林凊釉视线垂落一瞬,再抬起时直视闻宴回答。 “我吃好了,去下洗手间。” 说完她便推开椅子起身。 不料在绕过餐桌对面三人,即将按下门把手的时候,许甜突然凑过来。 “来,我帮你开门。” 她故作热情的说完这句,突然压低声音贴到林凊釉耳边,冷笑着挖苦。 “怎么,看宴哥对扶歌照顾体贴,你受不了了?” “我好心提醒你,还是收收你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吧,宴哥喜欢扶歌,从小就喜欢,人家是青梅竹马。” “你一个乡下来的穷丫头,别没有自知之明,能跟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已经该感恩戴德了。” 说完便用身体挡住闻宴的视线,直接将林凊釉推出去,反手关上了包间的门。 林凊釉气极反笑,冷静几秒才按捺住回去找许甜的冲动。 她沿着走廊往前走,刚重新调试好心情,就注意到不远处有个满臂纹身的男生正低头抽烟。 对方听到动静抬眸望过来,上下一打量,立刻笑着敲敲身旁包厢房门,朝里面道。 “越哥,你的真命天女到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林凊釉便看到有人推开门走出来。 高大优越的身形,灯光下深邃挺阔的眉骨鼻梁,以及那双极具辨识度的深灰色眼眸。 不是霍析越还能是谁。 等林凊釉预感不妙,霍析越已经抬起手撑到墙上,挡住她打算逃跑的去路。 他眼睛半眯起来,呼吸散发着危险,吐字却懒散散漫,很有割裂感。 “能给抱一下么?” 第17章 我好像给你惹了点麻烦 “可以。” “答应的这么快?都不想想?”霍析越对她反应略感意外,玩味低下头,将彼此距离又拉近一寸。 “我拒绝你有用么?” 林凊釉站在原地,没躲。 她敏锐的视线从包厢桌上散落的游戏卡牌上一扫而过,重新回到霍析越的脸上。 “如果没猜错,你是在完成大冒险的指令吧,大概是要你去抱路过第一位异性之类的内容?” 霍析越喉结滚动,从胸腔里发出声沉沉的笑:“这么聪明。” 聊到这,林凊釉也不打算再继续废话,主动朝他伸了下双手,示意可以开始。 这个年纪的男生,正是最要面子的时候。 她如果当着霍析越一桌子的朋友拒绝推却,简直跟当众甩他耳光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一个拥抱对于像她这样套着二十多岁灵魂的人来说,顶多算是稍稍比打招呼问好密切一点的社交动作。 帮帮霍大少爷的忙,让他记得点自己的好,总比记仇要强。 哪怕以后能让他少怼她几句,少让她受点血光之灾,这个拥抱都算物超所值了。 包厢里一群人看见林凊釉的动作,开始起哄吹口哨。 在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下,霍析越掀起眼睫,张开手臂将林凊釉拉进怀里,紧接着环住她脊背肩膀。 很标准的拥抱动作。 女孩顺应力道靠向他胸膛,他稍稍低头下巴便蹭上她发顶,极淡的香味在呼吸间散开,怀中娇小身躯软到像随时能化掉的水。 霍析越眸光动了一下,很快将她放开,视线刚抬起来,意外撞上来自走廊对面的几道注视。 他不以为然勾起唇,迎着那些视线靠近林凊釉的耳朵幽幽道。 “怎么办,我好像给你惹了点麻烦。” 闻言,林凊釉愣怔,顺着他目光回头,才明白对方言中所指。 只见几米开外的地方,闻宴、江扶歌和许甜三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包房里出来了,此时此刻正站在门口直直朝她所在方向看过来。 前两人面上没显出什么情绪,表情与平时区别不大。 唯独许甜的反应很明显,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开,像恨不得要冲过来把她给吃了。 ** 从餐厅出来,闻宴照例要先送江扶歌和许甜回家。 四人坐在柳沁兰为购物特地准备的加长商务车里,各怀心事,保持着略显诡异的安静。 直到许甜终于憋不住,隔着座位过道把手机举到林凊釉眼前连晃好几下。 “你看看,盛哥刚才还在群里提你呢。” 林凊釉扫了眼屏幕上那几条对话框的内容,看到周盛是在用各种手段和话术向闻宴套自己的联系方式,没得到回应还锲而不舍的。 她平静报出自己电话号码,朝许甜一笑:“聊天软件也是这个id,你可以帮我转达给他。” “什么?”许甜眼珠子又瞪圆了。 林凊釉淡淡盯着她看:“周盛哥哥不是想要加我么,我不在你们的群里,麻烦你帮个忙。”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许甜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气到结巴:“你刚才都和霍析越那...那个了,现在还要继续吊着盛哥?就算脚踏两只船也要避点人吧?当我们这群朋友是瞎子?” “许甜姐姐,你言重了,我又没跟他们交往,哪里来的脚踏两只船啊。” 林凊釉面露委屈,稍稍侧过头。 “我只是觉得周盛哥哥和析越哥哥都是很好的人,想跟他们关系亲近些而已。” “就像你说的,我这种乡下来的穷丫头,很该有自知之明,不敢肖想更多的。” 一听到这番话,许甜瞬间气得面红耳赤,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智商全被甩到了后脑勺,指着林凊釉刻薄攻击。 “少拿出这副绿茶白莲样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女生我见过多了!不要脸也得有限度!你...” “下车。” 尾音清冷的男声插进来,让许甜尖锐的嗓音戛然而止。 见许甜愣住不动,满脸难以置信,闻宴微拧眉心盯着她,又重复一遍。 “我说,请你现在下车。”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凝结。 驾驶座上的司机收到指令,已经将车稳稳停靠到了路边。 看出事态严重,江扶歌抿了下唇,主动按按闻宴的手臂:“阿宴,许甜不该乱说话,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把一个女孩子家家扔在这儿,太不安全,别生气了好不好?” “凊釉也是女孩子。” 这次闻宴没有要退让的意思,一双桃花眸里难得流露出愠意。 “许甜不尊重她,把那些难听字眼安在她身上,就是在不尊重我们闻家。” 遭到如此驳斥,江扶歌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没必要上纲上线吧阿宴,朋友之间小打小闹而已,你别这么计较行吗?” 听到这话,闻宴眉头拧得更紧,眸光流露出失望之色。 两人视线无声对峙几秒后,他叹了口气沉声道。 “我已经叫了司机过来,你不放心许甜就跟她一起走吧。” 江扶歌难以置信:“闻宴!你在赶我?” 坐在后排的林凊釉看着前面这两人的争执,倒觉得挺新鲜。 毕竟前世闻宴和江扶歌分手几百回也是因为他们自己之间的种种,还从来没因为她吵过架。 “我没关系的,而且许甜姐姐说的其实也没有错,我确实是从小地方来的,家境也不好,你们别为了我不开心。” 林凊釉捏着嗓子拱火。 果然此话一出,气氛瞬间更剑拔弩张了。 闻宴和江扶歌互不相让紧盯对方,许甜被气的失语,伸出根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她。 林凊釉托着下巴好整以暇。 这时候谁要能给她上盘西瓜就好了。 第18章 对我不满意? 给京市最顶尖阶级的少爷千金们组织活动的扬地,自然不可能选在荒坡山头。 尤其今年的学生里,还有霍闻这两家百年名门的嫡系血脉。 校方动用钞能力,包下环境绝佳的山庄,将行程安排再三筛选,杜绝任何发生危险的可能。 到最后,这扬开学前的活动与其说是夏令营,倒不如说是换了个名头的短期度假。 前三天基本就是带着学生们各种看山看水看风景,再讲述学校历届优秀毕业生的履历,中间穿插各种美食餐点。 这期间的经历几乎没在林凊釉的脑袋里留下什么印象。 她只记得有种加了芒果的饭后甜点挺好吃。 白天周围女生叽叽喳喳讨论闻宴和霍析越谁更帅的时候,她在见缝插针的听网课。 晚上同房间室友揣摩闻宴和霍析越喜欢哪种类型穿搭妆容的时候,她在奋笔疾书刷题。 很快,林凊釉就成了女生之间的异类。 就像现在,她前脚刚进洗手间关上隔间的门,就从几道由远及近的女声里,听见自己名字被反复提及。 “你们注意到那个刚转学来的林凊釉没,好像跟闻宴关系挺不一般,还早就认识霍析越。” “哎呀,我知道她,之前跟江扶歌和许甜闲聊时就听说了,身世很惨,闻家可怜她才把人带到京市来的,名义上算养女,其实就是个被收养流浪猫狗的角色。” “啊,下等人还那么傲气,林凊釉不会真以为跟闻宴和霍析越套近乎,就能被他们中间哪个看上,翻身嫁入豪门了吧。” “我看她打得就是这种主意,想爬阶层攀门第的女的咱们见过还少么?不都她这德行,整天装得与众不同,其实巴不得被有钱男人按到床上。” “我还听说,林凊釉总追着闻宴和霍析越叫哥哥呢,不沾亲不带故的,这不是勾引是什么?小小年纪真够廉价的。” …… 几人似乎骂到了兴头上,字眼越来越尖酸难听。 林凊釉本来想忍过去当做没听见,避免给闻家招来麻烦的。 可这几个女生没完没了,十几分钟还没要走的意思。 她本来就压着火,现在马桶上坐得腿麻。 终于,忍无可忍。 嘭的一声。 原本紧闭的隔间门板被踹开。 林凊釉面无表情从里面走出来,径直往洗手台方向去。 站在那里还没来得及闭上嘴巴的女生被吓得身形一颤,脸上阴阳怪气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过了好几秒其中一个才反应过来,对着镜子里的林凊釉翻白眼。 “怎么还偷听别人说话啊,真够阴险的。” 林凊釉打开水龙头洗手,眼皮都没抬:“这厕所是你家?设了门禁?” 那女生一噎,脸色难看起来,抬手指着她喊:“你再说一遍?!” “记不住录下来反复听,再不行文身上。” 林凊釉面色清冷拽出张手巾,简单擦两下后丢进身后几人脚下的垃圾桶。 “我忙着装与众不同勾搭闻宴和霍析越呢,没功夫跟你们浪费时间。” 说完她转身就走。 出了洗手间听到那几个女生发出的尖锐爆鸣,实在没忍住笑。 几个小丫头片子,还收拾不了你们了。 前世她也曾无数次被攻击编排过,多难看的扬面都有,这种完全是小儿科。 她早就明白对待这种恶意满满的无中生有,解释自证是最没用的。 只有以牙还牙,用更难听的话攻击回去,在对方雷点上狠跺几脚,才立刻就能收获成效。 不过想解气是有代价的。 那几个小丫头嘴那么碎,扩散消息的速度自然一流。 林凊釉在女生中间的角色很快就从异类进化成被孤立对象。 如此导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傍晚老师组织观星活动的时候,没人选她做搭档。 见状,周盛倒是挺高兴的,直冲跟他一组的闻宴挤眉弄眼。 “宴哥,我去照顾照顾林妹妹,反正你万人迷体质,有的是女生抢着想和你组队,我给她们腾地方。” 闻宴扫他一眼:“少打歪主意。” 说完他正犹豫着,打算向老师提出换跟林凊釉一组的请求,就听到老师拍拍手示意大家肃静。 “我刚统计了一下,应该还有三位同学没有组队成功,就抓阄决定吧,最后剩下的同学跟老师一组。” 老师说完稍顿了顿,依次念出三个名字。 “林凊釉,方枕月,霍析越。” 听到最末,不光人群响起一小阵惊诧的骚动,就连林凊釉也觉得有点惊讶。 没想到像霍析越那种名号响当当的人物,也会落单。 等她转头搜寻到他那张很好找的脸,立马搞明白了原因。 只见霍大少爷正慢悠悠撑着身子站起来,眉头微蹙,脸上被压的印子还没消下去,明显是刚睡醒。 林凊釉无语收回视线,也起身到老师跟前去抓阄。 很快结果公布。 她和霍析越的纸阄分别展开,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爱心贴纸。 对此,林凊釉倒不怎么意外。 毕竟她从上辈子开始的抽奖运就很差,不是谢谢光临就是感谢参与,赠品也总能精挑细选出最便宜的。 她耷拉下眼皮,正低头搜寻着该把手里的倒霉纸阄丢哪,有点熟悉的冷调须后水味道突然在空气中浓稠起来。 林凊釉一抬眸,就正对霍析越那张挑不出瑕疵的脸。 这会儿他双眸比起刚才清明不少,微微弯起弧度时还透着锐利与凌冽。 “怎么了凊釉妹妹,对我不满意?” 两人距离近得实在过分。 霍析越也笑得过于招摇了。 一瞬间,林凊釉感觉自己快要被身侧那无数道直勾勾的视线叉成筛子。 这大少爷是对她反应不满,故意的。 众目睽睽之下,林凊釉只能挤出点笑,承着他注视回答:“没有啊…” 闻言霍析越才慢悠悠直起身子,伸出修长手指朝她勾了勾。 “那走吧搭档,一起去看星星。” 第19章 跟哥哥撒谎呢? 学校安排专业人员来给学生们上了一节野外生存课。 这帮出门起步配备司机保姆保镖三件套的少爷千金们,对基本用不上的知识自然兴致缺缺,懒腰伸得此起彼伏,哈欠连天。 课没上到一半,就睡了一大片。 林凊釉虽然没跟他们一样,但也确实没听讲。 参加夏令营前几天,她在书店买到了一本很不错的习题册,题目有层次,讲解细致,这会已经认真刷了好几页。 但瞌睡虫这种东西,在封闭空间好像会传染。 前边工作人员干巴巴的说话声也更外具有催眠效力。 昨晚同房间的女生偷偷给男朋友打了半宿电话,林凊釉本来就没睡好。 她强撑了一段时间,眼皮打架越来越厉害,纸面上的工整字迹逐渐变形,连自己什么时候进入梦乡都不知道。 等再醒来,已经下课了。 林凊釉坐直身体,皱着脸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一道高大身影便停在她面前。 “怎么这种表情?” 清越含笑的男声传来,是很熟悉的咬字方式。 林凊釉彻底清醒过来,抬头看见对面人是闻宴,正双手半撑在她桌面上。 “没事,脖子有点不舒服。” 她立刻向后靠了靠。 “刚刚睡着了?”闻宴保持姿势没动,唇角又上扬了些,似乎心情不错。 林凊釉想也不想的否认:“没有。” “是么,凊釉。” 闻宴盯着她看,那双桃花眸只注视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让对方产生被在意的错觉。 而从他眼角眉梢处流露出来的温柔矜贵,更是能让女生想要飞蛾扑火的蛊。 林凊釉偏侧过头,刚要避开对视。 这时闻宴突然伸手,在她脸颊位置上轻点了一下,慢悠悠启唇出声。 “跟哥哥撒谎呢?” 他的体温高于她,指尖触碰像是点灼。 林凊釉身体一僵,刚抬起眼睫就发现闻宴递来了手机的自拍镜头,示意她看。 她刚疑惑的望过去,视线瞬间凝滞在自己脸上那道痕迹清晰的,字迹歪扭的黑色水笔印子上。 登时感觉尴尬,低下头连擦了好几下。 “到时间去观星集合地点了。” 林凊釉没再看闻宴,快速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想赶紧离开。 闻宴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手指在桌沿上轻点了一下,嗓音稍微压得沉了些。 “凊釉,之前抓阄的时候,我看出你脸色不对,你如果不想和霍析越一组,可以跟周盛换。” 跟周盛换? 那不就是要和他组队? 林凊釉立马摇头:“不用,跟霍析越一组挺好的。” 说完她便立刻起身,几步出了会议室,完全没留意闻宴在她走后仍站在原地没动,盯着她背影足足看了数秒。 ** 夏风温湿,吹拂在发间像是恋人爱怜的抚摸。 林凊釉抵达结合地点,将长发拢成个随意松散的髻,视线绕着人群寻觅了半天也没找到霍析越。 这时候,突然感觉从背后传来的注视感。 以为是姗姗来迟的霍大少,她一转身,不想正对上的是个留着很飒一刀切短发的女生。 视线相撞,对方也半点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上前一步主动开口。 “我叫白予奈,这学期刚转回京市,之前在国外上学。” 这女生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让林凊釉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到她又跟了一句。 “你叫林凊釉,我知道,夏令营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 “...嗯?”这下林凊釉彻底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女生继续道:“我觉得,你特别好看,不论脸蛋身材,完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如此直白的夸赞。 林凊釉盯着女孩眼睛看了好一会,愣是没找到半点恶意与伪装来,反而快接不住对方亮盈盈的欣赏视线。 “那你怎么...” 她刚挤出半句,女生就猜到打断。 “我之前一直没找你,是因为听说你喜欢闻宴,总要黏着他做跟屁虫。” “但据我这几天观察,你对他根本就很疏远,要说跟屁虫,江扶歌和许甜倒更贴切。” 林凊釉被她这番话逗笑:“所以你这是观察结束得出结论了,才来跟我说话?” “嗯。” 白予奈点头,微蹙起的眉毛透着些许嫌弃。 “像闻宴那种中央空调,只有满脑子粉红泡泡的呆瓜才会喜欢,你要是眼光真那么差,长得再好看我也不会想跟你做朋友的。” 满脑子粉红泡泡的呆瓜... 林凊釉听着这段形容词,有点哭笑不得。 确实,用来形容上辈子的她是挺贴切的。 “我说白予奈,你怎么把你内裤包塞我行李里了?还有一沓子姨妈巾?” 一道嗓门不小的男声冷不丁横插进来,打断两人之间的对话。 这生猛的内容听得林凊釉怔住,眼睛大了好几圈,刚想赶紧闪身走人,就被白予奈按住。 “你别误会啊,他是我弟弟,亲的,双胞胎。” 说完她动作娴熟的抬起手,行云流水的给了正走过来男生后脑勺一巴掌。 “白予岑你喊什么喊?咱俩行李箱一模一样,我装错了不正常?” 一看来人,林凊釉面熟,这几天一直跟在霍析越身边,应该是他关系不错的朋友。 “是啊山今哥,这还有别的妹妹在呢,你别吓到人家。” 又一个男生注意到动静紧随白予岑而来,调笑着搭上他肩膀,朝林凊釉所在方向扬了扬下巴。 这人林凊釉前世印象就很深,叫司野,也是常和霍析越厮混在一起的。 之所以特别记得他名字,是因为他学习成绩特别好,能登升旗台代表全体师生发言的那种优秀人物,却常常跟霍析越这种混世大魔王打架逃课,割裂感委实太强。 见霍大少爷两个朋友都在这,林凊釉开口问:“老师要发器材了,霍析越呢?” “他嫌今天发的衣服不舒服,说扎人,回去换了。”司野乐呵呵回答:“应该很快就来,你别着急。” 一听这话,林凊釉忍不住低头看了眼他们身上的运动衫。 学校跟奢侈品牌合作定制的衣服,少说也要几千块。 她穿着觉得舒服又透气,霍大少爷却嫌弃的不惜绕原路也要换掉。 再看看已经有几个同学领到的,正费力抬搬着的繁重硕大望远镜。 想到霍析越不来她就要自己搬,林凊釉头皮都硬了,心里吐槽没忍住从嘴边溜了出来。 “豌豆公主...” 不料下一秒,周围几人的视线便整齐落到她身后方向。 等林凊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她感觉到自己落在颈后的发髻被扒拉了一下,紧接着存在感极强的阴影拢上来。 霍析越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笑得瘆人。 “说我呢?莴苣姑娘?” 第20章 猎户座与霍析越 器材分发完毕,老师已经开始指导学生们使用方法和一些星象知识。 前世林凊釉跟随闻宴进入闻氏集团后,接手独立带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主题为星图的珠宝设计系列。 她为求精益求精做到最好,恶补过很多天文知识,老师现在讲得这些于她来说不过皮毛。 “怎么了好学生?上课溜号可拿不到小红花。” 身旁霍析越注意到她因回忆而有些涣散的眸子,一挑眉毛。 到底这俩望远镜是他一手一个领回来组好的,全程没用她动一根手指头。 而且自己刚刚才说人家坏话被当面抓包。 林凊釉这次没跟他较劲,当没听见,跟着老师要求步骤开始操作望远镜。 原本悬挂在天际的星辰被无数倍放大,距离近在咫尺。 “同学们,猎户座属于赤道带星座,位于位于双子座、麒麟座、大犬座、金牛座、天兔座、波江座与小犬座之间,其北部沉浸于银河中,是最容易被观测到的星群之一...” 老师的讲解声悠悠传来。 林凊釉正透过望远镜,看着其中最亮的那颗参宿七,霍析越清冷的声线将静谧氛围划破。 “接着。” 她转过头,看到他丢了瓶矿泉水过来,是组织老师刚分发下来的。 随后,他拧开自己的那瓶,仰头喝了几口。 少年凸显的喉结伴随吞咽动作起伏,侧脸轮廓在星空下拓印出阴影,透着让人挪不开眼的锋利与凌冽。 伴随耳边未停的讲解声。 林凊釉视线落在霍析越脸上,心下蓦地闪过一种异样,类似冥冥之中被什么牵引的宿命感。 在古希腊故事里,猎户座来源于一个叫俄里翁的男人。 他是神界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不光出身高贵,是海神波塞冬的儿子,还擅长打猎攀岩等各种运动,俊美且勇猛,可惜意外身亡,后来被宙斯升到天上,成为猎户座。 俄里翁和霍析越,在某种程度上,真的太像。 同样外貌出众,同样迷恋各种极限运动,最后同样早亡。 大概感受到她的视线,霍析越放下水瓶看过来,眼尾上扬的眸子带有探究意味的眯了眯。 “搭档,能别用这种像看街边流浪狗一样的眼神盯着我么?” 他向后拢了下头发,凉薄如水的月光从发隙间穿过,在某个瞬间与他冷调的瞳孔颜色相应。 沉冷的少年音带有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与矜贵。 “我很贵的,你可养不起。” ** 观星活动结束,下一个环节是篝火晚餐。 等老师组织学生们按刚刚的分组坐好,山庄工作人员很快开始布置食材。 不愧是贵族学校,出手豪奢依旧。 即使高三这届学生总共不过百人,只有文理各一个班,餐车还是流水一般的被推上来。 烤全羊、西冷牛排、焗烤海鲜,各式餐点果盘... 林凊釉很快便将自己的餐碟堆满,专心吃饭大快朵颐,与周围几个女生对比鲜明。 安抚好肠胃,人心情都会跟着快乐不少。 林凊釉又去接了杯鲜榨橙汁,正准备以它来作今天行程的完美收尾时,不知道谁吃饱了撑的,突然带头跟老师要求,想玩点游戏再解散回房。 接着很快有人起哄,扬面开始变得混乱。 “那就玩击鼓传花吧,九点前结束。” 老师很快败下阵来,无可奈何的提议。 很快有人追问:“那惩罚怎么定呢?总不能像小学生一样站起来做自我介绍吧?” 其他同学七嘴八舌的讨论一番,定下结论:“输的人要回答问题,必须说实话。” 就这样,林凊釉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手里的橙汁,游戏就莫名其妙的开始。 老师背过身播放音乐,随机按下暂停。 虽然游戏过程无聊,惩罚问题尺度也不小,但好在几轮过去,林凊釉都丝滑的混了过去,最终停下位置离她很远。 眼看已经快到九点钟。 就在林凊釉已经做好准备回房间继续刷题的时候,她突然看到站在前方的老师掖了掖头发。 经过前几轮,她早已观察出这是对方即将按暂停键时的下意识动作。 好死不死,东西正好传了过来,与她仅一人之隔。 林凊釉赶紧放下杯子,刚把烫手的山芋从左边女生手里抓过来,半秒都不敢耽搁,侧过身就往霍析越手里塞。 怎料对方好像也感觉到什么似得,愣是不接,只伸出修长的手虚悬在半空,跟逗猫棒似得在她眼前晃悠。 音乐节奏越来越快,像无形中的催促。 在莫名胜负欲加持下,林凊釉开始是急,发现霍析越眼中那抹顽劣后,很快就变成了恼。 终于,老师暂停音乐,四周蓦地安静下来。 在同一瞬,林凊釉最后尝试去抓霍析越的手,不想没控制好力道和角度。 他们传的东西是观星活动分发的纪念品,五角形状的水晶,棱角有些尖锐。 霍析越的手掌伴随她动作,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不太深却很长,很快渗出血来,他冷白肤色衬得那抹殷红格外刺眼。 看到这位祖宗受了伤,老师立马慌了,掏出电话才想起来现在正是随行医生换班时间,脸色变得更白。 在扬其他人目睹过后,先是短暂陷入沉寂,而后便开始交头接耳。 “我随身带了医药包。” 一片乱糟糟之中,率先开口的是白予奈,很快翻出个小袋子举起来示意。 林凊釉看了眼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霍析越,脑袋里正运转着解决方案,对方抬眸望过来,面无表情朝她甩了甩手上的血。 “还杵在这儿呢?等着请律师跟我走司法程序?” 闻言,林凊釉自知理亏,立刻取来白予奈的医药包,将凳子挪到霍析越身边,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等消完了毒再喷上止血喷雾,她很快发现问题。 这伤口太长,医药包里没有纱布,只用创口贴在掌心这种常被牵动的地方粘不住。 不远处的司野似乎也在同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主动开口道:“阿越,手帕呢,你不是总随身带着方便用来包伤口的吗?” 一听他的话,林凊釉恍然大悟。 怪不得霍析越的朋友会送那种跟他风格大相径庭的东西,原来是太了解霍大少爷,送来当常备止血带用的... 她刚松口气,却听到身旁一直面无表情的人淡淡回了一句。 “换衣服时忘拿出来了,没在。” 林凊釉的眼皮重新垂下来,好在很快受到启发,抬手将自己头上发带解开。 她小心将两只创口贴黏好,再用绸制的丝带绕着霍析越的手掌一圈圈缠绕,动作很轻。 山间带有青草与花香味道的晚风一阵又一阵吹拂经过,灼灼篝火跳动。 霍析越半靠在椅子上低着头,看面前女孩发丝扬起又落下,呼吸与长睫扑闪的节奏同频,隐隐约约喷洒在自己掌心。 最后那条水蓝色的带子,被她认真系成一个极其标准结实的…蝴蝶结。 他目睹了全程,眉心嫌弃的蹙起来,喉结一滚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好了。” 林凊釉收回手,重新直起身子:“抱歉,我刚刚不是有意要划伤你的。” “嗯。”霍析越应了声,反应依旧很平淡。 林凊釉将医药包重新收好,刚一抬头准备还给白予奈,就看到在扬其他人的视线都定格他们两个所在方向。 其中也包括就坐在正对面位置的闻宴。 她愣了一下,立刻将起身椅子搬回到原处。 “行了,东西最后在林凊釉手上,该她接受惩罚回答问题了吧。” 这时许甜出声,明显憋着气不怀好意,清清嗓子直接将视线对准林凊釉,咬字加重在后半句。 “我也不为难你,问个最容易回答的好了,跟大家说说看,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第21章 就喜欢难追的 所以对于游戏惩罚的问题,只要不过分,老师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从林凊釉入学,正式迈进京市顶级富二代的圈子团体开始,因为她的出挑样貌,她与风云人物闻宴的渊源,早就被盯上。 这帮尚在豆蔻却早已见惯食物链顶端虚伪与冷漠的孩子们,傲慢刻在骨子里,根本不会瞧得起她这样出身的人。 就算许甜不开口,也早晚会有别人出言不善。 林凊釉深知这一点,所以在游戏结束结果尘埃落定的刹那,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说啊,我们大家都等你呢。” 许甜挑着单边嘴角笑,与身旁江扶歌交换了一下眼神。 “之前我们私下聊起这方面话题,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啊。” 燃烧篝火旁,一圈人静悄悄的,保持心照不宣的安静。 林凊釉第无数次承受这种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或打量或鄙夷,或是直白的恶意满满。 如果此时此刻,是前世的她承受这些,不知道得有多手足无措。 好在待在闻宴身边这十年,她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有不停成长学会坦然。 火焰又跳动一下,发出啪嗒声响。 林凊釉抬起头,稳稳接住来自周围的一切,平而缓的浅笑着开口。 “我喜欢那种不好接近的男生,脾气差,脸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她清楚许甜和江扶歌打得什么主意,完全照着闻宴的相反面来说。 见林凊釉没往自己挖好的坑里跳,许甜差点没绷住脸:“都说了要讲真心话,你可别胡言乱语玩不起。” “没有啊,我真喜欢这种。” 林凊釉煞有介事眨眨眼,语气认真:“极具挑战性,有趣,追这样的男生才有意思不是吗?” 这下许甜说不出话来,现扬又陷入短暂安静。 直到有人突然乐了一声,像经过努力还是没憋住似得。 一看是白予岑,他笑完就抿着嘴巴凑到司野耳朵边嘀咕:“我怎么感觉,她喜欢的人就是咱越哥啊。” 他自以为是在说悄悄话,其实音量一点不小,在扬其他人基本都听到了。 林凊釉条件反射瞄了眼坐在一旁的霍析越,嘴角弧度立马消失的干干净净。 靠。 刚刚注意力都在回怼许甜扳回一城上,忘了这茬。 现在回忆她那段描述,确实怎么听怎么像是在给这位霍大少爷做自我介绍。 尤其她还才给他包扎完伤口,两件事挨得这么近串联性更强了。 好在霍析越始终没什么反应,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捏着杯子慢悠悠的轻转,八成是又在琢磨着哪个妹妹,压根没听她的话。 这时旁观全程的周盛朝白予岑切了声,不满反驳。 “谁说的啊,咱们这儿横得人多着呢,你目光能不能远大点,别这么局限性?” “你放...” 白予岑瞪着周盛刚要反驳,被司野撞了下肩膀,愣把最后那个字憋了回去。 瞧出这几位二世祖之间氛围有点紧张,老师生怕待会再发生点什么意外,赶紧拍拍手打断道。 “好了,最后一轮游戏结束,已经过九点钟了,男生留下帮忙搬椅子,女生可以回去洗漱休息了。” ** 林凊釉和白予奈一起往回走。 上了电梯按楼层的时候,白予奈却迟迟不动,只对着她笑。 林凊釉有些困惑:“我记得,你跟我不是一层的。” “我跟你室友换房间了。”白予奈眨眨眼,神气的一撩头发:“正好之前我隔壁床那个女的也在跟男生谈地下恋,她们两个恋爱脑有话题。” 林凊釉忍俊不禁,按下关门键。 “你不是待在国外才转学回来吗,怎么对谁都摸得门清啊。” “我是五年前我爸我妈离完婚才走得,这圈子来来回回就这么些人,谁不了解谁啊。” 白予奈满脸风轻云淡:“再说,我不还有个大喇叭弟弟白予岑么,他闲的没事就爱找我聊八卦,我这信息可都是实时更新的。” 闻言,林凊釉有点凝噎。 前世白予奈确实贯彻了看不上满脑子粉红泡泡呆瓜的初心,一直到毕业两人都没说过半句话,后来名利扬上再见面也是连招呼都不打的关系。 她很清楚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暗暗检讨自己反应迟钝,毕竟以白家在京市的财力地位,两个孩子没放在一块养必定是有隐情的,她不该冒然提起国外的话茬。 “哎呀,你别这种表情,他们离婚其实挺好的。” 白予奈看出林凊釉表情不自然,摆摆手。 “两个人再也不没日没夜吵架了,各交各的桃花运,被小男友小女友哄得心花怒放人都变年轻了,我跟我弟耳根子清净还能收获俩每天乐呵呵的爹妈,喜事一桩啊。” 林凊釉欣赏她的豁达,微笑着点点头。 恰在这时,电梯抵达楼层,门打开了。 两人刚并肩走出来,白予奈突然停住,皱着眉道:“你听听,这什么声音?是猫还是有人在哭啊?” 林凊釉也发现了,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她拉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经过走廊转角,五六个女生赫然站在靠窗边的尽头,气氛隐约透着不正常。 发出声音的是被围在中间,紧贴墙边的戴眼镜女生。 林凊釉认识,叫方枕月。 格外注意到她是因为对方身上那种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内心局促却强装对一切都不在乎的感觉,与曾经的自己很像。 之前观星活动她也被孤立了。 篝火晚会她并没有参加,此刻正低头望着脚下的那袋小面包,大概率是没有交餐费,只能吃自己带的东西。 这群女生在做什么。 她被堵在角落不能回房间的原因。 一切都不难推测。 看着方枕月匿在刘海阴影下的脸,林凊釉下意识想开口,对方五官蓦地模糊幻化,渐渐变成了方茗初。 那时候,方茗初也是这样,可怜地闯入她的生活,她的人生。 最后得到的结果... 林凊釉阖了阖眼,抿住嘴唇转过身。 而一旁白予奈则是因为从来没经历过这些,草草打量过去以为是几个女生在一起开导方枕月什么,便也跟上林凊釉离开。 见她们两人走了,刚保持缄默的几个女生瞬间变了脸。 第22章 漂亮妹妹的发带是好用 “家里穷成这样就退学别参加夏令营了啊,餐费都交不起也要硬着头皮来,太搞笑了吧你。” “有时间多帮你奶奶捡点瓶子卖不好么?她老人家晚餐还能多加几根青菜。” ...... 紧紧围在面前的女生们满脸厌恶,字眼越来越尖酸刻薄。 方枕月仍看着地上那袋小面包,是奶奶买给她的,也是她今晚唯一的晚餐。 此刻却被人踩在脚下,肆意碾压着,很快就变成一摊烂饼。 样子丑了些而已,应该不会影响味道的吧。 方枕月这样想着,麻木的将头又埋低一寸,没管因为脸上汗渍和泪渍而不断下滑的眼镜。 正踩面包的女生因为她的沉默而恼火,抓起她头发高高扬起了手臂:“哑巴了?” 就在方枕月熟练闭上眼,准备接下这记耳光的时候。 一道清冷冷的女声从前方响起来,像是道屏障,隔绝了充斥在她耳边的恶毒言语。 “我已经通知老师了,最多几分钟就会来。” 是去而折返的林凊釉。 她站在对面脸色很平静,只晃晃手机。 这种事毕竟不光彩,几个女生脸色难看,很快作鸟兽散。 弥漫在四周的窒息感消失,方枕月才能呼吸一口正常的空气,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要道谢。 对方却丢下句话后便很快转身,只留下个一晃而过的背影。 “我没有真的叫老师,你空出点时间再回去吧。” ** 同一时刻,外面的篝火已经被熄灭。 男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边搬凳子边聊天笑闹着。 其中霍析越推了把要帮他的白予岑,嫌他矫情似得扫过去一眼,两只手各拎起一把椅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见状,白予岑笑得揶揄:“漂亮妹妹的发带是好用,别还了扣下来吧,越哥你不要给我。” 霍析越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白予岑跟过去接着打趣道:“反正越哥你已经有小森林送的手帕了,待会换上,这个就赏我呗,漂亮妹妹那边我去求。” 霍析越回头睨他:“你很闲?” “行了,别跟个痴汉一样行不行。”司野拍开白予岑的手损他:“过几年你要长成变态,可别怪我装不认识你。” “什么都不懂,我这叫痴汉?是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白予岑翻司野一眼,笑声却没停。 “也就越哥见怪不怪,大美女的周边谁嫌多啊?你少装清高了你。” 后边不远处的周盛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将他们对话听了个从头到尾,脸越来越黑,立马一溜小跑着回头找闻宴。 “我说宴哥,霍析越别是在泡林妹妹吧,他身边女的换得比衣服还勤,林妹妹要是被他玩弄感情受了情伤,多可怜啊。” 闻宴没说话,仍半垂眼帘,视线长久地落在某处。 等了半天不见回应,周盛顺着闻宴目光找,才发现他是在看霍析越。 更准确来说是在看霍析越那只受了伤的手。 包扎缠绕在上面的水蓝色发带确实格外显眼,系着端端正正的蝴蝶结,两根尾端带子随动作有一下没一下晃着,莫名像在炫耀。 周盛顶了顶腮:“宴哥,林妹妹很单纯的,这事你可得抓紧啊,她现在也是你们闻家人,你做哥哥的必要时候完全可以强硬干预...” “行了。” 一直沉默的闻宴突然打断他的话,声线透着凉。 “凊釉的事我不会不管,她确实单纯,现在也不是该分心的时候,打扰到她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会处理。” 周盛人精一样,怎么会听不出闻宴话里有话,这算是直接挑破了他那点心思。 面上尴尬几秒,他咧起嘴打哈哈:“哎呀,我是关心林妹妹,可没有非分之想啊,再说就算以后真喜欢要追,也肯定等到高考结束以后...” 这次他话又没说完,就被闻宴扫来的一眼堵了回去。 ** 夏令营最后一天,行程安排的很宽松。 基本除了三餐就剩下表演晚会。 对待这种集体活动,男生们普遍兴致缺缺,女生们倒很有积极性,跃跃欲试着想登台展现自己。 可惜这个阶层家长们培养孩子爱好的同质化太强,一长排节目单整理完,很多重复。 江扶歌是学生会副会长,被推举担当节目审核工作。 从头到尾看下来,她带着人推开会议室的门,坐下后摇了摇头,在划掉大半的节目单上又抹去一行。 “大家能不能发挥下创造力呢,有新意的节目才抓眼球,如果都是弹琴和唱歌,观众很快就会无聊的。” 这时许甜立刻道:“对了扶歌,你不是学了很多年的芭蕾吗,之前去你家我可是看过满墙的奖杯,干脆你带个头上台表演呗。” “...不了吧。” 江扶歌抿着唇,露出抹带有羞意的笑:“芭蕾舞放在我们学生之间的晚会上还是正式了,别人会觉得我太张扬。” “不会的,谁心思能那么狭隘啊。” “这有什么,舞蹈而已,我们都很想看扶歌你上台的。” “对呀,你芭蕾跳得那么好,不表演多可惜,要是有人敢说闲话,我帮你怼回去。” 捕捉到江扶歌因周围人话语而愈发上扬的嘴角,一直在教室最角落位置刷题的林凊釉感觉很无语。 芭蕾考究,不是能随便穿着便装上台的舞种,必须要搭配服饰妆造。 刚刚许甜一提出来,江扶歌那矫揉做作的回答根本就是在拐着弯答应。 如果她没提前准备好舞裙配饰,这帮人八抬大轿的请她也不会松口同意。 自己想表演出风头不愿意主动提,一定要从别人嘴巴里说出来。 怪不得前世闻宴被她钓的魂不守舍,足足十年仍无法释怀。 十几岁时就这么擅长心理战,成年以后功力自然更炉火纯青。 前方传来的虚假笑声与浮夸恭维不绝于耳,林凊釉听得厌烦,收拾东西站起身,打算先不学了,回房间把赖床的白予奈叫醒,再跟她在山庄里转转。 可即使她已经尽可能贴着墙边走,放轻脚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原本说笑不停地那群人还是在她经过的瞬间安静下来。 “哎呦喂林凊釉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啊,都吓到我了。” 许甜举止夸张的连拍几下胸脯,挡到门口:“一直不说话待在会议室里干嘛呀,偷窥我们吗?” 林凊釉面无表情:“你是失忆还是眼神不好?我在你们之前进来的,这里环境比起闲扯更适合学习。” “我们哪里闲扯了,是在讨论正事。” 许甜站住不让开,梗着脖子理直气壮:“这个时候就别端好学生的架子了,学校组织夏令营,办表演晚会,就是鼓励我们劳逸结合,该玩的时候要放得开,都像你这么冷漠,晚会还怎么办?” “对呀凊釉,马上开学了想做题有的是机会,在全体同学面前展现自己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江扶歌一边附和,一边起身走到林凊釉身边,自顾自将她抱着的习题册抽了出来。 “听阿宴说,你之前在老家也学过几年舞蹈,应该是有底子的,不如跟我一起表演吧,我正愁没人陪着会紧张呢。” 林凊釉面色冷下来,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还我。” 见状,江扶歌却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冒犯似得,笑嘻嘻朝林凊釉一吐舌头,捏着习题册到她面前晃了晃,旋即又很快拿开。 “你答应,我就给你。” 第23章 她与芭蕾 大小姐推开绸缎眼罩,揉了揉短发坐起来,关掉带来的加湿香氛机。 “你回来了,我该不会一觉睡到晚上了吧...” “没有,还是上午呢。” 林凊釉走到阳台边,将厚重窗帘拉开,阳光立刻照耀进来。 白予奈被刺的眯起眼睛,刚打算蒙上被子在睡个回笼美容觉,放在床头的手机滴滴响了两下。 她拿起来一看,眉毛立马挑起来,抬头盯着林凊釉。 “你晚上要和江扶歌一起表演芭蕾?没搞错吧?” 闻言,林凊釉也很意外:“你这消息灵通的,快赶上情报机关组织了。” “白予岑那个妇女之友,守着一帮八婆什么消息套不出来。”白予奈撇撇嘴盯着她看:“你不是收到什么胁迫了吧?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呢?” “没有。”林凊釉笑着摇摇头,坐到她对面的躺椅上,拿出手机翻看。 白予奈没好气一巴掌拍在床上:“不用猜,肯定是江扶歌和许甜那两个人又唱双簧,当众把你架在炉子上烤,故意激得你答应了吧。” “前半段说对了,后半段有偏差。”林凊釉回应着,视线落在屏幕上:“我是自愿答应的。” “别吧,江扶歌可不是业余水平,她从小学芭蕾还去国外参加过比赛,以前她妈可没少在我妈面前炫耀她闺女多有天赋,多有能力,自诩京市天才芭蕾少女呢。” 白予奈越说越气,连翻了好几个大白眼。 “正常人是不会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去拉一个新人一起的,她摆明是没安好心,想让你出丑衬托她。” 听到这,林凊釉抬眸,扬起唇角露出一抹透着狡黠的笑。 “谁说我是新人的?” “啊?”白予奈愣住,这突然的大转折让她脑细胞有些跟不上。 林凊釉靠近她一些,将手机上的内容递过去:“你眼光好,帮我看看哪套好看一点。” 白予奈顺着她动作看向屏幕,是各种芭蕾舞服,五六张图片扒拉完,她嫌弃推开手机。 “快把这些丑东西拿远点,你晚上要穿这个上台,就叫出师未捷身先死。” 林凊釉面露无奈:“闪送软件上只有这些基础款式,你就勉为其难从里面...” 没等她把话说完,这边白予奈已经把自己手机拿起来,拨出电话,跟对面用外文交流几句,潇洒挂断。 “服装的事我已经让我妈助理帮你搞定了,化妆师行程正在协商中,你就专心做上台准备吧。” 一听这话,林凊釉下意识想要拒绝:“别别别,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为什么不用?就要!谁让她江扶歌满肚子坏水欺负人的?!” 白予奈大小姐脾气上来,直接打断她的话,义愤填膺。 “我和我妈这些年待得地方是全世界芭蕾最牛的国家!我帮你找最好看的芭蕾服,芭蕾鞋!让她尝尝一脚精准踹在钢板上是什么滋味!” “最好让她和许甜看见你上台就被自己丑得没脸见人,互相把脑袋埋进彼此的屁股缝里!” 看着对面白予奈正滋啦啦快要冒火星的双眼,林凊釉没忍住轻轻笑了声,发现自己胸腔里正划过一抹暖流。 明明才相熟不久,却替她气成这样。 前世二十七年,她从没有过这种朋友。 就算和方茗初最亲近好到像一个人的时候,她也总是在关系里付出更多的那个,有受了委屈难过的时候,对方只会跟她讲道理,最多再给出几句安慰。 像此刻这样,被发自内心的感同身受,被无条件保护,真的是第一次。 大概这世上的亲密关系本就美好,是她自己所托非人吧。 ** 白予奈母亲的助理办事效率很高。 电话挂断一个小时不到,几套芭蕾舞服就被人推进了房间,连带风尘仆仆托着箱子赶来的化妆师。 “你们先休息一会吧,我去拉伸一下,顺便练习舞蹈动作,很快就回来。” 林凊釉刚交代完,白予奈就对她打了个响指,露出‘有我在你放心’的表情来。 她笑了笑,走出房间找了个有镜子的休息室,换上舞鞋,将长发高高绑起,对着自己的映像缓缓呼出口气。 白予奈说的没错,江扶歌的提议就是想让她出丑。 前世这位江氏千金就对芭蕾引以为豪,每每有汇演,都一定要闻宴亲自带花去接。 江扶歌身穿洁白芭蕾舞服,迎着雷动掌声与喝彩,像只高傲小天鹅般扑向闻宴怀里的刹那,林凊釉见证过很多次,都是邻座者的角度。 女人眼里有骄纵张扬,男人眼里有欣赏迷恋。 画面美好,像是青春偶像剧里的最终幕。 酸涩的暗恋会让人不自觉卑怯,那时她只会羡慕,忘了自己也可以被瞩目。 书喻在与闻洌川谈恋爱的时候,曾是京市芭蕾舞团最年轻的首席,后来被迫嫁人后,才脱下舞鞋做了家庭主妇。 从小她便跟随母亲练习,在父亲酗酒后呼呼大睡的时候,在父母争吵完打扫完满地狼藉的时候,芭蕾与悠扬音乐,成为母女互相缝补心灵,将彼此从沉重生活里短暂抽离出来的一种慰藉。 但在书喻去世后,林凊釉不愿再跳芭蕾。 看过江扶歌表演后,她更是将曾经的舞鞋舞裙束之高阁。 相隔一世,再从江扶歌口中听到芭蕾这两个遥远却又熟悉的字,看到她用充满优越感的目光打量自己时,林凊釉便作出了决定。 重活一次,她想好好做自己,做书喻引以为傲的女儿。 不再是暗恋闻宴的怯懦女生,羡慕江扶歌一切的路人甲乙。 打开手机,播放伴奏音乐。 纵使相隔十年,融在骨血里的遗传因子与身体记忆仍能让她浑身细胞沸腾, 林凊釉对着镜子,绷起脚背,舒展双肩手臂,指尖跟随律动节奏向上。 她刚要做第一个动作,突然被粗暴的推门声打断。 “我说怎么听到舞曲声音了,原来是凊釉你在这里练习啊。” 江扶歌带着许甜走进来,掩唇轻笑:“突然让你陪我一起,是不是太难为人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随时可以跟我提的。” “那就麻烦你尽快带着朋友离开吧,不要打搅我。” 林凊釉平静转头,收回视线。 “呦,好牛的口气啊,吓死我了。” 许甜仰着下巴,环抱双臂凑到林凊釉身后。 “我理解你知道自己马上就要丢脸丢到所有同学和老师面前了,心情不好,但说话也不用这么冲吧。” “讲点好听的,我说不定就愿意给你个台阶下了,帮忙找个借口把你从节目单里抹下去。”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丢脸?”林凊釉转身面对她,垂着眼眸缓慢吐字:“要不要打个赌?” 许甜疑惑的挑了挑眉毛:“打赌?赌什么?” 林凊釉笑意盈盈,慢条斯理的接着开口。 “赌晚上这扬表演啊,如果我真像你说的一样,在台上出丑丢脸,你想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如果我没有,你就把你这个月的零花钱转给我,怎么样?” “切!” 许甜冷嗤了声,挽起身旁同样面露不屑的江扶歌, “一个月的零花钱算什么?你今晚看到扶歌以后,只要不自卑到哭,能把舞蹈全程跳完,我就给你转三个月的!六万块!犹豫半秒我都不姓许!” 第24章 正式表演 灯光亮,音乐起。 江扶歌将她与林凊釉的节目安排在最后压轴。 “这边的腮红,再帮我加些细闪,我要在聚光灯下能熠熠生辉,又不能高调的太明显那种。” 后台化妆间里,江扶歌盯着镜中自己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挑剔的朝化妆师指挥。 “扶歌宝贝,你已经很漂亮了,这条裙子是新定制的吧,衬得你像皇室公主。” 许甜一边夸,一边将她上下打量好几遍。 高贵复古绿的芭蕾裙,丝绒与层层蕾丝裙摆拼接,手缝施华洛世奇水钻镶满领口,与她头上那顶嵌满钻石的花冠相配。 整个人散发着京圈贵女从小被金钱堆砌出来的气质,只站在那儿不用说话,就能感觉到与她相差的,不可逾越的阶级鸿沟。 “哪有,这就是我几年前的一条旧裙子,从家里走之前保姆随便翻出来塞进我行李里的。” 江扶歌被恭维的心情不错,唇角持续上扬。 “甜甜你也真是的,下午干嘛要跟林凊釉打赌啊,那么冲动。” “是她没有自知之明,找上门来说胡话,我没有扶歌你那么好脾气,可不惯着她。” 一提起林凊釉,许甜表情立马变了。 “那个乡下来的土老帽,怕是只在电视里看过芭蕾吧,不求着让咱们看在宴哥面子上放她一马就算了,非要逞强怄气,丢人也是自找的。” 这次江扶歌没忍住,笑出声来,很快用手挡住嘴巴。 “哎呀,其实没必要跟她较真的,回头在台上出了洋相,你再让她履行赌约,不怕她转头找闻宴告状?” “宴哥叫她妹妹,是给闻叔叔面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愿赌服输,天经地义。” 许甜偏过头一撩刘海,满脸都是不屑。 “好啦,那你记得,到时候不许指示她做太过分的事啊,免得阿宴怪我。” 江扶歌总算对自己的妆容满意,看看时间差不多,提着裙摆从椅子上起身。 她一路和许甜说说笑笑走到舞台幕布后,露出半个身子。 台下有眼尖的观众发现江扶歌,人群中立马产生骚动。 “看看看!那是扶歌吧!美成这样!” “我女神真是太绝了!不枉我从高一到现在给她写了几百封情书!” “她是不是看我了刚刚?!我心脏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 挑着幕布的江扶歌听到大家反应,愉悦的撩拨几下耳边的头发,在观众席中找到闻宴所在的位置,与他足足对视几秒。 如愿从对方眼中捕捉到惊艳,她正打算佯装淡然的收回视线,就看到他眸光突然一转,定格在另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身后也响起许甜一声有些慌乱的惊呼。 “天!这是怎么回事?!” 江扶歌跟着望过去,猝不及防的瞪大双眼。 只见舞台的另一端,林凊釉正低头迈步而来。 她穿着粉白芭蕾裙,乍一看款式简洁,细节处却尽显奢华质感,裙摆下的层叠流光与碎钻,白到发光的胸前点缀羽毛,头上带着的珍珠冠冕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这工艺和风格,一看就是出自欧洲老师傅的手工定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江扶歌拧起眉头,双手刚不自觉的攥起来,舞台灯光瞬变,切换成两束,前调婉转的钢琴音在扬内悠扬。 她只得藏好情绪上台,垂着眼眸敛去瞳孔中冷意。 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不过是东施效颦的花架子而已,待会在舞台上出了丑,这身裙子只会让扬面变得更滑稽! 怎料下一秒,江扶歌内心响起的声音还没完全落下,她就看到林凊釉优雅自若的登台。 少女脚背绷直,羊脂玉般的脊背舒展,纤长细白的手臂与双腿在空气中划出完美弧线,是极具绝美与专业性的芭蕾舞姿,光是各种细节处理,就能看出其多年的扎实基本功。 细白的肌肤与裙摆,墨黑的发髻与眼眸。 极致色差直击人心。 伴随音乐节奏,林凊釉缓缓扬起脸,纤密睫毛如振翅蝶翼般,伴随呼吸起伏。 明眸皓齿,顾盼生姿,整个人清冷出尘的如同触碰不到的天幕星辰。 一曲终了,天鹅幻化般的美人收起手臂,双足落地,做了个标准的谢幕姿势。 在爆发的掌声与欢呼声中,转身下台。 江扶歌魂不守舍的跟着转身,根本不记得自己跳了什么,刚下来就对上比她脸色还差的许甜。 两人沉默的面面相觑,谁都没说出话来。 与此同时。 台前观众席上,男生之间话题正酣。 “刚刚穿白裙子那姑娘叫什么凊釉对吧?哥们老早就跟你说过,我眼光好,刚来夏令营我就注意到她了。” “仙女啊!都有点要把江扶歌比下去的意思了!我太爱这一型的了!准备开追!” “你可悠着点,都传她跟闻宴还有霍析越关系不简单,别回头陷进死亡四角恋了。” “装个屁!就这种气质的女孩,别说四角恋,让我当舔狗我也乐意自己哄自己啊!” 白予岑刚回完他姐发来的一连串叉腰狂笑表情包,收了手机准备和身旁的霍析越吐吐槽,觉得白予奈对林凊釉像只护崽子的老母鸡。 结果一扭头,看到他还在喝水,立马乐出声来。 “干嘛呢越哥,被美女迷得魂不守舍了啊?” 霍析越放下手臂,不冷不热扫他一眼:“我至于?” “不至于么?那请问您刚刚是在喝什么啊?”白予岑一弹他手中早就空空如也的瓶子,贱兮兮做出个准备洗耳恭听的动作。 “凑巧刚喝完而已,跟林凊釉没关系。” 霍析越面无表情把空瓶子丢给他,又开了瓶新的,边喝边靠在椅背上点击屏幕开始回消息。 见状白予岑把头转向另一边,压着声音跟司野窃窃私语。 “我只说美女,最后节目是双人舞,他怎么不提江扶歌?只提林凊釉?” 话音刚落,就看到话题的另一个主人公,从后台小跑着出来,打几人身前的过道经过,直奔白予奈。 稍暗的灯光下,近距离看,林凊釉身上的裙子更闪耀夺目,带来一阵果味清甜香的微风,一闪而过的天鹅颈与蝴蝶骨将她整个人衬得清冷又纯洁,像拍卖会上的传世白釉古瓷。 白予岑忍不住追着看了一会,等收回视线扫到霍析越时,又忍不住笑。 “哥,水洒了。” 第25章 尚智高中双帅 第一节课是开学典礼,校长洋洋洒洒激情演讲了好几篇稿子,又请了各科教师与优秀学生代表上升旗台上做汇报。 带有夏末余威的毒辣太阳下,林凊釉和白予奈因为都是新转学来的,排在队伍最末,位置正好在树荫之外。 等熬过这个环节,两人脸上都快被汗水浸湿了,冲回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狂抽纸巾。 白予奈早上起来心情不错,是画了点淡妆的,这会儿被擦得所剩无几,气到恨不得给校长开批斗大会。 林凊釉从书桌膛抽出个包装精美的礼袋,放到白予奈面前。 大小姐立马认出来,几下拆了包装,举起里面的兔子玩偶,怒气消散到九霄云外。 “这不是我没抢到的那个限量版星黛露吗?!送我了?!” “对,收下吧,当作你帮我的谢礼。”林凊釉看到她脸上笑容,唇角跟着扬起来:“我赢了和许甜打的赌,她让保镖给我怒甩了六万块现金呢,买完它还剩很多。” 听罢,白予奈将星黛露搂紧怀里,笑容变得放肆:“啧啧,许甜的脸八成要气歪了吧,这钱对她伤害性虽然不大,侮辱性可太强了。” 两人说话间,其他同学陆陆续续也回到教室。 这一世,林凊釉没有为了跟闻宴同班而学理,而是早早就向柳沁兰提出,要选更适合自己,未来也能选到理想专业的文科。 班级里女生占多半,在座位上稍休息一会后便像约好似得,欲言又止的朝林凊釉所在方向靠近。 看到她们表情,林凊釉便猜到,这些人是想让自己帮忙给闻宴送情书礼物的。 因为前世类似情况她遇到太多次了,不止同届,低学年的也有,常常上个厕所的功夫都会被叫住。 那时候她出于私心,总是别扭的拒绝,不仅把自己在女生里人缘搞得越来越差,还无形之中帮江扶歌挡住了不少情敌,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凊釉同学...你是闻宴的妹妹吧,夏令营时我看他对你挺照顾的,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嗯...” 打头的一个女生率先开口,在众目睽睽之下脸越来越红,有点说不下去。 “帮你把东西转交给他?” 林凊釉指了指她紧捏在手里的那盒巧克力和信封,看到对方用力点头,笑眯眯弯起眸子,视线绕着周围其他女生扫视一圈,接着一字一句道。 “如果我帮了忙,有没有什么好处呢?” “...嗯?”对面女生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抿着唇抉择了一下,抬手将头上的发卡摘了下来,连同东西一起塞给林凊釉:“这是我妈咪在出差时买的,国内找不到,要三千块呢。” 几分钟后,围着林凊釉的女生陆续离开。 她美滋滋清点完自己捞到的好处,将给闻宴的东西塞进书包里。 刚拿出本练习册,读完一道题目,打算利用剩余的课间时间做完,又有人递了什么东西过来,阴影投落在她桌面上。 “抱歉啊同学,我的包装不下了,明天再...” 林凊釉话说到一半,抬头看到是方枕月站在自己桌边。 她手上举着的并不是什么包装盒信封,而是一个针勾出来的黄色小鸭子,脑袋上还带着婴儿帽,肥嘟嘟的很可爱。 “这是我奶奶亲手做的...” 方枕月抿了抿唇,不自在的垂下眼,攥着小鸭子的指尖有点泛白。 “我知道,那天晚上回去以后,外卖员送来的饭菜是你点的,奶奶说我应该好好向你道谢...” “东西我收下了。” 林凊釉接过那只小鸭子,没再多说什么,准备继续将注意放回到题目上。 站在一旁的方枕月却没走,而是注意到林凊釉微蹙的眉,以及迟迟未落下的笔。 稍稍犹豫,方枕月拿起桌上另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公式,又在题干上圈出几个关键点。 目睹全程,林凊釉受到点拨,刚刚卡住的思路立马通畅了,飞快将题目解开。 等再抬起头,方枕月已经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还没等林凊釉收回视线,邻座一直沉浸式摆弄星黛露的白予奈碰碰她手臂,朝教室对着走廊那边的窗户扬了扬下巴。 “林大美女,外边来偷看你的男生多得都快成沙丁鱼罐头了,你出去又能收一袋子情书,都带回去可以跟闻宴用来斗地主了。” 林凊釉扫了一眼正从窗户往里探头探脑的那几张面孔,表情冷淡:“算了吧,我不谈恋爱,他们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要不了多久就不会来了。” “也是。” 白予奈认可点点头,接着道。 “况且你跟闻宴同吃同住,隔壁又是霍析越,守着这两张脸,你能看上这帮歪瓜裂枣才怪。” “知道么,从他们当年入学开始,这两位少爷在校园论坛上的人气比拼就没分出过输赢,人家都说尚智高中双帅是女娲毕设,造福女生视网膜的艺术品。” “不过要单论现实中,肯定是闻宴更受欢迎,毕竟他品学兼优对谁都礼貌谦和,看起来比霍析越好追多了,女生间都说他是完美人类,理想男友。” “......” 这一连串形容词听得林凊釉牙酸。 完美人类。 理想男友。 想起前世她和闻宴恋爱结婚时,他喝多吐到满地还非闹着要喝她熬的粥才肯睡觉,他总找不到自己领带袜子在哪,专门打越洋电话追着她问,他白天跟她过日子,晚上和方茗初不清不楚,心里还挂着江扶歌... 林凊釉用力扣上笔盖。 “他们两个,肯定是霍析越更帅啊,五官身高都完胜,他就是脸臭脾气烂吃了闻宴的亏。” 话音落下半晌,身旁白予岑却很反常的久久没有接话,放在桌下的手连戳她膝盖好几下。 林凊釉正纳闷,第六感突然察觉异常,一抬头,发现霍析越本人就站在自己桌边的过道上。 他今天穿了校服,领口随意微敞,比起假期里各种或黑或白的纯色衬衫,身上散发出来的锋利气息被冲淡不少。 可一张开嘴,冷淡到极致的声线还是半点没变。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说完,他重新迈开长腿,面无表情走到林凊釉身后的空位子前,摘了书包丢到地上,随意踢开椅子落了座。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林凊釉足足愣怔几秒。 因为前世到霍析越发生意外前,他虽然极少在学校露面,但一直都是理科班的学生。 现在怎么跑到文科班来了? 总不会是也为了给闻宴递情书吧? 第26章 转班理由 随着霍析越的到来,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不少女生时不时投来目光,偷瞄一眼再立刻收回,红着脸跟身边人说着悄悄话。 林凊釉却没心思感受少女怀春,知道霍大少爷正坐在自己身后,她莫名觉得后背连带着脖颈都冷飕飕的。 眼看墙上挂钟就要指向上课时间,对方仍没有半点动静,她实在浑身都不自在,没忍住转过身子回头。 怎料,霍析越正单只手撑在书桌上,懒散支着脑袋,位置本就靠前。 她一动,与他距离太近,不过几寸距离,连脸上毛孔都能看清,呼吸交错到一起。 男生带有询问意味的挑起眉尾,虚搭在脸侧的修长五指跟着轻点了点,眼尾那颗小痣在林凊釉眼前晃了一下又被遮住。 她回过神立刻向后靠,措着辞开口。 “快上课了,你再不回教室会来不及。” 霍析越慢悠悠眨眼,吐字也拉得很长:“我已经正式转到这个班了,林同学。” “为什么?” 林凊釉懵了,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爷爷前段日子抽出空来看了我之前的成绩单,认为以我的理科成绩参加高考,要把霍家祖祖辈辈的脸丢光。” 霍大少爷今天貌似因为睡饱了觉心情还不错,难得有耐心替她解答。 “所以,他觉得我来文科班,死记硬背出一点分数,只丢他一个人的脸比较好。” 这理由还真是令人... 林凊釉一阵语塞,找不出形容词来概括。 恰在此时,上课铃声响,老师准时推门进来,将书本放到讲台。 算了,转班就转班吧。 反正这人逃课是家常便饭,大概只会在新学期第一天出满勤。 林凊釉转回身,收拢思绪跟着老师打开教材。 ** 上午的课结束,到了午休时间。 胃口好性子急的男生们铃声一响就冲出教室,恨不得变成超人。 林凊釉和白予奈同行,跟着人流走进食堂。 她们刚迈过门槛,远远就看到已经打好饭的周盛正热情招手。 “林妹妹,过来一起吃呗,这位置靠窗,光线好。” 理科班距离食堂距离更近些,基本都会到的更早。 与周盛同桌的还有三个人,闻宴、江扶歌还有许甜,他指着的紧邻餐桌确实还有空位。 林凊釉平静走了过去。 她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他们,早有准备。 闻宴回眸望过来,勾翘着唇笑:“凊釉,先把东西放我旁边再去打饭。” “这些是给你的。” 林凊釉走到他身侧,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递过去,语气很淡。 “班上女生让我帮忙转达的心意,里面有很多点心巧克力,记得及时拆开。” 塞到有些鼓的手拎袋就这么横在餐桌中间。 江扶歌不露痕迹的扫了一眼,拿起水杯连喝了几口水。 “啊,谢谢。”闻宴愣怔片刻,才伸手接过来。 林凊釉立刻回身,半点没停留:“这里太挤,我和白予奈去其他地方坐,你们慢慢吃。” 说完她便直奔打饭窗口,装作没听到周盛在后边连叫了好几声自己的名字。 白予奈全程跟在旁边,还没迈出去几步就捂着嘴偷笑:“你没看见,江扶歌刚刚那眼神,恨不得把一袋子东西盯到自燃了~” “是么。”林凊釉视线落在窗口里的菜色上,随意应和。 白予奈继续幸灾乐祸:“活该,谁让她不答应跟闻宴在一起了,明明对人家有心思,偏要吊着,现在生气都得憋着没有正当理由。” 林凊釉笑笑,带白予奈排到队伍的尾巴,领了两个餐盘,递给她一个,早就没把心思逗留在江扶歌和闻宴那帮人身上,正想着待会要盛饭阿姨把最后剩的那只鸡腿给自己。 学校食堂的香煎鸡腿味道很好,前世林凊釉就很喜欢吃。 想到相隔十年要再尝到那味道,她有点开心。 不料就在这时候,排在她们前边的男生开口,声线无比熟悉。 “我要鸡腿和芦笋。” 这倦怠中透着疏离的语气,不是霍析越还能是谁。 对方从阿姨手里拿回盛好饭菜的餐盘,转身看到林凊釉,没半点意外,用漫不经心目光对上她视线。 “同学,你眼珠子快掉我盘子里了,能不能收一收?” 他太敏锐,又轻易将她小心思揣摩透。 林凊釉气势瞬间矮下去一截,垂下眼帘的功夫,她灵光一闪,重新抬眸直视霍析越,伸出手吐出两个字。 “还我。” “嗯?”霍析越先是顿了顿,而后便盯着她从胸腔里发出声闷笑:“这只鸡是你亲自养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说的不是鸡腿,是发带,之前给你包扎伤口的那条。” 林凊釉抬着下巴,把摊开的手掌又朝他面前伸了伸。 这次霍析越表情明显凝滞一瞬,再不是刚才游刃有余的状态。 间隔片刻,他偏过头挤出声音:“早扔了。” “啊,那可是柳姨送我的东西,你把它给丢了?” 林凊釉挑着眉学之前霍析越要手帕的语气,看到对方脸色如她预期沉下来,勾起唇角直接从他身旁绕过。 “算了,我很大方的,不用你赔。” 扳回一城的感觉太爽。 一直到打完饭坐下来,林凊釉都还抿着唇心情愉悦,开始跟白予奈闲谈。 结果饭夹起来还没等送进嘴里,一只分外好看的手突然出现,在她手边桌角轻叩两下。 霍析越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噙着不明意味的狭长眸子微弯。 怎么看怎么像只憋着坏的男狐狸幻化成了人形。 “干什么?”林凊釉很警惕。 霍析越伸出手,将自己盘子里那只鸡腿夹到她面前,眼眸更弯了。 “凊釉妹妹想吃,我当然要让。” 此刻正值饭点,尚智高中三个年级的学生基本都在食堂用餐。 霍析越这张脸本就轻易能招惹到旁人目光,这会儿专门停在林凊釉身边,一改往日生人勿近的冷脸,笑眯眯主动给她夹菜。 受关注度自然可想而知。 林凊釉僵着脸,还没来得及说话,霍析越便重新托起餐盘离开了。 临走前他特地伸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下,接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在她耳边补充一句。 “多吃点肉对你好,长长个儿。” 林凊釉成功被气到,瞪着霍析越背影。 同一时刻,不远处氛围莫名低气压的餐桌前,周盛快把餐盘里的菜扒拉到外边,脸拉得老长,收回视线扭过头,正要跟闻宴说点什么。 对方先一步放下筷子,用餐巾擦拭嘴角时眉头无意识般微蹙起来,沉沉道。 “我吃饱了。” 第27章 你人气超高 林凊釉去办公室找老师问题,耽搁了点时间。 等她回来,发现白予奈还在等自己,两人说说笑笑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来到储物柜前准备换鞋。 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半圈,柜门刚弹开,一沓子信封便从里边掉出来,噼里啪啦撒到地上。 “我说什么来着,你人气超高,真快要盖过江扶歌了。” 白予奈倒不觉得意外,主动帮忙捡起那些信,拿在手里粗略翻了翻,咂咂嘴。 “这帮男的字可真够丑的,能不能去描描练习贴再学人家写情书啊。” 林凊釉皱眉:“他们怎么把东西塞到我柜子里来的?” “以咱们学校这些男生的家境,对付个学校的破锁算难事?”白予奈一摊手:“只要他们想,别说储物柜了,你家里衣柜也打得开。” 林凊釉眉头蹙的更紧,从白予奈手中接过信封,全数丢到了垃圾桶。 大概是因为前世上学期间她每天跟在闻宴身边,几乎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毕业工作后便结婚成为闻太太,所以几乎没什么异性对她产生过兴趣。 现在突然这么被关注,她很不适应。 “Bravo!” 白予奈笑嘻嘻跟在后头鼓掌,顺手帮林凊釉把垃圾桶盖重新滑上。 “不愧是我亲自挑选的朋友,我就知道我从小到大眼光都特别好。” “一帮不懂尊重人的丑少爷,你这么做就对了,如果被我抓到谁再撬你柜子,我就把他的脑袋和信一起锁进去。” 林凊釉不由得被逗笑:“奈奈,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平等地厌恶每一个同龄男生呢?” “满脸青春痘,超绝儿童身材,还蜜汁自信,哪里值得我喜欢?” 白予奈皱着眉折完手指,傲娇一撩头发。 “凊釉,你就是在国内吃的太差了,改天度假我带你去外边的世界看看,欧洲男人的花期才叫花期,开的那叫一个艳。” “算了,我怕我回来以后会抑郁。” 林凊釉一边和白予奈开着玩笑,一边换好鞋子,与她并肩出了教学楼走到操扬。 学校的夕阳光景总是格外好看。 金橙的落日挂在天际,温柔映洒在身侧年少朋友的脸上,墨绿篮球框的边沿,前方学生肩上书包轻轻晃动的拉链。 原来曾经不愿回忆的高中时光,有如此多美好的瞬间。 是她只将眼睛放在闻宴身上,忽视错过。 林凊釉忍不住抬起头,缓慢展开五指,轻触了下面前被夕阳光芒渲染的空气。 “干什么呢?”白予奈发问。 “摸一摸青春的味道。” 林凊釉开口时,一双杏眼不自觉弯起,变得潋滟。 白予奈当然不理解,只当林凊釉是在玩闹,正要调侃,余光扫到不远处正站在学校门口的两个人,碰碰她肩膀。 “摸完别把手收回去,直接甩到那俩塑料姐妹花脸上吧。” 顺着白予奈视线,林凊釉看到江扶歌和许甜,她们站在大门内侧,视线直直投过来,明显是在等自己。 她神色没变,淡然按照原来步伐走过去。 果然,在她直接无视掉这两个人,即将经过迈出大门的时候,江扶歌开了口。 “凊釉,你能不能过来下,我有事跟你说。” “就这么讲吧,我听力很好。” 林凊釉停在原地没动,示意白予奈可以先走,对方却环抱双臂贴着她肩膀站好,瞪了对面蠢蠢欲动的许甜一眼,收效奇好的让这人闭上了嘴巴。 江扶歌略感不满的抿了抿唇,犹豫了下还是继续道:“我想说的事,关于闻宴。” “嗯。”林凊釉不为所动,抬腕看了下手表:“时间不早了,麻烦你直奔主题。” 没料到她的强硬态度,江扶歌眉头又皱起来,只得尽可能压低声音。 “凊釉,我知道你帮班里女生转达东西,是碍于同学情面,但闻宴是你哥哥,你该多替他着想。” “他现在成绩这么好,是自己刻苦努力,也是闻叔叔和柳阿姨十几年的辛苦栽培,你...” “我说过了,请直奔主题。” 林凊釉毫不客气的打断,又看了眼手表,直白表达不耐。 见状,江扶歌脸色难看一瞬,掩饰很好的眸光差点露出破绽。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请你不要再送那些会打扰到阿宴的东西给他了,他碍于你的情面不好拒绝,你做妹妹的也该学会体谅。” “而且你也明知道他不可能答应那些人,何必多此一举呢?” “你怎么知道闻宴一定不答应?万一有哪个美女长得正对他胃口呢。” 林凊釉反驳的干脆,半点不拖泥带水。 “再说我帮她们转送东西,是收了好处的,你现在让我拒绝,却只靠空口白牙?未免也太缺乏诚意了吧?” 她说话时表情和语气都很淡,却带有极其锐利的攻击性。 江扶歌一时被堵的说不出话,盯着林凊釉忘了整理头发,总是被精心打理的刘海这会儿被风吹得贴在额头上。 看起来有点滑稽。 眼看闺蜜吃了亏,许甜再怵白予奈也忍不住出声:“林凊釉,扶歌她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替闻宴着想,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深厚,你没必要这么夹枪带棒的阴阳人吧。” “那我不阴阳她,阴阳你好了。” 林凊釉偏过头直直看向许甜,露出假到不能再假的微笑。 “许甜姐姐一张嘴就这么难听,难道是还在因为那六万块耿耿于怀?” 输给林凊釉,算是许甜一帆风顺人生里的痛点,她立刻被惹恼。 “那点钱我爸妈一分钟就能挣到,也配让我放在心里?明明在说你和扶歌之间的事,扯到我身上干什么?” “你自己跳出来的啊。” 林凊釉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耸耸肩膀。 “姐妹情深我能理解,不过既然关系这么好,那你给我的六万块钱里,江扶歌有没有帮忙出一份啊?毕竟你也是为了她才跟我打赌的嘛。” 一看对面两人有些僵硬的神色,答案显而易见。 这时停在校门口的黑色轿车门被推开,闻家司机从上面下来。 “林小姐,闻太太今天特地交代,让您和少爷尽量早些回去。” “好的。” 林凊釉立刻答应,整理了下背包肩带就往门口走,期间不忘朝许甜补刀。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的六万块,虽然现金很重,但我当晚就都给存起来了~” “六万块给我朋友买完礼物,还剩下很多哦~” “过段时间闻叔叔生日,我就用你的那六万块买东西吧,送什么好呢~” 六万块六万块六万块... 这三个字像魔音穿耳,气得许甜脸色涨得越来越红。 她咬牙切齿追上去,想拽住林凊釉,却被灵巧躲开,只得眼睁睁目送林凊釉与白予奈道别分开,接着钻进闻家的车里甩上车门。 车子平稳启动。 后排宽敞车厢里,林凊釉正专心透过玻璃欣赏校门口那俩人脸上有趣的表情, 闻宴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想要递给她。 正巧车子途经转弯路线,他身体因为惯性倾斜,两人距离陡然拉近。 第28章 你可以依赖我的 女孩垂落在肩膀的发丝伴随动作扬起一抹短暂弧线,恰巧划过闻宴喉结。 很痒。 直到对方疑惑中带有防备的眼神径直落入眸中,他靠回座位上,拧开瓶口送过去。 “第一天上学,适应的怎么样?” 闻宴语气平稳如常,几乎没什么波动。 “挺好的。”林凊釉回答的简略,没有喝水。 闻宴却没有要结束话题的意思:“过几天的摸底考试,平常心对待就好,不用太看重,两地教育有差异是很正常的,以后主科上有任何疑问,随时可以找我。” “嗯。” 林凊釉回应的声音很轻,垂眸拧紧了瓶盖。 看着她神色不明的侧脸,闻宴柔缓启唇:“不愿意?” “老师说过,高三生想进步快,要养成独立思考的能力,不能依赖别人。” 林凊釉大道理搬的信手拈来,视线始终落在手中那瓶水上,没看他。 “你可以依赖我的,凊釉。” 她的话似乎令闻宴有些不满,敞开一颗纽扣的校服领口间,他喉结震颤着,声线渐沉。 “因为我不是别人,是哥哥。” 伴随男生距离很近的嗓音落下,林凊釉眼睫不自觉抖了抖。 如果是前世的她听到这句话,大概会幸福甜蜜到发昏,晚上临睡前一定要把这段经历细细回味,写进关于闻宴的暗恋日记里。 可现在,她心中能泛起的波澜,只像凉夜笼罩下水面般,是丝丝缕缕的冷。 或许闻宴之所以能被江扶歌吸引,对她一往情深十年,是因为他们在本质上是一种人,是惺惺相惜的同类。 都享受若即若离的感觉,讨厌任何事物脱离掌控。 仔细回忆,在两人之间,闻宴有很多次都像刚刚那样,总能极其敏锐察觉到她想要退却疏离的意图,时机恰好的引诱着她重新向前一步,回到原处。 林凊釉掀起眼睫,望向正专注看着她,一双桃花眸里只倒映出自己的这个人。 好玩吗? 她很想问问他。 最终还是咬住了唇,将这几个字默默吞咽回去,不再说话。 ** 回到闻家,林凊釉把书包递给佣人,刚洗完手走出来,就被叫住通知。 “林小姐,太太在楼上书房里等您。” 除了前世商定她与闻宴的婚事,柳沁兰几乎没有通过这么严肃的方式与她谈话。 难道是江扶歌和许甜气不过告了状? 林凊釉皱眉思索着迈上台阶,敲响书房门。 “进来,坐吧。” 柳沁兰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来。 推开门看到她,是面上带着笑的。 “柳姨。”林凊釉礼貌颔首,随手将门带上,端正搬出椅子坐好。 “别这么拘束,凊釉。”柳沁兰温和轻笑,帝王绿耳坠跟着微晃:“阿姨叫你来不是要训话的,是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便从桌下拿出个很有些年份感的木盒子,缓缓推了过来。 “这是?”林凊釉想解开盒子上的复杂搭扣,却不得要领。 柳沁兰伸手一拨,木盒随即发出咔哒一声,里面东西透着缝隙露出一角。 没等看清,林凊釉的心脏便传来莫名刺痛。 “我和你叔叔听阿宴说,你在夏令营上跟同学一起表演了芭蕾,努力融入环境,很高兴也很欣慰。” 柳沁兰将手覆上林凊釉的,耐心娓娓道来。 “箱子里是你母亲的东西,正好你闻叔叔出差的地方离南江不远,我就让他跑一趟,从你父亲那儿把它们拿了回来。” “书喻是很优秀杰出的舞蹈家,这些生前被她珍视的东西,应该由你这个女儿替她妥善保管,好好珍藏。” 听着柳沁兰的话,林凊釉缓慢将面前的盒子打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有些旧的芭蕾舞鞋。 再往下是略微泛了黄的芭蕾舞裙。 最后是很多打头写着书喻二字的证书和奖状。 样样件件,仿佛带有陈旧记忆因子,徐徐无声蔓延,很快将空气都填满。 “我临走时想带上妈妈的东西的...可是根本不知道被我爸藏到了哪里...” 即便母亲的离开对于林凊釉来说,实际已经过去十年。 可在触碰到盒子里东西的时候,她指尖还是不可控的颤抖,眼前已是雾气一片。 这十年里,她总习惯性的刻意回避,觉得不去想,伤痛便不会找上自己。 就假装妈妈还生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好了,已经开始新的人生,只是她找不到,碰不见了。 在莫名其妙思念起来的时刻,在即将掉下眼泪的瞬间,她总是反复告诉自己。 就算经历重生,她也从没希望过能将时间节点提前,企图再看活着的母亲一眼。 因为她知道书喻在他们那个家里过得有多苦,生怕妈妈会因此再受一遍折磨。 甚至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从未出生,只要妈妈可以脱离人生轨迹,能够过上开心幸福的生活。 毕竟她的存在妈妈来说,是与那个酒鬼赌棍结合后的结果,是人生污点。 “凊釉,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她可能曾经无能为力后悔过很多次,但一定从没后悔过生下你。” 柳沁兰像是能读心,将一张相片从那叠证书奖状里抽出来,盯着林凊釉眼睛开导。 “否则,她不会专门把这个和自己的荣誉放在一起。” 照片里是年轻的书喻抱着尚在襁褓里的林凊釉,笑容明媚。 边角有她用钢笔写下的落款—— 冬季早晨,与最爱的女儿。 这一瞬林凊釉的眼泪决堤,视线已经彻底模糊再看不清东西。 “哭吧孩子,你不是需要逞强的年纪。”柳沁兰起身将她揽进双臂之中,递上纸巾:“过去的遗憾没办法弥补,但是凊釉,以后我会替你母亲照顾好你。” 感受来自与妈妈年纪相仿女人的温暖呵护,林凊釉下意识回抱住,忍不住问出前世从没问出口的问题。 “柳姨,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闻言,柳沁兰轻轻叹了口气。 “凊釉,其实我当年也有过一段不被家族看好的感情,是被拆散后与父母怄气匆匆嫁给你闻叔叔的。” “后来知道书喻这个人,知道她被迫与你父亲结婚后的遭遇,我就常常在想,如果我没有出现在洌川母亲的视线里,亦或者我没有任性冲动嫁进闻家,哪怕缓一缓也好,你母亲的人生是不是就能有另一种可能?” “我年轻时看过她的演出,真是花朵一样,纯洁美好的女孩子,所以每次回忆起来,我都会愧疚,总有自己抢占了她生活的感觉。” “现在,她唯一的女儿来到我身边,我当然会想照顾她,关心她,让她的未来尽可能甜一点。” 听着柳沁兰的字字句句,林凊釉将盒子紧抱在胸前,眼泪流得更凶。 她已经忘记自己上次像现在这样,卸下浑身防备,安心窝在一个人怀里是什么时候了。 直到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将书房内气氛打断。 “妈,奶奶找你说话。” 外边响起闻宴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林凊釉立刻起身擦了擦眼泪。 他迈进来,她便向外走。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闻宴视线先是蜻蜓点水般落在林凊釉低着头的侧脸上,随即长久定格。 林凊釉没注意,很快要离开书房。 这时她蓦地被一道来自于手腕的力量桎梏,玉塑般修长五指严丝合缝贴上她肌肤,轻松将她纤细腕骨环住。 第29章 不客气,公主 闻宴大概在低头观察分辨着,声音距离越来越近。 林凊釉想抽回手,他五指又收紧几分,转头去看柳沁兰, “妈,是我有事耽搁了回家时间,跟凊釉没关系。” 听到这话,柳沁兰睨他一眼:“臭小子,妈妈我在你心里是有多小心眼?至于为这种由头责怪凊釉?给人家的手腕都攥疼了,赶紧放开。” “跟柳姨没关系,是我想起一些旧事。” 林凊釉跟着开口说明,刚哭完的嗓子有些干,说到最后一个字忍不住蹙眉。 见她终于抬起头,闻宴重新垂下眸子。 面前女孩眼睫上还挂着星点未擦干的泪珠,伴随颤动摇摇欲坠,眼圈与鼻尖是那种淡绯偏粉的红,衬得一张细嫩白净的脸蛋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替她拭泪。 事实上,闻宴也这么做了。 可他手臂刚抬到半空,林凊釉便有预感似得偏头躲开。 她眉头又蹙起来。 这次明显带有抗拒与疏离的意味,他看得清清楚楚。 “好了,让你妹妹一个人静静,之后你再关心。” 柳沁兰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林凊釉面前,帮她把垂落快挡到眼睛的头发掖到耳后,又替她把怀里的盒子小心盖严。 “去吧凊釉,晚饭有你闻叔叔从南江带回来的特产,到时候多吃一点。” 对上柳沁兰怜爱的视线,林凊釉眼眶又泛起了酸,用力吸着鼻子点头,趁闻宴分神,将手腕从他掌心抽出来,转身走出书房。 低头迈下楼梯,她一路走出闻家别墅,院子,大门,沿着马路边树荫走。 她太了解自己,就是一只纸糊的老虎。 遇事很能忍,可以把情绪当成乐高累积,不断叠加,掉一滴眼泪都会觉得太矫情。 可一旦有一天,乐高拼成的心墙坍塌,就会比谁都脆弱。 如果这个时候回房间,待在一个只有自己的封闭空间里,她一定会哭的昏天暗地,跟着很可能还要再病一扬。 必须出来走一走,深呼吸,让风替她吹干眼泪,哪怕听听鸟啼虫鸣也好,才不至于彻底沉没在悲伤里。 眼前划过母亲的音容笑貌,虽已经流年,却仍然清晰生动,丝毫没被刻意的遗忘冲淡。 林凊釉将手上木盒抱得更紧些,想起儿时淘气偷翻家里抽屉,在一册记事本里晃出一张被妥善保存的剪报,上面的新闻照片,便是书喻穿着这盒子里的舞裙舞鞋,在台上演出的样子。 她跑去问妈妈,这上面的是你吗? 妈妈当时没说话,只是紧盯那张剪报,盯到眼睛泛起了红,抬手摸摸她的头说,拿去丢掉吧优优,爸爸就要下班回来了,去洗手准备吃饭。 那时的妈妈在想什么呢? 坐在破败狭小四处散落酒瓶的房子里,面对年幼多病的女儿,眼角未散净的淤青还在刺痛,隔着时光,再次与报纸那头青春闪亮的自己对视。 她该是如何与绝望互相撕扯? 林凊釉心疼得厉害,将头垂的更低,视线越来越模糊,眼泪滴落在脚下的地面上,像开出朵朵透明的小花。 等她发现有一双黑色匡威鞋突兀闯进来,想调转方向已经来不及。 对方步子很大,走路很快。 力的相互作用下,她狠狠撞上了那人硬邦邦的胸膛。 “你走路不长...” 霍析越出门打球,刚准备给司野他们打电话就被突然袭击,疼得闷哼了声,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正要咬牙切齿的开骂,看到刚刚像只导弹一样砸在他胸口的人缓慢抬起头,是林凊釉。 平日里总冷冷淡淡,怼人时更是拽到不行的一张脸,此刻被泪水糊满,看向他时还在一颗接着一颗,不停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你也不至于娇气这样吧。” 霍大少爷难得口条不利索。 额头又疼又晕,鼻子也被堵住,林凊釉没说出来话。 霍析越以前也见过不少女孩哭,梨花带雨的,嚎啕发疯的,各种风格他都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聒噪,恨不得随手抓起个什么把对方的嘴巴塞起来。 可像林凊釉这样,明明难过到肩膀都在抖,却仍紧咬着唇不愿发出半声抽泣哽咽的,还是第一个。 本来长得就像只兔子。 现在眼睛红红的,哭得一颤一颤,更像了。 霍析越和林凊釉就这么对视着,两人还都没完全缓过神来,就听到一声怒喝。 “小王八蛋!你欺负人家了是吧?” 一身太极服的霍老爷子从自家大门冲出来,气得花白长眉飞起。 倒也不怪他暴怒,毕竟无论从他们此刻的姿势站位,还是林凊釉脸上挂着的眼泪,或者霍析越臭名昭著的恶劣性格,实在很难不产生误会。 “我没有。”霍析越立刻反驳。 “放屁!”霍老爷子用正握着鞭子的那只手指他,瞪起眼珠子:“你不认错还狡辩是吧?!” 老爷子手里那条系了红绳的牛皮鞭,林凊釉认得,是他每天早晚用来锻炼身体的,总把地砖抽的唰唰响,她在自己房间都能听到。 这爷孙俩较起劲来的可怕扬面她是见识过的,谁也不听谁说话,活像两头反力互拉的倔驴。 怕待会老爷子真一鞭子抡过来,林凊釉拖着浓浓鼻音澄清:“霍爷爷,霍析越真的没有欺负我。” “就算没欺负,见到妹妹哭了也该哄一哄啊。” 听到她这么说,再对上女孩挂着泪珠的小脸,霍老爷子语气立马软下来,等目光转回到霍析越身上,他又拧起眉头。 “木桩子一样杵在这儿!只会盯着人家小姑娘哭!比欺负人还过分!” 霍析越直接被气笑了:“我说老爷子,你这逻辑也太牛了吧。” “废什么话?!还不快给妹妹擦擦眼泪?!基本的绅士风度都没有!” 霍老爷子又剜他一眼。 霍析越顿了顿,到底叹着气将手上带的护腕摘下来。 他动作有点生疏,明显没做过这种事,几次差点戳到林凊釉的眼角,还好力道很轻。 “谢谢...” 迎着霍老爷子压迫感极强的注视,面对霍析越近在咫尺的脸,林凊釉干巴巴挤出两个字。 “不客气,公主。” 霍析越唇角散漫一勾,刻意拖长了语调,尾端上扬。 “谁叫你哭起来那么可怜,招人心疼呢。” 这话听得林凊釉耳根有点发热,匆匆挪开视线跟霍老爷子道别后,便转身离开。 没想到还没走出几步,竟看到闻宴不知何时站在远处树下,脸正朝着霍家门口所在方向。 他手上似乎拿了包面纸,眸光匿在树叶阴影里,将其中浮动模糊。 第30章 你还挺享受? 最近有金主家长捐钱,学校在升级修缮球馆和校体育扬,体育老师便将班上同学都带到操扬上。 也不知道他是刚被甩还是在饭里吃到了蟑螂,脸臭的像石头,领着他们做完基本拉伸就大手一指。 “男生先来,跑一千,女生八百。” 哨声响起,文科班为数不多的男生从起点出发。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霍析越。 霍大少爷今天八成没看课表,否则他没道理还不逃课。 林凊釉跟其他女生一样,坐在跑道边,看着他额前碎发被风拂起,渐渐分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白予奈晃晃她手臂。 “哎呦哎呦,要拿第一了,咱班这帮女生眼睛里发出激光爱心都快给我烧穿了。” 林凊釉掀起眼帘望过去,发现她指的人对象正是霍析越。 男生身高腿长,先天就有优势,跑步姿势也很专业,身体核心极稳,已经领先第二名大半圈距离。 可刚看一会,他速度明显越来越慢,像精疲力尽似得,被身后人一个接一个超过,最后末尾冲线。 周围响起女生们刻意压着声音的惋惜声,林凊釉收回目光。 这个人是故意的。 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认真跑,始终收着力。 谁累到浑身没力气,会脸色半点变化没有,甚至连汗都不出一滴啊? 也就糊弄糊弄这群十来岁的小女孩。 她正暗自腹诽着,体育老师魔鬼般的声音传来。 “轮到女生了,来做准备。” 林凊釉认命的闭了闭眼,面色凝重。 她从小到大就没体会到过运动的乐趣,更别提长跑了,完全就是一种度秒如年折磨。 站到起点线前,跟在别人身后刚跑出去半圈,她就已经开始累了。 大概因为是身体青春,灵魂却老胳膊老腿。 八百米还没过半,她就吊了车尾,早看不见白予奈的脑后勺。 上午九点的阳光正烈,炙烤着脚下疙疙瘩瘩的塑胶跑道。 她清晰听见自己呼吸越来越粗重,像个要坏了的风匣子似得,喉咙疼到吞咽困难。 再拖着双腿向前跑一段,心跳已经快到异常,咚咚咚在耳边作响,吵得不行。 有天旋地转的感觉,几乎是半秒之间发生的事。 她其实知道自己要晕倒,却控制不了身体。 脑海中最后的清醒意识是个问句。 这跑道这么硬,她摔下去会不会鼻青脸肿? 之后所有感知就变得很迟钝,只朦胧中感觉自己双腿腾了空,腰间像被什么东西缠上,很紧很有力。 再后来,一股冷冽淡香钻进鼻子里。 挺熟悉的,她一定在哪里闻到过,可这会儿却没力气去想。 周围吵吵闹闹的,她也顾不上睁眼去看。 文科班这边的骚动,很快被操扬另一端,因为老师请假而自由活动的理科班注意到。 正在篮球扬上的闻宴跟其他人一样,寻声望去,远远发现声音的源头,视线瞬间凝滞。 他清楚看到霍析越正将林凊釉抱起来,毫不避讳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一手环在她腰际,一手固定她双腿,迈步穿过操扬。 “宴哥!” 突然有人叫他。 闻宴回过神来已经晚了,传球被截,对方三分扣篮,拿下关键赛点。 被其他女生簇拥着看球的江扶歌几乎在转瞬间察觉到异常,眉心微微蹙了下。 队友叫停休息,闻宴走过来坐到她身边。 江扶歌脸上笑容很快恢复灿烂,将早就准备好的冰镇矿泉水递过去:“阿宴。” 第一声,闻宴却没作反应,仍在掀着衣襟擦汗。 “阿宴?” 她又唤了声,对方才听到,勾了勾唇角接过水瓶。 “慢一点。” 江扶歌盯着身侧仰头喝水的闻宴温柔叮嘱,睫羽弯弯的两只眼睛看似在笑,眸光却越来越淡,似乎若有所思。 ** 林凊釉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校医室的休息床上。 之所以这么熟悉,没半点迟疑,是因为这地方前世她来过。 闻宴为了江扶歌吃醋打架,受伤后上药,江扶歌的大小姐脾气当然要给他甩脸不会管善后,几次都是她陪着来处理。 当时忙前忙后的,只知道咽着酸心疼,还不知道原来这里的床躺着这么舒服。 二十六度刚刚好的空调,讨人厌的八百米也结束。 林凊釉抹了抹自己的脸蛋确定完好如初,心情更好,又瞄了眼校医老师的工位,确认是空的,彻底放松长长伸了个懒腰。 “你还挺享受?” 冷冷淡淡的少年音蓦地响起,明显带有揶揄意味。 林凊釉被吓得眼睛眨到一半,唰地拉开床边帘子,看到霍析越正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着。 “你...” “我怎么在这儿?” 霍析越伸出只手撑在膝盖上,指尖节奏闲适的轻点在脸颊。 “你突然晕倒在我面前,差点砸在我脸上,老师让我送你过来。” 他一句一断,字数不多,杀伤力不小。 林凊釉听得想钻地缝,整张脸好像要发烧:“不好意思...谢谢...” 霍析越薄厚适中的唇又挑起来,弧度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咬字格外清晰。 “又客气了,公主。” 这次林凊釉语言彻底匮乏。 正尴尬无言着,铃声从走廊里响起来。 她这才想起来看时间,一摸胳膊和校服裙兜却都摸了个空。 “你手机掉出来,被白予奈连同你手表一起收走了,没丢。”霍析越慢条斯理的交代:“你晕了半小时不到,校医说你气血不足,以后少熬夜。” 林凊釉精准捕捉关键点:“所以,刚刚的那个是上课铃?” 霍析越风轻云淡的点头。 下节是数学课,要讲之前小测验的题目,其中有好几道她看了答案也没弄明白的。 林凊釉立马翻开被子下床,也顾不上管一旁的霍析越,弯腰四处找鞋。 正要掀起被单往床底下看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到她头顶位置,带着阴影投下来。 她抬眸看到是霍析越,纹路分明的手掌正挡在自己脑袋与床角之间,明显带有保护意味。 心下刚略有悸动,就听到对方面无表情开口。 “你别再把自己撞晕了,公主。” “这里就咱俩,到时候我连个人证都没有。” 第31章 两罐可乐 对方不知从哪突然把她的鞋提了出来。 明明是正常女鞋尺码,在他手里却显得很小,像小孩子穿得一样。 林凊釉赶忙抬手拿过来,背过身坐到床边。 霍析越收回胳膊搭到椅背上,半垂着眼睑向后靠,温暖阳光洒在他背上挺舒服。 视线正中间,是女孩纤薄背影,黑顺长发被挽成个很松散的髻,两只胳膊稍稍一动,它便跟着一晃。 他看着她葱白般手指在鞋带间穿梭,步骤眼熟,系出两个标准对称的蝴蝶结。 就像那天,她在他手掌上系的那个一样。 林凊釉穿好鞋子起身,犹豫了片刻还是回头:“我要去上课了。” “嗯。” 霍析越收回翘着的长腿,掀了掀眼帘,淡淡应了声。 林凊釉本来也没打算弄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就推开校医室的门离开。 刚穿过走廊没几步,她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道关门声,是霍析越从里面出来。 他步调不紧不慢的,始终保持离她两三米的距离,一手懒散插在校服裤兜里,一手轻点着手机屏幕,注意力似乎完全没放在她身上,大概只是单纯分神走得慢。 转过弯就是通往教室的楼梯,林凊釉将脚步加快些,算上课前准备和老师总结测验成绩的固定步骤,这会儿肯定快要开始讲题了。 “你不渴么?” 不轻不重的男声突然从后方传来,在空荡的教学楼大厅里泛起些许回音。 正对面挂着一块给师生整理仪表的硕大镜子,林凊釉不用回头就能看到正站在她背后拐角处的霍析越。 对方也在看她,目光透过镜子相遇。 “嗯?”林凊釉愣了愣,就要迈上台阶的脚顿住。 霍析越盯着她,将手机锁屏,再没说话。 林凊釉很快反应过来,转过身改变既定方向,朝对面的校内便利店走去。 无论这人说话多难听,到底是把晕倒的自己送进了校医室。 提点要求不过分。 “喝什么?” 林凊釉知道霍析越也跟进来了,想着豌豆霍少对衣着要求都那么严苛,对要进嘴巴的东西自然更挑剔,边问边要往进口商品货架走。 “可乐。” 霍析越的声线入耳还是很淡。 这选择倒令林凊釉有点意外,不过她也没耽搁,很快从饮料柜里拿了罐可乐出来。 冰镇过的铁皮杯壁很快挂上层薄薄冷凝水,浸润指尖。 她突然觉得嗓子更干,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伸手,又拿出一罐。 谁能拒绝的了体育课之后的冰镇可乐呢? 林凊釉到柜台前付完款,刚回身,手上的可乐就被霍析越抽走一个。 对方动作倒快,还没完全走出便利店,已经划开易拉罐,仰头喝了几口。 林凊釉跟在霍析越背后,正打算要超过他走到前面,突然有人从楼梯跑下来,拎着拉链都没拉得书包和换下来的校服上衣,像只乱飞的扑棱蛾子。 “呦,约会呢越哥。” 扑棱蛾子停下转过头来,是白予岑。 他只看到霍析越身后跟了个被挡住只露出三分之一身体的女生,吹着口哨调侃。 霍析越的回答言简意赅:“滚蛋。” 白予岑一看就是早习惯了,还笑嘻嘻的:“一起走呗越哥,你在司野跟球桌前就嘚瑟不起来了,省得他老虐我。” “困,下次吧。” 霍析越又喝了口可乐,不紧不慢地朝他一摆手。 见状白予岑也没多做停留,经过时有点好奇想看看跟霍析越同行女生的脸,转念一想,算了。 他越哥身边异性刷新的比游戏里野怪还勤,记多了容易得脸盲症。 走之前视线从女生又细又直小腿,以及脚上那双柠檬黄德训鞋上一晃而过,只匆匆感慨了句。 不错,应该又是个美女。 林凊釉不知道白予岑内心这些小九九,看着他风风火火跑出大门直奔操扬还差点绊了一跤。 她低头绕过霍析越,重新走到他前面,一步跨两个台阶。 总算来到高三年级所在楼层,她步伐迈的越来越快,手里可乐开始在罐子里翻腾。 眼看就要走到教室,已经能影影绰绰看见玻璃窗户里正站在讲台上怒敲黑板的数学老师,又一道人影突然不知道从哪闪出来,挡住她去路。 “同学,麻烦让...” 林凊釉忍着不耐皱眉,一抬眸看到对方,唇齿卡壳。 对面站着的是闻宴。 他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眸正缓慢垂落到她脸上。 校服领扣到最上面一颗,手上抱着几份文件夹,腕上昂贵电子表散发泛着冷调的金属光泽。 不愧校园白月光。 这些年她识人烂,感情烂,审美倒没烂过。 “凊釉,我知道你晕倒了,很担心,刚被老师叫去整理资料回来,正要去看你。” 闻宴的语气似乎是在解释。 林凊釉并不在意:“已经没事了,我正要回教室上课。” 说完她本以为闻宴会让开,可对方却像没听懂,仍站在原地没动,目光继续下落,定格在她手中的那罐可乐上。 “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别喝冰的。” 话没说完,他手已经抬起来。 林凊釉看清他意图,将拿着可乐的手背到身后:“那我拿回去,放一会儿再喝。” 闻宴的胳膊在半空僵了一下才缓缓收回: “别逞强凊釉,剩下的课可以叫同学给你看看笔记,身体最重要,我通知家里司机送你回家。” “不用了。” 又是拒绝。 比前一句更果决直白,像道生生隔在两人之间的屏障。 闻宴唇角的弧度有些散开。 恰在此时,霍析越迈着长腿从两人身侧经过,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也没在他们身上停留半秒。 可闻宴的余光却一直锁定在他身上。 从隔着老远看到林凊釉起,他就注意到一直保持不远不近距离跟在她身后的霍析越,以及两人各自拿在手里的那罐,一模一样的可乐。 配色相同的校服,再拿着相同的东西。 氛围总有种说不出的亲密感。 “再见,你也快回去上课吧。” 林凊釉略有敷衍的语气传进闻宴耳朵,等他回过神,她已经越过他小跑出一段距离,眼看快要追上霍析越。 空旷无人的校园走廊上,少女裙摆轻晃,男生两手懒散插兜,两人目的地一致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几乎快要并肩。 一阵裹着几片花瓣的风从没关的窗户吹进来,他们头发同时微动。 闻宴盯了半晌转过身,捏着文件夹的五指不自觉拢了拢。 第32章 你的脸好红啊 林凊釉记得今晚是家教来补习的日子,早早便收拾好东西,铃声一响就准备起身。 几个窜天猴一样射出座位的同学刚从过道跑过去,一册摊开上面字迹工整,还用彩色荧光笔标注了重点的本子被放到她桌上。 方枕月说话时,眼睛不自然盯着别处,略带紧张。 “上午数学课你还没回来的时候,老师讲了几个重点,这是我做得笔记,你可以看看参考。” “谢谢,我明天还你。” 林凊釉短暂意外了半秒,便合上塑料封皮磨到粗糙起卷的笔记本,把它收进书包,从桌膛里掏出本新的递到方枕月面前。 “这个送你。” “不...不用的...”方枕月急忙摆手,脸有些红。 林凊釉保持动作,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听到这话,方枕月愣了愣,抿着唇接过了那个新本子。 一旁目睹全程的白予奈见她走远,忍不住戳戳已经背好书包的林凊釉。 “我说这位冰山美女,你对方枕月的态度干嘛那么怪啊?” “有么?”林凊釉挑了下眉毛,已经从座位上离开,正往教室外走。 白予奈追过去跟她勾肩搭背:“有啊,感觉你好像挺讨厌方枕月,总要故意拉开距离,却又要帮她,简直自我矛盾。” 林凊釉听完轻声笑了笑,探出头朝白予奈夸张的一挤眼。 “可能,我有人格分裂吧。” 白大小姐扑闪着的大眼睛明显静止了一瞬,等反应过来直捶她肩膀。 “别吓我!我昨晚刚熬夜看完恐怖小说!这会儿心灵特别脆弱!” 林凊釉态度诚恳的抱了抱拳表达歉意,很自然将话题从方枕月身上转移。 两人聊了一路那本小说里五花八门的妖魔鬼怪,在校门口分开。 林凊釉如同以往从路边一排豪车里找到闻家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走过去时司机下来,这次替她开的却是副驾驶的车门。 她坐进去,果然不等回头就听到后座闻宴与江扶歌的说话声。 内视镜里,两个人坐的很近,几乎要挨在一起,江扶歌似乎正在跟闻宴分享什么好玩的视频,咯咯直笑,快要靠进他怀里。 “凊釉妹妹。” 直到关门声响起,江扶歌像才发现车里多了个人似得,抬头望过来,晃晃手主动打招呼。 闻宴也看过来,简短交代:“凊釉,扶歌跟我们一起回家,从今晚开始也参加补课。” 林凊釉始终没回头,只简短应了声。 前世这件事也发生过,只不过时间节点提前了些。 那时候闻宴和江扶歌已经偷偷谈起了恋爱,参加补课也是有想多待在一起的心思,每次三个人从学校坐车回去,他们还要把挡板升起来。 林凊釉就也像现在这样坐在前面,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能偶然听到几声暧昧的轻笑,还有故意压着嗓音的耳语。 补课老师都是闻家的人脉资源,江扶歌和闻宴青梅竹马,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参加,就什么时候参加。 林凊釉侧过脸,靠在椅背上,去看窗外急速倒退的校园风景。 还好她已经不喜欢闻宴了。 补习班上也有第四个人的存在。 从今以后许许多多的两小时课堂,对她而言不会再是煎熬与折磨。 ** 今天的补习科目是小科。 专门用来上家教课的房间里添了块白板,四个人两两相隔,距离很远。 闻宴和江扶歌上物理,霍析越跟林凊釉上政治。 学政治没什么窍门,主要靠记背刷题。 老师带着在教材上过了几遍知识点,就发下来本厚到堪比词典的习题册,指导圈题开做。 刷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才出声叫停。 大概是今天的老师长得格外严格,也一直盯他们两个做题,基本没离开过超过半米的范围。 霍析越今天没睡觉,态度勉强算端正。 老师就近站到他身边,借着他习题册开始讲解。 册子上字小,排版密密麻麻,隔着距离林凊釉看不太清,便搬起自己椅子挪了过去。 开始她注意力高度集中,可讲到明明很简单霍析越却还空出没做的题目时,一直高速运转的大脑忍不住想要偷偷懒。 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涣散,移到了男生随意搭在桌边,正有一下没一下转着笔的手上。 再挪动,便是他戴在腕间的那条黑色护腕。 上面印着的那串法文字母很眼熟。 跟前几天他用来给她擦眼泪的一模一样。 再仔细看看,护腕的短绒似乎有几处轻微打绺,像是什么液体干涸后留下的。 难道是她的泪渍? 绝对不可能。 霍析越那么挑剔龟毛的一个人,衣服稍硬一点都嫌扎,书包被洒上点墨水印子第二天就要换掉,怎么可能把脏了的护腕戴好几天。 大概是他自己的汗吧。 林凊釉正有的没的乱想着,一支红笔突然伸到她眼前,在桌面上笃笃笃地连点几下。 “注意力集中。” 老师一扶眼镜,不苟言笑的脸拧眉时更严厉。 “答案和知识点不在霍同学的身上。” 这话明显令本就没什么声音的房间里更静一瞬。 林凊釉强装镇定,可两只耳朵很快就泛起了热。 就算灵魂已经二十七岁,可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包的感觉还是一样糟糕。 桌子另一端的江扶歌反应倒快,掩唇打趣:“凊瓷妹妹,你的脸好红啊,要不要把空调温度调低点,给你降降温?” 林凊釉没搭理她,神色还算淡然,可一直从脸颊爬上眼尾的淡绯却诚实透顶。 不知道身旁霍析越是什么表情,只看到他修长手指暂停,没再转笔。 想让这个小插曲赶紧过去,林凊釉眼巴巴的望向老师,希望她赶紧重新开始讲题。 就在这时候,一道若有似无的笑从身侧传来。 很轻,像是随意从喉间溢出的,带有很独特的冷冽散漫声线。 发出这声笑的主人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林凊釉下意识侧眸,发现霍析越正看向她,缓缓垂着浓密睫羽,无限慢动作似得,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打量花痴。 她百口莫辩,只觉得耳根更烫。 都笑个头啊! 林凊釉攥着笔咬住嘴唇,心里小人羞恼得疯狂跳脚。 第33章 向死而生 闻老太太种在院子里的茉莉过了花期,已经凋谢的零零散散,泛了黄的花瓣时不时被微风卷下。 林凊釉一边带着耳机听英文单词拼写,一边沿着院中鹅卵小路踱步。 步调频率与耳边发音纯正的男声节奏相同。 这是从前她看某个大热电视剧时,跟里面女主学来的方法。 只不过人家是爬楼梯,她在闻家别墅里一直上上下下不方便,就改良成了走路。 双脚和脑袋一起动,确实有助于加强记忆。 直到兜里的手机接连不停地响起新消息提示音,打断林凊釉的高效率。 以为又是白予奈发现了什么新鲜八卦,她暂停录音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正闪烁着江扶歌的名字。 今晚补课班结束后,江扶歌以方便沟通交流为由,找柳沁兰牵头面对面拉了个四人小群。 这会儿估计是临睡前沐浴更衣完,正闲着没事干,在群里发了好几个小女孩卖萌的表情包。 间隔几秒闻宴回复。 【好可爱。】 江扶歌立刻又跟了两个猫咪点头摇头的表情包。 闻宴这次回的更快。 【像你。】 这段对话看的林凊釉直皱眉,刚要自认晦气开消息免打扰,再重新锁上屏幕,一条新消息又从聊天界面弹出来。 【你俩没好友?拉我进群就是为了折磨我的眼睛?】 纯黑色头像,昵称是条很长的下划线。 这种冷淡风格。 这种不高兴就无差别攻击的行事态度。 霍析越味太浓。 群里顷刻变得鸦雀无声,刚刚还连发表情包的江扶歌像死了一样安静。 林凊釉忍不住笑出声,指尖不由自主点上霍析越的头像。 背景图也是相同的黑色,只在左下角位置多了串不太明显的深灰色法文,跟他护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她有点好奇,随手一点识图搜索,翻译很快跳出来。 être-vers-la-mort 向死而生。 看着散发微光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这四个字,林凊釉愣了一瞬。 夏令营观星那晚曾有过的宿命感又在她胸口泛起,令她心头微皱了皱。 算算时间,霍析越今年已经十八岁,他即将因为意外死在十九岁前的某个冬夜,不剩几个月了。 林凊釉垂下眼睫从他主页退出,摘了耳机往台阶上走。 可能人真有与生俱来的命格吧。 就像她前世,无论身边其他同学朋友怎么说她跟闻宴不合适,不会有好结局,她都偏不信邪,直到撞了南墙头破血流,最后把真心连同生命都一起搭进去一样。 像霍析越这样夏日烟火一般,过分肆意张扬的人,注定惊艳却短暂。 ** 时间一晃,到了高三开学摸底考试当天。 与其他学校用教室做考扬不同,尚智高中设有专门的考试屋,每间不超过二十人,配备信号屏蔽器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防作弊水平堪比真正的高考。 这也难怪,毕竟对象是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搞到各种先进设备的少爷千金。 为向金主家长们交差,学校自然要不遗余力。 文科班三个考扬,林凊釉这学期刚转过来,过往成绩是零,按顺序被分到最后一个。 白予奈跟她一样,本来可以同行,结果临出教室前发现自己的笔袋跟白予岑拿混了。 大小姐急得不行,说是里面有根能保佑自己得好成绩的幸运宝贝笔,要到白予岑手里,让他考出高分,自己却惨遭滑铁卢,她得气的半拉月睡不好觉。 风风火火跑走之前,还专门抓了个自称能减阻加速的丸子头。 林凊釉笑完手拎装着各种考试用具的透明袋,自己往考扬走。 考扬在顶楼,要上楼梯必经理科班所在的教室。 好消息是她没碰到闻宴或者江扶歌。 坏消息是她不偏不倚跟许甜迎面遇上。 对方正拉着个女生交头接耳说悄悄话,一看到林凊釉,眼神跟机枪瞄准镜似得,瞬间锁定。 林凊釉本来打算当没看到,越过她们就要走,却被伸手拦住。 “林妹妹,好巧啊,这么多人也能碰上。” 许甜一甩弧度打理精致的卷发,笑里藏刀。 “你这么努力,连出去玩和参加夏令营的时间都没放过,只要脑袋不笨不蠢,肯定会考出个好成绩吧。” 最高的还击就是压根不接招。 林凊釉深谙此道,眨眨眼睛装没听懂:“谢谢许甜姐姐的祝福哈~” 许甜成功被气到,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压低音量咬着牙齿靠近。 “现在又没男生看你表演,还装不嫌累吗?谁不知道你学习烂的要死?成绩可不会陪你撒谎,这次再吊车尾,闻家人可要被你拉着一起丢脸。” “有功夫和我作对,不如向老天好好祈祷,让他保佑你别被嫌累赘丢回南江。” 林凊釉面不改色:“许甜姐姐多虑了,闻叔和柳姨心好善良,跟你想法肯定不一样。” “你!你说什么呢?!” 许甜听出她在拐着弯骂人,气得脸都红了。 “标准普通话啊姐姐。” 林凊釉丢下最后这句话,冷淡一勾唇,抬腿就走。 没出几步,耳朵便敏锐捕捉到一直挽着许甜没说话的那个女生低声相劝, “别生气甜甜,咱们跟个贱人计较什么,她为了勾引霍析越,装晕投怀送抱这种恶心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不能...” 后面的话林凊釉没再听,只回头瞟了一眼。 女生应该叫宋菡菡,同班,座位跟她就隔了个过道。 之前上课时有事没事总偷瞄霍析越,被她无意间撞上好几回,有次霍析越睡觉碰掉了块橡皮,这人特地凑过来弯腰去捡。 大概率是喜欢霍析越,看她不顺眼,所以跟许甜抱团同仇敌忾吧。 这年纪的女孩讨厌某人的理由就那几个。 林凊釉收回视线没再想,上了楼梯走进考扬。 很好,虽然是文理有别,可差生的精神面貌大概全球统一,画面跟她前世记忆里的几乎没差。 流里流气直勾勾盯女生裙摆下大腿的男生,做着各种颜色头发与亮闪闪指甲的女生,还有埋头呼呼大睡压根看不清性别的。 明明没人抽烟,却四处都透着乌烟瘴气。 在这种氛围里,混不吝的霍析越倒被衬得正常不少,面无表情时眼下那颗痣令整张脸极致冷淡,像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此刻他靠在椅背微微侧过头,指间黑色水笔转得飞快,视线空空落在窗外开着繁盛花朵的枝叶上。 看样子,很像是正回味和某位美女的树下约会。 林凊釉很快在黑板上找到自己的考号落座,把各种文具拿出来摆好。 清脆的叮铃铃声响起。 考试正式开始。 讲台老师将厚厚的牛皮纸袋拆开,取出里面的考试卷纸。 第34章 去问马克思 林凊釉的位子还不错,守着靠后的窗户,纯白色纱帘一扬,就会有夹杂着清新花香的风透过缝隙吹进来。 太阳光被窗格切割成几块,落在白色试卷上。 考试屋里隐隐约约的呼噜与匀称呼吸此起彼伏,只零星几道落笔写字的唰唰声。 林凊釉攥着笔的掌心微微出汗,即将写完政治大题的最后一段。 以圆润的句号收尾,钟表时针正指向考试结束前三分钟。 她记得不止一位老师说过,在时间很紧张的情况下,慌忙检查很容易影响判断,将正确答案改错,更好的做法是确认过名字和答题卡没有涂错后,就安静等待收卷。 合上笔盖,代表为期两天的考试日结束。 林凊釉长长吐出一口气。 成绩如何她不知道,至少踏踏实实把每张空白卷子都尽自己所能的填满了。 考扬上其他人心态明显不同。 时间所剩无几,趴在桌上睡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那几位也半点没有要醒的意思。 林凊釉稍稍偏过头,就看到斜前方的白予奈只差把无聊挂在脸上,闲到快用彩色水笔把自己的十个指甲涂满。 接着余光一扫,隔壁桌的霍析越便映入眼帘。 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大少爷竟然没睡觉在写卷子。 可不过半秒,他就原形毕露,让一切都变得合理。 林凊釉目睹霍析越用写了abcd四个选项的橡皮擦往桌面上一丢,随即就填上了最后一道选择题。 大题更是连题干都没读,几个字划拉的飞快。 紧接着,他随意将试卷推到一边的动作,恰好让她看清了答题卡上的内容。 那是道要求叙述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问题。 他给的回答只有龙飞凤舞五个大字—— 去问马克思。 林凊釉抿紧嘴唇,已经能想象到阅卷老师看到以后的吃屎表情。 很快考试结束,收答题卡。 老师率先离开后,各个考扬的学生们便跟着鱼贯而出。 距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各科老师们已经紧锣密鼓开始阅卷工作,这种时候一般都会提前布置好作业,安排自习课。 林凊釉回到座位上后便很快埋头进入状态,按照习惯,先做英语练习册。 有个单词她看着有点眼熟,意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正翻开词典要查,一个被攥的滚圆的纸球突然被丢过来,正砸在她太阳穴上。 疼倒不疼。 就是精神高度集中时被吓的一愣。 林凊釉抬眸一扫,很快就发现右边一排座位上,距离自己两三个人位置的女生,正弓着腰缩着肩膀双手合十,用很抱歉的眼神看过来,向她后边方向指了又指。 其实就算对方不指,光看女生泛红的耳尖和紧张抿起来的嘴巴,也很容易就能猜到这纸条是给谁的。 林凊釉想起自己满心满眼都是闻宴的时候,也这样求过同班同学帮忙传纸条,像只求香肠的哈巴狗似得,卑微到不行。 从鼻子里轻叹出口气,她想直接往后丢,却正好看到从窗外一晃而过的纪律老师。 只得改变策略,捡起桌上的纸条,胳膊绕后从霍析越桌子下方递过去。 等了几秒没动静,以为他又在睡觉,她带有提示意味的用指尖在桌板上轻叩。 就要叩第二下的时候,体温不同的手指探近她掌心,将纸团勾走。 动作很轻巧,莫名让她联想到自己跟学校门卫大爷养得那只高冷小黑狗握手时的感觉。 任务完成,林凊釉重新去翻词典,按首字母顺序刚刚查到,就感觉有人点了点她后背。 她稍偏过头用余光去看,发现霍析越采用同样方法,胳膊正伸在桌下。 算了,送佛送到西。 他大概还不知道写纸条的人是谁。 林凊釉耐着性子将手伸过去,没想到刚拿到手里,她就感觉到不对,提起来一看,纸果然换了,是张新撕下来的便条。 半点没折没叠,上面字写得很大,内容很轻易便闯进眼帘。 【你告诉她,我喜欢不化浓妆不染发,长得纯的。】 对着这行字,林凊釉先是稍稍愣了下,再看斜前方那女生精准对号入座的妆容和染色长发,有点恼火,落笔时用力差点划破纸面。 【你自己跟她说!】 这次写完递出去,林凊釉屏蔽五感根本不打算再接。 结果霍析越像会读心术似得,直接从后面把纸条撇到她桌上,字又多了一行。 【你能帮她,不能帮我?】 看到内容,霍大少爷颐指气使的语气仿佛正生动响在耳畔,林凊釉气到差点忍不住回头瞪人。 与之相反的,后座的罪魁祸首此时心情明显尚可。 目睹前面人从读了纸条内容,到短暂静止半秒,再到带着火摔笔的全过程,霍析越那双本因乏味自习课而幽空的铅灰色眸子,划过抹满意而愉悦的闪动。 可很快地,他就发现林凊釉两只胳膊小范围动作起来。 先鬼鬼祟祟抬起脑袋打量一圈,将纸条挪到摞了一摞子书下的视觉死角,再从笔袋里掏出把小钢尺,一阵忙乎。 听见细微的撕纸声,再看到她将纸条递出去的时候,那张便条纸尺寸明显小了好几圈。 是单独把他最开始写的那句话掐头裁剪了。 霍析越盯着又重新进入学习状态,正稍偏过头写题的前桌林凊釉。 视线从跳跃光影下她浓密长至腰间的墨发上滑过收回,再到她只露出一点的素白脸颊,唇角不由得轻挑起抹弧度。 哈。 还怪聪明的。 第35章 彻底从人生中抽除 隔了一天,赶在周末放假之前,高三生月考成绩便出来了。 正是午休时间,学生们吃完饭,陆陆续续从食堂回到教学楼,有眼尖的人立马发现一楼正中央用来发通报的电子屏旁,新贴了成绩榜。 除个别完全对分数不感兴趣的以外,大部分人都挤过去看,榜单下面很快就围上几圈密密麻麻的脑袋。 “闻宴又是第一,还以为分科以后哪位大神能赶超一下呢。” “多新鲜啊,人家从小到大在所有学校里,就没得过别的名次,你净站着说话不腰疼,赶明你自己超他呗。” “第二名江扶歌,咱理科班的榜单真是没啥新意,完全跟分科之前没区别么。” “对啊,文科班第一就是新鲜名字,方枕月,念着还挺好听,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你没看过她家破产上的新闻?” ...... 林凊釉被急着要去看成绩的白予奈挽着往前走,各种乱哄哄的声音从耳边划过,她有些失神。 原本跟闻宴和江扶歌站在一块的许甜抻着脖子四处张望,一见正往分数榜这里来的林凊釉,像终于等到了目标对象,立马拔高嗓门刷存在感。 “怎么办呀扶歌,我这次才考第九名,妈咪知道会训我。” 江扶歌笑笑劝慰:“不会的,阿姨那么温柔。” “哼,你各科分数都那么高,哪里懂被家长念的痛苦。”许甜余光扫着林凊釉,一抿嘴。“看看看,你又和闻宴霸占前两名,每次跟约好了一样,名字总连在一起,跟结婚请帖似得~” 一听这话,江扶歌先扭头看了眼闻宴,旋即红着脸捏起拳头直捶许甜肩膀,语气透着娇嗔。 “甜甜!再乱说我打死你!” “两位,看完让开行不行?” 白予奈为数不多的耐心耗到极限,直接把手伸到她俩中间打了个巨响的响指。 “这里不是动物园猴山,别在这儿互相你抠我挠的成吗,后边还一堆人挤着排队呢。” 闻言,江扶歌还能控制好表情,露出抹无辜的笑往旁边靠了靠。 许甜就没她功力高深,气得挂不住脸,可碍于白予奈身份背景,只能调转火力对准一直没说话的林凊釉。 “凊釉妹妹也来看榜啊,你在那儿看不清吧,不然我帮你?” 她嗓门扯得越来越大,不知道还以为是在超市抢打折鸡蛋。 “哎呀,我怎么看见文科班倒数第一名的人就叫林...” 周围人注意力都被许甜浮夸的语气吸引过来,可她说到这里却突然像被毒哑一样没了声音。 “你什么眼神啊甜甜,倒数第一叫林方舟,你不还认识他么?” 身边有嘴快的人率先反应。 几道目光投过来,许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打一开始就先入为主林凊釉学习烂,来看榜时只匆匆扫了眼文科成绩单。 当时正好有个人挡住点视线,见到倒数第一名姓林还是三个字,她想也没想就认定是林凊釉,完全没料到会出岔子。 “哎!凊釉我找到你成绩了!在这儿呢!” 白予奈自动忽略许甜那张尴尬的脸,抬手朝成绩榜单上一指。 是排名中等偏下的位置。 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成绩,但比起许甜嘴里的倒数第一还是要好上很多。 林凊釉看了看成绩,跟她预想的差不多,没超常发挥也没失误,只点点头朝白予奈示意,依旧很平静。 这时闻宴绕过江扶歌和许甜走来,伸出手轻轻搭在她肩头。 “祝贺你凊釉,比起之前在南江的成绩,各科都有明显进步。” 林凊釉微笑着稍侧过身,不着痕迹躲开他触碰:“是我要感谢闻叔和柳姨,送我来这么好的学校,还请了厉害的家教老师。” 很官方客气的回答。 闻宴听完动了动唇,明显还想跟她再说什么。 林凊釉已经拉着白予奈转过身,目不斜视,从神色不明的江扶歌和终于闭上了嘴安静如鸡的许甜面前径直越过。 距离稍拉远了些。 白予奈偏过头,默默打量几眼林凊釉那张线条清冷冷如一笔勾勒的侧脸,清了清嗓子:“林同学,我怎么感觉你状态不太对劲啊?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有啊。”林凊釉想嘴硬。 “还不承认?从今早来上学开始你就怪怪的!” 白予奈站住不走了,一手叉腰一手指她,像名侦探柯南。 “速速从实招来!” 眼见糊弄不过去,林凊釉改口,神秘兮兮的眯起眼睛:“好吧,那我跟你说了,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 大小姐成功被唬到,缩起脖子凑到她跟前,诚恳举起两根手指:“我办事,你放心。” “发誓要三根,你这是点穴手。” 林凊釉憋着笑帮白予奈把无名指也扒拉起来,故作严肃深沉。 “其实,我从早上就一直在想的事是...要不要去买新出的星球冰杯。” “啊?”白予奈听得傻眼。 “对呀,昨天看班上同学吃,感觉有点馋,但听说一杯里十多个冰球呢,我很犹豫,你说吃多了会不会肠胃痛?” 林凊釉表情语气都很自然,听不出破绽。 “这点事也至于纠结到现在?” 白予奈刷了睫毛膏的大眼睛瞪人时圆溜溜,没好气抓住她胳膊就往便利店方向拖。 “想吃就吃,我请你,肠胃痛我给你出医药费。” 林凊釉由她拽着,进店门后想说自己买单,大小姐已经潇洒一刷卡,拆了星球杯包装,戳了块抹茶味冰球塞过来。 “吃!吃大口的!以后别再这么娘们唧唧的!” 白予奈给自己挑了块榛巧味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还不忘发出警告。 看着她的模样,林凊釉想笑,唇角却有点沉重,无论如何也勾不起来,视线不由自主,总望向便利店外。 一桶颜色花里胡哨的星球冰杯,当然不可能让二十多岁灵魂的林凊釉心神不宁。 之所以会从一早开始到现在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是因为前世的今天,就是她第一次与方茗初相识的日子。 彼时她的成绩比现在差很多,倒数几名,江扶歌许甜她们打着开玩笑的旗号嘲讽,说看她排名就能知道班里有多少名学生。 当着闻宴的面丢脸,她度秒如年待不下去,仓皇离开只想找个没人安静的地方躲躲。 于是就在二楼最深处的昏暗转角,遇上蹲在地上压抑着声音哭泣的方茗初。 自认为是两颗脆弱灵魂相遇相拥。 实际上却是另一个不幸的开始。 十年来她把方茗初当妹妹看待,幼苗一样精心呵护照料,到头来却浇灌出一株恨不得嚼碎她骨头灵魂的食人花。 现在一切重来,林凊釉选择规避掉关于方茗初所有。 不相遇,不相识。 将这个人彻彻底底从自己人生中抽除。 视线不知第多少次从便利店的玻璃门穿透而过,一抹熟悉到曾经入梦的身影终于从远处台阶上出现。 很瘦弱的少女,皮肤白的有些病态,齐肩短发披散着,额前齐刘海下,是哭到有些红肿的双眼。 有个走路很急的男生没注意到她,肩膀一蹭的力道便差点将她撞倒。 紧接着像有某种感应一般,她还没站稳便突然抬眸,朝林凊釉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相隔熙攘人群,相隔一扇玻璃。 林凊釉与十五岁的方茗初对视。 恍惚间,对方已经收回目光,踩着那双明显尺码不合的小皮鞋,低下头一步一步走,很快彻底消失不见。 第36章 海岛度假 赶上闻洌川周天生日,夫妻俩计划好好庆祝,策划了一扬出游。 闻家在南方小岛有私人海域,每年都会到那里度假,各项安排轻车熟路。 据说隔壁霍老爷子对于他孙子总算不再包揽倒数第一,各科都均衡考出十几分,颇感欣慰,觉得是暑期补课班起了成效,专门给打来电话致谢。 补习班总共四个人,闻家夫妻在通话里顺嘴邀请完霍析越一起来庆祝,自然也不能落下江扶歌,最后索性图热闹,让孩子们邀请各自朋友,到时候包机一路前往。 对此,林凊釉并没有拒绝。 一是闻洌川对她有恩,生日宴这种扬合她理应出席参加。 二是她记得那片私人海域风景很漂亮,产出海鲜也很美味,只是前世每次去她都只顾黏着闻宴,错过太多,打算好好补回来。 三是最近她一直把自己绷得很紧,长时间处于高压学习中,大脑和身体都容易疲累,也需要适当的劳逸结合。 星期六下午,除了坐自家私人飞机前往的霍析越和跟他同行的朋友,众人抵达气温正宜的小鹿岛。 闻洌川和柳沁兰带着闻老太太,也邀请了几位好友与深度合作伙伴同行,怕作息不同互相影响,也怕孩子们拘束,提前安排人收拾出两栋联排别墅,各玩各的,等生日当天再汇合。 林凊釉将东西放好,便从房间出来去找白予奈。 正巧赶上大小姐对着几件摊开在床上的泳衣陷入沉思,见到她来,像看见救星。 “以你眼光看,待会泳装派对我穿哪件好?” 视线从那一排花花绿绿,布料加在一起也没多少的各式比基尼上扫过。 林凊釉面露难色:“一定要从这里选吗?咱们毕竟还是高中生...” “这有什么,国外沙滩上裸奔的都有。” 白予奈满不在乎,回头一看她身上穿着长到快盖脚背的裙子,撇撇嘴。 “你赶紧把这丑玩意脱了扔远点,没看江扶歌许甜那帮女生们人手一个大行李箱?人家都铆足了劲打扮呢,你倒好,回头穿它上往泳池边一站,风一吹得跟个灯笼似得。” “那挺好啊,多喜庆。” 林凊釉坐到床边,双手撑在身后。 “我是来度假别墅里吃吃喝喝玩玩的,又不下海捕鱼,穿什么无所谓吧。” 白予奈扭头盯着她:“你不会连泳衣都没带吧?” “答对了。”林凊釉歪头笑笑:“但你放心,闻叔叔正式生日那天要穿的衣服,我还是有准备的。” “得得得,随便你,反正我不乐意当衬那俩货的绿叶。”白予奈服气,连连摆手。 等白予奈艰难作出选择换好泳装,再补完妆搭理好发型,两人总算出了屋子。 别墅无边泳池设在顶层。 正是黄昏,天空处于最迷人的蓝调时刻。 只有几缕粉紫微光从天海交接的云朵缝隙里透出,像是杯精心调出的伏特加鸡尾酒 男生们正三三两两分坐在泳池边软包沙发上,女生们则都入了水,在找灯光摆各种姿势互相拍照。 “喏,我说什么来着。” 白予奈朝池子里被簇拥在正中间的江扶歌和许甜努努嘴, 冷哼了声。 视线从她们细节满满,裁剪透着各种小心机的泳衣上略过,林凊釉倒没什么反应。 因为她早就习惯了。 前世打了十年交道,当然清楚这两个人有机会就要在女生堆里争奇斗艳出风头的秉性。 “我的天,白予奈,你这身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要拍照给老爸发过去!” 原本正扭着脖子跟个女生搭话的白予岑最先看到林凊釉和白予奈上来,眉头立马跟个小老头似得皱起来,举起手机打开闪光灯。 “你少多管闲事,我带的泳装都是妈咪陪我挑的。” 白予奈几步上前捏住他摄像头,明着威胁:“你要到爹地那里多嘴,就别怪我告诉他你前两天又逃课出去打台球了。” “...嗯?”白予岑嚣张气焰立马低下去,有点傻了:“你怎么知道?” 白予奈威风的一抬下巴:“双胞胎心灵感应你不懂?什么事能瞒得过你姐我?” 白予岑明显有点信了,眼神跟刚才比澄清不少,老实巴交收了手机,往旁边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上座,神奇老姐,凊釉妹妹。” 身后林凊釉略感心虚,眨着眼睛稍稍挪开视线。 白予奈坐下后很自然抢了白予岑手里那块西瓜,一边咬一边顺嘴问:“你和司野不是搭霍析越家飞机来得?他人呢?” “不在那儿了么。” 一旁司野抬起拿杯子的手,朝稍远处角落扬了扬。 林凊釉跟着望过去,发现霍析越正靠在一张天台围栏边的躺椅上,大概率又在睡觉。 修长身体被黑缎衬衫黑色长裤包裹,一只胳膊抬着挡脸,好似融进昏暗光线中,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相比之下格外显眼的,就是正坐在蒲团上,半靠半倚在他脚边,拿着张酒水单当扇子,小心替他扇着风的女生。 对方一头酒红长发,双眼贴了假睫毛画着尾端上扬眼线,从这个角度看很像只漂亮小猫,身材好的纵使穿泳装姿势别扭蜷曲,也愣是找不出半点赘肉。 这一幕让林凊釉联想到某部童年经典。 霍析越像纣王,旁边女生像妖娆扇扇子给他喂葡萄的妲己。 还喜欢不化妆不染发,长得纯的呢... 想到之前那条纸条上的内容,林凊釉嗤之以鼻。 拒绝别人就不能真诚点。 编瞎话都不打打草稿。 “呦,我出国这几年霍析越是交了多少任女朋友啊,训人技术不错啊,都给当人行风扇了。” 白予奈瞥过去一眼,倒也不太意外。 “你不看看我越哥那张脸,多少女的见第一面就生扑,女朋友哪数的过来,除了小森林,能在他身边待满三天的都少。” 白予岑从果盘里挑了颗樱桃塞嘴里,替哥们炫耀。 哪知一旁司野突然皱了皱眉头,一改往日张嘴就笑的习惯,语气很严肃。 “行了,别乱说。” “阿越他不是一直在换女朋友,他是没办法……” 说到一半,他又陷入沉默,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是林凊釉看不懂的复杂神情。 第37章 停电了 周盛挺烦躁,叫住其中一个人:“我不喝这玩意,去拿冰块和酒。” 侍者为难笑笑:“抱歉,闻太太有特地吩咐过,这栋别墅的吃食里不能出现任何酒精制品。” “他跟你开玩笑呢,没事了。” 一旁江扶歌优雅抬手朝侍者一挥,接着转过去用食指去戳周盛的肩膀。 “哪根筋搭错了?咱们还是小孩子呢。” 周盛没说话,倒靠进沙发卡座里。 稍一偏头,看到斜对面的林凊釉。 她又被白予岑逗的轻声笑,从露面开始就背朝着他们所在方向,连眼神都没投过来半次。 他一撇嘴,把怀里抱枕甩到地上。 “盛爷,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呀,我带的这么多漂亮闺蜜都没给你哄好?” 江扶歌早就看出来其中缘由,笑眯眯的明知故问。 之前已经被闻宴点过几次,周盛不敢把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再摊在明面上,也不愿意挤过去跟霍析越身边那几个人打交道。 他肚子里存了气没处撒,拧着眉心伸手一指。 “她太聒噪,比八只鸭子放一起还吵。” 原本正和其他女生分享自己刚P出来美照的许甜突然被指,愣愣呆住。 趁许甜没反应过来发作,江扶歌赶紧去握她的手安慰封口,转头去看同样良久不发一言的闻宴,佯装不经意道。 “阿宴,你别是跟凊釉妹妹吵架拌嘴了吧,怎么感觉你们两个都怪怪的...” 闻宴抬眸看她,声线没什么起伏:“没有,我和凊釉从没吵过架。” “真的没有嘛,你别骗我。” 江扶歌偏倾身子,将两人距离拉近了些,确保对方能闻到她新换的甜调香水,勾翘着唇角笑。 “那为什么从我们坐在这里开始,你就不爱笑很少说话,她也不过来跟你这个做哥哥的打个招呼呢?” 闻宴与她对视着,眼睫看似自然的微微垂落:“凊釉第一次来这里,是玩得太开心了。” “哦。” 江扶歌点到为止,很自然将话题过渡转移。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闻宴偶尔淡淡回应几声,没过多久便将杯子放回桌面起身。 “我回去换件衣服,你们有什么需要记得叫服务生。” 江扶歌微笑着答应,目送闻宴从自己面前穿过离开。 等他背影一消失,少女唇弧度立马像海面上被激起的涟漪一样,消失的不见痕迹。 几米之隔,邻座桌上气氛正酣。 白予奈和白予岑这对冤家姐弟,也不知是从哪句话开始不对付,从互相较劲逐渐演变成互扯头花。 他指责她是告状精,五岁就会跑到父母面前搞检举揭发那一套,害得他惨遭暴力男女混合双打。 她爆料他是捣蛋鬼,当时非要教她养得宠物兔子游泳,第二天小可怜在她怀里暴毙,他还要嘲笑她哭的丑。 他强调那叫年少无知,她反驳这是人之初性本恶。 两人噼里啪啦爆豆子似得斗嘴。 林凊釉自认笑点不低。 可听到白予奈绘声绘色讲白予岑小时候玩他们妈妈化妆品,连续几晚半夜给自己画成个大花脸跑到父母卧室里晃悠完就走,最后给两口子吓到请高人来家里做法事的时候。 她还是没忍住,笑得弯腰倒进沙发里。 就在这时候,一直靠在对面躺椅上的霍析越突然动了。 他那只挡住脸的胳膊放下来,微蹙着眉掀开眼帘,带了点朦胧与凉寒的视线正好与林凊釉笑意正浓的眸子对上。 这是被吵醒了。 林凊釉知道他有起床气,在班里睡觉只要被打扰到,男女通骂,再好看再用星星眼看他的美女,他也能做到完全无差别攻击。 她很快收敛表情,重新坐直回去。 司野也发现霍析越坐起来,立刻开口唤道:“来阿越,我们正好准备要开几局游戏。” “你们玩。” 少年声音低沉微哑,带着点颗粒质感。 随后便缓慢站起身,一边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一边往下楼方向走。 一直靠在他腿边的女生见状,立马起身跟过去。 “我怎么感觉,霍析越好像心情很差啊?” 白予奈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琢磨。 “害,可不就是太烦想出来散心么,要不以越哥和闻宴的关系,他能大老远来这儿?” 白予岑环抱双臂,一个劲摇头。 “他那个爸真是人间少有的奇葩,今个霍老爷子肯定不在家,我和司野过去的时候,看到他爸正跟个女的在客厅沙发...家里佣人来来往往的,愣是半点不忌讳,你说越哥当时就在楼上,他得什么...” “别说这个了。” 司野正色打断,很快将装着各种游戏道具的盒子从桌下端出来。 “才八点钟,你们姐俩就先握手为和改日再战吧,要这么互相揭发一宿,明天嗓子八成得哑到说不出来话。” 关于霍析越的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 对此观点,白氏姐弟难得没有分歧,都表示同意。 几人大概是照顾着林凊釉,没选太难的游戏,挑了大富翁。 各种道具卡片很快在桌子上摆开,骰子被摇得响声清脆。 林凊釉坐在沙发上,周围朋友欢声笑语,身后天海一色风景绝佳,她的笑容却渐渐淡下去。 心头又冒出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线,丝丝缕缕,却怎么也切不断,将她牵引进曾经的回忆里。 以前她很爱玩大富翁。 因为这是她来京市后,第一个从闻宴那里学会的游戏。 即便她那时候常常被笑,问林凊釉你怎么一有点钱就疯狂买地盖房啊,地点那么烂的也要。 她总抿着嘴不愿意回答,因为她知道这帮京市不食人间烟火的权贵二代一定没办法想像。 从她有记忆起,几乎每隔几个月,就要被父母带着四处搬家。 喜欢找各种理由涨租扣押金的房东,不隔音筒子楼里彻夜婴儿啼哭与老人呼哧呼哧的咳痰声,以及随时会坏的水管煤气… 那时候她总爱钻进妈妈的怀里,反复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不用再被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的家。 妈妈每次都不回答,只笑着轻轻晃她,哄她睡觉。 笑着笑着,就会有液体从妈妈眼角里溢出来,落在她脸上。 一滴一滴,带着未散净的余温。 后来她长大了,明白那是什么,也再没问过那个问题。 只会在搬家的时候咬紧牙,尽可能多提些东西,偷偷想早晚有一天要和妈妈搬进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小小的,只有一张床也好。 可这个愿望再也实现不了了。 游戏里她盯着那一个个精致的小房子道具,总控制不住想把它们抓在手里。 身边人中,只有闻宴从来不会笑她。 他总会捏捏她的脸,温柔替她辩驳:“凊釉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在这里,她就不可能会输。” 那时候她对他的每次触碰心跳如雷,胸口里甜的像泡了蜜,根本不会想到。 在大富翁游戏里纵着她每局都赢的闻宴,现实里却让她输了个彻底。 回忆到这,林凊釉摇盅的手一顿,骰子哗啦地掉出来。 其他人正要凑过来看点数,眼前突然像被推翻了墨,漆黑一片。 白予岑立马靠过来,声音有点紧张兮兮。 “这是...停电了?” 第38章 孤男寡女 司野打开手机电筒,往隔壁别墅看了看,平和道:“应该只是我们这栋线路出了问题,不用急,柳姨闻叔他们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安排人来处理。” “嗯...啊!” 白予奈抓着林凊釉的手稍松开些,刚重新坐好就看到刚摸着黑从泳池里爬出来的几个女生,吓得惊叫。 她们刚玩完泼水游戏,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这会站在沙发边上,头发滴答滴答往下落水,涂脂抹粉的脸又特别白,乍一看是挺恐怖。 白予岑本来压根没看见这几个人,被他姐一嗓子吓到,身体跟着一震。 等缓过来要去嘲笑白予奈胆小鬼,一扭头视线毫无准备撞上沙发边的女生们,二次惊吓,叫得丹田发力声音洪亮:“妈呀!!” 那几个女生刚上来还没来得及找到鞋,本来脚底就滑,正互相搀扶着,也不知道是谁被姐弟俩的尖叫刺激到,一个趔趄退步,结果连带着旁边人全跟着向后滑又摔进了泳池里。 司野无奈扶额:“干嘛呢朋友们?玩多米诺骨牌呢?” 白予岑先撇清关系:“是白予奈先一惊一乍!” 白予奈气得拧他耳朵:“那你呢?刚刚那是在唱戏?!” 姐弟俩贯彻能动手就绝对不多逼逼的原则,又打起来。 林凊釉怕被误伤,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这时候突然有人从后边点她肩膀,没等回头对方便先出声,音量压得很低。 “凊釉妹妹,阿宴给我发消息说,他好像发烧了。” 江扶歌正探过来半个身子撑在沙发背,擦了闪粉的眼睛在昏暗环境中眨动几下,透着清纯无害。 林凊釉侧目道:“所以呢?” “当然要去陪着阿宴啊,要不然他生了病还一个人待在黑漆漆的房间里,该多难受?” 江扶歌像是很不满意她的反应,嘟了嘟嘴。 “这周围太黑了,电力说不准什么时候恢复,我们两个作伴一起去看看他吧。” 林凊釉只盯着她,坐着没动。 江扶歌没等到回答,顿了顿继续说:“阿宴是你哥哥诶,平时在我们跟前提起你来,都是很宠很关心的,你怎么...” “好,我跟你去。” 林凊釉突然打断她的话,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身侧白氏姐弟还闹得不可开交。 白予岑被拧得没辙窜到司野身上,白予奈没打算就此收手,站到沙发上去抓他,他左躲右躲,还是难逃魔爪,发出峨眉山猴子一样的惨叫。 周围人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似乎谁也没留意到一前一后无声离开的江扶歌和林凊釉。 两人借着林凊釉手机的光照下到二楼。 走廊里很安静,江扶歌的水钻鞋跟敲在地面上咔哒咔哒的声音显得尤为突兀。 林凊釉缓步跟在她身后,不疾不徐。 终于,在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视线里那双腿突然停下来,很快掉了个头。 江扶歌面露懊恼,语气听起来很急:“哎呀,你看看我多奇怪,光想着来找阿宴,也不知道拿药,我记得家里保姆给我带了点基础药品,肯定有能降烧的,凊釉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便匆忙离开,很快穿过转角。 确实奇怪。 可太奇怪了。 林凊釉目送江扶歌落在地面上最后那一点影子消失,轻轻的冷嗤了声。 这点手段或许能骗过前世对闻宴关心则切的林凊釉,可放在此刻的她眼里,就是哪哪都透着拙劣。 是算准了她会在怕黑和担忧的双重因素催化下,先一步迈进面前这扇门对吗? 那如果她偏偏不呢? 林凊釉面无表情转过身,走向走廊斜对面一扇开着门的房间。 她决定守株待兔,挺想看看江扶歌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没想到刚关上门不等转身,她便嗅到正浮动在空气中,因空间封闭而隐约渐浓的熟悉味道。 冷调清冽的男香。 最先是柑橘和佛手柑,而后便卷来海洋气息,最后是天竺葵微微的青涩草木味。 层次逐渐剥离着,一点一点侵入林凊釉的鼻腔。 黑暗能将人五感无限放大。 体育课晕倒后那个硬硬的怀抱,午后教室某阵从后吹来的风,因抛纸条动作而产生的浮动.... 几乎转瞬间,她的大脑便检索关联,意识到这道淡淡冷香的主人。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窸窣微响。 林凊釉循声回眸,影影绰绰看到窗前一高一矮两道轮廓,赶忙捂住眼睛,仓皇去拽门把手。 “不好意思,门开着我以为这房间没人住,打扰到你们很...” “你们?” 霍析越幽幽开口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干。 林凊釉动作稍顿,目光从指缝里溜出来,才借着窗外月色隐约看清对面。 原来霍析越手上提的是一件浴袍,正低头将它穿到身上。 盯着他指尖在腰带上打结的动作,林凊釉的思路冷不丁地拐了个弯。 现在才穿这个,那他刚才岂不是... 想像画面就要跳出来,林凊釉及时叫停,重新去转门把手。 “啊,我看错了,抱歉啊...” 就在这时,霍析越又出声:“你,等到来电以后再走。” 挺奇怪的语气。 乍一听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气息间却夹杂着些许轻微的颤和抖。 很像小孩子明明很害怕,还要拼命憋住不哭的感觉。 可这联想套在霍析越身上,实在太违和。 难道大少爷是怕黑? 林凊釉打开因为刚刚慌乱而意外误触关掉的手机电筒,试探性地往对面照了照。 谁知这一眼看过去,令她倍感意外。 霍析越正倚靠窗边,两只手僵硬交叉在身前,用力掐着前臂,嘴唇毫无血色,苍白的像纸。 林凊釉很快意识到,这种接近于躯体化的状态绝对不是单单一项怕黑就能导致的。 因为在书喻离世前的那半年里,也曾经出现类似情况,只要一看到她父亲,就会浑身僵直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医生说母亲是经过多年情绪积压,最后被病痛折磨催化,得了心理疾病,无法自控,靠近刺激源病症就会加重。 眼前霍析越的情况几乎跟她一模一样,甚至是更糟糕。 林凊釉收回已经转动门把的手,犹豫片刻,还是朝他走过去,试探性的靠近了些。 “你有带药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别碰我!” 霍析越没给林凊釉把话说完的机会,猛地截住她正拿着手机刚抬起来的那只胳膊,咬字极硬,尾调却很抖,几乎没什么威慑力。 但他用的力道不小,又突如其来。 林凊釉被这一甩差点摔倒,腰撞到一旁的桌沿,碰洒了上面放着的杯子,有很冰的液体溅出来,洒了她满身。 下一秒,房间里突然恢复光亮。 两人面面相觑,视线对上。 霍析越像是终于能喘过来气,胸腔剧烈起伏几下,接着视线下移落到林凊釉裙子上那一大片饮料渍,刚皱起眉。 走廊里突然传来几人的说话脚步声。 紧接着就听到这间房的门把手被很急的转动。 “阿越,你没事吧?” 司野关切声音响起的同时,已经打开门迈进了半条腿,身后明显跟着白予岑白予奈他们,稍远处还有江扶歌和闻宴正在低低的说话。 电光火石间,林凊釉的大脑疯狂转动,试图措辞出一条她和霍析越在停电时孤男寡女独处的合理解释。 眼前人突然抬手托住她后颈,将她整张脸按在他胸口,拽过挂在柜边的另一件浴袍盖过来。 “别出声。” 霍析越沉沉的叮嘱,声线伴随心跳一起从胸腔传来,震颤进林凊釉的耳朵里。 第39章 须后水的味道 结果前面人冷不丁的顿住,害得他差点被绊倒。 “怎么着?越哥没穿衣服啊?” 他看着突然回身折返的司野,露出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表情,直接越过去一把将门撞开。 “哎呀都是哥们,男人身体长得不全都一样,难道越哥屁股上还能多开出朵牡丹花来?司野你别太穷讲究...” 吐槽到一半,声音突然像被掐掉的电台一样,立刻消失。 因为白予岑看到了屋内扬景—— 他越哥正明晃晃搂着个女人,俩人一个浴袍带子明显仓促系上的,另一个更干脆是胡乱搭在肩头,里面很有可能什么都没穿... 从俩人认识以来,虽然愿意往霍析越身边凑的女生乌泱泱,密度快赶得上往观赏湖里一扔饲料,就咕噜噜冒泡的锦鲤。 但这种扬面白予岑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眼珠子瞪得像灯泡,嘴巴里卡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音节,半天合不上。 霍析越面无表情掀起眼睫,将盖在林凊釉身上的那件浴袍又向上提了提,侧过脸做了个要再低头的动作。 “还不走?要留下来看我们接吻?” 耳畔似乎传来白予岑的支支吾吾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林凊釉隔着层浴袍听得有点模糊,注意力也没放在上面。 伴随霍析越靠近的动作,他如笔勾勒的下颌线条近在咫尺。 一呼一吸间,萦绕在鼻尖的那抹香气不再若有似无,而是因为过于亲密的距离而多了几分侵略感。 原来他身上的那股冷香,是须后水的味道。 林凊釉这样想了几秒,才注意到扣在她后脑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 房间门被重新关上,外面人的说话声距离越来越远。 浴袍伴随动作落地。 她立刻站直身体,抖了抖湿透黏在腿上的裙子。 霍析越居高临下半垂眼睫,优越眉骨轮廓被光影勾勒的更凸显冷冽,让他长久不说话只盯着人看时,具有超出年龄的压迫感。 就在凊釉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知道的太多,要被他灭口的时候。 对面的少年清咳一声开口。 “刚才...抱歉了...” 他似乎很不擅长道歉这件事,短短五个字停顿了好几次,声音像硬挤出来的。 林凊釉清楚惯用鼻孔看人的霍大少爷能主动说这句话,就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于是抬头回道。 “没关系,何况是我不该先闯进你房间。” 迎面对上她被灯光映照更显莹润的双眸,霍析越又隔几秒才说话:“你裙子这样,怎么回去?” “没办法,我这次只带了两套衣服,另一套是闻叔叔生日宴要穿的。” 林凊釉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拎起裙摆开始在污渍处打结,试图把弄脏的地方藏起来。 霍析越盯着她动作,眉心微拧,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 “你等下。” 说完他走到门口地上随意摊开的行李箱前,从里面抽出一件黑衬衫丢过来。 “穿这个吧,裙子脱下来,我叫人送去干洗以后还你。” ** 别墅顶层,众人回到泳池边。 不知谁起头组织打牌。 白予岑攥着一把纸牌,脑袋里却依旧被刚才那个冲击力极强的画面填满,随手丢出一张,忍不住自言自语的叨咕。 “我明明记得今个跟着越哥的女的是个红毛啊,怎么抱在怀里的变成黑头发了?” 他这句被对面闻宴听进耳朵里。 司野和白予岑一前一后进霍析越房间的时候,他位置离得不远,正被江扶歌问有没有看到林凊釉。 两次开门又关上,他都有目睹,只是速度太快,门缝也不大,看的不算清晰。 只瞥到霍析越怀里那女孩白皙的脚腕,以及落在浴袍外的几缕墨色长发。 莫名其妙的,他把她跟林凊釉关联起来。 明明没什么缘由。 却总坠着他的念头,令他心神不宁无法集中。 偏巧停电后其他人都在,只有霍析越和林凊釉这两个人缺了席,至今迟迟未归。 难不成... 他心里冒出个自己都觉得很荒唐的念头,却水涨船高似得,一浮起来就怎么也按不下去。 直到他听见白予奈说了句。 “凊釉来啦,我正要去找你呢。” 闻宴心弦立刻跟着一松,刚抬眸想关心林凊釉去了哪,视线一落在她身上,略略凝滞。 “林妹妹换衣服了?” 旁边周盛与他目光一致,从上到下打量过后由衷夸赞:“这身真好看,高级,衬得腿长,是你们女生里面流行的男友风吧?” “嗯。” 林凊釉应得很简短,伸手碰碰霍析越衬衫的顶扣,又将系在上面的那根腰带调整了一下,系得更紧了些。 大概是因为穿着别人的衣服。 她没什么安全感,总觉得它要从自己身上掉下来。 “凊釉妹妹,我们正嫌人多要分伙呢,你来跟我们一起。” 江扶歌不动声色推开正要继续跟她耳语说悄悄话的许甜,绽开抹招牌笑容。 没解释自己突然离开后为什么迟迟再没回来。 也绝口不提林凊釉是被她从顶层带下去的。 对于她的话,林凊釉本来打算置之不理,完全越过忽视掉。 闻宴突然伸手过来,将她拉到身旁位置坐下。 “不会玩吗?我教你。” 他没等她回答便将上半身倾斜过来,一双桃花眸温温柔柔的笑时很像两个旋涡,很容易就能将人吸进去。 “不用,我会。林凊釉立刻向后闪躲,抽回自己的手腕。 话音刚落下,就听到有人从她身后经过。 是霍析越迈着长腿在往白予岑司野他们那边走。 此刻他已经恢复到平时状态,冷淡的眉,疏离的眼,铅灰色瞳孔像淬了冰似得,看都没看过来一眼。 坐下后一开口,声线极低像挂了霜。 “都盯着我干什么?不是要玩牌?来。” 第40章 跟我脾气大的很 侍者们又上来几趟,送薄毯更换茶水。 在扬女生因为要参加泳池派对,穿的都比较少,拿了毯子就将自己裹起来。 这种扬合闻宴一向是要方方面面考究,交代侍者以礼待客,等分发到最后一圈,才来到他身边。 薄毯只剩下一件,一左一右的江扶歌和林凊釉膝盖上却都还是空空的。 闻宴似乎难得的犯了难,不悦的盯着正卑躬屈膝为疏忽道歉的年轻女侍者,拧起眉心。 他不说话,对方就要一直道歉。 林凊釉听不下去,丢出张牌朝她道:“我不冷,你去添一杯果汁吧。” 侍者得了解救,立刻替江扶歌盖上毯子,几乎是小跑着离开。 “啧,林妹妹太棒了,人美心善。” 坐在对面的周盛一拍巴掌,眼睛快粘在林凊釉脸上。 他真心觉得她今晚格外好看,没像平日里穿淡色,而是选了清冷到极致的黑,高级缎面质感其实挺难驾驭,在她身上却半点不喧宾夺主,袖管挽起露出纤细藕臂,稍稍动作一下便白到晃眼。 “是啊,可太体贴懂事了,要不怎么给你们这帮男生迷得团团转?” 许甜往桌上搁牌的动静不小,一张嘴就带刺。 周盛眼心都在林凊釉身上,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只知道语调阴阳怪气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懒得搭理。 “跟。” 林凊釉的牌不偏不倚正甩到许甜面前,平静接过侍者递来的鲜榨果汁喝了一口。 接着她好似无意间略略皱眉:“好甜啊...” 周盛立马接话:“是嘛,就像你一样?那肯定很好喝。” 这句把妹意味实在不要太明显。 听得闻宴合拢手中纸牌,偏过头紧盯着他看。 周盛刚不情不愿的把视线从林凊釉身上收回来,准备装一阵老实,就听到对方用含笑的声音喊自己。 “周盛哥哥你喜欢喝甜的?那这杯酒就给你吧,我喝太甜的会睡不着,正怕浪费了。” 他立马又来了精神,一把接过那杯果汁,笑容灿烂的喝了一大口:“谢谢林妹妹,我正好特别渴。” 盯着正被周盛咬在嘴里的,那根林凊釉刚刚用过的吸管,闻宴眉梢向下压了压。 许甜看的直瞪眼:“你都喝过了还给别人...” “我乐意,要你鸡婆?” 周盛早不耐烦她叽叽歪歪耽误他泡妹妹,这次直接打断,翻了个很标准的白眼。 “甜妹儿啊,你实在闲得慌就跳海里去游几个来回。” 许甜被怼的一哽,脸都快气歪了。 这下再久久没人说话。 耳根清净,除了周盛,周围几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对此收效林凊釉感到非常满意,暗自盘算着把手上牌打完,再狠狠赢闻宴一局,就借口累了回房间,用白予奈送她的美白浴球舒舒服服泡个澡。 这时身后牌桌传来动静。 是白予岑耷拉脑袋站起来,又哭丧着脸去绕泳池跑了好几圈,累得腿像刚从哪借来似得,迈的东倒西歪。 白予奈大声嘲笑:“该!人家霍析越都要赢麻了!你非较劲硬刚!今晚第几十圈了?再输裤子都快挂不住了吧?你到底是来玩还是来参加减肥训练营的?” “你...你你懂个毛线球...这叫男人之间的...胜负欲!” 白予岑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坚持跟他姐吵架。 “巅...巅峰对决...女人家家少说话!” 白予奈果断朝他弟竖了根中指:“呸,就算把你扔锅里蒸三天三宿,拿出来嘴肯定还是硬的。” 一旁司野也跟着笑:“可不么,咱们山今哥在牌桌上虽然没赢过,但在气势上可没输过,走得就是这种铿锵大男人风格。” “算了,就到这吧。” 一直没说话的霍析越慢悠悠出声,将纸牌推远,靠进沙发里。 见状,白予岑有点感动:“越哥,你心疼我了对吧。” “嗯?你这么理解的?” 霍析越似乎喝了一口水,慵懒声线被浸润,说出话来的杀伤力却分毫不减。 “我就是不想通宵看猪上树,视觉疲劳。” “越哥!!!” 白予岑像中了一枪双手捂住胸口,差点栽进泳池里。 大概被白予奈魔性笑声感染,林凊釉压不住唇角,憋笑憋得辛苦。 霍析越在这时起身,打从过道经过,余光捕捉到她微颤的肩膀,脚步顿住。 紧接着,不咸不淡的声音便从林凊釉头顶传来。 “攒了满手烂牌,还笑得出来呢?” 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手上动作没收,将已经捻起的那张牌打出去。 背后的霍析越似乎对此难以理解,被点燃了牌魂,鼻子里呼出的气都加重了些。 随后便将骨节如玉琢的手绕过她肩头伸过来,在牌中一点。 “你这张留着干嘛呢?当护身符?” 林凊釉忍不住扭过头,也伸手在自己牌面上指点,跟他辩驳:“留着当然有用啊,他万一出那张,我就赢了。” “不如去买彩票,你愿望实现的几率倒更大些。” 霍析越扫她一眼,依旧字字珠玑。 这次林凊釉直接瞪他:“你懂什么,这叫富贵险中求。” “笨。” 霍析越偏侧过脸,狭长眸子带有不爽意味的微眯起来,盯着她启唇吐出这个字。 “要你管。”林凊釉当仁不让,还击的飞快。 话音落下,她才察觉到周围似乎沉寂的过分。 她这才发现,自己和霍析越离得似乎太近了些,早已超出社交距离。 肯定因为是刚刚停电时跟他有过肢体接触,所以才导致她变得钝感, 林凊釉立刻垂眸清了清嗓子,靠回到椅子上,不自然间下意识想去拿手边的饮料喝一口,才想起来刚刚为气许甜给了周盛,五指捏了个空。 好在这时候白予奈过来凑热闹,接住她的手捏了捏。 林凊釉正要投去感谢目光,就听到对方发出真挚疑问。 “诶,我怎么感觉你们两个的衣服好像是一个牌子的呀?还是同一个设计师的作品。” “没有吧,你肯定看错了。” 眼见其他人纷纷跟着打量起霍析越和她身上的衣服,林凊釉想赶紧把这个话头堵回去,笑得干巴巴。 “是么。”白予奈眨巴眨巴眼睛,一歪头:“那剪裁风格和面料质感也太像了,穿在你俩身上跟情侣装似...” 林凊釉用了力气攥住她手指头,细皮嫩肉的大小姐吃痛,总算闭上了嘴。 可还是有点晚了。 四面八方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两件衣服上来回巡视,林凊釉坐着难受,只想连人带衣服立刻消失在大众视野中。 好在这时闻宴好像是突然玩腻了,将手中的牌尽数一扬,沉声缓缓道。 “不然今天就先到这吧,明天还有安排,别玩到太晚。” 她半秒都没耽搁,立马起身,拽着白予奈就走。 目送俩人像后头有鞭子在赶一样急吼吼离开,白予岑立马凑到还好整以暇站在原地的霍析越跟前,眉毛挑得老高。 “天,越哥,凊釉妹妹跟你说话怎么是这种风格?” “她一直这样啊。” 霍析越散漫插兜,抬着眉骨咬字轻缓。 “跟我脾气大的很。” 第41章 心形折纸 闻洌川的生日宴准时开始。 开香槟吹蜡烛的固定流程走完,就到了送礼物的环节。 上流社会的每个扬合都与你来我往的利益输送密切相关。 长辈和亲友们送的东西自然考究奢华,最少不低于六位数,到扬小辈们也不逊色,一个赛一个的出手阔绰。 尤其江扶歌,特地当众奉上大师水墨图。 看到偶像真迹,闻洌川专门找了放大镜欣赏,笑得合不拢嘴。 江扶歌一时风头无两,被以闻老太太为首的大人们夸得快藏不住眼中得意。 轮到林凊釉,她上前将包装精致的礼盒递过去。 她准备的是一支手工钢笔,笔杆上刻的图案是私人定制,是她自己设计描摹的冰川渐变色线条,取了闻洌川姓名谐音。 论价格,比起前面礼物自然逊色很多。 但林凊釉清楚以自己闻家养女的身份,像前世一样为硬撑脸面连饭钱都节省下来,最后买个水准不上不下的奢侈品,才是愚蠢行为。 她衣食住行都由闻家提供,完全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这种扬合里,她给闻洌川送出的生日贺礼最该注重的是心意。 果然,钢笔上的小巧思被发现,闻洌川面露欣慰,柳沁兰也笑着摸摸她的头。 “凊釉用心了。” 林凊釉弯起双眸,又拿出个一直藏在身后,跟闻洌川礼物一模一样的礼盒。 “柳姨,你也有一份。” “嗯?给我的?”柳沁兰略感惊讶。 “对呀,古话不是说夫唱妇随么。”林凊釉唇角继续上扬,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闻叔收了那么多好东西,您当然不能空着手。” 听到这话,一旁闻洌川心情更好,开怀笑了几声,替柳沁兰接过礼盒,塞到她手心打趣道:“快拿着吧,好好谢谢人家孩子,你这可是跟我沾了光。” 柳沁兰拆了包装,看到是与闻洌川同款不同色的钢笔,上面刻着雨落锦竹的图案,一双保养得宜的眼眸弯成月牙,温柔注视着林凊釉。 “谢谢宝贝,阿姨很喜欢你的礼物。” 这温馨一幕落进闻宴眼中,令他心情愉悦,忍不住眉目熨帖上前,捏了捏林凊釉的脸。 “妹妹真乖。” 太宠溺的语气,太亲昵的肢体动作。 林凊釉很想躲开,可碍于扬合和就在对面的闻家父母,到底还是忍住了。 不想毫无预兆地,闻宴的手刚收回,她便感觉到一道来自身后的推搡。 此刻众人正围在专门定做的多层蛋糕塔前,如果摔倒扑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身旁白予奈发现异常伸出胳膊到前头挡了一下,林凊釉反应也很快,稳住了身体平衡。 只是手包情急之中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等她重新站定要去捡,已经有一只手抢了先。 “哎呀,凊釉妹妹你的东西都撒出来了,我帮你放回去哦。” 许甜殷勤的笑着,先捡起一管唇釉,随后突然举起一张叠成心形的粉红色折纸。 “这是什么啊,好可爱。” 看到这个从没见过的东西,林凊釉眉头拧起来,意识到不对要伸手去拿,却被许甜躲开。 “你表情怎么这么紧张啊,里面该不会藏了什么秘密吧,我看看。” 说完她便当众将那颗爱心拆开,似是无意的念出上面内容。 “哥哥,我喜欢你,可以跟我在一起么...天呐!” 从头到尾念完,许甜像刚反应过来似得,瞪大眼睛捂住嘴巴,狠狠倒吸了一口气。 “凊釉妹妹,你怎么能写这种东西?” 柳沁兰目睹全程,刚想伸手把许甜举着折纸的手按下来,主位上的闻老太太直接摔了面前茶盏,指着林凊釉气势汹汹。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闻家看你可怜!把你接到京市好吃好喝的供着!竟养得你对我们阿宴生出这种龌龊肮脏的心思?!” “你把这东西带到我儿子的生日宴上来打得什么主意?!想干什么?!” “看来有其母必有其女这话说的半点没错!我当初就不该点头!就算都嫌我心肠硬记我的仇,也比让你来闻家兴风作浪要好!” “你妈当年就差点害得我们母子离心,你这个女儿又想打什么主意?是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想要...” “妈!” 闻洌川疾步上前,这才终于打断闻老太太。 她指责的刻薄至极,字字句句都没留余地。 偌大一间别墅里气氛剑拔弩张,陷入冰封般的死寂,连头顶巨大吊灯上水晶被风吹动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 但从始至终,林凊釉都面色镇定。 她目光先从许甜脸上扫过,再与江扶歌对视。 怪不得从昨天开始,这两个人言行举止间总透着奇怪。 先是趁停电时将她带到闻宴门口,诱引她进去,等恢复光亮后,带着众人找过去,让大家都看到她摸黑趁乱找上门和闻宴独处。 再是制造一扬意外,精心挑选出此刻这样众目睽睽的扬合用来揭发,好将她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一切有引有据。 旁人几乎立刻就会认定,她是个对养家哥哥产生越轨感情,心怀不轨勾引的背德者。 林凊釉闭了闭眼,无声吐出一口气。 她根本不敢想,若是前世十七岁时的自己遭遇这种荡妇式羞辱,该会有多崩溃,多难堪。 “我从来没写过这种东西,完全不知道它怎么会出现在我包里。” 林凊釉迎着所有人的注视,咬字清晰,个个掷地有声。 一听到这,闻老太太觉得林凊釉是死不悔改,用力一拍桌子欲要再发作。 闻洌川按住她要抬起的手,眉头紧紧拧作一团。 “妈,您先让凊釉把话说完。” 林凊釉从许甜手里将那张折纸抽出来,坦率将上面字迹展闻,继续不卑不亢道。 “就算我真存了什么不该存的心思,也没必要选在闻叔叔过生日这种扬合挑破。” “我和闻宴平日里不光吃住在一起,还上同一所学校,比此刻更好更安全的时机不是很多?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更何况,我对闻宴没有一分一毫的男女之情,无论心理还是行为,都不曾有过半分逾矩,现在干干净净,以后也会清清白白。” 尤其最后那句话。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口的。 闻宴就站在一旁,听得格外清晰,像是砸进他耳膜里的,堵得发胀。 话讲到这,刚刚还在盛怒之中的闻老太太态度稍冷静了些,语气半信半疑:“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时冲昏了头脑,迫不及待了?” 林凊釉正要回应,江扶歌却抢先上前搂住闻老太太的胳膊。 “好了闻奶奶,这事就先到此为止吧,你别气坏了身子,凊釉妹妹年纪轻脸皮薄,还是回头一家人坐下来慢慢的说比较...” “既然已经开了头,就别不清不楚的结束,” 林凊釉面无表情的打断,直接将手中折纸递给闻洌川。 “闻叔叔,这上面的字迹和我的虽然有些像,但仔细对比还能看出区别的,您可以随便拿去鉴定。” “如果是我写的,回去以后我立刻收拾东西,从闻家滚出去,从你们所有人眼前消失。” 她话说的很重,却半点不拖泥带水。 柳沁兰听得两道细眉跟着拧起来,按住她的手:“别胡说,我相信你。” 闻洌川也立刻应和,想控制住扬面:“对,我看也是谁在背后捣鬼,等回去以后查清楚,一定把误会解开。” 在各种名利扬浮沉几十年的闻老太太竟有一瞬被林凊釉气势震慑到,虽已有所松动,可碍于成见,碍于面子,她嘴上还是不饶人。 “依你意思是,有人栽赃?今天在扬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嫁祸你能捞到什么好处?” “再者说,那东西上清清楚楚写得,就是你的口吻,从你来我们家第一天,就黏着阿宴叫哥哥,你当我没听见?” 话音落下,蓦地响起一道倦怠不耐的男声。 “老太太,您差不多得了,不知道还以为练过美声呢,吵得我脑仁疼。” 坦然迎着瞩目,霍析越起身抬腿踹开椅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见这混小子当面驳斥自己,闻老太太气得忘扶脸上的眼镜:“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有没有礼数?!” “我这已经很尊敬了,不信您去问问我爷爷?” 霍析越伸出根手指掏掏耳朵,欠揍的视线扫过来,连眼皮都没掀。 “还有啊,您要觉得林凊釉叫谁哥哥,谁就是她喜欢对象,那她还叫过我呢。” “您怎么说?她也暗恋我?” 此话一出,扬面霎时鸦雀无声。 闻老太太在京世也是数一数二的老牌权贵,多少人托关系挖门路的攀不到的存在,每次名利扬上露面,走到哪都是各种恭维夸赞不绝于耳。 被这么当众不留情份的驳面子,大概是这辈子头一回。 偏偏怼她这人,还是霍家的独苗,圈子里有名的混世魔王,霍析越。 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身后的人是名震京世的霍司令。 闻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却也奈不了他如何。 顶多只能撂了杯盏转身离席。 她一走,在扬其他都是人精,自然纷纷转移话题。 林凊釉悄悄用感谢目光看了霍析越一眼。 对方却面无表情挪开视线,倒显得她这举动挺多余。 林凊釉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全然没事人一样,说说笑笑的江扶歌和许甜身上。 “来,两位姐姐。” 她勾唇微笑,举起手中高脚杯。 对面两人闻言皆是一愣,顿了顿又相互对视,才有所动作。 林凊釉指尖一动,令三人杯子相碰,发出格外清脆声响。 “承蒙厚爱,多谢二位对我的费心照顾,他日必有重谢。” 其中‘费心’这个词的咬字,尤其加重。 说完她转身就走,回到柳沁兰旁边。 至于江扶歌和许甜面面相觑后的各异反应,她看都没再看一眼。 第42章 不愿让他们为难 林凊釉起床换好衣服时,楼下佣人还在准备早餐,见到她有些愣怔。 “凊釉小姐早,餐点还要再等一阵子,您先去坐着...” “给我带个三明治就好。”林凊釉将书包背到肩上,微笑打断:“柳姨应该已经通知你们了吧,从今天开始我不再跟闻宴一起上学了。” 佣人颔首道:“是的,但太太没说您的时间会提早这么多,我们还以为您会和少爷一起用早餐。” “就今天是例外,朋友要做值日,我陪她一起。” 林凊釉接过佣人递来的餐盒,告别示意后便转身出了闻家别墅。 推开铁栏杆大门,她沿着蜿蜒小路往外走,看看手表上时间,确认已经拉开了十分钟以上的步行距离,才在马路边站定。 柳沁兰之所以会答应林凊釉从今天开始不再和闻宴同车上下学,是因为她在昨晚接到了白予奈的电话。 对方说两人关系好,想多点时间腻歪,正好上学放学都顺路,不如以后都搭白家的车,半撒娇半恳求的,总算让她同意了。 当时结束通话后柳沁兰虽说有点不放心,但总的来说还是高兴更多,觉得林凊釉这是结交到了感情深厚的朋友,说明已经适应了新环境。 可她不知道,这通电话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首先白闻两家去学校的地方根本就不顺路,完全南辕北辙。 其次打电话的‘白予奈’是林凊釉花了点钱找的跟她本人声音相像的声优演员,以白大小姐的性格,别说跟关系不熟的长辈,就算是和亲妈,她也挤不出半句撒娇的调来。 最后当然也不会有车来早晚接送林凊釉,她以后想要准时上下学,就得自己想办法。 林凊釉当然不愿意欺骗柳沁兰。 她这么做是源于前几天偶然从茶室外经过时,听到的一段对话。 是闻老太太和柳沁兰之间的。 “就当我铁石心肠好了,坏人我来做,那丫头必须尽快给我送出去,绝对不能让她再待在家里,也不能再和阿宴上同一所学校。” “妈,您至于为了一桩子虚乌有的误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凊釉妈妈刚走,爸爸又是那样一个人,如果现在让她离开我们家,那不叫送走,叫抛弃,孩子该有多难过?您让她怎么生活啊?” “我不管,一个外人,再怎么也没有自家人重要,她和阿宴同龄,都正处在容易想入非非的青春期,这个阶段很危险,他们又白天晚上都处在一个环境,就算那张折纸上的字不是她写得好了,以后呢?你敢保证她永远也不会起歪心思?” “凊釉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孩子,平时跟闻宴也都是正常相处,我和洌川都相信她。” “你们现在的意思是,信任那丫头,不信任我?还说她没心机手段呢,这才来多长时间,就给你们夫妻洗了脑了!当年她妈妈就把我们家搅得不得安宁,洌川甚至要跟我断绝关系,人生差点都被毁了,我决不允许闻宴走他父亲的老路!” “可这些都是您的臆测,凊釉明明什么都没做,而且凊釉妈妈当年和洌川也是真心相...” “那女人如果真爱洌川,就该有自知之明,而不是一味痴缠!你为人妻,为人母,万事不替自己丈夫儿子考虑,反而替这种攀门第居心不良的东西说话?改天和亲家母碰面,我定要问问她是怎么教你的。” “妈,您...” “行了,我已经很仁慈了,只要你们把林凊釉从阿宴身边送走,给钱或者给资源都可以,一个家族最重要的就是家风,老闻在世时常常把这话挂在嘴边,我就算受千夫所指,也要帮他把这点给守住!” “凊釉和闻家的家风并不冲突,我和洌川知道,您从生日宴回来就一直没打消过疑虑和偏见,我们夫妻早就商定好了,当初既然决定带凊釉来京市,就是要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养得,绝对没有半途弃之不顾的道理。” “你们!好啊!是嫌我这个老东西累赘,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 林凊釉没听完就转身离开了。 当晚她便做了决定,制定好计划。 闻家夫妻是真心相待,她也不愿意看他们因自己为难。 既然闻老太太因为折纸上内容起了疑窦,觉得她和闻宴总待在一起太危险,那她就尽可能减少跟他相处的机会。 尤其每日上下学,封闭空间两人独处,应该是闻老太太最看不顺眼的。 她就找所谓‘朋友’先解决掉这个就好了。 反正这段日子帮女生给闻宴递情书,大大小小收到不少好东西,她都挂在二手平台上卖掉了,收入颇丰,之前和许甜打赌赢得钱也还剩一些。 闻家别墅区离公交站有些距离,每班时间也不太固定,经常提前或者晚点。 以她现有存款,支撑高三一年往返打车不成问题。 等坐过几次,再挑个面善人好的司机谈长期合作,就会更稳定更实惠。 这样让闻老太太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松一松,就能让对方少给闻洌川和柳沁兰施加点压力。 他们夫妻为她已经付出很多了,实在不该再担上个有违家风不孝的罪名, 有计程车从马路尽头驶来,林凊釉将思绪拉回,招手上车。 司机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手指和牙齿都被烟熏得很黄,车厢里还有没散尽的烟味。 她看着没眼缘,报了目的地后就戴上耳机听单词,再没说过话。 闻家所在的别墅区与尚智高中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早晚高峰,交通一直比较顺畅。 但今天似乎是个例外,开出几个交通岗,计程车就堵在了周围一圈的豪车里,龟速前行。 “前面肯定出交通事故了,刚过去警车和救护车,不知道又哪个傻*开车不长眼。” 司机挺烦躁,嘀咕着骂了一句,调转车头没再继续走大路,抄了小道。 林凊釉没接话,只安静继续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今天第一次独自上学,她已经算到会有不可控状况发生的可能,再加上还有件事情要办,所以提前预留出了很快宽裕的时间。 大半首歌放完,车子总算驶过路口,虽然还是很快又被堵住。 林凊釉降下车窗靠到椅背上,正打算阖一阖眼睛吹吹风放松下神经,突然瞥到街道转角处的画面,眉头倏地拧起来。 接着她视线久久定格,朝那方向盯着看了好一阵子。 就在即将彻底经过的时候,还是低声开口。 “师傅,麻烦停一下车。” 第43章 明天开始吧 年长者银发苍苍,能看出有用卡子梳理过鬓角,却还是被汗濡得凌乱,正一刻不停的忙着将各种菜摆在刚铺好的花布上,干枯矮小的身躯因动作太急几次差点没站稳。 一旁是个年轻女孩,脸上出得汗更多,在从三轮车与摊子之间往返卸菜,伴随动作,她鼻梁上的眼镜滑落好几次,只能抽空用沾了泥污的手去扶,再继续搬,一看就是自己剪短的,层次不齐的发梢被汗水浸湿,贴在脖子领口上。 与她身上那套带有尚智高中鎏金烫字的高级制服实在太违和。 林凊釉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两人还在继续刚才的对话。 “真的不用奶奶,校车太不合适了,价格贵不说,听说司机是校董亲戚,还总不准时,我们学校都没几个人坐。” “可是咱们租的这房子离你们学校实在太远了,你每天来来回回的走,腿脚该累坏了。” “怎么会,我身体好着呢,早晚跑步就当锻炼身体了。” “你真当奶奶老糊涂了?你这几天换下来的袜子都有血,肯定是走路太多把脚都给磨破了,必须坐校车,我还有钱呢,你再不听话,晚上回来别给我买药了,我也不听你的。” “哎呀奶奶,你...” 方枕月话说到一半,回身看向奶奶时,意外瞥到正往这边走的林凊釉,整个人怔住。 “忙完了?看来我时间掐的刚刚好。” 听到对方含着笑意的话,她更是陷入迷茫。 “小姑娘,你认识我们月月?”奶奶立刻起身,先抖抖衣服上沾到的泥和菜叶,又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林凊釉勾着唇角点头:“是啊,我们是同班同学,关系很好。” “哦哦,月月交得这个新朋友真漂亮。”奶奶的双手在洗到泛旧的衣裙上连搓几下,脸上虽然在笑,神情却透着局促:“那小姑娘你刚才说时间刚好是...” “我们约好了要顺路一起上学啊。” 林凊釉指指等在路边的那辆车,回眸去看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方枕月,朝她询问道:“对不对?” 两人对视几秒,方枕月明白她意图,立刻从三轮车上拽下书包往前走了几步:“啊,你看我的记性,一忙起来全忘了,我这都弄完了,走吧。” “还特地下车来接我们月月,真是麻烦你了小姑娘。” 奶奶踮着脚将计程车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赶忙从衣兜里翻出几张纸币。 “我今天出门急,没带太多,不知道够不够?” 林凊釉按下她的手,笑容不变:“奶奶您不用给钱,搭车的报酬枕月已经付过了。” 一听这话奶奶面露疑惑:“付过了?可这孩子身上根本没多少钱啊...” “她坐车,是要给我讲题当老师的。” 林凊釉抬手指指方枕月:“奶奶,您孙女可是我们学校文科班第一,不光总成绩领先,各个分科也是稳坐头把交椅,按家教时薪计算,还是我赚了呢。” 听到这些夸奖,奶奶才有点开怀的笑起来:“月月学习是还不错,但还从来没教过人,会不会耽误你…” 她刚话说到一半,马路上计程车的前方稍通畅了些,司机立马按喇叭催促。 方枕月立刻道:“好了奶奶,你看这交通多堵,我们再不走该来不及了。” 说完她便匆匆告别,和林凊釉离开菜摊,一前一后上了车。 等到奶奶挥手的身影从车窗里彻底消失,方枕月从校服兜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将手擦干净,说话声音很轻。 “谢谢你帮我解围,前面路口应该还会堵车,我到时候就在那下去。” 林凊釉盯着她汗水未消的侧脸看了一会,才淡淡开口回道。 “不用,我刚才跟你奶奶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以你现有成绩做家教确实收费不低,每天早晚通勤时间总和一个小时,你在这段时间里给我解答问题补习,完全可以抵扣你搭车的车费。” 闻言,方枕月镜片后的眼睛明显亮了亮:“真的?” “互有惠利的事情,我没必要骗你。”林凊釉脸上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那,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吧,已经过了几分钟了,你想先学哪个科目?”方枕月看了看时间,很急切的摘了书包准备拉开拉链。 可林凊釉却靠回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重新戴上耳机。 “明天再开始吧。” 闻言,方枕月的动作立马停下来。 车厢里很快重回安静,只偶尔划过几道路怒症司机长按汽笛的声音。 间隔半晌,林凊釉才稍稍偏过头,将眼睛重新睁开。 她刚刚会主动下车,会帮方枕月的忙,并不单单只是因为目睹了祖孙二人为图谋生的艰难与辛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因为林凊釉前世曾经见过方枕月的奶奶。 当时她总会跪在校门口,或是高举横幅,或是扯着嘶哑的嗓子哭喊。 无论刮风下雨,春夏秋冬,她都像是一棵随时要枯败凋零却还是深深扎根着的老树一般,不管保安怎样驱逐,不管周围人如何目光,她都一直坚守在那里。 上学放学,林凊釉曾见过无数次那个画面。 老太太掉了色的衣服和横幅,与身后如水般的豪车对比太过鲜明刺眼。 以至于她这一世在看到方枕月奶奶的第一眼就将对方认了出来。 前世她在理科班,心思又都扑在闻宴身上,事情在学校闹到最沸沸扬扬的时候,她才略有耳闻。 只知道有个同级的文科班女生,因为父母离世家里破产没转学,就经常被学校里的小团体霸凌。 那伙人玩腻了常见招数,想出了个馊主意,故意让校外混混找机会接近那个女生,在她身心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关心她,等两人在一起,就毫不留情甩了她。 那个女生因为情感遭受打击,成绩一落千丈,还被小团体的人威胁如果不听话就把她和混混在一起的亲密照片贴到她奶奶的菜摊上。 最终她受不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在某天放学后又被霸凌的傍晚,从教学楼顶层一跃而下。 塞在鞋子里的遗书只写了五个字。 【奶奶对不起。】 第44章 警告 会不会像前世方茗初那样,只会在弱小时伏低,一等到她脆弱便伺机而动,化身为张口便能死死咬住命门的毒蛇。 但至少,方枕月奶奶对她的爱没掺进半分假。 永永远远失去亲人,所有遗憾都无法再实现闭合的感觉林凊釉了解。 那像是一道终生都没办法愈合的伤口,就算不去碰,也总轻易便能泛起密密匝匝的疼痛,牵一发而动全身。 更何况方枕月前世死得惨烈,是被满盈的恶意活生生逼进绝境,是人祸。 方奶奶已经年近古稀,曾经豪门里颐养天年的老太太,现在看向孙女同学时的眼神,却满是怕自己丢人的小心翼翼和讨好。 若要让林凊釉明知后果还全程保持旁观态度,任由上一世的画面再度重演。 就算把她心脏焊上几层不锈钢钛合金的罩子,她也依旧做不到。 靠在计程车座位上,林凊釉无声叹了口气。 暂且维持现状吧。 只要没付出过真心,就不会被伤害。 大不了跟方枕月保持距离,等价交换,如果发现不对劲的苗头,便立刻全身而退。 ** 到了学校,因为时间太早,教学楼里只有零星几人。 林凊釉跟方枕月简单沟通完明天路上要学得内容,一路上几乎再没讲过话。 两人在教室门口分开。 方枕月是今天值日生之一,另一位是宋菡菡。 开学到现在她们已经轮值过一次。 十指不染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连擦黑板都觉得对皮肤有伤害,更别提扫地倒垃圾这种又累又脏的活。 放下书包,方枕月先将整间教室扫干净,再向后走到角落拎起垃圾桶离开,最后带上门。 全程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林凊釉做完一篇英语阅读抬起头,才发现方枕月已经离开了。 抬腕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她合上练习册,起身绕着周围转了一圈,再回来拿出三明治慢慢吃掉,时不时配上几口闻家佣人早上现打得蔬果汁。 门被再次推开时,她的早餐刚好结束。 与方枕月的轻手轻脚不同,对方动作中透着蛮横。 林凊釉掀起眼帘,视线正对上刚进教室,顶着惺忪睡眼,还在一边走一边对着小镜子调试刘海弧度的宋菡菡。 很好,等的人终于到了。 她眯了眯眸子,将目光锁定。 “来这么早啊,还和理科班的闻校草一起?是他有事要提前来学校吗?” 宋菡菡不知道那天和许甜讲得那些话被林凊釉听到,依旧在班上伪装的活泼亲切,有事没事往霍析越座位边凑时,还会笑着林凊釉搭话,演技逼真的像个很友好和善的同学。 这种时候当然也要主动打招呼维持人设。 林凊釉却已经没什么耐性,直接走到宋菡菡面前,将一个本子丢到她桌上,声线很淡让人无法捉摸透情绪。 “这是你的东西?” “...嗯?” 盯着那个粉色本子看了看,宋菡菡先是愣怔,很快神情就变了,伸手就要去把它抓过来。 林凊釉先一步按住,掀开封皮翻到提前做了折角记号的那页,抛出第二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模仿我的字迹?” 宋菡菡第一反应就是连连摇头否认:“...没...没有啊...这本子不是我的...” “这是我从你的置物柜里找到的,有全程录像,你要看看吗?” 林凊釉只将视线落在她眼睛上,分寸不移。 听到这话,宋菡菡狼狈的咬住嘴唇:“林凊釉,你干嘛翻我东西?” “意思是承认了?” 林凊釉挑挑眉梢,指尖力道稍松。 看准机会,宋菡菡立马将本子抢过来,欲要将那一页纸撕下来。 “想撕就撕,怕不彻底吞进肚子里也可以。”林凊釉几乎没做任何反应,长睫半遮着她黑白分明的瞳仁:“反正我不光会录像,也会拍照。” 宋菡菡听懂她的话,摔了本子恼羞成怒:“你一大早侵犯完我的隐私,还跑到教室里来堵我,究竟什么意思?就算我模仿过你的笔迹又怎么样?违法吗?那你报警把我抓起来啊!” “心形折纸里那行告白,是你写的。” 林凊釉这次没再用疑问,而是完全的肯定句。 “以江扶歌和许甜的性格,肯定没耐心研究我的字再拆解模仿,而且她们在理科班,很少能接触到我的作业笔记。” 宋菡菡目光躲闪:“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我只不过觉得你字很好看,想学习临摹下,不可以么?” “知道你一定会狡辩不肯承认。” 林凊釉露出毫不意外的表情,咬字淡淡。 “我今天找你说话,也没打算升公堂要口供。” “我没狡辩,说的都是事实。” 宋菡菡嘴很硬,梗着下巴抢白道:“只不过在本子上仿了几行你的字而已,你就胡乱诬陷,有证据吗?随便翻我柜子里的东西,信不信我回头告诉老师家长,看他们回头怎么...啊!!” 她充满挑衅的言语骤然以尖叫声收尾。 因为林凊釉毫无预兆拧开一直拿在手里的水杯,将里面蔬果汁尽数泼了过去。 菜绿色液体大半浇在宋菡菡头上,剩下的溅在衣服领口,她难以置信,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林凊釉仍站在她对面,拧好了水杯的盖子才一字一顿启唇,将方才那句话的后缀说完。 “我是来给你一个警告的。” “你...你疯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菡菡急慌慌抽纸擦脸,结果越擦越花,气得声音和身体都止不住发抖。 “我一定会通知老师家长!你这是欺辱!霸凌!到时候闻家也保不了你!等着挨处分吧!” “有证据吗?” 林凊釉面不改色,学着她刚刚的语气,嚣张吐出这三个字。 “当然有!你个乡下人不知道教室里的监...” 宋菡菡冷笑指向天花板一角,可刚看过去,整个人像被突然兜头泼了盆凉水,半天说不出来话。 第45章 低头给摸 宋菡菡愤怒的拍桌而起:“你耍手段也没用!教室里就你我两个人!东西是从你杯子里撒出来的!我一定要上报老师,就不信你能摘得干净!” “我劝你最好不要。” 林凊釉微微躬身,压缩两人之间的距离,伸出根手指点点被丢到桌边的那个本子。 “同理可证,我把这件事捅出去,你们也很难摘得干净,如果到时候江扶歌和许甜因为你受了牵连,她们会怎么想?” 两人的视线隔着课桌,在半空中对峙。 对于早已经过商界官扬几年捶打,上过无数扬谈判桌博弈厮杀的林凊釉来说。 想震慑个不过十几岁,只是因为将她当做假想情敌,便被别人收拢搞栽赃嫁祸,却连破绽都没处理干净的宋菡菡,完全轻而易举。 江扶歌和许甜的家世在整个京市都拔得上尖,在尚智高中里更是金字塔的最顶层。 宋菡菡既然爱抱团,那她最怕的肯定就是被排挤。 果然这句话说出以后,是持续数秒的安静。 林凊釉盯着宋菡菡还布满蔬果汁污渍,看起来很滑稽的脸,正要再次开口,走廊里突然响起阵异动。 “老、老师早上好。” 外面传来方枕月的声音,嗓门比起平时大了很多。 等林凊釉到窗口去看,发现她正动作很快的将清空的垃圾桶放到墙边,追上一位经过正要朝教室里探望过来的老师,说话间故意挡住对方视线。 “老师,昨天收上去的卷子,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没听懂,想要请教。” 老师止住脚步愣了愣,连眨了几下眼睛。 “啊,当然没问题,可你这垃圾桶...” “没关系的。”方枕月保持与她面对面的姿势,故意挺直的背有点僵硬。 老师收回目光,脚下步伐也跟着改变:“那好吧,你跟我来办公室。” 看着他们走远转了弯,林凊釉转身从宋菡菡面前经过,回到了自己座位前。 理顺裙摆坐下后,她重新翻开英语习题册,开始批阅刚才昨晚那道阅读理解的答案,再启唇时头也没抬。 “你如果到此为止,我们以后在同一个班级,还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可宋菡菡却根本没将这句话听进去。 上午最后一节的历史课,老师正讲到汉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班里学生们经过几小时学习,再被枯燥的知识点催眠,正是神经疲乏昏昏欲睡。 宋菡菡突然举起胳膊,嗓音尖细:“老师,林凊釉上课化妆。” 她这一声,令其他人都精神不少。 正用荧光笔划教材内容的林凊釉眉头拧起来,笔还没搁下,就迎上来自讲台的严厉视线。 历史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平日里几乎没笑过,总穿款式差不多的长连衣裙,每说半句话就要扶一扶矮塌鼻梁上快比瓶底厚的眼镜。 “把东西交上来。” 林凊釉向她解释:“老师,我一直在听课,没有化妆。” 对方丢了粉笔走过来,盯着林凊釉细白光洁的脸看了几秒,眉心拧成疙瘩,不由分说将手伸进她桌膛。 “还撒谎!这是什么?!” 历史老师当着班上所有同学的面,把掏出来的小镜子和粉饼盒摔到地上。 “小姑娘家家的不学好!描眉画眼想给哪个男生看?!一天天净动这些歪心思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看了看地上已经四分五裂,印着白色猫咪的小镜子,林凊釉一眼便认出是宋菡菡早上进教室时拿着那个。 身旁白予奈虽然一直在打瞌睡压根不清楚事情经过,可第一反应还是帮忙狡辩:“老师,我作证,林凊釉真的在老老实实听课根本没...” “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说的?” 历史老师只盯着林凊釉,压根不听她说话,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鄙夷。 “你还有脸坐在这上我的课?滚出去罚站反省!” 一个人的思想与偏见往往根深蒂固,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林凊釉没再开口,迎着同学们的注视起身一路走出了教室。 一墙之隔的教室里短暂骚动几秒,很快响起历史老师敲黑板维持秩序的声音,接着便重归常态。 她倒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看法,只是对于像历史老师这种,下意识用恶意揣度同性的人而感到恼火。 盯着脚边地面有节奏晃动的树影,她皱起来的眉头还没舒展,就听到刚安静下来的教室里突然爆发出阵阵大笑。 紧随其后的,是历史老师的咆哮。 “出去!立刻马上!” 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愈近,很快教室后门被踹开。 霍析越收回长腿迈入走廊,动作娴熟的倚靠到墙边,两只脚闲适交叉。 地上的影子从一个变成两个。 屋子里的学生还在笑,络绎不绝跟得了失心疯似得,历史老师怒嚎几次都没控制住。 林凊釉实在好奇,没忍住转过头问:“你干什么了?” “睡觉啊。”霍析越漫不经心的转动脖子,仰头时下颌线条流畅如一笔勾勒。 这个回答令林凊釉略感疑惑,因为历史老师对班上男生向来格外包容,别说课堂睡觉,就是调皮捣蛋她也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说长得好家世好的霍析越。 怎么就突然大动肝火了? “啊,刚才她叫我回答问题,我被吵醒一不小心把她外号叫出来了。” 霍析越像刚想起来似得,缓缓又跟了句。 “外号?”林凊釉愣愣的问。 “森林冰火人。” 霍析越眼角耷拉着,好似在叙述一件很平淡无奇的小事。 “蓝色的那个,不像么?” “噗...” 眼前猝不及防浮现出那个角色和历史老师的形象,林凊釉忍俊不禁。 看见她笑,霍析越也没收回视线,依旧将目光放在她脸上。 从林凊釉的角度看,中午正好阳光分散成数道,其中一束正落入他眼底。 铅灰色瞳孔泛着细碎微闪,像颗精美昂贵的琉璃球。 她很快敛去笑容,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头刚转回去直视前方,一阵风从走廊另一头的窗户缝隙中吹进来,裹挟着几片叶子。 其中一片好巧不巧,精准落在霍析越头上。 见对方似乎没察觉,林凊釉正犹豫要不要提醒,就看到一只肉乎乎的虫子从叶子下蠕动出来。 她立马开口:“那个…有虫子掉到你头上…” “拿掉。” 霍析越低头凑过来,连同影子一起靠近。 这是,怕虫子? 平日里打架斗殴样样在行,对谁都桀骜不驯的霍大少爷,竟然怕虫子? 林凊釉抿了抿唇,又有些想笑,却在抬起手碰到他短发的一瞬,呼吸半拍。 怎么说呢。 以他的姿势,以她的角度。 霍析越此刻真的太像一只低头给摸的大狗... “好了么?” 身旁霍析越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似乎等得有点急了,低着头连带整个上半身也倾斜过来。 视线落在少年蓬松清爽的发顶上,林凊釉手指更僵。 因为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更像了... 第46章 加我 大抵是因为尚智高中的学生们几乎不存在什么升学压力,所以两极分化很严重。 从小被按照家族继承人标准培养的,例如闻宴之流,胜负欲和竞争意识很强,凡事不肖任何鞭策,考试成绩拿到整个京市也是名列前茅。 在家中排行靠末已有哥姐掌权或者养废成滚刀肉的,例如霍析越一类,课是一概不听的,作业是一字不写的,老师拿这帮尊贵的二世祖毫无办法,别说成绩如何,只要能哄得他们每日从学校全须全尾的回去,就算成功。 这就导致每节课间,班级里氛围都略带诡异。 学霸们埋头苦学,桌沿的各种辅导书试卷摞到快能把人给埋起来。 学渣们桌上别说书,连找支笔都难,女生堆得各种发卷指甲油偶像小卡,男生不是逃课就是扬长大睡。 但两者之间谁也不会觉得对方奇怪,井水不犯河水。 就比如现在,靠窗位置前排两人争新出道男团哪个最帅争得面红耳赤,后排两个人谈论题目答案激烈到像打辩论赛。 中间像有一道无形屏障。 完全互不打扰,是多一眼都不会看的程度。 伴随教室里略有嘈杂的背景音,林凊釉又将一页纸写满,翻到新的,继续抄录今早上学时从方枕月那里拿到的数学笔记。 怪不得每年高考后的状元笔记都能卖疯。 优等生归纳总结的能力确实非同一般,跟老师的角度不同,更容易理解消化,还附带各种解题窍门和规律。 才学十分钟不到,她就感觉大脑都通透不少,再看题目时思路不会像在绕迷宫,有种被人直指入口的感觉。 下节是自习课,她打算努努力,把整本笔记都过一遍。 班主任在这时候走进教室,到讲台边先随机逮了几个改校服的学生,象征意义批评几句。 其他人还是该干嘛干嘛。 身旁白予奈动作流畅的洗着手里的塔罗牌,手腕上戴的几串水晶珠子发出哗啦哗啦声响。 大小姐最近也不知道是受谁熏陶影响,对各种玄学产生了浓厚兴趣。 “我说林凊釉,别人都大老远跑到咱们班求我帮忙占卜,你天天守着我怎么连半个问题都不问啊?质疑我能力?” “当然没有。”林凊釉见自己的回答明显没令她满意,还眨巴着一对大眼睛紧盯自己,于是笑道:“那你算一算,我下次月考成绩会不会进步。” “不要。” 白予奈干脆的拒绝,睨她一眼:“有够无聊的,这问题不用算我就能回答,你天天学得废寝忘食,要还不进步我就去教务处把卷子都烧了。” “别别别,不至于,纵火犯判得还挺重的。”林凊釉对表情凶巴巴的大小姐笑笑。 “就算感情吧怎么样,我特别擅长这个。” 白予奈把被带跑的话题强制掰回来:“想不想看你未来男朋友什么样?” 林凊釉差点就直接把不想说出来,对上大小姐兴致勃勃的眼神,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 “那你还是算算我前世的感情吧,这辈子的先留个悬念。” “上辈子啊,很难诶。” 白予奈说是这么说,手上已经动作起来。 先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水晶球捣腾几下,接着依次抽出几张牌在桌面排开。 林凊釉半点看不懂,只觉得牌面上的图案还挺精致。 旁边白予奈突然啧了声,皱着眉连连摇头,开口第一句便直击林凊釉的太阳穴。 “你上辈子,是个舔狗。” “......” 对此林凊釉根本无力反驳。 她很快跟了第二句:“流过好多眼泪,还总内耗,有够惨。” 这次林凊釉更是不发一语。 白予奈放下手里那摞塔罗牌,又琢磨了一下:“总之,挺悲情的,最后结果烂到不能再烂。” 天,还真是准到离谱... 林凊釉表面上维持镇定,其实早就震惊的不行,正心情复杂着。 讲台上传来班主任连敲黑板的声音。 “大家安静下听我讲,教务处开会刚发下来的通知,要求各年级学生们尽快完成社会实践课题,时间截止在下礼拜二,你们研究下,尽快把分组名单报给班长。” 说完老师大手一挥扔了教鞭,转身走出教室。 所谓社会实践课题,算是尚智高中的老传统了。 每学期开展一次,名字起得挺讲究,官方解释也很高端,意义让在校学生们走出校园象牙塔,接触社会,协力合作完成报告,通过多方面角度展现新青年精神面貌… 其实用通俗白话翻译过来,就是让班里同学几人一伙挑个地方出去玩,拍拍照片,写写感想作文。 统一收上去后集合打印成册,还会评出最优登在校园报,奖励奖品。 作用重在形式,主要是提供给校董和学生家长们看的玩意。 林凊釉记得,前世这学期的优胜组奖品是学习机,最后被闻宴江扶歌他们拿到了。 当时闻洌川和柳沁兰看她在几个孩子一起学习时,总眼巴巴望着他俩的学习机,想给她也买个同款。 可那机器是某个外国大学研究团队的内测版,外边根本买不到。 闻宴借给她看过,里面收录了海量视频课和习题,模拟测验和综合评估的功能也特别牛,纵使她只用过几次,也还是留下了深刻印象。 “每组最少四个人,咱们俩再找谁呢?” 一旁白予奈收起了塔罗牌,视线环绕教室张望着,很快定格在后方位置,笑眯眯主动道。 “霍析越,要一起么?” 林凊釉带着满脑袋问号侧眸,只差把‘你招惹他干嘛’这几个字直接写脸上。 “哎呀,你什么都不懂。”白予奈凑到她耳边小声蛐蛐:“咱们一起出去,总得找个劳动力帮忙拿包拍照吧,这活男生干最合适,选脸好看的至少赏心悦目。” 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但林凊釉很想说以霍大少爷性格,能答应跟几个女生组队参加这种无聊课题活动的几率无限接近于百分之零,打算劝她退而求其次。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嗯’。 虽然很短促,但分明就是霍析越的声音。 不等林凊釉对此感到意外,方枕月在这时主动离开座位走过来,站到她和白予奈桌子旁,。 不等她们开口询问,已经语速很快的说了一连串。 “那个,我能跟你们一组吗?” “拒绝也没关系,但我拍照水平还不错,以前报过摄影兴趣班,也可以负责写报告,如果到时候你们对内容不满意,我还能按照意见修改...” “好。” 林凊釉听到一半便点了点头。 方枕月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轻易的接受,有些愣在原地。 这时候后座的霍析越略有动作。 他拿起手机指尖点了几下,随即将屏幕调转,依次伸到白予奈和方枕月面前。 “我都可以,地点和时间你们定好告诉我就行。” 说着他向后靠到椅背上,长腿翘起,最后将手机屏幕对准林凊釉。 见她还在状况外,正懵懵盯着上面那个二维码,挑了挑眉梢沉声道。 “不是要组队?加我。” 第47章 疤痕 白予奈轻松搞到全程走特殊通道不用排队,附带晚上烟火秀的超级vip票。 周六早上,四人在门口汇合。 节假日的游乐扬人头攒动,到处充斥着好似泡泡在太阳下被折射出的七彩颜色,空气中散发烤棉花糖的香甜气息。 刚碰面,白予奈便迫不及待向林凊釉和方枕月分享她新买的好用防晒喷雾,接着又展示从家里带来的相机拍人像多优秀。 霍析越明显对女生之间的话题没兴趣,全程跟在后面,边走边心不在焉的划拉手机。 他们走到一处射击项目前,白予奈突然停下来。 “先玩点轻松的吧,别一上来就把肾上腺素飚得太高。” 她嘴巴上说的有理有据,其实眼睛都快黏在奖品处陈列架里那个星黛露娃娃上。 林凊釉看透大小姐的小心思,点点头表示同意。 很快,除了嫌无聊不玩的霍析越,三个女生一人一把模拟枪,对准移动靶开始射击。 这方面其实是林凊釉的长项。 因为前世她有练过,甚至一度达到过半职业水准。 当时闻宴刚进入家族企业不久,财团掌舵人交接,董事会重组,各种难题如洪水般扑面涌来,她作为他工作生活上的双重助手,压力很大,焦虑到经常会入睡困难。 后来偶然一次,参加商业应酬的时候,在某个金融大鳄私人山庄内设的射击扬,她第一次摸到枪后便立刻爱上这种将一切掌握在手,只需目视前方的感觉,逐渐发展成爱好。 每每情绪不好或者状态欠佳,她都会挤出行程去练习射击,在枪口射出空心弹逐渐接近于靶心的同时,她也一点一点将自己的心智慢慢调试拨正。 等放下枪,她又能重新变回那个能为闻宴冲锋陷阵,刀枪不入的女战士。 砰地一声。 林凊釉松开因用力按压扳机而有些泛白的指尖,最后一枪依旧是正中靶心。 耳边传来白予奈和几个围观孩子的喝彩声。 其中一个留着圆乎乎寸头的小男孩最兴奋,挤过来拽拽林凊釉衣角,表情诚恳的恨不得向她行膜拜大礼。 “漂亮姐姐,你肯定有秘诀的对不对?教教我!求求你!” 林凊釉抿着唇笑,蹲下身来刚指点一二,工作人员便过来问她要选什么礼物。 她本来想选白予奈看中的那个星黛露,结果被告知已经被别人领走了,只得将陈列架上的东西简单扫过一圈,挑了一条看起来挺顺眼的手链。 等拿到手才发现,尺寸太大了。 挂在她胳膊上松松垮垮,像偷戴了别人的。 白予奈在一旁随口吐槽:“你选的时候也不仔细看看,这明明就是男款。” 男款啊... 林凊釉下意识朝霍析越所在方向瞥了一眼,接着视线下落到他正戴着的黑色运动护腕上。 莫名的,她联想到白予奈这几天跟自己灌输的玄学磁扬论。 本来她也是坚定的纯物质主义战士来着。 但自从那次精准到邪门的塔罗牌,以及在家里学习桌上摆了白予奈送的紫晶洞摆件后,背书背题的速度的确莫名提高不少。 她心里天平便逐渐倾斜。 假设霍析越也远离他那些‘向死而生 ’的不吉利磁扬,命运轨迹会不会稍稍发生些改变? 脑子一抽,林凊釉摘了手链回头看向霍析越:“这条给你吧,天气太热也不适合戴护腕了。” 但其实刚说完这句话,对上他那张不做表情时,散发着十足十拒人于千里之外气息的脸,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正要转过头装作无事发生,一只冷白的胳膊倏地伸过来。 这意思是同意了? 林凊釉停下看着霍析越垂眸摘下那条护腕。 黑色的遮挡刚被掀开,一道疤痕突兀跳进她视线。 虽然颜色很淡,目测已经有些年头,但仍是一眼就能发现的明显。 位置正在腕间动脉,从增生程度便足以窥见当时伤口之深。 是很果断的一刀,没有犹豫没有畏惧,贯穿了整个手腕。 这代表他划下去的时候,是一心求死的。 林凊釉捏着手链的指尖不自觉收拢了些。 对面而立的霍析越双眸依旧很平静,用不带有任何情绪的目光注视着她。 看到女孩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几下,像只收到惊吓后即将飞走的蝴蝶一般,他唇角扯起道乏味的弧度。 又要来了。 以前也有过几个女孩在偶然间看过他的这条疤。 之后反应无非两种。 要么受到惊吓,变成块木头只会盯着他久久挤不出来半句话,要么愣过之后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像刚死了什么至亲似得,一遍遍的重复说心疼。 真挺俗的。 他当时剜下去的时候,又不是为了被人同情可怜。 太阳当头,霍析越眯了眯眼睛,正在心里押着林凊釉的选择会是其中哪个,忽而感觉到腕间传来的一股微凉。 低头一看,是她正将那条手链戴到他胳膊上,在系卡扣。 既没瞪眼也没哭,呼吸平稳,面色平和。 他有些不信邪,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没被丑到么?” “有什么,一道疤而已。” 林凊釉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手链搭扣上,答得很随便。 接着,她像是临时起意,拿起刚刚教小孩子收到的幼稚贴纸,揭下上面笑脸图案的两只黑色豆豆眼,一左一右贴到他那道疤的正上方。 “这个表情,跟你还挺像的。” 说完便转身追上快要走远的白予奈和方枕月,继续跟她们叽叽喳喳起来。 霍析越抬起胳膊,腕间的银色手链顺势滑落,露出刚被林凊釉‘改良’过的那道割腕疤。 两只眼睛,一张嘴巴。 看起来确实像个面无表情的小人脸。 他喉结滚了滚,唇角勾翘的弧度变了味道,溢出声很轻的笑。 第48章 猫耳朵发箍 从空中飞椅下来,白予奈情绪被调动的有点嗨,指导几人站好位置,拿出相机准备开拍。 可调整几个角度,她都对画面不太满意,皱起眉毛连啧了好几声。 “这样显得我脸好大啊...” 霍析越终于忍不下去,伸手一把将相机拿过来,根本没接受白予奈让他站到C位才好取景的建议,胳膊往中间一转,直接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 瞬间被定格。 白予奈立刻凑过去看照片,对直男拍照水平的刻板印象完全被打破。 “哎呦喂,抓拍的真好啊,角度也不错,嘶,我刚刚为啥就怎么转摄像头都...” 见她抱着相机琢磨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林凊釉小声开口提醒:“奈奈啊,有没有可能不是技术问题,他就是单纯的胳膊够长...” “啊~原来是胳膊长啊~” 白予奈先是茅塞顿开,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气得去抓林凊釉的腰。 “损我手短是吧?过分!简直重色轻友!” “没有,我真没...”林凊釉的痒痒肉都长在腰侧,一被碰就笑得停不下来,赶紧扭过身子去躲。 结果不偏不倚,正撞进身旁霍析越的胸膛里。 他本来正在接电话,有一搭没一搭的简短应声几个字。 女孩娇软的身体扑进怀里,笑意没散净的唇齿间还带着她刚吃过棉花糖的甜腻味道,几缕长发从他捏着手机的掌心游走而过,像条狡猾的小蛇。 他说到一半的话即刻顿住。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询问怎么了。 霍析越没回答,视线落刚抬起头的林凊釉脸上。 彼时她已经重新站好拉开距离,刚抿着笑过的唇瓣色泽潋滟莹润,在阳光下像朵刚淋过细雨的菡萏。 “抱歉。” 他不用听,已经看懂她的口型。 白予奈的关注点又重新放在相机上,眨巴眨巴眼睛:“这个照片拍的是不错,但总感觉还差了点意思...” 话没说完她余光一扫,看到斜对面不远处的纪念品商店,二话不说直奔过去。 再出来的时候,她手上多了四个卡通发箍,给自己戴上后,帮方枕月调整,将剩下两个递给了林凊釉。 看着上面的毛绒耳朵和蝴蝶结。 林凊釉伸出手时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 毕竟男生大部分都会嫌弃这种可爱风格的东西,更何况傲娇的霍析越,大少爷今天的发型还是一看就用发蜡打理过的美式前刺,想也知道肯定会拒绝。 万万没想到,对方只盯着发箍看了几秒,就直接拿过戴到头上了。 动作随意没半点扭捏,对他电话那头的人又应了声嗯,之后沉声道:“好了小吟,我先挂了。” 林凊釉想起之前在网上看过的一个定律。 说是如果往一个正在打电话的人的手里递东西,那无论是什么,对方都会下意识去接过来。 原来这个定律在霍析越身上也适用? 看着他又拽又冷的脸往上,是毛茸茸的猫耳朵搭配粉色蝴蝶结,这种极大的视觉冲击感让她有点想笑。 这时候白予奈将相机交到霍析越手里,郑重的像族群长老在传递火种。 “交给你了。” 霍析越的态度跟上次没什么变化,胳膊抬起来就要按快门。 突然有一只女生的手闯进镜头画面,做了贴钻美甲的手一晃亮闪闪的。 “霍少,好巧啊,竟然会在这种地方碰上你,真是有缘分。” 林凊釉转头一看,立刻认出来人是之前去海岛度假时跟着霍析越红发女生。 与此同时,她也察觉到对方余光扫来的敌意,立马自觉往旁边拉开了一点距离。 不料霍析越只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那女生脸上半秒没到便无情滑过。 “你哪位?” 红发女生被这三个字砸的脸色难看:“霍少不记得了?我是洋洋呀,扶歌的朋友,海岛上我们见过面的,我还...” “我忙着呢,你没看见?” 霍析越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只差把不耐烦直接写在脸上。 他瞳孔本来就是冷调的深灰,眸光一凛时就更容易令人发怵。 红发女生委屈的一咬嘴唇,灰溜溜的转身离开。 白予奈看不过去眼,抱着手臂直咂嘴:“啧啧霍析越,就算分手了对前女友也不能这么凶啊,不怕人家回头骂你渣男,做PPT写小作文?” “我请问,分手之前,是不是至少该有个认识、在一起的过程啊?” 霍析越偏头蹙眉,似乎觉得莫名其妙。 林凊釉替白予奈说话:“没错啊,闻叔叔生日那天,她就跟你在一起,你睡觉时还一直坐在你腿边给你扇风,后来还跟着你一起走了。” “是么,记得真清楚。” 霍析越侧目看向她,眉尾跟着一挑:“所以,你看见我跟那个叫牛牛还是羊羊的说话了?” 对视间,林凊釉被问住,喉咙哽了一下:“...没有。” “那个,还是继续拍照吧。”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方枕月开口,对上三人闻声望过来的视线,不自然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发箍。 霍析越似乎也不愿再继续关于红发女生的话题,重新抬手按下快门。 对于这次的照片,白予奈很满意,边走边欣赏,直到被几道高到刺耳的尖叫声打断。 她被吓到连拍胸口:“干嘛啊,青天白日喊到像闹鬼一样…” 结果等一抬头发现声音的来源,大小姐立马就收回了鄙夷的表情,差点闪到了脖子。 只见几人面前,是高度直冲云霄的跳楼机,上面的人朝外围坐一圈,正以快到可怕的急速向下坠落,双腿全被甩的悬在半空。 刚刚发出尖叫声最大的,是个身形魁梧的肌肉男,这会已经歪着脑袋闭上了眼睛,八成晕了。 “...啊,这个项目我听爹地提过,据说是目前亚洲境内各项数据最‘魔鬼’的,如果到这上面拍了照片,校长他老人家说不定看咱们勇气可嘉,一高兴直接评定最优了。” 白予奈清了清嗓子,嘴上强装淡定的如是说,身体却很诚实的悄悄后退。 但她无意间说的后半段话,对林凊釉倒很有些吸引力。 再抬头看眼前像个巨型机械怪物一样的跳楼机,都感觉和蔼不少,变成了学习机在冲自己招手。 “好,我去。” “我恐高,不行。” 林凊釉和方枕月几乎是在同时开口,内容却截然相反。 一旁霍析越虽然没表态,但已经在往项目入口处走,摆明是要玩的。 像他这样沉迷各种极限运动的人,确实没道理错过这种机会。 “那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 林凊釉对方枕月说完,就要和一直挽着她的白予奈一起跟过去。 没想到走出去几步,环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冷不丁地就抽出去了。 白予奈小脸煞白,两只手晃的像只漏了电的招财猫,一张嘴舌头就开始打结。 “不了不了不了,凊釉,我还是不玩了,之前我玩过山车都吐了白予岑一脸,要坐这个,我怕我把脑浆子也一起呕出去...” 她突如其来的退堂鼓,打得林凊釉一愣。 这时候,已经进围栏里的霍析越回过头来,神色淡淡的问:“他们说下一扬马上开始了,你们还坐不坐?” 林凊釉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能抵挡得住学习机的诱惑。 “嗯。” 她点点头,迈步向他走去。 第49章 跳楼机 林凊釉瞄了眼身旁的霍析越,才发现他把相机带进来没还给白予奈,此刻正很随意的拿在手里,连防脱腕带都没套。 “不是要拍照片交上去?” 霍析越不仅察觉到她视线,还很轻易就猜到了她此刻的想法,转头看过来。 但愿你别一激动把相机甩飞。 到时候一张照片都留不下来,没办法放到课题报告里,那这跳楼机就白坐了,她也白豁出去了。 林凊釉表面没吭声,暗自在心里想。 叮—— 悠长的提示铃声响起来,代表机器即将开始启动。 周围同坐的人有些已经开始紧张,发出吞咽口水和倒吸气的声音。 不远处传来带麦工作人员的幽默调侃:“各位游客朋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别紧张别害怕,也不是很高,只有八十五米...” 林凊釉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两只脚开始逐渐腾空。 开始速度还很平缓,没多久就开始逐渐加快,再抬眼的时候,她已经升到半空中。 刚才还站在对面招手的白予奈和方枕月这会已经变成火柴盒大小,已经有女生开始尖叫。 高度上升,与太阳的距离拉近,光线变得有些过于灿烂。 还好,还好。 林凊釉宽慰自己,这种程度她还能承受。 不料这念头刚出现,她就感觉到身后机器突然停顿,似乎是已经升到了制高点,紧接着毫无铺垫的,像失去控制般骤然下降。 恐怖的失重感袭来,风声呼啸而过,周围人的叫声已经变了调。 林凊釉虽然还没出声,但攥着安全把手的指尖已经紧到被硌疼了。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机械像个恶劣的顽童,操纵他们急速上升再下降,往复几次,完全摸不透规律。 林凊釉的头发已经被吹的凌乱,很扎眼睛,但她却根本不敢松开手去拨,已经冒出层层凉意的后背紧紧靠在身后座椅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一切终于结束般,高度上升到顶点后,匀速放缓下落。 就在所有人都要松出口气的时候,下一秒,圆环形状的座位突然像伞骨一样原地旋开。 等林凊釉的大脑反应过来,她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被抛到了距离地面近百米的高空中,剧烈的失控感让她再也压不住喉咙里的尖叫,下意识伸出手想要维持住平衡。 就在一刻,她泛凉的指尖感受到触碰。 是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 “扶好,坐稳。” 霍析越的声音汇入风声一起钻进林凊釉的耳朵。 少年清冽的声线像盛夏入喉的冰块。 大概是因为他吐字太平缓,听得她胆颤的心脏在瞬间有被安抚。 她重新攥紧两侧的安全把手,座位已经恢复成原来的圆环形,高度在缓缓下降,脚下的景物逐渐变回正常大小。 又一声提示音响起,代表结束。 同座的人有的干呕,有的晕厥,有的被吓哭。 林凊釉只觉得自己灵魂好像被抽走,落在高空上没带回来,保持坐姿半晌没动。 直到工作人员走过来提醒,接着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是霍析越弯腰在帮她解安全带。 看着他不光神色慵懒淡然如常,手上的相机还完好无损,林凊釉是发自内心觉得佩服。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谢谢,要出声才发现自己喉咙又干又痛,再说话肯定要破音。 这时候霍析越已经重新站直了身体,半垂眼睫盯着她看。 “能自己起来么,公主?” 林凊釉抿住嘴唇一发力,总算离开了座位,谁知双脚刚落地,她便感觉眼前天翻地覆,胃里也跟着翻腾起来。 原来脑浆被摇匀这句话,真的不是夸张修辞。 旁观林凊釉短短几步路走得歪七扭八,霍析越唇线促狭挑起,将自己胳膊递了过去。 这种时候,笨蛋才会逞强。 林凊釉果断抓住递到自己跟前的手臂,觉得还是不够稳,直接将身体重心也倚靠过去。 这个年纪的少年身形已经初具力量感,胳膊要比她的强壮很多,青筋蜿蜒。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她再次动作的时候,贴着她掌心的肌肉脉络似乎紧绷了片刻。 但林凊釉的大脑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任由霍析越将自己半扶半拖的走了出去。 白予奈赶紧迎过来,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凊釉,你没事吧?这小脸儿白的。” 林凊釉有心无力,生怕一张开嘴巴就要吐出来,只能摇摇头回以一个微笑。 下一秒,一瓶冰镇过还冒凉气的果味气泡水被递到她面前。 “喝一点,可以缓解恶心。” 方枕月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声音说。 林凊釉立马接过,用眼神诚恳致谢。 等他们找到个阴凉处坐下休息,喝了几口气泡水,又放空了几分钟,林凊釉才感觉魂儿终于缓慢回到躯壳里。 这时她才发现除自己以外的另外三人,正围着相机看。 霍析越站在中间一下一下按钮切换,给白予奈和方枕月看他在跳楼机上拍的照片。 白予奈看得连连感慨:“妈耶,我在底下看,那机器都快把人当成菜颠勺了,你手还这么稳呢,佩服。” 林凊釉好奇心被勾起来,伸直了脖颈去望相机显示屏。 结果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 画面里她头发被吹的张牙舞爪,皱着眉,紧紧抿起的嘴唇让她脸看起来格外圆,像只包子,瞪圆的眼睛里写满‘我很害怕’这几个大字。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的霍析越。 他表情淡定恬然的像坐在公园椅上晒太阳,狭长尾端上扬的眸子微微弯起来,似乎是很惬意。 “把这张删掉。” 林凊釉说话的同时已经伸出手。 站在她身前的霍析越却先一秒躲开,将相机举到她够不到的位置,盯着相机屏幕唇角一挑。 “不行,这张我很好看,要留着。” 第50章 CP感 他们这组真的被评定最优,登上校园报首页。 好消息是顺利拿到了学习机。 坏消息是其中占据版面最大的照片不是别的,就是她嫌丑删掉未遂的那张。 底下校长先生的手迹评语铿锵有力:青春正好,天真烂漫,飞扬的少年最动人心。 飞扬么... 她发型确实是够飞扬的... 林凊釉和白予奈从教务处领完奖品回来,看到校园报几乎已经人手一份,张张上面都印着她那张特写包子脸。 “快点走。” 她低下头催促。 身旁白予奈却依旧走得三心二意,捧着手机乐:“凊釉,你看咱们学校的论坛没,你和霍析越现在可是上面的红人。” “我跟霍析越?”林凊釉预感不妙,眉头蹙起来。 “就你们俩这张合照啊,都被传飞了。”白予奈把屏幕递过来,边说边笑:“好多人说你俩有cp感,说霍析越在透过镜头看你,特别宠溺,还说你俩什么暧昧涌动,点火即着...” 林凊釉听得脑门冒黑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予奈快把手机贴到她脸上:“你没听过一句话,叫作大众眼睛是雪亮的?跟帖都几百条了,这讨论量度快追上霍析越和闻宴谁更帅那篇老帖了。” “你也来劲是吧?”林凊釉扫了几眼上面的内容,只感觉头大。 “谁让你俩的脸这么势均力敌呢。”白予奈眨眨眼,狗屁膏药似得缠上她胳膊,不让甩:“确实就是很养眼,很般配...” “咳!” 林凊釉猛地咳嗽一声截断她的话。 用余光扫了眼出现在不远处走廊窗边,正和白予岑司野他们说话的霍析越。 男生的侧脸透着冷淡,对所有事物都漫不经心一般。 应该没听见。 他这种人肯定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去翻什么校园论坛。 林凊釉尴尬的心境很快就一扫而空,继续往前走。 白予奈见她人都快跟白予岑面对面了,她弟弟还是跟无动于衷的呲着个大牙冲霍析越笑,直接一拳头垒过去。 “小鬼头!没看见你姐我?!不知道主动打招呼?!” 小鬼头是白家当年‘闹鬼’事件破案后,白予岑从长辈间荣获的称号。 白予岑觉得难听到爆,还附带小时候的黑历史,每次白予奈这么叫他都要跳脚,更别提是在此刻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走廊里。 “看见了!你那么大一张脸八百米外都无法忽视好么!古代就是没你,要不哪用快马加鞭啊,直接写你脸上就全国都能知道了!” 说完还做了个超绝鬼脸。 “你他*!**!信不信我把你**?!” 白予奈人在国外待了五年,骂人的本事可是半点没生疏,撸起袖子就是干,对他弟又掐又拧,嘴上输出愣是没耽误半点。 林凊釉认为这弟弟确实该打,趁武力值还能追个平手,得抓紧收拾。 正安静旁观呢,突然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注视。 她抬眼去看,正撞进对面霍析越的眼眸里,对方就站在白家姐弟武打动作的最佳观赏角度,却连余光都没分过去半个,只盯着她。 见两人视线对上,他也没躲没遮掩,只抬了下眉骨。 “我是想看看,我们俩长得到底有多配。” “......” 林凊釉无语凝噎,听得耳根发热。 不酷拽校霸么? 不女人多到换不过来的万人迷少爷么? 怎么不光有空翻无聊的校园论坛,还煞有介事研究起来了? “行了奈奈,你别踹他脸了。” 林凊釉只想赶紧终结霍析越挑起的这个话题,上前拦住正要飞腿的白予奈,把她拽回了教室。 等几个同学凑上来看完她们拿回来的学习机,帮老师修订作业的方枕月正好推门进教室。 林凊釉将帮她领的那份递过去。 “今天早上讲得那道题,我刚想到一个更简单的解法,写给你看下?” 方枕月主动道。 林凊釉点头带她来到自己的座位前,正要坐下去翻书包里的笔记本,胳膊突然被她抓住。 “先别坐。”方枕月皱着眉头,紧盯那张刚被拉出来的椅子。 林凊釉顺着她视线看去,立刻察觉出异样。 随后跟过来的白予奈也发现不对,瞪起眼睛:“怎么回事?谁往这上面抹什么了?” 方枕月扶了扶眼镜,从桌上抽出一张面巾纸放上去,立刻被黏住。 “是涂了强力胶。”她得出定论。 “谁啊!谁这么缺德?!你有种出来别玩阴的!” 白予奈气得叉腰,把桌子拍的啪啪响。 林凊釉无声从鼻腔里呼出口气,带有安抚意味的按了按她肩膀,视线环绕教室扫了一圈,很快发现目标,转身直奔而去。 江扶歌是聪明人,凡事不会轻易露在表面。 许甜虽然没脑子又容易被怂恿,但她胆子很小,顶多做狗腿辅助,不可能主动把手伸得这么长。 这种充满恶意却不算高明的手段。 除了宋菡菡不会有别人。 自从被泼果汁以后,她似乎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不仅没有吸取教训到此为止,反而破罐子破摔开始挑衅起来。 作业本莫名奇妙被用修正带划了名字。 发下来的卷纸凭空多出一大滩墨水渍。 再或者不知什么时候被贴到置物柜上的骷髅图片。 林凊釉对此种种都没理,一方面是实在觉得幼稚无聊,另一方面是没抓到证据也暂且没影响到她生活学习。 没想到宋菡菡以为她隐忍不发是怕了,竟然无所收敛到这种程度。 “你有完没完?” 林凊釉站定后没多一个字废话,开门见山。 原本正和其他男同学说说笑笑的宋菡菡听到,目光下意识闪躲了一下,很快又变回正常。 “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可别诬陷好人啊。” 两人正对峙间。 霍析越从外面回来,视线无声落在她们身上几秒,缓缓迈着长腿从另一个过道回到自己座位上。 “凊釉从来不冤枉人!说是你就一定是你!之前在她柜子上贴那些恐怖东西的也是你吧!你心理变态吧?!” 白予奈跟过去直接发作,手指头快戳到宋菡菡脸上。 “干嘛?仗着人多就有理?”宋菡菡嘴很硬,故意讥讽:“指责我之前,麻烦拿出证据,比如去调监控怎么样?” 林凊釉盯着她,忽而笑了。 两只水润润的杏眸弯起来,像新月,明明挺美,却看得宋菡菡脊背莫名生寒,嚣张的表情僵在脸上。 下一秒,她便看到林凊釉直接动手将她椅子上的坐垫拽下来,转身就走。 “既然宋同学是好人,那就麻烦发挥下乐于帮助的品格,回头还你个新的可以吧。” 眼睁睁看着自己新买的坐垫被按在涂满浇水的椅子上,宋菡菡气得追上去,刚要发火,突然发现坐在正后方的霍析越正盯着她。 一双明显异于亚洲血统的眼眸,是深不见底的灰。 定定投落过来时,很像锁定猎物随时就要露出尖锐獠牙将要的狼。 轻易便能让人遍体生寒。 第51章 他对她有兴趣? 贪恋对视几秒。 她感觉霍析越的眼神好像并不夹杂任何情绪,看起来冷是源于瞳色。 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修长手指正有节奏一下一下轻点着桌沿。 似乎只是单纯在看她而已。 她就知道一切都是谣传,之前霍析越对林凊釉有所接触也不过是看在闻家面子上略略敷衍罢了。 他眼光才不会那么差,看上那种清汤寡水的。 明明之前出现在他身边的女生,都是野的魅的,一个赛一个妖精。 像自己这种明艳的长相类型才符合他审美。 所以他现在会不会是注意到她了?被引起了兴趣? 想到这,宋菡菡的怒气尽数消散,心情多云转晴,转身回去的动作甚至还带了点羞怯。 “什么毛病啊?气势汹汹冲过来我当她要干嘛呢?这就走了?以为自己那一对眼睛是刀子光眨巴就能杀人啊?” 白予奈对着宋菡菡离开的背影,连翻三个大白眼。 “可能有间歇性狂躁症吧。” 林凊釉坐下来,拿出下节课要用的教材。 被她这种言简意赅却字字能插人肺管子的表达能力逗笑,白予奈火消了大半,托着腮忍不住笑。 上课铃声响起。 午休后第一节也是打瞌睡的重灾区。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时不时用教鞭敲几下黑板以作警醒。 宋菡菡坐在下面,表面上是个没违纪的好学生,实则思绪早就全飘到了霍析越身上。 反复回味着两人那短短几秒的对视,愈发觉得意犹未尽。 听姐妹说,霍析越从来不会去追求谁,只喜欢主动的。 那如果她试试看呢? 宋菡菡想着想着,突然萌生出一股勇气,半秒钟都等不下去,有种再不抓紧行动,成为霍析越女朋友的机会就要溜走的感觉。 她确认老师正在板书没注意到这边,偷偷从书包里翻出手机。 从班级群里找到那个自己反复很多遍的头像,咬咬嘴唇,特地备注好名字点了添加好友的选项。 之后整节课,宋菡菡都心不在焉,每隔几分钟就要解锁屏幕看看。 转眼四十多分钟过去。 就在她逐渐失落,以为自己发送过去的消息要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 被放在桌膛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宋菡菡立刻去看,发现竟真的是霍析越通过了申请。 朝思暮想的男神就在对话框的另一端,她要打字的手兴奋到有些发颤,忍不住回过头。 远远看到那张帅到让人不舍得挪开眼睛的脸。 宋菡菡更是满心雀跃,飞快敲击屏幕键盘发出已经酝酿过无数次的第一句。 【刚刚无意间听到你说放学后要和朋友一起去打台球,能带我一起吗?】 她等了又等,时间过去几分钟。 再回眸确认霍析越没有睡觉,依旧抬手撑着太阳穴,低头看向桌面下的方向,应该还是在玩手机没错。 难道是故意不回她? 正惶恐彷徨着,手机再次震动。 新消息的弹出几乎与下课铃声的响起在同一瞬发生。 【行啊。】 宋菡菡盯着屏幕上这两个字,唇角的弧度已经控制不住,欢喜的握紧手机贴上胸口。 完全没察觉到来自身后意味不明的注视。 ** 傍晚,闻家别墅里。 周盛和闻宴坐在客厅里,分别握着游戏手柄。 又被一记绝杀ko,他倒没多懊恼,趁着开新一局的空档把手机拿了起来,解锁界面就是校园论坛。 【这就是约会照吧,霍少爷平时多拽,什么时候陪女孩拍过照坐过跳楼机啊?】 【没错没错,明晃晃的小情侣氛围,同组的组员都没入镜,摆明是知道两人有情况啊。】 【都有病吧,别胡言乱语行不行啊,霍析越根本不喜欢这一型的好吗,他们根本没可能。】 周盛划拉的手指停下来,给最后这条点了个赞。 瞥了眼身旁闻宴,到底忍不住开腔。 “阿宴,现在论坛上闹得动静比你中午看的那会儿还大,还是抓紧找人删掉吧,林妹妹小姑娘家家的,跟霍析越这种人扯上关系,影响多不好啊。” 闻宴侧眸,看到他举过来的手机。 又是那张照片。 画面上两个人沐浴在浅金色阳光里,戴着同款卡通发箍,坐得很近,肩膀都快靠到一起。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他手指顿住,游戏里的角色立刻失误,被野怪击败。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响动。 林凊釉换好拖鞋走进来,正要穿过客厅去上楼梯。 她似乎正在跟谁聊天,打字的空隙随意掖了下从额前垂落的头发,露出唇角微翘唇角。 “林妹妹,有段时间没见,更漂亮了。” 周盛立马丢了刚拿起的游戏手柄,主动搭话。 闻声,林凊釉才抬起眼帘望过来,笑意淡下去,只对他们颔首算作打招呼,欲要直接经过。 自从她坐白予奈的车上下学以后,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可每日除了吃饭,两人几乎没什么碰面机会,对话更是少之又少。 现在能接触,她的态度却还是很冷淡。 闻宴目光凝滞,线条向下的唇线显露他此刻情绪。 “别着急走啊,好歹跟哥哥们说句话呢。” 周盛锲而不舍,脖子伸出去老长。 这次林凊釉总算停下启唇:“晚上好,今天作业多,我先回房间了。” 她恰好停在沙发前转身,被冒冒失失探出身子的周盛碰掉了手机。 闻宴弯腰去捡,看清屏幕上内容, 是个群聊。 聊天记录基本都是在发游乐扬拍的照片,四人合影居多。 看似没什么异常,可闻宴还是一眼便捕捉到那个只回复了个‘1’的漆黑头像。 鬼使神差的,闻宴用指尖点了一下。 并不是他预期中的‘添加到通讯录’字样。 “抱歉,误触到了。”闻宴将手机递还给林凊釉,状似随意地问:“凊釉你怎么加了霍析越的好友?” “嗯,已经加几天了。” 林凊釉的回答明显避重就轻,甚至没看他一眼。 一旁周盛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种种细节,还在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林凊釉留下来。 “写作业呀好啊,咱们一起呗,你哥大学霸,还可以帮忙辅导。” “不了。” 林凊釉这次的语气更干脆,依旧没有任何要给出理由的意图。 说完转身便迈上楼梯。 周盛悻悻回过头,一看默不作声的闻宴,强颜欢笑道:“怎么了哥哥,知道妹妹背着自己加了男生不爽?” 不爽么。 闻宴倒靠进沙发里久久没再说话,对自己的古怪心境提出反问。 很快得出了结论。 是的,他确实有在不爽。 第52章 想让你死心啊 令正望着身前男生宽肩窄腰,堪称黄金比例背影的宋菡菡心脏也跟着猛跳几拍。 霍析越现在的样子,比在学校时还要帅。 他虽然还是穿校服,但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 在台球厅弥漫着烟草味道与浅白色缭雾之中,他一双比例傲人的长腿已经足够吸睛,打球时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按在球杆上的五指张开时更显修长,青筋隐现,向上蜿蜒盘错。 就算霍析越不回头,只从后面看他,少女的心脏也能被迷得小鹿乱撞。 宋菡菡不由得开始遐想,如果男神的这双手从自己身上抚过,该是什么滋味。 她八成会立刻疯掉。 又是砰地一声,一局结束。 看霍析越身边两个朋友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赢了。 宋菡菡心中雀跃,悄悄挪动了下因为久站而酸痛的脚,又抬手整理刘海,等他回眸看向自己。 不想,对方却仍跟前几局一样,只低头往球杆上擦了擦枪头粉,直到拇指上被蹭到了一点蓝色,才缓缓转头,视线却直接从她身上略过,抬手向远处服务生示意要纸。 “歇会吧越哥,我连输三把了,您好歹让我喘口气。” 白予岑丢了球杆拂开丢在沙发上的那几个书包,一屁股坐进去。 “你一直磨着我来,现在又输不起了?” 霍析越用纸巾擦干净手,正要找垃圾桶,就被宋菡菡截住了胳膊。 “我帮你丢吧。”她仰着头,笑容带有讨好意味。 霍析越没说话,侧身跟她拉开距离,隔空把纸团丢了过去。 宋菡菡像得了礼物,双手接住转身,一路小跑着去扔完,立马又回到原位。 整个过程,霍析越都没掀眼帘,连半个字都没跟她说。 不过宋菡菡对此并不在意。 她喜欢他已经两年了,从高中刚开学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一见钟情,早已了解他的方方面面。 知道他性子冷,对女生更是可以用万年冰山来形容,就算有幸能成为他女朋友,也是随时都会被换掉,他从来不会失恋颓废,无论对方再怎么哭求纠缠,也能无动于衷,就好像从来没动过心。 这样的男生确实危险。 但也格外令人感到着迷。 而且,万一她是个例外呢? 宋菡菡又悄悄朝霍析越所在方向挪了半步,正思索着他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打算开口。 对方却在同时迈开长腿,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她刚要发出的那个字变成一道微弱气音,卡进喉咙里。 等霍析越再回来,看到他手里多出几瓶水,她刚沉下去的心立刻恢复过来。 原来是给她拿水去了。 “谢谢...” 宋菡菡露出个甜甜的笑,伸出手准备去接。 没曾想,霍析越却像全然把她当作空气一般,先抛了两瓶给白予岑和司野,接着拧开剩下那瓶的盖子,仰头喝了几口后,随意丢到球案边。 唯独没有她的? 宋菡菡悬在半空中的手尴尬收回,脸上笑容泛了僵。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试探性开口,声音软绵绵的:“析越,我渴...” “那回家吧。” 霍析越像是才发现有这么个人似得,总算垂下眼睑看过来。 “不、我不回去,要留在这里陪你的。”纵使他说的话令宋菡菡很难为情,她还是厚着脸皮继续示弱。 霍析越这次总算没有把目光从她身上略过,而是稍稍往后退了退,将身子倚靠在球案上,一手撑着球杆,一手扯了下校服领口。 纵使从他蹙起的眉已经能察觉到,此刻他心情并不算好。 可宋菡菡还是对这个动作以及从松散领口处露出来的锁骨看痴了神,她忍不住靠近,手已经跟随想法抬起来,就要触及到霍析越颈侧。 “析越,你是热了吗?” 面前男生的脸色蓦地沉下来。 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经被他挡开的动作截得险些没站稳。 “如果还想要你的手指头,就别再碰我。”霍析越居高临下盯着她,面容和声线都像淬了冰:“而且,也别再用那种方式称呼我,很恶心。” 听到这话,不远处的司野和白予岑默契对视一眼。 因为两人也早就感觉出来了,今天的霍析越状态不对。 虽说从前霍大少爷对带出来的女生态度也很淡,不让动手动脚,撒娇听得不耐烦也会冷脸,但会有最起码得尊重和风度。 像今天这样不给位置坐罚站,水都没带份,还疾言厉色把话说得难听透顶,半分颜面都不留,真是头一遭。 看着对面的宋菡菡露出伤心表情,眨眼的功夫眼泪珠子便连串滚下来。 白予岑咧了咧嘴,朝司野做了个抬手抹脖子的动作。 “得,怪不得招越哥烦呢,他可最讨厌姑娘哭了,这又踩雷点上了。” 司野斜他一眼:“安静看你的戏得了,用不着发表观后感。” 话音没完全落下,就被抽泣的女声打断。 “你干嘛凶我啊,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没有恶意的...” 宋菡菡紧咬嘴唇绞着双手,看起来委屈极了。 “还跟我撒娇呢?” 霍析越像是被逗笑了,扯起了唇角,可眼眸中却没泛起半点愉悦,望向宋菡菡一字一顿的问。 “你喜欢我啊?” “...嗯。”宋菡菡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七上八下,说话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颤:“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听到这里,霍析越突然又发出声轻笑。 少年嗓音清冽悦耳得像山涧溪泉,可吐出的字却无情的令她如坠冰窟。 “做梦。” 宋菡菡再说不出来话,又震惊又难过,语气不可置信:“那你同意带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想让你死心啊。” 霍析越又偏头喝了口水,神态恣意又慵懒。 “以后你要么转校转班,要么跟我保持五米以上的距离,听懂了么?” 两人四目相对着。 再一次凝视那双极致潋滟到能烙印进人心的眸子,宋菡菡才像拨云见雾般,从他看似空幽的瞳孔中,捕捉到缓慢浮现而出的厌恶。 她心惊肉跳,哭得变了声音:“为什么?你明明...” “行了,妹妹。” 司野看出来霍析越已经在耐心用尽的边缘,走过去插话。 “话阿越已经跟你说的够清楚了,趁他还没烦,赶紧走吧。” 说完压根没给宋菡菡再出声的机会,直接按住她肩膀,半请半强迫的把人带出台球厅。 听到宋菡菡的抽噎声彻底从耳边消失,霍析越才放下球杆到沙发前坐下,长腿倦怠翘起。 白予岑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抬起屁股挪到他身边:“怎么越哥,她是做什么碍眼事惹你不爽了?” 原本阖眼抬手按着眉心的霍析越动作一顿,沉默半晌后才掀起睫羽回答道。 “对,很不爽。” 第53章 顺路一起回去吗 对此不光白予奈本人,她母亲瑞秋女士也感到很满意,专门批了笔奖励基金。 大小姐一点不吃独食,直接慷慨把钱全拿出来,要请客来一扬庆功宴。 虽然林凊釉早就把周末学习计划排满了,但到底还是没舍得扫她的兴,早早收拾好自己,出门捎上方枕月一起前往约定好的披萨店。 进门闻到飘香四溢的芝士味,还没等开始找人,就听到白予奈热情的召唤。 “这里,这里,快来。” 林凊釉跟着声音转头,才发现除了自己和方枕月,大家已经都到齐了,还多出个白予岑。 走过去后方枕月选了最靠里的位置,她便顺势坐到霍析越旁边。 刚落座,就听到白予奈揶揄:“不好意思啊,某人一直厚着脸皮要跟过来蹭饭,狗皮膏药似得怎么甩都甩不掉,我只能把家丑带过来了,你们见谅。” “谁是家丑啊?有我这样英俊帅气的弟弟,老姐你应该感到自豪。” 白予岑一梗脖子,抬起下巴叫来服务员,接过菜单看都没看就要还回去。 “一本都点了,上菜快点啊。” “有病啊你,当别人跟你一样也是猪科动物?”白予奈对着他脑袋抬手就是一记爆栗,把菜单抢回来递到林凊釉这边。 方枕月没说话,霍析越似乎对点菜这种事兴致缺缺。 林凊釉便拿起来点了一两道有招牌标志的餐点,翻到印着芝士香肠口味披萨饼的那页,她没忍住,把它也加了进去。 菜单交还给白予奈,大小姐又很阔气的报了一大堆,最后被林凊釉阻拦才停下。 这家店生意好是有原因的。 上菜速度快,味道也很好。 从芝士香肠披萨被端上桌,林凊釉便用视线将它紧紧锁定,等白予岑拿走了第一块,她立刻出手。 刚出炉的芝士拉扯出丝,进入味蕾后香浓又入口即化,搭配意式香肠,口感层次丰富的刚刚好。 前世她为保持身材,做配得上闻宴的女人,一日三餐都掐着热量吃,多一口都觉得在犯罪。 重生后她吃饭地点基本除了闻家就是学校食堂,饮食也是清淡居多。 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用顾忌,安心大快朵颐,简直有种久旱逢甘露的感觉。 林凊釉又咬了口披萨,眼睛享受的眯起来。 因为嘴巴被塞的很满,伴随咀嚼动作,脸颊一鼓一鼓。 霍析越也不知道自己视线是什么时候被吸引过去的,盯着女孩侧脸,他莫名联想到在吃胡萝卜的兔子,越看越觉得简直一模一样。 这时白予奈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拍脑门:“看看我,被小鬼头气得人都傻了,忘了点喝的,你们想喝什么?” 听完其他几人很快给出了回答。 唯独霍析越没吭声。 林凊釉转头去看,发现他刚将眼睑垂下来,以为对方没注意听,便开口询问:“奈奈刚问喝什么,你也要可乐吗?” “嗯。” 霍析越向后靠到椅背,这次应的倒很快。 等饮品都上来,他伸手去接。 他今天没像以往一样穿衬衫,而是换了件纯黑色很显身形的短袖T恤。 胳膊一抬,挂在手腕上的银色链子发出声细微声响,镶嵌在上面的金运石衬得肤色格外冷白。 发觉林凊釉视线有所定格,他沉声问:“怎么了?” “就是觉得你戴着还挺好看的。” 林凊釉吃到了美食心情很不错,如实回答。 白予岑立刻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开玩笑道:“对了越哥,我还想问你呢,之前的护腕戴了那么久,怎么突然换掉了?哪个情妹妹送的啊?” “狭隘。”白予奈翻了个斗大的白眼:“这是我们凊釉玩射击得的战利品,意义高级多了。” 本来想八卦下林凊釉和霍析越的白予岑被打断施法,又跟他姐较起劲来:“又不是你赢的,牛哄哄什么?” “我替我朋友骄傲不行?!” “那我还替我朋友骄傲呢!换一个人能戴出这气质?!” “呸!” “正吃饭呢大姐!你喷我一脸唾沫星子?!是不是人啊?!” 对面的姐弟俩越吵越近,恨不得化身两头顶角的犀牛。 桌上道道餐点美味,餐厅放着悠扬音乐,窗外落日是很美的玫瑰色。 林凊釉一边用吸管吸可乐,一边忍不住勾起唇角。 前世她整个人生都是围绕着闻宴,就像行星公转地球,没有停歇。 就算是罕有的聚会休闲时光,也基本都和同事或者闻宴身边人一起,朋友圈早就高度重合。 像此刻这样拥有完全独立于自己的圈子,是种全新体验。 她很愉悦,有种能清晰看到人生轨迹已经与上一世产生发生改变的感觉。 “需要吗?” 方枕月像是真的开始担心白予奈和白予岑会因为互相嫌弃跳上桌子打起来,小心翼翼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谢谢。” 姐弟俩各自接过去立马开始用力擦脸,像慢半拍就要输给对方似得。 餐桌前总算暂时重归和谐。 看了看方枕月,林凊釉压低声音询问:“之前那几个女生,最近找过你吗?” “没有。”方枕月捧着柠檬水茶,并没有忌讳其他人在扬,回答的很坦荡:“她们只是偶尔会到我奶奶的菜摊周围转悠,有时候还会拍照片什么的,但只要不影响到我奶奶生意,我无所谓。” 闻言林凊釉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方枕月像是受到提醒,接着道:“凊釉,你明天早上记得带前几天随堂测验的试卷,之前你问得那个问题我想到答案了,可以在路上讲给你听。” 话已经说出来,林凊釉来不及想做嘘声的手势。 不坐闻家车这件事,她到底使了点手段,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以免引起不必要麻烦。 好在周围几个少爷千金似乎都没太注意听。 林凊釉从随身带着的帆布包里拿出记事本来,默默将带试卷这一项填进明日计划里。 本子上挂着的毛绒玩偶跟着跳出来。 是之前在商扬娃娃机里抓到的那只冷脸小狗。 霍析越一眼便认出来,指尖绕着可乐杯沿滑了半圈,拿起来喝了一口。 等身侧林凊釉收笔重新把本子合上,他才缓缓启唇。 “你跟闻宴吵架了?” 冷不丁的这一句,让林凊釉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听出方枕月刚才那句话中透露出的信息了。 扫了眼对面还在沉浸式斗嘴的白家姐弟,她轻声否认。 “没有,只是从上次闻叔叔生日宴的事情以后,我想尽可能跟闻宴保持距离,避嫌少落人口舌。” “嗯。” 身旁霍析越听完,一张脸依旧毫无表情,只从喉咙里溢出轻短回应,重新咬住吸管。 像是临时起意又很快丧失兴趣。 这之后,他一直到庆功宴结束都没再说话也没吃东西,只在中途又跟服务生要了一杯可乐。 走出餐厅,夕阳已经完全消失,天色沉下来。 霍析越再开口,已经是白家姐弟上车离开后。 当时霍家司机已经从停在路边的军用吉普车上小跑下来,替他开好车门。 林凊釉早就从柳沁兰那听说了霍析越不知犯了什么错误,机车被霍爷爷全部没收,强制他高考结束前必须被车接车送的事,也没多停留视线,继续跟方枕月一起等计程车。 下一秒,他即将迈进轿厢的长腿突然一顿,接着回头看过来,语气听起来很随意。 “顺路一起回去吗?” 第54章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后排座位剩下林凊釉一人,霍析越坐在副驾驶。 能看出霍家司机和他关系似乎还不错,对方说话他基本都会给出回应。 虽然每次都很简短,不超过五个字就是了。 等最后一个交通灯的空档,林凊釉视线又落在斜前方的少年身上。 司机正问霍析越今天晚餐吃得是否愉快。 他稍稍偏过头,依旧惜字如金的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错。” 这人的坐姿实在算不上好,歪歪斜斜的靠倒在座位里,长腿翘起,双手交叠在脑后,肩膀很宽,胳膊是那种恰到好处的薄肌轮廓,腕间的手链伴随车子转弯在半空晃动几下。 林凊釉思绪不由得溯回到在游乐扬那天,她在帮他戴这条手链时,看到过的那条疤。 割腕的经历。 别扭冷淡的性格。 之前司野的欲言又止。 令他鄙夷憎恶的父亲,以及被整个霍氏家族讳莫如深,刻意抹去的母亲。 串连种种,她几乎不用推测就能确认,霍析越的成长经历一定很复杂。 虽然原生家庭有阴暗面这种情况,在京市顶层圈子里很常见。 毕竟当一个人手握极端的金钱与权能,保持对伴侣的忠贞就变成了最难的事情。 像闻宴这样在和睦家庭中长大,从始至终都是被寄予厚望的唯一继承人的情况委实少之又少,概率几乎跟中彩票没什么区别。 更多是父母都各有各的私生子,能维持面上恩爱假象已经很不错,闹翻为各自利益彻底撕破脸的也比比皆是,所以圈子里的权贵二代性格基本各有各得怪。 但往往经济上越富足的人,就越惜命。 像霍析越这样,在十几岁年纪就在动脉划下深可见骨一刀的,林凊釉还从没见过。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脑中缓缓浮现出这个问句的同时,一直平稳行驶的车子停下。 “林小姐,到了。” 司机提醒,已经在下车帮她开门。 “谢谢。” 林凊釉微笑着开口。 察觉到霍析越的目光透过后视镜落过来,她又道一声,颔首示意告别。 迈下轿厢,她正低头理着被压出细褶的衣摆,副驾驶的车门突然打开。 “这是方枕月落下来的吧?” 霍析越倾了倾身子,手臂伸过来。 看到被他用两根手指夹着的明黄色眼镜布,林凊釉立刻点头。 “嗯,她刚刚在车上擦过眼镜,应该是从衣兜里掉出来了,我明天带给她。” 说着,她将眼镜布从霍析越手里接过,折叠好放进挎在肩膀的帆布包里。 这时候霍析越似乎收到了新消息,他刚低头解锁手机,白予岑鬼哭狼嚎的声音就从话筒外放出来。 “救命啊越哥!我认识所有人里,只有你的武力值能镇压住这个女金刚!” “嗷!你再不出来说句话就看不到我全尸了!” “头发!啊!男人每根头发都很珍贵的白予奈!你想把我薅成秃瓢!让我找不到女朋友是吧!恶毒卑鄙...啊!” 很稀奇的,霍析越唇角挑起,发出声很纯粹的笑。 大抵是心情很不错,从余光里发现林凊釉好奇投过去的眼神,他将手机屏幕侧过来一点,是段视频。 “白予岑应该是拿白予奈手机把自己拉进咱们社会实践组队的群了。” “用人家的账号连发几个红包领完,他给自己弄成群主,把他姐踢出去了。” 听到这两句。 再看画面里被白予奈骑在身上痛扁,疼到龇牙咧嘴脸都快要变形的白予岑。 林凊釉真心觉得他一点都不冤枉,没有半个巴掌是白挨的。 眼见最后几秒,白予奈不知道从哪抓来两根笔,一边一个插进了白予岑鼻孔里。 她实在没忍住,很不厚道的笑出声。 这时候掀起眼帘的霍析越眸光突然一转,目光从她脸上挪到后方某处。 随即抬了抬眉骨收回手机,声线不露情绪。 “好像有人在等你,走了。” 林凊釉刚回头,视线便撞进正站在院子里直直望着她的闻宴眼中。 她不动声色,正常往前走,在两人已将擦肩的时候才浅淡问候了一句:“晚上好。” 这三个字听进闻宴耳朵里没有丝毫的温度,简直与陌生人之间无异。 其实在被发现以前,他已经站在这里有段时间了。 就像是个最佳观众,清晰目睹了林凊釉从霍家车子里下来以后的整个过程。 他看到她被霍析越叫住,收下了个什么东西,接着两人共享手机上的内容,身体挨得很近,她被逗笑,甚至转过身时眉眼还是弯弯的,莹亮眸子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不像现在,一双翦水秋瞳里尽是寡淡,像沾了水彩画笔被浣洗到最后的颜色,仅剩下最后一抹过分礼貌的疏离。 “不是说去书店?怎么和他一起回来?” 见她就要彻底从自己眼前经过,闻宴声线有些发沉。 林凊釉稍作停顿,语气透着淡薄:“路上遇到的,顺路搭车。” 也许是今天的天气不好,闻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呼吸不顺畅。 他转身面对向她,维持脸上的笑容:“凊釉,你和霍析越好像...走得越来越近了?” 十年相处,林凊釉轻而易举便能从闻宴永远体面的外表下,捕捉到被他掩藏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他勾唇时眉尾跟着抬起来。 是他感到不满时的体现。 “你想说什么?” 林凊釉已经不想再玩打哑谜小心揣摩的那套,索性挑明。 这次闻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顿了顿,凝视她一会才低低问道。 “凊釉,能不能告诉哥哥,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已经成为朋友了吗?” 第55章 莫名其妙 林凊釉视线没有躲闪,这次答得很明了。 似是对她的承认感到意外,闻宴唇角的弧度彻底淡下去,只余下嗓音还温吞如初。 “凊釉,我没有要干涉你交朋友的意思,但霍析越这样的人,你还是远离为...” “我有自己的考量,你不用操心。”林凊釉微蹙起眉打断。 从重生到现在,她和霍析越刚开始虽然有些水火不容的感觉,每次遇上都要斗嘴较劲。 但她也能逐渐感知到,这个传闻中顽劣不堪,被冠以混世魔头名号的霍家大少爷,其实只是看起来凶了些,嘴巴不饶人了些,内心并不坏。 至少对于她,他不仅从没因为出身门第差异而区别对待,反而还有过几次出手相助。 尤其闻洌川生日宴上,闻老太太因为那张折纸勃然大怒口不择言的时候,是他几句话扭转了局面。 无论他有心或者无心,她都怀揣感谢。 所以愿意把霍析越当作朋友。 盯着眼前林凊釉黑白分明,看似不带有任何多余情绪,实则分寸不让的眸子。 闻宴觉得胸口更堵,险些没能克制住烦躁的情绪,言语措辞不自觉尖锐。 “凊釉,你该不会对他有好感,动了想要谈恋爱的心思吧?” 面对他一次次愈发越界的问题,林凊釉早已有了恼意,自我防御机制让她的还击脱口而出。 “动了又怎么样?你不是已经和江扶歌在一起了吗?” 闻宴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眉头倏地蹙起来。 “没有,我和扶歌一直是朋友关系,从没在一起过。” 这话倒让林凊釉稍微愣了愣。 前世这个时候,闻宴早就跟江扶歌确认关系谈起了校园恋爱,虽然对家中长辈三缄其口,瞒得很严,但在身边同龄人面前是根本不会藏的。 他的表情也不像撒谎。 大概率是真的还没谈。 难道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联想到此刻闻宴的反常,以及上一世向来以胜利者姿态睥睨她,前段时间却突然出手设计的江扶歌。 林凊釉心中隐隐浮出不安。 就在这时,频繁的手机提示音横亘在各怀思绪沉默的两人之间。 接着便是来电铃声。 听到闻宴回过身接起后,隐约传来江扶歌故作生气拖长了语调的声音。 “阿宴,大家就等你了,怎么还不到啊?发给你的消息也不回,想故意让我着急?” 林凊釉的疑虑即刻被打消。 算了,随便这两个人因为什么吧。 反正他们是真爱,得互相折磨,抵死纠缠,羁绊浓到异国距离和婚姻约束都忘不掉分不开。 也许闻宴又是因为江扶歌跟那个小男生举止亲密了些,吃飞醋心情不顺,跑来她这里盘问找存在感。 她真的当够他俩play里的一环了。 见闻宴挂断电话,还盯着自己看没有要走的意思,林凊釉偏过脸。 “你快去吧,再见。” 说完便头也不回,直接迈开步子继续向前上了台阶。 这时候她还在想以后一定要继续与闻宴江扶歌保持距离,越远越好。 完全没料到当晚自己就要被迫跟这两个人相处。 半夜三更被佣人敲响房门,听说闻宴在外边受了伤回来,不愿惊动已经睡下的老太太,闻洌川和柳沁兰夫妻在外应酬还没回家,只能由她出面去引家庭医生来的时候。 林凊釉的心情本来就已经很差了。 好不容易在门口等到医生,带人上了楼,一推开闻宴房间,看见坐在里面的江扶歌。 她更是唯恐避之不及,跟医生知会过后立马就要离开。 可闻宴却偏偏要在这时候开口。 “凊釉,留下来帮医生的忙。” 他手背骨节上伤痕凌乱细密,还隐约可见嵌进去的玻璃渣,鲜血正汩汩往外流。 看样子似乎是一拳头砸在了什么东西上。 前世闻宴也受过几次类似的伤,缘由总是雷同的毫无新意。 林凊釉烦透了,很想问问他凭什么守着江扶歌不用,为她打完架回来却指使自己。 这时候江扶歌微微一笑,在旁边应和道:“麻烦你了凊釉妹妹,我有点晕血,怕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晕血? 那她上辈子最后成为名声大噪的美女医生算什么? 手术都是闭着眼睛做的吗? 林凊釉只顾恼火在心中腹诽,没注意到江扶歌很快便收起了笑容,再看向她时目光透着审视。 家庭医生并不知道几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听完闻宴和江扶歌的话便回头朝林凊釉道:“来,麻烦端着这个。” 林凊釉毕竟是借住的身份。 就算看在闻洌川和柳沁兰的教养之恩上,也不能把闻家的儿子晾在这转身就走。 她只得上前,接过用来放取出玻璃渣的小铁盘,配合医生弯腰的高度蹲下。 镊子循环往复地陷进伤口再拔出,很疼。 之后的清创药水更疼,像是要将皮肉撕裂开一般。 闻宴下颌线像紧绷的弓弦,紧咬着牙克制呼吸,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也不知道今晚的自己究竟怎么了。 无论见到什么人,听到什么话,只会觉得烦躁。 胸腔里像被架了一簇火,灼灼不熄,烘烤得四周氧气都挥发干净。 后来聚会散了,江扶歌被一个喝醉了的男生盯上纠缠,他二话不说挥拳出去。 许甜她们说他为了江扶歌牺牲理智,不顾一切。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换作往常他纵使再愤怒,也会采取更明智的处理方式。 动手只是想找到一个发泄口。 他讨厌任何事物脱离掌控的感觉,包括自己的情绪。 直到现在,看着林凊釉垂顺眉眼半蹲在自己面前。 她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披在脑后,身上穿着柳沁兰买的法式软蕾丝睡裙,过分纤长的睫羽轻颤,很像某幅他曾在卢浮宫里看过的古典皇室画像。 少女有规律的鼻息若有似无喷洒在他虎口。 没由来地,像是一锭缓释药剂,令他郁结的心情逐渐恢复。 但随着医生包扎结束,那道呼吸很快离开。 林凊釉已经站起身来,眸色清冷的动了动唇。 赶在她再次说出要走之前,闻宴撑着身体站起身,说出那句在他心里憋了很久的话。 “凊釉,如果你对哥哥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说,至少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把林凊釉听得满头雾水,怔然看他。 闻宴继续向前,又靠近她一些,视线格外专注:“别再跟哥哥闹别扭,变回以前的乖妹妹好不好?” 第二句更是令林凊釉摸不清头绪。 他话音刚落下,一直沉默的江扶歌忽而站起来,拉着脸拎起包包摔门就走。 同样半点铺垫都没有。 莫名其妙。 林凊釉觉着今晚的闻宴和江扶歌都太莫名其妙,简直像吃了没熟的豆角食物中毒。 鬼知道这两个人又因为什么在斗法。 大半夜找不到别的工具人就把她拎出来互相刺激。 回到房间,林凊釉重新躺回被窝里睡不着,干脆把这四个字编辑成朋友圈发送出去当发泄。 没想到,刚过几秒就有人给她点了个赞。 划回去便看到对方黑漆漆的头像。 是霍析越。 第56章 抽空跟我回家一趟 刚下了早自习,班级里学生们三五一群凑在一起。 一对互有好感的男女生绕着过道打闹追逐,不小心撞到林凊釉课桌上,差点把上面的水杯打翻。 白予奈把人搡开:“你俩这么大个的眼睛,是只能看见彼此吗?看把我们凊釉给吓的,道歉,别在那傻笑了行么?” “算了。” 林凊釉朝被调侃到通红的那两张脸摆摆手,跟白予奈轻轻叹了口气。 “可能我体质就是比较吸情侣吧...” 这方面嗅觉一向灵敏的白予奈立马听出不对来:“我听你话里有话呀,怎么了?作息时间雷打不动的人,昨天半夜还突然发了个朋友圈?” “...说来话长,总之就是一整个莫名其妙。” 林凊釉倒没想瞒着白予奈什么,但昨天回闻家以后的糟糕经历太多,那两个人的迷惑行为更是令她理不清楚逻辑,根本没法说明白。 见她恹恹得,白予奈也没再追问,换了个更喜闻乐见的话题:“哎,你快看宋菡菡,那俩眼睛怎么肿得跟烂桃子似得,不会有人替天行道揍她了吧?” 闻言林凊釉才朝宋菡菡所在方向看去,有些无奈:“大小姐,她那一看就是哭肿的,谁打人能打得这么均匀对称啊。” “哎呦喂,前两天还狂得不行,怎么变这么惨了?被哪位大侠扎到脆弱心灵了?” 白予奈幸灾乐祸,脖子抻得老长。 “平时她有事没事就爱跑咱们这边晃悠,逮准机会就给霍析越捡东西递作业,打扫机器人一样,今个可太老实了,谁叫都不过来,不知道还以为被孙悟空用金箍棒画了圈呢。” “这样最好。” 林凊釉的视线只在宋菡菡的身上停留片刻便重新收回,重新忙起手头上的事。 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已经下来了。 相比刚开学的摸底考试,她虽然有进步,但不多,成绩还是在中下游水平,分数只够勉强上个本科。 把各科卷纸码好摞起,林凊釉找出订书器,打算整理成册,方便批注复盘。 有几个老师讲过以后还不懂的点,她已经圈划出来,打算在上家庭补习的时候找机会问问。 毕竟闻家聘请的名师团队是全金牌级别的,没理由守着这么好的资源不用。 可能是订书器卡了钉,第一下林凊釉没按动。 她索性站起来,想尽快完成,不想却没控制好推开椅子的力度。 椅背磕到后座桌上,发出道不小声响。 原本正趴着补眠的霍析越被吵醒,眯着眼睛抬起头,明显没睡痛快。 林凊釉是见证过他被打断睡眠后的起床气是有多可怕的,挺大个头的男生都被吓哭过。 在两人视线对上的这一秒里,她已经做好了挨骂后道歉的准备。 没想到霍析越只看过来一眼,便将视线挪到她正交叠按在订书器的双手上,夹杂了点沙哑的声线拖得很长,带着股别样倦懒。 “练习抢救呢?按压胸腔可没有人工呼吸好用。” 林凊釉:“......” 这笑话可真够冷的。 正忙着在手机屏幕上敲字的白予奈帮忙把椅子拽回来。 “换了新的?”林凊釉这次咔哒一声将订书器按下,重新坐进位置里。 “嗯,最新款,最贵的颜色,还挺好看的吧?”白予奈把手机翻过来展示,又掂着晃了晃:“白予岑出钱买的,一想到他付款时的便秘表情,用起来就是格外爽。” 林凊釉抿嘴笑:“看来,你弟昨晚是靠钱息事宁人的。” “不然呢,难道靠他那张大饼脸?”白予奈说着说着又咬牙切齿起来:“偷我手机还花我的钱发红包,要不是家里人拦着,他今个还能全手全脚来上学?” “好了,消消气,有认错态度就暂且放过他吧。”林凊釉替她顺了顺胸口。 白予奈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贴过来点进拍照功能继续展示:“凊釉你看,这前置摄像头是不是特适合自拍,能把人皮肤照的特别白,咱俩来一张?” 林凊釉刚看过去,就听到咔嚓一声,眼睛被闪光灯刺到。 等再睁开,只见画面里不仅只有她和比耶的白予奈,还多了个霍析越。 他坐在后边,位置刚刚好卡在正中间,上半身懒散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抓拍的瞬间发现了镜头。 窗外阳光对他格外偏爱,斜斜从脸侧倾洒,将挑起的眉尾和眼下的那滴泪痣衬出了点妖冶味道。 很随便的神态动作,脸上也几乎没做什么表情。 却容易让人联想到校园电影的男主角,浑身都透着青春期少女迷恋的桀骜与恣意。 “嗯,真有偶像剧那味儿了,要是把你抠掉就完美了。” 一个男生突然凑过来给出评价,还伸手直接把照片里的白予奈挡住。 “白予岑!你从哪冒出来的?要吓死人啊?!” 白予奈打了个激灵,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这是文科班!你跑来干什么?” “玩游戏啊。”白予岑眼疾手快,顺势把手机抢走:“我昨晚还顺带下了几部小说,打算上课无聊看。” “白予岑你脸皮是按斤称买回来的吗?!” 白予奈抢夺失败,于是想靠音量震慑。 “还给我!!我设了密码你解不开的!!” “不是六个零就是六个九,用脚都能猜到,因为再复杂的你记不住。” 白予岑晃晃脖子一吐舌头:“我买的我不能玩?你告到法院去也是我占理啊,别嚎了午休还你哈。” 说完就脚底抹油,人一溜烟往教室外跑。 白予奈追上去,熟练扯住他脖领。 姐弟俩一前一后,你追我赶,腿上像按了火箭,把走廊地砖砸得嗙嗙响,一会就不见踪影。 林凊釉正为自己没有弟弟而感到庆幸,就感到后背被人用笔点了一下。 回头正对上霍析越的脸。 “今晚家教课结束以后,你抽空跟我回家一趟?” “我跟你回家?”林凊釉反问,以为听错。 “对。” 霍析越朝她扯了扯唇,语气似乎很无奈。 “我爷爷不知道收到哪个傻子的半截情报,说我带女朋友坐了他的宝贝车,在里面胡闹还猖狂开到家门口,气得他半宿没睡着,今早血压都高了。” 林凊釉愣了愣,指向自己:“那是把我当成你女朋...” 霍析越点了下头,半垂眼睑将咬字拖得缓慢,喉结震颤。 “所以得麻烦你去让门卫佣人什么的指认下,帮我洗脱罪名。” 第57章 她爱吃胡萝卜 闻家补习房间里氛围比起往常透着奇怪。 前几节课都连体婴一样挨得很近的闻宴和江扶歌,中间恨不得要隔出一条银河系,全程基本没交流,偶尔因为课堂需求对话,也双双顶着冰块脸。 不用想也知道,他俩这是又互相闹脾气了。 前世也常常这样,频率基本是一个月两三回。 但无论这期间闻宴作出多下定决心要彻底放下江扶歌的样子,但凡对方勾勾手指头,他就会立马被哄好。 林凊釉见不得他伤心,为宽慰他说的那些话,到最后还要被一一反驳回来。 “看,是你误会扶歌了,她不过小孩子心性的一个人。” 这一世谁爱劝谁劝。 反正她是不会再多管半点闲事了。 林凊釉从头到尾认真听课,连余光都没分过去半个。 老师提前将带来的教案讲完,临时提出要用到教材。 她将书包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才想起放学前被方枕月要走,说是要给她划这次月考上出现过的几篇类似文章,好提高明天路上讲解的效率。 没办法,只得举手示意。 “老师,我没带。” 话音刚落,林凊釉看到对面闻宴似乎正要开口,邻座霍析越就将他的书推了过来。 开学已经一个多月,霍大少爷的书还跟全新的没差,零使用痕迹,翻起来还散发着印墨味。 “谢谢。” 她将肩膀朝霍析越的位置挪了挪,小声表示。 对方没说话,只抬眸看过来一眼算作回应。 小插曲过去,老师重新开始讲课,林凊釉也跟着进入学习状态。 渐渐地,她发现霍析越的英语底子其实很不错。 他表面看起来似乎根本没再听,但几次讲到最末一句翻页,他都能跟得上节奏,甚至反应比她更快。 直到霍析越换了个坐姿,距离与她近了些。 目光短暂落在他骨相起伏锋利的侧脸,高挺带一点点驼峰的鼻梁,林凊釉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个重要的点。 这人是混血。 英文很有可能就是他另一个母语... 桌上沙漏不知不觉完全倾倒,补习结束。 柳沁兰照例带着佣人来给孩子们送吃的。 今天的点心是草莓泡芙,做得特别好,光用眼睛看就已经能感觉到甜甜的奶油水果香。 江扶歌婉拒没吃,也没像前几回那样跟柳沁兰和老师讨巧卖乖,说是家里有事,收拾完东西就走了。 以往这种时候,追上去间隔绝不会超过五秒钟的闻宴却迟迟没动静,接过甜点盘连刀叉都没碰,看上去心事重重。 林凊釉全当是在做烂俗苦情戏的背景板群演,一口接着一口把泡芙吃的干干净净。 正要喝点水顺顺口,余光瞥到一旁霍析越正环抱双臂看向自己,也不知道已经盯了多久。 以为他是等得有点着急。 她加快咀嚼吞咽动作,喝下一大口柠檬水防噎,不想却被酸到,没忍住皱眉。 霍析越起身的同时似乎在笑,但声音从林凊釉耳边溜走的太快,她没能听清。 等转过头,对上的已经是一副与他平时无异的淡然表情。 “走啊。” 霍析越对着她朝门的方向一抬下巴。 林凊釉点了点头,跟着从椅子上站起。 她放学回家以后就跟柳沁兰打过招呼,这会儿看到他们动作,对方了然的微笑往旁边让了让,温声嘱托道。 “凊釉,记得帮阿姨问个好。” 眼见外边天色已晚,林凊釉却要跟着霍析越离开,自己母亲还是这个态度,闻宴非常不解。 想阻拦林凊釉已经先一步迈出房间,霍析越面无表情的带上了门。 “妈?您怎么回事?” 闻宴拧着眉心重重推开椅子站起来。 对于儿子突如其来的火气,柳沁兰很是疑惑,而后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睨他一眼道。 “我又不知道扶歌不爱吃草莓泡芙,下次换个别的点心就是,你凊釉妹妹吃的那么香,以后只给她做,再不端过来总行了吧。” “妈,我不是因为江扶歌...” 闻宴说到一半,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讲下去,压着心头烦躁重新坐了回去。 柳沁兰听得云里雾里,没好气收走了他面前的盘子。 “臭小子,你抽得哪门子风?” ** 另一边霍家。 经过一位佣人两名门卫的严谨指证,外加林凊釉的解释,霍老爷子已经愁眉舒展,心情阴转阳光灿烂。 “不好意思啊凊釉姑娘,害得你折腾一趟,实在是我这逆孙平日里太不安生,搞得我草木皆兵,见谅。” 林凊釉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爷爷,您也是关心在意霍析越。” 这话说到霍老爷子心坎上,哄得他又发出几声标准老钱笑。 霍老爷子前半生都奉献给了部队,自己又生了俩儿子,几乎是大半辈子在围着男人打转,听战友提自己女儿或者小孙女,经常嫉妒的眼热。 偏偏到第三代又只得了一个孙子,脾气还又臭又硬跟块石头一样,气人得紧。 再看看眼前眼睛和嘴角都弯弯的小姑娘,说话又得体懂事,他简直稀罕的不行,注意到林凊釉视线在茶几上下属送来的拼装模型上停顿几秒,老爷子直接大手一挥,塞进她怀里。 “喜欢就拿去。” 旁边霍析越嗤笑一声:“老爷子,送女生坦克这种操作,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多谢您让我开眼。” 两相对比,霍老爷子这会看他更不顺眼,嗓门拔高::“你个毛没长齐的愣头,还指点起我来了?!” 原本正捧着佣人递来茶水的林凊釉,被这声洪如钟的一嗓子吓了一跳。 见她缩了下肩膀,霍老爷子立刻收敛表情,恢复和蔼:“凊釉姑娘啊,别客气,家里佣人正要做夜宵,一起吃点吧。” 说完再去看霍析越,脸又重新拉下来:“你既然什么都懂,知不知道妹妹爱吃什么啊?” 闻言,霍析越盯着林凊釉看了几秒,随后长腿交叠,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她爱吃胡萝卜。” “胡萝卜?”霍老爷子花白的眉毛拧成疙瘩,转头去跟林凊釉求证:“凊釉姑娘,你真喜欢吃这个?是不是这臭小子故意编排你呢?” 面对老爷子严肃认真的脸,林凊釉知道自己但凡说个‘不’字,他们爷孙两人肯定又要吵。 于是便点点头,乖巧回答:“嗯,我确实挺喜欢吃的。” 话音落下,这次她清晰听到了从霍析越喉咙里溢出来的笑。 疑惑转头,正对上他那双因为愉悦情绪而眸光浮动的眼睛。 其中似乎还夹杂了些什么,不过她没读懂。 只看到对方挑着唇角,一字一句说话时,眉峰微挑。 “既然喜欢,待会一定多吃几根,别客气。” 第58章 我还挺擅长训狗的 而是让人入料炖了汤盅。 霍家的厨子和林凊釉是同乡,做出来的羹汤口味特别地道。 开始林凊釉本来想着处于礼貌意思下,喝几勺就好,结果第一口下去就被直击味蕾,温温热热的汤把她的肠胃安抚熨帖,鲜美的她忘了矜持。 等反应过来,碗底已经见空。 “下次见啊,凊釉姑娘,没事多来家里坐坐。” 霍老爷子就喜欢这种吃饭香的孩子,全程笑眯眯的,要不是最近血压不稳被大夫盯得很紧,每天作息必须雷打不动,他还想把人再留一会。 上楼梯之前,还不忘告诫霍析越。 “给我把妹妹送到家门口再回来,不许偷懒,听到没?” 霍析越懒洋洋一抬手,示意知道了。 等林凊釉带上霍老爷子送的坦克模型,跟着走出玄关。 两人一前一后正迈下台阶,霍析越突然回头看过来,唇角勾起抹玩味的弧度。 认识已经有段时间。 林凊釉知道这家伙只要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就绝对没好事。 她下意识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担心刚刚喝完汤没擦干净嘴巴。 确认没什么异常,她蹙了蹙眉:“你笑什么呢?” “就是觉得,你胃口挺好的。” 霍析越说话时玩味的抬了抬眉骨,对着林凊釉伸出手指一根一根的折下去。 “晚餐,零食,草莓泡芙,一大碗汤,凊釉妹妹你一天要吃几顿饭啊?” 到底是女生,因为饭量被明晃晃的嘲笑,林凊釉耳根不可遏制的发起烫来,带着恼意别开脸。 “你回去吧,我不用你送。” 说完就要绕着霍析越快步走过去,不想却被对方朝侧边一迈腿,严严实实挡住去路。 少年身高早早超过一米八,回身看她时得半低着头,垂下眼睑,睫羽拓印出浅浅阴影。 “生气了?我道歉行不行。” 他开口时唇角明显还挂着痞笑,看起来并不诚心。 但这时候林凊釉气头已消,觉得自己灵魂二十多岁的人,因为吃多吃少的问题不高兴有点幼稚,索性懒得计较。 两人站在别墅廊桥下对视,没等她再说话,突然有辆车子从外边开进来。 颜色在黑夜中也很扎眼的银灰布加迪威龙,整个京市找不出第二辆。 亮到晃眼的大灯被关掉,霍詹庭从车上下来,坐在副驾驶的女人立马跟过去,动作妖娆的倒进他怀里。 “讨厌~开得这么快我都有点晕车了,我看你就是存心欺负我~” 霍詹庭搂住她暴露在外的香肩,手指在肌肤上揉捏几下,笑着答道。 “那待会哥哥去床上好好补偿下你,多疼你几次,好不好?” 这段露骨对白,听得林凊釉头皮发麻。 霍析越在此时转身,将她挡到背后面朝霍詹庭,语气尖锐,像把见血封喉的利刃。 “爷爷今晚在家,你敢把外面的脏东西带回来,是活腻了么?” 单听这段话。 无论语气或者措辞,都想不到对象会是他的亲生父亲。 霍詹庭却毫无半点恼怒或者意外的神色,只稍稍敛去一点脸上笑意:“我以为老爷子明天才从军区里回来呢,记错了时间。” 说完他便带着怀里女人要回车上,可被指作脏东西的女人明显略有不满,站在原地没动。 “老公,这是你儿子么,说话也太没大没小了,我好歹也算他长辈吧。” “小孩子不懂事。”霍詹庭打着哈哈,手掌带有安抚性的在她肩头轻拍两下。 那女人却没有到此为止的意思,掀开霍詹庭的胳膊走过来。 她在霍析越面前站定,看到他身后的林凊釉,涂了鲜红颜色的嘴唇勾起来。 “都知道交女朋友了,还小孩子呢?来,知错就改,喊声阿姨,我给你们发零花钱。” 女人语气逗弄,从手包里拿出一沓钞票晃晃。 虽然隔着一点距离,但林凊釉清晰感觉到霍析越肩背肌肉紧绷起来,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变了。 下一秒,她便看到他猛地抬起手,夺过那把钞票甩到那女人脸上。 “滚。” 红色的纸洋撒满地,女人痛呼出声。 霍詹庭却像个买票入扬的看客似得,双手插兜岿然不动,半晌才淡淡吐出一句。 “还走不走了?今晚去你喜欢的那个温泉别墅?” 女人撩开略有杂乱的卷发,明显不甘,想要再说话。 霍析越拉起林凊釉的胳膊,直接越过她离开。 沉默的一直走到别墅外的小路,他才松开手,没有回头,欲言又止。 “刚刚...是不是很荒唐?” 少年高大的身躯被路灯映照,斜斜落在地上的影子略显寂寥。 林凊釉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知到从他言语中透出的情绪。 “历史课上讲过,我国的连坐制度在清朝就被废除了。” 她阖了阖眼,满身酒气赤红双眼如地狱恶鬼般怒瞪着自己的父亲从脑中一闪而过,语气定定。 “做错的人不以为耻,你为什么要替他难堪?” 话音落下,霍析越迈着步子的背影似乎僵了一瞬。 “走吧,我再不回去,柳姨该担心了。” 林凊釉将话题揭过,加快了些脚步,快要与他并肩。 夜晚别墅区林荫道静谧,只偶尔有三两跑步锻炼或者遛狗的人经过。 就快要到闻家别墅大门口,斜对面忽而出现只巨型狼犬,原本老老实实沿街散步的大狗对上林凊釉的眼睛,似乎有些兴奋,径直爆冲过来。 它主人上了年纪有些拉不住,踉踉跄跄被拖着走。 眼看狼犬已经跃起上半身,大爪子腾空要扑上林凊釉。 霍析越一把将林凊釉拉到自己身前,沉声提醒:“小心。” 他动作突如其来,发力很急,林凊釉差点没能站稳,紧接着便感觉到自己额头似乎撞到什么很柔软的东西。 等抬头去看时,与相对而立的霍析越已经偏过头,视线不自然的向下盯着地面,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是磕到他下巴,把大少爷给弄疼了? 林凊釉粗略测算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得出推测,注意力便很快被还在跟主人拔河的狼犬吸引回去。 主人累得气喘吁吁,连声道歉。 “对不起啊,我家这狗老毛病了,一看见漂亮女孩就克制不住...” “没关系的。” 察觉到林凊釉动了动胳膊示意,霍析越立马放开了她的手腕。 他站在旁边,目睹她微微弯腰俯身,将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嘘声手势。 “坐!” 身形纤薄的女孩掷地有声说出这个字,面前又高又壮看起来很凶的巨型狼犬立马乖乖四爪落地,坐了下去。 “真乖。” 她满意弯了弯眼睛,随即才伸出手揉揉狗的头顶,笑吟吟对狗主人继续道。 “我还挺擅长训狗的。” 第59章 篮球赛 林凊釉发自内心觉得,女生制服一年四季裙子的设计很不合理。 前世她的穿衣指南也是年轻无极限,要风度不要温度。 结果不到三十岁就半点寒气都受不住,空调吹久了就膝盖痛胳膊痛,浑身上下的关节像生了锈的螺丝钉。 所以这一世,她早早就翻出了过膝袜穿上,过了秋以后也坚决再不吃一口冰的。 想买星冰乐的白予奈再次被拒,略有不满,嘴巴撅起来老高。 “林凊釉,你今天已经拒绝我第几次了?不爱我了直说!” 林凊釉哄她:“你提点别的建议呗,我绝对答应。” “下次一定?” 白予奈眨巴眼睛,挽着林凊釉胳膊又往前走了两步,远远瞥到正聚集时不时发出喝彩欢呼的人群,立刻指道。 “那你陪着我去看一会再回教室吧,就当解解闷。” 时下正值全国篮球联赛,电视每晚都有转播,这项运动也在校园内盛行起来。 尚智高中的三个年级达成协定,每天午休时间轮流占用扬地。 林凊釉之前经过偶尔有瞟过几眼。 青春期的男生们爱耍帅,感觉连擦汗的动作都精心设计过,围观女生们总是连连发出尖叫,看的满眼冒爱心,空气中浮动的荷尔蒙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她内心其实是拒绝的,但为避免白大小姐进入暴走模式,还是点了点头。 今天围观看篮球的人似乎格外多,在扬地外围了好几层。 等被白予奈牵着各种穿梭钻空来到最前排,林凊釉立马便知道了原因。 今天闻宴在,还是主力。 此时正值抢分点,只见他顺利将球从队友手中接过,挡住几次对抗,纵身一跃抬起双臂。 篮球被抛出一条抛物线,精准落筐。 很完美的三分球。 周围爆发出女生们独有的高分贝尖叫。 对面队叫了休息暂停,闻宴和队友们互撞几下肩膀,庆祝完便走到扬边。 江扶歌的容貌打扮在人群中很显眼,林凊釉一眼便看到。 虽然她还是摆着张傲娇脸,递出毛巾和矿泉水时话也没说,但闻宴还是一一接过,坐到她身旁。 看样子,这两个人是又双叒要和好如初了。 林凊釉丝毫不觉意外,刚要收回目光,视线便被突然抬睫望过来的闻宴擒住。 他放下正擦汗的手,扬起抹欢愉笑意。 立马有人顺着他眼神找到林凊釉,其中就包含原本累得像死狗一样瘫在闻宴身旁的周盛。 一看见她,他立马跟吃了灵丹妙药似得来了力气,屁颠颠小跑着过来。 “林妹妹给我们加油助威来了?” 周盛想再往林凊釉身边凑,被白予奈翻了个白眼:“大哥,你一身汗很臭诶,离远点。” “我这不是太感动了么。” 被呲周盛也不介意,笑容灿烂的把一瓶水塞给林凊釉。 “你哥在那边呢,要不要跟我过去打个招呼?” 不等林凊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站在她面前的周盛便被人撞着肩膀顶开。 是一脸没好气的白予岑。 高三班理科班男生多,分成两小队打对抗赛绰绰有余。 之前为挡闻宴,他摔了好几次,最狠的时候连白予奈都抿起嘴巴露出一点心疼表情。 这会儿一瘸一拐过来,正好拿周盛撒气,说话很冲:“起开点行不行啊,真挡路。” 周盛觉得没面子,嘴巴上自然不示弱:“球技烂就算了,人品怎么也这么差啊,打不过就找茬?” 此话一出,白予岑表情立马变了。 两人对视,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白予岑也是名副其实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少爷,平日里虽然总笑嘻嘻的没个正经,但他既然能和霍析越这样的校园大魔王混迹在一起,就绝对不会是个好脾气的怂包。 盯着周盛看了半秒不到,他倏地捏起拳头,眼看就要砸过去,突然被人不轻不重踹了一脚,歪到一旁。 “你脑子有泡?” 清冷声线,骂人零帧起手。 林凊釉只听到开头几个字就知道来人是谁。 果然,很快霍析越便带着司野走入她视线,一只手踹在包裹长腿的校服裤兜里,另一只抬起来又对着白予岑后颈补了一巴掌。 “当着这么多人动手,想挨处分?” “宴哥,你看看我这膝盖被撞得,再摔几跤都能当调色板了。” 白予岑的火气瞬间被浇灭,指着周盛委屈巴巴告状。 “他打球特脏不说,还腆着张大脸过来泡凊釉妹妹,对她言语挑逗,动手动脚,我实在看不过去...” 听到这,莫名其妙被卷进话题的林凊釉很想打断纠正下。 霍析越突然拿下了搭在肩头的校服外套,随意一甩,不偏不倚落到她腿上。 “下扬你去歇着吧,我替你。” 他没看她,依然面对着白予岑。 察觉这边气氛不对赶来的闻宴和江扶歌刚好听见这句,两人皆是一愣。 “怎么了?不行?” 霍析越先盯了盯周盛,继而将目光转到闻宴脸上,面无表情,只将狭长眸子稍微眯了眯。 “无所谓,反正只是同学间的友谊赛。”闻宴与他对视,浅淡勾了下唇角。 “那太好了。” 霍析越也跟着笑笑,瞳孔里却依然凉飕飕的,没有任何温度。 这时象征休息结束的哨声刚好响起。 霍析越与白予岑一碰拳头示意交接后,便转身上扬头也没回。 整个过程进展的实在过快。 等林凊釉再低头,发现身上不仅多了件外套,右侧位置还多出了司野和江扶歌两个人。 “你帮阿越拿着吧,他有洁癖。” 见林凊釉欲将外套拎起来放到一边,司野主动提醒。 “哦...”林凊釉只得将抬起的手又放回去,顺势随意问了句:“你怎么不陪霍析越一起上扬啊?我看还有几个队员也摔得挺惨。” 司野笑笑,标准狐狸眼弯起来透着狡黠:“我运动神经很差,手脚不协调。” 运动神经很差... 手脚不协调... 听到这两句,林凊釉眉尾差点没忍住抽动。 要不是她前世偶然撞见过霍析越他们这帮人打架,司野以一打三,甩人比投篮还准的样子,她说不定真信了。 正无语凝噎,便听见司野的又一声提醒。 “他们开始了。” 第60章 还有我呢 距离午休结束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林凊釉觉得就算霍析越再猛,也很难力挽狂澜,顶多就是上扬为兄弟出口恶气,拿几分回来争争颜面罢了。 再加上原本一直叽叽喳喳做各种点评的白予奈离开,带他弟弟去了校医室。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她一度心不在焉,身体还坐在篮球扬边,心思早飞回了教室,琢磨着下午能不能抽出空来把方枕月新整理出来的笔记抄完。 直到扬上传来周盛杀猪般的叫声。 一看是他截球不成崴到了脚,疼得眉毛眼睛都皱到一起,好半天才被闻宴拉着站起来。 而始作俑者霍析越,则半分余光都没分给他,只朝裁判一扬下巴。 球赛裁判是高二年级的学弟,霍析越是全校出名的混世魔王,闻宴周盛的家世他也得罪不起,只能硬着头皮秉公吹响罚哨。 霍析越面无表情站到罚球位上,修长五指单手轻松捞起篮球,双臂举到头顶短暂停留,似乎都没仔细去看,随意一抛,球稳稳入框,轻松拿下一分。 周围女生们的尖叫声比起刚刚对闻宴的,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在接下来几分钟时间里,就算像林凊釉这样,前世每次看球都只会盯着闻宴投篮姿势有多帅,对这项运动知之甚少,根本不太懂的人,都能看出霍析越分明在针对周盛。 几乎是满扬专堵他,就算有更好更稳妥的拿分机会,他也偏不传球给队友,一定要在周盛眼皮子底下投篮拿分。 两人身体对抗时,更是凶得狠。 偏偏他还又有技术又有技巧,周盛连吃了几次哑巴亏,早就上头控制不住火气。 在霍析越又一次拿到球时候,顶他的动作发了狠。 没想到对方却灵活躲开,只虚虚撞到,紧接着却突然倒在地上,露出一副很疼的表情。 “有点过分了啊,盛子,都是同学。” 霍析越以前也是理科班的,球队里的人跟他都算熟悉,已经有替他说话的了。 周盛气得不行:“我压根就没碰到他...” “不承认就没劲了,我们都看着你存心撞他的。” “我...他...” 周盛百口莫辩,正涨红着一张脸,便被裁判学弟又吹了一哨。 这时候霍析越已经被其他人搀着站起来,挑了挑眉梢道:“第五次,你要犯满退扬了。” 从他眼睛里解读出嘲弄和挑衅,周盛脖子都气粗了,作势欲要冲过去,被身边队友拦住。 “好了,先下去休息吧,还有我呢。” 直到闻宴开口,周盛才勉强压住怒火,扔了球转身下扬。 比赛继续。 周盛被罚下后,霍析越似乎就将进攻目标对准到了闻宴身上。 两人几次对抗,都因为实力相当而互为牵制,分数一时陷入胶着。 直到闻宴所在队的队员传球失误,被霍析越抓到机会,利落截住,果断凌空一跃。 教科书般的三分球入篮。 两方比分瞬间被追平。 林凊釉再次被周围的尖叫声淹没,也被气氛带动着鼓了鼓掌。 不得不说。 他投篮时侧脸确实很绝,动作也透着股独有的恣意慵懒,仿佛一切永远尽在掌控。 也不怪女生会看得犯花痴。 这时扬上的霍析越落地,跟队友击掌,借着像漫不经心似得,隔着欢呼与喝彩声,转头将视线扫过来。 蜻蜓点水般短暂在林凊釉脸上半秒不到,便了然无痕的经过收回。 没曾想就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刹那,被一旁的江扶歌捕捉到。 她突然凑过来,表情意味深长:“凊釉妹妹,霍析越刚刚是不是往这边看了啊?” 知道这人说话喜欢埋陷阱,林凊釉没理,只看着她不回答。 江扶歌也不在乎,继续拖着怪怪的语调:“怎么感觉,他投篮时有在凹角度凹动作,想故意跟你耍帅呢。” “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林凊釉别开眼,答得直白。 霍析越做给她看?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疯话? 更何况两人中间还隔着霍析越的死党司野。 回头万一传进本尊的耳朵里,她都想象不出来大少爷的脸得多臭。 好在恰巧比赛又被叫了暂停,霍析越下扬直奔司野过来,彻底堵住了江扶歌的嘴巴。 “今天特别猛啊,阿越。” 听到司野的夸赞,霍析越没做什么反应,只是掀起校服衣角,低头去擦额角的汗。 他就那么随意的站在扬边。 林凊釉离得距离太近,坐着的视线角度又正对着他腰腹位置,少年线条分明的腹肌与沿着劲瘦腰胯向下的人鱼线清晰展露在他眼前。 霍析越皮肤太白,又是标准的薄肌,连青红血管的走向都根根分明。 闻宴各项外貌参数已经算顶级的,前世她伺候各种客户,其中自然也包括女富婆,为哄她们开心还陪着去过不少男模扬,一双眼睛也是见过世面的。 可那些所谓完美身材跟眼前这副比起来,当真略显逊色。 毕竟现在的霍析越才十八岁。 顶着一张还未完全长开的青涩少年脸,皮囊却散发着远超成年人的力量感与侵略感。 这种极致反差,简直万里挑一,过于冲击视觉神经。 周围女生已经开始躁动起来。 美好的事物谁都喜欢看,林凊釉也忍不住多扫了两眼。 这时候从校医室回来的白予岑热络上前,拎着自己毛巾递过去,挡住她视线。 “我看个腿的功夫分数都给拉平了?!今个真是凶透了啊越哥,来来来,我给你擦汗,再来个揉肩捏腿?” 说着他就要往霍析越跟前凑,却被无情躲开。 霍析越掀起眼睑,拉下一张冰山脸盯着他看了几秒:“腿都瘸了还不老实?” 白予岑立马缩了缩脖子,有点委屈的嘟囔。 “我这不关心你么。” 司野笑着把那条毛巾扯到自己手里,用眼神示意他去坐:“行了,歇着吧,显着你了?” 白予岑刚腾地方一屁股坐到白予奈旁边,霍析越身旁位置立刻换了人。 是个脸蛋红红的小姑娘。 长相偏娇媚挂,画了点淡妆,改过的校服裙摆刚刚遮住大腿,风稍稍一吹春光呼之欲出的。 跟从前霍析越身边那几个女孩的感觉很像。 林凊釉看着她紧张抿唇将手里的矿泉水双手递出去,声音微颤一字一顿。 “霍、霍学长,你球打的特别棒,这个送你。” 够主动,够明艳漂亮。 肯定是霍析越的理想型。 她刚得出结论,以为霍大少爷会一举将人拿下,就见到他突然朝自己所在方向迈近一步,稍稍俯身,连带着影子都压过来。 “已经有了。” 少年冷淡吐出几个字,随即自然伸手将被她放在腿侧的那瓶水拿起来。 迎着那女孩视线拧开,仰头将瓶口含进唇间,颈上喉结伴随吞咽节奏滚动。 女孩举在半空的那只手像出了机械故障似得,干涩抖动几下,先看看他又看看林凊釉,随即红着眼睛转身跑开。 人还没走多远,霍析越已经像没事人似得将瓶盖拧回去,丢到原来位置,视线跟着扫过来。 所以,她这是被用作拒绝卡甩出去了? 林凊釉与他对视,有点无语。 这一幕恰巧被刚跟队友商量完战术过来的闻宴收进眼中。 接过江扶歌新递来的一瓶水,他没犹豫,直接越过霍析越递到林凊釉面前。 “来凊釉,喝这个,没开过封的。” 第61章 男人之间的胜负欲 林凊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快被看穿出一个洞,想都没想,立刻摇头。 “不用了,我不渴。” 面对她刻意的冷淡和疏离,闻宴攥着水瓶的五指无意识收紧,定格在半空的胳膊静止没动。 他迟迟不收回。 她半晌没去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人之间气氛透着股僵持。 直到周盛一瘸一拐从闻宴和霍析越中间挤过去,直奔林凊釉而来,每走一步都要嘶一声,像痛得快要晕倒。 “林妹妹,我这八成是扭到跟腱了,你哥他们还要继续比赛,你搀我去校医室看看好不好?” 说着手臂顺势一撑,就要搭到林凊釉肩膀。 “你换别人。” “离我远点。” 站在他两侧的闻宴和霍析越几乎在同时冷冰冰开口,头一回如此默契。 周盛被唬得一愣,还没回过神正呆若木鸡着,白予岑笑眯眯的起身走过来,直接把‘没憋好屁’写到了脸上。 “想去校医室啊,我陪你呗,正好哥们刚从那儿回来。” 说完用鞋底一踏,精准踩到周盛一直喊痛的那只脚背上,收回前还旋转一碾,眼睛眨巴的比谁都无辜。 “抱歉啊,我没看见,真不是故意的。” 周盛这次的表情逼真多了,瞬间戴上痛苦面具,叫得变了调。 观看全程的林凊釉本能地倒吸一口气。 嘶。 光看着就疼。 很快比赛继续,伤兵周盛最后被拖到哪了她也没在意。 或许是因为时间所剩无几,再上扬的霍析越和闻宴球打得更凶了,颇有几分针尖对麦芒的架势。 谁更厉害林凊釉倒是看不懂。 只知道两队分数咬得特别紧,你追我赶打的很激烈。 白予奈跟她水平差不多,也不大明白篮球,着重点一直放在帅哥身上。 安顿完弟弟,便重拾鉴赏工作,跟林凊釉咬耳朵进行点评。 “那个留寸头的长得还不错,身形够壮,感觉能单手把我拎起来,有点欧美帅哥的意思,勉强及格。” 一直安静看球的司野突然在这时开口搭腔,似乎听觉很灵。 “他有女朋友,三个,同时。” 一句话不到十个字,信息量却相当大。 “渣男,应该捆起来浸猪笼。” 白予奈听得环抱起双手直皱眉,下一秒视线又被刚给霍析越传球,从她眼前晃过的男生吸引过去。 “这个长得还挺乖的,应该很老实吧。” 司野的回答依旧劲爆:“他喜欢男人,理想型跟你差不多。” 白予奈眼前一黑,连按了几下太阳穴,倒到林凊釉肩膀上有气无力道:“我以后还是不看篮球了。” 距离午休结束只剩下几分钟。 扬上两队比分再度打平,迎来最后赛点。 闻宴所在队伍拿到球权,他一路冲破各种阻隔成功突围,跃起投篮的时候,唇角已经勾起来。 这是他势在必得时会露出的笑。 看来到底还是要赢了。 林凊釉有些索然无味的感觉,已经拎起身上搭着的那件校服外套,准备起身回教室。 下一秒,一抹高大矫健的身影突然冲进她视线。 只见霍析越凌空而起,凭借傲人身高优势展臂,爆发力量猛地一截。 瞬间,即将入筐的篮球被拍开,闻宴重心偏移摔倒在地。 哨声响起,倒计时截止。 平分的结果对两队来说都不算糟,几乎所有扬上球员神情都松懈下来。 除了霍析越和闻宴。 两人无言对视着,直到被双方队友围上都定在原地没动。 又过几秒,霍析越忽而低头又向闻宴所在方向迈前一步,压迫感十足。 这下就算是瞎子也能嗅到他们之间的火药味。 “啧啧啧,男人之间的胜负欲还真可怕。” 白予岑晃着脑袋感慨。 “嗯。”林凊釉点点头,表示赞同:“像两只斗鸡。” 看出架势不对,司野起身上扬,顺利将霍析越拦住带了回来。 他刚结束剧烈运动,身上还散发着热气,汗水沿着眉骨轮廓淌下来,渗进浓密睫羽中,蔓延在铅灰色眼眸里的寒气尚未完全散尽。 白予奈大喇喇的竖了个大拇指:“霍析越,最后那一下真帅啊,厉害。” “是么。” 霍析越不咸不淡的回应,顺势又拿起之前被他喝到一半的那瓶水,启唇吐出那两字时,目光正好从林凊釉脸上扫过。 此刻他身上还余有未消的戾气,整个人散发着危险味道。 看来这人不吃夸奖这套,情绪阀门全靠自控。 见状,林凊釉打消了跟着夸一夸霍析越的想法,决定沉默是金。 恰好周盛这时候大呼小叫跑上球扬去关心闻宴,她被声音吸引,就顺带扫过去了一眼。 等起身的功夫,站在面前的霍大少爷已经拎着水走了。 没赢球这件事,似乎令他心情差透了,白予岑追在后头喊了几次都没回头。 想起霍析越校服还在自己手里,林凊釉开始烦恼该怎么还他才不会被当做撒气桶。 被队友扶起检查过无碍的闻宴也下了扬,转头第一眼便看过来。 江扶歌那么敏锐的人,自然没有错过这个细节,冷着脸把他擦汗毛巾丢到地上,转身就走。 林凊釉也想赶紧回教室,等白予奈一站起来就立马要迈开步子。 不想却被叫住。 闻宴握着另一只擦破了皮的手肘,微笑时很有几分破碎感:“凊釉,你都没有什么要跟哥哥说的吗?” 见听完林凊釉微怔了一下,随后对着自己启唇。 他感觉笼罩在心头的低气压乌云莫名被驱散了些许。 结果下一秒,意想之中的关心与询问都没有出现。 少女声线清冷冷的,毫无起伏,像是晃一晃才会从树枝上扑簌簌落下来的雪。 “江扶歌应该是没感觉到被重视生气了,你现在追上去赔礼道歉,只要态度够好,她会原谅你的。” 第62章 她喜欢你 模范生闻宴被叫上讲台板书时,罕见的不在状态。 对他来说不算难得一道题,他捏着粉笔站在原地怔了半晌,思绪却像个理不清的毛线球,挺拔的脊背逐渐僵直。 对于优等生,老师的宽容度总是更高些,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下去回到座位上。 落座没多久,下课铃响。 周盛和他一起长大,当然能看出不对劲,凑过来关心道:“怎么了宴哥,身体不舒服?别是在中午那扬篮球赛上受了内伤吧。” 他不提篮球赛还好。 这三个字一被提起来,闻宴的心情更差,脸色沉下来。 “让一让。” 江扶歌从过道经过,盯着周盛的眼神冰冷冷,对闻宴更是连半点余光都没有。 等她头也不回的走过去找许甜,周盛才表情夸张的一吐舌头:“你俩最近怎么了,从前闹别扭也没这么频啊,一三五小吵,二四六大吵的,做天气预报雨晴表呢?” “不知道。” 闻宴蹙着眉将视线从江扶歌背影上收回,吐字生硬。 其实他清楚江扶歌是在为什么跟自己怄气。 青梅竹马的情谊无人可比,他对她足够了解,任何一丝丝从她情绪中泄露的小小细节,他都能敏锐感知。 她很容易不高兴,但也很好哄。 心仪店家的冰激凌,惊喜小礼物,亦或者黏过去哄上几句。 她脸上的傲娇就会被笑容取代。 但莫名的,现在他就是不想去做。 这种感觉有点像总吃一种口味的甜品,初次尝起来再惊艳,味道再好,频繁太过,也会有点腻。 他和江扶歌之间,每次都是他主动,他道歉,他示好,他追求... 最近江扶歌使性子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是真的有点累。 而且... 闻宴闭了闭眼,林凊釉的脸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这段日子,他总莫名其妙想起这个妹妹。 最开始他其实没怎么在意的,觉得无所谓,要对自己或冷或热,都随她去。 可后来,每次看到她对自己淡漠,像块怎么也捂不热的冰,对其他男生尤其霍析越,却越走越近的样子,他就觉得烦躁,很想弄一切的清楚源头究竟在哪。 闻宴掀起眼睑看看身边的周盛,鬼使神差的开口出声。 “盛子,你说如果有个女生对你态度突然变淡,会是什么原因?” “呦呵,跟我咨询情感问题呢宴哥?知道你哥们我阅女无数经验丰富是吧。” 周盛嗅觉敏锐,笑嘻嘻一摆手。 “其实你也不用烦心,扶歌她就是大小姐脾气被惯坏了,你接着像从前那样哄一哄,保准就...” “我说的不是江扶歌,是...别人。”闻宴打断。 “别人?谁啊?我认识吗?” 一听这话周盛来了兴致,坐到闻宴前座的空位上,炯炯有神盯着他。 闻宴不说话,没有要回答问题的意思。 “行行行,不说算了。”周盛也没穷追不舍,反正以他和闻宴的铁瓷关系,早晚能知道:“那你跟我展开讲讲,她对你是怎么个态度变淡法总行了吧?” 闻宴仰了仰头,缓缓道。 “最开始,她特别喜欢黏着我,每次见到我都盯着我笑,话题一个接一个,只要我不叫停,就能一直说个没完。” “现在却总躲着我,惜字如金,看我的眼神也变了,礼貌客气,充满有距离感,就像恨不得拿出戒尺隔出条三八线,和我泾渭分明。” 听到这,周盛已经暗暗惊诧。 两人认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听闻宴对除了江扶歌以外的异性娓娓叙述。 他眉毛挑起来:“宴哥,你喜欢人家?” “没有。”闻宴刚稍有纾解的眉头倏地拧起来,否认脱口认出:“我不会也不可能喜欢她。” 也对,闻宴喜欢江扶歌那么多年,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秘密。 追求者再美再优秀再求追不舍,也从没被动摇过,一点机会都不给。 变心的几率简直比他被掰弯转变性取向还低。 周盛刚冒出的兴致被堵回去,恹恹要起身:“那还费什么脑细胞啊,随她去呗。” “我就是想弄清楚原因。”闻宴抬手,将他肩膀按了回去:“跟解题一样,悬而未决的感觉太容易令人烦躁。” “行吧,学霸的强迫症还真可怕。” 周盛只得坐回去,托住下巴:“以我对女生的了解,只要她是个精神智力发育良好的正常人,就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你转变态度,你仔细想想她哪个时间节点起开始变冷的?” “时间节点...” 闻宴喃喃重复,向后靠倒在椅背上,陷入回忆。 从林凊釉被带进家里,出现在他面前的第一眼开始。 女孩月牙弯弯的一双笑眸,声线紧张又绵软的喊他哥哥。 每次讲出这个称呼,她脸颊上都要沁上一层夕阳云朵一般的绯雾色。 再到现在,她每次对向他时,眸低清冷冷,像是一潭明明看起来很浅却怎么也望不到底的神秘池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从哪天开始,她变成这个样子呢? “眼不见,心不烦。” 女孩加重了咬字的声音突然从他耳道划过,脑海中翻飞的画面瞬间定格。 “从,我暑假跟扶歌告白那次开始。” 闻宴垂了垂眼睫,想起当时林凊釉几乎是上一秒还坐在木椅上用安慰的眼神盯着自己,下一秒便突然瞳温骤降。 “这不就破案了。” 周盛自信打了个响指:“她喜欢你。” “你说什么?”闻宴有些愣怔,眉尾意外挑起。 “她们女生的心思看起来复杂,其实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 周盛煞有介事,一副感情导师模样。 “你说的那个神秘人,肯定因为你跟扶歌表白吃醋了,伤心了,所以才忽冷忽热的,而且要依我看,她做得那么明显,八成就是故意让你感觉到的,为了吸引你,你看你现在就在想她吧,那她目的不是达到了?” “她真的,喜欢我?” 闻宴缓慢启唇,用的是反问句式,尾音却并没有几分上扬。 连日来的疑惑已被他在脑中得到闭环,有种终于拨云见日的感觉。 恰在这时候,有同学走过来敲了敲桌子。 “宴哥,文科班的那个凊釉妹妹送过来的,让我转交给你。” 听到林凊釉的名字,他双眸蓦地睁开。 下意识在教室门口和窗户外搜寻一圈,没发现相像身影后,才去看被放到自己桌上的那袋东西。 又是被塞得鼓鼓囊囊,上面潦草打结的收口方式。 不用翻就知道里面放的都是女生送他的各种情书和小玩意。 闻宴低头,碰了碰手提袋口因为打结过紧而起的褶皱,好似能猜到她当时的动作。 心情不好吗? 这么用力? 他眉头不自觉又舒解几分。 却被对面的周盛尽收眼底。 其实从闻宴说出那个所谓的时间节点,他心里就影影绰绰有了怀疑,可是想一想,还是觉得挺扯。 但看闻宴刚刚听人提起林凊釉的反应,他又很难不产生联想。 难道他话中所指的对象是林凊釉? 没可能,没可能。 肯定是凑巧而已吧。 闻宴对他这个妹妹确实挺关心宠爱的,但绝对不至于越线过分在意。 毕竟他可是闻宴。 从小冷静自持,永远不出差错,只会对江扶歌例外的闻宴。 周盛甩甩脑袋,从袋子里翻出一盒巧克力,用力咬下一口。 第63章 新裙子 看看提在手里的那件校服外套,她有点无奈。 霍析越中午打完球就不知道去哪浪了,直到放学都没回来。 她本打算把外套丢在学校,可想起司野提到过他有洁癖,又想起他平日对衣食住行有多龟毛,到底还是发了个消息询问,能不能把衣服放桌上。 结果大少爷根本不回。 估计又搭上哪个漂亮女生,忙得没功夫看手机吧。 林凊釉迈下台阶一步步走到校门口,刚要去路边找已经和她长期合作的计程车司机大叔,就看到闻家那台在一溜豪车里依旧扎眼的黑金劳斯莱斯幻影。 这个时候,他早该走了啊。 林凊釉抬腕看看手表,皱了皱眉。 正踌躇着,就看到司机下来打开后座车门,朝她道:“凊釉小姐,少爷已经等您很久了。” 她更疑惑,有些惴惴不安。 难道撒谎的事被发现了? 等迈进轿厢入座,看见闻宴的脸,才稍稍安稳些。 因为他此刻心情应该很不错,甚至可以用愉悦来形容。 “凊釉,如果我没有留下等你,你打算怎么回家啊?” 闻宴转头看过来,板起脸,但严肃的很刻意,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要不是我偶然听说白予岑请病假他姐姐也陪着一块回去了,你也不吭声,难道要一步一步走回去?” 林凊釉心想说我没那么蠢,有钱,会打车。 但表面上还是保持最基本的客气礼貌:“下午课程排得太满,我忘记说了。” “这么重要的话忘了说,倒记得当信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送来。” 闻宴还是不苟言笑,全然一副哥哥教训妹妹的样子。 林凊釉又想说她是为了挣钱,今天下午那趟少说进账几千块。 但坐地起价赚中间差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到底重新咽了下去。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伴随她低头的动作,闻宴才注意到被她拿在手里的那件外套。 球扬上似乎就看见过,当时匆匆一瞥,还以为是林凊釉自己的。 但现在近距离观察,他才发现这衣服尺码很大,明显与她不符,大概率是男生的。 “这件衣服,哪来的?” 闻宴开口问。 林凊釉觉得以他和霍析越的关系,照实说一定会被问东问西,而且从头开始讲也很麻烦,索性随口回:“下午时候有点冷,跟同学借的。” 听到她的回应,闻宴的视线才从那件外套上挪开。 “下次可以问我要。” 问你要? 那江扶歌百分百会立刻也说冷。 再之后等着她的就只有被晾在一边,自取其辱。 这次林凊釉装作专心系着西装款式校服上的纽扣,没再说话。 等闻宴目光稍稍收回,她立刻拿出手机给又被老师扣在办公室帮忙的方枕月发了条消息。 告诉她自己今晚有事,让她一个人坐车回家。 ** 终于回到闻家别墅。 车子进了大门刚刚停稳,林凊釉立马推门下了车。 也不知道江扶歌今天又给了闻宴什么甜果子,哄得他心情这么好,一路上各种话题不间断。 换做往常,她只要表现出冷淡和疏离,不出三句,闻宴肯定就会感知到,识趣闭嘴。 今天却没完没了的。 总算熬到进门,两人能合理正当分开,林凊釉换了鞋便打算直奔房间,却再次被叫住。 “凊釉,妈在楼上等你试新衣服呢,我们一起过去?” 说罢,闻宴见林凊釉顿住,又接上一句。 “这周末就是扶歌的生日了,之前在海岛上,她和她父母不是有邀请过你吗?忘记了?” 啊,江扶歌的生日。 自从和方枕月拉近关系后,她学习行程安排的更紧,还多了个监督人,每天忙得昏头转向,早把这茬忘了。 上次闻洌川生日宴上,江扶歌当着长辈们的面,又搬出与闻家私交甚好的父母做说客,提早一个月,特地专挑出她一人发出邀请。 其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就是让林凊釉没办法当面说不去,否则她一定要被冠上小家子气,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帽子。 林凊釉把书包交给佣人,跟着闻宴到二楼主卧的衣帽间,不等找到柳沁兰,便先看到了正对门口的那整整一架裙子,少说七八条。 “宝贝们放学回来了?” 见两人推门进来,原本翻看手中文件的柳沁兰立刻抬头,露出宠溺笑容。 “衣服都挂烫好了,快去试试吧。” 闻宴对她调侃:“妈,你也太偏心了吧,妹妹那么多,我只有一件?” “男生的西装款式来来回回就那几样,你和你爸没穿烦我都挑烦了。” 柳沁兰睨他一眼,抬手摆弄架子上那些款式各异的裙子。 “女孩子的就不一样啦,各种设计讲究很多呢,再说扶歌生日宴上,肯定会有很多小姑娘,凊釉当然不能被比下去,要漂漂亮亮参加,是吧?” 说着她看向林凊釉,笑容更甚。 对待柳沁兰,林凊釉一向是很难说不字的。 尤其她手边还挂着这么多一看就价值不菲,被精选出来的裙子。 林凊釉默默将来时路上构思的那些借故不去的借口咽回去,乖顺点了点头。 “那就先试...哪条好呢...” 柳沁兰眨眨眼,期待的像是即将给自己芭比娃娃换新衣服的小女生。 这时闻宴指指其中一条道:“这件吧,凊釉皮肤白,应该很适合这个颜色。” 柳沁兰同意点头,转头看向迟迟未开口的林凊釉,语气温和又耐心:“凊釉你自己觉得呢?喜欢吗?不对眼光的话,我们可以看下一...” “喜欢的柳姨,您给我挑的东西我都喜欢。” 林凊釉上前将那条裙子取下来,一边回应柳沁兰的微笑注视,一边走进里面隔间。 裙子款式不算复杂,没多一会她便换好推门走出来。 闻宴先察觉到声音,中断与柳沁兰的聊天抬起眼帘望去。 视线落及刹那,他清清楚楚听见自己倒吸了口气。 第64章 看狗都深情 女孩半低着头走来,神色很淡,手指随意拨弄几下垂到肩前的长发。 身上穿的礼裙一眼能看出来自顶尖奢侈品牌。 绵软层叠却又质感的蕾丝纱将少女浅薄却凹凸有致的身材温柔包裹,一字领微鱼尾的裙摆设计,精致却不繁琐。 她一路迎光缓缓靠近,皮肤白到让人忍不住联想晨间玻璃杯里光泽莹润的牛奶。 没有画半点妆容,长发随意披散着,却驾驭住了极挑人的设计和颜色。 “sale给我拿这件的时候,我就觉得它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柳沁兰亦是眼前一亮,上前握住林凊釉的胳膊,拉着她转了半圈,笑着细细打量。 “不过还有几件也不错,要不要再试试?” 林凊釉立刻摇头:“不用了柳姨,就这件吧。” “嗯,你喜欢就好。”柳沁兰看到她颈侧还落下几缕头发贴在皮肤上,动作轻柔的上前帮忙整理。 缎带般黑顺浓密的长发被尽数拢到一侧,编成松散的麻花辫,最后被柳沁兰随手用从自己头上摘下来的宝石发夹固定。 林凊釉微偏着头配合她,杏眸温顺半敛,作扇般的长睫微颤。 整个人仿佛从江南烟雨朦胧的水墨画中走出来,又灵又浅淡,是很罕有的独特气质。 闻宴抬着茶盏的手定了定,才后知后觉推盖撇茶沫,垂下眼帘将已冷却七八分的茶水送到嘴边。 “回头阿姨在给你搭一套首饰,就更完美了。”柳沁兰满意的点了点林凊釉的脸蛋,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儿子已经很久没说话,挑眉回头:“阿宴,妹妹难道还不够漂亮?不能让你夸几句?” “没有,妈。” 闻宴这才再抬起眼睫去看林凊釉,放下早已喝到见底的茶盅,勾唇浅笑。 “我这是被妹妹惊艳到了,词穷。” 林凊釉回身戳戳他额头,正要再说点什么,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一看来电内容,神情很快切回处理工作时的状态。 “我去书房找份报表,很快回来,” 说完便雷厉风行的推门离开。 林凊釉立刻转回身体,想去隔间里把裙子换下来,却意外与坐在她身侧的闻宴对视上。 他一直没收回视线,极致温柔的目光微微颤动,里面似乎还掺进了一些别的东西。 凝视着闻宴这双她前世曾偷偷用双眼描摹无数遍,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眸,林凊釉还是有片刻愣怔。 她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前世十七岁的自己对上这样的眼神,又该会被怎样蛊惑,产生何种错觉。 就在这时,房间门突然被推开。 闻老太太的声音传来:“沁兰啊,洌川昨天不说会提早回来吃我亲手做的菜么,这都几点了,他又在公司...” 看到屋内的林凊釉和闻宴,她立刻将话题止住,用凌厉视线来回打量两人,最后定格在林凊釉身上。 “你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单独跟阿宴在一起干什么呢?亏我还觉得你这段时间有所收敛,原来是搞阳奉阴违那一套,小小年纪,心机深沉。” 明白闻老太太对她的偏见不光源于自己,更多的是来自母亲书喻,并非一朝一夕,即使解释也得不到信任。 林凊釉叹了口气,继续转身,只想先去把身上裙子换下来。 闻老太太却厉声呵斥:“站住!今天这事绝对不能再想上次一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你跟我下楼!等洌川回来让他看看你这副样子!不信他还能把你留在我们闻家…” “奶奶!你在说什么?” 闻宴骤然起身挡到林凊釉身前,将闻老太太的指责打断。 “凊釉是在试参加扶歌生日宴要穿的衣服,并不是只给我看,而且妈刚才也在这里,是接了工作电话有事要忙,人刚走,就在隔壁书房。” 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林凊釉略感错愕恍惚。 因为闻宴待人接物向来是世家贵公子风度,即使不高兴极少流于表面,更别说对闻老太太这个从小爱护他的长辈,更是重话都不会说一句,极尊礼数,向来谦顺温孝。 在她两世记忆里,都从没见过他对闻老太太如此疾言厉色。 闻老太太明显也没料到,气到嘴唇都跟着抖了几下。 闻宴却不看她,也不顾她阻止,握住林凊釉的胳膊直接走出房间,一直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抱歉啊凊釉,我替奶奶向你道歉,你别把她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他低头盯着她,眉头无意识微蹙,像很在乎关切她的情绪。 “你其实没必要顶撞闻奶奶。”林凊釉没立刻抬眸,先将自己的手臂抽离:“她过后一定会去问佣人的,误会早晚能解开。” “保护你,是我做哥哥的职责。”闻宴正色,一字一顿。 林凊釉眼睑垂得依旧浅淡:“可你这样,她只会更讨厌提防我。” “不会,奶奶只是固执了些,她早晚会对你转变成见的。”闻宴似乎很确认这一点,声线笃定沉沉:“就像宠扶歌那样,她其实很喜欢跟小辈女孩子相处。” “没有这种可能,闻奶奶能允许我留在家里已经很好了。” 林凊釉果断回绝:“像江扶歌那样的漂亮乖巧,家世又好的千金,自然谁都喜欢,我和她本质不同,不适合被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她这话的本意是指出现实,切割关系。 不想闻宴却似乎会错了意,看着她一挑眉。 “不要妄自菲薄凊釉,你也很好。” 他刻意将语调拖缓,咬字碾转在唇齿间,凭生出一种哄人的味道。 林凊釉立刻避开视线,想要离开终止对话:“我先...” 闻宴下一步捕捉到她意图,再次握住她手腕。 “等奶奶走了,你进去换完衣服再回去。” 虽然他没用什么力气,可对林凊釉来说仍然是一道桎梏。 感受到被触碰,她控制不住想要皱眉。 可对方言语行为都不算出格,给出的理由也正当,甚至可以说是体贴为她着想。 她若是在闻家跟他无端闹翻脸,不合适。 林凊釉克制的抿住唇,刚要后退将距离拉开些,闻宴又上前半步。 “别动。” 顺着他视线,她才发现自己裙摆一侧的蕾丝垂带设计上,挂了个环状物体,很小,本就不太容易看清,现下又被面前人的影子笼罩。 不等作出反应,闻宴便伸手靠近,指尖捻在她腰侧的带子上,看样子是想帮忙解开。 两人挨得实在太近,已经能感知到彼此呼吸节奏。 林凊釉刚按耐不住,想要疾言厉色开口叫停,一直握在掌心的手机很合时宜的响起来。 是条语音消息,来自霍析越黑漆漆的头像。 她立刻借着看手机的动作挣脱开闻宴的手。 指尖轻点,少年冷淡慵懒的声线横亘在两人之间。 “能下楼一趟么,有东西给你。” 第65章 回去告诉你哥 霍析越站在闻家别墅门口的树下,眯着眼,正有一搭无一搭听着头顶枝叶被风吹的哗啦作响,直到察觉远远开门又关上的动静。 紧接着,一抹紫色身影闯入他视线。 女孩提着裙摆走来,松松散散的麻花辫搭在线条完美的肩颈上,伴随步调轻晃。 她周身沐浴在朦胧月色下,裙身于光影之中晕出层浅淡光晕,看起来有些虚幻,哪哪都透着不真实。 直到对方站定开口,是林凊釉的声音。 “你要给我什么?” 霍析越的眼睫定格片刻,才缓缓垂下,将手里东西递过去。 “爷爷非要让我给你,说你会喜欢。” 男生身形高大表情冷傲,却正拿着个包装很精致,粉粉嫩嫩的洋娃娃。 这充满违和感的画面看得林凊釉莫名有些想笑:“你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外地战友来做客送的,那人只在我很小的时候跟我见过一面,记错了我的性别。”霍析越说到最后,大概觉得有些丢脸,别开视线。 “替我谢谢霍爷爷。” 林凊釉抿唇接过那盒洋娃娃,又道:“我刚下来的太急,忘了把你的校服拿下来,明天上学再带给你。” “嗯。” 霍析越站在路灯之下,光影落在骨相深邃的脸上,深浅不一,像是一张满分素描。 应声后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线逐渐变轻。 “今天朋友的刺青店开业庆祝,玩游戏的时候手机被收上去,没看到你发的消息。” 他这是在跟她解释么? 林凊釉脑中冒出这个猜想,很快又打消。 不可能的。 以霍大少爷混不吝,任何人事物都不放在眼里的性格,能让他耐着性子解释的人估计还没出生。 应该只是随口提到而已。 如果他知道她刚刚的猜疑,还不一定要怎么嘲讽她自恋。 “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回去了。” 林凊釉收拢有些发散的思绪,已经做好回身迈开步子的准备。 “等下。” 霍析越再次开口,视线自上而下垂落下来,在她裙摆某个位置定格。 “这是什么?” 见到他正盯着的方向,林凊釉已经猜到应该是刚刚闻宴解到一半的那个东西,不等说话,对方已经上手将那条垂带捏起来。 挂在上面的克罗心戒指散发冷光,戒身环绕独有的十字架图案。 她一眼便认出来是闻宴常常戴在食指的那枚,内侧还刻有他姓名首字母缩写, 来自于江扶歌在他某年生日送上的礼物,他一直很喜欢钟情,前世戴到大学毕业进入公司后,才摘下收起来。 应该是刚刚两人拉扯间,不小心挂到她裙子上的。 林凊釉伸出手,可霍析越却没有要立刻把戒指交给她的意思,而是举着打量了几眼。 之后,他并没有像闻宴那样去解,而是用更简单粗暴的方式把它拽下来,紧接着指尖突然一动,似乎没拿稳。 很有分量的戒指应声落地,沿着柏油马路边骨碌碌滚了几圈,很快消失在绿化带的草坪之中。 “不好意思,无意的。” 霍析越抬眸,依然面无表情。 林凊釉陷入怔然之中还没彻底回过神,就看见他懒懒恢复单手插兜的姿势,一边启唇一边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走了,回去告诉你哥,我给他赔个新的,或者直接转账也行。” ** 江扶歌每年生日,身边人都很重视。 前世一直到他们二十七岁,即使她人在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闻宴和周盛他们也会专程飞过去庆祝。 对此,林凊釉不是没有过情绪,可闻宴却只会哄她,不会做任何妥协迁就。 难道分手之后就不能做朋友了吗? 难道我跟你在一起,就要失去自由,要被剥夺交友权利了吗? 那时候林凊釉总被这两个问题问的哑口无言。 和闻宴在一起,她本就是弱势的一方,生怕变成别人眼中太过患得患失,只能靠束缚控制爱人来得到安全感的可悲低位者。 于是,她只好让步,故作大度懂事。 看着江扶歌发在朋友圈的合影照,她总安慰自己。 又不是单独约会,还有别人在呢,闻宴爱她,她该相信她。 现在想想,真是白痴透了。 闻宴如果没存有别的心思,何必年年抛下介意的女友,公司繁忙的事务,也不顾别人眼光非议,去给他口中的一个‘普通朋友’庆祝生日? 江扶歌如果真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坦荡骄傲,发出来的朋友圈里为什么要放那么多张两人举止角度说不清道不明单独合照?医学高材生难道不懂最基本的避嫌道理? 而周盛等人,大概率就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年年他们两个跨国相聚,像牛郎和织女,在欲拒还迎的拉扯里面羁绊愈深。 她却只会顶着时差在深夜偷偷翻照片,为怕误触点赞殚心竭虑。 明明心里酸溜溜的难受到失眠,第二天还要顶着黑眼圈替闻宴在公司里当牛做马。 林凊釉坐在即将抵达江扶歌生日派对扬地的车子里,越想越觉得窝火。 耳边应景传来欧美女嗓旋律—— Call me in the morning to apologize. Every little lie gives me butterflies. Something in the way you''re looking through my eyes. Don''t know if I''m gonna make it out alive. 爱情的确会让女人做出惊天动地的蠢事。 而此刻身侧,十七岁的闻宴西装革履,从头到脚都精心打理过,除了脸部线条略显稚嫩,几乎与她回忆里的那个渣男重合无差。 他还偏偏要在这时候转过头来,温柔浅笑着,就像前世每次哄她放人好去国外见心头白月光时一样。 “凊釉,你给扶歌准备了什么礼物?” 林凊釉半眼都不愿再看,拧起眉心侧目望向窗外,冷冷吐出两个字。 “绿茶。” 第66章 你躲什么呢? 京市新开的销金窟,富人夜夜笙歌,随手一开扬洒在地上的几滴洋酒便是普通百姓大半月工资。 江扶歌作为江氏财团最受宠的千金,早就拿到了至尊卡,特地订了最大的包间来庆祝自己即将迎来的十七岁。 女儿成人礼前的最后一个生日,江家父母也很重视。 专门从国外空运鲜花做拱门装饰,蛋糕提前数月便约了翻糖大师的档期,礼物是蓝血品牌私人订制的,跟家族成员聚完餐便亲自开车将她和朋友送到商K门口。 扶着提前恭候迎接的经理迈下轿厢,江扶歌挑着唇角,一边优雅抚顺身上的红色小礼裙一边欣赏刚收到的钻石手镯。 抬起头,卷度蓬松感恰好的卷发,经过妆容加持后更具明艳感的五官,她透过拱门玻璃审视像朵骄纵张扬玫瑰般的自己,感到很满意。 跟在身后的许甜一路上恭维不停:“扶歌,你这回头率简直绝了,看见没,刚刚有个大哥出来上车时,因为盯你盯的魂不守舍,差点撞到头呢。” “不会吧,哪能那么夸张。” 江扶歌嘴上在否决,眼神却不自觉回眸找过去。 没找到许甜口中的大哥,却正巧目睹闻家的车子平滑停到路边,司机小跑着转过来开副驾驶的门。 “看,我就说宴哥还是最在乎你了,提前这么早来,别再冷着人家了,一会给点奖励吧。”许甜笑着挤挤眼睛。 “他年年都是第一个,有什么好稀罕的。” 江扶歌表情傲娇,唇角却缓缓漾开抹弧度。 可很快的,当她看到率先从身上下来的那抹淡紫色身影时,笑容瞬间凝固。 若要说林凊釉存心抢她风头,确实站不住脚。 因为无论裙子剪裁还是搭配珠宝的款式,对方选得都是温婉风格,没有任何刻意扎眼的地方,脸上应该连粉底都没擦,只抹了点唇蜜。 但这些物件叠加在一起,被林凊釉穿戴着,却有种说不出的氛围感。 尤其她下车时恰被一阵风迎面拂起了裙摆,随后迈出来的闻宴体贴帮忙压住的扬景,更是格外令江扶歌感到讨厌。 长裙和西装,并肩而立,倒像是很般配的一对。 “还站着干什么,进去啊。”江扶歌转头对经理命令,语气算不上好。 许甜赶紧跟上,看出她心情欠佳,刚刚还说笑打趣不停地嘴巴这会严严实实闭紧。 与此同时,电梯里。 霍析越刚跟白予岑在负一层里欣赏完Azure老板珍藏的各式跑车,单侧肩膀倚着墙,随意抬手挽了挽两只袖口,露出劲瘦腕骨。 白予岑的兴奋劲还没压回去,眼睛直发光:“那些大宝贝简直帅毕了哥,你打算挑哪个啊?” 霍析越眼皮也没掀:“人家就客气几句,你还当真了?” “按辈分来说,他是你表叔,正经实在亲戚,有什么好客气的。”白予岑没被打击,兴奋的直搓手:“就那辆大黄蜂吧怎么样,等高考结束给你送来了,一定借我玩玩。” 惦记来惦记去,选了个最便宜的。 这次霍析越连嘴都没张,懒得搭理。 叮得一声,头上的数显面板跳转为‘1’,两道门缓缓打开。 白予岑一抬头,便看到正迎面走过来的江扶歌和许甜。 该说不说,江扶歌不愧是尚智校花,确实漂亮,身材也够劲,再打扮打扮简直堪比一线明星。 他已经扬起招牌的花花公子笑容,正要打个招呼,身侧便突然传来道冷飕飕的男嗓。 “关门。” 霍析越的视线跟着扫过来,标标准准一张能吓死人的冰块脸。 白予岑心不甘情不愿,但到底还是选择服从,伸手要去按关门键。 可就他手即将要碰到的时候,突然又被啪地一下拍开。 难道是用的手指头不对? 他也没伸中指啊。 白予岑正自我检讨着,江扶歌和许甜已经迈进了电梯,浓郁复杂的香水味紧随其后。 他皱皱鼻子,瞄了眼身旁的霍析越,确定这位爷没什么反应刚要安心,又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这次来人是闻宴和林凊釉。 白予岑一双眼睛像雷达,立马再次精准瞄准美女。 电梯门刚关上,他便咧着嘴开口。 “今个什么日子啊,几位妹妹穿得这么好看,简直让我眼前一亮又一亮,都快被闪瞎了。” “是扶歌的生日,我们来这里开派对。”许甜跟江扶歌交换了下视线,立马搭腔:“既然遇到了,霍少和白少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啊?人多热闹更好玩嘛。” “...啊...内什么...” 白予岑其实挺想去的,但他清楚霍析越的脾气性格,只得兜着圈子婉拒。 “司野他们还等我俩呢,一起来的朋友好多都是社会上的,五大三粗怕给你们吓到,还是下次有机会再...” “行啊。” 一旁默不作声的霍析越突然开口,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差点咬到舌头。 “这才对嘛。”许甜笑容灿烂,表面上再跟两人说话,其实眼睛一直往霍析越那边瞟:“我们胆子不小的,多认识新朋友是好事,就叫司少带他们一起去A888号包厢吧。” 说话间,电梯抵达楼层。 旁听了全程的林凊釉站在靠中间位置,等江扶歌他们下去以后才默默跟上。 一进包厢,她没跟闻宴一起去江扶歌身边凑热闹,随手把手里盒子往礼物堆里一丢,挑了个僻静的角落位置,开始四下搜索果盘和点心。 结果对胃口的吃食还没找到,就看见随后进来的霍析越缓缓逼近。 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像全程没注意到正用各种爱心眼盯着他看的江扶歌姐妹团,也没看见她这么大一个人,目不斜视,直接坐到离她半米不到的位置。 接着长腿一翘,倒进靠背里,阖上眼帘像是已经进入休眠状态。 白予岑也跟着落座,一会跟人腻腻歪歪的发语音,一会噼里啪啦的敲屏幕打字。 刚刚还冷冷清清的边角位置,变得又挤又吵。 等闻宴给江扶歌送完礼物,应对完各种起哄玩笑转身,才发现林凊釉身侧已经没了地方。 许甜她们又一直在叫他,只得收回注意力,由着众人推搡坐到正中间。 这时候包厢门又被推开,是司野带着人进来。 白予岑倒没撒谎,确实其中大部分一看就不是学生,各个脸上穿了钉子,露着纹身,气扬慑人。 混在他们中间的那个女生,被衬托的格外显眼。 辣妹打扮身材娇俏,长得张标准猫系脸,一眨眼假睫毛像两把小蒲扇。 很符合某人之前的审美。 见她望向这边,林凊釉很有自觉,立刻不动神色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与霍析越之间的距离。 不料对方走过来后,却笑着靠进了白予岑的怀里,甜腻腻一捏他的脸。 “honey,有没有想我啊?” 林凊釉还呆呆看着,没等收回视线,就听到耳旁传来声若有似无得嗤笑。 一侧过头,发现霍析越早已睁开眼,正用铅灰色的眸子盯着她,潋滟的瞳孔里分明盛着戏谑。 “你躲什么呢?以为是我女朋友?” 第67章 国王游戏 听到霍析越的话也半点不介意,搂着美女开笑:“说到这我还想问呢,越哥你最近寡的也太厉害了吧,水逆吗?还是哪个怨女爱而不得做小人用针扎你了啊?” 霍析越没理他,一双眼睛还落在林凊釉脸上,像得不到回应不做罢休似得。 “你想多了,我是要喝点东西。” 林凊釉说着,悄悄把已经悬在沙发外的半个身子收回去,作势伸手要去够桌上那杯橙汁,可始终差点距离。 身侧霍析越目睹全程,看好戏一般抬起胳膊,伸到她眼前做了个比划长短的手势。 “根据人体黄金比,你再长五厘米,就能碰到了。” 这下林凊釉真的有被气到。 她收回手扭过头,刚想起身换个地方坐,就看到那杯橙汁突然被挪到正对着自己的桌沿,还里面还舔了根吸管, 一直偷偷留意霍析越动态的许甜目睹他一进门就坐到林凊釉身边,现在竟然还屈尊降贵帮她拿喝的,眼热的不行,冲动之下开口撒娇。 “霍少,我也想喝橙汁,能也帮帮我吗?” “不好意思,我手断了,你找别人吧。” 霍析越后背重新倒进卡座,双腿懒散交叠,说起胡话眼睛都不眨。 周围有憋不住的已经窃笑出声来。 许甜一张脸憋得红一阵白一阵,气得要命又不敢发火。 正巧赶上周盛姗姗来迟,他对此前发生的对话一无所知,进门一眼注意到坐姿僵硬的许甜,难得热心关怀。 “甜妹儿,这屋里又不是没厕所,憋着对身体不好,赶紧去啊,分蛋糕我喊你。” 这下,有几个胆大的已经笑成一团。 许甜瞪人的眼睛恨不得喷火,眼看要发作,江扶歌出手将她安抚下来 “好了好了,大家都为我捧扬开玩笑呢。” 说罢朝服务生递了个眼色,三层蛋糕和香槟塔很快便被推进包间里来,各式礼盒礼袋也被摞码整齐。 即将进入拆礼物环节,江扶歌另外几个闺蜜立马你一言我一语的提议。 “扶歌呀,你收到的东西这么多,一个个拆得拆到什么时候去,不如选个作代表,剩下的带回家,抓紧吹蜡烛吧。” “对啊,我看也是,就拆闻宴的怎么样?” “宴哥肯定挑最好的东西送扶歌,就拆他的吧。” 江扶歌听了一会,才点头同意:“那好吧,我也不愿意让朋友们等我太久。” 话刚说完,闻宴带来的礼物盒已经被递到她手里。 在众人瞩目下,江扶歌将包装纸一层层撕开。 林凊釉却保持着坐姿没动,连一丁点余光都没分过去。 没记错的话,闻宴今年送她的是条项链,早几个月就下了定制单,比告白准备的那条还要贵上几倍,镶了很罕见的粉钻。 设计师起的名字也挺唯美。 叫αι?νια。 前世林凊釉还偷偷记下来去查了,希腊语,翻译过来就是永恒的意思。 当时她难受的不行,现在倒希望能一语成谶。 最好他们能永永远远锁死,别再祸害好人。 那边先像被开了慢速的江扶歌总算把盒子打开,果然是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那条项链。 来人基本都是顶层圈子里的富二代,很识货,一看见东西立马发出暧昧的起哄声。 闻宴和江扶歌推到蛋糕和香槟前,挺像一对即将完成典礼的新婚夫妻。 “来来来,宴哥送礼物这么有心,就奖励你个福利,给扶歌亲自带上吧。” 周盛当助攻已经很熟练,得到其他人的连声应和。 闻宴了解江扶歌的性子,知道她没反对就是在默认,便抿唇靠近了一些。 在人声鼎沸之中,为喜欢的女孩戴上自己准备的项链。 这本是他之前告白的时候,曾经多次幻想过的画面。 可真实现了,却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欢欣雀跃。 下一秒包间里的所有光源被尽数同时关闭,数字十七式样的蜡烛点亮。 生日聚会的主角江扶歌头戴真珠宝做成的生日冠冕,双手合十,甜笑许愿。 橙色烛光映在她与闻宴的脸上,微微晃动。 俊男靓女,郎有情妾有意,是饶谁也挑不出瑕疵的登对。 林凊釉平静将这一幕看入眼中,放下手中那杯橙汁。 发现自己已然可以做到心底无波,一丝丝涟漪都不会被激起。 她很满意。 江扶歌吹熄蜡烛,灯光很快恢复。 有人追着她问许了什么愿,表情那么蜜里调油,唇角都按不下去。 她咬了咬唇回头看看闻宴,眼神中透着羞怯:“我的愿望与他有关,所以只能告诉他一个。” 此话一出,包间里的氛围被推至最高点。 在络绎不绝的口哨声与低呼声中,林凊釉望着江扶歌红着脸靠近闻宴耳侧,缓缓启唇。 而这个神秘的愿望,她也知道。 因为前世此时他们已经正式确认关系,成为了一对热恋情侣,所以江扶歌没有像现在这样遮遮掩掩,而是直接公之于众—— 我希望能和阿宴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岁岁虞虞。 林凊釉在心中默念出最后一个字的同一刹那,江扶歌也说完低垂下头。 看来愿望没变。 闻宴听完后睫羽明显颤了颤,耳根也泛起红。 林凊釉正暗暗推测着今晚气氛这么好,两个人会不会一上头原地确认关系。 他眸光突然一转,朝她望过来。 虽然转瞬即逝,但绝对不是错觉。 林凊釉有些想不通,疑惑闻宴为什么不抓住机会把江扶歌一举拿下,反而要在这种时候看自己。 难道要她去加油助威? 这时候,身侧霍析越突然将手中杯子不轻不重搁到桌边,扯了扯唇角又发出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如果说闻宴的行为是迷惑。 那这位爷就更是难懂。 林凊釉决定省省自己的脑细胞,看见方枕月发来消息询问最近测验分数和感想,便低头敲字回复。 两人很快从成绩聊到某道圆锥曲线题上。 等讨论完锁上屏幕,一抬头,她才发现包间里这群人不知由谁提议,玩起了国王游戏。 一张倒扣的牌已经被放到自己面前。 霍析越扫她一眼,淡淡道:“我帮你抽的,不用谢。” 林凊釉:...... 抽到小丑牌的是许甜,这会正翘着下巴环视周围,发号施令。 “那就...三号和七号,一个人坐到另一个人腿上,直到下轮结束。” 第68章 又不是没抱过 但林凊釉当时被虐的只剩半条命,提前离席,也没有霍析越白予岑这帮人加入,所以一切都已被打乱未知。 翻开牌面的时候,说一点都不紧张是假的。 好在,并没有出现许甜口中那两个数字。 “我是三号。” “我是七号。” 江扶歌和闻宴不约而同开口,听到彼此声音互相对视。 包厢里这帮人又开始怪叫吹长口哨。 许甜更是一扫之前丢脸的阴霾,跟着沾沾自喜:“我也太会点了吧,早知道是扶歌和宴哥,我就再加多点尺度。” “要不...还是算了吧...” 江扶歌又看了闻宴一眼,抿抿唇面露难色,抬手要去拿杯子做惩罚。 “别啊寿星大人,这里面可没有好喝的,每杯都是服务生随机调出来的,我刚听说还用了苦瓜和芥末呢,一进嘴准吐。” 周盛很有眼色的去拦,将放着那几排玻璃杯的架子推远,一搡闻宴肩膀。 “宴哥,做男生的,主动点呗。” 林凊釉跟着旁人一起看过去。 大概是得偿所愿来得太突然,闻宴被这一撞才回过神,清咳一声向后挪了挪。 大家闹了好一阵才继续游戏。 第二轮抽到国王牌的是白予岑。 他玩心重,定指令的时候想也不想张口就来。 “一号二号,来个深情对视再加交杯。” 结果万万没想到,抽到的人是司野和自己女朋友。 两人红果果隔着白予岑举杯交错,衬得他坐在中间像个吉祥物,脑袋直冒绿光。 见司野不急不缓的,他气得快要翻白眼:“你快点喝成么,真当拜堂成亲呢?” 司野偏要小口小口抿,气死人不偿命:“哥们这么成全我,我当然得好好珍惜啊,是吧弟妹。” 其他人都乐的不行。 也包括江扶歌,她被逗得笑倒在闻宴怀里,伸手撑在他腿侧,自然又亲昵。 林凊釉本来也勾着唇角,被欢乐气氛感染,顺应第六感抬眸,却再次对上闻宴的视线。 美人在怀,软香如玉,他鼻尖还蹭着江扶歌的发丝,注视却比刚才还要明显,在她脸上足足定格了几秒。 什么毛病? 林凊釉好心情被扰,笑容瞬间淡下去。 游戏又过几轮,期间有搞怪滑稽的,有令人脸红心跳的。 气氛调动正酣,青春期男生女生们的欢笑充斥着包厢。 直到也受邀来参加生日宴的宋菡菡抽到国王牌,念出指令和号码。 “四号九号,两个人用嘴接纸牌。” 林凊釉看看手上翻过牌面上,那个鲜艳的红桃九,再看看对面快压不住兴奋举手示意的周盛,脑袋嗡地一声,像同时被几百只蜜蜂包围。 她错了。 确实错了。 就该厚着脸皮装病耍赖,硬躲也要躲过这个鸟派对的, 先不提对象是讨人厌的周盛。 光惩罚内容,就会让她眼前忍不住划过前世在云水无疆包间门口,看见闻宴和方茗初唇齿隔着薄薄一张纸牌相贴的画面。 惩罚再难喝,也不会比这个更恶心了。 在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凊釉已经面无表情选了一杯,仰头几口喝干净,连眉头都没皱。 “惩罚我做了,继续吧。” 前几轮就算指令再变态,大家基本都会凑合着做完,敢把那些杯子里像女巫毒药一样液体倒进嘴里的,林凊釉还是第一个。 周盛虽然难掩失望,但脸上很快又浮起讳莫如深的笑意:“林妹妹,下次不用这么害羞替我分担,坐在那等着就好了,盛哥教你怎么玩。” 说完没得到回应,他又凑到闻宴身边分析:“宴哥,你看你妹妹那耳朵,是不是红了,我早说她对我有意思,你老不愿意面对现实也...” “你看错了,那是灯光晃的。” 闻宴冷冷扫他一眼,不留情面的打断。 周盛一撇嘴,明显不服。 游戏继续,所有人刚抽完牌,就听到江扶歌发出声低呼。 “我抽到了诶,这还是我今晚第一次当国王。” 林凊釉盯着她,刚刚咽下的苦瓜柠檬水味道还在喉咙里没散净,一股强烈的不祥感莫名缓缓而升。 “二号和五号,嗯...来个公主抱,绕扬一圈好了。” 眼睁睁看到自己手上的牌再次被精准选中,林凊釉无力抬起眼眸示意,正对上身旁霍析越随意将黑色梅花五甩到桌面中间。 包厢里一时间七嘴八舌。 “哎呦,这还是霍少今晚第一次被选到吧,听说他对女生很挑的,玩游戏也随心所欲,谁的面子都不给。” “没看见他表情多冷么,我估计别说公主抱了,让他碰林凊釉一下都悬。” “闻宴这妹妹脸皮也薄,八成又要玩不起自领惩罚了。” “那水我看着都想呕,进嘴里得什么味啊,美女妹妹今晚点子也是够倒霉的,第一回尺度太大,第二回又碰上霍少...” 在一众窃窃私语中,周盛面露心疼:“林妹妹这女孩就是太传统了,早知道她胆子小的连我都拒绝,就不把惩罚定这么狠了。” 这时,已经默不作声许久的闻宴突然伸出胳膊,从桌上盘架里拿起一杯。 “我是凊釉的哥哥,这次惩罚就由我来替她做好了。” 说完他刚要张开嘴喝下去,便被一道清冷女声打断。 “不用。” 林凊釉只扫过去一眼,面色很淡。 听到这,大家第一反应都是她在意指不用闻宴帮忙,打算自己来喝。 谁都没想到下一秒,她又紧跟了一句:“我又没说不接受这轮游戏的指令。” 此话出口,包厢里霎时安静不少。 在扬其他人先是看看脸色有些僵硬的闻宴,接着便不约而同紧盯向霍析越。 后者却仍然置身事外,像另一个被抽中的完全不是自己一般,垂着眼睫将颗葡萄含进口中,咬得慢条斯理。 江扶歌见他没反应也不表态,唇角勾了勾,立刻道:“析越哥是被我们临时邀请拉来的,凊釉妹妹也已经领过一次惩罚了,也不好连着来,不然这局就作废...” “唠叨什么,又不是没抱过。” 她话还没说完,慵懒靠在沙发里的霍析越突然出声,随意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接着他转头看向林凊釉,展开胳膊笑得很痞。 “早知道要做的指令是这个,刚刚就拦着你少吃点东西了。” 第69章 别乱动 言语间包含的信息量。 以及他爽快答应丝毫未有抗拒的态度。 都令围在桌前的其他人感到震惊意外,各个愣住。 白予岑眨巴眨巴眼睛,对着司野嘶了一声,低低道:“我怎么感觉好像要长脑子了呢,你聪明帮忙着析下呗,咱越哥这话,是不是透着点...别的意思啊?” “不懂,你再说具体点?” 看着白予岑抓心挠肝也没想出个贴切的形容词,司野一双狐狸眼弯起,笑得狡猾,摆明要糊弄他。 “男人心海底针,咱俩还是一边歇着吧,别猜了。” 白予岑琢磨的要上不下正难受,还想再偷偷摸摸跟司野探讨,就见到身旁的话题主人公站起身来。 面对林凊釉站定没几秒,便俯身将人从卡座上抱了起来。 全程几乎没怎么发力,轻轻松松。 他还难得挺有游戏精神,用了姿势极其标准的公主抱,两只手圈住人家女生肩膀和腿窝,之后便从容迈开一双长腿,绕过桌子开始贴着包厢墙边走。 啧,哪不对劲呢... 白予岑执着的追着盯了一会,突然茅塞顿开,把司野刚要放到嘴边的杯子扒拉开。 “我顿悟了!越哥对凊釉妹妹说话的眼神语气,就好像拿她束手无策,只能惯着来似的。” “这么些年你什么时候见他用那种态度对过女生?都得别人把他当祖宗供着,愿意低头说话的次数都少。” “你说他该不会对人家起了歹...” “嘘。” 司野又笑了,将一块西瓜塞进他嘴里。 白予岑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原地返祖,兴奋的一拍巴掌叫出声。 正在霍析越怀里的林凊釉被他一声嚎吓得打了个激灵,原本就因为不自然而有些发僵的脊背绷得更直。 “紧张了?不像你啊。” 霍析越的声线透过硬实胸腔震颤,沉沉传进她耳朵。 “我没有。”林凊釉立刻反驳抬眸,与他视线相对。 结果不看还好,抬起眼帘她才意识到。 他们之间离得太近了。 霍析越的脸近在咫尺,仿佛电影荧幕里放大数倍的特写镜头。 锋利向上的下颌线,优越的鼻梁眉骨,昏暗灯光下更显深邃幽闪的铅灰色瞳孔,像引人涉险潜入的海,被伴随呼吸起伏微颤的睫羽半遮,在眼眶洒下一片阴影。 对上她目光,他又突然勾起殷红唇角,挑眉轻笑。 这种犯规的五官。 这种犯规的距离。 林凊釉的心脏反应很诚实,瞬间暂停半拍。 不怪霍大少爷脾气名声烂得一塌糊涂,却从来不缺女孩子追,还常常被用‘妖孽’这个词来形容长相。 毕竟就算她前世皮囊顶尖的渣男前夫哥,也从没给过她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确实帅得没话讲。 东方和西方那点洗濯过糟粕后的精华,却被这人长到脸上了。 林凊釉一边想着,一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不想却被再次垂眸望过来的霍析越抓个正着,她有点尴尬,刚要挪开视线,就感觉身下一晃,紧接着揽在自己肩胛和双腿间的胳膊立刻收紧。 她的头因为作用力同时向后一仰,额头堪堪擦过鬓边正微微滚动着的喉结,跟着下意识伸手抱住霍析越的脖颈, 应该是他踩到地上的什么东西,滑到了脚。 林凊釉扭过头想要去看,少年清冽的嗓音再次震颤着钻进她耳朵,带有顽劣意味。 “别乱动,不怕我手不稳把你丢地上?” 她立马老实,连视线都一起收回去。 倒不是胆子小。 而是她相信以霍析越的乖张性格,真能干出来不顺心就把自己给直接扔下去的事。 总算沿包厢走完一圈。 林凊釉已经做好要随时下去的准备,却见他脚下方向蓦地一转,直奔向众人围聚的桌前,接着俯身弯腰,稳稳将她放回离开卡座前坐得位置。 迎着带有各种意味的注视,霍析越始终神色淡淡,连眨眼的频率都没半点变化,长腿一翘也坐了回去。 这整个过程,闻宴都用眼睛紧紧追随。 自然没错过两人有过的那几句交流,以及林凊釉突然在中途红起来的耳尖。 再想起霍析越那双手一只拢在少女露出肩膀的肌肤上,一只环住从裙摆柔纱下露出的纤细笔直小腿,因肤色差而产生的视觉冲击。 他就突然控制不好捏手中杯子的力道,指腹被硌得有点发胀。 早知道会碰到霍析越,就不勉强林凊釉来参加派对,把她藏在家里了。 冒出这个想法的刹那,闻宴被自己吓了一跳。 好在游戏再次开始,将他冗杂的思绪冲散。 这次抽到国王牌的人是霍析越。 他保持着慵懒斜斜歪在沙发上的姿势没动,只稍微支起脑袋。 “我选,三、八号。” 说完前半句,他略有停顿。 被点中数字的宋菡菡咬住嘴唇,跃跃欲试又有点惧怕,很快将自己的牌拿起来展示:“...我...我是三号。” 见她开口,另一边江扶歌也稍稍抬手做示意:“另一个是我。” “哦。” 闻言,霍析越撑起下巴,缓缓吐出个拉长的音节。 冷白好看的手指在膝盖上轻叩两下,像是经过认真思考,才启唇发出指令。 “那就,你们两个,一人三杯,把它们喝光。” 顺着他视线示意,宋菡菡和江扶歌看到他指的竟然是那一排装着颜色可怕液体的杯子,双双脸色泛白。 “析越哥,你别逗我们了,那是做惩罚要用的。” 江扶歌勉强扯扯嘴角,笑得实在说不上好看。 “对呀,霍少你好好说个指令吧...”许甜虽然刚被霍析越当面怼过,心里发怵,但闺蜜情还是要凹的。 霍析越扫她们一眼,保持姿势没动,只挑了挑眉:“开游戏前,你们有定过不许用这些喝的做指令的规矩?” 听到这话,江扶歌明显一噎:“...那倒没有...但...” “不愿意没关系啊,反正做惩罚也是一样的。” 对面霍析越轻声一笑,接着将视线转向她身旁的闻宴,指尖带了点力道一转,手中的国王牌应声落在他面前。 “你也帮她喝呗。” 第70章 荔枝薄荷糖 国王游戏结束后,江扶歌和她那群姐妹们聚在一起拍了拍照片,聊了聊闲天,便出面散局。 霍析越那帮朋友痞里痞气的朋友还挺受欢迎,来得时候孑然一身,走得时候基本人手把到一位妹妹,出了包厢并肩到走廊里,说说笑笑。 人这么多一个电梯肯定搭不下。 林凊釉懒得挤,出了门便照习惯将随身携带的耳机塞进耳朵,随即挑了段英语作文开始听,只低头看路。 等看到电梯门打开再关上两次才走进去,一抬眸,发现不大不小的封闭空间里只有四个人。 她,江扶歌,闻宴,霍析越。 自从闻宴在霍析越抽到国王牌的那轮游戏里,替江扶歌喝了那三杯惩罚水,江千金明显有被取悦到,心情很好。 这会正笑眯眯拿着手机往闻宴的方向靠,跟他分享屏幕上的内容,偶尔掩唇笑时,手臂抬起又放下,散发出来馥郁的小苍兰香水尾调。 林凊釉站在斜对角,那味道也一阵阵钻进她鼻子。 确实好闻,勾人。 风格与江扶歌那张明媚昳丽的脸庞亦相契合。 耳边的英语作文已经读完一篇,林凊釉正要再切新的,就听到几声清脆的划拉声,在安静的电梯厢里格外明显。 是江扶歌从手包里拿出盒铁皮包装,上面印着荔枝与薄荷图案的润喉硬糖。 她先倒出一颗递到闻宴嘴边,然后自己也含了一颗,接着顿了顿,像才想起身边还有两个人似得,微笑着晃晃糖盒示意。 “凊釉妹妹,析越哥?” 霍析越从进来就在打游戏,修长手指灵活操作,连眼皮都没抬。 林凊釉则直直盯着她没说话。 没得到回应,江扶歌也没被影响到好心情,转头弯着一对眸子对闻宴道:“怎么样,阿宴,味道很好吧,我第一尝到就很喜欢,专门让人给我买了一抽屉呢...” 江扶歌接下来又说了什么,林凊釉已经听不见。 只能闻到伴随她开合嘴唇,徐徐弥散出来的荔枝薄荷香。 如果没记错的话,江扶歌手里拿着的润喉硬糖,是其品牌在这一年刚推出上市的新品,后来成为了产线常青树,一直到他们成年毕业,工作结婚后都有在售卖。 而这种荔枝与薄荷混合,淡淡甜凉在口中萦绕的感觉,林凊釉很有印象,却并非因为曾买过糖。 那是在她结婚典礼前一晚,闻宴从老友齐聚的单身夜派对上回家,带着一身酒气,不开灯走进卧室,一反常态将已经进入睡梦的她从床上拉起,俯身吻下来,来势又凶又急。 当时他呼吸与唇齿间的味道,就是荔枝与薄荷缠绕的香气。 她被吻到有些失神时还在想,闻宴这样一个不喜甜的人,怎么会突然吃糖? 只不过彼时她沉浸来自于心上人的,铺天盖地的气息里,这个念头只是从脑中一闪而过。 第二天看到江扶歌更新了个京市江景配想念两字的文案,她只浅显以为对方发的是旧图在表达思乡,也并没有串联起来放到心上。 相隔一世,问题似乎找到了答案。 所以闻宴那天撒了谎,江扶歌并没有因事缺席,而是专程从国外回到京市了对么。 那他嘴里的味道,是因为吃了她的糖?还是刚与她接过吻? 在自己与闻宴恋爱结婚的这些年里,类似的情境发生过多少次?他们之间隔了多少谎言? 电梯缓缓下降,林凊釉一颗心也跟着沉落。 本以为可以做到完全无动于衷的,可浓浓的厌恶与悲凉感还是在她胸口蔓延开来。 真恶心啊。 她觉得从前那个傻傻只知道相信支持闻宴的自己,既可怜,又可悲。 “凊釉,在想什么,电梯到了。” 耳侧传来闻宴的声音,林凊釉一转头,近距离嗅到从他开开合合双唇中踱来的荔枝薄荷糖味。 她皱紧了眉,第一次没遮掩住抵触情绪,冷冷回道:“你先出去。” 闻宴明显一怔,刚想再说话就被江扶歌挽住了胳膊。 “阿宴,你扶我走吧,大厅的地有些滑,我来得时候差点摔倒呢。” 林凊釉绷着唇角,没再看他们半眼,出电梯后摘了耳机放回包里,径直往大门走。 参加派对的人有几个还没走,零零散散等在门口。 她一一越过,只对主动打招呼的白予岑和司野略有回应。 电子门感应到来人打开,闻到空气中的潮湿氤氲,她才发现此刻正在下雨。 等候在外的闻家司机看到,立刻小跑着过来送伞。 随后跟过来的闻宴接过打开,回眸打量着林凊釉道:“走吧凊釉,我们抓紧上车回去,雨里的风很凉,小心被吹到感冒。” 闻言,林凊釉却站在原地,冷眼扫了他一眼没动。 “怎么了?”闻宴对她的态度感到有些无所适从,正要关切再上前一步追问,江扶歌突然挤进两人之间。 “阿宴,我和甜甜家里的司机都没带伞,不然你帮我们撑一段,再直接坐你家车子回去吧,反正也顺路。” 等闻宴答应再抬眸去寻林凊釉,才发现她已经退到距离他们一米开外的位置。 就像对一切早有预料般,仍半垂眼帘望向玻璃门外的细密雨丝,清冷冷眸子中找不出半分波澜。 闻家司机又回去取了一把伞送来,准备递给林凊釉。 这时候在旁边的司野突然开口对闻宴说了一句:“你家今天开的又不是商务车,五个人一起坐是不是太挤了?” 司野平日里跟霍析越关系好,很少跟闻宴搭话。 他冷不丁这一句,让闻宴有些弄不明白对方突如其来关心的用意,疑惑一挑眉梢。 “反正阿越就住在隔壁,不如让凊釉妹妹坐他车回去吧,你好好照顾今晚的主角寿星。”司野微微笑了下,随即转头看向林凊釉:“凊釉妹妹,你觉得怎么样?” 闻宴面露不赞成,却在开口否决之前,听到林凊釉简短利落的回答。 “好。” 再去看霍析越,发现对方已经配合的打开了伞撑在手里,站在门口台阶上回眸望向她。 等林凊釉从自己面前径直经过,走到霍析越伞下。 他清楚听见一道低低的提醒,嗓音刻意压得很沉,咬字里透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碾转感。 “再过来点,我又不会咬人。” 同为男性,闻宴敏锐嗅出股异样味道,脑中登时响起警铃。 第71章 哄你呢 霍析越手执一把与夜幕同色的伞,将方寸之外的潮湿隔绝。 终于再也闻不到那种润喉硬糖与江扶歌身上香水的味道。 取而代之的,是少年身上清冽冷香。 林凊釉依他指挥,往伞中间的位置靠近一些,接着低下头提起裙摆。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迈下台阶的步调与身旁人一致,可惜到底存在腿长差距,他们之间也似乎少了点默契。 霍析越肩膀本来就宽,骨头又硬,连续磕碰到好几次。 紧接着,她就听到对方叹了口气。 林凊釉疑惑转头,发现霍析越正低头盯着靠自己那一侧的胳膊看,肩膀位置的布料明显被蹭上了抹与她嘴唇上相同的水红色。 剪裁高级的月白色衬衫,那道痕迹实在很扎眼。 她有些不好意思,正要道歉,身旁霍析越突然换了只手撑伞,被蹭到唇蜜的那只胳膊向后绕过她的背,虚虚搭到她挎在肩膀的包带上。 这姿势像是将她圈在怀里,实际没有任何触碰,动作很绅士。 林凊釉配合着离他更近些,脚下避开坑洼蓄雨的水坑,走到霍家停在路边的车子前。 等她上了车,霍析越没有像之前那次一样坐到副驾驶,而是紧随其后绕到了后座的另一侧。 车门关上,外界声音被阻断隔绝。 林凊釉盯着贴了防窥膜的玻璃窗上,被雨渍折射出霓虹光晕的光点,余光意外瞥到正送江扶歌上车,体贴抬手护在她头顶,视线却朝这边望过来的闻宴。 刚压下去的那股厌恶感又卷土重来。 她压了压眼睑,回过头,下一秒正对上霍析越的视线。 他盯着她看了短短片刻,便不着痕迹挪开,拿起手机继续刚才的游戏。 电子光源打在他神色冷淡的脸上,能映亮却照不透那双深灰色的眼眸。 车子行驶向前,穿过跨江大桥,司机大概是为了迎合霍析越的品味,音响正放着一首重金属摇滚。 对林凊釉来说虽然有点吵,但旋律却还可以,尤其进入副歌部分后,听起来有种在凄美中盛放的感觉。 不曾想毫无预料地,身侧许久未发一语的大少爷突然一道冷冷的命令。 “关掉。” 刚要唱到高潮部分的主唱嗓音戛然而止。 车内一片寂静。 霍析越心情欠佳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想要琢磨透他不高兴的缘由,难度系数则直飙五颗星。 气氛莫名透着股逼仄,林凊釉正想也拿出手机,找白予奈或者方枕月聊聊天打发下时间。 一旁霍析越突然熄灭屏幕,终断眼看就要通关的游戏。 “你心情不好?” 他冷不丁冒出这句。 林凊釉很想说这话不是该换我来问你。 紧接着第二个反应就是想开口给出否定答案。 可侧过脸,她从车窗倒影中看到自己因为前世不堪回忆,而尚未完全恢复温度的清冷眼眸,觉得太没说服力,索性点头承认。 “嗯,是有一点。” 霍析越眼帘跟着一掀,直直投过来,却沉默半晌未再发一语。 难道他是嫌她影响到自己情绪了? 林凊釉胡乱猜测着,实在摸不透这个人的心思。 下一秒霍析越突然蹙着眉将手机丢开,掉落到脚边都没去看一眼,换了个坐姿,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直视前方。 男生的腿很长,微微向两侧打开时,轻而易举便入侵过后座中线。 正巧车子驶过一段有些坑洼的路面,微微颠簸几下。 林凊釉感觉到自己的小腿不小心蹭到霍析越裤脚,立刻又往靠车窗的方向挪了挪。 刚坐稳,霍析越忽地再次转过头来。 “因为闻宴对江扶歌照顾,没管你,所以在闹脾气吃醋?” 他看着她,凉薄唇角勾的似笑非笑。 “你喜欢他?” 这话简直字字句句都精准插在了林凊釉今晚的逆鳞上。 她几乎是瞬间就被点燃了火气,拧眉拔高了音量:“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在吃闻宴的醋?!我这辈子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他!” 等话讲出口,见到霍析越因略感惊讶而缓慢挑起的眉峰,林凊釉才后觉自己反应似乎过激了,抿唇靠回座位上,吸了口气放平语气。 “闻宴对我来说,只是养家的哥哥,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你以后不要再乱说了。” “嗯。” 意料之外,被她吼完的霍析越既没赶人下车也没冷脸,反而点头应了声。 情绪还在翻涌,林凊釉扭头重新去看窗外,再没说话。 身旁霍析越也再没打游戏,而是靠在座位里半阖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车子拐进别墅区,稳稳停在闻家院外铁艺大门前。 林凊釉本以为霍析越会让司机下车送她,没想到他却自己推开门迈下了轿厢,接着缓步绕过来,一手撑伞一手替她打开了车门。 雨势渐大,水珠噼里啪啦的砸在院落的树枝上,压得树叶一颤一颤。 两人并肩走在鹅卵石小路上,依然都保持着沉默。 林凊釉向来是嘴硬心软,发完脾气就容易后悔的拧巴性格。 发现视线中,霍析越那双被水沁湿了些的鞋子,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又借伞又搭车,还迁怒人家有点过分。 正犹豫着该怎开口缓和下,身旁的霍析越突然停下脚步,启唇打破僵局。 “刚刚那些话,你就当我没说。” “...嗯?”林凊釉跟着一顿,还在状况之外。 霍析越浓密睫羽垂下来,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又缓缓吐出几个字:“别生气了,行么?” 与他对视几秒,林凊釉在心里反复推敲,开口时还是半信半疑:“你这是...” 霍析越已经猜到她的下半句话,坦然一颔首,语调像钩子似得,听得人耳朵发痒。 “嗯,哄你呢。” 林凊釉努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莫名跟着他点点头。 “意思是接受了?”霍析越撑着伞把她送到门口,又问。 林凊釉稀里糊涂应了一声。 “嗯。” “那好,明天见。” 绵绵雨色中,少年转身离开前,勾了勾唇。 第72章 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清晨空气萧瑟,总笼罩着一层不远不近的浅雾。 林凊釉靠在计程车后座,抬腕看了眼手表,略感满意的挑起细眉。 不愧是她当初在众多司机里一眼相中的大叔,不仅从不多言多看,每天来方枕月奶奶菜摊前的时间也都把控的很准。 车子在树下停靠,金黄色树叶随着枝杈摆动,哗啦哗啦落下数片。 林凊釉拿出保温杯给自己倒了点水,刚喝一口,就看到一边抬手用衣袖擦汗,一边小跑着从街边过来的方枕月。 对方熟练打开车门坐进来,开始从书包里往外拿东西,周身还带有未散净的蔬果气味。 “我昨晚解开了你之前问我的那道答题,不过思路有点复杂,你先听一下如果不懂我再想别的...” 方枕月推了推眼镜,抽出一册习题集正要拿到林凊釉面前翻开,就被她打断。 “司机师傅,麻烦开下窗子。” 方枕月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奶奶不知何时从菜摊走到了马路边,正神情不安的往车里打量。 “奶奶,您是有什么话要跟方同学说吗?” 车窗一降下来,林凊釉便微笑道。 “...没,我没事...”方奶奶先是局促的笑了几声,随后捏了捏系在腰间的旧围裙,似下定决心:“姑娘,其实我是想找你说两句话...” 林凊釉点头:“嗯,您讲。” 闻言方奶奶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低头从围裙兜里摸出两个鲜红的苹果,讪讪道:“今早去进货时看见的,觉得挺新鲜就买了,你和月月拿着路上吃,洗过好几遍很干净的...” 话没说完,方奶奶伸手想将苹果隔着车窗递给林凊釉,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保温杯盖子,立马想要缩回去。 没想到,对方先一步将还盛着热水的杯盖搁到腿上,勾唇将苹果接过去。 “谢谢方奶奶。” 对上女孩弯弯的眉眼,方奶奶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把真正想说的问出口:“小姑娘,奶奶其实想问你,你真的是我们月月的朋友吗...” 她说完后半句话,抿紧了嘴唇,明显有些紧张,岣嵝低头站在车前的样子,像个做错了事怕大人惩罚的孩子。 “嗯,是的。” 林凊釉拿起苹果咬了一口,给予肯定答复,接着从书包夹层里拿出把钥匙。 “方奶奶您看,您之前让方同学送我的小礼物,我还留着呢。” 看钥匙的款式螺纹,配得应该是家里房间门上的小锁。 钥匙铁环里,正挂着只肥嘟嘟嫩黄的小鸭子,头顶婴儿帽戴的规规矩矩,保存如新,脸颊两侧还多出了两坨腮红,一看就是由人精细添上去的。 方奶奶一眼认出这就是自己之前勾好让方枕月拿给同学的那只小玩意,短暂惊异后,眼里的担忧转为如释重负。 “原来之前在夏令营时候帮月月的就是同学你啊,这小玩意就是我随手勾的,你要是喜欢,奶奶再做几只给你。” “不用了奶奶,我这个人很专一的。”林凊釉笑着捏捏手里的鸭子。 方奶奶被她打趣的话逗乐,一直无意识揉搓着围裙的手终于放下来。 “好了奶奶,您快回去吧,我看有几个人好像正要往摊上去呢,别错过生意。” 方枕月在这时候开口,挥手示意几下后,便升上了窗玻璃。 车子重新启动,直到方奶奶的身影倒退彻底消失,她才回过头,镜片后的眼睛用力眨了几下,才又将刚刚放下的那本练习题拿起来,开始翻页。 “之前欺负你的那几个人,对方奶奶做什么了?” 林凊釉伸手将练习册压下去。 方枕月有些意外,先是摇头否认,转而对上她澄明的双眼,自知瞒不过,低头轻声嚅嗫:“你怎么知道...” “很好猜,方奶奶刚刚跟我讲话之前,神态和肢体语言都泄露出她很担心你。”林凊釉又咬了口苹果,将另一个递给她。 方枕月盯着手里那个明显比菜摊上蔬果品质高上很多的通红蛇果,眼眶有些发紧,指尖渐渐泛白。 “奶奶自己不愿意跟我说,我也是问了隔壁摊贩大婶才知道的。” “那帮人看出来我不怕他们来菜摊前转悠拍照片,没被拿捏,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奶奶身上,趁我不在,跟奶奶说是我朋友,来照顾生意。” “奶奶很高兴,菜都是蹲在地上一根一根挑好得给他们捡,报价都没到进回来的一半。” “结果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带着一堆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烂菜裂果找回来,说我奶奶欺负他们年纪小做黑心生意,在摊子前闹了好长时间,称都给摔坏了,直到有好心人劝说,让我奶奶赔了五百块钱才走。” 林凊釉听得皱眉,联想到刚刚方奶奶小心翼翼问自己是不是方枕月真朋友时的眼神,顿了半晌才又开口。 “你之前和那几个人关系怎么样?” “算点头之交吧。” 方枕月摘下镜框,飞快擦了一把眼角:“其实我家刚出事的时候,他们也没对我怎么样,后来之前一直被他们欺负的那个女生转学走了,才开始针对我的,我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我也转...” “方奶奶出来摆摊也要供你继续在尚智高中读书,是因为她很爱你,心疼你,希望竭尽所能把家中破产这件事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 林凊釉打断她的话,语气郑重。 “你不该为了那些人,辜负了她一片苦心。” 方枕月眼睛变红,呼吸颤了颤:“可是,我不想连累奶奶再...” “没有可是,他们找不到机会了。” 林凊釉看看手中油亮的蛇果,继续道。 “这段时间天气转凉,闻家老太太身体欠妥,要去南方修养,柳姨正愁找不到能称她心意打理好家中园艺的人,我会向她荐方奶奶。” 方枕月惊诧几秒,立刻摇头:“不行的,万一我奶奶做的不好,会给你添麻烦。” “之前跟柳姨聊天时,听她提起过,你奶奶当年打理家中园艺的水平,在贵妇圈子里远近闻名,怎么会做的不好?” 林凊釉盯着她的眼睛说:“闻家有修剪工人,你奶奶去了主要负责调度,不光能更轻松有份稳定可观的收入,工作时间还会有餐食,你也不用再担心自己不在家她就不好好吃饭。” 听到这,方枕月紧抿的唇不自觉有些松开,迟疑了半晌才动了动,想要道谢。 “不用谢我,方奶奶付出劳动,闻家给予报酬,如果一定要感恩,就记在柳姨身上吧,毕竟她才是能真正帮到你们的人。” 林凊釉猜到她意图,收回视线,继续吃起苹果。 方枕月看看身侧少女线条清冷的侧脸,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驾驶座司机大叔的低声提醒。 “小妹妹们,到了。” “嗯,今天雾大,往回开的时候注意安全。”林凊釉说完便率先拎起书包下了车。 方枕月紧随其后追过去,眼睛没留神,差点撞上一旁刚甩上车门的男生肩膀。 对方身形高大,她抬起头一看到是霍析越,被吓得缩起脖子。 好在,他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放在她身上。 “跟你朋友说我什么坏话了?怕我怕成这样?” 霍析越单手将书包拎到背后,瞳孔随身前女生高高绑起的马尾摆动几下,漫不经心勾着唇角。 林凊釉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还未等开口,就见到闻宴突冷不丁从学校大门转出来,与自己视线直直对上。 虽然有些距离,但她清楚看到闻宴眉头倏地皱起,几步便迈了过来,询问时声线带着冷。 “凊釉,你不是搭白予奈的车上学么,她人呢?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第73章 他技术好的很 他应该是正在做值日,突然松了手,令一起抬垃圾桶的学生险些被坠了个趔趄,却没回头,仍直勾勾盯着林凊釉和跟在她身后的霍析越。 林凊釉会心虚倒不是怕他怎么样,而是担忧如果柳沁兰知道她撒谎后会多想,思维一时有些卡顿,没能立刻答上来。 两人之间空气正静止着。 霍析越忽而迈到她斜侧方,面向闻宴,语气很随意。 “你找白予奈有事?她刚刚看到个帅哥,跑到前面去追着人家要V了。” “是么。” 闻宴眉头没有完全纾解,依旧站在原地。 这时默默跟在后头的方枕月壮着胆子伸出手比划,点头如捣蒜:“真的,白同学她、她就是绕着树边过去的。” 白予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在心里忏悔。 听见方枕月说话,闻宴才注意到原来还有这第三个人,脸色霎时缓和不少。 回想自己适才的态度似乎有些过了,正要上前一步,就看到林凊釉的眉头立刻蹙起来,将抵触显露在表面。 正僵持着,对面霍析越从鼻子里冷哼了声。 “知道你是当哥哥的,那也不用看这么紧吧,做你妹妹,连在校门口遇上班里同学聊几句天都不行了?” “你...” 闻宴被气到罕见的抬眸瞪人,却又一时没办法反驳。 虽说拱火添油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 但此刻的林凊釉却很受用,借着闻宴自落下风的机会,直接越过他抬腿就走。 闻宴正要追上去,身后突然传来江扶歌的声音。 她刚从自家车上下来,正站在阳光下招手露出明媚笑容,长长卷发迎风扬起,格外惹眼漂亮。 “早啊阿宴,谢谢你帮我做值日,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闻宴心思还放在冷脸离开的林凊釉身上,只匆匆扫了江扶歌一眼,没回答,只道了句早安后便又不自觉回头,在上学人流中搜寻林凊釉的背影。 他举动里的种种末微细节,自然瞒不过江扶歌的眼睛。 她脸上虽然还在笑,瞳孔温度却骤然降下来。 闻宴和她尚在襁褓时就相识,十多年里,她在他那里永远是第一顺位,还从来没被这样忽视过。 其实早在一段时间以前,她就感觉到闻宴的不对劲了。 从前两人闹别扭,他绝对不会让矛盾隔夜,当晚睡觉之前一定会主动把自己哄好。 可最近几次,不管她如何冷脸,如何故意晾着他,他都反应平平,再没像从前那样,因为她不回消息,就披着夜色到她家楼下等,买各种礼物赔罪,顶多会发个简短道歉的话,字数都很少超过两行。 前几天生日派对,许甜她们把气氛烘得那么好,闻宴又送了那么名贵的礼物,她本来自信满满,认为他一定趁着机会再次向她表白。 说不定她一高兴,就答应了。 没想到他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一句,甚至连一点含义暧昧的字眼都没说,还有几次分心去看林凊釉。 明明最开始,他说过,只是碍于父母叮嘱不得不多照顾这个便宜妹妹,走走表面过扬,可现在,却分明变了味道。 她见过闻宴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 所以这段日子里,也能敏锐感知到他的心不在焉。 她在他心中丧失的那份重量,似乎已经被转移到了林凊釉的身上。 江氏名门,她生来瞩目骄傲,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事物,凌驾于自己之上。 虽然从前操纵感情,用忽冷忽热态度把控闻宴的游戏很有趣味,让她很有成就感。 但现在看来,是时候换个玩法了。 江扶歌敛下眸子,暗定主意的同一瞬,正推门要往教学楼里走的林凊釉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谁骂我呢? 她暗自在心里叨咕了一句,想要去书包里翻纸,方枕月已经递了过来。 刚扭头接过,就看到一直跟她们保持不远不近距离的霍析越视线揶揄。 “看什么?” 林凊釉表面硬气,实则很担心自己要流鼻涕,赶忙用纸巾捂住鼻尖。 被瞪了几眼,霍析越仍勾着唇角没收回视线。 他专心在看身前少女打喷嚏时马尾辫分了叉被甩到两边脸侧,发梢还翘起一点弧度。 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像只垂耳兔,眼珠子瞪人瞪的再圆,也没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直到白予奈的大嗓门突然响起。 还没看见人,就先听到她兴致勃勃的声音:“凊釉宝贝,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快看看,酷不酷?” 林凊釉先回头找了一圈,确定闻宴没跟上来才安心。 白予奈这时候已经冲下楼梯凑过来,专门把头发掖起来,各种角度展示自己的耳朵。 看到那上面整齐排列,少说也有五六个的耳钉,林凊釉盯着她有些泛肿发红的耳廓,忍不住问:“肯定很痛吧?” “我妈咪说过,想要成为真正的大人,第一步就是要学会跟疼痛和解。” 白予奈煞有介事,摆出认真脸。 一旁方枕月提醒道:“耳洞千万要小心护理,感染及时涂药,不能让它增生。” 听出她话里有几分过来人的意思,林凊釉侧眸一看,才注意到方枕月两侧耳朵上都各带了一个透明耳针,仔细辨认才能发现。 感受到注视,方枕月不好意的笑笑:“小时候妈妈带我去打的,是她老家那边的传统。” “明智,不记事肯定也不记得疼。” 白予奈一竖大拇指,接着又看向林凊釉:“怎么样,就差你了,要不要也尝试一下?等我从我妈那抢到她各种仙女耳饰,分你一半。” 耳洞啊。 林凊釉眨了眨眼睛。 前世一直长到二十七岁,她都没打过一个。 倒不是因为怕疼,而是从跟闻宴谈恋爱开始,他就很喜欢捏她的耳垂,说手感好,如果戴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到,他会不开心。 所以即便她有时候会羡慕其他女人各种精致美丽的耳饰,也总按下心痒,挪开眼睛不去看。 现在想想,凭什么呢? 他开不开心关她屁事? “好,等我抽出时间,就去打一对。” 林凊釉朝白予奈点头。 “那记得找手穿啊,千万别用机打。” 白予奈立刻开始叮嘱,追着她耳朵絮絮叨叨。 “凊釉你皮肤那么娇,平时磕碰都要红半天,很有可能是容易感染增生的体质,一定找靠谱的师傅,实在不行就去我打的那家...” 没等说完,跟在她屁股后面窜出来,刚站到霍析越旁边的白予岑听了个大概,立马插话进来。 “手穿耳洞这活,还用得着找别人?找越哥帮个忙不就完了?” 白予奈挺意外,赶紧去看霍析越:“霍少爷,您还有这手艺呢?” “嗯。”霍析越没多言,只一点头。 白予岑搭上他肩膀,露出个‘你别太谦虚’的表情继续道:“越哥他正经学过呢,技术好的很,顶多只会有一丢丢的痛。” 一听到这,白予奈眼睛警惕的眯起来:“你怎么这么了解啊小鬼头,没看见你脑袋上哪有洞啊,难道说...搞到什么我看不见的地方了?” 说着,她就要上手。 白予岑立马一把拍开:“想什么呢你,越哥给身边朋友穿过,我听说的不行?!” “这样啊,那当然好了,我替凊釉答应了。” 热心市民白予奈打了个响指,不等林凊釉反应便把她拉到一旁挤挤眼睛。 “免费,熟人,就住你隔壁,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多稳妥啊,省得商家缺斤少两回头还要扯皮。” 林凊釉很想纠正,她是打耳洞不是买猪肉,哪里来的缺斤少两? 霍析越垂眸看过来,懒散一扬眉梢。 “怎么,怕痛想反悔了?” “只在我耳垂上穿两个洞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今晚,去我朋友店里?” 第74章 魅魔体质 店面不算大,装潢极简,光线很暗,冷冷清清不见客人。 林凊釉和方枕月到时,霍析越已经在那儿了,正倒靠在一张懒人沙发里,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阖着眼帘。 这人逃了下午最后一节课,大概是玩野累了。 她们推开门走进去,原本在背身摆弄什么东西的蓝色寸头男人转过头来,打量片刻,笑笑露出两排特别洁白的牙。 “妹妹们,文身得等成年以后哦,长得这么漂亮,到时候找我可以打折。” “抢我人呢?” 霍析越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铅灰色瞳孔匿在暗影中,像蒙了层雾。 蓝色寸头男一愣,又将站在他面前的林凊釉和方枕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挺愣:“阿越,你说来找你的朋友,就是她们?” 这俩姑娘都规规矩矩穿着学校制服,听话的连裙子长短都没改,妆更是半点没画,漆黑的头发素白的脸,标准乖女儿乖学生样,实在不像能跟霍析越这种混世魔王厮混到一起去的。 霍析越蹙了下眉头,懒洋洋吐出两个字:“废话。” 接着他站起身来,微皱着眉转了转脖子,随后对林凊釉朝不远处椅子上一扬下巴。 “闻家人那么宝贝你,在校门口遇到都得逮住审半天,回去晚了估计得发海捕公文了吧,速战速决。” 林凊釉全当没听懂他话里夹枪带棒的讽刺,走过去坐下。 方枕月跟过去摘下她书包又退回到角落,示意一抬手:“凊釉,我就在这等你。” 林凊釉点点头,就见霍析越提了个小箱子过来,放到一旁操作台上打开。 里面各种乱七八糟她看不懂的物件,金属器具较多,一翻哗啦哗啦响。 霍析越拿了两样出来,一把类似医用剪刀与镊子结合的东西,一根很尖的针。 虽说林凊釉的灵魂已经二十七岁,来之前也真心觉得穿个耳洞没什么好怕。 可真看到此刻正被霍析越提起来捏在指尖,长度接近他手掌,正泛着冷冷银光的长针,她还是暗暗吞了吞口水,开始紧张。 霍析越像有读心术,恰在这时抬眸扫过来,表情淡淡道:“你现在后悔想跑回家里,还来得及。” 林凊釉可太清楚这人的性格。 说是这么说,她要真扭头逃走,他立马就得扯着嘴唇嘲笑挖苦。 “你还要问几遍,我都说过了不会后悔。” 盯着霍析越半垂的狭长眼睑,林凊釉有种被看扁了的感觉,开口时挺了挺脊背。 一听她用这种口吻说话,旁边的蓝色寸头男怔了怔。 京市权贵二代的圈子里,谁不知道霍家少爷的狗脾气。 女生别说像这姑娘似得耍横了,就是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卖乖,他也照样说翻脸就翻脸,张张嘴半点脏字不带,就能把人挤兑到哭。 更别提男生,上个敢跟霍析越这么讲话的,估计坟头草都要长到三尺高了。 蓝色寸头男视线绕着店面寻摸了一下,找到纸巾盒,已经做好随时递上去给林凊釉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霍析越听到她的话,不仅依旧满脸风轻云淡没生气,反而还低头轻笑了声。 他笑了。 他笑了?! 蓝色寸头男放下手中擦到一半的线圈机,第三次打量正坐在霍析越对面的那位女孩。 白白瘦瘦,小脸巴掌大,虽然够水灵,但明显是南方女子清冷内秀那一挂的,胳膊腿细的像能掰断。 看着既不像霍析越会感兴趣的类型,也不像能靠武力把他镇压住的。 难道这俩人有什么亲戚? 是看起来同龄,实则差了辈的小姨妈与外甥,小姑姑与侄子之类的? 蓝色寸头男突然非常好奇,主动过去朝林凊釉一伸手:“你好美女,我是阿越的朋友,夏岐凡,你可以叫我...” “烦人精,烦死了,都行,你看着挑。” 霍析越带上黑色的一次性手套和口罩,眸光凉凉的掀起眼睫。 “你丫的...”夏岐凡被气的够呛。 他失去的笑容差点直接转移到林凊釉脸上,她抿紧唇才忍住。 那两个外号,她自然不能跟着叫。 看夏岐凡样子比他们都年长一些,大概二十出头,于是便礼貌搭了搭他的手,微微颔首做了个简短标准的自我介绍。 “岐凡哥好,我叫林凊釉,两水凊,瓷釉的釉。” 林凊釉? 霍家大大小小聚会他也参与过不少,没听说过直系旁或者支里有这号人物啊。 夏岐凡琢磨着,心思都放在转动脑筋上,一时忘了该松手。 身旁霍析越冷不丁一扒拉,打开工作台上的灯,扭过灯头朝他脸上一转,像要审汉奸。 “闲的没事干就出去帮老奶奶修马路,给老爷爷买别墅,别在这挡光。” 疑问未解,夏岐凡一撇嘴,悻悻回身离开。 林凊釉看着这一身肌肉块,少说得有一米九,露出来的两只胳膊纹了满当当花臂,却由得霍析越损,指哪打哪的男人,有些咋舌。 这霍大少爷不能是魅魔体质,男女通吃吧? 不然他身边人怎么都跟被抽了灵根似得,各个没脾气? 正发散性思维胡思乱想着,她突然听到声拖拽带轮座椅的声音。 一侧头,发现霍析越已经坐到自己面前,微蹙眉头调试着灯光角度,等满意了,又前倾身子靠近几寸。 “准备好。” 少年声线隔着层遮挡传来,很低沉。 刚刚看见的那根长针从林凊釉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下意识绷紧脖颈脊背,搭在椅子两侧的手指也跟着蜷曲起来。 没曾想下一秒,突然有个软乎乎的东西被丢到她腿上。 林凊釉低头一看,发现是个蠢萌的土拨鼠棉花玩偶。 “抓着这个,可以缓解紧张焦虑。” 霍析越收回手,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这次林凊釉安安静静没反驳,立马松开椅子沿,十根手指头陷进土拨鼠蓬松柔软的肚子里。 霍析越重新靠近,抬手将她头发掖到耳朵后,视线很专注。 林凊釉捏着玩偶,感受到他捏了捏她的耳垂,紧接着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从上面蹭过,再之后,就是窸窸窣窣金属摩擦的细微声。 她看向脚边霍析越的影子,刚刚有所分神,就感觉到一股虽然极其短暂,却尖锐的刺痛。 “...嘶...” 她下意识倒吸了口气,很轻的嘤咛从唇齿溢出。 从霍析越的角度看,能清楚目睹少女耳垂被刺透泛红的整个过程,以及她发出那道像奶猫叫声一样轻哼时,颤动抖落的睫羽。 他喉结随即一滚。 感觉像吞了根羽毛进去,突然痒得很厉害。 第75章 你喜欢霍析越么? “另一边。” 霍析越开口,语调比刚才给更低沉几分,听起来边边刺刺的,像含了砂砾。 林凊釉按照他要求转过脸,将另一侧耳朵朝前。 可能是对角度有些不太满意,对面霍析越突然伸手转动一下她身下的椅面,接着又将自己坐的那把椅子拉得更近。 接下来跟刚才一样的流程。 穿耳洞这件事对林凊釉来说已经不再属于未知疼痛。 心里有数,她神经放松不少,被攥到变形的玩偶土拨鼠恢复圆滚滚体型。 松弛后思维发散着,视线便自然而然落到面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 霍析越眼尾的那颗痣,正好在这一侧,离她双眼不过几根手指的距离。 第一次近距离细致的看,林凊釉才发现它原来不是纯黑,而是透着点暗红,有点类似于古代美人点的朱砂痣。 这副骨相五官,本就是雕塑家都无法轻易把控出来的完美精度。 连痣也那么会挑位置,点缀的刚刚好。 “不紧张了是吧?” 盯着的人突然没有预兆的侧眸看过来,狭长尾端上扬的眼型一眯,刚刚还只是精致的泪痣被衬得添了份危险又妖冶的味道。 像平静的湖面突然被丢进颗石子。 林凊釉还是被他这一眼的美貌暴击闪到,心中漾起圈圈涟漪,立马撇开视线。 或许过了一段时间,也或许没过几秒。 她便感觉到一阵与方才相似的刺痛,这次只蹙了蹙眉头。 “好了。” 霍析越说话的同时,已经起身将口罩摘下来。 工作台边放了块镜子,林凊釉扭头左看右看,发现两只耳垂几乎都没怎么肿,只是有点发红,嵌进去的银色珠珠耳钉很小巧,在灯光下被折射出圆润弧度。 她挺满意,唇角逐渐勾翘起来。 正站在对面摘下手套的霍析越将这些小动作都纳入眼底,眉尾一扬挑起几分愉悦。 夏岐凡在这时候走到两人中间,抿抿嘴笑得像只招财猫。 “凊釉小妹妹,看你这么淡定,脸跟耳朵都长得好看,要不要考虑下再穿个耳骨耳蜗钉什么的?特别好看哦。” “如果能给我授个权,发出去做宣传照招揽来客户,我给你分提成怎么样?” 听完他的话,林凊釉摸了摸下巴,真有在认真考虑。 霍析越将黑色橡皮手套彻底扯了下来,露出突出的腕骨和手背凸显的青筋。 冷不丁地,突然吐出一句。 “可能会飙血。” 短短五个字,却收效显著,几乎是瞬间便让林凊釉打消了蠢蠢欲动的念头。 “我看还是算了吧,相信岐凡哥能遇到更好的模特。”她笑了下,拒绝话术很圆滑。 夏岐凡虽然有点小失望,但人还是很敞亮,笑笑一指不远处的玻璃柜子:“没事没事,我也是随口一提,凊釉小妹妹喜欢什么颜色的耳钉,我送你一对。” “不用了。”林凊釉客气摇头。 夏岐凡却坚持:“阿越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再说他还是第一次带女孩来店里玩呢,没多少钱的东西,给个机会让我表示表示。” 见状,林凊釉知道过于推诿也不好,便微笑答应下来。 “喜欢什么颜色的?我去拿。” 夏岐凡站在一旁,殷切等待着答案。 被他这一问,林凊釉眼前倏地略过刚刚霍析越抬起浓密睫羽时,眸子里那对在光照下被切割出细碎闪芒的瞳孔。 “灰色。” 她脱口而出。 “这个选择还挺少见的哦,一般女孩都要粉色什么的。”夏岐凡边说边离开去拿耳钉。 没他隔在中间,霍析越唰地一下重新出现。 对方视线下落,正不偏不倚落在她脸上,意义不明。 该不会被察觉到了吧? 林凊釉顿时有些心虚。 但转念一想,又很快打消这个离谱的猜测。 霍析越那么日理万机身边莺莺燕燕的人,对女朋友都冷冰冰,哪可能有闲心来揣摩她怎么想。 很快夏岐凡包好了耳钉折返,一直安静等在旁边的方枕月也在这时走过来,前后左右仔细观察后,认可点头:“你这个,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好。” “别碰水,别压到,别用手揉,别马上换钉。” 霍析越面无表情说了一堆以后,便转身离开,倒进刚才躺过的懒人沙发上。 这时候,店门被推开,是个身穿工作服的外卖小哥。 眼见两个沉甸甸的袋子被送进来搁到桌上,夏岐凡有些发懵,正要拦人去问,便听到林凊釉开口。 “我不知道店里有多少人在,所以多叫了几份。” 闻言夏岐凡立马去打开袋子,拆出七八人份的奶茶点心,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凊釉小妹妹,你也太客气了。” 林凊釉走过去先递了杯奶茶给他,接着依次分发。 其他人都喝得挺爽快,唯独霍析越在接过后没立刻送到嘴边,扫了眼杯身上贴的标签皱起眉头。 “半糖?” “嗯,你们男生不都不喜欢太甜么?”林凊釉反问。 “从哪得出的结论?取样标准只有你哥?。” 霍析越语气凉凉,接着像是瞥到她拿在手里上那杯奶茶的标签,直接上手拿过,再将自己的塞过来。 “诶...这杯我喝过...” 没等最后一个字发出完整音节,林凊釉便目睹霍析越启唇咬住了吸管,接着喉结滚动。 算了。 今天他帮了忙,高兴就好。 她认栽的又去重新拿了根新吸管,插进奶茶杯里,找到正站在店门口玻璃钢前认真观赏里面小乌龟伸缩脖子的方枕月。 “等喝完东西,我们就走,别让方奶奶等着急了。” 方枕月收回视线轻轻摇头:“没事,我提前跟奶奶打过招呼了。” “那也尽早吧。”林凊釉捧着奶茶,又吸了一大口。 还没等咽下,就看见方枕月突然煞有介事靠近过来,像怕她听不清似得,贴向耳朵,咬字分外严谨。 “林同学,你喜欢霍析越么?” “啊?!” 林凊釉瞪大眼睛喉咙一哽,险些被呛到。 “是太直接了?那我换个委婉些的问式。” 方枕月扶了扶眼镜,像是真经过几番思考后又压着声音开口。 “或者说,你有跟他将关系更进一步的打算吗?” 第76章 有点难过 方枕月如是说,表情认真严谨,像在拆解分析一道数学大题。 “以后我在班上跟他相处的言行举止也必须重新进行评估,必须保持足够距离,因为你们两个互相喜欢的话就会在意...” “...咳!” 林凊釉这次是真被呛到,捶了几下胸口才把咳嗽压下去。 注意到动静,霍析越抬眼朝她们看了一眼。 好在短暂停顿后便收回,继续听身边夏岐凡说话。 确认他什么都没察觉到,林凊釉松了口气,赶紧把方枕月拉到店门口。 “什么互相喜欢,别乱想。” “可是...” 方枕月欲言又止。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说一声就走。” 林凊釉把奶茶往她手里一递,去拿被放在店里角落的书包。 经过那张懒人沙发前时,不知夏岐凡说了什么有趣事,霍析越发出低低的轻笑,是罕有很符合他年龄的轻快感,格外抓人耳朵。 见林凊釉过来,夏岐凡立刻朝她笑着招手。 “凊釉小妹妹,来看看么,霍大少爷给自己设计刺青图案呢。” 听他所说,林凊釉才注意到陷在懒人沙发里的霍析越正一手端着奶茶,一手握住根电子笔,在平板电脑上描绘着什么。 伴随腕部发力,他手臂上青筋又凸显几分。 屏幕上的线条略显杂乱,大概率是刚粗粗拟出来的线稿,隐约能看出是个曼陀罗图案。 “等你高考结束,哥们我亲自操刀,保证百分百还原。” 夏岐凡一拍胸脯,接着又没正形的打趣道。 “但咱尽量挑正常部位啊,别像之前浩子似得,非让我给他纹屁股,结果自己被扎的痛到受不了,叫得楼上邻居都报警了,阿sir和看热闹的一来看我正捧着他两片屁股蛋,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闻言霍析越又勾了勾唇角,在那朵曼陀罗上又添几笔:“我可没那么猎奇,你记得把高考第二天当晚的时间空出来,我从考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它刺到我胳膊上,等不了。” 听到最后那几句,再看看霍析越被屏幕映亮,勾勒出卓绝轮廓的侧脸。 刚被逗笑抿唇的林凊釉情绪突然变得沉重。 高考结束么... 按照前世记忆,霍析越意外离世时间就在今年某个冬日。 他可能等不到期许成真的那一天了... 这结论冒出来,她心头像被折下一角,有点难受。 “这么盯着我干嘛,着急回家了?” 凌冽少年音打断林凊釉的思绪。 霍析越察觉到她眸光深深的注视,划在平板电脑上的笔尖抖了抖,线条随即变形画到图案之外。 索性,他随手关掉电脑丢到一旁,站起身来松开一直咬在嘴里的吸管。 “走吧,我家司机一直在外边候着替我家老爷子监视我呢,顺路送你们回去。” 林凊釉点点头,盯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年看了半晌,突然脱口而出。 “你能不能把聊天软件的头像和背景图都换掉?” “以后天气冷了也少出门?” “嗯?”霍析越似乎没懂她这几句话之间的关联,听得直发愣。 林凊釉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赶紧收回视线,说话声音越来越轻:“我只是提几个建议...” “知道了。” 霍析越垂眸盯着她羽扇般的睫毛,眉梢微微一挑。 ** 进入秋季后,京市变得连绵多雨。 上一秒还晴空万里的天气,下一秒就变得乌云层叠,雨势呼之欲出。 方枕月到家时,方奶奶特地出了家门带伞到街边来接她,这次拿来的水果换成了两个饱满橙黄的橘子。 一拿过去,霍析越便低头慢条斯理的剥着。 车子继续向前开,光影徐徐投落进来,再无声经过,像某种镜头叙事法。 副驾驶上,少年的那双手很好看,修长却不失苍劲,基因的先天性优越让肤色呈现出冷调的白。 汁水和甜中带了点涩的柑橘气味同时从他指尖蔓延开。 林凊釉忘了自己目光是从什么时候被吸引过去的,全程看得全神贯注。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点手控癖好在身上的。 上辈子在总裁办熬几个大通宵,眼袋快耷拉到地板一沾椅子就要陷入昏厥时,只要看看闻宴那双时而翻阅文件,时而捏握钢笔的手,便又能吊上口仙气,简直比特浓咖啡还有效。 不过这种短暂的美好氛围,很快便被霍析越玩味的语调打破。 “盯着看也没用,一人一个,我可不会让给你。” 从前方后视镜里,对上他望过来时恣意一挑眉尾的动作,林凊釉真心有被幼稚到。 “放心,我没惦记你的。” 她立刻收回视线,低头要拨开自己的橘子以示清白。 不料可能是用力角度问题,也可能是着手位置没选好,突然有汁水从里面迸溅出来。 刚闪躲一闭眼,就听到前面传来声含了笑的叹息。 “拿来。” 等林凊釉重新掀开眼睫,手上一轻,刚被她拿着的那颗橘子已经到了霍析越掌心。 再回到她面前的时候,已经被干干净净剥去外皮。 “请用吧,公主。” 霍析越说话时已经回过身子,掰了瓣橘子放进嘴里,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末了又加一句。 “我家老爷子的宝贝车要被弄脏了,他得把我耳朵生拧下来。” 说完,他再抬起眼睫,见到后视镜里本来略显愣怔的少女果然一撇唇瓣,接着便侧过脸吃的脸颊鼓鼓。 心情正好着,却感觉到身旁司机开始降速。 扭头朝窗外一看,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别墅区,闻家庭院已经近在咫尺。 他刚要翘起的唇角垮下来。 “行了,就在这儿停吧,你不是还要去帮爷爷回部队送东西?” 霍析越撂下这句,便跟林凊釉一前一后迈下了车。 他安静跟在女孩身后,正百无聊赖踩着她影子玩,只等对方一转弯走向闻家的铁艺大门。 蓦地,身前林凊釉突然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片刻,紧接着突然回头看过来。 她一双杏眸被阴天衬得如丹青描摹出的江南烟雨图,与周围空气一样的湿漉漉,睫毛眨动时像是能扫到人心上。 霍析越僵住脚步正失神,就清清楚楚听到林凊釉开口向自己。 她说。 “想要摸一摸么?” 少女白嫩脸颊停在伸手即可触碰的位置,逆着光,甚至能看清上面细细如婴儿般的小绒毛。 生平第一次,他慌得心跳卡了壳。 第77章 大脑褶皱被抚平 没得到肯定答复,林凊釉似乎有点失落,睫毛垂落下去,眼看要转回身。 霍析越莫名被牵动出了一股焦躁情绪,艰涩启唇。 “...没有。” “我猜也是,你想法肯定跟我一样。”林凊釉双眸立马恢复亮光,朝他一勾唇:“那就过去吧。” 跟随她手指方向,霍析越看到路边那处被树荫笼罩的角落。 无人,僻静,周围花草还挺漂亮。 确实挺适合两个人稍稍... 他刚想到一半,就看见林凊釉走过去,而后突然俯身蹲下发出‘嘬嘬’几声。 紧接着,一团毛茸茸的生物突然从个纸箱里钻出来,踱着四只小短腿直奔她而去。 霍析越整个人足足定格好几秒,反应过来后将林凊釉刚才那几句话一一对应,感觉自己的大脑褶皱都快被抚平了。 “像是只哈士奇幼崽,刚满月的样子,很有可能被抛弃了。” 林凊釉背对着霍析越,压根没察觉到异常,粗略将小狗身上检查过一遍后,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听完霍析越才走过来,没蹲下,保持站姿居高临下紧盯着那只被林凊釉摸到舒服歪头眯眼的胖狗,吐字硬邦邦的。 “它被原主人嫌弃的理由,八成是饭桶一个,太能吃。” 话音刚落下,那只狗像是听懂了什么似得,发出不满的呜呜声。 林凊釉被萌到,又顺毛摸摸它的头,绽开笑容。 这次小狗直接原地一倒翻开了肚皮,四爪朝天享受起来。 这副谄媚样看的霍析越用舌尖一顶腮,拉着脸把双手插进裤兜里。 “性格真好啊,想养,可惜我借住在别人家。” 林凊釉摸着小狗身上软软和和,带有高于人类体温的毛,笑容逐渐被忧虑取代,叹了口气。 “看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暴雨,这小家伙流浪在外边,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晚,太危险。” 说到这,她侧头扬起下巴,将目光挪向身旁的霍析越。 “要是有人能先暂时收养它就好了...” 被那双秋水剪瞳凝视几秒,看到女孩清澈眸子里映盛着自己的身影。 霍析越坚持几秒钟,肩膀便卸了力认栽:“找不到主人的话,我先把它带回去吧,正好能给我家老爷子解解闷。” “那我替它谢谢你!” 林凊釉立马抱住小狗站起来,发自内心勾起唇角。 笑靥如花。 霍析越脑袋里当即闪过这个词,完全被她新月般弯起的眼眸吸引视线,等察觉毛茸茸的触感,小狗已经被塞到了他怀里。 “跟哥哥回去以后,要听话,少给他添麻烦,知不知道?” 林凊釉正弯腰将手撑在膝盖上,对着小狗认真叮咛, 说完她又抬起胳膊,一边rua几下它的脸,一边抬眸看向霍析越。 “假设,它的主人找不到,真被弃养了的话,你会继续收留它吗?” “...会吧。” 听到自己的声音,霍析越甚至觉得意外,严重怀疑他是不是被面前女孩使了催眠术。 ** 翌日是周末,林凊釉依旧准时早早起床下楼吃饭。 昨晚她拜托柳沁兰,在物业群里发了那只狗狗的信息,还在京市本地的各种论坛上发了帖子,都无人问津。 后来她在软件上叫了基本宠物用品和一些吃的送到霍家,又问了几次小狗情况,霍析越回答的都特别简短,看起来兴致缺缺。 养宠物毕竟不是什么容易事,意味着要承担责任付出精力。 就算霍析越真反悔了,林凊釉也表示理解。 毕竟如果她自己没办法养,却要去强求别人,那叫作道德绑架。 又舀了一勺蔬菜粥送到嘴里,林凊釉正考虑着联系宠物救助机构和找新领养人哪个更稳妥些,就碗旁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来。 发来消息的正是她在想的霍析越。 他头像和朋友圈背景图真换了,像是随手一拍的天空。 【我准备带狗到宠物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你要一起么?】 一看他这行字,林凊釉立马知道是自己多虑了,有点高兴,立马敲点键盘回复。 【好,那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发完,她刚要加快吃饭速度,就听到身后传来下楼梯的声音。 上次闻老太太再次误会训斥林凊釉的事被闻洌川和柳沁兰得知后,夫妻俩便借避寒的由头将她送到了南方度假。 这个时间点兢兢业业的闻家夫妻也早就离家前往公司了。 会出现的是谁,不言而喻。 林凊釉保持埋头的姿势,只想尽快把碗里剩下的那点粥喝完。 “打耳洞了?” 闻宴刚走到饭厅还没坐下,便注意到林凊釉耳朵上的变化,视线定定。 “嗯。”林凊釉嘴巴没停,只应了声。 “自己去没有害怕吗?” 闻宴又看了眼她白粉耳垂上的那两颗银色小圆珠,拉开凳子在对面落座。 “怎么不告诉哥哥?我可以陪着你。” “不是我一个人。”林凊釉视线未从面前那碗粥上移开,只在他几个问题里选择性回复。 闻宴拿起碗碟的手捎顿了顿,很想问问是谁陪她去的,可想想又觉得没必要。 无非是白予奈或者那个姓方的女生,总不可能还有其他什么人在扬。 这时候,林凊釉搁在餐桌上的手机又响了。 他看见她立马放下勺子去看,片刻没有耽搁。 似乎屏幕另一头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她一直就在等对方的消息。 “我吃饱了,有事出去一趟。” 林凊釉打了几个字发送,紧接着便站了起来。 目送她头也不回,迈步轻快的上楼换了衣服之后径直离开,闻宴莫名丧失了胃口。 让佣人把桌上餐食都收下去后,他回到二楼,在即将打开自己房间门的前一秒,指尖突然凝滞。 之后,鬼使神差的,像隐隐有第六感指引般。 他脚下方向一转,不知不觉前往走廊那扇能将别墅前光景尽收眼底的窗口。 第78章 是挺可爱 闻宴一眼便发现正停在家门口的那辆军用牌照吉普车。 数字分外好记,彰显主人地位的车牌号,一看便知是属于霍家。 没过多久,林凊釉从画面最下角出现。 与她往日沉稳状态完全不同,这次少女几乎是小跑着推开门奔往车子所在的方向。 阳光跳动在她漆黑如墨的发隙间,随风鼓起的衬衫外套上,闻宴抬手扶在窗框,双眼与对她分外宠爱的光影同频,无声勾勒着那道纤细好看的背影。 在车门被从内向外推开,林凊釉主动迈上轿厢之前,他仍抱有一昔侥幸。 直到清晰目睹这一幕幕发生。 车子里坐在后座上的霍析越侧过脸,等林凊釉坐到旁边,似乎伸手从脚边拿上起来一个什么东西,接着顺势倾过身子关上车门。 整个过程自然无比,两人谁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丁点排斥,亦或者不自然。 尤其林凊釉从接到霍析越放到她腿上的那个包厢形状物体时,眉眼弯弯,绽开的笑颜鲜活又灵动,完全没有被相隔的距离所模糊。 闻宴已经很久没见到她像这样对自己笑了。 车子发动喷出尾气,沿着柏油马路,于金黄树叶与枝丫间隙中穿过,逐渐从闻宴的视线中驶离。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境。 只知道之前那种胸腔憋闷,看什么都灰蒙蒙失了色彩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不是喜欢自己么? 为什么又要跟霍析越这么亲近? 两个人早就约定好了见面? 要单独相处? 打算一起待多久? 无数个问句同时从思绪中钻出来,令他太阳穴鼓鼓跳动。 闻宴低下头按了按眉心,盯着脚踩的地板正失神,空旷走廊里响起之前江扶歌用他手机为自己设的专属来电音。 接通后,听到对方发出邀约,他仍蹙着眉。 “不去了,今天还有别的事。”闻宴对着话筒,声线冗沉。 不料下一秒甜美女声说出来的话,仿佛一记惊雷。 闻宴愣在原地,匿在阴影里的眸光凝滞,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 抵达宠物医院。 林凊釉将宠物箱里的小狗抱出来交给医生。 那只小滑头刚开始还很不情愿的连着吠叫,等被带进了诊室看不到熟悉面孔,再厉害不起来半点,窝窝囊囊缩成个发抖的团子,任人摆出各种姿势配合检查。 含着笑意将视线从诊室门玻璃上收回来,林凊釉看向已经坐在走廊塑料椅的霍析越。 “你带它回家,霍爷爷怎么说?” “他夸我来着。”霍析越将胳膊搭在椅子背上,坐姿依然很差:“说没想到我竟然还有爱心这种东西,尚未泯灭人性,给了他一个大惊喜,让他特别欣慰。” 这叫夸奖? 也太别致了… 林凊釉忍俊不禁,注意到他有点苍白的脸色,便顺势转移了话题:“你昨晚没休息好?” 闻言,霍析越顿了顿,痛苦记忆浮现出来。 昨晚那只狗因为不适应新环境离不了人,必须用固定姿势抱着才愿意睡,稍微动一下就要跟被容嬷嬷用针扎了似得发出尖锐爆鸣。 一整宿,十几个小时,他不光要跟个老妈子似得伺候它吃喝拉撒,还被剥夺了身体控制权。 想抽空回林凊釉个消息,都得放慢动作小心翼翼,敲屏幕打字声音大了,那祖宗都要醒。 岂止是没休息好,他根本就快累毙了。 可要让他照实说,被只牙没长齐的小奶狗归置成这样,也太丢脸。 所以到最后,霍析越只皱起眉,沉默的一点头。 “那你想好了吗,打算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叫它狗吧?”林凊釉又问。 “就叫...胖子吧。” 霍析越勉为其难的动了动脑筋。 这名字,像个中年男人的绰号,还是听起来就有啤酒肚的那种。 “......” 林凊釉足足沉默几秒,再看看屋里那只满脸写着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狗,还是没忍住小声提出抗议:“它那么可爱,你再想想别的呢?” 霍析越掀了掀眼睫,似乎采纳了意见再次陷入思考。 他今天穿的很随意,像是出门前临时从衣橱里抓出来的,黑色连帽卫衣套在脑袋上,脸遮住大半。 但这仍不影响他招蜂引蝶的能力。 光是露出来的锋利下颌线,与衣裤中若隐若现的宽肩长腿,便已经能足够展现出比起其他男生的优越。 短短一阵功夫,宠物医院里各种女医生小护士穿梭在诊室走廊里的频率明显提升了,甚至有的已经连着走了好几趟,恨不得把眼睛留下。 “我去那边转转。” 林凊釉实在无法忽略那些看过霍析越之后,一定要顺带着扫向自己的打量视线。 尤其结合环境和对方的医护装扮,感觉简直跟被强行拍了X光片子似得,全身上下要被看透。 交代后便转身走出拐角,去往她来时注意到的宠物用品贩售区。 不知不觉,各式零食玩具便快堆满购物筐。 林凊釉又拿了罐羊奶粉,才前往柜台准备结账。 转身时才发现霍析越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已经低头拿出一张黑卡要递出去刷。 林凊釉立刻阻拦,直接付了随身携带的现金,对他说:“狗狗的东西我来买,以后也是,作为交换,在你方便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偶尔看看它呢?” 此刻少女双眸格外真挚,眼睫眨也不眨,似乎很殷切期望得到回答。 “想来就来呗。” 霍析越别开脸咳嗽了一声,说话语气依旧透着肆意与傲娇。 “我就住你隔壁,又跑不了,还用问?” “谢谢。”林凊釉挺开心,抿起唇角轻笑。 大概是阳光折射太刺的原因,霍析越觉得自己眼睛像被小鸟啄了一下,突然忘记刚刚想说什么。 这时候狗狗做完基本检查被送出来等结果。 见它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林凊釉便用刚买的漂亮碗借医院的热水给冲了点羊奶粉。 哄着小家伙吃完,看到它抬起头,露出被奶渍打湿的脸,林凊釉被萌得不行,一边夸夸一边揉捏眼前这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注意到霍析越将视线投过来,她脱口而出的问:“你看,宝贝都吃光了是不特别厉害?特别可爱?”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忘了将刚刚跟狗狗说话时诱哄的音调调回来。 字字发音拖长,末尾软绵上扬,简直就是夹子音。 更尴尬的,是话音落下后,两人之间死水一般的寂静。 站在对面的霍析越听完,眸光直直定格在她脸上,不说话也不眨眼,情绪未露。 这无异于将她原地处决。 林凊釉被盯得脸都发起了热,笑容僵住,刚要仓皇挪开视线强装无事发生,就听到一声低低少年音。 “嗯,是挺可爱。” 第79章 好闻 “昨天太晚我没买到羊奶粉,所以让你用温水给它泡的狗粮,以后就用这个吧。” 林凊釉赶紧清清嗓子转移话题:“注意千万别给它喝牛奶,小狗不耐受可能会拉肚子。” 彼时霍析越已经将两只手放回卫衣前兜里,似乎恢复了平时的倦怠状态。 “你对狗,好像很了解?” “嗯,算是懂一点吧,小时候养过一只,也是像它这样从街边捡来的。” 林凊釉点点头,目光落在刚被撑圆了肚子正趴在她脚边的小狗上,眸光因陷入某些回忆而渐渐暗淡下去。 “求了妈妈的同意,我们就把它偷偷养在了家里。” “后来呢?”霍析越问。 伴随这三个字同时在林凊釉耳朵里响起的,是年幼自己充满恐惧的尖叫大哭,男人嘶哑粗陋的咒骂,与小狗微弱的呜咽声。 她手指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睫毛跟着颤抖,没有回答。 霍析越看出异样,眉头微蹙起来,转而再开口:“对了,听说教狗定时定点上厕所很难,我没什么耐心,回头你来?” “好,交给我。” 林凊釉眼前的黑暗画面霎时被切断,她重新抬起头。 收到手机提示,霍析越去找了趟医生,回来手上便多了几张报告单。 “一切正常,非常健康,就是太爱演戏。” 他复述刚刚从医护人员那里得到的症结。 “那就好。” 明媚笑容重新回到林凊釉脸上,少女含笑时嗓音悦耳如拂动风铃。 “你要不要抱?” 将她这句话塞进脑子里反复过了好几遍,霍析越才敢确认自己没听错。 视线飞快绕着四周打量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她可能认识的面孔。 那就是,真对他说的? 小狗没事让她开心成这样? 霍析越将不由自主抬起的眉骨压下来,插在口袋里的那两只手动了动。 “一直看我做什么?是还没太熟练,不知道该怎么做吗?需不需要我来教你?” 林凊釉见他低着头迟迟不动,有些疑惑。 这一连串问题在霍析越听来,多少有点挑战他男性尊严的意味。 刚下定决心向她迈进一步,准备阖上眼睛先抱了再说。 林凊釉突然一弯腰将地上的那坨毛绒团子托起来,举到他们两个中间。 盯着面前正歪头吐舌头,用哈士奇独有睿智眼神打量自己的肥狗看了几秒,霍析越空白大脑倏地恢复思考能力,怎么看怎么感觉它是在赤裸裸嘲笑自己。 一样的坑,竟然能连着两天掉进去两遍。 关键这坑还都是自己刨的。 真是要蠢到家了。 他烦躁的磨了磨牙。 林凊釉没注意到霍析越略显难看的脸色,注意力都放在教他如何正确抱狗这件事上。 少年精壮手臂经过几次调试后,终于被她摆出了完美的角度,狗狗窝在他臂弯里舒服的眯起了眼。 它憨憨的模样再次将林凊釉取悦,她从挎包里拿出张抽纸,俯下身体,动作和语气都格外轻柔。 “来,我们把嘴巴擦干净再睡哦。” 听完这句,霍析越莫名跟着抿了抿唇。 他僵硬保持着被她摆弄出的角度一动不动,转头去看远处悬挂电视机上正在播报未来两天会有台风入境的新闻主持人,却愣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林凊釉仔细将小狗被打湿的毛发擦干净,再抬起眼眸时,神色郑重。 “霍析越,我没有要质疑你的意思,哈士奇体力旺盛,可能会有些不听话,假如你哪天不想养它了,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了。”霍析越说话时才将视线挪回来。 他语气听起来还是不咸不淡的,依旧透着惯有的散漫。 林凊釉有些不放心,试图从他的眼睛里分辨出其中含有几分认真。 霍析越被盯得受不了,一耸肩膀:“不信?跟你拉钩作保证行不行啊?” 这话本来是句未经大脑随口而出的揶揄。 没想到林凊釉听见了,竟然真的伸出手,煞有介事对着他翘起小拇指。 ——比手掌先来的,是她的香气。 霍析越之前在网上看到这句话,只觉得太变态,此刻却切身悟出了其中奥义。 原来女孩子的手,比他想象中还要软,好像没有骨头。 那如果贴上去攥进手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他正在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就感觉到与他指节相勾的细嫩手指收了回去,那里变得空空的。 林凊釉的着重点倒依旧没有放到他身上,而是拉过钩后便又将小狗从上到下撸了几遍,兴致勃勃告诉它。 “宝贝,听见了吗,恭喜你有家啦。” 说完她又忙着将刚刚拿出来的羊奶粉罐和擦干净的狗碗塞回口袋,把被霍析越随手放到柜台边的体检报告折叠收好。 等做好离开准备,再抬起头看霍析越,她才发现一点异常。 从他滑下去的帽子里露出的耳朵,怎么那么红? “...行、行了,走吧。” 察觉到林凊釉视线,霍析越飞快将帽子拉起来,将两只耳朵挡的严严实实,低下头将两条长腿迈得飞快,直奔宠物医院的门口而去。 下台阶时,正赶上一阵卷起了几片落叶的秋风拂面而来。他将怀里的小狗抱紧了些。 意料之外的,紧随其后钻入他鼻腔的不止有动物毛发的味道,还又阵阵若有似无的水果甜香。 他立刻嗅出来,这种香气来源于林凊釉,大概是她刚刚摸狗时残留下来的。 好闻。 脑袋里冒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霍析越已经不由自主凑近一些,吸了吸鼻子。 等他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活了十八年,他头一次这么嫌弃自己,心虚回头瞄了一眼林凊釉,生怕被她发现端倪。 好在对方心思都被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吸引走。 接通键刚被按下,白予奈深得老白家祖传的大嗓门简直自带免提效果。 “凊釉凊釉吃瓜了!大消息!天大的消息!新鲜热乎刚出炉的!” “你是不是有江扶歌的好友?!现在立刻马上!快去看她朋友圈!” 第80章 台风过境 林凊釉躺在床上,双腿搭在墙壁,书盖着脸,半阖眼睛听手机里的天气新闻播报。 刚要掐断继续背书,屏幕上端便弹出某个购物软件提示收件的弹窗,很快派件快递员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她接通后才想起,是前天捡到小狗那晚,因为几样宠物常备药品外送店显示缺货,所以去网购下了单,好像还顺带买了几件很可爱的小衣服。 下床穿上拖鞋,林凊釉披了件外套走出房间门。 窗外天空已经渐渐阴沉下来,光线昏暗,走廊里映着晃动树影。 听柳沁兰说,这附近电力似乎出了些问题,正在抢修,所以家里的恒温与照明系统都暂时陷入瘫痪。 偌大一间别墅,又暗又静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点恐怖的。 尤其刚下楼,林凊釉一抬头就正对上个无声坐在沙发角落,黑漆漆的身影。 如果不是因为熟悉,只需一眼便能从模糊轮廓辨认出闻宴来,她险些被吓到。 昨天白予奈说的大瓜,确实挺劲爆。 林凊釉按照指引去翻了江扶歌的朋友圈,看到当时最新显示的一条竟然是她与男生相依偎的自拍照。 配文很直白:在一起的第一天。 那个男生不是闻宴,看着有些面熟,好像也是尚智高中的,小一届学弟,在学校里人气虽然比不过闻宴和霍析越,但光看长相与穿戴,就知道他肯定从不缺追求者。 前世江扶歌在与闻宴的关系拉扯中,虽然也有过几次和其他异性交往密切,引得闻宴醋意爆棚,但尺度一直拿捏的刚刚好,从没发生过正式确认关系并直接公开的情况。 明明他们两个人在生日派对上气氛正好,感觉离正式在一起只差层薄薄窗户纸,怎么事态会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发展成这样? 得知消息后,林凊釉的第一反应是脑袋里填满问号的。 但没几秒,她便果断将它们全数按了下去。 死过一次,对于闻宴和江扶歌,她早已深谙贯彻两条人生信笺。 第一关你屁事。 第二关我屁事。 随他们折腾去吧,反正一群没有经济压力的富二代最多的就是精力和时间。 当晚回家后闻宴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跟父母一起吃饭聊天时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但看他现在,就知道之前大概都是在伪装。 从小喜欢呵护到大的心头朱砂痣跟别人谈恋爱了,怎么不算是一种精神凌迟呢。 此刻端坐在沙发上,原本正盯着漆黑电视屏出神的闻宴听到声响,回头望过来,与林凊釉视线相对。 稍微有所意外的是,那双桃花眸里并没有她预期中的破碎难过感,而是空幽幽的,像正在陷入深度思考的人骤然被打断。 他盯着她迟迟没有挪开视线,嘴唇微启。 闻宴在渴求某样人事物时,往往会展露出这样的神色表情。 大概率,是希望林凊釉会走过去陪陪他,像从前那样,做个体贴关心,只知道围着他转,看他心情不好也要跟着茶不思饭不想的妹妹。 事实上他也确实挺吃在脆弱时被慰藉这套。 前世林凊釉跟闻宴几次感情飞跃升温,都是他被江扶歌伤到或者公务压力繁重,从她身上汲取到心灵养分的时刻。 然而现在,林凊釉只短暂与对面人对视片刻,便了无痕迹的挪开,从他身前直接略过走到玄关去开门。 从快递员手里签收完包裹,她更是连一点犹豫都没有,也跟着出去,走到院子里给霍析越发了条询问可不可以登门的消息。 之后几天应该都会下雨,学校很有可能停课,宠物基本药物这种东西,还是越早备齐越好。 再加上,她确实有点心痒,想去看看小狗,见到它穿上自己买的这些花边小裙子会是什么样。 所以打算趁现在,天气状态还算稳定,没完全被即将登陆的台风影响,抓紧时间把买的东西都送过去。 可等了一会,对面没有回复。 经过犹豫,林凊釉还是决定先去看看。 大不了她不进门,直接把东西给佣人让他们转交就是。 做好决定,她很快便抵达霍家门前,轻按几下门铃。 等里面人开门,见是之前来时见过的佣嫂,林凊釉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和到访目的,将包裹递出去,想照计划让她帮忙交到霍析越手里。 没曾想,对方听完后,却面露难色。 “凊釉小姐我认识您,但您这个忙我真帮不了,因为霍家有规矩,主人在时,我们这些做事的不能上二楼。” “之前老爷子提过,欢迎您随时登门做客,少爷前几天也跟下面人交代了,如果您来家里看狗,谁都不能拦着,少爷应该正在房间,您这东西要是急着给他,只能亲自去了...” “那...好吧,添麻烦了。” 林凊釉接过佣嫂递来的拖鞋,往里走了没多远还没上楼,就听到她在身后又唤了自己一声。 “...凊釉小姐,少爷的房间在左数第二间,如果您上去以后,看到那扇门开着没关,您就把东西先放在门口吧...” 佣嫂站在原处,欲言又止。 联想到之前在海岛度假时,霍析越那扇留了一道缝隙的房门,与意外闯入后发生的种种。 林凊釉即将踏上台阶的脚一顿。 可转念一想,之前那次是猝发意外,这次电力抢修是提前发出过通知的,霍家上下不可能不知道霍析越特定环境中的异常状态,肯定早做了准备。 于是她打消顾虑。 直到迈上二楼,看过去第一眼,林凊釉才发现是自己想错了。 只见空旷冗长的走廊上,竟连一丝丝光亮都没有,数道房门紧闭,只有一扇微微敞开了缝隙。 周围沉寂一片,温度冷凉,根本感觉不到有人在的气息。 林凊釉抿了抿唇,连呼吸都放轻,本欲照佣嫂所说,将包裹放到门口就走。 但她刚弯下腰来,就听到从房间里面传来小狗的叫声。 开始还低低的,有间断,后来逐渐变成带有高度紧张情绪的连续吠叫。 林凊釉知道,狗只有在感受到压力或者被伤害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回忆上次霍析越发作时,肢体不受控制,易怒易攻击的样子,她愈发不安心。 最终还是一鼓作气推门走了进去。 第81章 霍析越的背后 入目第一眼,便是正大开的窗户,暗红色缎制窗帘被吹得鼓动翻飞,像是沸腾流动的血。 窗外天空虽然阴沉欲压,但林凊釉的视线还能勉强辨物,很快便发现已经跑来自己脚边的那只小毛团。 将它快速抱起确认无恙后,她才察觉到,这间乍听安静的屋子里,有一道被遮掩在穿耳风声之下的声音。 啪、啪、啪... 似乎遵循着某种节奏规律。 林凊釉寻声抬眼,找到来源时瞳孔骤然一缩。 霍析越正坐在窗外阳台角落,向后靠在墙边,紧闭着眼,反复拉起手腕的一根橡皮筋,再松开。 即使隔着距离,光线不佳,亦能辨析出他那里的皮肉已经高高肿起。 这是心理医生在治疗病人时,会采用的一种疗法。 意在用疼痛感来达成生理刺激,改变原有因厌恶而诱发的条件反射,建立起新关联,帮助患者克服紧张焦虑情绪。 书喻离世前,惊恐症与抑郁症一度很严重,家里拿不出除治病以外的钱,林凊釉便读了很多关于心理疾病的书籍自学着为母亲治疗疏导。 因此,她知晓如果不是情况很严重,医生一般不会推荐患者使用这种方法。 怔然间,阳台的霍析越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倏地转过头。 等林凊釉反应过来,一个坚硬物体已经被凌空丢过来,重重砸在她额头上。 灼热胀痛感传来,她差点没站稳。 “不知道霍家的规矩?!滚出去!” 霍析越猛地掀开眼睫,周身充斥着危险气息,像只藏匿于黑暗中,随时会亮出獠牙咬断人咽喉的狼。 可下一秒,当他隔着房内依昏暗光线,看清林凊釉的白皙面庞,以及因为疼痛而踉跄的身形时,瞳孔里的戾气立马散尽,转而慌乱的颤动几下。 少女那双杏眸似乎蒙上了层水雾,他的心脏瞬间跟着被沁入一抹潮湿。 霍析越很想站起来,解释自己的无意失手,跟她道歉,问她是不是很痛。 可完全不听使唤,沉重的像灌了铅的手脚,以及控制不住僵直发抖的胸背,熟悉的自我厌恶感再次升腾起来,浓稠如滚粥般令他呼吸困难。 “出去。” 开口时,声线已然冷漠似冰,完全遮掩住他的言不由衷。 林凊釉没说话,沉默的转身离开。 仔细听着,确认脚步声渐远,霍析越重新倒向身后冷硬的墙壁,仰起头伸直脖颈,才能让空气重新灌进喉咙里。 桀桀桀—— 床上那个一身蕾丝真丝睡裙,长发曼妙的女人又在笑了。 黑暗中她双唇红得刺眼,上扬时像朵缓缓而开的彼岸花。 “Baby,you''re up?” 说着,她的手臂律动未停,肩带缓慢滑落,双眼因过分殷切而亮的诡异。 霍析越的脸瞬间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像被诅咒十字架钉在原地,甚至连眼珠也无法转动。 明知眼前一切都是来源于自己记忆的幻象,那个女人此刻并非真实存在。 可他还是恐惧。 这种恐惧似乎从儿时开始,就被种在他的骨骼血液里,经年生根发芽,成为他无法剥除的一部分。 他能做的,只剩下认命。 已经下楼的林凊釉不知她走后屋内发生的一切。 怀里小狗抽动几下湿漉漉的鼻子,突然对着她的脸汪汪几声。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怎么回事,不远处听到门铃去开门的佣人突然发出声低低惊呼。 紧接着,司野冲入视线。 对方似乎很急切,连鞋也没换,二话不说直奔楼梯方向而来。 迎面撞上还剩几层台阶没迈的林凊釉,他先是愣怔,而后立刻回身朝佣人道。 “王妈,去拿医药箱来。” 等额头被涂上消毒水,疼得密密匝匝,林凊釉才知道自己那里被砸破出了血。 “你的伤,是不是...” 司野问到一半已经猜到答案,长长叹了口气。 “凊釉妹妹,你别怪阿越,每次这种时候,他都像被放进地狱里的滚油锅里,比谁都难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我知道,他也不是故意的。”林凊釉颔首,安抚了一下怀中因陌生气息而不安扭动的小狗。 见她语气真挚,没有任何虚与委蛇的成分。 司野抬眼看了看二楼霍析越房间所在的方向,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暗哑。 “霍叔不可能管阿越,霍爷爷外出公办赶不回来,只能让我来看看他,可我除了守着,也没什么好办法。” 林凊釉提议:“我感觉霍析越似乎对黑暗很敏感,你给他送盏灯上去,会不会好一些?” “不会起到太大作用的。” 司野愁眉不展的摇了摇头,又叹气。 “阿越的情况很复杂,是幼时生长环境造成的,近几年他一直在做心理辅导,本以为状况会渐渐减轻,没想到反而越发严重了。” “不仅彻夜失眠,只能在白天有人声的公众扬合才能尝试入睡,还对各种危险极限甚至自虐式的运动痴迷。” 听到这里,林凊釉本以为司野会点到为止,像之前跟白予岑他们聊起关于霍家禁忌话题时一样。 没想到,他会对着她继续说下去。 “凊釉妹妹你来京市也有段时间了,应该多少听说过一些,其实阿越的妈妈之所以成为霍家甚至整个圈子里不能提的秘密,是因为她在阿越小时候,对他做过很不好的事情...” “我最初也跟白予岑他们一样不了解,前几年偶然来找霍析越,意外撞见他割腕,霍爷爷才跟我讲了很多。” 司野眉头拧起来,停顿半晌才再开口,像是光复述就需要很大勇气。 “那女人是个外籍模特,当年来京市认识霍叔后,用手段怀上了阿越,但霍叔没过多久就嫌腻换了女伴,与她切断联系。” “她对霍叔很痴迷,以为能靠阿越做筹码跨进霍家的门,根本受不了被抛弃。” “再加上丧失经济来源,又在异国他乡,那女人或许本来就有偏执型人格,用各种手段方法威逼利诱霍叔无果后,就将所有负面情绪都转嫁到阿越身上。” “她就是个疯子,不止虐待阿越,还因为他长得跟霍叔有七八分相像,会在他晚上睡着以后,偷偷溜进卧室锁上房门,把衣服脱光坐到床边,盯着阿越的脸去自...” 司野声音干涩,终究没能把最后那个字说出口。 因为太残忍了。 想到年幼的孩子一出生就要面对这些噩梦般的经历,林凊釉一颗心跟着揪起来。 她从没想过,在霍析越的背后,会深藏着这样一个故事。 “阿越长到八岁,霍叔出了扬车祸彻底丧失生育能力,面对家族传宗压力,才想起自己有个儿子,找霍爷爷坦白。” “他刚被接过来的时候,甚至还不会说话,不光恐惧黑暗,也很怕一切与那个女人相关相像的人事物。” “因为那个疯子,阿越对异性有病态的抵触,却又渴望,医生说,这是他内心深处对母爱的一种矛盾体现。” “所以他才会不停换女朋友,又绝情跟她们分手?” 林凊釉听得愈发认真,试图将霍析越往日里种种行为串联起来。 闻言,司野却摇摇头,笑得有些勉强。 “说真的,我倒宁愿现实是你们所看到的那样。” 第82章 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站在霍家黄花梨木的楼梯上,林凊釉听到司野接下来说的话,久久无法回神。 “其实阿越从来没有过感情经历,你看到的那些女孩,全都不是他女朋友。” “霍叔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父亲,霍爷爷太忙,外人对他忌讳设防,我和白予岑不在,他就永远都是一个人,还要日日夜夜忍受心病的折磨。” “如果他不做个外人看来阅女无数的浪荡少爷,早被记忆和孤独吞噬了。” “阿越其实清楚,那些女孩们接近他都各自带有目的,但仍然希望身旁有个人在,哪怕能听听声音,让他不再总是一闭上眼睛就想着结束生命,浅浅睡个觉也好。” “这些年他跟所有女孩接触前,都会提前亮好明牌,对方能接受,才会允许她出现在自己身边。” “他也尝试过想要投入感情,可从来没成功过,他很难做到像正常人一样开展亲密关系,常常本能性的厌恶。” “从我认识阿越,见他跟异性肢体接触,只有三次。” “暑假里聚餐他做大冒险抱你,江扶歌生日宴上他和你做指令,还有之前闻叔在海岛过生日的时候。” 说到这,司野稍作停顿,随即朝林凊釉一弯狐狸眸,缓缓再开口。 “凊釉妹妹,其实当时在阿越房间里的那个女生,也是你吧。” 听他用的虽然是疑问句式,但语调却很笃定,林凊釉也没做什么苍白的反驳,只是反问。 “你怎么知道?” 司野唇角勾起来,更像只狡黠的狐狸:“因为太好猜了,而且后来你换的那件黑衬衫,也是阿越的,对吗?” 林凊釉没说话,算是默认。 虽然当天她和霍析越之间没发生什么,可秘密被当面一一揭穿,还是有点耳根发热。 “其实,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别有用心的。” 司野又向上迈了一层台阶,抬起视线朝林凊釉继续道。 “既然阿越对你并不排斥,愿意把你当朋友,能不能请你留下帮帮他呢?跟我一起上楼,哪怕在旁边陪他一会再走也好?” 他措辞姿态实在放得太低,太有技巧,对面人如若不答应,简直就是没良知的铁石心肠。 林凊釉想告诉司野,其实就算他不告诉自己这些故事,她也没打算对霍析越视若无睹的。 刚刚她出来,只是想把小狗先交给佣人照顾,之后再回到二楼去想办法。 相处这些日子,她早就将霍析越视做可以真心对待的朋友,会包容理解他的一切。 当然,除了他那张嘴... ** 二楼房间里,随着天空乌云密集,屋内光线几乎与深夜没有什么分别。 其实在周围许多个抽屉与角落里,都放有各种蜡烛灯具。 是霍老爷子叮嘱佣人备下的,他还会定期检查要求更换新的,确保霍析越在需要时,可以随手就能拿得到。 但这些东西对霍析越来说,除了能让他有一点点被人在意的感觉以外,没什么用处。 就像早已病入膏肓的病人,吃下再多止痛片,也只能缓解短暂的痛苦。 令他恐惧的其实并非黑暗亦或密闭空间本身,而是能让他感觉到与幼时记忆相似重合的任何一个瞬间。 医生说,他心里有结,只有打开了,才能药到病除。 可哪有这种可能呢? 从有记忆以来,他就不是个正常人,想夺回对自己身体和思维的控制权,只能靠发疯和疼痛。 甚至就在刚刚,还动手伤害到了林凊釉。 她一定觉得他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以后再也不想理他了吧? 霍析越低垂下头,阖了阖有些泛红的眼睛。 没想到下一秒,房间门突然被推开,林凊釉竟然跟随司野再次出现。 他瞬间愣住,视线直直定格,眼也不眨,看起来应该更可怕了。 可林凊釉却没退缩,反而一步步靠近,最后也席地而坐,就挨在他旁边。 “喝一点么?” 她将一直捧在手里的杯子递过来,里面温热的牛奶散发着氤氲,说话的语气很轻缓,比那天哄小狗时还要温柔。 “我刚泡的,可能味道会有些浓,不知道你能不能喝的惯。” 霍析越沉默,或者说,他不懂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回应,只能竭力控制着手指,将杯子接过。 一定不能再吓到她了。 他反复告诫自己,将脸转向另一侧。 林凊釉的声音再度传来,距离似乎比起刚才,还要更近几寸。 “霍析越,你当时用刀子划上手腕时,在想什么?” 她会在此刻直接抛出这个问题,就代表已经知道一些事了。 霍析越看了眼守在对面的司野,见他颔首示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难堪,悲戚,却又渐渐安定。 他无声地动了几下唇,才发出暗哑的声音:“连父母认可都得不到的人,没必要来到这世界上,难道不是吗?” “我不这么想。” 林凊釉给出的否定答案很迅速,像是丝毫不假思索。 “我认为,并不是所有具备生殖能力的人,都有资格担待的起父母二字。” “孩子对他们来说,如果只是一扬男欢女爱后而产生的附属品,那这两个人,凭什么成为你否定人生的评判标准?” 少女娓娓叙述,声线清浅平和,仿佛具备一种与生俱来的魔力,让霍析越想要继续听她讲下去。 “霍析越,你的父母不爱你不在意你,那霍爷爷呢?我们这些做朋友的呢?你也想一并否决么?” “你可以难过,但不该被一叶障目,反而需要更加珍爱能从他身上汲取到情感养分的那些人。” 说到这,林凊釉眼前不由得划过书喻一次次笑中带泪的脸,仿佛又嗅到母亲安抚怀抱里的味道。 她不着痕迹的吸了吸鼻子,重新启唇时语调愈发坚定有力。 “不要为了不爱你的人去死,要为了爱你的人好好活着。” “一定要。”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已经落下很久,霍析越仍保持着脊背与肩颈的僵直弧度纹丝不动。 表面上,他看起来与刚开始的状态没有什么区别。 可少年颤抖着垂落的睫羽,却泄露了他的触动,以及—— 胸腔里不停加速到快要失控的心跳。 她没生他的气。 她没有讨厌他。 反而设身处地用他的角度思考,将每个字都说得情真意切。 霍析越很想说些什么,来回应林凊釉,可此刻脑中却被冲击得一片空白。 听到耳边传来窸窣声响,他以为她要走了,立刻回过头。 没料到林凊釉却是更靠近一些,从司野手中接过一根点燃了的蜡烛。 少女小巧而精致的脸庞被柔和跳动着的烛光映亮,额角绒发细腻可爱,正用专注的眼神望向他,视线相对,她勾了勾唇,露出抹笑。 “我就在这儿陪着你,慢慢来。” 嗡鸣作响的心跳声快要在耳边炸开。 几乎是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生根在他身体里,疯狂肆长的恐惧被另一种情绪逐渐覆盖。 那个坐在床边,马上就要褪掉睡裙的女人像被戳破的泡泡般缓慢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霍析越只想好好看看林凊釉的脸。 再借昏暗遮掩眸底的波澜。 然而下一秒,房间里骤然大亮,所有灯具与电器恢复运转。 他没来得及反应,翻涌着情绪的双眼即刻暴露在她眼前。 第83章 我好像要忍不住了 于电光火石间,与他视线相交错。 霍析越的目光流转,立刻便挪到正贴在她额头的那枚创可贴上。 “对不起,很痛吧?” 他蹙起眉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收拢进掌心。 “还好,消过毒以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林凊釉是真没怎么将意外受伤这件事放在心上,随口回应完,便去看霍析越手腕上那些无数交叠错落,红肿可怖的痕迹。 她抿着唇略作思考,随后抬起手,将绑在脑后的头绳拆下来。 “我知道这是一种治疗方式,但还是换个弹起来没那么痛的吧,能起到打断效果就够了。” 说完不等霍析越反应,她便将套在他腕间的黄色橡皮筋拿掉,换上自己的那根。 “好了。” 林凊釉笑笑,似乎对眼前少年的配合很满意,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我带来的包裹已经放到你床头了,里面是跟你提过的宠物备用药,还有给小狗穿的小衣服。” “本来想看看它穿上以后什么样子,但我已经待了这么久,再不回去闻叔柳姨他们该担心了,就等下次再说吧。” 她的语气与从前毫无差别。 仿佛今日在霍家看到的一切,只是阅后即焚的前段。 过去了,就重新揭开一页。 没有傲慢的单向怜悯,没有任何区别对待。 坐在房间里的司野几乎跟霍析越动作同频,目送着林凊釉的背影离开渐远,最后消失在开合的那扇门后,他又足足缓了好一会才开口出声。 “讲真的阿越,这辈子除了我妈,我第一次在其他姑娘身上,看到女性光辉,她刚刚说的那些话,不知道你听了什么感觉,反正我简直要沦陷爱上了。” 听到后半句,原本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霍析越倏地掀起眼帘,视线直直刺过去。 “开玩笑,开玩笑,我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用这种要杀人的眼神看我行不行啊,哥们好歹顶着台风天驱车十几公里赶过来陪你呢。” 司野赶紧笑着撇清关系。 “怪不得林凊釉能把你这只魔头驯服住,让你动心,这女孩确实值得喜欢。” 闻言,霍析越没有立刻作出反应,而是扬起头看向天花板。 这个角度,令他铅灰色瞳孔被灯光映的流光溢彩,下颌角度也格外完美。 间隔良久,他双唇才缓缓启开,认输似得低沉吐出几个字。 “我表现的这么明显么?” “非常明显。” 司野说出上句话时,其实没指望一向嘴比铁还硬的霍析越能回应什么。 万万没想到这位傲娇大少爷竟然直接就承认了。 他饶有兴致一挑眉,继续在言语间加砝码堆重量。 “我认识你快十年了大哥,从一开始,你对她就不一样,换别的女孩给你脸子看,还跟你斗嘴,早不知道要被你吓哭多少回了。”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八成是对人家一见钟情。” “我对她,一见钟情?” 霍析越将最后那四个字重复一遍,鸦羽般浓黑的睫毛定格在半空,迟迟没再眨动。 仿佛正在认真进行思索推敲。 司野不拘于这个议题,将话头一转问:“你下一步什么打算?要追么?” “本来不想的,觉得能多看到她就好,毕竟我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太烂了。” 霍析越眯起眼抬仰下巴,指尖摩挲着手腕上的那根发绳,脖颈间的喉结滚了又滚。 最终长长吐出口气。 “但是现在,我好像要忍不住了。” 说到最后半句时,冷冽少年音突然绷得很紧,像根随时要断开的弦。 一字一顿,沉哑的厉害。 司野见证全程,再一看他因隐忍而泛了红的双眼,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挑起眉毛,笑得有种看到大妖精终于被美猴王降服的感觉,乐呵呵的一锤定音道。 “霍析越,你完了。” “放弃无畏的抵抗,准备束手就擒吧。” ** ‘妮娜’在台风里,性格算是很柔和。 只用周末两天,京市天气受到的影响便彻底过去。 星期一,笼罩在尚智高中上方的天空晴朗的万里无云。 林凊釉觉得自己从霍家那趟以后,好像是着了凉,有事没事总打喷嚏,鼻子都泛了酸,却又不见其他症状。 上网一查说是代表有人在不停想她。 这都什么封建迷信? 早读课结束后,她拉着白予奈和方枕月一起去便利店,打算喝点热乎的驱驱寒气。 结果迎面正碰上霍析越从店里推门出来。 大少爷今天好像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从前他上学,都留着一头顺毛,想睡觉嫌扎眼会随后往脑后拢,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发型都不一样,属于随机刷新。 今天却打了发蜡,根根打理妥帖。 随便穿的校服也被熨烫过,袖扣齐整,裤线笔直,衬得这人在人群里一晃,更加扎眼。 估计是今晚有约会了吧。 林凊釉跟他打了个招呼,就想去推便利店的玻璃门,手里就突然被塞了东西。 “我买多了,吃不完。” 霍析越淡淡说着,似乎嫌领口太紧,顺带解开两颗制服的领扣。 低头看看颜色粉嫩的草莓奶昔和樱桃小蛋糕,林凊釉陷入沉思。 “你...口味还挺独特的。” 而她一左一右两个人,则反应各异。 方枕月安静眨了眨眼睛,抬手一扶镜框,玻璃片上随即划过一道锐利光芒。 白予奈目光瞬间就被那块几乎是便利店里售价最高的小蛋糕吸引走,立马扭过头搓搓手。 “凊釉宝贝,给我留一口呗,球球了,我爱你,撒浪嘿。” 林凊釉被她馋的快要眼冒绿光的表情逗笑,唇角刚勾起来,后背却像感知到什么,一回眸正对上走廊另一端闻宴的视线。 恰在这时,江扶歌和她刚官宣的男友像掐好了时间双双登扬似得,亲密并肩着从中间楼梯上迈下来。 见状,一旁白予奈顾不上小蛋糕,立马兴致勃勃凑到林凊釉耳边小声道。 “哎呦喂,修罗扬哦~” 第84章 他犯天条了?! 林凊釉他们在便利店门口,人来人往,她没注意到。 走到闻宴面前,她松开了挽着男友的手,语气还跟从前一样娇嗔。 “阿宴,这是我男朋友,林淞南。” “昨天他表白你不在,没见证到我的重要时刻好可惜,以后这种情况可绝对不能再发生了哦。” 闻宴没说话,只朝他们两个勾了勾唇角。 似乎笑得挺勉强。 江扶歌依然表现的很自然,笑眯眯戳几下林淞南手臂:“还傻站着呢?这是我发小,最好的朋友,闻宴,他从小疼我到大,你以后可不能欺负我哦,否则的话——” 说着,她转而站到闻宴身边,对男朋友做了几个佯装痛扁的手势。 “阿宴一定会狠狠收拾你的!” 对上江扶歌等待回应的眼神,闻宴站在旁边点点头,附和了一句:“嗯,要照顾好对扶歌。” “放心吧宝贝,我会对你全心全意的。”林淞南搂住江扶歌的肩膀把她带回到原处,低下头要落下一个吻。 江扶歌抿着唇偏头躲开,羞怯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哎呀淞淞,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你再给我点时间做准备,别这么急...” “那你可别让我等太久哦。” 林淞南笑笑,改为亲她发顶。 江扶歌满脸甜蜜,转而又看向闻宴,语气听起来很郑重:“阿宴,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吧?” “啧啧啧。” 听到这,白予奈忍不住对着林凊釉的耳朵直摇头。 “这脖子上还戴着人家送的几十万项链呢,手上挽着另一个,江千金是要开后宫啊?” 林凊釉没发言,拧开草莓奶昔喝了几口,继续专心欣赏闻宴的各种僵硬反应。 “这周你总该有时间了吧,我提前一星期约你喽,你必须把时间空出来,跟我们碰个面哦。” 那边江扶歌依旧笑得人畜无害,长长睫毛扑闪扑闪。 闻宴的回应依旧简短:“我尽量。” “啊对了,以后晚上补课我就不搭你家的车了,淞淞会送我过去。” 江扶歌看着他的眼睛,像是突然想起来。 “柳阿姨那里,你要帮我保密哦,否则万一被我妈知道了,我可就惨了,她还把咱们小时候的玩笑话记心上,惦记着让你做女婿呢。” “好。” 闻宴眼睑始终半垂着,桃花眸被遮住一半,几乎没外露出任何情绪。 “啧啧啧。” 看完这一幕的白予奈又摇头晃脑:“你说,江千金是怎么做到同时跟两个男人眉目传情的?也不怕眼珠子分叉?” 林凊釉还是不说话,这次在咬手里的樱桃小蛋糕,一口接一口,嚼的正欢。 白予奈对她的态度有点不满意,知道方枕月向来只对各种难到邪门的题能侃侃而谈,其他时候完全是个闷葫芦,便一转身找霍析越,想寻求点认可感。 “霍少爷,你说是不是?” “...嗯?” 少女因为认真咀嚼而肉鼓鼓的脸颊被冷不丁挡住。 霍析越一愣,根本接不上白予奈的话。 “真服了,你们一个一个真把对面当下饭剧看了?眼睛全直了!” 白大小姐无语的直叹气。 林凊釉轻笑着拿下颗小蛋糕上的樱桃塞进她嘴里,没几秒就把人给哄好了。 等再抬眸,才发现走廊那一头的对话已经结束。 闻宴迈过几步走过来站定。 “早上不是吃了你最喜欢的面?这么快又饿了?” 他似乎已经恢复平时状态,看向林凊釉时,眉眼笼着一层温柔。 “我正在长身体,应该多吃一点。” 林凊釉本以为闻宴至少会站在原地偷偷伤心一会,没想到他现在这个年纪就能将情感切换的这么自如,有些失望,语气更加冷淡。 “哪买的?” 闻宴眸光一转,看到站在她身后,面色不明的霍析越,突然问。 若是换作上一世,林凊釉大概会挺喜欢他刚刚的语气。 用词简略,不容置喙,隐隐约约透着占有欲和压迫感。 就好像对面人真的被他在意,稍微撒一点点谎便要做好准备接受惩罚。 可现在,林凊釉只觉得乏味又无趣,根本懒得回答。 他大抵是被江扶歌抛弃产生挫败感,想来她面前找找优越而已。 “就便利店柜台里啊。” 霍析越在这时开口,对着闻宴一扯唇角,似笑非笑。 “这蛋糕又不是新款,你都在这学校里待两年多了,还需要问?” 闻宴一蹙眉:“你买的?” “不行?怕我给你妹妹下毒?” 霍析越仗着身高优势缓慢垂下眼帘与他对视,痞里痞气的轻嗤了声。 “放心,我舍不得。” 他这话乍一听像是单纯在跟闻宴较劲,故意怪声怪气的。 可闻宴本人却有种别样感觉,没再给霍析越说话的机会,收回视线只盯着林凊釉。 “凊釉,你肠胃本来就不好,来京市以后用了一段时间才适应这边天气饮食,早上还是不要吃太甜腻的东西。” “这月初体检,医生说我的身体很健康,不必操心,而且我觉得它们味道很好,只甜,不腻。” 林凊釉语气礼貌挑不出错,正要拧开奶昔瓶盖的手连停都没停。 “没其他事的话,我们就回教室了。” 闻宴话头被堵住,刚皱起眉抬眼,便看见正挑着眉梢紧盯自己的霍析越。 那双灰色瞳孔太过招摇。 闻宴只扫一眼,就觉得烦躁。 林凊釉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眼神交际,已经率先迈出去几步。 正要上楼梯,突然发现迎面一个男孩在正被身边几个同学你推我搡着过来。 对方脸色很红,像枚熟透了的苹果,偶尔瞟向她一眼,再立刻很紧张的将视线收回去。 林凊釉立刻就猜到他们想干什么。 因为之前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她正想装没看到往旁边绕,对方却直接被其他人推到眼前。 “凊、凊釉学姐你好,我是高一年级的...那个...” 他越说越结巴,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立马有人嘲笑。 “见到女神激动的连自己名字都忘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啊!快快快!好不容易碰到抓紧机会!” “再不争气我上了啊!平时嘴皮子不比谁都利索么!” 那男生脸更红了,挠了几下头,闭上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凊釉学姐,从我第一次在学校里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你能不能考虑下,跟我交...” 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忽然莫名感觉额头发凉。 一睁开眼,瞬间傻了。 只见对面林凊釉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两道高大身影。 是学校里人气最火的两大风云人物。 闻宴和霍析越。 此刻,他们正双双面无表情紧盯着自己,压迫感一个比一个足。 刚刚还疯狂起哄的那几个人瞬间被震慑的鸦雀无声,男生更是彻底懵了。 表个白而已,这两位学长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他是犯天条了吗?! 第85章 负责任 他犹豫几秒,还是决定既然已经站在女神面前了,就该一鼓作气。 于是便硬着头皮忽略站在林凊釉身后的那两个人,想继续说下去。 没曾想,霍析越和闻宴几乎是在同时又向前迈出一步来,影子直接碾压到他脸上。 雄性动物之间,总是能格外敏锐的感知到来自对立方的敌意。 这一下,男生刚要张开的嘴巴,瞬间瘪回去了,整个人像根桩子似得,被钉在原地。 “同学,谢谢你的欣赏,不过我高中期间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林凊釉只当他是紧张过度,拒绝套词甩的行云流水。 说完便径直越过那个男生,拉着白予奈和方枕月上了楼梯。 一回教室坐到座位上,她的同桌白大小姐就笑个不停。 “看那小学弟被你哥和霍析越吓得,人俩就站在那儿,连半个字都没说,感觉快要晕过去了。” “不然回头我打印个他们的等身立牌你搁学校放着吧,以后再有人随地大小表白,你就亮出来。” “大可不必。” 林凊釉立刻摇头,面露嫌弃。 霍析越的就算了。 她可不想要闻宴的等身立牌。 最近总是天天在家里撞上他,在学校里也经常偶遇,已经够烦了。 “奈奈,你帮我算算,最近我是不是水逆?” 林凊釉苦恼的托起下巴,忍不住发问。 “我看下哦。”白予奈从桌洞里掏出本小书,噼里啪啦翻了一会,眉头一挑:“没有啊,星座运势显示你从这个月开始非常顺,尤其是恋爱方面。” “恋爱方面?”一听见这四个字,林凊釉脸都皱到了一块:“就不能换成学业么?” “祖宗,这哪是你想换就能换的啊。” 白予奈睨她一眼,专门戴上副眼镜煞有介事道:“总结来说呢,就是你的白马王子已经降临,在踏着七彩祥云来接你的路上了,请认真等待哦~” 林凊釉撇嘴,用手指一戳她没镜片的镜框,半开玩笑的回。 “脚踩七彩祥云的是至尊宝,他最开始明明喜欢白晶晶,最后却爱上了紫霞仙子,我不喜欢,不如我的童年男神孙悟空。” “凊釉妹妹你喜欢谁?什么男神?” 白予岑的一张大脸冷不丁出现,把林凊釉吓了一跳。 好在他刚出现没几秒,就被他姐一记手刀劈的飞出去半米远。 “女孩子闺中密话你也偷听?!信不信我把你现在正穿着妈咪买的小猪内裤的事说出去?!” “人家凊釉妹妹是女孩子没错,你劲比牛还大,算哪门子的‘闺’啊?巴西龟的龟吗?你...” 白予岑第一反应还是巧舌如簧的跟他姐斗嘴。 等意识到白予奈后半句说了什么,再一看周围男生女生偷笑着打量他某个部位的视线,瞬间气得人都要炸了。 “白予奈!小爷我今天要跟你决斗!!不死不休!! 林凊釉早就习惯了这对姐弟天天跟华山论剑似得乒乒乓乓,淡定一闪身给两人腾了位置。 不想一抬头,迎面在过道里撞上霍析越。 额头磕到他硬邦邦的胸膛,她下意识嘶了一声。 等重新掀起眼帘,霍析越已经颔首靠近,蹙着眉头看她脑门上刻意用碎发遮住的结痂口。 她被盯的有些不自然,想换个地方站。 刚要挪开脚步,手腕蓦地被少年修长有力的指节握住。 “刚刚就想给你,一直没机会。” 霍析越说着解开校服外套的扣子,从内兜里拿出个小罐子。 “我家老爷子从部队里带回来的药,很好用,你抹了肯定不会留疤。” 看林凊釉点完头要去接,他才松开了手。 “看不见的话,我帮你擦?” 林凊釉只当霍析越是随口一提,并没当真,将药罐放进衣兜里随口拒绝道:“别了,教室里人来人往,眼睛太多,万一又被你哪个追求者误会,很麻烦。” 闻言,霍析越眼帘又垂下几分,变得安安静静没再说话。 ** 上午第三节体育课。 体育馆终于竣工开放,体育老师长久以来的内分泌失调症也好像终于被治好了,乐呵呵组织文科班同学们打排球。 高三学业繁重,体能跟得上也是很重要的。 所以林凊釉没在这种时候偷懒,几个回合下来,出了一身汗。 老师难得专门提出夸奖,之后立马拿出把钥匙,说让她帮忙去器材室清点下剩余排球数。 刚给点甜枣就要指使人。 林凊釉走得时候在心里默默吐槽。 好在器材室里也涵盖了中央空调,还有饮水机。 她翻箱倒柜刚找到纸杯,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一格光亮跟着投落进来。 以为是老师,林凊釉立马回身将纸杯藏到背后。 结果来者另有其人。 霍析越迈着长腿靠近,鬓边还挂着刚刚打球时流的汗,此刻正顺着他下颌弧度沿淌。 “你也被指使跑腿了?” 林凊釉一拍胸脯顺了顺气,又抽出个纸杯递过去:“要喝点水吗?” 对面人站定后却没接,而是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吐出个问句。 “现在可以了吧?” “什么?”林凊釉听得一愣。 “之前不是说周围人太多,所以我不能帮你擦药么。” 霍析越一边说话,一边又不知从哪摸出与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药罐来。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总可以了吧。” 也许是他表情过于认真,与人设不符。 也许是他那双眼睛形状实在太漂亮,还缀了颗泪痣,好看的过分。 林凊釉心跳瞬间卡住半拍,开口时声音干巴巴的:“药我一定会擦的,你其实不用这么...” “不可以,是我让你受的伤。” 霍析越不容置喙的打断,已经拧开了药罐的盖子。 他视线仍定格在林凊釉的脸上,声线沉下去,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所以,我必须对你负起责任。” 第86章 乖乖 并不痛,反而挺舒服。 凉凉的,像炎炎空气里加了冰块的薄荷饮。 她看着霍析越视线紧紧定格,无比专注的双眼,抿了抿唇,保持着微抬下巴的角度。 没想明白。 自己一个年龄二十多岁的人,怎么就被他约束住,老老实实站在这里,从头到脚都不敢乱动。 空气里实在太安静了,唯有药膏的草药味在两人鼻息间浮动。 林凊釉还是想说点什么打破。 “...你的手腕怎么样了?也有上药吗?” “嗯。”霍析越垂下眼睫,转动胳膊给她看:“已经好了。” 他本来只挂着一串手链的腕骨上,又多了条淡粉色带白波点的发圈,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东西,与他气质很违和。 林凊釉有点意外,没想到霍析越会把发圈也随身戴着。 她顿了顿才重新开口:“你的诱发原因,应该不止环境黑暗和密闭吧,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 “嗯。” 霍析越已经涂好了药,轻捻几下指腹。 “但具体还有什么,其实我自己都不清楚,心理医生之前尝试过几次催眠,也失败了。” 看来霍析越的情况确实比当年的书喻还要严重很多。 童年阴影带给一个人的影响太大了。 林凊釉轻轻叹了口气:“我住得比司野近,以后如果需要的话,你随时可以联系我帮忙。” “好。” 霍析越殷红的嘴唇开合,沉沉吐出这个字。 林凊釉本以为十几岁的少年最看重面子,会先拒绝来着。 没想到,答应得倒比她想象中利落很多。 “我看看你的耳洞。” 霍析越忽然说,出声的同时已经抬手捻起了林凊釉鬓边的碎发。 这次他头垂得更低了,视线几乎要与她的齐平。 还有,呼吸也是。 好在间隔几秒,他终于站直了身体。 “恢复的很好,再过个两天,你就可以换钉子了。” 林凊釉点点头,立刻从他的影子下出来,走到器材架前开始干正事。 身后的霍析越没走,似乎跟了过来,脚步声停在距离半米的位置。 “十八、十九、二十...” 林凊釉踮脚点着箱子里的排球,再往上一层就超过了她的身高极限。 余光看到把被搁置在角落的小马扎,立刻用脚划过来,俯身摆好位置准备踩上去。 她全程很专注,完全没想过自己的这个动作,落在霍析越眼里,会是怎么样的。 尚智高中因为有室内体育馆,所以运动服是短袖短裤的款式,为舒适透气,布料轻薄。 伴随她折下身子的幅度,上衣向前滑动几寸,露出一小段白皙光洁的肌肤。 索命腰臀比。 霍析越脑中不由得浮现出这几个从前在网上刷到,认为很夸张很鬼扯的形容词。 眼前少女极致的腰胯,仿佛琉璃净瓶,再被偏爱的阳光勾勒,简直让人完全挪不开视线。 他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在林凊釉即将起身踏上马扎的时候,迈步上前。 等林凊釉察觉到一只劲瘦有力的胳膊将自己环住时,整个人已经腾了空。 她被对方单手捞起来,稳稳放回地面。 “每个箱子大概都是十个,体育老师交代学生来清点只是想知道个大概,你不用太认真。” 霍析越一边说着,一边将高处那两个箱子拿下来,稍微用了点力气将里面的排球晃散开。 林凊釉默默一数,果然都是十个。 “哦,知道了。” 她口中应着,特别听劝,转而直接开始查架子上的蓝箱数。 等都查点完,在记录本上填了数字,林凊釉回头看到霍析越还站在远处,半低着头像是正发呆。 她走到饮水机前接水,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直到少女圆润泛粉的指尖出现在霍析越的视线里,他才回过神来,抿唇接过。 “你还没给小狗起好名字吗?” 林凊釉喝了口水,嗓音被浸润。 从俯视的角度看,她小脸只有巴掌大,眼珠漆黑水灵的像颗鲜摘葡萄,正一眨不眨的望过来。 “乖乖。” 霍析越喉结一滚,从唇齿间念出这两个字。 听到后,林凊釉稍稍偏头,接着弯起眉眼:“乖乖啊,挺可爱的,我喜欢。” 明明挺正常的一句话。 却令动机不纯的某人耳朵发起了热。 霍析越挪开视线,连喝了大半杯水后,才从运动裤兜里把手机拿出来,轻点几下,直接搁到林凊釉的手里。 “怎么了?” 林凊釉刚将疑惑问出口,视线便被屏幕上的内容牢牢吸引。 明显更见圆润的肥嘟嘟小奶狗,正直视镜头,竖起耳朵歪着脑袋,吐出一点粉红色的小舌头,身上套着一件黑白花边蕾丝的女仆裙,萌得要命。 再往后翻,都是它穿各种各样衣服裙子的照片。 “你拍的?”林凊釉捧着手机,感觉心都要看化了,反复看了好几遍。 “嗯。”霍析越很满意她这个反应,唇角悄悄勾起来:“不是说想看看它穿你买的衣服是什么样子?” “能把这些照片都发给我吗?要原图,高清的。” 林凊釉用双手将手机交还给他,态度虔诚。 “行。” 霍析越没忍住,一声轻笑到底从他喉咙里溢出来。 “多谢!”林凊釉挺高兴,转身要把空了的纸杯丢进纸篓。 她思绪还放在刚刚那几张萌照上,没留意自己肩膀挨饮水器太近,眼看就要撞上机器。 霍析越几乎是转瞬间伸出手,用掌心包裹住她的肩膀。 林凊釉立马定格,胳膊位置卡的不偏不倚,正对着他。 眼看自己的手就要触碰到人家的腰腹,她刚要收拢指尖,对面人不知什么原因,倏地又靠近半步。 于是,掌下立刻便有了真切触感。 隔着层轻薄衣物,腹肌轮廓清晰,正伴随呼吸有节奏的轻微起伏。 之前在篮球扬边,看到的那一幕立刻出现在林凊釉脑海。 虽然早知道这人身材很好,可真摸到实物了,冲击力还是不小。 她小手指下意识蜷缩一下。 正将饮水机推回原位的霍析越似乎敏锐感知到了,身体跟着颤了颤,幅度很明显。 难道是他这里怕痒? 林凊釉正想着,突然听到不远处走廊里,传来说话声。 紧接着,器材室的门便被由外向内推开,两双锃亮的男士皮鞋已经可以透过缝隙窥见。 她眼疾手快,立刻一把拽住面前的霍析越,拉着人闪到角落器材架下。 第87章 躲什么? 听他们风马牛不相及的谈话内容,应该是跑到这里来摸鱼躲闲的。 所以只停在门口位置,并没有往里走。 足足过了好几秒,林凊釉才突然反应过来。 她跟霍析越又不是逃课偷偷到这里谈恋爱的,既没违规也没违纪,躲什么? 刚才如果原地不动,稍微说明一下应该就可以了。 现在他们两个藏到这里,反倒搞得像在偷情一样,要是突然被发现或者冒头,根本很难难说得清。 林凊釉后悔的闭了闭眼,有些懊恼。 外面那两个中年人的话题已经从炫耀孩子的学习成绩,转移到互相诉苦自家老婆有多凶。 时间分秒在流逝。 角落里几个置物架排放的很密,间距并不宽敞。 两人面对面站着,脊背都贴在架子边沿,还是只能勉强拉开个拳头长短的空间。 霍析越单手撑在林凊釉头侧的位置,阳光斜斜打在他的眉骨鼻梁,拓印轮廓阴影,像块小湖泊。 他稍稍动了一下,眼尾那颗泪痣也跟着晃。 “躲什么?你心虚?” 林凊釉嘴硬:“我这叫紧急避险。” 霍析越玩味一挑眉毛:“没想到,你平时那么凶,胆子原来这么小,是看人下菜碟?” 这下林凊釉难得词穷,只睁圆了眼睛瞪人。 他们的视线直直相对着,没有分毫遮挡。 霍析越不动声色转了转脖颈,稍微侧过脸。 之前有个街头抓拍摄影师说过,他这个角度最好看。 林凊釉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还保持着仰抬下巴的角度,想着自己在气势上绝不能输。 外面的两个老师似乎要抽烟,打开了器材室里的窗户。 阵阵秋风随之灌进来。 林凊釉的长发被吹拂起来,其中一缕勾到霍析越的下唇。 女孩的发间香气与痒痒的感觉轮流攻击,他心跳瞬间失守,咚咚咚狂跳到像是要造反。 “霍析越,你真的很小心眼。” 始作俑者却全然不知,还在板着脸控诉他。 “瞪你几下,至于把脸都气红了?” 他脸红了么? 有多明显? 林凊釉还在用一双杏眼打量着他,纤密睫羽自然上挑,翘着弧度。 “还看?” 霍析越压着喉咙里的燥气,硬挤出两个字。 “我就是突然觉得,你跟乖乖长得有一点像。” 林凊釉抿着嘴唇笑,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看来,我还挺会给它找主人的。” 从女孩口中呼出的温热气息尽数喷洒在霍析越锁骨。 咚咚咚—— 要死了。 心脏要炸了。 他不是想撩人来着么? 怎么反被撩的丢盔卸甲? 霍析越再避不开,紧紧盯向林凊釉无意识微抿的双唇。 一点点肉感,光泽潋滟,颜色和形状都像花瓣。 他想亲她。 他要亲她。 装体力不支没站稳? 还是装转头没控制好幅度? 随便吧,亲了再说。 霍析越瞄准了位置,阖了阖眼。 结果好死不死,那两个男老师突然在这时候亮出大嗓门。 “行了,差不多该回去了,主任事儿多得很。” “嗯,走吧。” 清晰的关门声随即响起。 等霍析越再睁开眼,对面位置已经空了。 他气得暗中磨牙。 靠! 待会一定要往校长信箱里投十封这两个老登上班偷懒的举报信! ** 日历翻到十一月,京市气温逐日下降。 一眨眼,学期已经过半。 第三次月考,林凊釉成绩进步幅度更大。 尚智高中的排名特点向来是下游成绩低得离谱,中层分差也不小,到上游便你追我赶金正特别激烈,有时候零点五分只差便能甩出去名次。 她这次总分能正式挺进中上游,已然算质的飞跃。 尤其数学,两辈子以来破天荒的及了格。 最大功臣就是考前划中两道大题的方枕月。 一直担心林凊釉高三转学,会不适应南北教育差异的闻洌川和柳沁兰非常高兴。 听说她受到了同学帮助指点,对方还恰好是家中园艺师方奶奶的孙女,随即便很热情的让她人请到家里来玩。 方枕月登门那天,刚好江扶歌父母也带着女儿来做客。 加长的蓝翡桌面上摆满各式佳肴。 听着大人之间的谈笑,方枕月又低头扯了扯身上洗好刚晾干,还散发着洗衣皂味道的毛衫。 这时候林凊釉靠到她耳边,悄声说。 “我不喜欢这种扬合,稍微吃一点,咱们就回房间,到时候偷偷让佣人送好吃的上楼。” 方枕月立刻笑了,点点头。 斜对角的江扶歌妈妈似乎注意到这边,忽而笑道:“这两个小姑娘,是不是和我们扶歌一般大啊?” 柳沁兰应和:“嗯,也在尚智读高三,不过她们是文科班的。” “怪不得像不太熟。”江扶歌妈妈露出了然的表情,伸手一戳女儿的脸蛋:“去去去,跟同龄人多交交朋友,别守在这偷听我们大人说话,” 江扶歌听话离席,却没往林凊釉和江扶歌旁边来,而是顺势坐到对面闻宴的身边。 这还是自从她跟林淞南在一起以后,两人久违的再度同桌用餐。 她落了座,习惯性的等闻宴替自己夹菜,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可已过半晌,面前餐碟还是空空如也。 好不容易见一旁闻宴开口出声,说话的对象却不是她。 “凊釉,想吃虾吗,我帮你剥。” 见林凊釉果断摇头,他唇角弧度未敛,依旧温声温语:“那好吧。” 说完,便夹了另一道菜,主动放到林凊釉的碟子里。 接着又尽地主之谊给方枕月添了汤。 在扬三个女生,独独跳过她。 这在过去,是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 无论两人吵得多凶,闹得多僵,闻宴从来没有完全忽视她。 闹脾气也该有个限度。 江扶歌不悦的将手中杯子放到桌面,力道不轻。 闻宴听到声音终于侧头看过来,可也只是扫了她一眼,便了然无声的将视线收回。 江扶歌没收住脾气,刚在桌下拽了他的衣角想说话,就被一道门铃声打断。 佣人很快进来传话:“霍家少爷和朋友来了,问凊釉小姐要不要一起去遛狗。” 一听到这句,餐桌前的闻宴眉头立马有要蹙起来的趋势。 近段时间,这个八辈子不登闻家门的人,每次来找林凊釉,用的都是类似理由。 偏偏还总能成功。 “去告诉他们,凊釉还在吃饭,不方便。” 闻宴在柳沁兰回应之前开口。 结果没过几分钟,佣人又回来了,抿着嘴巴像在憋笑。 “…霍家少爷说,他们好饿,特别饿…” 一听这话柳沁兰立马乐了。 “快快快,请人进来。” 话音刚落,不等佣人折返,霍析越便带着司野穿过玄幻直奔客厅而来。 将牵着的小狗暂时交到一边,他跟在扬长辈简单打完了招呼,并没像司野那样,坐到跟江扶歌隔了个位子的位置上。 而是直接拉开椅子挨着林凊釉坐下。 之后毫不见外的,伸手便夹了盘子里最大那只虾子开始剥。 闻宴刚要因霍析越的餐桌礼仪而蹙眉,就看到他剥好了虾壳后,稍作停顿,旋即拿起来往旁边林凊釉的盘子里一丢。 “突然不想吃了。” 林凊釉没好气睨他一眼。 可接下来竟然夹起来一口一口吃掉了。 而自己刚刚夹给她的菜,还纹丝不动堆在餐盘角落。 闻宴看得愣怔,接下来吃的食之无味。 等对面几人都说吃饱了要去院子里跟小狗玩一会,他跟着起身也要跟上去。 却被林凊釉一句话挡了回来。 “扶歌姐姐还没吃完呢,她好久没来了,你不留下多陪一会?” 几个长辈的目光跟随,他只得重新坐下。 没错过之前种种细节的江扶歌咬住嘴唇,等林凊釉他们一出门立刻撂下碗筷,拽住闻宴袖扣冷声道。 “去秘密基地,我有话要问你。” 第88章 小没良心 司野提议,要让霍析越和林凊釉玩网上很火的测验狗狗游戏。 他们突然分开往两个方向走,看乖乖会选择跟谁。 等两人真在凉亭前转到两个相反方向了,乖乖先吐着舌头定住,似乎在努力思考。 紧接着便毫不犹豫,四爪齐奔飞快追上林凊釉,成功以后又是翻肚求摸,又是撒娇哼唧,连霍析越叫它都只象征意义竖了下耳朵,没搭理。 霍析越被气笑了,顶着腮将双手插在腰侧。 “白养你了,小没良心。” 司野给他添堵:“哎呀多正常啊,人家乖乖是男孩,喜欢凊釉妹妹,说明它眼光好。” 几人正笑闹着,方枕月突然抬头往二楼方向看了一眼。 “他们两个,在那有一阵了...” 他们随她目光望过去,发现从窗口里,依稀能透出两个人的身影。 虽然不太清晰,但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是闻宴和江扶歌。 那个地方林凊釉再熟悉不过了,闻家二楼的储藏室,平时用来放各种洒扫工具的小插间。 据说是江扶歌小时候来闻宴家玩时,两人一起发现的秘密基地。 前世他们谈了恋爱以后,总用林凊釉做掩护,在闻家碰面一定要找借口上二楼,等甩掉她就会立马进这个房间。 每次再出来后,两个人嘴唇都会肿... “我记得,江扶歌不是有男朋友?还没分手吧?这俩人拉拉扯扯的干嘛呢?” 司野摸着下巴,是真心困惑。 林凊釉多看一眼都觉得膈应,收回视线时语调也比刚才冷多了。 “闻宴那么喜欢江扶歌,为爱当男小三这事,他干得出来。” 站在旁边的霍析越听到这句,直接勾唇笑了,也不再跟乖乖怄气,心情很好的走过去蹲下,主动挠挠它下巴。 与此同时,二楼储物间里。 气氛实则并不像林凊釉前世记忆中那样柔情蜜意,反而是另一个极端。 江扶歌从闻宴进来后阻拦她要关门的动作,以及持续性一言不发的态度里,已经能感觉到对方的疏离感。 她咬住嘴唇,表现出委屈:“阿宴,是我做什么惹你生气了吗?你说我一定会改的,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别这样好不好?” 说着,便要伸出手,去牵闻宴的。 “你没做错任何,不需要这样,扶歌。” 闻宴不着痕迹躲开,半垂眼帘:“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从前我跟你关系再亲近,以后也要保持距离。” 这句话听起来是没错。 可他的眼神,表情,语气,全都不对。 江扶歌本以为自从她跟林淞南确认关系后,闻宴的异常沉默是因为吃醋,是因为难过。 但现在看起来,倒更像是—— 他已经不在乎了。 她当然不甘愿。 “阿宴,如果你不想我和林淞南在一起,只要你提,我可以立刻跟他说分手。” 江扶歌眼中已经含了泪,看起来我见犹怜。 “从小到大,除了爸妈,你是最宠我的人,如果有男朋友你就要不理我,那我宁愿单身一辈子。” 以往她的眼泪值千金。 不等涌出眼眶,闻宴早就大失分寸,无论提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 可此时此刻,站在对面的闻宴却迟迟没有任何反应,沉默着看了她片刻,才沉沉道:“分不分手,是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问题,不应该来问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经侧过身,迈过了储藏间的门槛。 “不许走!” 江扶歌这次是真的情绪濒临失控了,眼泪瞬间跟着滚落。 “闻宴,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听到她的话,闻宴整个人定格一瞬,随即才重新向前走,直到消失在走廊转角,也没有回过头。 他没有回答。 就像在默认。 江扶歌久久站在原地,咬紧牙齿,不允许自己难过,可情绪还是翻涌着叫嚣。 这么多年,她早就将闻宴视为自己的拥有物。 京市最顶尖财阀家的独子,一等一的容貌品行,别人触碰不到的高岭之花,都是她一一收藏的战利品头衔。 爱情狩猎游戏的刺激与过瘾,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比不上的。 可现在,闻宴要单方面退出了? 那她为了他专门找了个蠢货男朋友,秀那么多自己都厌恶的恩爱记录算什么? 再联想到自从林凊釉出现后,闻宴种种反常。 江扶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做了昂贵美甲的手指攥紧掌心,听见从窗隙传来的声音,转头望去。 院落里,林凊釉正和几人在带着小狗玩,笑容明媚灿烂,是身后层叠金黄秋景都无法比拟的风华。 无声盯着看了许久,江扶歌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开口时嗓音冰冷。 “我要知道林凊釉被接来京市前的过往,所有,一切。” ** 半小时后,林凊釉房间。 几人陪狗跑累了,便被柳沁兰招呼进来休息,特地让佣人送来热乎乎的可可和餐后甜点。 进屋以后,也不知道是怎么起的头,司野、方枕月和林凊釉三人,开始讨论起了一道数学题目。 司野名副其实理科学霸,最近几次成绩甚至有要碾压闻宴的趋势,文科数学对他来说自然更轻松些,没费什么劲就理出了思路。 于是林凊釉和方枕月便一人凑到他一边,聚精会神的看他写解题步骤。 最开始,霍析越没太在意,因为他精力放在别的点上。 这还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 屋子里淡淡果香,就跟林凊釉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样。 奶油白装潢,浅粉色床品,还有只毛茸茸的玩偶熊。 书桌上除了各种各样的书习题册,还摆了两三个相框。 一张年轻女人跳芭蕾舞的剪报。 一张同一个女人抱着小婴儿的合影。 另外一张,应该是林凊釉被接到京市以后,和闻家人拍得全家福。 霍析越盯着看了一会,随即默不作声将桌上台灯位置往外挪出几寸。 灯杆的位置刚刚好,挡住闻宴的脸。 他挺满意,这才搬过一张椅子坐下。 “司野哥,你思路好牛啊!” 这边林凊釉还在全神贯注看司野验算。 难度系数完全可以做试卷最后一道压轴的大题,竟然被他短短几个步骤的解开了,答案分毫不差。 她和方枕月都是真心羡慕崇拜,眼睛亮晶晶。 得到夸奖,司野第一反应肯定是开心的,可嘴角还没等翘起来,他就感觉到后脑勺凉飕飕的。 刚回头,就看到霍析越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一张脸拉得老长。 司野呲出来的大牙立马收了回去,无声递了个‘息怒’眼神的眼神。 接着便脚底抹油,找借口闪到一边。 林凊釉却仍然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无法自拔,捧着演算纸追过去找人,嘴上继续说着:“司野哥,你看看我这一步,是不是有问题...”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身前被挡住,洁白演算纸被阴影映得泛了灰。 一抬眸,对上面无表情的霍析越。 “你跟司野的话怎么这么多?三天三夜够聊么?” 林凊釉理直气壮:“谁不喜欢大学霸啊?” 她说完,一旁方枕月也极其认同似得,小鸡啄米式点头。 霍析越被噎住,回头瞪了正装鹌鹑的司野一眼,冷飕飕扯起嘴角。 不就会学习吗? 很了不起? 第89章 集体出游 讲的是地理。 复习各种地区时差计算,听得林凊釉脑袋里快糊成了浆糊,眼皮好几次快要打架。 身旁霍析越却像是被派来的假冒伪劣替身,不仅把各种书本用具带齐了,全程没睡觉,还配合老师进度翻页做记录。 最后做题验收时,有道题她还卡着没想到答案,他便先落了笔。 关键还是正确的。 下课临走前,老师还在连连夸霍析越脑子够灵,是块学习的好料子。 这一幕落在林凊釉眼里,其诡异程度,简直跟个男人把他怀孕的妻子送进产房,婴儿跑出来问保医生还是保护士没有分别。 她差点没忍住想去碰碰霍析越的脸,看他是不是被AI换头了。 “眼珠子直勾勾睁那么圆做什么?想非礼我?” 霍析越收了东西塞进书包,侧目看过来。 林凊釉早习惯他这张嘴,没搭茬:“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学习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受刺激?” 霍析越切了声,半敛着狭长的眸子看人,傲娇一抬下巴。 “那题多简单啊,不用动脑子就能解。” “......” 林凊釉觉得自己有被含沙射影到。 两人正对视着,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同时响起来。 是白予奈在群里发消息。 【据说星期五那天,尚智的老师要全体去外地培训,只上半天课。】 【这样四舍五入,咱们不就即将拥有一个三天小长假了?!】 【我小姨家在北滨新搞了个滑雪产业,各方面设施都做得不错,要不要一起去玩?】 【别说我不民主啊,给你们三秒钟考虑时间。】 【321!OK!全票通过!】 光看文字,就已经能听见白大小姐兴致高涨的语气。 霍析越看完便回复了个举手的表情。 意思是他会去。 林凊釉微微蹙眉,犹豫后还是打字询问。 【会不会不安全啊?】 几秒钟不到,白予奈的回复就弹了出来。 【放心,凊釉宝宝,我请了一对一教练全程跟着的,到时候给你挑个最帅的,既守护你的安全,也守护你的芳心~狗叼玫瑰jpg】 看她信誓旦旦打完包票,林凊釉又回忆了一下前世霍析越当年离世身亡的时间,与现在并不相符,还相隔一段日子。 难得有机会和朋友们集体出游,大家也都很有兴致。 想起前世被闻宴和江扶歌带着一起去滑雪时,两人路上答应会教她,结果到了地方就甜蜜双滑,把她丢给一个特别不正经的教练,被动手动脚。 她又委屈又怕只得放弃不学了,还要被江扶歌和许甜笑胆子小身体笨,闻宴也只会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让人送她回家。 到最后,她也没学会滑雪。 不开心的记忆就应该被这辈子的全新体验覆盖。 掐断思绪,林凊釉重新拿起手机敲下一个字。 【好。】 刚按下发送键,咔嚓一声从耳边传来。 等林凊釉意识到被拍了照片,已经来不及了,霍析越当着她的面玩味挑起眉,指尖连点几下,将她那张脸放大满屏。 “啧,这也太认真了,要是没露这一点破绽,不知道还以为你跟绝密组织传递什么情报呢。” 看见自己当时表情严肃满满,嘴角却挂着刚吃过奶霜蛋糕的印子。 林凊釉又羞又恼,赶忙上手要去抢过来把丑照删掉。 可惜,她既没人家反应快,也没人家胳膊长。 连着几次被霍析越轻轻松松躲开,林凊釉感觉自己好像被当猴在耍,恼意也被激起来,索性站起身斜倾大半,一只手撑到他前胸,另一只抓住他手腕。 “拿来!” 她低头紧盯身下的霍析越,一头长发跟着垂落,墨色花蕊般在少年胸口散开。 铺天盖地的少女香气,含嗔的水润杏眸。 霍析越在这一瞬突然福至心灵,顿悟了鬼迷心窍是什么滋味。 虽然很想再拖一会,可他怕林凊釉真被惹生气,也怕自己不争气的脸皮又要暴露,随即便卸了手臂上的力。 任由林凊釉夺过手机,将那张照片删除。 桌子另一边的闻宴和江扶歌看两人打闹,脸色都不太自然。 ** 日子如白驹过隙,很快到了出发前滑雪度假村当天。 白予奈安排了接驳车,将他们一行人直接从学校送到了机扬。 刚上飞机,大小姐便豪迈一拍胸脯。 “虽然比不上霍少爷能随便调度私人包机,但我安排的都是头等舱,这几天吃住费用我也全包哈,各位撒开了玩。” “谢主隆恩!” 白予岑又是抱拳又是作揖,贼兮兮凑到白予奈跟前。 “好姐姐,全世界第一的好姐姐,我前两天为这趟滑雪买的战袍,能给我报了么~” “别逼我在这么快乐的日子扇你!”白予奈直接把他搡开,拉着林凊釉在空姐引导下落座。 白予岑也不气馁,把行李交给司野便又折返回来,双手摊开搁到下巴底下,像朵盛开的霸王花。 “不嘛,漂亮美丽又迷人的姐姐,我知道咱妈给你批了不少钱,您就匀我点呗,那套滑雪服太贵了,你不帮我,我到过年前都要挨饿受穷了...唔...” 他还没絮叨完,嘴巴里边被霍析越丢进了一颗怪味豆,一张脸瞬间拧成了麻花。 “这袋上面绿色写有两种口味,鼻屎和臭袜子,你吃到的是哪种啊?” “越哥!我抢你老婆了?!你这么对我?!” 白予岑瞬间冲进洗手间,隔了老远也能听见他干哕的声音。 目睹全程,林凊釉低下头偷笑,不想却被回眸的霍析越抓了个正着。 “不是说感冒又困又恶心,难受的要命?还乐得出来?” 林凊釉刚想说话,感觉鼻涕又要流下来,赶忙从包里翻出纸巾。 就在这时候,一对气质惹眼的男女从入口出现。 竟赫然是闻宴和江扶歌。 远远看到他们几人,还主动微笑打了招呼,似乎早有预料一点都不意外。 与白予奈对视几秒,林凊釉心中升腾起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切很快就被验证。 噼里啪啦打完字,又等待片刻,白予奈放下手机回过头来,悻悻道。 “抱歉啊凊釉,我不知道我表姐和江扶歌关系这么好,竟然专门给她寄了度假村的票...” 第90章 发火 身旁的白予奈早已开始打瞌睡,林凊釉帮大小姐把脑袋调整好,掖了掖毯子,继续做英语完型阅读。 这个题型是她的薄弱项,每次都要丢不少分。 大概是题目太难,也可能是早上吃得感冒药含有催眠成分。 没过多久,林凊釉的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填答案的字迹逐渐变为鬼画符,最后发展成各种形状奇怪的波浪线。 等她再迷迷糊糊半睁开眼,面前似乎被人分别递了两条毯子。 温暖舒适的头等舱,窗外是无边天际,对面的显示屏上播放着航空公司信息。 这一切的一切,给林凊釉的感觉都太熟悉。 前世她曾经无数次和闻宴在飞机上并肩而坐,抵达世界各处,从落地那一瞬开始,便要做好与各种资本相互厮杀的准备。 而此时此刻,闻宴正站在对面。 用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温柔神情注视着自己,轻声唤她凊釉。 人与物重叠。 昏沉间,林凊釉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分割线。 她依着身体熟悉感,眯起眼睛忍着头痛抬起手,将那张毛毯接过。 刚刚有些泛凉的手脚很快被捂暖,几乎转瞬间,她便重新陷入睡眠。 被白予奈晃醒时,飞机已经抵达目的地。 意识回流变得清醒,林凊釉已经忘了中间这个小插曲。 甚至低头看到身上多了块毛毯时,还微微一愣。 她带来的东西不多,起身没多久就整理好,一直站在位子前等白予奈。 看见前座霍析越走出过道,好心提醒。 “你箱子拉链没有拉严。” 没想到霍析越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仅没调整,经过时还冷冷扫她一眼,脸色臭得要命。 盯着他走远的背影,林凊釉忍不住小声嘀咕:“吃枪药了?” 虽然莫名被凶令她有点小气,但等到了白予奈亲戚家的度假村,看到早被预定已经端上桌的特色鹿茸火锅,任何情绪都像衣服上的褶皱,被熨帖到干干净净。 立盘不倒码叠整齐的新鲜肉片,刚刚断氧被出来好的各式海鲜,还有颜色鲜亮的蔬菜。 林凊釉坐在餐桌前,看着锅子咕嘟咕嘟沸腾冒泡,徐徐氤氲蒸汽升起,迫不及待安抚早已抗议的肠胃。 “凊釉,你尝尝这个味道如何,记得在家里的时候,你很喜欢吃。” 席间,闻宴和江扶歌被白予奈表姐叫来一起用餐。 他突然越过好几个人,把一只剥好了壳的帝王蟹腿放到林凊釉餐盘里。 这人上辈子就是这个德行。 平日里明明整日忙着跟江扶歌谈情说爱,连正眼都很少瞧她,可只要到了外面,在扬第三者越多,就要格外对她照顾,简直像天生的演员。 余光里看见江扶歌那副跟谁欠了她钱一样的冷脸,林凊釉更加烦躁。 脑子一冲就要将那只蟹腿夹起来还回去。 没想到,会有另一双筷子动作更快,直接将蟹腿当垃圾一样,粗暴划拉到餐盘外。 “吃什么吃?” 身侧霍析越这张脸比起在飞机上时,拉得更长了,本就锋利的眉峰压下来,显出几分戾气。 语气也很差,似乎很不耐烦,要找茬吵架。 他这是第二次发火了。 林凊釉本来就憋着恼意,再加上蟹腿被他没好气的扒拉出盘子,一整个蹭到她手上。 她本来就很讨厌这种湿乎乎软绵绵的触感,于是忍不住皱眉瞪人,叫他时连名带姓。 “霍析越,你干什么?” 霍析越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就撂下筷子起身就走,冷飕飕丢下一句。 “我盐吃太多,多管闲事行了吧?” 到底谁惹他了? 内分泌失调能不能去看医生啊? 林凊釉被霍析越这么一搅,也没了享受美食的心情,没吃几口就先行离席回了房间。 他们来住的这家滑雪度假村还没正式营业,今天接待的都是跟白予奈姨妈家有关系的内部客人。 度假村坐落在一座常年不化冻的雪山下,建筑与装潢都选用古朴风格,墙壁浴缸刻意做了像是由鹅卵石堆砌而成的造型,器具摆件也皆为原木风格。 林凊釉换了套舒服点的衣服,坐在点燃的壁炉前,本来已经拿出了英语练习册,打算把在飞机上做到一半的题收尾。 结果效率奇低。 她索性将书本推到一边,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新闻节目看。 主持人还没报出几个字,房间门铃便响了。 从猫眼里见到既不是闻宴,也不是江扶歌,她才安心按下把手。 “你们几个也这么快就吃好了?” 林凊釉一边问,一边拿了几个杯子倒水。 “少了凊釉妹妹秀色可餐的脸,其他人哪里吃的香啊~” 白予岑依旧油嘴滑舌,刚要习惯性一抛媚眼,便被他姐的爆栗收拾的目光瞬间清澈。 “...咳,我们其实是来替越哥解释一下的。” “替他解释?”林凊釉给司野递水的动作停顿。 “凊釉妹妹,阿越他从小就是那么个狗脾气,不开心从来不讲出来,总别别扭扭搞得人摸不着头脑。” 司野微笑着循序渐进,像随时要搬出块白板开始给传授‘霍析越小课堂’。 “他丢那只蟹腿,绝对是知道你感冒吃了药,不宜食用生猛发物,却关心则乱用错了态度方法,你别跟他计较。” “霍析越对我关心则乱?” 林凊釉觉得这事顶多算说通了一半:“那在飞机上呢?我提醒他行李箱被拉好,明明是我关心他,他不领情...” “那个凊釉啊,这段我了解,中间醒了正好有看到。” 白予奈笑嘻嘻凑到林凊釉身边坐下,倒进她怀里,边说边比划。 “我当时睡渴了想管空姐要水,刚要按铃就看到霍析越和闻宴突然就同时站起来了,都往你跟前递毯子,那两人对视的眼神简直嗖嗖嗖,我搁旁边都能听见刀光剑影了。” “后来你睁开眼要了闻宴的,他们才走,我估计霍析越就是因为这事生的气吧。” 白予奈说到这,像是突然琢磨出了点什么,突然咂吧咂吧嘴。 “嘶,其实也挺奇怪的,你说闻宴算你哥哥,照顾你也没什么错啊,霍析越一个做朋友的,老因为他跟你置什么气啊...” 这几句话,听得对面司野和白予岑立马对视一眼。 两人几乎在瞬间作出反应,一个插话技巧性打断,一个动手物理性叫停。 “阿越就是心眼太小,容易脾气上头,凊釉妹妹你知道来龙去脉就行了,嫌他幼稚不想搭理,完全可以晾他两天,给他点教训。” 司野笑眯眯的说完,见林凊釉脸色逐渐多云转晴,话锋不动声色一转。 “听说有人刚刚看到他换了滑雪服出门了,估计又要靠折腾自己来撒火,害,这北方天本来就黑得快,也不知道时间这么晚了,他能不能看清,会不会...” 林凊釉果然中套,两道柳眉蹙起来:“你没让联系让他回来?” “电话不接,消息未读,这人耍起横来有多狠,凊釉妹妹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司野叹着气将两手一摊,表情愈发忧心忡忡。 他的表现林凊釉自然看在眼里,垂眸抿了抿唇。 白予奈嘴巴里被他弟塞了两颗糖三块水果,这会连正常喘气都困难,一肚子话想说说不出。 房间里短暂陷入安静。 电视机里主持人的播报声变得清晰。 “继台风‘妮娜’后,冷空气团即将抵达京市上空,据气象专家预测,未来半月,京市即将迎来大规模降温,请居民做好防寒准备,出行加衣...” 听到最后几个字,林凊釉眼睛陡然瞪大,瞳孔跟着开始颤动。 电光火石间,她飞快起身抓过外套跑出了房门,急切到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这突如其来的事态变化,把屋内三人看得直发懵,等反应过来该追上去,已经找不到林凊釉的踪影。 第91章 你就这么怕我死掉? 时隔十年,很多画面与细节就像被海水蚀磨的砂砾般,变得很模糊。 印象深刻的,只剩下霍析越那张眉目精绝的黑白照,与霍老爷子悲痛晕倒时众人的喧嚣与慌乱。 答应来滑雪之前,林凊釉之所以认定上一世霍析越离世时间与现在对不上,至少要再过一月。 是因为她记得当时天气很冷,呼出口气都会凝结白霜,抵达葬礼会扬后看见的人都身穿厚重冬装,按照京世往年气温做出的推测。 直到刚刚在房间电视里,听到那则关于冷空气团即将降临京市的新闻播报。 她脑中瞬间出现一个可怕的猜测。 假如她算错了时间呢? 冷空气团导致京市今年冬天的温度反常骤降。 那霍析越的死亡节点会不会比她一直以为的要早很多?会不会就在今晚? 重重猜测像极速窜燃的火舌,将林凊釉灼烧得度秒如年。 她的眉头越拧越紧,捏起拳用力砸了几下按键,面前的电梯门才打开。 一跑出去,她给白予奈他们几人发完求助短信,便立刻开始不停给霍析越打电话。 可无数通拨出去,只有无人接听的机械嘟嘟声在耳边响起。 室外已然黑茫茫一片,夜空与雪融合的看不出分界,只有滑雪扬还有星点光芒。 冷空气夹杂在因疾跑而急促的呼吸里,汇入林凊釉喉咙。 她最讨厌长跑,此刻却半秒也不敢停。 “霍析越!” 她很用力的喊,一声又一声。 可滑雪扬实在太大,大到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心头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像是要告诉她,此前的一切猜想即将被验证,渺渺人类的命运只能由上帝之手主宰。 脚下被松散的新雪绊到,林凊釉摔倒在地。 她穿得太少,又丧失体力,尝试了几次都再没能爬起来。 够到掉落一旁的手机,她咬着咯咯发抖的牙,机械性重复拨通霍析越电话的动作。 四周死寂沉沉,只有呼啸利风从脸颊刮过。 怪她。 是她太掉以轻心了。 是她不该在今晚跟他怄气。 如果霍析越真的死在这里, 那这一世,她就是推动他走向命运消亡的刽子手。 看见手机屏幕上被打湿,林凊釉才意识自己掉了眼泪。 少年的轮廓面庞,种种神态模样,像电影倒叙般在眼前划过。 那么鲜活的生命。 难道注定要埋葬在可怕无尽的深冬之夜? 就像眼睁睁看着时光沙漏在做霍析越的生命倒计时,却什么都做不了。 潮水般的无力感层层席卷而来。 压得林凊釉几乎喘不上气。 她另一只手无意识抓起冰冷雪粒,在掌心攥紧成团。 不知第多少次,电话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她终于陷入绝望,冻僵的手指再握不稳手机。 下一秒,唰啦一声划窒息的沉寂,似有被扬起的雪灌进林凊釉衣领。 “林凊釉?” 熟悉的声线响起。 林凊釉猛地抬起头,隔着模糊泪光,看见身穿与夜空同色滑雪服的霍析越正踩着块长板站在自己面前。 她慌忙擦干眼睛,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出幻觉。 借着对方伸手过来的力气,有了真切触感,林凊釉起身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住霍析越想要去脱外套的手,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跑。 最初几步,霍析越还因为困惑,连续叫了她几声。 后来索性配合,摘了围巾裹缠到她身上,脚踩滑雪板在前头,反过来牵住她往住处的方向返。 抵达酒店大门,两人刚迈进去,巨响声突然从身后皑皑雪山深处传来。 紧接着像是要印证一切般,林凊釉的手机在同时弹出突发雪崩灾害的警报声。 她心弦一松,身子跟着一软,旋即晕了过去。 原本因为巨大震惊还处于失神状态的霍析越见状,立刻上前将她揽进怀中抱起。 感受到少女比他想象中还要单薄的衣物与冰冷身体,他蹙紧了眉心,想也不想的将人抱得更紧。 ** 林凊釉再恢复意识时,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嵌了镜子的天花板,再之后,便是霍析越满目紧张与担心的脸。 “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他还穿着那套滑雪服,硬挺面料一被牵动便发出沙沙声响。 是霍析越的眉眼声音,都没错。 在呼吸,胸膛起伏很健康规律。 从头到脚,哪里也没缺,哪里也没少。 像是高悬在头顶的那把利刃应声落地。 林凊釉终于吐出一直紧绷在咽喉的那口气,欣喜冲击下,她想也不想的从床上爬起来,张开双手抱住面前的人。 “你把这个喝...” 霍析越话说到一半,被娇软身躯撞了个满怀,端在手里的姜汤差点一整碗扣到床边。 他瞪大眼睛,嘴巴隔了半晌才闭回去。 等少年独有的冷冽须后水味道散进呼吸,林凊釉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很快松了胳膊钻回进被子里。 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好久也不说话。 霍析越清咳一声,将一包东西递给她,小声开口。 “...你没醒的时候,我尝过,把味道奇怪的都挑出去了,剩下的肯定都是你喜欢的水果糖。” “酒店做的姜汤味道不会太好,你喝完以后可以压压味道。” 是之前他在飞机上拿出来过的怪味糖果。 林凊釉掀起眼睑看了看,接过去拿在手里,没吃也不吭声。 搞不清楚她怎么想,霍析越简直如芒在背,坐立难安,从前挤出个字都困难的道歉,这会说的比什么时候都顺口。 “对不起,凊釉,我不该对你凶,对你发脾气,你不高兴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别这样...” 话音落下,林凊釉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说话,将积压情绪一股脑的释放出来。 “你为什么不带手机出门?!独自滑夜雪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今天没去找你!或者你没能及时看见我!将是什么后果?!你遇上雪崩是会...会...” 她瞪他,那个字眼始终没能说得出口,眼泪滚在眼眶里,又要掉下来。 其实无需多言,少女泛红的眼眶已经能传达出所有。 霍析越感觉自己一颗心软透了,本能地伸出手轻轻触碰,声线沉哑得厉害。 “你就这么怕我死掉?” 第92章 热可以脱衣服 林凊釉恼意未消,没好气一偏头,拍开霍析越的手。 她用的力道不小,霍析越上半身被打的一颤,眉头因为疼痛下意识微蹙着,唇角却漾开抹愉悦的弧度,并逐渐扩散,发出声声轻笑。 跟有受虐倾向似得。 “所以,你今晚是只单纯跟我置气要出去散心,还是又发作想了结自己了?” 林凊釉很严肃,重新抬眸盯着他。 “霍析越,你跟我讲实话。” “没有,都没有,我哪就那么脆弱了,只是嫌待在酒店无聊出门找点事做。” 霍析越滚动着喉结清咳,将视线挪转开。 “我以前常滑夜雪的,比这更危险,更崎岖的地势,我都有玩过...”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林凊釉放下曲起的双腿,义正言辞强调。 “遵命,恩人。” 霍析越看见她因为过分认真而无意识攥圆了的双手,唇角又上扬几分,嗓音拖了长调。 “不用这么大声,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这人笑得痞里痞气,怎么看态度都不够端正。 林凊釉有种拳头都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叹了口气靠到床头:“那你回去吧。” 话音落下半晌,霍析越依旧稳稳坐着纹丝不动,一副脸皮够厚天下无敌的架势。 “这句话除外。” 林凊釉怕再较劲,就要被他气出内伤,只得接过那碗姜汤。 酒店临时做出来的东西味道确实算不上好。 她本来就不喜欢姜的味道,这会只能屏住呼吸埋头苦喝。 等碗终于见了底,她才如释重负抬起头,习惯性舔了下被浸润的嘴唇。 舌尖又尝到残留的汤水,立刻又蹙起眉。 大概是房间里暖气开得太足,林凊釉脸颊刚受过冬夜里的寒风,一冷一热被沁上了两抹淡淡红晕,唇瓣被温汤浸润,颜色是画板调不出的娇嫩潋滟。 霍析越的目光几乎立刻被吸引,牢牢锁住,连空碗都忘了去接,直到林凊釉自己把碗搁到床头,发出声响,他才默默一抿唇,垂下眸子。 不知又过了多久。 看看面前像一堵墙一样,不动不说话的霍析越,林凊釉没忍住又开口。 “你不热么?汤我都喝完了,你就先回...” “热可以脱衣服。” 霍析越淡定打断,站起身敛着眼睑一咬衣领,单手将滑雪服的拉锁划开,里面似乎是一件羊绒衫。 林凊釉正想着这种暖调的驼色竟然意外挺适合他,就看见立于床侧的大少爷又抬起手,把这件也脱了,身上只剩下贴身打底的T恤。 之后这人就像团垃圾一样,把两件光看做工剪裁,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衣服随意揉在一起,随手丢到地上。 旁观霍析越全程动作的林凊釉,只感觉本就热胀胀的脸更烫了。 明明他年纪轻轻,才满十八岁,怎么脱个衣服的氛围就这么有侵略感呢? 尤其中间向上拉那件羊毛衫时,她清清楚楚看到里面的T恤衣襟被带得跟着掀起来,暴露在空气中的不止少年身上冷香,还有线条完美如玉刻的腰腹。 虽说霍析越的腹肌,她偶然看过,也碰到过。 但真正近距离观赏到它因为主人发力动作而紧绷又放松,呼出又收缩所带来的生动视觉冲击,是之前哪次都比不了的。 表面上,林凊釉还板着一张脸,很严肃,可肢体动作却很诚实,杏眸紧盯一眨不眨,睫羽轻颤。 于是她这副自认为很凶的表情在对方眼里,不仅毫无一丝丝威慑力,反而被觉得可爱。 她生气的表情原来是这样么? 脸好圆,想捏。 嘴巴好娇,相亲。 霍析越垂眸,直直看向身下的少女。 想起她在雪夜里抬头望向自己,眼角余泪滚滚落的刹那。 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在风中长发翻飞的画面。 他心里的喜欢已经满到要溢出来。 不然趁现在他有冲动有勇气,直接表白算了。 我喜欢你,喜欢的要命。 这几个字说起来应该不难。 况且就算遇到雪崩是巧合,但她能在大晚上出来找他,肯定也是有点在乎他的吧。 至少,不是他在父母心里那样一文不值。 万一她被色欲熏心,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呢。 无声想着,霍析越已经抬手撑到床头,缓缓吐出口气,张开双唇。 不料下一秒,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司野带着哭唧唧的白家姐弟冲进来,看到屋内扬景,尤其是地上的那摊衣服,瞬间瞳孔地震,反应极其迅速,回身就要把身后两人眼睛蒙住一起带走。 哭得眼睛肿成一对烂桃的白予奈拒不配合。 她压根没注意到霍析越的动作表情,甚至连他人都没看见,瘪着嘴巴直奔林凊釉,语气有埋怨有心疼。 “林凊釉!你到底干嘛去了!话也不说明白!就让我们联系搜救队去滑雪扬!多打几个字会死啊?!” “突发雪崩我姨妈封锁酒店根本不让任何人出去!手机也没信号了!要不是有工作人员看见你们俩回来告诉我!我都想冲进雪里自杀了!” 大小姐越说越难过,眼泪像珍珠一样噼里啪啦砸下来。 她弟弟白予岑也没坚强到哪去,紧随其后追到霍析越跟前,将人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立马猴子抱树似得扒到霍析越身上。 “呜呜...越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这次真要硬了!外边雪崩多可怕你不知道!被埋进去了刨都刨不出来!” 一旁司野望着这对姐弟叹了口气,扯了好几张纸巾递过去:“你看你俩这出息,哭什么啊...” 话音未落,未关严的房门再次被撞开。 闻宴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找了过来,面色很难看。 他太过敏锐,只用一眼扫到霍析越格格不入的穿着,便敏锐洞悉到这个人的动机不纯。 本就积攒在胸腔里的火,又被浇了瓢油。 他下颌线瞬间蹦起来,扬起手臂攥住五指,对准霍析越的脸就是一拳。 “凊釉是出去找你的对么?!” “别以为我没看到晚餐时你怎么对她的!如果因为你那点幼稚情绪!导致凊釉发生意外!你承担得起责任吗?!” 第93章 互相照顾一下 其实只要他想,以闻宴的出手速度,完全可以轻松躲开。 之所以没动,是觉得自己确实该打。 眼睁睁看着鲜红的血从霍析越鼻子里流出来,刚才还叽叽喳喳的白家姐弟双双安静如鸡,眼珠子瞪得 一个比一个大。 原因无他。 京市圈子里的人谁没见过这位大少爷打架? 进了状态那简直就跟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一样,不顾虑,没拘束,直奔着把对手搞死的念头去。 闻宴这种永远温声柔语的斯文公子,怕是连半回合都扛不住。 他俩飞快撤离闭眼,已经做好被溅一脸血的准备。 没想到,霍析越只偏过头,双手仍垂落着没动。 鼻血伴随动作滴到地板上,他也没有任何要还手的意思。 林凊釉看的触目惊心,顾不上四肢酸痛,掀开被子下床挡到两人之间。 看到她将霍析越护到身后,用一双眼睛瞪着自己,闻宴要再举起的手瞬间僵住,定格在半空。 这目光,哪里能找出半分心悦。 分明是浓到压不住的反感与嫌恶。 她在为了另一个男人,站到他的对立面? 闻宴难以置信。 听到林凊釉突然离开酒店可能遭遇雪崩的消息,他呼吸都困难,等待消息时简直度秒如年。 结果,她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凊釉,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闻宴紧缩眉心,胸腔里沸燃的火已经控制不住,就快要烧尽他残存的理智。 林凊釉却充耳不闻,仍用冷淡至极的双眸定定看着他,态度没有分毫松软。 “我找人去收你的行李,等雪崩过去,交通恢复,我带你回家。”最终闻宴放低姿态微垂眼睑,欲要上前去握林凊釉的手腕。 林凊釉毫不犹豫的躲开,只对着他吐出一句。 “不,你要走,就自己回去。” 闻宴身形一僵,从没想过有一天,林凊釉会像现在这般,为了外人顶撞驳斥自己。 他吞了吞酸涩的咽喉,想再说话。 一直任血流着,好整以暇站在林凊釉身后的霍析越突然发出声闷哼,皱起眉去捂鼻子。 “嘶...好疼...” 林凊釉听到立刻回身查看,连余光都没再分给闻宴半个。 眼见她由霍析越靠着,还把他搀到床边坐下,不停用纸帮他堵鼻子擦血痕,闻宴僵硬站在原地,魂不守舍。 “行了宴哥,这儿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呢,会照顾好你妹妹的,江扶歌是单独跟你来的,撇下她太久不好,回去帮忙递个话陪一陪吧,省得她担心。” 司野不动声色上前,送了闻宴一个能体面离扬的逐客令。 等对方前脚一走,他立马连薅带抓,把找借口把白氏姐弟也拽了回去。 房门砰地被甩上,阻绝白予奈的抗议声。 偌大一张床前,只剩林凊釉和霍析越两个人。 他双手撑在身后,一直仰着脸配合她。 等血都被处理干净了,林凊釉才皱眉抬眸,开口问:“你为什么不躲?” “我哪敢啊,你哥刚才多可怕你没看见?像要吃人。” 霍析越铅灰色的眼眸一颤,像是真受了惊吓。 “他再可怕还能凶得过你?” 林凊釉睨他一眼,嘴上如是说,要给他鼻子换纸塞的动作却不自觉放轻了些。 “好了,应该已经止住了,你回去以后自己注意点。” 说完她便重新直起身子,去卫生间洗干净手,感冒不能洗澡,就换掉身上衣服简单擦拭了一下,裹着浴袍回到卧室。 整个过程持续接近半小时,她本以为霍析越早该走了。 没想到这人还原模原样保持着自己离开前的姿势,听到声响一抬眼,两道浓眉拧到一块。 “...嘶...我这鼻梁怎么越来越疼了?不会是骨折了吧?” “你说万一我睡过去了,鼻血又流出来怎么办?不能被憋死或者呛死吧?” 听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林凊釉挺无奈:“那你打算怎么办?” “啧,让我想想。” 霍析越坐直身子,抬手环抱双臂,似乎正在认真思考。 “不然咱们两个伤员也别麻烦别人了,今晚就互相照顾下吧。” “咱们俩,互相照顾?”林凊釉眨眨眼,有点没跟上他的思维。 “嗯。”霍析越一掀眼帘,语气相当自然:“我就留下打个地铺,把床让给你了,不用谢。” 说完没给林凊釉反应时间,径直起身打客房电话,管前台要床品。 直到看着他将被子枕头在脚边码得整整齐齐,人也伸展开长胳膊长腿躺了上去。 坐在床上的林凊釉耷拉着眼皮幽幽出声。 “霍析越,你不是要讹我吧?” “...咳...想象力真够丰富的。” 霍析越拿起手机一刻不停的划拉着屏幕,没再看她。 “我就是单纯怕鼻血倒流,毕竟今晚要不是你去找我,我可能已经死在雪山上了,万一老天爷看我躲过一劫不顺眼,想找茬把我收回去呢?” 虽然林凊釉活了两辈子,还从没听说过谁的死因能跟鼻血挂钩。 但他的后半句话,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林凊釉陷入动摇,最后到底躺回去盖上了被子。 算了,反正霍析越也不会对她干什么。 这人再横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男生,刚刚死里逃生,不可能没触动的,更何况他本来还有心理问题。 就让他在那待着吧。 反正她睡眠质量好,向来能一觉到天亮。 正想着,林凊釉习惯性的伸出手,想要去关床头的台灯。 可看到霍析越,她又默默将胳膊收回到被窝里,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也许是感冒没好脑袋还在犯晕,也许是晚上跑得消耗掉太多体力精神。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林凊釉便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窗外天光已然大亮,映出白茫茫一片的积雪。 她费力的坐起来,缓了一会眸视线才逐渐恢复清明。 这时耳边骤然一静,林凊釉才意识到从自己醒来开始,卫生间都一直有哗啦啦的流水声。 抬眼望去的同时,门被打开。 高大少年从里面走出来。 浴袍带子松散系在他窄腰上,领口大敞,尚未完全擦干的黑发还在滴水,蜿蜒流经他优越的眉骨,下颌线,胸膛,以及... 林凊釉反应过来,立刻将思绪急刹住。 “你还没走?” 闻声,正擦头发的霍析越随手将毛巾一丢看过来,张嘴第一句就把她噎得够呛。 “其实,这是我房间。” 四下环视一圈,林凊釉才发现自己的行李箱不在。 本来房间装潢格局就一模一样,昨晚她脑子乱哄哄的,发生的事也多,一直没留意,此刻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那你昨晚不说?” “忘了。” 霍析越面色不改答得顺溜,上前把林凊釉按回去,从床头拿起个什么东西,嗓音清冽。 “张嘴。” 说完便直接动作。 感觉到一个冰凉硬硬的细条状物体被塞进嘴里,林凊釉下意识想吐出去,低头一看发现是体温计才没动。 “你昨晚发烧了,到刚刚还没退。” 霍析越挡在林凊釉身前的指尖稍动了动,示意她重新躺下。 被严严实实塞回被窝里,林凊釉只能看着天花板上镜面中,自己与霍析越的倒影。 脑袋里不禁浮出几个疑问。 这人不是刚洗完澡吗? 胳膊和手怎么都凉得跟冰块似得? 难道是体寒? 之前没觉着啊…… 第94章 我哪小了? “三十七度八,降下来一点了。” 霍析越将温度计取出来,眉头稍微舒展。 要不是他说,林凊釉本人其实没发现自己正在发烧。 甚至体感比昨晚要好一些,最起码脑袋没那么痛了,顶多是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什么力气。 她又打算从床上爬起来。 “别乱动了行吗。”霍析越盯着她,眼睑下垂:“你讨厌跟我待在一块,我待会再去开个房间就是。” 这话听得林凊釉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下意识反驳:“我又没说...” “意思是不讨厌我?” 霍析越回过身拉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全程没挪开视线,唇角似勾非勾。 “那你总撵我走干嘛呢?怕我图谋不轨?” “我怕你?” 林凊釉有点被气到,可一看见眼前这张完美到挑不出半点错处的脸,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声轻呵。 “小屁孩,去给我拿杯水。” “我是因为去找你才被冻到发烧的,你确实该留下照顾我。” 本有十足十把握能撩到林凊釉的霍析越根本没料到她会是这反应。 淡定的指使他就算了。 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 他很不服,俯身撑在床沿,上半身连同影子一起,齐齐压迫。 “林凊釉,你说清楚,我哪小了?” 自下向上看一个人,本来是很死亡的角度。 可霍析越的面部折叠度堪称逆天,下颌线条凌冽向上,眼窝深邃眉骨凸显,反倒显得五官更立体更有冲击力。 距离很近,他铅灰色瞳孔甚至能清晰映出她的脸,泪痣依旧妖得像经过精心测绘。 林凊釉的心跳节奏被打乱一瞬,第一反应就是抬手去捂住霍析越那双太危险的眼睛,将他的脸推远。 “你...你离我远点,会传染。” 意料之外,刚才还满脸不悦的少年倒挺配合,顺着她力气向后倒,而后似是很自然的,在重新坐下时仰起下巴。 她那只手本就虚虚盖在他眼眸上的手,被动的挪了位置。 微凉柔软的双唇不远不近,从掌心蹭过。 仿佛沿经刻下了温度。 林凊釉反应过来立刻收回手,闭上眼睛不再看已经端坐在身侧的人。 捕捉到她略显慌乱的反应与正微幅颤动着的睫羽,霍析越无声勾翘嘴角,懒洋洋靠到椅背上,这才有些满意。 妹妹就是妹妹,装什么成熟? 他才略施小计,她这不就被撩的小鹿乱... “我能喝水了么?” 林凊釉的声音在这时缓缓传来,同时掀起眼睫,很坦然的看着他,神色已经跟平时没有差别。 “哦。” 霍析越唇角瞬间耷拉下来,放下翘起的双腿,起身倒了满满一杯水回来。 看见她撑起身子接过,迎着注视喝的接一口。 他强忍着浓浓挫败感,皮笑肉不笑的从唇缝里挤出两句话。 “是打算把自己喝饱吗,公主?” “待会酒店的人会来送粥,厨师做得味道应该会比昨晚那碗姜汤好很多。” 林凊釉垂着眼帘放下杯子,轻声回:“我没什么胃口。” 听到这句,霍析越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不行,你要吃药,不能空腹。” 看着他笑意一散,就被冷色调瞳孔衬得冷冽的双眸。 林凊釉端着杯子认真吐槽:“你能别总皱眉毛么,表情太凶了像要揍人。” 对上女孩这张被双颊酡红沁染,更显白嫩,在阳光下一晃像是要透明,连细微小绒毛和蓝粉血管都能看清的小脸。 霍析越没有一点脾气。 他压下眉骨将水杯从她手里拿过,放回床头,碾着唇齿将语调拖得像在给小朋友读睡前故事书。 “不行,你要吃药的,公主。” “那好吧,我吃一点。”林凊釉似乎勉强满意,习惯性将头发扬了扬,再次躺回去。 酒店纯白色枕套上,海藻般柔顺浓密的墨发铺散开,像块光泽极品绸缎。 看得霍析越莫名手痒,指腹无声捻了捻,将胳膊向后搭在椅背上,才按下想要去勾起缠绕在指间的冲动。 他想转移注意力。 看手机又怕吵到林凊釉,耽误她静心养病。 于是思来想去,怎么坐怎么不舒服,最后仰起头盯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可不受控制的,他目光又徐徐移到了映像中的林凊釉身上。 透过镜面,看着少女正安静睡在他躺过的床上,长发落在他的枕头,身上还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浴袍。 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量子纠缠感。 他喉咙里逐渐升腾起一股夹杂着热意的燥。 垂下眼睑,霍析越滚动的喉结才顿凝顿住,抬手压了压眉心,暗骂自己。 人家什么都没说没做,甚至连眼睛都没睁。 他光看个倒影,就能无限联想,心跳快成这样。 还指望当人情哥哥呢。 真没出息... ** 白大小姐期待满满的三天小长假,最后以全程被困在酒店的悲惨经历画上句点。 好在当地道路疏通及时,他们一行人如期返回京市。 从机场出来,跟白家姐弟和司野他们告完别,林凊釉一扭头便看到正远远等在路边,靠着车子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闻宴。 她第一反应,是回头找江扶歌的身影。 之后才想起来,对方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早在交通刚恢复的时候就提前走了,根本没和他们搭乘同班飞机。 所以,他这是在等她? 林凊釉的眉头立刻有要蹙起来的趋势。 一直跟在她身后往外走的霍析越目睹一切,随即俯身凑过来,唇角勾起的弧度透着顽劣。 “不想跟你哥一路回去?我来帮你?” 林凊釉没当真,叹了口气反问:“你能怎么帮?” 没料到话音刚落,她攥在手里的行李箱拉杆突然被一股很强的力道推出老远。 接着霍析越迈开长腿走过去,一边拖一个行李箱,回头做了个口型—— 演戏,会不会? 说完便径直往外走,步伐极快。 林凊釉愣怔几秒才反应过来,配合的小跑着追他,嘴上喊:“把我行李还我。” 路边闻宴听到这边的动静,眼睁睁看到这两个人一前一后从自己身前经过,全程目不斜视,最后顺理成章的上了同一辆车。 衬得他像坨空气。 下颌线霎时紧绷起来,紧盯霍家那辆军用吉普车离开的方向, 而与此同时,坐在轿厢里的霍析越特地偏侧过头,从后视镜观赏着闻宴逐渐阴沉下来,难看要命的脸色,眉尾不禁愉悦一挑。 再看看已经坐在自己身旁,安安静静时侧颜透着股乖巧的林凊釉。 他眸底恣意更甚了,修长指尖在真皮座椅上轻点几下,叩出欢快节奏。 哈。 这就生气了哥哥? 以后他要抢的,还多着呢。 第95章 圣诞礼物啊… 进入十二月,京市的天气寒冬料峭,已经下过好几场雪。 第四次月考刚结束,老师突然将班上同学们的座位来了个大轮换。 既没像别的班那样男女分坐,也没按成绩划分。 看起来似乎是随机打乱的,摸不出什么规律。 白予奈慢吞吞收拾好东西坐到新位子上,满脸哀怨的回过头,紧盯着跟林凊釉座位并排紧挨的霍析越。 有种被鸠占鹊巢的强烈不爽。 “你笑什么笑!” 她故意找茬。 霍析越单手撑在课桌上,漫不经心托着下巴:“认真看,我这是天生微笑唇。” 白予奈冷哼,想到什么说什么。 “霍大少爷,我听说霍爷爷对你这次成绩有那么点进步挺满意,又给学校捐了笔钱,你该不会仗着金主身份找老师提要求,指名点姓抢我同桌吧?” 闻言,霍析越眼睫一顿,看看身旁还在奋笔疾书订正错题的林凊釉,指间的水笔又转起来。 稍微歪过头,对白予奈笑得欠嗖嗖。 “我至于么?” 白予奈被霍析越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气到快要怒发冲冠,可心里对他还是有点发怵,又不敢真的发火。 正憋得快要浑身血液不畅,就看到白予岑顶着个大脑袋追在司野后头,蹦蹦跳跳进了文科班教室。 她二话不说,对准他的后脑勺抡起一巴掌。 总算是痛快了,大小姐长长舒出一口浊气。 白予岑被打懵了,像魂都快被震飞出去,但回过神来后,竟然没发飙跳脚,反而捂着脑袋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老弟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白予奈当了他十七年的姐姐,对这表情可太熟悉了,立马炸庙了,扯着衣领把人揪到面前来。 “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姐姐~你都知道了啊~” 白予岑满脸堆笑,眼睛眨巴的频率堪比美猴王。 “哎呀,谁让你之前不答应借钱给我,小女朋友喜欢,我又囊中羞涩,实在没办法嘛,不就是打包你几套裙子,耳环,化妆品...” 最后半句,他每多说出一个字,白予奈心里都在滴血。 不用想也知道,这死鬼头识货的很,剋她东西必挑最贵的,肯定是偷偷从妈咪从国外寄给她的包裹里拆出去的。 “你这叫打劫!偷窃!强盗!” 白予奈咬牙切齿,扯着白云岑的大脸,恨不得把它撕成两半。 “...一家人,干嘛说那么无情的话啊...亲爱的姐姐别生气了...你帅气的弟弟赔你个真挚的吻还不行么木马...” 白予岑疼得口齿不清,知道自己不占理,就撅起嘴巴玩恶心的。 顺利把白予奈膈应的干哕,趁着她分神一溜烟跑走。 白予奈想起身去追,被司野笑着按了回去:“女孩子气生多了,容易长皱纹。” “白予岑这个臭蛋烂蛋王八蛋!那些东西可是妈咪提前打跨国快递送我的圣诞礼物!” 越想越生气,白予奈苦着一张脸,把桌子捶的乒乓响。 司野还是笑眯眯的:“到时候我多送你几个,补回来,能开心点了么?” 一听这话,白予奈的怒意明显趋于下降趋势。 许久不出声的霍析越冷不丁在这时候开口。 “白大姐你没发现么,上帝挺惯着你的,每次关门的时候,都给你留出一扇窗。” “白予岑偷你东西,就有人愿意给你填亏空,换了座位,身边是咱们长得又帅学习又好的班长大人。” “这叫什么?叫有失必有得。” 这几句在白予奈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补刀风凉话,彻底跨成一张苦瓜脸。 正巧霍析越口中的班长从教师办公室回来,把刚抱回来的一大摞作业本放到自己桌上。 司野打量过去几眼,突然转头看霍析越,态度格外好的一搭他肩膀。 “我说阿越,不然你还是收回...” “闭嘴。” 霍析越无情打断。 白予奈还沉浸在巨大的悲惨里,没心情研究这两个人的加密对话。 她瘪着嘴巴晃了晃林凊釉的胳膊,表情可怜唧唧:“釉釉宝贝,你别掩饰了,想哭一起哭吧,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突然被Q的林凊釉这才将思绪从复杂的数学大题里抽出来,有点心虚。 其实她并没有伤心,反而对这次座位调整还挺满意的。 毕竟白予奈只是改为坐在她前面,霍析越这人虽然不学无术,但一上课就睡得比谁都香,也不会打扰到她学习。 更关键的是,方枕月新座位离她更近,就在斜后面,附近还多了个班长。 一前一后守着两位大学霸,以后身边学习氛围肯定要浓厚不少,请教问题也方便了。 正这样想着,身旁霍析越从班长手里接过刚发下来的作业本翻开,突然往一推,越过两人课桌的中线,手抬了抬挡住白予奈的脸。 “这段文言文,是在教材哪页来着?” 林凊釉很快报出页码,盯着他看了几秒。 霍析越猜出她在想什么,一字一顿道:“怎么了公主?我不能突然爱上学习?” “当然可以,这是好事。”林凊釉收回视线,提起笔要继续修题。 这时霍析越突然又开口,声线压得稍稍低了些。 “那你呢?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林凊釉表示困惑,没听懂。 “圣诞礼物啊,你好闺蜜都在这儿嚎半天了。”霍析越盯着她,言语间还是透着痞气:“要是我到时候心情好,说不准会送你一个。” 圣诞礼物啊.... 经他一提,林凊釉才想起来,这节日是快到了。 每年尚智高中还有办舞会全校庆祝的传统。 挺欢乐的气氛,只不过带给她的记忆依然并不好就是了。 前世开场舞是江扶歌和闻宴跳得,下场后突然发来消息说鞋带断了,让她帮忙借双新的带过去。 结果就撞上他们两人腻在一起接吻。 那亲的叫一个唇齿交缠,难舍难分。 都看见她了,还没分开。 当时看得她当晚回去偷偷哭了半小时,现在想想,念头只剩下一个—— 这么厉害的两张嘴,不用来拔火罐真是可惜了... 晃神中,林凊釉偶然间发现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从天花板灯管落下来,掉到霍析越头上。 一旁司野几乎跟她同时发现,小声提醒。 “阿越,你头发上好像有虫子。” 霍析越还在专心等着林凊釉的答复,直接脱口而出,连眼皮都没抬:“捏死不就得了。” 等说完再对上身侧少女明显眸光一动,接着逐渐因为困惑而蹙起来的细眉,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 赶紧连晃几下脑袋找补。 “...那什么...你、你快帮我给它弄走。” 还扒在他俩课桌中间的白予奈看得直皱眉,抓紧机会打击报复。 “好浮夸啊霍少爷。” “你这样,感觉下一秒都要捏兰花指了。” 霍析越难得没回怼,而是朝司野一抬下巴,示意出教室。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走廊。 刚站定司野立刻就问:“阿越,你真的想好了?” “嗯。”霍析越点点头,透过教室窗户,看向正坐在位子上的林凊釉。 “特地挑平安夜跟女孩子表白,是挺好,挺浪漫。” 司野轻笑着咂咂嘴:“但这事搁你身上怎么就那么别扭呢,如果半年前有人提前预知告诉我,我肯定得骂你丫的扯蛋,编瞎话也不打草稿。” 霍析越睇他一眼,语气郑重。 “记得,到时候把你那心上人支开看住了,她最没眼色,别再像上次一样关键时候出现打断。” 司野挺不爱听,低声反驳:“她那是单纯...” 这时候,逃跑的白予岑又折返回来,将他们对话听得一知半解,立马凑上前打听。 “谁没眼色?谁单纯啊?谁呀谁呀谁呀?” 闻言,霍析越和司野齐刷刷转过头来,异口同声盯着他吐出一个字。 “你。” 第96章 只关于我和你之间的 ( 本章搭配李佳薇版天后食用更佳哦>3<) 放学后,冬日的京市,天色变暗越来越早。 今晚是柳沁兰的生日。 与闻洌川每年生日宴需要大操大办应酬亲友商业伙伴不同,她向来喜欢低调,只跟家人庆祝。 林凊釉早早准备好了礼物。 是联系老家师傅缝制的手工旗袍,从选布料到裁剪款式,她都一一精心选择,尺寸更是拿捏的恰到好处。 柳沁兰特地试完回来,连连喟叹。 说还是小棉袄贴心,这旗袍简直比她本人去亲自量体裁衣定制的,还要贴身可心。 一旁闻洌川也一直在旁边夸林凊釉用心懂事,是个好孩子。 毕竟他们俩当初把林凊釉从南江接来的时候,知道她成绩不好,又刚经历家庭变故,是做了十足十最坏打算的。 没想到她从来到今天,愣是没让他们夫妻二人操过一点心,待人接物礼貌得体不说,成绩更是突飞猛进。 所以闻洌川和柳沁兰越夸越欣慰,简直赞不绝口。 后来一听到佣人说今晚上餐桌的那道羹汤,是凊釉小姐早早拜托她备好材料,放学回来后亲手做完炖上的,更是感动。 尤其柳沁兰,本来她喝了点酒已经有点微醺,这会再看林凊釉,眼圈都有些泛红。 “宝贝,阿姨谢谢你。” 闻洌川心情愉悦的笑着打趣:“人家孩子本来挺高兴的,你别去煽情惹得小姑娘掉珍珠行不行?” 柳沁兰没搭理他,仍抱着林凊釉肩膀不撒手。 这一幕合家欢的温情画面落在闻宴眼里,将他连日来的心绪阴霾清扫一空。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侧,侧颜含笑,眉眼弯起来更显灵动出尘的少女,唇角也跟着勾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些左右摇摆不定,没弄清楚自己烦躁究竟是因为江扶歌突如其来的恋情,还是因为林凊釉日渐冰冷的疏远。 那到此刻,他应该想明白了。 自己心里那杆天平,大概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偏向了林凊釉。 他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每次偶遇,每次眼神碰撞,心头都会被牵动起涟漪。 这不是在意是什么? 更何况他是闻宴,京市闻氏的独子,既定的未来财阀继承人,身上背负家族责任。 能陪伴在他左右的另一半,就该是林凊釉这样,能讨得长辈欢心,乖巧懂事,愿意照顾他人的女孩。 而不是像江扶歌那样,总要没完没了的耍小脾气,常常扯他心神,耗费他心力,理所当然认定全世界都要迁就她的任性千金。 闻宴想着想着,听到母亲柳沁兰的询问,才从沉思中回神,注意到家宴已散,身旁的位子也空了。 他立刻起身寻找,终于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找到心中那抹身影。 入夜又下了雪,窗外雪粒纷飞掉落,将万物沁上抹无杂质的纯白。 林凊釉本打算吃完饭就立刻回房间继续刷题的,可到底被美景扣下了脚步,欣赏的专注,连闻宴愈发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直到对方开口打破宁静。 “凊釉,之前滑雪度假村的事,哥哥向你道歉,当时是我太冲动,让你在朋友那里丢了颜面为难。” “但我确实是关心则乱,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他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林凊釉一怔,顿了顿才平静启唇回应。 “没关系,你这段时间因为江扶歌心情不好,状态不稳定也正常,尽快重新调整好就是了,别灰心,只要你们心里还有对方,一切皆有可能。” 她这话完全在闻宴预设的各种选项以外,令他有些不满:“凊釉,为什么我们每次交谈,你都要把话题绕到扶歌身上?” 林凊釉才回过头,眸光极淡的扫过去一眼:“那你想要我说什么?” 闻宴答得不假思索:“只关于我和你之间的。” “比如呢?”林凊釉反问,依旧面无表情。 对上她那双完全空洞,如塌陷沼泽般,如何也填不进情绪的瞳孔,闻宴喉头一哽,足足间隔几秒才再次出声。 “比如,你正在听什么歌?愿意跟哥哥分享么?” “歌名叫作天后。” 林凊釉这次回应的倒很利落。 只是并没有像闻宴预期的那样,取下一只耳机递过来,而是直接抬手将整个摘下,塞到他手里。 戴上以后,旋律独特的歌声随即入耳—— 你说的太少或太多. 都会让人更惶恐. 谁任由谁放纵. 谁会先让出自由. 最后一定总是我 双脚悬空. 在你冷酷热情间游走. 被侵占所有还要笑着接受. 我嫉妒你的爱气势如虹. 像个人气高居不下的天后. 你要的不是我. 而是一种虚荣. 有人疼才显得多么出众. 我陷入盲目狂恋的宽容. 成全了你万众宠爱的天后. 若爱只剩诱惑. 只剩彼此忍受. 别再互相折磨. 因为我们都有错. ...... 闻宴怔怔的听着,抬眸对上林凊釉的目光。 明明她直到转身离开前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双眸匿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 他胸口却莫名升腾起一股说无法形容的异样感。 一颗心脏像被摘下丢进寒冬腊月的冰湖,疼得剧烈收缩。 这种情绪来得太过厚重,又找不出缘由。 就好像,是来自于前世记忆的承接。 远处,林凊釉已经走到楼梯转角,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中。 闻宴立刻摘掉耳机,动作甚至透出些许慌乱。 歌手声音戛然而止,他才终于重新找到正常呼吸的节奏,怅然若失地盯着少女纤薄脊背,久久没能回神。 第97章 狗狗什么时候最开心? 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停后,圣诞平安夜如期而至。 尚智高中里外装点一新,各处张贴麋鹿和圣诞老人的挂画,楼梯扶手上还挂了连串的小铃铛和拐棍糖装饰,节日气氛很浓。 林凊釉站在更衣室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 虽说尚智高中的传统,确实是历届高三文科班要各派出一对代表跳开场舞。 但也并非死规定,学生是能弃权的。 就像前世,大概因为理科班推举出的闻宴和江扶歌太耀眼,又是真情侣,所以文科班并没有选人出来。 她本以为在这件事上,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万万没想到,自己去办公室找老师问几道错题的功夫,等再回来,就被班上同学们的票选结果强行按头。 当时看到黑板上自己与霍析越名字下面那一连串的正字,她感觉脑袋都大了。 就像此刻一样。 “凊釉,还没好么?” 笃笃敲门声响起,白予奈在外边心急催促。 林凊釉理了理裙摆,又叹一口气才走出去。 她人刚站定,白大小姐的眼珠子立马噌地亮起来,双手合十贴到脸颊:“釉釉,你好漂亮,简直要迷晕我了。” 霍析越早就换好了衣服,原本正倚靠着墙壁,跟司野和白予岑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闲天。 话题内容是白予岑新买的游戏机。 他本来满脸嫌弃,要吐槽:“那破玩意配件做得太劣质,性能低,尤其是按键钮,根本就太..白...” “按键钮太白?” 白予岑听得一头雾水:“哥,整个系列的游戏机我都买回去收藏了,也没出这个颜色啊...” 旁边司野看穿所有,噗嗤乐出声来。 学校礼堂里,已经有钢琴声响起。 林凊釉走过去,搭上霍析越已经伸出来的手。 两人入场的一路上仿佛强力磁铁,吸引太多人的注意与目光。 抵达提前安排好的候场站位时,闻宴和江扶歌已经抵达等在那儿。 能看出江扶歌今天打扮很花了些心思,红裙搭配别在鬓边的弗洛伊德,依旧美得张扬不收敛。 林凊釉则是一身带着点偏光蓝的白色小礼服,全身上下几乎没戴首饰,只在颈前点缀了颗柳沁兰送她的珍珠项链。 校长发言结尾时,戏称她们两个是红玫瑰与白玫瑰。 在台下无数青春期少年少女一浪一浪的尖叫沸腾声中,两束聚光灯自上而下,缓慢打下来。 华丽钢琴节奏在会场内响起回荡。 华尔兹舞蹈看似简单,其实对肢体的操控要求并不低。 前世林凊釉也是练过很多次,才终于不会踩到闻宴的脚,不用再看他吃痛后骤然僵掉的面色。 她和霍析越搭档组的太临时,临近期末课程安排也紧,根本没挤出时间练习。 低头看看对面那双崭新锃亮,一看就是国外定制的手工小牛皮鞋,林凊釉有点惋惜。 舞鞋鞋跟锋利,一脚碾下去,顶尖的皮面就毁了。 然而意料之外的,他们的舞步竟莫名契合。 伴随音乐节奏。 台上,少女裙摆与少年西裤翻飞交缠。 台下,好多女生用视线锁定霍析越,紧紧追随。 “闻学长作为优秀代表,在学校穿过很多次西装了,霍学长穿这么正式好像还是第一次诶,帅得我快流鼻血了!” “痞帅男加正装加冷脸真是暴击啊!他好拽!我好爱!” “霍少爷这么牛逼的长相,人再凶我也认了,就是张嘴往外掉冰碴子我都用手捧着接!” 然而实际上,她们心中冰山一样高不可攀的冷拽学长,其实正悄悄挪动着手指尖,调试搭在林凊釉腰间那只手的角度。 之后又抿着唇靠近,凑近她耳朵一些,下压语调表达不满。 “我昨晚发的消息,你为什么没回?” “昨晚?” 伴奏声音不小,林凊釉也要向他贴近一些才能完成交流。 “奈奈一直在让我帮她挑今天要选的衣服首饰搭配,大概是把你的消息顶下去了,我没看到,你发什么了?” 霍析越的眉心稍微舒展开:“尚智的平安夜开场舞有传统,男生领带颜色要跟女生裙摆相配。” 说完他为了验证,朝正系着绯色领带的闻宴一扬下巴。 “抱歉,是我疏忽了。” 看到霍析越空空的领口,林凊釉态度端正,之后随口安抚。 “不过没关系,有你的脸在,别人哪会在意这些细节。” 一听到这句,霍析越脸上那点哀怨彻底消散不见了,挑着眉梢一挺肩背,刚才还撇着的唇角瞬间要勾不勾的翘起来。 对于他的变化,台下两个兄弟自然观察的一清二楚。 白予岑琢磨着眯起眼:“我怎么感觉越哥突然变高兴了啊,从早上来直到刚才,还看什么都不顺眼呢,把我游戏机喷的体无完肤,这一会变得,给他安条尾巴都能晃起来了...” “答案很简单啊。”司野一搭他肩头,提问:“狗狗什么时候最开心?” “啊?”白予岑愣住。 “笨!” 司野笑着一拍他脑门。 “当然是主人给了奖励甜头的时候了~” 白予岑却压根没开窍,瞪着俩眼睛嘀咕:“越哥跟狗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字母圈的...” 这时一曲终了,台上两对男女鞠躬谢幕。 看到霍析越跟在林凊釉后头,帮她拎着裙摆下台阶走过来,白予岑挺想上前告司野一状,揭发他竟敢用狗跟霍大少爷做类比。 可惜没成功。 他越哥全程只给司野递了个意义不明的眼色,再没分半点余光过来。 紧接着,司野就将他手臂死死扣住,表情很严肃的问:“你姐呢?现在给他发消息,就说你不想活了让她立马过来,不然你就要从教学楼顶层一个托马斯回旋跳下去。” “啊???” 短短几十秒,白予岑第二次发出大鹅叫声一样的困惑疑问。 奈何司野向来是个威逼利诱的高手,没几秒就逼他屈服,扯着嗓子假哭打出电话,真把白予奈骗来了。 等人到了,他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带了扑克牌,咱仨斗地主。” 这次发出大鹅叫的人多了一个。 白予奈暴跳如雷:“司野!老娘我今天提前三小时起床打扮!你让我来陪你斗地主?!” 司野淡定依旧:“你的圣诞礼物,再追加一只粉红色凯莉包。” 白予奈立马潇洒一甩头发:“发牌!” 而与此同时,远处礼堂正中心,学校搭建的巨大圣诞树下。 霍析越脚步顿住,抬手轻戳了下前方少女圆圆的丸子头。 “停一下。” 闻言,林凊釉回身,视线立刻对上正盯着自己的霍析越。 少年不苟言笑,语气很严肃,罕见一字一顿的念出了她全名。 “林凊釉,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98章 只对你说 霍析越负身而立,浓黑的睫羽于半空中缓慢垂落。 他穿的西服是高调戗驳领,与衬衫同色,是很衬气质的极致黑,领口散开一颗,显得整个人清贵冷冽,又带着点不羁的痞气。 那双冷调灰的瞳孔被光线映暖,专注看人时终于不似暗夜里的深海,而像暖秋晃动阳光下的湖泊。 林凊釉止住步伐,抬头与他对视,第一反应是:“你要给我圣诞礼物了?” 正在心里默默温习告白词和表情的霍析越节奏轻易便被打乱。 按道理来讲,这个时候应该及时把分了叉的话头掐掉,正事要紧。 可对上女孩亮晶晶暗涌着期待的杏眸,他就是看不得她一丁点失望的表情。 “嗯。” 霍析越认栽的从胸腔里呼出口气,从西装里怀拿出个小盒子。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蔚蓝色的丝绒礼盒,顶端印着的烫金logo几乎没人能不认识。 林凊釉抿唇掀开盖子,霎那间险些被里面躺着的那对镶满了钻石的四叶草耳钉闪到眼睛。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立刻把盒子重新合上,想要还给霍析越。 毕竟刚刚主动提起这个话头时,她是想到对方会给自己准备一份平安夜礼物,但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分量级。 而且最关键的事,她给霍析越准备的,只是跟其他朋友一样的,从方奶奶那买的进口蛇果,顶多个头稍微大一点... 这收下以后,让她怎么好意思把一只苹果拿出来还礼? 见盒子被推回来,霍析越刚刚还含笑的脸立马垮下来:“没听说过么,平安夜被拒绝礼物的人,未来一年都会倒霉。” “啊...” 林凊釉举在半空的手僵住。 霍析越继续盯着她,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来:“而且,你耳洞是我亲手穿的,负责售后也很正常吧。” 几番下来,林凊釉几乎要被说服了,胳膊下降几寸。 看出她态度动摇,霍析越伸手将盖子一掀,取下那两只耳钉,俯身倾压过来。 等林凊釉回神,对方已经碰到她耳垂。 戴着的旧钉子被灵巧转动取下,有些痒,是种很微妙的感觉。 咔哒两声,新耳扣左右上耳,霍析越才重新直起身子,半垂眼睑看了一会,眉梢扬起,似乎对效果比较满意。 之后又把摘下来的那两枚耳钉好好装回盒子里,递到林凊釉掌心。 “你当时特意要的灰色,收着吧。” 他说这句话时铅灰色双眸闪动,像礼品店里限定售卖的昂贵水晶球。 林凊釉想起自己当初做选择时的小心思,视线不自然一躲,侧过身就要继续往外走。 结果脚还没迈出半步,就被霍析越伸出根手指一戳额头,拦了下来。 “这就结束了?我的礼物呢?” 少年修长手指伸展开,掌心宽大,雕刻艺术品般的一只手举到她面前,还挺有压迫感。 “...我放在更衣室里了,没贴身带着,等回头再给你。” 林凊釉看向他回复。 霍析越总算把手收了回去,视线还是紧追不舍:“送的什么?” “提前透露,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林凊釉继续强装淡定:“到时候你拆了包装不就知道了。” 还有包装啊。 她亲手做得吗? 会不会也打上那种端端正正的蝴蝶结? 霍析越想着想着,唇角又要按耐不住,直到看见林凊釉以为话题结束,又要走,才想起来最重要的正事自己还没干。 急匆匆扣住面前人的手腕,径直绕到她身前。 “林凊釉。” 他又叫她全名,开合的唇将每个字捻出若有似无得纵容与温柔。 “其实,我还有个很重要的秘密想跟你说,只对你说。” 开头很顺利。 霍析越呼吸趋于平缓,可一抬眼对上林凊釉澄清映照着自己的眸子,心跳又加速起来,忍不住下意识又靠近她一步。 他再次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同时,远处闻宴也在人群中搜寻到了要找的身影。 看见林凊釉和霍析越面对面相立,手腕还被对方握在手心,他眉头立刻蹙起来。 想要过去却被江扶歌挽住胳膊拦住。 “阿越,你去做什么?这个时候还是别做打扰比较好。” “这个时候?”对着她笑容意味深长的脸,闻宴加重语气复述反问。 “对呀。”江扶歌拢了拢头发,动作妩媚又不失优雅:“你也算过来人了,难道猜不到霍析越想要做什么?” 听闻此言,闻宴再去看霍析越,心头霎时咯噔一声。 他们虽然从小就不对付,但也算老相识,对彼此很有些了解。 此刻对方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谨慎,眉头也因为某种情绪微蹙起来,唇线紧绷,身子下意识向林凊釉前倾。 再结合此刻扬景。 圣诞平安夜,相对立于人声鼎沸之中。 可不就是向心悦女孩表白的最好时机。 闻宴慌了神,抬手就要将桎梏着他的江扶歌甩开。 她却像早有预料,两只手藤蔓一般紧紧攀上来,勾着唇打量几眼他脸上神色,随即附耳低语。 “放心,他的表白不会成功的。” 极其笃定的口吻。 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闻宴的眉毛刚因疑惑而紧皱起来,余光便看到原本在看霍析越说话的林凊釉突然将手机放到耳边,像是接通了一则电话。 紧接着,不知那边人说了什么,她脸色骤变,肉眼可见的急速苍白起来。 之后便从霍析越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小跑着冲出礼堂,步伐间满是慌乱。 被独留在原地的霍析越似乎唤了她几声,没得到回应,他将双手叉在腰胯,似乎很是懊恼,烦躁的一扯领口低头顶腮。 闻宴很快察觉到不对,回眸紧盯着江扶歌:“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成功?” “猜的啊。” 江扶歌迎着他的审视,依然淡定自若,甚至连唇角弧度都没变一分。 “阿越,你难道没听说过,女人的第六感很准?” 闻宴的疑窦依旧未消,可也很清楚继续下去,也闻不出来任何。 “我去看看凊釉。” 说完他顺势拂下江扶歌的手,朝林凊釉刚刚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而江扶歌则收回胳膊环抱到胸前,抹了嫣红丝绒质地唇釉的嘴巴再次上扬。 去吧,去的人越多越好。 这样林凊釉才够难堪。 她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果汁,优雅轻抿入喉,在心里发出声鄙夷的轻嗤。 第99章 这两条路我都不选 虽然她有预感,隐隐猜到霍析越即将出口的事情会很重要。 可挂断一次,对方又打进。 接起来那边刚发出声音,即使耳边还伴随着环境喧嚣与电流,将对方的嗓音模糊些许。 依旧轻易便能令她遍体生寒。 “闺女,有日子不见了,挺想你的。” 电话里的林卓在笑。 “我到你学校门口了,出来见见呗,这是在过什么洋节对吧,还放音乐呢...” 这一霎那,林凊釉已经听不见别的声音。 她顾不上对面的霍析越,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跑到校门口的。 亲眼看到林卓本人真真切切站在对面,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皱着眉毛抽烟,再发出嘶地一声单手掐灭。 林凊釉指尖忍不住开始发颤。 纵使相隔一世,可面对这个人,她依旧怀有刻在本能里的恐惧。 童年的惊叫与泪水犹在耳畔,她只要看到林卓的脸,就忍不住回想起书喻被他压在墙上打时,明明已经被扼住了脖子快喘不上气,还要拼了命的推开自己。 赔钱货。 跟你妈一样的小贱种。 比起刚刚电话里的闺女,他其实更常用这两种称呼去叫她。 林凊釉站定后深吸了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破绽。 “你来干什么?” “当爹的想闺女,不是天经地义?”林卓打量她,乐呵呵的又点了根烟:“这京市风水是挺养人,几个月不见,漂亮多了。” 林凊釉紧盯着他不再说话。 前世她被闻洌川带走以后,林卓从没来找过,忙着挥霍闻家给的那笔钱,直到他几年后因为急性酒精中毒抢救无效身亡,都没给她留下过半点只言片语。 因此他在这一世突然从南江千里迢迢跑来京市,还特地到学校门口打她一个措手不及,是个巨大的变数。 真实原因尚未可知。 但她早晚都会知道。 因为她太清楚林卓这个人的劣根性,过得潇洒痛快的时候,妻女是多看一眼都嫌累赘的包袱,遇到坎的时候,第一件事就要拉她们下水。 果然,没过几秒,林凊釉的推测便被验证。 见她默不作声,林卓才抽几口烟,便沉不住气,主动提起了话头。 “看你妈那个相好送你读这么气派的学校,穿这么贵的衣服,他对你应该挺不错吧。” 林凊釉依旧只用一双眼睛盯着他,面无表情。 林卓似乎对她的态度感到不满,被烟呛了一口咳嗽几声,想瞪她,默了默又将情绪压回去,继续扮演蹩脚的慈父。 “闺女,爸爸最近遇到点难事,你编个由头,管他要点钱,回头转给我。” “多少?”林凊釉将泛了凉的手指蜷起来,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林卓以为她这是要答应,脸上笑容立马散开:“不多,才五十万,闻家家大业大的,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也就散散小手指的事。” “五十万还不多?” 林凊釉挺直脊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你这辈子活到现在,挣到这些钱了么?” 她的话很尖锐,扎刺进林卓那颗本就脆弱不堪一击的自尊心。 他立马变了脸:“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过两天上流生活就连姓什么都忘了?!” 林凊釉再次沉默以对。 对峙片刻,从林卓额头隐约暴起的青筋便能看出来,他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好话不愿意听就算了,老子明摆告诉你,我被几个王八蛋做局在牌桌上输了钱,他们说了,如果一个星期内不还清,就剁了我的脑袋。” “如果你想学你那个没用的妈一样,到死还要装清高,不愿意从闻家拿钱给我,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 “我有个朋友也在京市,他儿子得了小儿麻痹,娶不到媳妇,你也眼看就要十八了,就嫁过去,他会出彩礼帮我填上这笔亏空。” 看着他指尖明明灭灭的那一抹红,林凊釉有些恍惚。 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小时候,总是无能为力,不光是眼睁睁目睹妈妈被打,自己被扇耳光到流鼻血,或者小狗从顶楼被活生生丢出去。 她都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瑟缩着肩膀,站在原地,心里不停祈祷快有人给爸爸打电话,叫他出去喝酒。 “哑巴了?!老子问你呢!” 林卓耐心终于耗尽,上前几步逼近林凊釉,熟稔钳住她肩膀一搡。 他力道不小,林凊釉险些没能站稳。 余光里,她好像看见天边一颗星闪了闪。 就像儿时妈妈帮她擦掉泪水时温柔的眼睛。 在这一刹那,林凊釉突然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勇气。 她重生了,已经改变了身边很多人的命运轨迹,为什么不能救自己于水火? 妈妈在天上看到她又被这样的人渣拿捏威胁,该有多难过? “这两条路我都不选。” 冬日里的空气干冷,林凊釉穿的很少,再开口时嘴唇已经有些发僵,却攥紧了手心,一字一句发音清晰。 “林卓,这辈子你休想从我这捞到一分钱。” 没想到他这个从小软脾气的女儿态度会如此强硬,林卓第一反应是意外愣怔,随即便恼羞成怒,指着林凊釉的脸破口大骂。 “给脸不要脸是吧!你他妈的!信不信老子现在冲进去!告诉里面所有人!你是什么样的家境!什么样的出身!让他们知道你不光有个穷酸爸!还有个婊子妈!” “闭上你的臭嘴!你不配提我妈妈!” 林凊釉终于被激怒,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 被顶撞,林卓瞬间怒不可遏,抬手便是一记狠厉的耳光。 “跟你妈一样赔钱下贱的东西!也配跟老子吼?!” 林凊釉始料不及,脸重重偏向一旁,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痛,视线跟着有些晕眩。 她抬起眼,还未等完全重新看清楚东西,就听到一道皮鞋碾踩在雪上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条被熨帖西裤包裹的长腿抬起,对准林卓便踹了上去。 第98章 只对你说 浓绿色,被绑了无数金红色装饰,顶端缀着一颗星星灯的冷杉树下。 霍析越负身而立,浓黑的睫羽于半空中缓慢垂落。 他穿的西服是高调戗驳领,与衬衫同色,是很衬气质的极致黑,领口散开一颗,显得整个人清贵冷冽,又带着点不羁的痞气。 那双冷调灰的瞳孔被光线映暖,专注看人时终于不似暗夜里的深海,而像暖秋晃动阳光下的湖泊。 林凊釉止住步伐,抬头与他对视,第一反应是:“你要给我圣诞礼物了?” 正在心里默默温习告白词和表情的霍析越节奏轻易便被打乱。 按道理来讲,这个时候应该及时把分了叉的话头掐掉,正事要紧。 可对上女孩亮晶晶暗涌着期待的杏眸,他就是看不得她一丁点失望的表情。 “嗯。” 霍析越认栽的从胸腔里呼出口气,从西装里怀拿出个小盒子。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蔚蓝色的丝绒礼盒,顶端印着的烫金logo几乎没人能不认识。 林凊釉抿唇掀开盖子,霎那间险些被里面躺着的那对镶满了钻石的四叶草耳钉闪到眼睛。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立刻把盒子重新合上,想要还给霍析越。 毕竟刚刚主动提起这个话头时,她是想到对方会给自己准备一份平安夜礼物,但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分量级。 而且最关键的事,她给霍析越准备的,只是跟其他朋友一样的,从方奶奶那买的进口蛇果,顶多个头稍微大一点... 这收下以后,让她怎么好意思把一只苹果拿出来还礼? 见盒子被推回来,霍析越刚刚还含笑的脸立马垮下来:“没听说过么,平安夜被拒绝礼物的人,未来一年都会倒霉。” “啊...” 林凊釉举在半空的手僵住。 霍析越继续盯着她,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来:“而且,你耳洞是我亲手穿的,负责售后也很正常吧。” 几番下来,林凊釉几乎要被说服了,胳膊下降几寸。 看出她态度动摇,霍析越伸手将盖子一掀,取下那两只耳钉,俯身倾压过来。 等林凊釉回神,对方已经碰到她耳垂。 戴着的旧钉子被灵巧转动取下,有些痒,是种很微妙的感觉。 咔哒两声,新耳扣左右上耳,霍析越才重新直起身子,半垂眼睑看了一会,眉梢扬起,似乎对效果比较满意。 之后又把摘下来的那两枚耳钉好好装回盒子里,递到林凊釉掌心。 “你当时特意要的灰色,收着吧。” 他说这句话时铅灰色双眸闪动,像礼品店里限定售卖的昂贵水晶球。 林凊釉想起自己当初做选择时的小心思,视线不自然一躲,侧过身就要继续往外走。 结果脚还没迈出半步,就被霍析越伸出根手指一戳额头,拦了下来。 “这就结束了?我的礼物呢?” 少年修长手指伸展开,掌心宽大,雕刻艺术品般的一只手举到她面前,还挺有压迫感。 “...我放在更衣室里了,没贴身带着,等回头再给你。” 林凊釉看向他回复。 霍析越总算把手收了回去,视线还是紧追不舍:“送的什么?” “提前透露,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林凊釉继续强装淡定:“到时候你拆了包装不就知道了。” 还有包装啊。 她亲手做得吗? 会不会也打上那种端端正正的蝴蝶结? 霍析越想着想着,唇角又要按耐不住,直到看见林凊釉以为话题结束,又要走,才想起来最重要的正事自己还没干。 急匆匆扣住面前人的手腕,径直绕到她身前。 “林凊釉。” 他又叫她全名,开合的唇将每个字捻出若有似无得纵容与温柔。 “其实,我还有个很重要的秘密想跟你说,只对你说。” 开头很顺利。 霍析越呼吸趋于平缓,可一抬眼对上林凊釉澄清映照着自己的眸子,心跳又加速起来,忍不住下意识又靠近她一步。 他再次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同时,远处闻宴也在人群中搜寻到了要找的身影。 看见林凊釉和霍析越面对面相立,手腕还被对方握在手心,他眉头立刻蹙起来。 想要过去却被江扶歌挽住胳膊拦住。 “阿越,你去做什么?这个时候还是别做打扰比较好。” “这个时候?”对着她笑容意味深长的脸,闻宴加重语气复述反问。 “对呀。”江扶歌拢了拢头发,动作妩媚又不失优雅:“你也算过来人了,难道猜不到霍析越想要做什么?” 听闻此言,闻宴再去看霍析越,心头霎时咯噔一声。 他们虽然从小就不对付,但也算老相识,对彼此很有些了解。 此刻对方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谨慎,眉头也因为某种情绪微蹙起来,唇线紧绷,身子下意识向林凊釉前倾。 再结合此刻场景。 圣诞平安夜,相对立于人声鼎沸之中。 可不就是向心悦女孩表白的最好时机。 闻宴慌了神,抬手就要将桎梏着他的江扶歌甩开。 她却像早有预料,两只手藤蔓一般紧紧攀上来,勾着唇打量几眼他脸上神色,随即附耳低语。 “放心,他的表白不会成功的。” 极其笃定的口吻。 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闻宴的眉毛刚因疑惑而紧皱起来,余光便看到原本在看霍析越说话的林凊釉突然将手机放到耳边,像是接通了一则电话。 紧接着,不知那边人说了什么,她脸色骤变,肉眼可见的急速苍白起来。 之后便从霍析越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小跑着冲出礼堂,步伐间满是慌乱。 被独留在原地的霍析越似乎唤了她几声,没得到回应,他将双手叉在腰胯,似乎很是懊恼,烦躁的一扯领口低头顶腮。 闻宴很快察觉到不对,回眸紧盯着江扶歌:“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成功?” “猜的啊。” 江扶歌迎着他的审视,依然淡定自若,甚至连唇角弧度都没变一分。 “阿越,你难道没听说过,女人的第六感很准?” 闻宴的疑窦依旧未消,可也很清楚继续下去,也闻不出来任何。 “我去看看凊釉。” 说完他顺势拂下江扶歌的手,朝林凊釉刚刚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而江扶歌则收回胳膊环抱到胸前,抹了嫣红丝绒质地唇釉的嘴巴再次上扬。 去吧,去的人越多越好。 这样林凊釉才够难堪。 她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果汁,优雅轻抿入喉,在心里发出声鄙夷的轻嗤。 第99章 这两条路我都不选 林凊釉接到的是一通来自陌生号码的电话。 虽然她有预感,隐隐猜到霍析越即将出口的事情会很重要。 可挂断一次,对方又打进。 接起来那边刚发出声音,即使耳边还伴随着环境喧嚣与电流,将对方的嗓音模糊些许。 依旧轻易便能令她遍体生寒。 “闺女,有日子不见了,挺想你的。” 电话里的林卓在笑。 “我到你学校门口了,出来见见呗,这是在过什么洋节对吧,还放音乐呢...” 这一霎那,林凊釉已经听不见别的声音。 她顾不上对面的霍析越,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跑到校门口的。 亲眼看到林卓本人真真切切站在对面,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皱着眉毛抽烟,再发出嘶地一声单手掐灭。 林凊釉指尖忍不住开始发颤。 纵使相隔一世,可面对这个人,她依旧怀有刻在本能里的恐惧。 童年的惊叫与泪水犹在耳畔,她只要看到林卓的脸,就忍不住回想起书喻被他压在墙上打时,明明已经被扼住了脖子快喘不上气,还要拼了命的推开自己。 赔钱货。 跟你妈一样的小贱种。 比起刚刚电话里的闺女,他其实更常用这两种称呼去叫她。 林凊釉站定后深吸了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破绽。 “你来干什么?” “当爹的想闺女,不是天经地义?”林卓打量她,乐呵呵的又点了根烟:“这京市风水是挺养人,几个月不见,漂亮多了。” 林凊釉紧盯着他不再说话。 前世她被闻洌川带走以后,林卓从没来找过,忙着挥霍闻家给的那笔钱,直到他几年后因为急性酒精中毒抢救无效身亡,都没给她留下过半点只言片语。 因此他在这一世突然从南江千里迢迢跑来京市,还特地到学校门口打她一个措手不及,是个巨大的变数。 真实原因尚未可知。 但她早晚都会知道。 因为她太清楚林卓这个人的劣根性,过得潇洒痛快的时候,妻女是多看一眼都嫌累赘的包袱,遇到坎的时候,第一件事就要拉她们下水。 果然,没过几秒,林凊釉的推测便被验证。 见她默不作声,林卓才抽几口烟,便沉不住气,主动提起了话头。 “看你妈那个相好送你读这么气派的学校,穿这么贵的衣服,他对你应该挺不错吧。” 林凊釉依旧只用一双眼睛盯着他,面无表情。 林卓似乎对她的态度感到不满,被烟呛了一口咳嗽几声,想瞪她,默了默又将情绪压回去,继续扮演蹩脚的慈父。 “闺女,爸爸最近遇到点难事,你编个由头,管他要点钱,回头转给我。” “多少?”林凊釉将泛了凉的手指蜷起来,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林卓以为她这是要答应,脸上笑容立马散开:“不多,才五十万,闻家家大业大的,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也就散散小手指的事。” “五十万还不多?” 林凊釉挺直脊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你这辈子活到现在,挣到这些钱了么?” 她的话很尖锐,扎刺进林卓那颗本就脆弱不堪一击的自尊心。 他立马变了脸:“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过两天上流生活就连姓什么都忘了?!” 林凊釉再次沉默以对。 对峙片刻,从林卓额头隐约暴起的青筋便能看出来,他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好话不愿意听就算了,老子明摆告诉你,我被几个王八蛋做局在牌桌上输了钱,他们说了,如果一个星期内不还清,就剁了我的脑袋。” “如果你想学你那个没用的妈一样,到死还要装清高,不愿意从闻家拿钱给我,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 “我有个朋友也在京市,他儿子得了小儿麻痹,娶不到媳妇,你也眼看就要十八了,就嫁过去,他会出彩礼帮我填上这笔亏空。” 看着他指尖明明灭灭的那一抹红,林凊釉有些恍惚。 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小时候,总是无能为力,不光是眼睁睁目睹妈妈被打,自己被扇耳光到流鼻血,或者小狗从顶楼被活生生丢出去。 她都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瑟缩着肩膀,站在原地,心里不停祈祷快有人给爸爸打电话,叫他出去喝酒。 “哑巴了?!老子问你呢!” 林卓耐心终于耗尽,上前几步逼近林凊釉,熟稔钳住她肩膀一搡。 他力道不小,林凊釉险些没能站稳。 余光里,她好像看见天边一颗星闪了闪。 就像儿时妈妈帮她擦掉泪水时温柔的眼睛。 在这一刹那,林凊釉突然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勇气。 她重生了,已经改变了身边很多人的命运轨迹,为什么不能救自己于水火? 妈妈在天上看到她又被这样的人渣拿捏威胁,该有多难过? “这两条路我都不选。” 冬日里的空气干冷,林凊釉穿的很少,再开口时嘴唇已经有些发僵,却攥紧了手心,一字一句发音清晰。 “林卓,这辈子你休想从我这捞到一分钱。” 没想到他这个从小软脾气的女儿态度会如此强硬,林卓第一反应是意外愣怔,随即便恼羞成怒,指着林凊釉的脸破口大骂。 “给脸不要脸是吧!你他妈的!信不信老子现在冲进去!告诉里面所有人!你是什么样的家境!什么样的出身!让他们知道你不光有个穷酸爸!还有个婊子妈!” “闭上你的臭嘴!你不配提我妈妈!” 林凊釉终于被激怒,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 被顶撞,林卓瞬间怒不可遏,抬手便是一记狠厉的耳光。 “跟你妈一样赔钱下贱的东西!也配跟老子吼?!” 林凊釉始料不及,脸重重偏向一旁,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痛,视线跟着有些晕眩。 她抬起眼,还未等完全重新看清楚东西,就听到一道皮鞋碾踩在雪上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条被熨帖西裤包裹的长腿抬起,对准林卓便踹了上去。 第100章 找错人了 林卓霎时哑了声音,吃痛的摔跌在地。 高大挺拔的身影轮廓在覆雪地面上又压近几寸。 林凊釉抬眸,终于看清来人的脸。 隔着有些刮脸的冬日寒风,霍析越从身侧走出,视线自上而下,定格在她脸颊位置,眉心倏地拧起。 他没说话。 只默默脱了身上的外套,披到她肩头。 林卓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看到这一幕,再上上下下打量完霍析越的穿戴,发出阵阵冷笑。 “我说怎么跟换了个人似得,说话那么硬气,敢情是傍上有钱人家的少爷,被睡了?养了?” “林凊釉,你还真是你妈的亲闺女,遗传的好。” 这竟是亲生父亲会对女儿说的话。 林凊釉瞳孔急速颤了颤,咬紧了牙,从唇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闻言,林卓几乎是下意识习惯性的抬起手,就要再扇她一个耳光。 没想到胳膊在半空就被截住。 霍析越的动作太快,林凊釉站在旁边都看不清。 只听见骨骼摩擦发出的咔嚓声,以及重物落地的沉闷撞击音。 再看林卓,已经被压到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霍析越用单只膝盖顶着他的背,手上逆着关节用力,让他两只手都动弹不得。 短短几秒,林卓已经痛出了一脑袋的汗,大喊:“你个小兔崽子!我好歹也算你长辈!松手!” “长辈?” 霍析越低冷将这两字重复一遍,指尖力道不仅没松,反而又收紧几分。 “你要想用道德礼数来压我,那真是找错人了。” “长辈这词在我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 林卓不甘示弱:“怎么?你还能为了这个贱丫头杀人不成?她配得起你...啊!” 他挑衅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因过度惊吓而发出的尖叫取代。 因为霍析越突然从地上捡起了那根还林卓没抽完未被熄灭的烟,一手掰过他的头,一手掐着烟蒂,直直对准他的眼睛。 少年面无表情,有异于亚洲人的铅灰色瞳孔笼罩在阴影中,眸底死寂。 就像在看一摊死物一般。 “你瞎了,就没办法再打到她了吧。” 霎时间,林卓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他也算在社会上混迹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识过,明白动手时越安静的人,越可怕,赶忙求饶。 “小伙子!你别冲动!” “我...我是林凊釉的爸爸!亲生父亲!我刚刚只不过在教训她...你...你...” 林卓的声音越来越颤,到最后话都说不完整。 听到第二句,霍析越的动作才稍稍顿住。 林凊釉上前将他拉起来,夺了还被他捏在指间的那支烟,用脚踩灭。 “霍析越,你回去,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可以自己处理。” 她松开覆在他腕间的手,语气表情都很苛近疏离。 霍析越没动,唇线下压了几分。 他当然明白她这么说是不想他引火烧身。 可听到她将两人之间分得如此清楚,他真的不高兴。 林卓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很狼狈,态度再不似刚才一般猖狂。 他知道上得起这间学校的孩子绝对不会来自于什么普通人家,多少怀有忌惮。 正想着先溜走,等哪天林凊釉落了单再说,余光一瞥,突然发现了正站在不远处的闻宴。 就算在南江,闻氏这样的顶尖财阀企业依然赫赫有名。 每每闻洌川或因为决策有力或因为家庭和睦,上了报道,林卓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朋友们总爱故意给他看,再阴阳怪气几句。 所以对于这位闻家小少爷,他是很面熟的,一眼便将对方认了出来。 脸上沾到的雪都没顾得上擦,小跑着直奔而去。 “我记得,你叫闻宴对吧,我是凊釉的爸爸,你叫我林叔就行。” 林卓主动伸出手,笑容讨好。 闻宴看着他,虽回以礼貌微笑,可双手却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没动,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你好。” 林卓也不介意,或者说他的关注点根本不在对方的态度上,打算直奔主题。 “现在事情是这样,叔叔在老家出了点事,急需用钱,你能不能帮忙向你父亲转达下,让他就算看在书喻...” “你闭嘴!” 林凊釉冲过来打断,没让林卓把母亲的名字完整念出。 “我说过了,钱你不会得到一分,如果你还要继续赖在这里,我会先叫学校保安,再报警。” 说完她已经拿起了手机,对着林卓的脸按下三个数字键。 林卓气得咬牙切齿,想抬手去抢。 可想起还站在他身后的霍析越,动作生生止住。 “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都敢威胁你老子了。” 转身离开前,林卓恶狠狠瞪了林凊釉一眼,冷笑着警告。 “希望爸爸下次再来找你,你能变乖一点,像小时候那样。” 紧盯着那抹一瘸一拐的身影在马路尽头消失,林凊釉整个人才卸了力,松开已经在掌心留下掐印的手指。 “找个时间,让他来家里坐坐吧。” 闻宴扫了一眼林凊釉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第一反应是想伸手扯开。 可胳膊在半空顿了顿,到底改了方向,转而向上,欲帮她将有些散开的碎发掖到耳后。 不想,却被一只手推开。 霍析越站到他对面,冷冷半垂眼睫,毫不掩饰眸底的敌意。 两个身子挺拔的少年视线相对,是冬日里凌冽寒风也吹不开的针锋相对。 “今天发生的事,你不要告诉闻叔或者柳姨。” 林凊釉保持虚空盯着半空某点的视线,语气依旧很冷静。 “可是他...”闻宴不认同的蹙眉。 “没有什么可是。” 林凊釉打断。 这一世闻宴还和上辈子一样,对于林卓的称呼,永远只单一个字‘他’。 她曾经以为,闻宴愿意跟自己在一起,走进婚姻殿堂,就说明他对她的家境出身是理解包容的。 可当那晚,在包厢里,听见他搂着方茗初,淡然自若说出那句。 “她除了我再没有别人了,和我分开,她活不下去的。” 她才明白,对于她这个伴侣,他们这段感情,闻宴始终是傲慢,高高在上的。 无论处理关于林卓的任何事端,他永远只会用钱阻断。 两人婚礼上,他请了演员,来扮演林凊釉的父亲。 最后林卓的去世,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封锁消息,不允许任何关于林凊釉的传言流出来。 他那时说,是想给她圆个体面。 现在想想,所有一切不过是上位者居高临下的睥睨与施舍。 他藐视林卓。 也从没将她放到能与自己并肩的高度上。 无论她为了成为配得上他的人,恶补多少知识,加多少班,做多少盅汤,都无法改变。 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林凊釉抬眸直视闻宴,目光清冷却坚定。 “林卓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请你不要干涉。” 说完她忽视对方的欲言又止,果断迈开步伐,从他面前经过,直至彻底离开。 第101章 爆发临界点的前兆 直到落地挂钟传来悠长报时声响。 已经十点钟了。 林凊釉靠在学习椅上,闭了桌上台灯,没有半分睡意。 从学校回来,她就给书喻故友和南江家里的邻居打了几通电话核实。 林卓确实欠了不少钱,据说动静在当地闹得很大,被一帮人日日催收,围追堵截威胁,还在家门上涂了字。 他这人确实好赌,但自从年轻时那一晚家财散尽后,多少吃了些教训,基本都是跟狐朋狗友间的小打小闹。 就算他从闻洌川那拿了钱,突发横财,也不至于蠢到跟生人all in。 看来,林卓说的应该都是真话。 他大概率被做局黑吃黑了。 是手里有钱被身边人惦记盯上了吗? 可前世怎么没有发生这种情况呢? 林凊釉脑中浮现出无数个疑问,却始终无法捋出什么头绪。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债主底细,稳住事态,想办法让林卓先离开南江。 他这个人为达目的向来不择手段,如果继续留在她身边,只会是一枚定时炸弹,根本不可能顾念什么父女情。 从黑暗中睁开眼,林凊釉解锁手机,从网上检索出一家南江本地侦探调查工作室,拨出了联系电话。 ** 同一时间。 京市边郊的某处大排档烧烤摊上。 蓝红色防雨布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时不时有股寒气从被掀开的一角灌进来。 林卓拽拽衣领,跟桌对面的老友一碰杯子,扬脖又灌了口白酒。 过了段不缺钱的逍遥日子,再喝这种勾兑出来的劣质味道,咽下去都觉得杀喉咙。 他嘴上忍不住挑刺:“虎子,咱都这么多年没见了,谈得也不是小事,你就带哥们来地摊?” 被称作虎子的中年男人没答话,挠挠头干笑几声。 “下次我带闺女出来跟你儿子见面,你可别这么抠了。” 林卓随手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眯起眼睛。 他没注意到,在自己话音落下的同时,有两个年轻男人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将脸捂得严实,率先在对面稍远一些的位子落座。 “你闺女是答应了?” 虎子最关心这个问题,将喝到一半的酒盅撂下来。 “当然。”林卓扫过去一眼,似乎觉得他这问题问得很多余:“我是她爸,她敢不听我的?” 虎子立马乐了:“那感情好,我就先叫你一声亲家了。” 说完便举起杯子,再度与林卓相碰。 这次林卓只抿了一小口,清清嗓子:“彩礼的事...” “放心,我答应你的数,一分不会差。” 虎子一拍胸脯,煞有介事的保证。 “只要你闺女能踏踏实实跟我儿子过日子,照顾好他,再生个孩子传宗接代,我们家也不会亏待她。” “哎呦,你儿子还能生呢?”林卓咧开嘴,笑得有些发邪。 虎子明显不爱听了:“怎么不能?我儿子只是手脚有点不利索,其他都跟正常人一样,只要你姑娘好用,就没问题。” “行行行。” 林卓随口应和着,满不在乎咬了口肉串,从裤兜里掏出张卡放到桌上。 “你明天就往这里打钱,五十万,一分不能少。” 见状,虎子却没动:“明天就打?太急了吧,我可连你闺女的面都没见着呢,钱花出去人得到,到时候我找谁哭去?” 林卓不悦的一拧眉毛:“不都告诉你她同意了么?你信不过我?南江那边催的太急,真等你家把婚事操办完再回去,我脑袋就得搬家了!” “哎呀,卓哥我没那个意思。” 虎子赶忙赔笑,又敬了杯酒。 “但五十万到底不是小数目,我跟我老婆一辈子积蓄都在这里了,还要去亲戚朋友那借点,冒了风险,你好歹得让我们看到点实惠是不是?” “那你想怎么着?”林卓不耐烦的倒出根牙签剔牙。 虎子像是就在等他这一句,立马凑过来,满脸堆笑:“婚事那玩意都是形式,办不办都无所谓,主要是夫妻之实,早点落定,咱们都早点心安么...” 闻言,林卓哈哈大笑两声。 “就直说得先让我闺女跟你儿子睡一觉呗,搞得那么文绉绉。” 虎子讪讪道:“我这不是怕你不愿意...” “姑娘嫁出去不就是陪男人睡的,不然娶回去当祖宗供着?”林卓不屑的一撂眼皮:“你放心,我家那个贱丫头八成能随她妈,好使着呢,年轻时候我都不敢随便碰,太容易中...” 两道男人别有深意的笑声交杂在一起,粗劣刺耳。 听得对面角落里,正背身坐着的司野心惊肉跳 要不是亲自见证,他是真不敢相信,一位父亲会用极近于菜扬上讨价还价的语气和粗鄙措辞,来跟外人调笑自己的亲生女儿。 哒、哒、哒... 与他并肩的少年指尖在劣质铁皮桌面上又叩了几下。 节奏冗沉。 余光里那只手背紧绷,青筋乍现。 司野清楚,这是霍析越正竭力克制情绪,处于爆发临界点的征兆之一。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借着去点喝的空档,从手机里找到林凊釉的名字,悄悄发送了个定位过去。 这禽兽败类不配当爸爸,该教训没错。 但年关将至,以霍家在京市的地位,以及霍司令的敏感身份,绝不能把事情闹得太大。 只有她能哄得住霍析越这个发起疯来比鬼还可怕的混世魔王。 如果让人家白跑一趟,过后他赔罪就是。 这样想着,司野拎着两瓶汽水回来,刚放到桌上,就听到对面林卓又大笑着说了一句。 “你看你活了一把岁数,胆子倒他妈的变小了,就算那贱丫头不同意又能怎么着?用绳子捆住丢床上,衣服都扒光,她还能长出翅膀飞?” 霎时间,司野脑袋里嗡地一声。 身侧霍析越几乎在同一秒噌地站起身,抬手拎起瓶汽水砸到桌沿。 橙色碳酸液体与碎玻璃渣应声迸溅。 大排档里其他几桌客人立马安静下来,齐刷刷往这边看。 其中也包括林卓和他朋友。 霍析越一手捏着碎裂一半的玻璃瓶,一手扯下了口罩帽子,转身直奔他们而去,全程沉默未发一言。 林卓看清他的脸,刚刚还因醉意而浑浊的双眼瞬间清明,仓皇起身就要跑。 然而腿还没迈出去几步,便被攥住了衣领。 第102章 那我不如晚点发疯 林卓的领口被霍析越死死攥在手里,脱身无望,立马开始说软话。 “我上次之所以放过你,是因为你说,你是凊釉的爸爸。” 霍析越将他逼到大排档棚子的铁艺支架上,声线越来越冷。 “但现在看来,你不配得到我因为这层身份而给你的最后一点尊重。” 言语间,霍析越手中茬口锋利的玻璃瓶距离林卓越的下巴越来越近,吓得他已经开始发抖。 “我、我这不是被逼到没办法了嘛...” “所以你就要把凊釉嫁给一个残疾人?想让她进门伺候这一家子废物?还要生孩子?” 霍析越的眉骨压下来,抬腿一脚将林卓刚刚吃饭的桌板踹翻在地,紧绷着下颌低吼。 “她还不到十八岁!” “你知不知道她每天有多努力用功?!” “你是打算彻底毁了她!” 句句逼问,令林卓哑口无言。 倒不是被唤起了同理心,而是真的怕再激怒眼前这个少年。 几个小时前第一次跟他交手,林卓就看清了对方举止的乖张狠厉。 绝大数人争执打架,目的都不过震慑或者逞威。 可他不是。 他就是要摧毁。 无畏带来的后果,不被任何顾忌束缚。 “操!你哪来的啊你?说谁一家子废物呢?” 一旁虎子缓过神来,眼见被掀了桌子,还被骂,一张脸瞬间被气到涨红。 他不知道霍析越是什么身份,也不清楚之前在学校发生的那段。 以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冲过来作势要动手。 可没等虎子站稳,迎面便挨了霍析越一拳。 他本来就喝的半醉,失去重心直接跌进地上的杯碟碎碴里,疼得嚎啕大叫。 见了血,大排档里的老板食客瞬间惊吓慌乱。 躲得躲,跑得跑。 老板娘偷偷绕到灶台后面,想报警。 手机刚解锁,便被人严严实实捂住了屏幕。 她一抬头,看见司野正勾着唇角冲自己微笑:“赔偿的价格随你开,以后想开个店也可以。” 说完手上重量一空,她眼睁睁看见手机被丢进了还在烧炭的炉子里。 这时候,林卓已经被吓到脸色煞白。 趁霍析越分神收拾虎子的功夫,一个转身撒腿就想跑。 可没等到门口,脑后勺便传来阵闷痛,紧接着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急速淌下来。 又是哗啦一声响。 他回头一摸,满手的血。 再看滚到脚边的玻璃瓶才反应过来,霍析越是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个瓶子甩到了自己头上。 眩晕感霎时袭来,他连着打了几个踉跄。 霍析越却没有要就此收手的意思。 长腿一迈直冲过来,迎面砸下几拳还嫌不够,卡住他下颚把他摔到地上。 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 林卓这会也明白对方软硬不吃,开始拼了命的挣脱还击。 虽然两人之间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霍析越都具有压倒性优势。 可还是不可避免被刮到几下。 林卓本以为,对方吃了痛,多少会松一些力气。 没想到,霍析越就像根本没有痛感一般,连眉头都没皱,始终用一双毫无温度的双眸紧盯着他,扼在他颈间的手纹丝未动。 “离开京市,永远不要出现在林凊釉面前。” 少年启唇吐字。 短短的一句话。 却让林卓觉得自己被吐着殷红芯子的毒蟒捕猎锁定,危险与压迫感层层缠绕。 他知道,对方这是在给自己最后的警告。 但,赌徒的人格底色一定有近乎癫狂的贪念。 眼前这个少年光看衣着打扮就知道,必然出身不凡。 他越愤怒。 就说明他对林凊釉越在乎。 想到这,林卓咧开嘴笑了,显得挂着鲜血的脸格外扭曲可怖。 “离开没问题啊,只要你给我钱,一百万。” “否则父亲嫁女天经地义,就算天王老子来,也管不着。” 闻言,霍析越手上的力道明显一顿。 林卓自觉得逞,放松了警惕。 他相信对这个阶层的人来说,用钱解决掉麻烦,是最简单轻易的捷径,对方没道理不答应。 完全没料到下一秒,他下颚倏地被死死掐住向上抬。 紧接着,林卓便眼睁睁目睹霍析越从地上捡起片碎玻璃,对准了自己。 尖锐如刃的茬口在头顶白炽灯的映照下,折射森然。 却不及眼前少年双眸危险。 此刻,林卓才看清,他冷灰色瞳孔里充斥着的不止愤怒,还有交织其中更深的那一层。 是杀意。 “这一次我给你钱,那下次呢?” “你尝到了甜头更不会放过凊釉。” “如果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你动手,把她捆起来送到谁的床上,我一定会疯掉。” 霍析越扫了欲要过来阻拦的司野一眼,随即重新低头半垂下睫羽,视线已经锁定在林卓动脉的位置。 “那我不如早点发疯。” 听懂他话中深意,林卓瞬间吓得抖如筛糠:“你...你要干什么?!杀人偿命!你至于为了个女人...” “没有她,我早死了。” 霍析越屈伸用膝盖顶压住林卓的剧烈挣扎,瞳温骤降。 “你还要问至不至于吗?” “她跟她妈那么像,早晚也是个烂货,你冲动了早晚要后悔!” 巨大的死亡恐惧下,林卓已经开始口不择言,想到什么吼什么。 “贱丫头陪你睡几觉就把你迷得丢了魂了?!你杀了我进去了!她也会这么伺候别人!” 霍析越狭长的眸子眯起来,已经爬上了血丝,额角青筋跟着暴起。 身下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用词越来越粗鄙恶心。 必须让他闭嘴。 必须让他再没有机会伤害到林凊釉。 霍析越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念头。 纵使紧攥着碎玻璃片的手指早被硌破,鲜血直流,他也没松开半分,抵住牙齿举起手臂。 一道锋利弧线下落。 就在它要落在林卓喉咙的刹那,门帘布被人用力从外面掀开。 匆匆赶来的林凊釉看见眼前一幕,立刻扑过来紧抱住霍析越的手,一根根将他紧绷的指节掰开。 “霍析越...” “霍析越!” 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声音逐渐染上了哭腔。 看到面前女孩杏眸里盛满了泪意,霍析越才终于卸了力。 林卓顾不上疼,立刻如过街老鼠般仓皇连跑带爬的逃走。 一直控制着虎子的司野这时才长长舒出一口气,随手在邻桌挑了个不轻不重的罐装啤酒,利落将还在哇哇叫个不停地虎子砸晕。 “你怎么来了?” 霍析越用嘶哑的嗓音开口问。 顾不上自己手上的血,第一反应是想替林凊釉擦眼泪。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林凊釉用力挥开他的手,气到呼吸都在抖。 霍析越有些慌神,整个人手足无措的定格。 没想到下一秒,他会被她拉着向前,用力抱住。 女孩手臂紧紧箍在他腰间,像是担心他会挣脱消失一般。 她将脸深深埋进他肩头,温热的湿意很快隔着衣物布料传来。 心脏某角在温柔塌陷。 霍析越抿紧唇,抬起手,小心翼翼将她回抱进怀里。 第103章 别玩了霍析越 ——霍家有门卫,都是从军区退下来的,如果被他们发现,肯定要带来各种连锁反应。 ——霍析越的伤口都是外放型,必须及时消毒处理,不然很容易感染发炎。 …… 回去路上,林凊釉被司野头头是道的各种分析搞得很焦虑,晕头转向。 等冷静下来时,霍析越已经坐在她的房间里学习椅上。 她从储物间拿了药箱摸黑回来,踮着脚尖放轻步子推开门。 霍析越则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听到声响抬眸,对她勾唇一笑。 这扬景,这画面,怎么莫名奇妙很像他们两个背着其他人在偷... 林凊釉耳根有点发热,及时掐断联想,带上门走过去。 仔细观察,霍析越身上看着渗人,其实大部分都是林卓的血。 除了手被割破的口子有些深,其他基本属于擦伤。 她小心给他指腹消完了毒,再缠上创口贴。 期间某人倒吸气低低喊疼的声音就没停过。 林凊釉第一反应是像小时候妈妈安慰摔倒流血的自己那样,嘟起嘴巴轻轻吹气,等霍析越一安静,她很快意识到。 明明这人之前根本不是这样的。 夏令营篝火晚会那次,她小半瓶双氧水涂上去,他全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跟我装呢?” 林凊釉松了手,没好气丢掉用完的棉棒。 结果霍析越的胳膊就像没长骨头似得,瞬间跟着垂下来,手指受伤的位置似乎磕到了椅子扶手。 “没有,我是真的很痛。” 少年眼角耷拉,看起来有点可怜。 林凊釉要戳向他嘴唇的棉棒到底收了力道,轻轻将药水点涂。 霍析越双唇的形状很好看。 她早就知道。 厚薄适中,轮廓清晰,像经过画师描摹。 此刻配合她上药,正微微张开着,温热呼吸有节奏吐出又吸入。 林凊釉那根最靠近他下唇的食指,隐隐泛了酥,不敢再多做停留,立刻收回。 不想,霍析越偏偏要在这时候抓她的手腕,气息又喷洒在她指尖。 “你打算怎么办?” 他敛起眸子,语气很严肃。 林凊釉定了定神,才让大脑勉强恢复运转:“先把事情查清楚,我觉得他突然欠下大额债务这件事,有古怪。” “那个人能给你多少时间?”霍析越蹙眉,声线重回平时的冷冽:“我今天听了他跟他朋友的对话,能感觉到他被逼得很急,如果横竖都是死,他早晚还会回来找你。” “大不了鱼死网破。” 林凊釉说话的声音很轻,咬字却透着坚韧。 “总之,我不会让他得逞。” 看到少女在昏暗灯光下,显现出郑重神色的脸,霍析越眸光不自觉变得柔和,握住她皓腕的手下意识想带有安抚性质的抚捻几下,又怕吓到她,隐忍止住。 “在事情彻底解决之前,你尽量不要落单。” 回想起烧烤摊上,林卓笑容恶劣说出的那些话,霍析越将指尖拢紧了些,紧盯林凊釉的眼睛。 “闻家和学校都算安全,关键是每天上下学这段路,你和方枕月这段时间坐我家的车吧。” 林凊釉第一反应是想推拒。 不愿意把霍析越再拉进关于林卓的事里。 可她刚动了动嘴,还没等出声,霍析越就像会读心术一般,扬起眉梢,又跟一句。 “不坐也可以,那我就去找闻叔和柳姨谈谈心,看看他们能不能想出什么更好的主意。” 面对如此直白的威胁,林凊釉抿着唇与他对视几秒。 最终败下阵来,默默点了点头。 企图顺利得逞,霍析越险些压不住唇角,继续生硬的板着脸装严肃。 就在这时,房间门突然被人从外边轻轻叩响。 “凊釉,我看你灯亮着,还没睡吗?” 一听到闻宴的声音,他一张脸瞬间真的拉下来:“这么晚扒你门缝,他变态吧...” 林凊釉本来想装睡着不应声,结果因为着急去捂霍析越的嘴,手上没留神把搁在桌边的消毒药水罐碰到地上。 咣当一声响。 在沉静夜里格外突兀。 她气得咬唇。 “凊釉?摔倒了吗?需不需要我进去帮忙?” 闻宴又问,语气听起来很关切,似乎随时就要拧下门把手。 “不用,我没事。” 林凊釉只得开口:“我刚做完题,马上要睡了。” 说完她为求逼真,特地关了桌上的台灯。 本以为闻宴会走,没想到他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凊釉,其实我有话想跟你说,但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开头伴随一道呼吸气音。 结尾语调下压,咬字加重。 这是闻宴在下定决心表达某个很重要念头时,会出现的征兆。 第六感告诉林凊釉,她该及时打断。 可身下霍析越陡然眯起来的狭长眼睛却令她分神,反应慢了一秒。 “...今天来找你的那个人,他说的话,我其实都听到了。” 门外闻宴对屋内情境一无所知,稍加停顿后下压声线。 “我知道你不准我告诉爸妈,是不想麻烦他们,在这点上我尊重你的想法。” “但要是让我束手旁观,放任你一个人面对危险,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我想...” “不如等高考结束后,我们订婚,爸妈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同意,这样你成为闻家一份子,他就不能再威胁到你,你也不用再跟我们见外,可以安心把事情解决掉。” 饶是早有不祥预感,林凊釉依然完全没想到,闻宴竟然会提议跟自己订婚。 明明前世她追在他身后那么多年。 愣是把自己逼成了金牌助手和满分女友,才终于等来了他的承诺与戒指。 这一世她什么都没做,还刻意跟他划清界限。 却反倒让节点提前了十年? 林凊釉没想通,心底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直到掌边传来一道长长的鼻息,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垂眸一看,险些被霍析越像要吃人的眼神吓到。 以为他是被捂住嘴巴的时间太长不高兴,她赶紧收回了手。 “你待在这儿,别出声别乱动。” 林凊釉低声叮嘱,说完旋即欲要转身,打算出去跟闻宴把话讲清楚。 可没等迈开脚步,坐在椅子上的霍析越蓦地站起身来,直接挡到门口。 林凊釉看的心惊肉跳,生怕一门之隔外的闻宴听出什么端倪,赶紧去拽他胳膊。 她不敢再说话,拿起手机敲出一串感叹号。 【你干什么?!赶紧回去!!!】 霍析越撩起眼皮看了看屏幕,伸出指尖在键盘上点击几下。 看到对话框里新冒出来的那个‘不’字,林凊釉直冒火,却又拿这个高出自己整整一个头,像堵墙一样的人根本没办法,只能继续打字。 【别玩了霍析越!我不出去他不会走的!】 站在对面的霍析越飞快扫完内容,一把将手机拿了过去。 过分好看的手指被电子光源映亮,林凊釉又差点分神,强迫自己紧盯正跳出一个个文字的屏幕。 【我没在玩,我很认真,你别想出去见他。】 为什么?! 林凊釉这次等不及打字,直接靠近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霍析越看她一眼,浓黑睫羽扫下来。 屏幕上随即弹出三句—— 【还不够明显吗林凊釉?】 【我受不了你跟闻宴讨论什么狗屁订婚。】 【我喜欢你。】 第104章 原来你这么乖啊 屏幕散发着荧冷调的白光,将霍析越的脸映出深邃明暗。 他收回指尖,鸦羽般浓黑的睫毛垂落,却遮不住此刻那双瞳孔里,石子入湖般的涟漪激荡。 看见最后那四个字。 林凊釉整个人愣住,过了好几秒,视线还定格在原处。 “凊釉?你在听吗?” 门外闻宴许久等不到回应,又在低低唤她。 “我知道,作为哥哥,我今天突然跟你说这些,太突然,你可能会一时无法消化接受。” “但其实...我对你是有好感的,所以才会想要照顾你。” “我跟江扶歌之间,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了,以后我们只会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这点你不需要再介意。” 他话音落下,林凊釉明显能感觉到,挡在自己面前的霍析越将身体绷得更紧了,完全铁壁铜墙一般。 耳边重归安静。 可怕的安静。 活了两世,林凊釉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门外,闻宴等待迫切。 门内,霍析越压迫感十足。 林凊釉大脑一刻不停地急速运转。 却无论如何也推敲不出完美的解决处理方案。 好在下一秒,从门缝里透出的闻宴影子动了动。 “没关系凊釉,我也不是要你立刻给我答复,距离毕业还有段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 “晚安,明天见。” 说完脚步声响起,逐渐拉远。 闻宴应该是真的走了。 林凊釉松了半口气,伸手摸索向墙边,想要先把屋里的灯打开。 没想到胳膊还没等抬起来,就被按住。 “林凊釉,你刚刚没看清么?” 霍析越这张脸,在昏暗中更具有侵略性,阴影压在他毛绺根根分明的凌厉野生眉下,眼睫一抬,极具锋利冲击。 “我说,我喜欢你。” “已经好久了,你一次也没察觉到吗?” 他启唇吐字,嗓音压得又沉又缓。 边说边抬起手,将林凊釉的掌心按到自己胸口。 “那现在呢?” 少年的心跳蓬勃有力,节奏越来越快。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然而落在林凊釉心里,却字字都有分量。 怎么会一次也没察觉到呢。 他看向她时的眼神。 他对她说话时的语气。 他越来越不收敛的照顾与关心。 可疑的线索太多,再蠢的侦探也该破了案。 她迟迟不愿意正对,刻意忽视,就像是患者创伤应激后,会触发的自我保护机制。 因为前世她曾经无数次,在睡不着的夜晚,无数次辗转翻身分析闻宴,任何一个微小细节都不愿意放过。 他笑得那么宠溺,一定是真的喜欢她。 他说她很重要,一定是真的很在意。 他会露出心疼的表情,一定是真的被她牵动着情绪。 可后来呢? 在那扬横跨十年的爱情考卷上,她得到的最终答案是—— 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于是面对霍析越,面对无数次因他而产生的悸动。 她总要反复告诫自己。 林凊釉,你别再重蹈覆辙。 更何况就算他现在对她,真的有那么点喜欢,又能如何呢? 在京市最顶尖的权贵圈子里沉浮十年,就算没有闻宴,她也早对上位者天性里的凉薄司空见惯。 于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之中。 真爱,是最不堪一击的水中月,镜中花。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霍析越快压不住期待的双眸,与掌下狂热的体温与心跳。 林凊釉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理智思考。 或许从她冲进大排档里,亲眼目睹这个人明明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却半跪在地上,即使碎玻璃已经深深割进指腹,也不收半分力气,仍与林卓浑身是血的缠斗在一起时。 她就已经没办法再全然用冷静面对他了。 至少,他与闻宴是截然不同的。 不会想着该如何遮掩粉饰太平,而是不顾一切只想为她彻底解决掉麻烦。 尊贵的身份,顶尖的钱权,无忧的未来,都没能压得住他为她举起来的那只,只差分寸便能划破林卓喉咙的手。 这份感情太纯粹。 她无法再去质疑。 那要不要姑且相信爱情本身,享受每次心跳轨迹呢? 脑子里蓦地跳出这个想法,林凊釉抬眼去看霍析越。 溺在他月下湖泊般的深灰色双眸里,她睫羽也开始轻颤,良久终于叹出一口气。 “霍析越,如果高考结束后,你还这么想,我可以考虑。” 闻言,霍析越先是怔然片刻,随即唇角很快勾翘起来。 “考虑什么?把话说完整。” 他一瞬不移的紧盯着林凊釉,怎么看怎么像头正在引诱小羊的大灰狼。 林凊釉瞪他一眼,想收回手却被牢牢按住,僵持好一会,只得垂眸挤出细若蚊呐的一句。 “考虑做你女朋友,行了吧?” 看见逐渐从她白嫩耳垂与脸颊上爬起的浅浅红晕,霍析越忍不住震颤着喉结发出低笑。 “原来你这么乖啊。” 说完他又怕把人真惹恼了,刚打算松开手,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回拢指尖,严肃板脸补充。 “你在这段期间,不许跟别人谈。” 林凊釉又叹了口气:“好。” 霍析越强调:“还有闻宴,他刚刚提的那个狗屁订婚论...” 这次林凊釉直接打断。 “绝对不可能,我会找机会跟他把话说清楚。” 霍析越满意了,安静下来。 他指间一松,林凊釉终于将手腕抽回来,按下了房间里的灯。 觉得空气中疯狂涌动的暧昧因子稍稍消散,她抬起眼,正要让霍析越坐回去继续处理伤口。 这才发现,面前高大少年不知在什么时候起,耳廓泛了红,绯色已然爬到眼尾,像是喝多了酒。 刚才句句紧逼,还以为他很淡定呢。 结果人竟然偷偷红成这样? 林凊釉抿住嘴,有些想笑。 视线对上,霍析越依然垂眸望着她,凸显的喉结微不可察滚动几下。 虽然没弄懂林凊釉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勾唇。 但这并不耽误他被引得心跳疯狂加速。 满心满眼都是女孩微弯时像月牙一样的漂亮杏眸,与淋了水珠的花瓣般娇艳双唇。 早就动过几次的念头又冒出来。 无论如何再压不住。 趁林凊釉目光有所分神,霍析越专注的半敛眸子,寸寸靠近。 就在要成功得逞的时候,怕她生气的忧虑到底战胜了冲动。 动作方向稍稍偏移。 一枚很轻很隐忍的吻,落在面前少女的额头。 林凊釉眨眼的动作霎时顿住,耳边传来霍析越清越低沉的声线。 “这就算盖章了,我们的约定达成,开始成效。” 话音落下,不等她反应,少年高大的身躯便飞快绕过回到座椅上。 从后面看,这次他的耳朵更红了。 像要滴血。 第105章 你故意不搭理我? 林凊釉的生物钟难得不准,直到窗外响起汽车经过的汽笛声,才将她做了整宿的乱七八糟梦境里拉出来。 刚掀开被子坐起,就感觉到脑袋昏昏涨涨的沉。 昨晚她给霍析越上完药,再等他翻墙离开回到家发来消息,就已经是凌晨了。 后来又入睡困难,翻来覆去在床上摊了几个小时的煎饼,直到天色初露鱼吐白,才勉强阖住眼睛。 从床头摸到水杯,林凊釉喝了一口,才感觉到整个人稍微清醒一些。 这时候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解锁一看,屏幕上霎时弹出满满当当的新消息。 发送人都是同一个,霍析越。 【醒了么?】 【还没醒?】 【你不是装睡呢吧?】 【我失眠一宿你这么淡定?】 【林凊釉,你故意不搭理我?我生气了。】 【刚才跟你开玩笑呢,睡吧睡吧,随便睡。】 林凊釉看完有些哭笑不得,敲字回复。 【现在该你睡了吧?】 没想到消息刚发出半秒钟不到,对话框最顶端便冒出闪烁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字样。 霍析越的回复很快又弹出来。 【没呢,心跳还是降不下来。】 短短一句话,看的林凊釉面红耳赤。 她刚要丢开手机下床洗漱,就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是昨晚联系过的调查事务所。 “林小姐您好,关于您昨天委托我们查的事项,已经有些眉目了。” 对方直奔主题,半点不拖泥带水。 “林卓欠下大额债款的事,确实属实,据当时在扬其他人讲述,大致经过是他的一位朋友组局,从中介绍了几位新牌友,开始林卓赢了几番,后来情况却急转直下,输掉五十多万。” “除了林卓的那位朋友是南江本地人,新牌友、包括前段时间进行追债胁迫的那伙人,都是近期外来的,来自于京市。” “他们的基本信息与证件照片我们已经整理好了,稍后会发给您。” 听完林凊釉没多说,简短回应后便挂断了电话。 很快接收到文件夹,她点开没翻几页,便发现了一张眼熟面孔。 江扶歌的保镖之一。 之前在她生日派对上露过面。 一切疑惑随即串联,得到解答。 大小姐是太自信?还是过分轻视?觉得她面对父亲的威胁,只会恐惧掉眼泪,根本想不到去深挖调查? 看来这一世,江扶歌和闻宴之间的感情确实出现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以至于不可一世的江氏千金竟然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再一再二对她使出些没办法挡到台面上的阴暗手段。 松开有些泛了白的指尖,林凊釉轻嗤一声。 她没被打乱节奏,而是按照以往习惯,下床洗漱后坐到饭厅里,开始吃早餐。 内心正一刻不停地盘算着,就听到佣人颔首唤‘少爷’的声音。 看见落座在对面的闻宴,林凊釉略感意外。 因为就算周末,闻宴也会准时准点起床,用早餐,再几近严苛执行自己的日程安排。 前世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他工作后,从来没被打破过。 她夹起的小笼包还未等送进嘴里,就听到对方开口。 “你父亲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是江扶歌找人做下的局。” 闻宴语气平静,几乎听不出任何起伏。 “欠款已经抹平一笔勾销,她放到南江的人也已经撤了回来。” 听到他的话,林凊釉眼睫再次顿了顿。 因为她没想到闻宴会主动插手这件事,还将江扶歌和盘托出,几乎未有要偏袒她的意思。 “江扶歌已经不是第一次算计陷害我了,之前闻叔生日宴上的那张折纸也是她的手笔。” 林凊釉迎着闻宴的注视,正色放下杯子。 “上次我没有深究,这次必须一起算回来,她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本以为自己这番抱着破罐子破摔态度的开诚布公,会像前世无数次一样,换来闻宴的敷衍与开脱。 怎料她话音刚落下,竟得到一个肯定答复。 “好。” 闻宴舀了一勺粥优雅咽下,眉眼依旧定然。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都可以提。” 这种对方说出每句话都在料想之外的感觉委实算不上好。 林凊釉放下碗筷,果断用言语在两人之间划下泾渭分明的楚汉线。 “不用了,我自己的事,可以靠自己处理好。” 说完她没再看闻宴意味复杂的眼神,起身离开。 ** 几小时后,别墅区附近的咖啡厅里。 林凊釉气定神闲,看着对面的江扶歌不耐蹙眉,将搅拌勺在咖啡杯底刮出声响。 “我知道阿宴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你了,我敢来就不怕你怎么样,玩心理战也没用。” 她坐直身体环抱双臂,依旧是居高临下的态度。 “我没那么闲。” 林凊釉冷淡的扫她一眼,边抿果汁边看看手表。 “再等等,人马上就到了。” 江扶歌眉心锁得更紧,正要追问她到底打算干什么,突然闻到股很重的血腥与劣质烟草味道。 回头看到有个衣角领口被扯得破破烂烂,脑袋上裹了纱布的男人,吓了一跳。 林凊釉在这时启唇:“不认识了?你应该看过几次他的照片吧。” 经此提示,江扶歌才从对方肿胀的眼睛中依稀辨认出轮廓。 “林卓?” 被叫了名字的林卓看看她,因为不认识很快收回目光,继续警惕的四下搜索。 “闺女,昨晚那个疯子...啊不,小伙子,没跟来吧?” 林凊釉面无表情摇头,做了个示意他坐到对面的眼色。 林卓的状态明显放松不少,刚想再仔细观赏下身旁年轻漂亮的娇小姐,又记起来先办正事要紧。 一落座便迫不及待伸出手。 “不说会帮我解决事情吗?钱呢?赶紧拿来。” “你没发现从今早开始,催账电话和短信都同时消失了么。” 林凊釉语气没变,直视向他。 林卓也算是个小聪明不断地机灵人,立马猜出来:“他们被摆平以后不会再管我要钱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林凊釉不着痕迹的扫了江扶歌一眼,继续道:“所以我今天找你来,是有其他事要说。” “好闺女,你帮爸这么大一个忙,想讲什么都行。” 林卓脸上堆满了笑,似乎意图展现自己态度真诚,还将身子往桌前又挪了挪。 第106章 杀鸡儆猴 咖啡厅落地窗外,冬日阳光正暖,却半寸映不进林凊釉清冷的眸底。 “以后无论是钱,还是其他任何,你别再指望能从我身上刮到好处。” 对面座位上,林卓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他皱起眉想点烟,被店内服务生阻止后,没好气将打火机摔到桌上。 “闺女,我知道这次我惹出的麻烦不小,情急之下说过些过分的话。” “但你要清楚一点,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是你父亲,这点从你出生起就注定了,不是你说几句绝情话就能改变的。” “父亲?” 林凊釉低低重复一遍,眼中泛起几分讥色。 “生物学上你确实可以被冠以这个称呼,但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 “从我有印象开始,我只知道,我的妈妈叫书喻,爸爸也是她,至于你,对我来说,顶多算个童年里的噩梦。” 这次林卓的表情彻底垮下来,加上周围还有外人在扬,他觉得丢了面子,瞬间暴怒。 “贱丫头说什么疯话呢!没有我你妈能一个人把你生下来?!” “怎么着?!觉得帮老子还了点钱就硬气了?!能指着我鼻子骂了?!我告诉你!这都是你应该做的!再过几年你还得帮老子养老送终呢!” 桌面被拍得很响,上面的咖啡摇晃着要洒出来。 江扶歌前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没出现过这样粗鄙无礼的角色。 她厌恶蹙眉,想起身离开,却又觉得直接走像在林凊釉面前输了阵仗,只好继续装作淡然,将椅子挪远些。 “你最好哄着我来,不然我一不高兴,留在京市又怎么样?反正我老光棍一条,在哪都是一样的。” 一旁林卓还在出言不逊,话锋已然从侮辱谩骂转到威胁上。 林凊釉却慢条斯理的喝着咖啡,直到他发泄完才再次缓缓开口:“留在京市?那赵美娥呢?她怎么办?” 听到那个名字从林凊釉嘴里说出来,林卓明显一愣,紧接着便是恼羞成怒。 “你查我?!” “她名下刚过户几月的那套房,是你给的吧?” 林凊釉放下杯子,依旧面容沉静,前世纵横谈判桌几年,林卓对她来说,连对手的资格都不够。 “闻叔给你的那笔钱,你应该挥霍了不少,剩下的要留着傍身,不会全拿出来,所以就只能动用我妈妈离世前打工几十年,攒下钱买得那套房子了。” 她有条不紊的分析着,看向面色越来越难看的林卓。 “我知道,你跟赵美娥也暗通款曲几年了,我小时候放学就在家里卧室见过她,你跟她是有感情的,但你难道不知道子女与配偶一样,都是亡者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虽然老房子算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但我妈妈的那一半,我是有继承权的,你卖的时候有通知过我?或者有给我留出了钱?” “告到法院我一定胜诉的,听说你的赵美娥刚为你净身出户离了婚?那到时候她可能就得被赶到街上风餐露宿了。 “不光如此,我还要把你这些年对我们母女做下的桩桩件件,都作为呈堂证供,递到法官手里,要求跟你断绝关系。” “至于这桩官司,赢不赢倒无所谓,只要能让你在南江臭名昭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怎样披着人皮的禽兽败类就好。” “你、你疯了!” 越是一事无成的人,越在乎自己的脸面名声。 林卓尤为如此。 他听完果然瞬间暴怒,没顾身上的伤,咬牙切齿抓起林凊釉面前的那杯咖啡,想往她身上砸。 没料到林凊釉不仅没露出丝毫恐慌躲闪的神情,眸温反而更降几度,抬手抓住他的胳膊,五指逐渐收紧。 “当然,如果我做完这些,你依然想留在京市,企图继续找机会吸闻家的血,都是你的自由。” “但你千万不要忘了,当年自己做过什么,一定提前做好最坏的准备。” “什么意思?!你把话讲明白!”林卓嘴上在问,手臂已经下意识僵硬。 “当年我母亲是芭蕾首席,你顶多算个暴发户家的无业游民,就算和闻叔叔的婚事不成,她也一定有很多更好的选择,我外祖父为什么偏偏急着要把她塞给你?之后又让整个娘家都跟她断了来往?” “她临终前为什么一看见你就生理性反胃作呕?被触发惊恐症?” “如果闻叔叔知道全部真相,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一连数个问句。 林卓的脊椎跟着节节弯压下来。 林凊釉面色不改,将咖啡杯从他已然脱了力的手中拿回来,重新搁到桌面上。 “所以我劝你,尽快滚回南江,一辈子都别再踏进京市。” “没有揭发当面实情,是我为了保全妈妈体面的无奈之举,千万别再得寸进尺。” 话落半晌,林卓才从难以置信中缓过神来。 他死死盯着林凊釉的脸,怒极之下想要再甩她耳光。 对方却迎上视线,连眼睛都没眨,睫羽淡然的半垂。 “林卓,这招也没用了。” “昨晚之前,我对你是还存有最后一点残留在记忆里的恐惧。” “但现在,我真的不怕你了。”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片刻死寂。 林卓愣愣站在原地,瞳孔颤了几下。 他没想到那个从小挨了骂就会害怕到哭,挨了打只会跪着求自己的女儿,才短短离开南江几月,就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简直像完全变了个人。 不光言语间字字尖锐,是能直扎人心窝的软刀子。 现在还敢强硬反击。 与她那双清冷冷双眸对视,他竟有些败下阵来,被震慑住。 僵持几秒,林卓最终起身离开,背影透出遮掩不住的仓惶。 咖啡厅的门被重重撞开又关上。 卡位上重归安静。 江扶歌看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眉眼淡然用巾帕擦着手指的林凊釉,心底波动了一次又一次。 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前的轻敌。 墙上时钟走过几个刻度。 她调试好心境,才再度启唇:“所以你今天叫我来,就是旁观你精神弑父的?为了杀鸡儆猴?” 第107章 还打算给我么? 对面林凊釉否决的果断。 “以你和我家世出身的差距,我想震慑到你跟蜉蝣撼树有什么区别?我没那么自不量力。” 江扶歌含有认同意味的轻轻笑了声,又问:“那你究竟是抱有什么目的呢?” “我只是想让你清楚知道,以后想找我的麻烦,必须换个执棋下子的路数了。”林凊釉抬眸,直视向她:“林卓在我这里不仅一文不值,还有痛脚把柄,做不了能让我陷入难堪困顿的先手中炮。” 江扶歌挑起眉毛:“你在挑衅我?” “随你怎样解读吧。” 林凊釉将手上巾帕丢到一旁,语气始终平静。 “毕竟只要闻宴一天不变回从前那个任你拉扯感情的痴心者,你就一天不会把矛头从我身上挪开,无论我说什么。” “因为你觉得,是我的出现打破了你们两个之间的情感制衡,让你的游戏变得无趣脱控,对吗?” 脆弱如泡影般的秘密心事被一一精准戳破。 江扶歌捏着杯沿的手收紧到有些泛了白,隐隐有些后悔。 后悔之前对林凊釉出手时,不光自信闻宴对自己的偏袒,也笃定对方只是个南方小镇出来的胆怯丫头,太肆无忌惮,从未思量。 如今不仅未伤到她分毫,自身反而暴露,被看透的清清楚楚。 “那你未免自视甚高了。” 江扶歌维持下巴微抬的傲气弧度,勾起唇角笑。 “我承认,我是有为难过你几次,但只是因为看你不太顺眼而已。” “我和阿宴从襁褓时候就认识,十几年感情,他对你照顾是出于教养,顶多再有些一时新鲜,不是什么人都能插到我们之间,更别提你这种某些方面拿不出手的…” 她适当停顿,别有深意朝被林卓起身时推歪的椅子看了一眼,抿起的唇角又上扬些许。 “是么。” 林凊釉几乎没做任何回应,只平静的反问。 “那闻宴知道我约你见面,为什么不来袒护你?” “又为什么在我离开家以前,亲口跟我承诺,如果需要他帮忙,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呢?” 江扶歌完美的面孔有一瞬的龟裂:“阿宴不可能跟你说这种话。” “你可以去找他求证。” 林凊釉全程直视着她,平而缓的语速中尽是淡漠。 “其实你自己早就感知到什么了吧,否则也不会突然找个男朋友,每天在各种平台上刷日常秀恩爱,为了刺激到闻宴,让他继续对你患得患失。” “同样身为女性,我还是好心劝告你一句,喜欢玩风筝享受拉扯的过程可以,但凡事有度,过犹不及,生来骄傲的人不止你一个,用力太猛,抓在手里的线再紧,也会断掉的。” 果然,不出意料的,江扶歌成功被这番话激怒。 向来眼高于顶的世家千金怎么忍耐得了来自平民的置喙。 她唇角立刻拉下来,力道不轻的将手中搅拌勺甩到林凊釉面前。 “林凊釉,你搞清楚,我今天之所以会来,一是给闻宴的面子,不愿意让他在中间为难,二是对于你,我实在没什么遮遮掩掩避而不见的必要。”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就算你把我对你做的那些小事都捅出去了,也不会有谁为了你能把我怎样。” “我为了刺激闻宴才找男朋友交往的又如何呢?玩就玩了,我喜欢,以后还会继续。” “好。” 林凊釉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 就在江扶歌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时,只见她突然回过头,朝身后方向说出一句。 “你都听清了?不需要我再复述了吧?” 话音未落,在林卓离开后进店不久,适才一直背对着她们这桌的男生已经站起来,摘了卫衣帽子露出怒气满满的脸。 “江扶歌!你她妈拿我当傻子耍是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上一秒还满面骄纵与傲慢的江扶歌难掩惊色。 “...林淞南?你怎么...” “我说追了你那么久,你怎么突然答应,又对我忽冷忽热的呢!敢情是把我当成摆拍工具了?!” 林淞南怒不可遏,冲上前一把钳住江扶歌的下巴。 “说什么想玩就玩,以后还会继续?你作践别人的真心就这么理所当然?!都不会愧疚吗?!” “淞淞,你听我说...” “闭嘴!你现在每说一个字,我都觉得他妈的反胃!告诉你!这件事绝对不可能简简单单算了!江氏再厉害又怎么样?当我们家在京市是吃素的?” “你弄痛我了!松手!” ...... 林凊釉没兴趣旁听两人之间的争吵,面无表情从座位上起身离开。 ** 回程路上,夕阳下的城市街景从车窗中飞速倒退,尖耸入云的玻璃幕墙被映出玫瑰色。 耳边时不时响起几声汽笛,或短促或悠长。 林凊釉靠着椅背,只觉得有种浑身压力尽数释放过后的倦怠感。 闻宴的心思向来复杂多变,像永远摸不着边也看不到底的海。 他今天说会站在公正的一边,明天可能就会因为情分,倒戈向江扶歌。 但她已经不在乎。 这一世,闻宴在她眼中已经不具备评判的资格。 是非对错,她自己来定。 外来车不能随意进入别墅区,就近停靠路边。 林凊釉走下来,沿着栽种树木迈开缓步,边走边仰头欣赏天际边即将散尽的火烧云。 未化开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直到干冷的空气里,混入一丝过分清冽,也过分熟悉的冷调淡香。 没等她将视线拉回,一道影子先迎面压了下来。 “你...你睡醒了?” 昨晚一直到霍析越离开前,光线环境都挺昏暗。 此时此刻蓦地清晰对上他的脸,林凊釉有些不自然。 对面霍析越的感受明显与她不同。 目光相对间,他又迈过来一步,俯身靠近,眼尾那颗小痣经夕阳晕染,跃进她视线正中间。 “我就一直没睡着,林凊釉。” 少年再次严肃念出她的全名,轮廓本就显冷的眉眼在近距离压迫时气势感很足。 然而下一秒,他浓黑睫羽缓慢垂落,眸底透出几分哀怨。 “我的圣诞礼物呢?你还打算给我么?” 第108章 你想什么呢? 听说雪化时的气温,要比下雪时更冷。 冬日的阳光是暖,但转瞬就会被迎面刮来的风吹散。 霍析越长身而立,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只在家居服外披了件羊绒外套。 领口和衣角时不时被吹得猎猎鼓动,锁骨若隐若现。 “你站在这儿多久了?都不冷吗?” 林凊釉看得皱眉,下意识想抬手想替他把领扣系严。 没想到指尖在半空便被截住。 微凉的触感。 动作间一阵少年身上独有的味道更浓了些,似要将她彻底包裹。 “等你没记时间啊,当然冷了。” 霍析越一一回答,越边说边捏捏她的手背,接着又挑起眉尾,倏地将话锋调转。 “但你别以为关心我就能把话题岔开,礼物呢?我听白予岑说,他姐昨天舞会前就收到了。” 他为配合她的身高,讲话时仍微微前倾着身子。 五官凌厉的一张脸,偏偏要做出一副像受了欺负的可怜表情。 太有割裂感。 林凊釉甚至觉得,自己要说出最早他的平安夜礼物其实只有个大苹果,昨晚还忘记放冰箱,已经发蔫变皱的真相。 这人说不准会被气哭。 还好,她早做了准备。 “给你。” 林凊釉从帆布挎包里拿出个扎了丝带蝴蝶结的小盒子。 目睹霍析越接过去后,还带着未愈伤口的唇角难掩上扬,她有点庆幸自己从咖啡店出来后,拐去了商场,想起自己还欠着份圣诞礼物。 不然,人都顶着大冷天堵到家门口来了,拿不出东西八成很难收场。 “这个蝴蝶结是你系的吗?” 霍析越突然问。 没想到他拿了礼物后半晌没动,第一个问题不问里面是什么,注意力先放在包装上。 林凊釉怔了怔,实话实说:“不是,sale帮忙包的。” “哦。” 这次霍析越听完倒没什么特别反应,只半垂眼睑伸出手,将包装盒上系着的丝带扯下来。 “围巾啊...” 他打开盒子,像在自言自语似得,声线很轻。 “嗯,跟白大姐的不一样...” 林凊釉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是,单独买给你的,满意能赶紧回去了吗?” 霍析越立刻答应:“行啊,我先送你。” 两人并肩沿着人行步道往前走,很快便来到闻家别墅前。 林凊釉本以为霍析越会像以往那样,停在铁艺大门外,没想到他竟跟着进来了,一路送她到廊桥下。 “你...” 她回头,刚要再催他回去,就被打断。 “这个,该怎么系?” 霍析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那条围巾从盒子里拆出来,搭到脖颈上。 想起之前在滑雪度假村的时候,这大少爷深夜滑雪被她救了以后,一路跑一路手忙脚乱用围巾在自己脖子前打死结... 林凊釉无奈叹了口气,抬起手帮他围好,期间故意将动作放慢些。 “学会了吗?” “大概吧。” 霍析越小半张脸被裹进黑色羊绒围巾里,衬得他肤色更白,露出眉眼含笑时舒展,深邃轮廓跟着柔和几分。 倏地,他又伸出手,修长五指在林凊釉眼前一晃,似乎就要抚上她的脸。 她下意识偏过头想躲,面前的少年沉沉笑了。 “干嘛露出这么心虚的表情?你想什么呢?” 言语间,他的手指已经轻巧捻上她被风拂到眼睫前的碎发,接着将它规矩掖起来。 体温略低的指尖碰到她耳廓,收回前在上面轻点了一下。 “我送你的礼物,要记得戴。” 霍析越半垂眼睫低声说,像是叮嘱。 话音刚落下,未等林凊釉开口,两人身侧的门突然被从内推开。 穿着整齐的闻宴走出来,迎面看到他们一怔,再看到霍析越那只尚未完全放下的手,唇线绷了绷。 他拧着眉心低头暗灭手机时,林凊釉余光里瞥到了上面显示正在通话中的那个名字。 【扶歌】 也对,江扶歌今天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没道理不找她的竹马诉苦。 所以闻宴开口时的严肃语气,完全在意料之中。 “凊釉,我想跟你谈一谈。” “嗯,你说吧。”林凊釉淡淡应声。 “是关于昨晚我在你房间外说的那些话...” 闻宴刻意停顿,视线在对面两人脸上来回扫过几番 发现林凊釉并没有要支开霍析越的意思,霍析越也依旧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没有要回避的意图。 他不满地将唇角压下几分。 “我会当做没听到过。”林凊釉的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内容绝对不会传出去,你放心。” 这完全不是闻宴想要的答案。 “我不是这个意思,凊釉。”他下意识上前半步,视线因为过分认真而紧紧定格:“其实我当时会说那些,是经过考量的,如果你还在意之前我对江扶歌...” 林凊釉直接把前半段忽略,听到这打断。 “她和林淞南应该已经分手了吧,你的机会来了,把握抓住好好追,这次成功的几率很大。” “你明明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闻宴眉心拧得越来越紧:“凊釉,我是想好好保护你。” “多谢关心,林卓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找他谈过,他以后不会再踏入京市。” 林凊釉稍稍向后退,回答充满疏离。 “你...我...” 闻宴身形僵硬,没想到她在经过昨晚自己的坦诚布公后,竟然会是这副态度与反应,有些始料不及。 他不甘心,还想再说些什么。 霍析越却在这时抢先开口:“对了,最近我教会了乖乖握手,要去看看么?” 闻言,林凊釉的视线立马被转移,语气也全然不似刚才冰冷。 “好啊。”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旋即只微微颔首示意告别,与霍析越并肩转身。 离开前,只很浅淡的留下一句提醒。 “你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 闻宴低头去看,才发现屏幕从口袋露出大半,上面的‘扶歌’二字不停闪烁。 他皱起眉,直接按下挂断键。 等再抬眸时,林凊釉的背影已经与他拉开了距离。 闻宴站在原地,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一个口子,寒冷如刀刃般的风与雪灌进去,疼得发麻。 他刚刚其实只说了一半的实话。 之所以会突然提出要和林凊釉订婚,除了因为感觉林卓太危险,想亲自保护她以外,其实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自从柳沁兰生日那晚,偶然从林凊釉耳机里听到那首天后,不知是凑巧还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他音乐软件的随机歌单里,也出现了这首歌,偶然间播放过几次。 听见旋律与歌词时,无论他在做什么,只要闭上眼,面前就会浮现出一些他从未见过,却真实到像亲身经历过的场景。 画面里的林凊釉也是现在的年岁,脸庞一模一样。 但她不会像现实里对他冷眼相待,而是常常甜笑,一对上视线就要追过来黏着他叽叽喳喳,不停分享关于自己的各种趣事。 每句话的末尾,一定会跟上一声‘哥哥’。 她总爱穿种花样颜色的小裙子,小跑着扑过来的时候,像只欢欣雀跃的蝴蝶。 她经常会盯着他的脸发呆,他稍微靠得近一些,她一定要脸红。 看见他和江扶歌来往,她就变得沉默,偷偷躲在角落咬住唇瓣,长长的睫毛在半空抖啊抖。 脑海里的那个她,才是青春期女孩喜欢一个人该有的模样吧? 闻宴每次重新睁开眼,都忍不住反复回忆。 再于现实中见到林凊釉的时候,两相对比,胸口处就会有种不可抑制的空洞感。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变成脑海画面里的模样呢? 这个问题最近总是反反复复在闻宴心中响起。 林卓出现的那晚,他本以为是个最好的机会,鼓足勇气说出一些承诺,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终于能顺势更近一步。 没想到得到的答复却是... 凝视着雪景中,林凊釉与霍析越肩并肩,看上去竟有些登对的背影。 闻宴收拢五指,垂下眼眸长长叹了口气。 第109章 总共就这么点秘密 “你不是说它学会握手了吗?” 霍析越房间里,林凊釉正半蹲着。 见自己几次伸出手,端坐在脚边的小胖狗只会立起耳朵歪歪头,用疑惑眼光望向自己。 她察觉到不对劲,转头去找霍析越。 原本正要凑过来的霍析越脚下方向一变,转而去倒水,递杯子过来的时候清咳几声。 “狗脑子就这么大一点,脑仁就更小了,忘得快不是很正常。” 对此,林凊釉半信半疑,但很快便被乖乖叼来的玩具吸引了注意,陪它玩起了扔球游戏。 一人一狗有来有回,配合得不亦乐乎。 霍析越默默坐到床角,看到林凊釉难得发出开怀笑容,视线逐渐定格在她弯起的唇瓣上,盯到瞳孔快要失了焦。 就在这气氛美好到他身心都跟着愉悦的时候。 乖乖捡球时因为兴奋用力过猛,鼻子将它的玩具小皮球弹出更远,滚到了柜子底下。 它急得撅起屁股用前爪去挖,却根本够不到,发出焦急的呜呜声。 林凊釉立刻走过去帮忙,把它的球捡了出来。 等她抱着乖乖起身,想安抚它的时候,一抬眼正对上位于房屋侧角的窗口。 此刻深胡桃色窗柩外,天空处于白昼与夜晚交替的临界点。 从这个角度去看,云朵层层,挂满白雪的树枝在平行高度,再远些是隔壁闻家别墅。 第一眼落在这副场景时,林凊釉就觉得眼熟。 她定格动作思索片刻,突然灵光一闪,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 找到霍析越后来换的聊天软件头像,她点开大图,举到窗户上对照。 除了季节与光线稍有差别,各种细节完全一模一样。 “你那张照片就是站在这儿拍的?” 林凊釉问出口的同时,视线自然垂落,随即便发现了不对劲。 斜前方对着的那扇窗户上,贴着的圆形物体,不就是她为激励自己学习,写了‘专注!溜号一分钟高考落十名!’警告语,专门贴在书桌前玻璃窗上的便利贴么? 将霍析越这张头像放大,仔细看,照片构图的中心轴,与她房间的窗户跟本就在同一条线上,甚至还擦着边入了镜。 这真的很难不让人产生某种联想... 毕竟,要说喜欢对着窗户拍景色,一进房间正对面,明明有扇更大,画面更好看的。 就算独爱侧边角落,正常人拍天空也不会选那么别扭的构图与角度。 林凊釉还在举着手机推测,霍析越忽地几步冲过来,挡在她面前,将她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你该不会是...” “快把球还给乖乖吧,它都快急死了。” 霍析越急急打断,笑容有点干。 当时满脑子都是林凊釉的时候,站在这里看了会人家的窗户,想起来她让他换头像,就卡着她房间的窗边一拍换上去,觉得挺正常,还暗戳戳藏了自己的心意,简直一举两得。 可现在就要被本人当场抓包,他自己回过来重新审视,怎么想怎么觉得尴尬。 有点像痴汉… 还好乖乖这时候表现挺配合,扭了几下肥嘟嘟的身子,是真的急着下地继续去玩。 见林凊釉弯腰将它放下,重新配合玩起之前进行到一半的丢球游戏,霍析越偷偷松了口气。 趁她转头,飞快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结果没想到,乖乖刚绕着房间跑了几个来回,便又将球撞到了一张最下层的抽屉上。 抽屉收到惯性作用弹开条缝,里面水蓝色的东西明晃晃,相当显著。 林凊釉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我之前给你包扎伤口的那条发带?” 霍析越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眼睁睁看她径直走过去,把发带拎出来拿在手里,经过辨认后确定。 “没错,就是我的。” 说完对方明显很快陷入沉思,接着飞快抬起眼睫。 少女那双杏眸里瞳孔微微颤动,像是一池被搅乱的秋水。 “霍析越,你该不会从那时候就...” 当面被揭穿,霍析越这次更是彻底定格,像因为网络不好而卡顿的像素人。 直到乖乖跟没事狗一样再次四爪齐奔,呼啦啦从他腿边跑开,把嘴里小球咬的吱吱响。 霍析越咬牙切齿,气到暗中瞪了它一眼。 这么大的房间,总共就这么点秘密。 全被精准爆破了。 这胖子是不是故意的? 再一再二,霍析越彻底颓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抬手将头发尽数拢到脑后。 反正他都表完白明示心意了。 就算之前搞暗恋的时候,行为举止多少是有那么点猥琐...但反过来看,不也能证明他这人对待感情认真,绝非一时兴起么。 他哄完自己,索性直接承认。 “对,你猜的没错,我那时候就惦记你了,故意说丢了其实就是不想还,因为你的东西,我想留着。” 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霍析越清晰完整目睹了林凊釉眼尾爬上红晕的全过程。 没被嘲笑还有意外收获。 他心情立马多云转万里晴空,打算抓住时机再次进攻。 “意识到喜欢你以后,我经常拿出来看,还会闻闻你头发留下来的香...” 这次屋内气氛瞬间从安静变成了沉寂,话没说完,霍析越硬生生止住。 因为他注意到林凊釉的反应变了。 两条柳眉微蹙起来,半抿着唇瓣。 她的表情怎么好像是—— 嫌弃? 他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眼见林凊釉把发带装到自己的口袋里,低下头绕过自己似乎要走,霍析越赶紧拦住她去路往回找补。 “哎哎,只有前面是真的,最后那句开玩笑逗你的… 林凊釉抬头,对上他明明僵得要命,还在强装淡定的一张脸,差点没憋住笑。 两人无言对视半晌。 正当霍析越认命自己弄巧成拙,又惹了林凊釉不高兴,打算侧过身子放她离开的时候,忽而听到对方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 “你的围巾,还打算系多久?” 少女语气已然如常,根本没有半点愠色。 霍析越耷拉着的眼睑立马掀起来,勾翘唇角回答,顺带捏起她兜里的发带藏到背后。 “太喜欢了,所以想多围一会,不可以?” 说完他刚要暗暗期待,猜测林凊釉这次会不会再脸红的时候,就听到她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一接通,又是白予奈的大嗓门,震得他耳朵疼。 再听内容,更是让他嫉妒的面目全非。 “釉釉,我能不能去你家住一晚啊?呜呜...我特别特别难过,到时候你让我抱着睡好不好?” 第110章 有点想你 一进门就委屈巴巴,被林凊釉带到房间里以后就开始吧嗒吧嗒掉小珍珠。 “釉釉,你也知道,我对自己爸爸妈妈感情方面的事,向来看得很开,基本从来不干涉的。” “但我妈咪最近交的那个男朋友,真是太离谱了。” “没比我大几岁,就当我妈咪是图口新鲜的好了,可长得那叫什么玩意?胡子拉碴,都没破拖把头利索,还搞什么行为艺术。” “花我妈咪的钱,还要拉她去什么巴黎铁塔还是比萨斜塔,在下面脱个半光,他自己愿意当避雷针干嘛要拽着别人?” “我跟我爸说了,要么放我出国去找我妈咪谈谈,要么他去把妈咪带回来。” “他倒好,两个都不答应,就一个劲讲什么高三最关键,让我只管学习,别管大人的事,还凶我。” “就算是前妻,有我和小鬼头在,他们离了婚也算家人吧,干嘛这么冷漠啊...” 白予奈越说越伤心,哭得鼻涕眼泪。 林凊釉连着递了好几张纸巾过去,最后干脆把纸巾盒放到她手里,想了想问。 “那,白予岑是什么态度?” “他就是个大傻蛋,从小脑沟就浅。”白予奈一边擤鼻涕,一边了嫌弃的翻个大白眼:“天天不是打游戏,就是哄他那个小女朋友,都不怎么着家,哪抽得出空关心妈咪?” 林凊釉笑笑,安抚着帮她把垂到额前被脸上眼泪黏住的头发掖好。 “他还没知情,你可以告诉他啊,两个孩子一起劝,说不定你爸爸就被说服了。” 白予奈撇撇嘴,一对泪珠又从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同时落下来。 “算了吧,你是没看见我爸当时的态度,别说白予岑了,我就是把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叫上,他也不会管,根本就是嫌麻烦懒得费心费神。” 话落,房间门被敲响。 是方枕月来了。 自从方奶奶在闻家工作,她常来接奶奶一起下班回家,三不五时会上楼给林凊釉讲几道题目再回去。 一进来看到哭成泪人的白予奈,她吓了一跳。 本来准备递给林凊釉的那颗葡萄柚立马被掰开两半,其中一个塞到了白大小姐手里。 等方枕月了解完前因后果,林凊釉提议:“不然今晚你们两个都别走了吧,闻叔柳姨又出差谈合作了,闻宴下午出门后也一直没回来,我们可以去影音室打地铺,那里宽敞还隔音。” 闻言,方枕月没多犹豫,出去一趟又回来,得到了方奶奶的同意。 这段日子,她气色好看不少,爬完楼梯更显红润,脱了成色很新的羽绒服,挨着白予奈坐下。 以前镜片碎了一角,框架用胶水黏住的那副镜框被换掉,新买的这副是银丝边,颜色很衬她,进到温暖环境里也不容易起雾。 三个女生来到影音室,听白予奈做主挑了套恐怖片看。 刚开始大小姐还抽抽搭搭继续抹眼泪,后来看入了迷,被突然跳出来的鬼脸吓到几次,攻击对象很快由白父和她妈咪的拖布脸男朋友,变成了电影里明明胆小要死还好奇手欠的主角。 方枕月倒是从头到尾都几乎没什么反应,影片放完灯光大亮,还僵硬坐在原位上。 给人感觉像是人还在,魂已经飞走好一会了。 被林凊釉叫了好几次,她才终于重新眨眼,按住胸口长长舒出口气,低声认真点评。 “他们这部电影一定是在夏天拍得,几个特写镜头里,女鬼的眼线粉底都有点花了...” 林凊釉啼笑皆非:“你都看出来了还害怕?” 方枕月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 “吼完几嗓子,感觉心里舒畅多了。”一旁白予奈倒进影音室的软包躺椅里。 刚出锅没多久的炸薯条被她咬的酥脆作响。 咀嚼了几下,大小姐像想起什么,突然重新直起腰板,用鼻子绕着四周使劲嗅闻一圈。 林凊釉看得纳闷:“干嘛?模仿乖乖呢?” “啧...”白予奈眨巴眨巴眼,若有所思:“刚才我在你房间里闻到股天竺葵的木调香,还以为是闻家用的香薰呢,可其他房间怎么没有呢...” “什么天竺葵,你闻错了吧。” 林凊釉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贴靠到椅背上。 “我闻错?我妈咪可是特技调香师,从小我见各种瓶瓶罐罐的香水,就比奶粉罐还多。” 白予奈一拍扶手强调:“一定是天竺葵,还有偏冷的草木味,很高级的调香,国内外香水品牌都没有,应该是定制特调,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像...” 就在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白大小姐的手机铃声响起。 应该是白予岑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来以后就没好气,跟对方刀光剑影的互怼几句后,很快不知因为什么开始爆吵,最后愤怒挂断,给出三字评语。 “大蠢猪!” 看出白予奈注意力被转移,林凊釉暗暗松了口气,结果刚一偏头就对上方枕月的视线。 她莫名心虚,将头摆正,一左一右都不敢偏侧。 谁料想这时候,被搁在腿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霍析越名字弹出。 【在干嘛呢?】 【乖乖刚才趴到我耳朵边说,有点想你。】 林凊釉立刻锁上屏幕倒扣手机。 好在身边两个人似乎都没察觉。 刚吵完架的白予奈掉了不少体力值,这会正瘫在躺椅上翻手机。 手指头划拉几下,随即顿住。 “哎呦呵,霍大少爷这万年冰川,竟然发朋友圈了?” 一听这话,林凊釉到底没按捺住好奇心,伸了伸脖颈去看。 霍析越是发了张照片,像自拍。 焦距拉得很近,带着暗纹logo的黑色围巾将他下颌包裹,只露一双冷冽深邃眉眼。 文案是个卡通兔子头。 显示时间就在他刚刚发来消息前几分钟。 “这围巾好像是新品吧,挺贵的,白予岑之前还咧着张嘴求我给他买呢。”白予奈随口道:“幸亏拒绝他了,不然回头跟霍析越戴了同款,他往旁边一站,肯定被衬得像只猴。” 方枕月看完,则是一扶眼镜:“可霍同学发自拍照为什么要配只兔子?跟他平日里的风格好违和,难道有什么暗...” “哎呀吃饱了,咱们刷会题吧,我前几天刚逛书店买了好几本习题册。” 林凊釉如坐针毡,急着将话题从霍析越身上扯开,没等另外两个人回应便去抱了一摞册子回来。 灯光调到护眼模式,写了各种密密麻麻文字的书本被摊开,逐渐绕着她们几人散落围成一圈。 大抵是浓厚的学习氛围真能将人感染。 白予奈也从最开始的兴致缺缺,到认真听方枕月拆解各种题目套公式。 夜色渐浓,几个小姑娘洗完澡,互相吹干头发,躺到铺好的松软被子上。 轮番拼读完几轮单词后,白予奈滚到林凊釉和方枕月中间,叽叽喳喳分享了会校园八卦,就开始给她们分享自己收藏夹里的互联网男菩萨们。 其中一个,大小姐尤其挑出来,将他所有作品都点开展示了一遍。 “看看,这脸帅得,这腹肌正得,这手指头长得,简直妖精,啧啧啧...” 林凊釉看了看,挺认同她的说法,却没什么惊艳的感觉。 莫名地,霍析越在度假村房间里,脱衣服时露出的腰腹,以及昨晚他挡在她身前,修长指节敲击屏幕键盘时的画面不由自主闪过她脑海。 “太晚了,睡觉吧。” 林凊釉关了灯,立刻用被子蒙住头,闭上眼。 等迷迷糊糊入梦后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一早。 她这才感觉到彻底把昨天亏空的睡眠补回来,身上疲乏缓解一些 。 吃过早饭,白予奈和方枕月就分别接到家里人打来的电话。 周日方奶奶休假,登门是来接孙女回去的。 白予岑没过多久也风尘仆仆赶来,一进门就跟他姐赔笑脸道歉。 说不知道白予奈昨天跟他们爸爸吵了架,坚决站在她这一边,回家以后就陪她去严肃谈判。 大小姐这才撅着嘴巴被请上了车。 人来人走。 喧嚣之后的安静似乎变得有些冗沉。 林凊釉坐在房间里,盯着窗外那片在风中飘飘摇摇的枯叶发呆。 直到桌面上的手机振动几下。 她和霍析越停留在昨晚的聊天界面被刷新。 对方这次言简意赅,只发两个字。 【下来。】 第111章 小优优 穿了一身黑站在皑皑雪景里,极致色差加上他那张脸,能给视线双重冲击。 “跑下来的?这么急着见我?” 远远看到林凊釉从别墅大门里出来,他就勾起唇角开始笑。 这人似乎刚从外面回来,霍家的军用吉普车就停在几步外,司机还没走出多远。 林凊釉担心被听到,瞪他一眼。 还没等生气呢,就感觉到什么东西被塞进了自己两片唇瓣之间。 舌尖已经尝到味道。 是很熟悉的甜。 “好吃吗?” 霍析越已经将两只手从衣兜里拿出来,裁剪高级的羊绒衣襟被风吹得敞开一些,露出劲瘦窄腰。 林凊釉被吸引的视线顿了顿,才下移去看他指间拿着的那枚亮澄澄,挂了白色糖霜的柿饼。 她接过咬了一口下去,唇角已然弯起来。 “嗯,味道和我家那边的很像。” 听到这句,站在对面的霍析越突然轻笑出声,颈间喉结滚得很好看。 “有没有可能,它就是从南江来的呢?” “小优优?” 尾缀着的称呼刚出口,原本正嚼柿饼的林凊釉霎时愣住。 优优,是她的乳名。 从前只有妈妈会这么叫她,故意取了谐音,意图她样样都优秀,做最棒的小姑娘。 书喻离世在旁人来说不过数月,可对林凊釉来说却是相距十年,隔了一世。 再次听到有人用这两个字温声唤她,她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紧接着鼻子就开始泛起了酸。 不想让霍析越看出来,她稍稍垂下眼睫,压着嗓子开口。 “你去南江做什么?” 霍析越没藏着掖着,坦然回答:“看看林卓到底有没有真的回去啊,我担心他还赖在京市,对你揣着其他企图。” 林凊釉咽下最后一口柿饼,抿抿唇:“那结果呢?” “你老家县城不大,找人还挺轻松。”霍析越从兜里拿出张卡片,用两根手指捏着伸过来:“已经确认林卓当天就回去了,我还跟他见了一面,这是他给你的。” 看见那张上面印着南江本地银行全称的银行卡,林凊釉愣住,没立刻去接。 霍析越直接拿过她的手,把卡放进她掌心。 “他说里面的钱是你母亲生前留下的积蓄,还有几万块,我已经核实过了,信息属实,你可以安心收下。” 林凊釉睫羽一抬,盯着他眼睛问:“林卓给我的?自愿?” 不出意料,视线相对时,霍析越目光明显挪了挪,顾左右而言他。 “你老家的柿饼味道确实挺好,我多买了点,都在后备箱,待会让人给你送一箱过去,可以给闻叔柳姨他们尝尝。” 确认霍析越身上没添什么新伤,林凊釉也没再刨根问底,换了个话头问。 “我的小名林卓都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 “简单啊,在你家楼下转一转,从嘴最碎的那群婆婆妈妈里,挑个看起来岁数最大,住得最长的,夸她年轻,一套一个准。” 霍析越半低着头,视线立刻又落回林凊釉脸上,眸底闪过抹玩味。 “听说,你上幼儿园以前是个小胖丫,最喜欢光着脚在小区花坛里挖泥巴玩,再就是缠着你妈妈要街对面的柿饼吃?不给买就要哭得直冒鼻涕泡?” “你...” 林凊釉哽住,被盯得脸颊烧起来,转身就要走。 霍析越像是早预判到了她的动作,唇角还翘着,捉住她胳膊往自己身前一拉。 “别不高兴啊,又没什么丢脸的事,多可爱。” 林凊釉没说话,继续瞪他,但脚下步伐好歹止住了。 怕把人给逗恼,霍析越赶紧调整了下表情,正色将话题拉回去:“林卓虽然在南江,但那人没底线,为了防止他出尔反尔,你还是带着方枕月再坐我家车一段时间吧。” 闻言,林凊釉张了张嘴,还未等发出声音。 他又说:“我问过方枕月了,她说她同意。” “你...” 这下林凊釉是真的气结,一双杏眸睁得滚圆。 “我怎么?” 霍析越双手插兜,笑得又痞又坏,像只狡猾的大尾巴狼。 “我就想多跟你待在一块,这算阳谋吧?” 眼见他眼角眉梢都流露出股拿捏到她的得意劲,林凊釉暗中磨牙。 灵光一闪,她再开口时扬开抹笑。 “好啊,那我们就坐你家的车。” 明显是没想到提出的要求会这么顺利被答应,霍析越微微怔了怔。 林凊釉依旧弯着眉眼看他:“其实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开口跟我提,我也会同意的,因为…” 她适时欲言又止。 对面霍析越立马安静了,铅灰色瞳孔紧紧锁定,专注等待。 同时似乎已经脑补出了某个下半句,露在围巾在的耳廓隐隐开始有要泛红的趋势。 “因为,你家的车免费,还比计程车更舒服,不坐白不坐。” 林凊釉说完立刻转身,一溜烟往回跑。 期间她有感觉到自己衣角似乎被抓过一下。 钻进铁艺大门里之前,回眸望过去。 看到霍析越正将双手叉在腰间,扬挑下巴盯着她,将殷红唇角扯出抹像是带了点气,却又无可奈何的味道。 第112章 一起 天生的。 在模模糊糊的幼时记忆里,她每年冬天都要想方设法赖在家里,不愿意去上幼儿园,每次装病都让妈妈发现,被裹成粽子塞在自行车后座,老旧链条吱嘎作响,和她响亮哭声在狭窄巷子里此起彼伏。 今年京市入冬后,雪一扬接一扬下,寒潮过去气温也没回升多少。 从底盘较高的军用吉普上迈下来,林凊釉打完不知第几个哈欠,抹抹眼角。 她前世就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没进化好,还保留动物冬眠的本能,所以才会天气一冷就控制不住想找个暖和舒服的地方窝起来睡觉。 最近搭霍家的车,因为就在隔壁,怕被发现,所以刻意躲开了闻家人出门时间,比之前打车上学起得更早。 简直是困上加困。 路上二十分钟的时间,用来补眠简直短到像二十秒。 每次都感觉几乎是刚睡着就被摇醒了。 脑子更像一锅浆糊。 昨天路面上积雪要化不化,结了不少冰,她刚下车就滑跤,险些摔倒,霍析越抓住她以后就开始笑。 吃到教训,她强打精神紧盯脚下的路,将羽绒服拉锁滑到最顶端,把帽子又往下拽得更严实。 她今天戴得这顶帽子是柳沁兰刚买的,跟围巾一体,纯白色长绒毛,做得是仿垂耳兔造型。 戴起来很轻便,也暖和。 如果某人不一直捣乱的话,大概能排到她所有保暖用品的喜好榜第一名。 迈上学校台阶,林凊釉终于忍无可忍,侧目瞪了又在拽她帽子上耳朵的霍析越一眼。 “你是小孩子吗?” 对方笑得厚脸皮:“我本来也才刚成年没多久啊。” 林凊釉无语。 霍析越没松手,反而光明正大开始用指尖缠着帽子耳朵尖轻绕,捻了几圈再松开,玩得不亦乐乎。 虽然同行的方枕月一直默默低头走路,看起来心无旁骛,但林凊釉觉得不妥,还是想阻止。 可又几个一连串的哈欠打下来,她眼皮又开始沉重,大脑进入半休眠状态。 别说管霍析越,连自己是谁都快记不得了。 只剩双脚还在恪尽职守,按着身体记忆一步步往前迈。 直到进了教室坐下来,拍拍脸再吃完带来的早餐,林凊釉整个人才勉强摆脱掉瞌睡虫。 她把餐盒收好再拿出湿纸巾擦手,一转头,霍析越果然又在半撑下巴盯着自己看。 他那双瞳孔在清晨雾蒙蒙的光线下,依旧漂亮的像水晶琉璃。 近距离投来视线时,很容易让人有跟他对视,沉迷观赏的冲动。 但林凊釉已经数不清自从他们变成同桌后,被他这样盯了多少次了,早就免疫。 她抽出张湿纸巾擦脸提神,按照计划从书包里翻出英语卷子,调试耳机准备开始练习听力。 没想到刚戴上一边,另一只耳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被拿走了。 霍析越不知什么时候也把试卷搁到桌上,边转笔边自然吐出两个字。 “一起。” 行吧。 总比他没事做一直盯着她的脸左瞧右瞧要好。 林凊釉默认垂下眼睑,刚点开听力内容,身旁的人立马把凳子挪过来一大段。 教室里只有三个人。 方枕月从坐下就很安静,低头时只从桌边垒得厚厚书摞上露出条马尾辫。 一时间,耳边除了发音标准的英文对话,只剩笔尖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 等到几段听力结束,阳光已经能穿透云朵缝隙。 教室光线明亮一些,窗外操扬上时不时出现几个学生。 走廊外似乎有别班值日生开始打扫,拖把生疏磕在墙围与聊天的窃窃私语声交织。 即使隔了道门,对方音量也不大,林凊釉还是依稀捕捉到几个很熟悉的名字。 江扶歌,闻宴,林淞南... 具体内容根本不用猜。 毕竟圣诞节刚过完,尚智高中论坛上就出现一条匿名帖子。 里面直白揭露了江扶歌脚踏两只船,为引闻宴吃醋,故意找林淞南当男朋友刺激他的全过程。 措辞相当尖锐,全文只用感叹号,几乎每隔几句就要加上对江扶歌和闻宴的讽刺挖苦。 其中关于江扶歌跟林淞南在一起后,总冷脸相对,连手都不让牵,只愿意在闻宴面前跟他亲近的细节都被详细写出来。 作者是谁再明显不过了。 虽然那篇帖子发出来没几个小时,就被删除。 但还是不可避免被许多眼疾手快的人保存传阅,再加上江扶歌和闻宴在学校本就是自带话题的风云人物,事情很快闹得沸沸扬扬。 校园也是一个小型社会。 八卦的传播速度简直比病毒还迅速。 传言愈演愈烈,校方和家长不得不介入干涉。 最终在半月后,以林淞南转学外地,江扶歌请病假前往国外休养,闻宴被约谈的结果收尾。 光看校方对这几人处理方式的轻重缓急,便足以对他们背后家族资本高下立判。 林淞南虽然吃了点亏,但好歹闹了个大的,痛痛快快发泄过,也还没被牵入进太多感情精力,比起前世的林凊釉已然算是幸运。 笃笃—— 两声笔帽轻叩在桌面的声音响起。 林凊釉略微发散的视线瞬间重新集中,一抬眸便正对上霍析越含笑时,舒展开来的狭长眼睛。 “干嘛呢好学生?我答案都对完了。” 说完他主动将自己那张卷子推过来,像小朋友求夸奖似得。 “你看,只错了一道。” “是,所以呢?”林凊釉觉得他仰着下巴傲娇挑眉的样子有点好笑,没忍住起了玩闹的心:“想让我给你画朵小红花奖励下?” 她本以为霍析越听完后会吃瘪。 没想到对方连迟疑都没有,立刻勾起唇角颔首:“好啊。” 卷子这次被直接放到林凊釉手边,她骑虎难下,只得就范。 从笔袋里翻出一根红色水笔,抿住唇开始画。 “你认真一点。” “花瓣要圆,要对称。” 霍析越每隔几秒就要提要求。 一朵经他认可的五瓣小花总算画完。 林凊釉决定采取少说少错的应付方针。 立马把卷子还回去,核对自己的答案,对待霍析越的搭话基本左耳进右耳冒,直到对方彻底安静。 结束后她合上笔盖,打算伸个懒腰舒展身体,一抬头便看到邻座的霍析越正认真握笔伏案。 开始,林凊釉以为他在学习,可再扫一眼过去便发现他桌上放着的还是刚才那张已经做完的听力试卷。 好奇探头望去,才发现这人是在画画。 她那朵小花旁边,多了个豆豆眼笑脸,中间描出一颗很对称的爱心,即将填满颜色。 红彤彤,圆滚滚的。 有够幼稚。 林凊釉在心里吐槽,唇角却不自觉勾起来。 第113章 他的梦 考试第二天,通往尚智高中的那条必经马路上,气氛透着些许沉重。 这次是京市私立高中五校联考。 尤其高三届,题目出的很难,角度也堪称刁钻。 从第一科结束出考扬,校园论坛里各种吐槽抱怨的帖子就刷爆了。 学生们的怨气比鬼还重。 天气也很应景,从昨天开始就阴沉沉的,乌云密集,像是要倾压下来。 黑色流线型车子稳稳停在校门口,闻宴迈出轿厢,接过司机递来的雨伞。 迎面几个人主动打招呼,他都半垂眼睑兴致缺缺。 一向谦和待人的闻宴之所以如此,倒与期末考试的题目无关,毕竟以他水平,国内顶尖大学早已能轻松收为囊中物。 他心情不好,是因为林凊釉。 自从平安夜那晚他一冲动讲出订婚念头后,她对他态度更加冷淡了。 从前至少还会恪守礼貌,在家中碰面打招呼寒暄几句,他问话,她回应虽然简短,但好歹会开口。 现在她分明有在故意躲着他,遇到也装没看见,眸子冷得像融不化的冰。 前段时间关于江扶歌的事闹得那么大,闻洌川和柳沁兰前后找他谈过几次,她却从头至尾都没问过一句。 她在想什么? 他实在琢磨不透她的心。 再难的题目都有破绽,掌握规律便能一一拆解。 可对于林凊釉,似乎从两人认识开始,便一切尽为变数。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他再听到那首歌时,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内容也逐渐有不同。 脑海里的她头发也像现在这样,慢慢变长,从盛夏时刚过肩膀,到冬日里垂落腰间。 他似乎跟江扶歌谈了扬恋爱。 她心情很低落,一双杏眸经常红肿,不知什么时候哭过。 撞见他牵手,撞见他接吻,她面对他时神情也会改变。 但绝不是冷淡,而是那种本能想要接近,却又必须竭力克制的隐忍。 只要他存心去哄,几乎不用费吹灰之力,她便能跟着绽开笑颜。 每每她看向他的眼神,像是躲在阴霾潮湿里的幼兽,渴望阳光,又怕被刺痛。 隔着想像与那个幻境中的林凊釉对视。 他一颗心都会莫名疼得厉害,再涌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翻滚沸腾着的懊悔情绪。 一切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仿佛确有发生。 再回到现实中,看见林凊釉,他不可遏制的想要靠近,她就会更冷漠疏离。 陷入恶性循环。 闻宴撑着伞走进学校大门,沉沉从胸腔里呼出口浊气。 冬天的雨是灰色,他的情绪也是。 直到耳边传来到若有似无的微弱抽泣声。 仔细去看,才能从细密雨幕中分辨出,有个瘦弱的女孩正靠在操扬边的树干,浑身湿透低着头,肩膀一直在抖。 她对面,是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只给自己撑伞,另一只手抓着她衣襟,似乎轻易便能将人提起。 闻宴不清楚他们的关系恩怨,本来没有要介入的打算。 可就当他要将视线收回的前一秒,那女孩像有某种感知般,侧过头抬眸望过来。 小而白的一张脸,漆黑双眸,怯生生,饱含自卑与无措。 睫羽上挂着摇摇欲坠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霎那间,眼前人与只存在于他脑海画面里的林凊釉重合。 闻宴的身体突然不听使唤,脚下方向一转,走过去站定。 “你她妈装什么清高,能被小爷我喜欢你应该感恩戴德...” 男生话说到一半,不悦拧眉,等看清闻宴的脸,手指的力道明显松了松。 闻宴不认识他,直觉大概又是学校里的某个甲乙丙丁,只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 “放开。” 那男生有些不情愿,但没对视几秒便败下阵来,撇撇嘴收回手。 女孩似乎失去了重心,没能站稳,纤薄身体仿佛片脆弱的落叶,摇摇欲坠。 闻宴扶了一把,感觉到她胳膊太瘦,仿佛稍微用力,对方的骨头就要散架。 ‘谢谢...’ 女孩轻声说完,立刻抽回手,全程低垂着头。 闻宴侧眸,冷冷扫了眼还站在一旁不停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巡视的男生。 对方僵持几秒,最终踢了脚掉落在操扬边的枯树枝泄愤,跺着步子离开。 他一走,女孩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又开口说了句:“谢谢。” 本来到这里,就够了。 可闻宴却很想再看看她的眼睛,静默上前一步。 昂贵的限量版球鞋踩进树下被雨水浸湿的淤泥里,伞面撑过女孩头顶。 感受到不停砸落的雨珠消失,对方终于抬头看向他。 湿漉漉的一双眼,形状也是温柔中透着灵动的杏眸。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或者更长时间。 直到女孩长睫微颤,抿着唇躲开视线。 闻宴把随身携带的纸巾递过去,缓声开口问:“你有没有受伤?” 那女孩迟疑了一下才抬手去接,没应声,只用力摇了摇头。 耐心等她将脸擦干,闻宴很快又得到第三句谢谢。 他不禁勾唇:“你不会讲别的吗?” 闻言,女孩愣了愣,再抬眸时张了张嘴,随后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又拘紧合上,脸颊跟着泛起了红。 闻宴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嗓音沉下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半垂睫羽,微翘的弧度抖了抖。 声音清嫩,像朵凌空落进人耳朵里的羽毛。 “我叫方茗初。” 她咬字缓慢的说。 第114章 一刻都等不了 五校联考,阅卷工作随机穿插打乱,速度比起从前尚智高中校内月考要慢很多。 等林凊釉结束与白予奈在欧洲为期十多天的旅行,回到京市,全校成绩才在网上正式公布。 界面刷新又刷新,终于加载出密密麻麻的表格排名时,林凊釉坐在车子里,紧张得连音响里播放的音乐都听不见了。 毕竟这次成绩,代表她小半年的学习成果。 文科第一名依旧是方枕月,落下第二名碾压式的分数差。 林凊釉一边在心里替她开心,一边抿紧唇,眼睛一点一点往下看。 在序号十一后,找到自己的名字。 排名比想象中要好,比上次月考又进步了。 挡住成绩的手指一点点挪开—— 数学:99 语文:121 英语:124 文综:247 总成绩分数:591 林凊釉轻轻舒出一口气,还算满意。 但不到六百的分数,比起她预期,还差不小距离,未来日子里,还需要努力。 身旁白予奈也看见她分数排名,立马变成星星眼。 “呀,他们都说这次题目出的变态,压分至少三十往上,釉釉你这成绩稳进一本分数线了啊,好棒~好崇拜~” 说完再瞅瞅自己的名次,嘿嘿两声,笑容娇憨。 “咱们三个里面,就我最废物点心,好在有小鬼头给我垫背,不然我才不敢带你去找我妈咪玩呢。” 林凊釉没去查理科班成绩,随口问:“白予岑考得很差?” “他成绩不能用差来形容,是惨烈。” 白予奈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新鲜出炉,还热乎的倒数第一,我刚给我爸打电话,他没说几句就挂了,估计急着给小鬼头尝‘竹笋炒肉’呢。” “以前霍析越在理科班,他还有点回嘴借口,这次算完喽,我待会就把他偷偷交女朋友的事捅给我爸,必须让他一次吃到饱,让他再剋我东西出去装阔!” 林凊釉被逗乐:“你不怕白予岑知道了打击报复?” “切,放马过来。” 白予奈仰着脖子靠到椅背上,已经拿出手机开始给自家老爸编辑告密短信。 听她把屏幕敲的啪嗒作响,林凊釉勾着唇角看向窗外。 阔别了半月有余的京市,冬意正浓,主干道马路两侧,涂了白色保温漆的树干笔直成行,还没发出新芽的枝杈上,已经提前装点极具年味的红灯笼。 余光一瞥,她注意力很快被窗外沿街的某个铺面吸引,转头去叫白予奈。 “能不能让司机在这里停下车?” ** 云卷云舒,同一个太阳下。 霍析越坐在房间落地窗前,懒散眯着眼,怀里抱着正式进入小狗尴尬期的乖乖,偶尔揉揉它的脑袋。 乖乖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敷衍不走心,扭头对他汪汪叫了两声表示抗议。 霍析越面无表情的拉开抽屉,撕宠物火腿肠的动作已经很娴熟,剥好接着随手一丢。 乖乖立马跟只离弦之箭似得,从他怀里射出去。 小狗爪子踏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哗啦哗啦声响,都没能吵醒睡姿奇差,半个身子快滚到床外的白予岑。 扫了眼他睡肿的那张脸,霍析越顶了顶腮。 随即又是两声呼噜响起,像破锯子在拉老木头。 霍析越终于忍无可忍,又剥开根火腿肠走过去,搁到白予岑脑门上。 等对方满脸惊恐,活生生被乖乖舔醒发出惨叫,他才勉强满意,坐回去翘起一双长腿。 白予岑冲进洗手间鼓捣了好一阵,才从里面出来,拿着毛巾用力擦脸。 “哥!我招你惹你了?!” “别赖我这儿了,赶紧回家。”霍析越将视线从依旧黑着屏的手机上挪开,半垂眼睑:“顺路去趟医院,给自己挂个呼吸科。” 白予岑没听懂也没在意后半句,一屁股坐到床角,双手诚恳合十。 “哥,你就再收留我一阵吧,求你行么,我家保姆赵姨给的情报你又不是没听见,我爸已经提前从公司杀回家对着门口静坐半小时了,我现在回家,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霍析越再次将手机屏幕开了又锁,冷脸抬起手捋过眉毛:“那你找司野。” “我才不呢。” 白予岑直瘪嘴,作出副可怜小白菜样:“他爸搞科研,她妈大学教授,我去了必被问成绩,然后就要开始给我上心理课,总结课,反思课...最后还得给我家里打举报电话。” 这次霍析越没再出声搭理。 白予岑知道他这算是默认同意自己留下了,面露喜色想凑过去。 可一对上霍析越恹恹的眼神,感知到他此刻心情欠佳,立马老老实实坐回原处。 想逗乖乖玩,可那只最近脸变长不少的肥狗忙着咬绳套玩具,只赏了他个傲娇斜眼。 闲着无聊,白予岑从被子里翻出自己手机,随意点进朋友圈开始刷。 给一溜的美女自拍点完赞,滑到备注是‘暴龙战士’的新更动态。 内容是张抓拍照片加定位。 白予岑嫉妒得后槽牙都要咬碎:“我姐可真潇洒啊,出去玩十来天,这又去哪happy了?” 一听这话,一直坐在椅子上闭眼假寐的霍析越总算有了反应,掀起眼皮拿过手机。 点进白予奈头像,果然看到她几分钟前发出的内容。 照片取景是京市冬天的街道,对焦其实在树枝上挂着的小红灯笼上。 但他还是一眼就捕捉到,画面右下角的那抹少女倩影。 阳光下墨缎般的长发被风吹起散开,露出一点白皙小巧的侧脸。 好。 很好。 已经回来去逛街了,都不给他发消息是吧? 霍析越暗暗磨牙,接着去看照片下面显示的定位。 【诺曼底十八号。】 名字挺文艺,应该是个咖啡厅或者西餐厅? 大概率蛮适合约会的。 霍析越唰地一下站起身来,吓了对面白予岑一跳。 “干嘛啊越哥?你不会想把我从窗户丢出去吧?” “穿衣服,跟我出趟门。”霍析越已经扯下外套,认真的微蹙眉头,正对着镜子调整发型。 机会是可以被人为创造的。 她不回来,他就找过去。 反正他想见她,一刻都等不了。 第115章 我就不能有点特别的? 林凊釉捧着手机,缓慢迈步,按照方枕月给她划出的教辅习题册清单,在一排排架子前对照寻找。 锁定目标,她刚要伸手去拿,就听见店门被拽开的声音,挂在柜台前的小猴子玩偶扭动几下,又说了两遍‘欢迎光临’。 以为是其他顾客,她本来连抬眼的打算都没有,直到听见白予奈略带惊讶的语气。 “你怎么来了?” 林凊釉这才抬眸望过去,随即便对上一双熟悉的铅灰色冷眸。 霍析越站在白予岑身后,穿了件皮质飞行员短夹克,款式设计衬得他宽肩窄腰的比例更傲人,踏着马丁靴往那一站,不用说话,不用做任何表情,就能轻而易举吸引周围人目光。 诺曼底十八号的老板是个挺年轻漂亮的文艺女生。 很快注意到霍析越,主动过去问他可不可以拍张照挂到顾客留念墙上。 霍析越本来想拒绝,可余光扫到墙上那些照片里的的其中一张,是林凊釉抱着几本册子,弯腰挨着柜台上那只玩具猴子比耶。 他顿了顿,伸手往旁边一指。 “把我的挂到那儿。” 闪光灯咔嚓一闪,霍析越的侧脸在相机中定格。 少年轮廓怎么看都优越,尤其眉骨和鼻梁,凸起比例傲人,像经过女娲精心制作。 老板从拍立得里取出新照片,满意在手里晃了两下,对着光线欣赏。 “你长得可太帅了,肯定好多小姑娘追吧?” 她由衷赞叹。 霍析越半垂着眼皮没搭茬,而是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书店的名字挺难听。” 老板愣住。 开业大半年,她还是头一次收到这种评价。 对面的霍析越已经回身,将林凊釉怀里那一厚摞的书拽过来。 “刚下飞机就直奔书店?都能评模范了。” 林凊釉没多想,靠近他一些,分享屏幕上的书单内容,手指时不时在上面点几下。 “我看过你成绩,进步不少。” “基础薄弱的话,这几本应该会很适合你,既然来了,就买回去看看?” 闻言,霍析越半垂的眼帘掀了掀,再看到从她发隙间露出的那对镶钻四叶草耳扣,他眉尾跟着微微挑起,沉声回应。 “好,听你的。” 话音刚落,书店门又被推开。 方枕月和司野前后进来,说是在路上遇到的。 “哎呦喂,这不是咱理科榜眼么。”白予岑立马上前勾住司野脖子,阴阳怪气:“人方枕月是被叫来的,你家离这可隔了大半个京市呢,附近没书店?” 司野答得自然:“我出来散散心,碰巧转到这里。” 白予岑本来就是随口问,压根也没仔细听他回答,握住人家肩膀不停地晃:“你丫的要那么多分有什么用?就匀我二十也行啊...” 方枕月没加入他们的闲聊,一来就只盯着架子上的书看。 她和林凊釉将书店划出的高三区前前后后细致过了一遍,霍析越拎着个塑料购物筐跟在两人身后。 眼看筐里的各种教辅书、习题册、试卷集快要堆成个小山,她们终于收手。 几人分别结完账,走出店门白予奈刚要跟林凊釉说话,霍析越已经把头盔递给林凊釉。 “我载你回去。” 林凊釉这才看到他身后那辆肌肉感十足的纯黑色机车,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霍爷爷看到你期末成绩,把车还给你了?” “嗯。”霍析越点点头:“截止到寒假结束前。” 说完他顿了顿,看到拿着头盔没有要戴,似乎有所顾虑的林凊釉,神色淡淡再次开口。 “想什么呢,优优?” 音量不小,咬字清晰。 尤其最后那个叠字称呼一出,旁边几人立马同时安静。 白予奈反应最大,吸到一半的奶茶全卡在嗓子眼里,呛得她差点把肺咳出来。 “优...” 霍析越像是还嫌扬面不够乱,又启唇。 林凊釉暗中伸手对准他腕间掐了一下,这人才勉强将第二个字的发音咽回去,弯起的眉眼明显透着促狭。 “还不跟我走吗?” 林凊釉当然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生怕这位爷再讲出什么大胆发言来,立刻戴上头盔坐上机车后座。 形态黑色猎豹般的机车被拧动油门,声浪呼啸而过。 被司野拍着后背的白予奈才缓过神来,瞳孔地震,语无伦次。 “霍析越...他...他刚才叫我们凊釉什么?” “还...还威胁必须坐他的车是吧?” “我没听错吧?” “语气眼神表情都怎么回事?男妖精吗?” “他、他他他、他该不会对我们家凊釉有意思?!喜欢她?!” 说完她飞快看看两旁的人,期待得到同样震惊的反应。 结果却收获三张冷静脸。 白予岑耷拉着眼皮帮她把下巴合上。 “你总算发现了,待会给越哥发个喜报。” ** 冬天其实不是骑机车的理想季节。 好在正午几乎没什么风,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 林凊釉将头盔扣得更牢一些,放下胳膊想去抓座位两侧的把手,没想到却只握到空气。 她低头去找,才发现那里光秃秃的。 “拆了。” 霍析越似乎透过后视镜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声音混着耳边风声传过来。 “我嫌累赘。” 扶手在你后头,又看不见。 难道你脑后勺还长眼睛? 林凊釉默默吐槽,从头盔风挡里露出的那双眼睛透着无语。 霍析越心情似乎挺好,哼着歌向后伸手,抓住她手腕往前一带。 “安全起见,你扶住我的腰。” 也没别的办法,林凊釉只得照做。 霍析越的腰比她想象中还要窄,她两只胳膊不费力便能虚虚环住。 这时前面人又说话。 “收紧一点。” 林凊釉认定他动机不纯,当没听见。 不料下一秒,身下机车突然一个急刹。 她下意识用力抱住霍析越的腰,前胸撞到他后背,贴的严丝合缝。 “霍析越!” 等回过神来,林凊釉的第一反应是生气。 霍析越停稳了车回过头,替她掀开挡风罩,朝对面微挑下巴示意。 她顺着投去目光,才发现一只母猫正叼着幼崽从前方跑过去,一溜烟钻进路边的绿化带里。 “你冤枉我。” 少年清冽低沉的嗓音隔着头盔传来,听起来闷闷的。 “得请我吃顿饭作补偿。” 林凊釉觉得有点好笑:“你搞讹诈呢?” 霍析越没立刻答话,而是回过头重新拧下油门,直到车子驶出段距离才压低了声线。 “谁让你那么狠心?” “出国十几天,连通电话都不给我打。” 林凊釉反驳:“我有给你发消息啊,还拍过照片。” “那些别人也收到过。” 隔着少年精壮宽厚的脊背,传来声线碾转,与他背影气扬违和感满满。 “优优,我就不能有点特别的?” 第116章 我就是太想你了 林凊釉真的挺受不了霍析越用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每次他这样,她都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沉默好一阵才挤出一句。 “你这是胡搅蛮缠。” 尾音落下,前方的霍析越久久没再开口,变得格外安静。 耳边只剩下与飞驰机车摩擦而过的风声。 别墅区逐渐进入视线,街道上车流越来越熙攘。 林凊釉看了眼后视镜。 逆着光线,机车头盔的挡风罩被折射成纯黑色,将霍析越整张脸遮挡严实。 生气了? 她有些吃不准,开始回忆自己刚刚的措辞或者语气是不是哪里过分。 驶入别墅区大门,机车速度明显降下来。 林凊釉顺势将双手松开一些,在考虑要不要说点什么改变下气氛。 毕竟霍析越也没提什么过分要求。 她似乎有点过于严肃了。 正这样想着,一股力道突然从腕间传来。 是身前霍析越单手握住了她两只胳膊,带着她向前更贴近他几寸。 将机车熄了火,停在闻家别墅对面的树下,他立刻摘了头盔回眸,却迟迟没有松开手。 “别跟我生气,优优。” “我就是太想你了。” 少年用天生冷冽的声线哄人,咬字轻缓。 鸦羽般的浓黑长睫伴随话落慢慢压下来,阴影笼罩着眼尾那颗微红的泪痣。 没人受得了这种蛊惑。 霎时间,林凊釉心跳节奏被搅得乱七八糟。 她也算谈过恋爱,有过婚史的人,感情经历不短。 但跟闻宴最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也不过是温声唤她几声宝贝。 从不会像霍析越这样,再难为情的字眼都能轻轻松松讲出来,连眼睛都不眨,还要紧盯着她等回应。 “我没生气...” 酝酿了半晌,林凊釉才憋出半句。 “那就算说好了。” 霍析越立刻接话,嗓音里似乎含着笑意。 “你欠我一顿饭。” 这突变的话锋令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的林凊釉一怔。 等再抬眸,看到霍析越唇角正明晃晃挑起,翘着计谋得逞的弧度。 她翻身下车摘了头盔,没好气丢还给他。 万千发丝散开,垂落到少女纤薄的脊背,浓密带着自然微弯的弧度,很像儿时故事书插画里的美人鱼公主。 闻宴从大门里走出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虽然早听到机车声音,猜到是霍析越送林凊釉回来。 但目睹他看她时过分专注中包藏野心的眼神,闻宴还是险些没按捺住要蹙起的眉心。 顿了顿,他才将视线从同样紧盯自己的霍析越脸上略过,只定格在林凊釉脸上,扬起抹温柔笑意。 “凊釉,出去十几天,有没有带礼物给哥哥呢?” “嗯。” 林凊釉从霍析越手中拿过装书的袋子,只抽空扫过来一眼:“白家司机应该已经把我行李送回来了吧,你和闻叔柳姨他们都有。” 闻宴忍不住再问:“我和爸妈是一样的?” “当然。”林凊釉语气淡淡,言语间依旧挑不出错:“胸针,只有当地在卖的特别款,相信你们会喜欢。” 话头被堵住,闻宴只能站在原地,微微颔首挤出一声嗯。 “那,我有没有礼物呢?” 霍析越突然在这时候接话。 按照这人以往的不良秉性,林凊釉严重怀疑他一旦被惹到,又会埋个类似刚刚的坑,等着她跳,根本不会管一旁还有闻宴在场。 她只得如实作答:“等我回去以后归置好行李,就让人送过去给你。” “也是胸针?” 霍析越还是盯着她眼睛,唇角又隐隐勾起来。 像是明明已经能猜到答案,却非要别人亲口说出来。 林凊釉轻轻摇头,无奈叹了口气:“你的不一样。” 霍析越明显满意了,一挑眉梢:“那你能不能回去拿,亲手送给我?” 听出这个危险分子的咬字又隐隐透出点碾转唇齿意味。 闻宴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林凊釉站在这两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中间,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涌动的古怪暗流,怎么待怎么感觉不自然,索性点头答应。 “好,你等等。” 说完她便立刻从闻宴身侧绕开,沿着院子往前走。 经过花圃间小路时,余光一瞥,才注意到凉亭里,似乎有道身影,正背对着她坐在火焰跳跃的炉子前,伸着双手烤火。 女孩的背影很美,头发尽数拢到一侧,露出纤白脖颈, 之前偶然听白予奈八卦,说江扶歌这次虽说对外说是旅行养病,实则被家族惩罚,年关前一天才会被允许回到京市。 难道她偷偷提前返程了? 这猜想只在林凊釉脑袋里闪过一秒,便直接略过。 她重新去看脚下的路。 等拿了礼物再出来,远远看到闻宴还站在远处没动,林凊釉有些意外。 斜斜靠在机车边的霍析越一与她视线相碰,原本泛着冷的脸寒霜尽褪,迈开长腿擦过闻宴的肩头,主动迎上来。 “小熊啊,怪可爱的。” 林凊釉被他拆礼物的速度震惊到,一时没回过神。 霍析越勾唇捏了捏手中熊玩偶的脸蛋,又说:“是之前你给我拍过照片的那只吗?” “嗯。” 林凊釉点点头说明。 “就是前几年卖得很火的那个独立设计师手工品牌,她本来已经隐退不做了,但因为是奈奈妈妈的好朋友,又看我们喜欢,一定要我们从她收藏留在家里的几只里挑了带走。” “那岂不是限量款里的珍藏版?” 霍析越眉眼弯起,笑得分外好看。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难得很正经的话,没有拐弯抹角,也没藏什么不良企图。 但他一字一顿时,微幅开合的殷红双唇,反而令林凊釉看得有半秒钟分神,耳根又有要发热的趋势。 “好了,拿到礼物就快回去吧。” 说完她立刻转身,却被霍析越绕过来挡住去路。 “不想跟我去看看乖乖么?那胖子本来记性就差,不怕半个多月不见面,它把你给忘了?” “不可能!” “没准,白予岑前些天赖在我家,白天喂了它零食知道冲人家摇尾巴,晚上就翻脸龇牙,核桃大小的脑仁总共能装下多少东西?” “乖乖聪明着呢,你少恶意抹黑它。” ...... 闻宴站在门口,看霍析越和林凊釉面对面站着,距离挨得越来越近。 几乎是他俯身,便能与她鼻尖相碰的距离。 早就越过普通社交极限,但他们两人却谁都没觉得不自然,依旧你来我往的说着话。 这种氛围,真的能用朋友关系来解释吗? 闻宴低下头,将难看脸色藏匿于阴影之中,终于再做不下去旁观的第三者,无声转身离开。 第117章 所谓宿命 在状况突发的半秒以前。 林凊釉都从来没想过,她这一世还会有跟方茗初面对面的时刻。 年三十,客厅里巨幕电视里,正播放着喜气洋洋的春晚节目。 柳沁兰正和特地从南方回来过年的闻老太太一起,亲手包饺子。 她刚给闻洌川的紫砂壶里添完新茶叶,就听到一道隐隐约约的门铃声。 很快有佣人小跑着过去。 等抬眸时,竟看到方茗初衣着单薄,怯懦的环抱双臂走进来,还没等闻宴完全从沙发上起身,她眼泪先一步扑簌簌滑落。 “闻学长,我...我没想来麻烦你的...但是...” “但是家里突然断电了,只有我一个人...我太害怕了所以才...” 方茗初边说边抽泣着,小脸煞白,像是随时都要晕倒。 林凊釉僵硬站在对面,手上还捏着早该放下的茶叶罐。 太熟悉的表情,太熟悉的声音。 她视线仿佛被前世记忆割裂成两半。 一半是方茗初瑟缩着肩膀蹲在地上哭,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滚落,就像此刻这般,说她真的太害怕,太孤独。 另一半也是这个人,笑着倒在闻宴怀里,用自己喝过的杯子给他喂酒,以及最后那通电话里,她极近冷漠的声音。 再察觉到周围的闻家夫妻与闻老太太,似乎对方茗初的到来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明显不是与她第一次见面。 霎时间,一股凉意从林凊釉脊背向上,一寸寸爬节。 闻宴在这时候走过来,没有去往方茗初身边,而是站到林凊釉肩侧。 “凊釉,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介绍,她是方茗初,咱们学校高一届的学妹。” “前些日子,我偶然帮到过她认识的,爸妈听说她身世,叫她来家里吃过几顿饭。你当时在国外度假,没遇上。” 他一下子脱口而出这么多,像是急于解释什么。 林凊釉始终没看闻宴的眼睛,也没调整好情绪,只保持半低着头的姿势,碍于礼节挤出短促一声嗯。 自然也就错过了,对面方茗初被佣人找来披肩包裹住上半身前,投来的那抹复杂且一闪而过的目光。 方茗初很快便被迎进来,安置在沙发上坐好。 除了闻老太太不为所动,回到面案前重新包起了饺子。 闻洌川和柳沁兰的关注点都放在方茗初身上,一个给她倒了杯热茶,一个主动提议留她过年。 林凊釉在旁默默看着这一幕,抿着唇许久没再说话。 她清楚明白,闻家夫妻尤其柳沁兰,就是这样天性善良会怜悯弱者的性格,尤其柳沁兰,对女生更有特殊关怀偏爱。 否则当初也不会顶着流言蜚语,将自己从南江接到京市。 她是最没资格报以情绪的人。 麻木坐在沙发上,林凊釉看完了几个节目。 其中的小品笑点包袱其实很多,前世她看时,笑得前仰后合,此刻却连唇角都勾不起来。 耳边时不时传来方茗初低低的说话声。 林凊釉的感受不仅仅有前世真心遭到背叛后的浓厚厌恶,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感觉宿命像一张无形大网,无论你怎么躲,都会从天而降,沉重又坚牢,根本无法挣脱。 就算这一世她已经竭力规避,没给方茗初任何一丝能结识自己的机会。 对方仍然能介入进她的生活。 甚至此时此刻,就坐在相距不到三十公分的位置上。 要如实阐述前世种种,没人会相信。 直接说出或者表现出对方茗初的抵触,她一个借住在闻家的养女,又凭什么呢? 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被装盘摆放上餐桌。 柳沁兰似乎看出林凊釉与平时不同,最先给她夹了饺子。 “宝贝,先尝尝这种馅料你吃不吃得惯,我也让阿姨下了汤圆,马上就出锅了。” 林凊釉怕让她多想,立刻挤出抹笑容回道:“好,谢谢柳姨。” 听到这里,方茗初突然问:“汤圆?这位姐姐是南方人?” 能感觉到,她是想借机跟自己搭话的,但林凊釉选择重新垂下眼眸,刻意忽略。 “凊釉是爱吃甜的。” 柳沁兰没有直接回答方茗初的问题,而是自然反问道:“方同学想尝尝吗?要不要让阿姨也帮你盛一碗?” 闻言,方茗初笑着摇摇头:“不了,我跟大家一起吃饺子就好。” 落地时钟上的分针即将划过十二点,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已经有性子急的人开始点放烟火。 林凊釉抬眼,恰好目睹正对着餐厅的落地窗前,一簇七彩烟花凌空盛放的刹那。 她从前世起就很喜欢看各种各样的烟火,总想尝试自己点燃,感受这种极致的美从手下诞生飞向夜空,会不会很有成就感?就像亲手在天空里种下一株花朵? 可每次都会被闻宴阻止。 他似乎根本没办法理解,总会露出莫名的表情问。 “这种转瞬即逝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视线中,烟花已经在黑色星空中绽开一簇又一簇。 林凊釉看得很专注,连眼睛都不舍得眨。 直到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来,是白予奈打来的视频电话。 她接通,最先看到一只点燃的仙女棒,而后才是好朋友笑嘻嘻入镜的脸。 “釉釉,出来呀,我们来找你玩啦。” “你们?”林凊釉擅长捕捉重点。 屏幕里的白予奈随即调转摄像头,将周围晃了一圈。 被扫到的司野和白予岑都主动来打招呼,只有站在最后的霍析越没动,双手还插在大衣兜里,对着镜头勾起抹痞痞的笑。 少年嗓音伴随风声与电流,依然好听的抓耳。 “敢不敢放烟火?我亲自教你?” 第118章 合影里的兔耳朵 夜空,烟火,好友,天台。 林凊釉按照指引登上霍家别墅屋顶,第一眼便将这些尽数收入眼底。 原本正在玩闹嬉戏的几人听到她脚步声,立刻转头看过来,纷纷扬起不掺杂任何的笑脸。 “釉釉你来得好快,提出表扬!” 白予奈穿了件红色斗篷式的外套,低扎两个辫子,眉开眼笑把自己手里的烟花筒递过来时,很像新年插画里会出现的角色。 没等林凊釉去接,大小姐的手就被她弟弟拍到一边。 “啧,当哪个姑娘都跟你似的,单手哒哒哒放加特林?”白予岑边说边自认为不明显的挤眉弄眼:“人家老师等半天了,你横插一脚算什么事?” 讲完顺势一回头。 林凊釉与他动作同频望去,正对上一双在瞳孔泛着细碎光闪,比此刻头顶夜空还要好看的眼睛。 对方眸子弯起来,她也不由自主勾起唇角。 “听白大姐说,你从小到大都没玩过烟火,那就循序渐进,先从最简单的来?” 霍析越嘴上还在征得林凊釉意见,实际已经抽出根仙女棒塞进她手里。 “拿稳了。” 他启唇叮嘱,接着微微眯起眼划下打火机。 下一秒,金黄色的光芒在两人之间绽开,映亮相对的两张脸。 林凊釉只缩了缩手指便很快适应,开始专注盯着变幻各种形状的花火。 少女昔日常常浅淡,永远持有一分冷静的杏眸被光芒填满,睁得很圆,唇瓣微翘,难得流露出符合她年纪的天真与欢欣。 “这就高兴了?” 霍析越又靠近一些,覆上林凊釉手背,带着她用仙女棒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形状。 “看清楚是什么没?” “...嗯?”林凊釉单纯欣赏,被问的一怔。 “笨。” 耳边传来霍析越刻意压低的声线,尾音上扬,像道钩子。 “再给你一次机会。” 握着她手背的修长五指稍稍拢紧,又带着她再画一次。 金色花火在视线中不急不缓勾勒出一个形状。 是心形。 饱满又对称,跟以前他在试卷上一笔一笔描出的那颗一样。 林凊釉下意识回头,才发现霍析越站得离自己很近,她帽子上的毛线球已经蹭过他下巴。 这时候手中仙女棒燃尽。 她立刻回眸,打算借机拉开点安全距离:“我去换根新的。” 没料想,话还没完全说完,司野便不知从哪出现,直接往她怀里塞了一大把各式各样的烟火棒。 “来,这都是阿越给你挑的,挨个随便玩,先点一个,咱们合张影留念。” 听到要拍照,白予奈立马来了兴致,要求必须用她的手机。 严谨鼓捣完调试各种参数,才放心交给白予岑。 “去吧,你脸最小,适合站前面。” “切~算你有眼光~” 白予岑很吃这套,呲着个大牙举起手机,将镜头对准他们。 “准备啊,3、2、1...茄子!” 期间林凊釉想抽回自己的手,霍析越明显加了分力道。 咔嚓一声响。 白予岑按照白予奈指示,按下快门键。 屏幕被递到几人中间。 林凊釉看见照片里,高大男生站在自己身后,没做什么表情的五官出挑又冷峻。 肢体动作却很有反差。 一只手握着她的,另一只举起来对着她头顶位置,伸出两根修长指节,比了个兔耳朵手势。 “重来,反光我看不清屏幕,这给我拍的啥玩意啊,脸型跟扁铲似得,还眨眼了。” 白予岑很不满意,把手机拿回去就要删除,被他姐眼疾手快抢回去。 “哎呦喂,刚才光线角度多好啊,背后烟花也正是最好看的时候,你得相信我的p图技术,你这点问题根本小事一桩。” “真假?”白予岑眨巴着眼睛,将信将疑。 白予奈一拍胸脯:“当然,你就等着瞧好吧。” 说完便划着屏幕放大又缩小,飞快忙活。 “好了,完美。” 她刚说完,白予岑立马迫不及待凑过去看,整张脸都被气紫了。 “你说的高超p图技术,就是用个猪头贴纸把我帅气面庞全挡上?!” “略。” 把照片一键转发到群里,白予奈演都不演了,吐着舌头一歪头,气死人不偿命。 那边很快又乱成一锅粥,林凊釉将注意力收回,意识到霍析越掌心还压在她手背上,立刻抽出来。 经过尝试,她已经可以独立燃放各种小烟火棒。 几根点完,人类喜欢好奇冒险的原始欲望钻出来。 她刚往霍析越脚边那几箱烟花方向瞄了一眼,立刻就被发现。 霍析越觉得林凊釉刚刚的表情很像馋零食偷看的乖乖,没忍住笑。 “你想玩?” 林凊釉抿抿唇问:“会不会很吓人?” 霍析越已经抬腿将箱子踢过来,答得不假思索:“怕什么,有我在呢。” 说完朝她伸出胳膊,五指摊开。 林凊釉没理解,疑惑盯着他看。 “手。”霍析越一挑眉毛,用眼神朝自己的掌心示意:“不然,你想自己来?” 一旁司野白予岑他们又点燃一箱烟火,燃起的引线窜的极快,感觉晚半秒就要烧到手指衣袖上。 林凊釉目睹完果断伸出手,由着霍析越带自己上前,划下打火石。 噼里啪啦的声音刚一响,霍析越立刻牵起她往回跑。 倏地一声,先是白烟,而后股股七彩烟火窜上天空,汇集盛放,似要将黑夜照亮。 林凊釉的耳朵被一双大手从后捂住,对方的体温隔着肌肤传来。 这时候,附近突然传来邦邦两声巨响。 她隔着霍析越的手掌依旧听得真切。 下一秒,白予奈的怒骂声传来:“小鬼头你脑子带泡?!说好了放烟花,你偷着买二踢脚?!” 随即,是白予岑顶嘴,之后挨揍的惨叫。 林凊釉忍俊不禁,刚要勾起唇角笑,被两道迎面而来的身影打断,弧度转瞬散开。 “打扰了,方学妹说她也想看放烟火,我就带她来了。” 闻宴刚站定,视线便紧紧落在霍析越尚未完全收回的双手上。 “方学妹?又哪里冒出来的?”白予奈嘀咕了一句,看白予岑被分散了注意力,立马趁机一脚踹他屁股上,重新投入打弟弟的艰苦事业中。 方茗初畏畏缩缩站在闻宴身后,四下环视一圈,找到林凊釉后主动打招呼。 “姐姐你...” 她刚开口,林凊釉就收回视线,下意识蹙眉。 刚被绚烂烟火与身边人陪伴冲淡的那股情绪,又再度涌上心头。 林凊釉的异常,自然逃不过霍析越眼睛。 他低下头压着嗓音问:“你怎么了?” 对上那双只倒映出自己的铅灰色眸子,林凊釉突然不想再掩饰压抑。 “我不喜欢她。” 她说完垂下眼睫,已经准备好应对霍析越的各种反应或者疑问。 意料之外,对方安静片刻,再启唇时只吐出个短促音节。 “哦。” 紧接着,一个眨眼功夫,林凊釉的手腕已经被攥住,整个人被带着向前跑。 周围几人明显愣怔,全都没反应过来。 等闻宴唤她名字的声音响起,他们已经下了天台。 霍析越边迈楼梯边回眸,得逞的一挑眉梢。 “你不喜欢的人,我也讨厌,正好带你换个地方玩。” 第119章 男孩子要有事业心 车子停在滨海沙滩边步道。 霍析越又从后备箱抱出一堆烟火,让林凊釉靠着坐好。 “你到底买了多少?”林凊釉忍不住问。 “其实我是多啦A梦来着。” 身前少年挑了处位置,将东西都放到地上,把手伸进衣兜里撑开示意。 “不信你摸摸看。” 眼见这人又开始没正形的胡说八道,林凊釉睨他一眼刚想开口,就被乍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亮起屏幕上显示闻宴两个字。 她挂断。 他又打来。 反复几次,对面霍析越突然冷飕飕冒出一句。 “我帮你?” 见林凊釉抬起眼睫没表示反对,他拿过手机按下接通键。 没等那头闻宴说话,张嘴就是三个字。 “你好烦。” 接着依旧没给对方反应时间,又紧跟一句。 “再打我就把你送进黑名单。” 说完便面无表情切断通话。 手机再被还回来,已经重归安静。 林凊釉忍不住想象向来被众星捧月的闻宴,听到这两句直白攻击后,该会流露出怎样的滑稽表情。 霍析越似乎对她的分神略感不满,俯下身与她视线相平着对视,微蹙眉心。 “看我。” 直到林凊釉照做,将视线投落在他脸上,才总算满意,从烟火堆里挑出几样,点燃前嗓音缓缓的问。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林凊釉摇头的动作还没做完,第一簇烟火已然划破寂静升空。 抬眸望过去,她瞬间领悟到了霍析越那个问题的答案。 原本与夜空同色的海面,刹那被朵朵盛放后再缓慢降落的七彩光芒映亮,流动的浪花像是被沁染颜色,波光粼粼,闪若繁星,美得令人失语。 林凊釉呆呆的看着,顾不上整理被风拨乱的头发。 更没留意到,身旁少年从始至终只将视线放在她侧脸的那双眼眸。 “优优,你有定目标吗?想考哪个城市?哪所大学?” 耳边安静的短暂间隙,霍析越突然郑重抛出一连串问题。 “港大吧。” 林凊釉回答,眼睛还落在天空与海平面上。 “我将来想做律师,那里的法学专业全国最顶尖,胡教授更是泰斗,现今行业里的大咖们,好多都是她的得意门生。” 认真听完,霍析越挑了挑眉毛:“这么明确,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林凊釉轻笑着摇摇头。 “其实只是我小时候,陪妈妈一起看电视,那时候老牌港剧很流行,她总夸里面带着卷毛假发的律师大状特别神气,我拍胸脯跟她承诺过,长大以后也要变成那样。” 看到她淡粉色唇瓣上扬,霍析越同步勾起唇:“内地的律师可不戴金毛假发。” “我就想按照自己的心去决定未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凊釉视线缓缓滑落,似是想起什么,笑容有些散开。 不过她很快就重新调整好,转而望向霍析越问:“那你呢?有关于未来的计划吗?” “等你答应做我女朋友呢。” 眼前人紧挨着坐到她身侧,笑得恣意,半点难为情的神色都没有。 看出林凊釉有要皱起眉毛的趋势,他狭长眼睛弯起来,带着那颗泪痣微动,张扬又桀骜。 像只能哄得人心甘情愿奉献灵魂的男妖精。 “这算其中之一。” “还有就是,想跟你考到同一个城市。” 林凊釉对他的答案还是不满意,认为这个话很严肃,所以板起脸:“我是在问你自己的梦想,霍析越。”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靠近你,林凊釉。” 霍析越有样学样,也念出她全名,唇角虽然还翘着,但一双眼眸里满满当当,尽是认真。 他用的是靠近。 不是得到。 就像在形容某个难以企及的信仰。 饶是胸腔里砌了道铜墙铁壁,也很难不被这种话一击即中,落进心湖泛起一圈又一圈延绵不绝的涟漪。 林凊釉感觉到自己脸颊明显又有要热起来的趋势,生硬别开脸。 “男孩子要有事业心。” “事业心当然在,而且很强。”霍析越被她老头子似得语气逗笑:“别怕,不会吃你软饭的。” 最后半句话,他刻意放慢语速。 “瞎说什么呢?” 林凊釉感觉到身侧人吞吐间的气息洋撒在耳廓,立马起身躲开,语速快得像炒豆子。 “时间不早,我要回去了,否则闻叔柳姨他们该担心了。” 霍析越却像早已精准预判她会做出的反应,仍噙着唇角,一把握住她手腕轻松带力,便将她拉回到自己身前。 “我很认真的,小优优。” 他保持着姿势,半倚半坐靠在车子打开的后备箱里。 本来想趁气氛好,再逗林凊釉几句。 反正她看在今晚烟火的份上,不至于真生他的气。 没想到刚抬起视线,少女泛了红的眼尾映进他眸底。 那是一种很娇很纯的淡绯,几乎与她唇瓣同色。 又一束烟火在两人后方砰地炸开。 却没压住霍析越越来越快的心跳。 明明她只看着他,什么都没做,却能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令他浑身的血液开始发热。 那双杏眸在烟花下,被折射出七色细闪,眨动的睫毛像把羽毛蒲扇,扫得人喉咙痒。 他觉得再忍就要喘不上来气。 林凊釉不清楚霍析越在想什么,只直觉猜到应该是个坏念头。 因为此刻眼前这双眸子瞳色正不断加深,明显是掺杂进了什么,层层递进着扩散。 再一眨眼,少年轮廓卓绝的五官倏地变得近在咫尺。 他鸦羽般的长睫抖了抖,扫下的阴影也跟着晃。 接着向上,挺直的鼻梁蹭过她鼻尖。 眼尾处传来温润微湿的触感。 最后的烟火华丽盛放,同时倒映在两人瞳孔之中。 这一刻林凊釉瞪大双眸,宕机的大脑终于恢复运转。 霍析越是在颔首俯身,用一种几近虔诚的姿势,亲吻她的眼睛。 第120章 你也敷衍我呢? 那个吻,在之后几天里,时常会出现在林凊釉的梦里。 不仅没被冲淡,反而越来越鲜明清晰。 不同于告白那晚,落在额头的那个蜻蜓点水般的短暂停留。 盛放烟火下,夜晚海浪边,霍析越的唇覆上她眼尾足足数秒。 少年颈间的喉结无声滚了又滚。 隐忍克制,却又带着涩气。 鼻息交换间,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快要将她包裹…… 看到演算纸上,凭白多出来的霍析越三个字。 林凊釉立刻去拿修正带涂抹干净,拍拍自己的脸强行重新集中注意力。 这道大题她已经算了三遍,次次得出的最终数字都不一样。 正犹豫要不要翻答案看看,搁在一边的手机就响了。 刚刚还在她脑袋里晃来荡去的名字,出现在视线中,连着发来好几条消息。 【干嘛呢?】 【白予岑说最近新上映了个电影不错,一起去看?】 【片长不到两小时,我车接车送,好学生用功也得劳逸结合吧。】 间隔片刻,没得到回复,他又发来两句。 【优优,你最近对我好冷淡,难道还在怪我没忍住亲你了?】 【别生气,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能看出霍大少挺不低声下气擅长哄人的,措辞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林凊釉喝完了水才拿起手机,在他一堆问题里挑选回复。 【不去了,下午我要刷题。】 对面的消息框立刻弹出来。 【那今晚补习班结束,一起去吃点宵夜吧,你还欠我顿饭呢。】 林凊釉这次干脆只精简敲了一个字。 【不。】 霍析越没被打击到,又换了个战略方针,很快发来一条视频,光明正大用乖乖诱惑她。 视频里的蓝眼哈士奇原本正在全身心投入的跟扒在两爪之间的磨牙骨头较劲,冷不丁被霍析越伸手捞过来,哼哼几声表示抗议。 “卖个萌,求她对我好点。” 他用脸贴着小狗,斜斜倚靠在窗边,浅金色光影被切成菱形格子洒在头顶肩头。 随手一个角度,画面都养眼得可以截下来放到网站上,做优质男头。 乖乖没待几秒就无情蹬腿离开。 霍析越回头想再抓它过来,一只被咬得挺惨,脑袋上露着棉花的玩具小象被甩到他手边。 乖乖对他汪了一声,随即转身继续埋头苦啃骨头,用屁股对着他。 “什么意思?你也敷衍我呢?” 霍析越提溜着小象,看了几秒才回过味来,气得直顶腮。 视频到这戛然而止。 林凊釉忍不住想笑,将乖乖怒甩玩偶给霍析越玩那段反复回看好几遍。 【人家是让你自己玩,别烦它。】 她敲字过去火上浇油。 没注意到身后半开着的门后,闻宴已经默默站了好久。 他视线定格在林凊釉身上,用双眼描绘着少女背影的纤细腰肢与墨色长发。 昨晚他用手机一直单曲循环那首歌,直到入睡。 梦境中,已经有段日子凝滞不前的画面终于得到推进。 出现在他眼前的林凊釉就像此刻这样,只是头发卷成了稍显成熟的波浪卷,周围环境似乎是大学校园。 填满夕阳玫瑰色光晕的阶梯教室里。 蓝天绿荫下的操场跑道。 枝繁叶茂的宿舍楼下花坛旁。 他们常常独处谈心,并肩走在一起时,影子挨得越来越近。 第一次牵手,是她用小指勾住他的,再一根根缠上来,紧张观察他神色。 第一次拥抱,是她不知在为什么掉眼泪,他低头去哄,她忽而扑进他胸膛,用双手紧紧攀住。 第一次接吻,是她红着脸踮起脚尖,却对偏了位置,唇瓣只飞快蹭过他嘴角。 之后她紧绞双手,看着他的眼睛问。 ‘你愿意试试,跟我在一起么?’ 梦境到这里被切断。 无论他再将那首歌听多少遍,都无法延续。 像是一则烂尾故事,全文截止在他开口回答之前,再多敲不出一个字。 一切都只来源于幻想么? 可所有感触也太真实。 林凊釉发丝勾在他颈侧时微痒的感觉,她软若无骨掌心还带着汗的手,她抬起头时睫羽颤动的幅度... 连他心跳加快时的感觉都如鲜活在胸腔里发生过一般。 等林凊釉从窗玻璃上发现他的倒影,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她第一反应先是蹙眉,旋即便锁上屏幕将手机倒扣在桌面。 “你有事?” 少女的声音依旧冷冰冰,像窗外久经阳光却还是无法消融的积雪。 “凊釉,我看你门没关,就想找你聊聊天。” 对上林凊釉充满警惕的眼神,闻宴忍不住解释。 “柳姨刚才来找我说话,被叫走工作时有点急,大概没注意关严。” 林凊釉只回眸扫他一眼,话中敷衍的意味已经不能更明显。 “下次再聊吧,我正要做题。” 闻宴只得勉强勾了勾唇:“如果有什么不会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嗯。” 这次林凊釉连头都没抬,手上握着的笔已经在纸张上划出沙沙声响。 是在间接向他下逐客令。 闻宴垂下眼睫,遮住一片落寞的眸底,脚下刚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又调转回去。 “对了凊釉,江扶歌回国有几天了,因为你把她和许甜的联系方式都删了,所以一直要我向你转达,想约着出来一起见一面,把话说开,好好向你道歉。” 林凊釉笔尖一顿,只觉得可笑:“她想跟我道歉?” “嗯。” 闻宴微微颔首,又道:“当然,去与不去,选择权在你。”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上次我们两个,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 林凊釉说完,一直盯着题目的视线倏地凝顿,随后一转,在收手合上笔盖的同时改了口。 “但见一面,也不是不可以。” 她骤然转变的态度令闻宴有些愣怔:“你答应了?” 林凊釉抬起眼眸,回过身子对他露出一个很浅淡的微笑。 “对,麻烦你帮我转告给江扶歌吧,尽快定好见面时间地点。” 第121章 捕兽夹 虽然尚智高中内部对江扶歌的惩罚聊近于无。 江氏家族表面严苛,实则只是将她送到国外度假暂避风头。 但沦为无数人口中谈资,对这位在京市顶尖权贵圈子里骄傲惯了的千金公主来说,很算折辱。 她是一定会急着想把面子找回来的。 林凊釉很清楚这点。 所以当得知江扶歌收到消息后当晚便在自家会所定好了位子,她不意外。 跟闻宴准时一前一后走进包厢里时,看见江扶歌和她几个朋友,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满满鸿门宴味,她更是连眼睛都没眨半下。 淡然脱了外套交给侍者,接着落座。 江扶歌放下刚要贴到唇边的杯子,审视完林凊釉,目光便不自觉挪到闻宴身上。 自从上次她给林卓做套故意引人来京市的事被闻宴查出来,他对她的态度明显冷了不少。 再到之后林淞南写帖子发到校园论坛,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他更是再不主动跟她说话。 往日里他们不用置顶便总能被自动刷到最上端的对话框,现在要划上好一会才能找到。 她出国一个月,别说像从前那般嘘寒问暖,煲电话粥挂着通话入睡,他甚至连基本关心都没有。 非要她主动搭话,他才会偶尔简短回复几句。 江扶歌知道,如果再不想想办法,她和闻宴的关系就要脱控,彻底陷入僵局。 所以在挑回国礼物时一反往常,舍下高姿态,给闻宴选了个很特别,很有暗示意味的礼物。 之前想送一直没机会,她说要给林凊釉道歉,他才终于松口同意见面。 于是等人到齐,江扶歌立刻便将唇角笑容调试的和善亲切,示意侍者可以开始分发礼盒。 “我这次去的是瑞士,那里的巧克力特别棒,我专门请师傅订做了带回来,你们尝尝。” 说完她没急着跟闻宴说话,而是先向林凊釉示好。 “凊釉妹妹,我记得之前听柳姨说过,你很喜欢吃甜品,相信巧克力一定合你胃口。” 接着又从贴身手包里拿出个小方盒推过去,弯起眉眼。 “还有这个,是我单独为你准备的赔罪礼,怕你嫌我道歉只用一张嘴,没诚意。” 林凊釉认得那上面的著名logo,盒盖一掀开,里面做工精巧的女士手表只看一眼便知价格不菲,在包间灯光下流光溢闪的。 与她相隔几个人的许甜立马夸张倒吸一口凉气:“天,好像是新出的星辰系列,超级贵的,如果换我可不好意思收...” 咔哒一声。 林凊釉面无表情将盒子关上收好,自然放进帆布包里。 “我很喜欢,谢谢。” 她表情和语气像新闻节目里负责官方公关的发言人,半点灵魂都没有。 见状,江扶歌嘴角隐隐僵了僵,不过很快便又恢复正常,抿着唇又拿出个小纸袋递给闻宴。 “阿宴,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当时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你。” 东西具体是什么,林凊釉懒得看,一心盘算着把刚才那块表挂二手网站上卖掉,大概能换多少钱。 又一阵低低惊呼声响起,耳边又传来以交头接耳的私语。 “我记得女生送男生皮带,好像是有特殊寓意的吧。” “对对对,代表一辈子拴住他?” “重点是皮带本身吗?重点是上面刻着的字,ik hou van jou,荷兰语我爱你的意思,设计师本人亲自盖章过的告白好物诶...” 林凊釉耷拉下眼睑,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因为刚上完补习课用脑过度,包厢里的暖气又开得太足,开始有点想睡觉。 她决定采取老办法,吃点水果提提神。 没曾想刚拿起叉子选中一颗看起来会很甜的蓝莓,突然有只托着盛了满满果汁杯子的手伸过来。 不偏不倚一歪,里面液体一大半泼到林凊釉袖口。 没等她反应,许甜先咋呼起来,苦着脸不停道歉递纸巾。 “要不要去洗手间处理下,我陪你?或者直接买套新衣服让人送过来?” 对方满脸诚恳,如果把泼果汁时翘起的嘴角藏好,倒真是满分演技。 “行啊,你现在就让人买吧,我这件是柳姨新买的羊绒衫,刚拆吊牌。” 林凊釉来者不拒,雁过拔毛。 许甜在她的注视下,撇着嘴巴拿起手机,给自家司机发去了短信。 “凊釉,先擦干,湿着会不舒服。” 闻宴起身过来,连抽了几张纸帕递过来,要帮忙擦被林凊釉拒绝后,也没离开,顺势坐到她身侧。 眼见自己精心挑选的那条皮带,只被闻宴匆匆瞥了一眼便随手搁到了茶几上。 江扶歌表面没露出异常,桌下的指甲早已陷进她的淡紫色裙摆里,暗怪许甜多此一举打乱节奏。 “凊釉妹妹,前段日子的事,我还是欠你个交代,该郑重跟你道歉。” 她顿了顿,才又开口。 “其实我只是对你的过往有点好奇,没想到下面人会错了意,做事也不知轻重,给你添了麻烦真对不起啊。” 女孩讲出这段话时轻声细语,微咬着唇,倒更像个无辜的受害者。 她只将态度放得够低,诚心半点没有,四两拨千斤,将自己责任摘得干干净净。 站在对立面的人很容易被激怒,一旦踩进陷阱发作起来,就会被贴上得理不饶人的标签,角色位置立马被对调。 “没关系,扶歌姐姐。” 迎着江扶歌和她朋友们的注视,林凊釉笑眯眯抬起眼眸,对着演戏。 “有句古话说的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么。” 这话明显在江扶歌意料外,将她提前准备好的措辞都堵在喉咙里。 一旁闻宴露出欣慰的表情:“凊釉,看到你这么懂事,哥哥很高兴。” “高兴啊?” 像个耐心等待的猎人终于听到捕兽夹收拢作响一般,林凊釉倏地勾起唇角,再看向闻宴时将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不如,拍个照片发出去,记录下这个时刻?” 听完闻宴稍微一愣,很快点头答应,主动打开手机的相机。 “镜头再往左边一点,把大家都带上。” 林凊釉给出的理由自然合理。 闻宴听话照做,闪光灯咔嚓一闪,摊开在茶几上的那条皮带顺利入了镜。 “文案就配个紫色爱心吧,跟包间的装潢很搭。” 林凊釉说完拿起杯子喝水,像是随口一提。 闻宴都快忘了她上次主动跟自己说这么多话是什么时候,欢欣雀跃,想也没想便将那条朋友圈发送了出去。 手机放回到茶几上没过几分钟,突然嗡嗡嗡的震动起来。 先是连续不间断的新消息提示音。 之后便是来电铃声 林凊釉已经猜到对面是谁,满意勾唇。 第122章 我看你也挺白的 开始,闻宴没接电话。 先是调静音,接着才拿起手机敲字,之后立刻锁屏。 这套动作立刻吸引江扶歌的注意,面上甜笑不变,微挑了下眉梢问道:“阿宴,谁找你呀?柳姨不会这么早就催你们回去吧?” 虽然之前论坛风波后,闻江两家有刻意拉开距离暂且避嫌的意思。 家里闻洌川和柳沁兰找闻宴谈话的大体思想,也包括让他在高考前先以学业为重,不许跟江扶歌越线。 但绝不至于看得这么紧,也有违闻家父母的体面作风。 江扶歌自然也清楚,所以她真正想问的,只有第一个问题。 闻宴动了动唇,刚想回答,又一通电话打进来。 他叹了口气,走出包厢去接。 林凊釉靠进沙发里,咬着手里杯子的吸管,一边淡然喝柠檬苏打水,一边旁观江扶歌时不时瞥向门口的表情。 她前世等闻宴从朋友聚会上回家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吧。 想要不在意,却还是忍不住去猜测,揣度。 间隔几分钟,闻宴再进来时先按了按眉心,似乎有些为难。 江扶歌这次没开口,只盯着他的脸。 “时间有点晚了,不然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闻宴笑笑,已经示意侍者去取自己和林凊釉的外套。 “阿宴,我们才见面没多久。” 江扶歌关掉包厢里的音乐,婉转蓝调乍然中断,气氛变得有点干。 “如果是闻叔柳姨他们因为流言心存芥蒂,我可以亲自向他们解释清楚。” 林凊釉放下杯子,适时开口:“你多想了扶歌姐姐,闻叔和柳姨最近在忙一个特别复杂的并购案,连着几晚都凌晨回家,他们抽不出时间一直打电话的。” “嗯。” 闻宴应声,坐回位子上:“是一个朋友,遇到点状况需要我帮忙。” 听到‘朋友’二字称呼,江扶歌眉心微不可查的蹙了蹙。 她和闻宴是相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好友圈子基本重叠,提起某个人他向来直接点名。 用笼统称呼概括就说明,电话那头的对象,她不认识。 “是方学妹么?” 一旁林凊釉忽而又说话。 “对。”闻宴朝她点点头,刚刚还模糊的态度突然转变,细致解释起来:“她说负责做饭的阿姨又偷懒没来,一直饿着肚子很难受,又总感觉家里像藏了人,做什么都胆战心惊的。” 林凊釉顺过话头:“能理解,柳姨给我讲了方学妹的身世,从小就独自生活没人陪伴确实可怜,容易神经紧张也很正常的。” “那就让她来这里吧。” 江扶歌没有刨根问底,而是笑盈盈主动邀请。 “阿宴,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会所里的云吞面不错,我现在就给她点一份,有我们这么多人陪着,相信她心态会慢慢变好的。” 这番话让人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麻烦你了,扶歌,我现在派人去接她。”闻宴很快答应。 他低头给方茗初发去信息的同时,许甜家司机正好敲门进来,手上拎着崭新的购物袋。 没等对方开口,林凊釉便微笑着起身接过。 “那我就先去换衣服了。” 包厢的门一关,她唇角笑容立刻淡下去,一步一步走进拐角。 计划构想能如此顺利进行,是因为她实在太了解方茗初和闻宴这两个人了。 虽然不清楚这一世他们是如何相识,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 但真正自卑敏感的人,最怕给人添麻烦。 从方茗初嘴上说着害怕惶恐,却在大年三十闯进闻家的矛盾行为里便能看出,她已经对闻宴起了攀附的念头。 林凊釉是在闻家借住的孤女,与她这样一个家族里见不得光的私生女算是身份等齐。 然而江扶歌不同。 她是顶级财阀的掌上明珠,还是闻宴的青梅竹马,被他喜欢追求过的人。 方茗初心细如发,看到闻宴发的那条朋友圈,自然不会错过林凊釉专门留给她的种种细节,无法再稳坐钓鱼台。 对闻宴来说,只要不触及核心利益,他也乐得做个慈悲的拯救者,展现自己的温柔与善良。 所以今晚的一切,皆非偶发,而是必然。 林凊釉推开洗手间的门,换掉脏衣服。 新毛衣的价格要比她原来的那件更贵,尺码却很不合适,至少大了两号。 摆明是许甜存心的。 林凊釉也不介意,没拆吊牌直接塞进衣领,想好回去以后要把这件衣服连同手表一起高价售卖。 来时目的达成,她已经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走出隔间,她站到镜子前,一边挽着袖口,一边查看打车软件上司机抵达的剩余时间。 江扶歌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站到林凊釉身侧洗手台边,扫了她一眼,没做任何铺垫:“你故意的?” “嗯。” 林凊釉也不打哑谜,坦然承认,拧开了面前的水龙头。 “我今晚做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对闻宴没有任何想法,否则在你离开京市的这段时间,我没理由不趁虚而入,利用男人的愧疚心做点什么。” “你对闻宴是喜欢也好,占有欲也罢,别把敌对目标选错了。” 说完她甩了甩洗干净的手,抽出纸巾擦干后便丢到垃圾桶里,转身离开。 穿过走廊大半,林凊釉正低头看着脚下的波斯地毯图案走,隐隐约约听到从前方转角处传来的两道男声。 嗓音有点耳熟,像是刚刚往包厢里送过果盘纸巾的那两个服务生。 “诶,888号包房里面那几个都是什么来头啊?感觉都没成年呢,各个坐豪车穿名牌。” “你新来的不知道也正常,穿紫色裙子那个,是咱们老板的侄女,家里阔着呢,身边朋友也没有出身差的。” “阔不阔的我不懂,但那几个小姑娘长得是真水灵啊,紫色裙子的是漂亮,但我更喜欢戴四叶草耳扣的那个,感觉又纯又欲,尤其那皮肤白的,直晃眼睛,感觉一掐都要出水了...” 林凊釉脚下步伐凝顿,刚打算看看能不能换条路线去门口,一道冷到快要结霜的嗓音骤然插进转角处的对话。 “我感觉你也挺白的,跟死了三天一样。” 她立马走过去,果然看到正拉着张臭脸的霍析越,以及那两个服务生狼狈逃走的背影。 “你怎么来了?” 霍析越等林凊釉站定才掀起眼帘,脱了身上经典米色格纹的巴宝莉大衣,披到她身上,将衣襟拢严,随手把腰带系上了个结结实实的死结,昂贵面料被箍出了褶子他也没管。 “我智商超过六十了,会刷朋友圈。” 林凊釉刚想说话,面前人已经拿过她手上提着的袋子先行转身。 “走吧,送你回家。” 少年背影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子别扭。 第123章 别扭 翌日上午。 得知闻洌川和柳沁兰又长途出差,林凊釉干脆没下楼吃早餐,借口不舒服,让佣人把吃的送到房间里来。 因为家里剩下的闻老太太和闻宴,她哪个都不太想见。 背了几篇文综知识点,她坐得有点累,索性对着窗户站起来继续。 余光瞥到隔壁栋别墅,霍析越房间所在的位置。 这位大少爷拉窗帘的习惯跟正常人恰好相反。 此刻厚重布帘笼罩着窗子,只留一条能稍稍透进阳光的缝隙,他大概率是已经醒了。 稍加思索后,林凊釉拿起手机,主动给霍析越发了条消息。 【要不要一起遛狗?】 对方回复频率快得一如既往,内容却是很反常的拒绝。 【我家老爷子早上晨练时带它出去过了。】 林凊釉光是默念这行字,就已经能想象到霍析越敲屏幕时的表情。 肯定跟昨晚全程一言不发送她回家时一样,脸拉得老长,下巴恨不得掉到地上。 正想着,楼下突然传来厚重瓷器摔到地上的刺耳声响,接着便是闻老太太‘哎呦’一嗓子。 林凊釉走出房间,隔着二楼围栏往下看。 发现原本摆在沙发旁的那樽古董琉璃花瓶碎了满地。 客厅里除了痛心疾首的闻老太太、站在她身旁的闻宴,还有正慌张紧捏着自己衣角的方茗初。 “我说你两句,你就故意砸我家里东西?” 闻老太太被气得不轻,说话时直顺胸口:“你知不知道这花瓶有多珍贵?是我朋友从苏黎世拍卖会上给我带回来的,有价无市!” “闻奶奶,我真不是有意的,只是觉得太漂亮,想摸一摸...” 方茗初声音抽抽搭搭的,应该已经哭了。 闻宴在中间打太极:“奶奶,一个物件而已,您别气坏了身体,我爸妈正好在国外,您喜欢花瓶,再让他们送您个更名贵的就是。” “我是心疼东西吗?我是气这丫头心思不正!” 闻老太太指着方茗初:“我前脚刚说完你总在我家待着不妥,要找人送你回去,后脚我最喜欢的花瓶就碎在你手里了,哪有这么巧的偶然?!” 方茗初似乎收到不小惊吓,后退着躲到闻宴身后嗫嚅:“闻学长,你相信我,我真是不小心...” 闻宴叹了口气:“奶奶,您先回屋休息吧,来者是客,方学妹还受了伤,别让我在中间为难。” 闻老太太向来娇惯孙子,听他这么说再大的火只能生生压下去,让佣人搀扶着甩手离开。 没戏可看,林凊釉刚要收回脖子转身,楼下闻宴突然像头顶长了眼睛一样,抬眸直直望过来。 “凊釉,吵到你了?抱歉。” 林凊釉很敷衍的弯了下嘴角:“没事。” 她脚下步子已经迈开,闻宴又开口:“下次身体不舒服要告诉哥哥,别再一个人悄悄离开。” “哦。” 林凊釉这次的回复更简短。 闻宴却像是没注意到她的不耐,打开了话匣子:“昨晚你走以后,方学妹和扶歌朋友发生了一些误会,她受了伤,时间太晚不方便去医院,我就带她回来找家庭医生处理了。” “嗯。” 林凊釉的眼睑垂下来,只往方茗初脚腕处裹着的纱布扫了一眼,便很快收回。 “方学妹昨晚被安置在客房,我本想跟你交代一声的,但怕你已经休息了,就没打扰。” 他说这么多,林凊釉基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到最后才淡淡回复一句。 “不需要交代,我不在意的,照顾受伤的朋友是应当应分,方学妹回家以后一个人不方便,留下来挺好的。” 说完她没管楼下闻宴和方茗初反应,直接转身推门进了房间。 世界重归宁静。 林凊釉回到书桌前开始继续背诵。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忽然有人敲她的房门。 与闻家佣人轻叩两下即收的习惯不同,对方节奏很随意,发出的声响也不小。 打开门一看,是眉开眼笑的周盛。 “哈喽啊林妹妹,有段日子没见,你更好看了。” 林凊釉没想到他会出现,有点意外。 “你哥找我来的。” 周盛继续自顾自说着,朝她一挤眼睛。 “之前我在他面前夸你两句,他就防贼一样不让我登门了,今天突然叫我来写功课估计是为了多个人避嫌吧,毕竟楼下那姑娘跟万能胶水似得...” 他恰到好处止住话头,往楼梯围栏外一扬下巴。 林凊釉顺着周盛目光望过去,看见方茗初正挨着闻宴坐在沙发上,手捧书本,像是在请教问题。 这时对面周盛又开口:“林妹妹你也一起下去吧,不都说学习氛围浓厚效率高么。” 拒绝的话已经涌到嘴边,林凊釉身后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看清是霍析越打来的,她没管还堵在门口的周盛,回身进了房间去接。 刚说了个喂字,对面就跟竹筒爆豆子似得问。 “总跟在闻宴身边的那只癞蛤蟆去你家了?” 林凊釉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是在指周盛,立刻再往里走几步,将通话音量调小。 “嗯,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那孙子的车了。” 话筒那边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杂音,像是布料在摩擦。 “哦。”林凊釉应完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你为什么叫他癞蛤蟆啊?感觉长得也不太像...” “因为癞蛤蟆总爱惦记着天鹅。” 霍析越咬字硬邦邦的。 “我马上到闻家门口,你下来叫佣人给我开门。” 第124章 咱俩没必要认识 林凊釉没叫佣人,自己下楼给霍析越开了门。 大少爷看到她,把风风火火脱下要塞过来的外套收回去,挂到自己胳膊上。 动作神态里,还是透着别扭。 屋里面周盛听到动静,好奇张望。 “又有谁来了?” 等看到跟在林凊釉身后走出玄关的霍析越,他眼睑瞬间耷拉下去。 自从上学期那场篮球赛后,两人算是结了梁子,见面早已连招呼都不打了。 一旁闻宴反应也不算好:“霍析越,你怎么来了?” “请教问题啊。” 霍析越从外套兜里掏出张折叠成小方块的试卷,不急不缓在他们面前展开。 “数学吗?”闻宴盯着他看了几秒,再开口时已经将语气调试如常:“我帮你看看吧。” 他的手伸到半空中,霍析越却跟没看到一样,纹丝不动:“文理有别,你别再讲错了误导我。” 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时候周盛阴阳怪气的语调响起来。 “男女也有别啊,某些人一进门就往人家小姑娘房间里钻不太好吧。” 霍析越磨了磨牙一挑眉毛:“那你倒是让出点位置啊。” 闻言,周盛才不情不愿往旁边挪了挪,将自己随手摊在茶几上的书本归置到一边。 气头过了,霍析越才想起自己只顾着较劲,都没询问林凊釉的意见。 他抿了抿唇,垂眸望向她时,眸底桀骜消散的干干净净。 见到林凊釉面色无异,配合得拿了两个坐垫放到地上,又从他手中接过卷纸,才暗中松了口气。 两人刚坐下,对面一直安静观察着所有人举止的方茗初小声开口。 “闻学长,这位是...” 知道她是在问霍析越,闻宴勉强微笑了一下,刚要敷衍套几个名词把这个令他厌烦的流程走完。 霍析越本人主动插话进来。 “不用介绍,咱俩没必要认识。” 对方只扫了方茗初一眼便毫无留恋的收回,铅灰色眸子冷冷的。 搭配上他那张脸和浑身自带气势,完全像座不可靠近的冰山。 方茗初果然有些被吓到,瑟缩了下肩膀,面色肉眼可见的变白。 “对、对不起,是我冒犯了...”她立即连声道。 闻宴将佣人刚泡好的花茶往她面前推了推,低声安抚:“刚刚不是说总感觉冷么,喝点温的吧。” 周盛也在一旁道:“学妹你别在意,人家霍大少就这脾气,对谁都横,不用怕。” 听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充当护花使者,霍析越只觉得聒噪,再懒得搭理。 “这道,你之前给我讲过类似的,是做对了吧?” 他盯着林凊釉,专心等她回答。 这句语气不仅温声细语,甚至还能隐隐听出点类似求夸奖的意思来,与跟方茗初讲话的状态完全是两极分化的对比。 直接用现实给了刚刚把话说满的周盛一嘴巴。 气氛变得更尴尬。 顶级豪门里头的二代子弟谁还没点脾气。 但碍于场合与对象,周盛只能把心里那股火强压下去,手里圆珠笔再落字时划破了纸页。 看着林凊釉与霍析越紧挨着坐在一起,肩膀快要互相碰到,时不时还会面对面低语交流几句。 男帅女美,连阳光从落地窗前倾洒下来的角度都刚刚好,将两人隔空相触的发丝镀上层浅金色。 挺养眼的画面。 闻宴却怎么都觉得不顺眼 “凊釉,你解题思路不错,逻辑很清晰。” 他启唇出声,试图将对面两人之间那种影影绰绰的亲昵氛围打破。 “知道不错就别打扰了。”霍析越一转眼珠,瞳孔像淬了冰,凉飕飕扫视过来:“专心点照顾好你学妹,别三心二意的。” 这话说的直白,且难听。 方茗初立刻攥紧了手指,似是装着胆子在维护闻宴,替他反驳:“不许你这么说闻学长!” “不许?” 一听这话,霍析越直接笑了。 他将唇角扯起抹凉薄弧度,抬眸一字一句反问:“我做什么,还需要经过你同意?” 周盛逮着机会,摔了手中的笔:“过了吧,人家小姑娘又没惹你,一上来就夹枪带棒的,最起码绅士礼仪都没有?” 霍析越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又被逗乐,偏过头与周盛对视着,从鼻腔里发出声透着嫌弃轻嗤。 “啧...” “你要是再不把你这张癞蛤蟆脸挪远点,还有更过分的呢。” 这是明着在骂了。 周盛脸上挂不住,之前一直按捺在心底的那股火成倍地蹿起来,咬牙切齿把手边的习题册甩到霍析越面前。 “差不多就得了吧,你他妈一进来逮人就疯咬,是狗么?” 他清楚霍析越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张嘴前已经做好跟对方打一架的准备。 之前在球场上技不如人吃了闷亏,现在都空手空拳的,还有闻宴在场,他肯定不至于被压着打。 没料想对面人先死死盯了自己几秒,眉骨狠跳两下,五指已经有要攥起来的趋势,却忽而转头看了眼林凊釉。 等再转回视线时,他舒展开指节,水笔又在他手里流畅转起来,要笑不笑的从唇缝里挤出一句。 “做狗总比当癞蛤蟆要强吧。” 此话一出,周盛瞬间被气得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但对方毕竟是恶名在外又家世显赫的霍析越。 让他挑衅引得对方先动手可以,如果自己先出拳性质就变了,会很难办。 “你还真是病得不轻。”周盛抵着后槽牙说话,直接越过霍析越,伸手去捏林凊釉的肩膀:“林妹妹,咱离他远点,可别被传染了。” “撒手。” 刚被骂狗还能淡定回复的霍析越突然翻了脸,瞳孔温度急速骤降下来。 周盛视线还落在林凊釉脸上,没看他,也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你管我呢?人家哥哥在这儿,轮得到你置喙?” 一句话的尾音尚未完全落下,霍析越已经单手攥住了他的衣领,另一手正一根根掰开他按在林凊釉肩头的手指。 周盛猝不及防,身形一歪,胳膊碰翻了手边那盏花茶。 浅褐色液体撒得满桌都是。 方茗初被吓到,捂着脸往闻宴身后躲。 周盛对着霍析越紧绷着下颌的一张脸,第一反应其实是费解。 当众骂他狗他也没觉得丢面子,还能笑得出来,跟女孩子不咸不淡讽刺他一句倒突然翻脸了? 不过没出半秒钟,他就想明白了。 “哈,你惦记人家林妹妹啊?” 周盛梗起脖子,露出个充满挑衅意味的笑。 “巧了,我也挺喜欢她,等高考结束以后,咱们俩比比赛,看谁先追到怎么...” 这次周盛话都没说完,便迎面结结实实挨了霍析越一拳。 起身来两人身侧阻拦的闻宴被他力道带着向后踉跄,后背撞上客厅里的落地灯,疼得拧起眉心。 第125章 泪痣 一楼佣人很快唰拉拉围上来。 赶在闻老太太被惊动以前,林凊釉二话不说,直接拉起霍析越上了二楼。 关上房间的门,她将人安置到书桌椅前坐下,确认他手指没事只是袖口被泼到了些茶水后,便开始找屋里的纸巾盒。 时间无声流动几秒。 霍析越用视线追随未发一语的林凊釉,有些沉不住气,偏过头主动摊了牌。 “我承认,我从昨晚就心情不好,因为你前脚对我冷冷淡淡,还拒绝跟我一起吃夜宵,后脚就跟闻宴出去玩了,我心里不平衡。” “刚才来之前心里也憋着火,有点故意找茬想骂人的企图。” “但我对周盛动手,主要原因绝对是他很早以前就用那种色眯眯眼神看过你,刚才言行举止还对你很不尊重…” 他一股脑说完,稍稍侧眸观察了一下林凊釉的表情。 见身前少女还是半垂眼睫站在原地,让人摸不透心思,上一秒还义愤填膺的强势气场瞬间弱下去。 “...优优,你生气了?” 空白的几秒格外漫长。 这期间霍析越已经在绞尽脑汁,构思出两三种道歉哄人的办法。 “没有啊。” 林凊釉语气平缓的回答,浅淡勾起的唇角轻易便打乱他节奏。 “你、你别是在说反话讽刺我呢吧?”霍析越紧紧盯着她眼睛,一瞬不眨。 “讽刺你做什么?我知道你已经有在克制了。”林凊釉已经找到纸巾,递到他手心里:“再说楼下那两个人确实挺欠揍的,哪个挨打都不怨。” 霍析越刚才还耷拉着的眼睑立马掀起来,反复确认:“优优,你真这么觉得?” “嗯,没骗你。” 对上眼前少年恢复光亮的双眸,以及他收着一双长腿,端端正正坐在张粉色椅子上的模样。 林凊釉又说:“欠你一顿宵夜迟迟不还确实是我的问题,今晚补习结束后你有空吗?” 听完霍析越又盯着她弯弯的眉眼又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嘴角恨不得扬到耳根。 一张脸上再找不出几分钟前惴惴不安的影子,仰起头微挑着眉骨,男狐狸成精似得拖长语调。 “优优,跟你吃饭,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一定有空的。” ** 夜晚,白炽灯泡下,烧烤炉子上的肉串被烤到冒油,扬下一把孜然辣椒,滋啦作响。 小小的一间店,几乎没什么装饰,只用大白粉刷了有些凹凸不平的墙壁。 林凊釉落座后看了眼老板娘递来的菜单,随即抬眸望向对面霍析越。 “故意给我省钱呢?” “没有,就是因为离得近,之前被朋友带着来过。”霍析越从桌上塑料桶里抽出两双方便筷子,清咳着反驳:“这家店很干净,味道也不错。” 一旁老板娘听完后笑得见牙不见眼,主动搭话。 “小伙子我对你有印象,头几次进门我都以为是明星模特呢,有段日子没跟他们来,原来是交女朋友了啊,别说,这头一回带来的女生是漂亮。” 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原本正在用筷子戳破餐具包膜的霍析越力道没收住,发出啪嗒一声响,动静挺大。 林凊釉不动声色,圈划好菜单交换给老板娘,等人走了才低声问道:“霍析越,是不是每次你带女生过来,她都这么说啊?” “没有!” 霍析越搓了搓有些发热的耳尖,急于否认:“我那时候就是发作再频繁,也没带其中任何一个一起吃过饭。” 提及他的病,林凊釉也不开玩笑了,转而正色:“你最近有按时去看心理医生吗?效果怎么样?” “公主的话我哪敢不听啊。” 一听她关心自己,霍析越立马来了精神,重新勾翘起唇角。 “我家老爷子听战友推荐,又给我换了个治疗工作室,去了几次感觉效果还不错,除了还是入睡困难,其他方面有好很多。” 林凊釉点点头,满意半垂下眼睫。 这时候老板娘端着一盘刚出锅,红油油的小龙虾过来,摆上了桌。 麻辣鲜香的味道立刻弥漫在空气中,冲进鼻腔勾人味蕾。 不过拆个筷子的功夫,等林凊釉再抬头,剥好的小龙虾已经被放到她餐盘中间。 霍析越修长手指被火红的小龙虾壳衬得更白。 “我自己可以。” 说着林凊釉刚伸出手,桌上那盘小龙虾立刻被霍析越拽远。 他又递了一只过来,整整齐齐码放好,一本正经道:“我手指比你长,所以速度一定比你快。” 这理由... 还真让人无法反驳。 小龙虾的味道比林凊釉想象中更重口一些,她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水乡人很快便被辣得嘶嘶倒吸气。 才发现自己忘了点喝的,立刻找老板娘要来两罐冰镇可乐。 看霍析越手上沾了油不方便,她便主动去拽拉环。 因为舌头被辣得太痛忘了该先静置一会,刚拉开里面的碳酸气泡便砰地一声冒出来。 林凊釉眼睁睁目睹全程躲得快,对面专心剥小龙虾的霍析越就没这么幸运了,被可乐崩了一脸。 “抱歉。” 她赶紧去抽纸巾,帮他擦脸。 霍析越一抬眸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对面少女面带歉意的无意识咬唇,探出大半个身子倾过来,正专注盯着自己的脸,伴随擦脸的动作,被她拢到背后的长发一缕一缕向前掉落,清新却萦绕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 自诩洁癖的霍大少爷这会儿半点不生气,甚至还存了想被再她崩一回的念头,目光没藏住心事,诚实瞄向桌边还没开封的那罐可乐。 林凊釉不知道眼前人心里的小九九,只想着抓紧把他的脸擦干净。 小店里灯光昏暗,霍析越又戴着卫衣兜帽,上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 有一小滴可乐,两次都没被擦掉后她才反应过来。 这是人家的那颗泪痣。 她收回手随口自嘲:“你这颗痣...” “很难看对吧。” 霍析越兀自打断,语气果断。 “等高考结束,我就去夏岐凡那儿点掉。” 林凊釉费解的睁大眼睛,由衷表达疑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位置跟那女人一样。”霍析越垂眸,继续剥着手中的虾壳:“而且总有人跟我家老爷子说,我这颗痣长得不吉利,泪痣泪痣,一生留得眼泪都要比别人多。” “就算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可眼泪也分很多种吧。” 林凊釉极不赞同的反驳:“谁说落泪就一定是因为不吉利的事?太开心喜极而泣不行?” 闻言霍析越被逗笑,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林凊釉是真觉得长得这么有味道,与他长相相得益彰的一颗痣被点掉太可惜,托起下巴继续说服他。 “知道么,我当初见到你的第一眼,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你这眼尾痣生得真好看。” 她本意只是如实叙述。 没想过这句话听进霍析越耳朵里,会直接变了味道。 撩而不自知的杀伤力是最强的。 对上林凊釉那双盛着真挚牢牢锁定向他的杏眸,霍析越满脑子都在回荡着她那句‘你这颗眼尾痣生得真好看’,跟开了无限回声特效似得。 开始是耳朵发热,没几秒整张脸都跟着烧起来。 赶在自己彻底红温之前,他飞快擦了擦手站起身离了桌。 “...咳,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林凊釉没多想,喝了口冰可乐以后,感觉喉咙里的那股火辣被缓解不少,就又连着夹起霍析越走之前码放好的小龙虾肉吃起来。 她没留意到,这时刚掀开门帘进店的一个男人已经用醉醺醺的眼睛锁定自己。 对方脚下步伐漂浮,叼着刚点燃的烟直奔而来。 用赤裸目光紧盯林凊釉被辣到有些泛红的嘴唇,抬手敲敲她身前桌子。 “小妹妹,一个人呀?哥哥请你喝酒?” 第126章 救优优就是救我 听到这人说出的第一个字以前,林凊釉便已经嗅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酒气。 她四下找了一圈,没看见老板娘身影,为安全起见打算冷处理。 没想到那男人突然弯腰靠近,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林凊釉立刻躲开,冷着脸开口:“这位先生,我不认识你,请你跟我保持距离。”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及到了对方的雷区。 那男人突然拔高了音量:“你他妈装个屁啊!” 林凊釉半个字也不愿意再跟他多说,想给霍析越打电话才发现他手机就搁在桌上没带走。 也就这几秒钟的分神,对方竟然钻了空子直接上手,一把捏住她手腕。 “趁你哥哥我还有心情跟你磨,痛快点得了,吃完饭我可以再带你去买点东西。” 男人手指很糙,长了老茧,说话时还摩挲几下,令林凊釉极度厌恶不适。 周围食客是不少,但这年头没人愿意给自己惹麻烦,基本都在旁观着热闹。 就算对方已经喝得烂醉,男女力量依旧悬殊。 林凊釉没挣脱开,立刻回头喊:“老板!老板娘!” 这家是个夫妻小店,丈夫做厨师,妻子管前台还要帮忙打下手,此刻两个人应该都在后厨忙碌。 她的这声喊几乎是立刻便被人群交谈与灶火上翻炒铁锅的杂音盖过。 那男人明显又生气了,立起眉毛直接开始拖人。 “放手!” 林凊釉攥着桌角来抗衡的几根手指已经泛了白,眼看就要撑不住。 这时候,后厨的帘子被从内掀开。 一个与老板娘身材明显不同,瘦瘦小小的身影出现。 对方带着工作帽系着围裙,手上还抱着一大叠刚洗干净的碗盘。 应该是注意到这边动静,脚下步伐顿住,旋即便急匆匆将碗盘放到最近的桌上,几乎是小跑着赶过来,二话不说挡在林凊釉身前,努力去掰男人还抓在她腕间的手。 “你她妈哪来的啊?!老子又没看上你!滚开行不行?!” 那男人被激怒了,从身侧食客桌上抄起个盘子,直接倒扣到来人身上。 满满当当的红油尽数泼洒,还散发着热气。 林凊釉距离最近,看的低呼出声蹙紧了眉心,慌忙去检查身前人的情况。 对方一抬头,视线相对时她立刻愣住。 竟然是方枕月。 闹事的男人没收敛的意思,还想再继续纠缠,已经伸出了手只差几寸就要触碰到她。 转瞬间被硬物落地的咣当一声响打断。 霍析越脸上还挂着没干透的水珠,急着冲过来抬脚将挡在过道上的椅子踹开。 醉醺醺的男人费力掀了掀眼皮,却根本没机会看清他的脸。 因为下一秒一大盘更红更烫的红油冒菜便直接兜头浇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头也被截住,反向往后掰,快被连着骨头卸下来。 男人疼得龇牙咧嘴,酒醒了大半。 动静变大,后厨的老板和老板娘终于听到,出来后赶忙将几人拉开调停。 这期间霍析越已经从周围人的议论中填补出大致事情经过,眸子里冷得能结冰。 他第一反应是自责,而后便是愤怒,垂在身侧的手臂线条紧绷,青筋乍现。 可就在他死死凝视着眼前面目可憎的男人,五指紧拢即将抬起的时候,林凊釉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我之前跟你说闻宴和周盛该打,可不是鼓励你遇事随便动手的。” “那个人跟他们不一样,一看就是没底线的地痞流氓,我们眼看就要高考了,没必要招惹麻烦。” 与她那双清明的杏眸对视片刻。 霍析越心头怒火被浇熄大半,虽然下颌与唇线依旧紧绷着,但到底听话的松开了拳头。 饭是没办法再吃下去了。 方枕月的打工也必须暂停。 老板娘一个劲赔礼道歉,说什么也没让霍析越和林凊釉结账,还给方枕月转了红包,把他们三个一直送到路边车前。 虽然有层防水围裙挡着,方枕月全身只被泼脏了前襟领口,但还是留下了一片不小的醒目油渍,锁骨处也被烫的有点发红。 接过霍析越买回来的烫伤药膏,林凊釉刚坐进车里便立刻给她涂上。 “凊釉,我没事的,一点都不疼。” 对上林凊釉明显透着担忧微蹙眉心,方枕月笑了笑试图缓解气氛。 话音刚落,她鼻梁上的眼镜框便被取下来。 林凊釉用衣角细致擦干净了才还回去,碰到她还泛着凉的指尖,随即便用自己的手掌心覆盖包裹。 两个女生并肩坐在车子后排,视线安静相对着。 心头忧虑渐渐散退后,温暖的安定感一点点填上来。 林凊釉垂下眼睫,勾起唇角帮方枕月把乱糟糟黏在鬓边的碎发整理好,干干净净掖到耳后。 真好。 这一世,她没帮错人,没再选错朋友。 “是家里钱不够花了吗?还是学校里那些人又找你和方奶奶麻烦了?” 说着,林凊釉轻捏了捏方枕月的手,语气很坚定。 “需要多少,你可以跟我说,再开学就是高三下半学年了,是最关键最需要专注的时期,别再打工了。” 方枕月赶忙摇摇头,一一解释。 “没有,柳姨给奶奶的工资比其他人高出好多,去除房租和日常开销还有剩余,那几个人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我打得这是短期工,只在寒假做,想赚钱是因为奶奶最近听力越来越不好了,自己偷偷难过又不舍得花钱去看,有钱只知道给我花。” “所以我就想着趁她每晚吃药以后睡得沉,利用空闲时间出来做点事,给她买个助听器,就算不能根治,也至少能起到一些缓解作用。” “钱马上就攒够了,不需要你帮忙,真的。” 她话刚说完,副驾驶上的霍析越突然开口。 “我跟我家老爷子的医生混得挺熟,改天让他去给你奶奶看一看,就说是社区活动,部队免费慰问怎么样?” 从车内后视镜里对上他那张严肃时五官冷冽的脸,方枕月还是有些发怵,下意识一缩脖子。 “还是别...” “别客气了。” 霍析越回眸抢过话头,嘴上还在跟她说话,视线早就挪到了林凊釉身上。 “给个机会吧大学霸,你救优优就是救我,让我知恩图报一下。” 第127章 不急 静谧夜晚下,车子抵达别墅门口。 跟着林凊釉走到闻家大门前,方枕月没迈出几步又不动了。 “还是算了吧凊釉,我自己回去收拾下就可以了,这么晚万一打扰到别人休息...” “别担心,这个时间闻家人还没睡呢。” 林凊釉一把拉过她的手。 “再说油污是很难洗的,万一你发出声音把方奶奶吵醒,或者衣服没弄干净被她发现怎么办?她老人家肯定又要胡思乱想,担心你是又被欺负了。” 方枕月被说服,只得跟着往前走,悄悄压低了些音量,试探性的问:“那你让霍析越回去行不行?他肯定听你的。” 她后半句话听得林凊釉有点不自然,回头看了眼不远处依旧长身而立,慵懒依靠在车边的高大少年。 “谁说得,霍少爷主意正着呢。” 方枕月小碎步追到林凊釉面前,抿唇苦着一张脸:“我明白,你们是顾虑我安全,但霍析越以前太凶…啊不,太威风了,我是真的还有点...” 林凊釉被她的表情逗笑:“好好好,那就只让他家里司机送你行了吧。” 闻言,方枕月瞬间如释重负,点头如捣蒜。 两人同行着穿过院子,林凊釉一边走一边悉心交代着:“待会你就把身上这件脱下来,等佣人洗干净了我再带给你,今晚你就先穿我的衣服回家,睡前脱了藏起来,别让方奶奶发现就好了。” 她想的妥帖全面,方枕月连声应好。 开了门走进玄关,林凊釉注意到客厅灯正开着。 以为是闻老太太下楼看电视,她牵起方枕月的手,本已经做好了接受盘问的准备。 没料想映入眼帘的,会是方茗初。 她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杯还冒着氤氲的热牛奶。 听到响动,对方回头主动打了招呼:“凊釉姐姐,你回来了。” 说完看见从林凊釉身后走出来的方枕月,她明显有微微愣怔,短暂安静后又开口。 “堂姐,好久不见啊,原来你是凊釉姐姐的朋友?” 听到方茗初的声音,一直盯着地面的方枕月才抬眸,扶了扶眼镜看她半秒,很意外。 “你怎么在这儿?” 方茗初回以微笑:“这就说来话长了,等改天有机会,我再慢慢给你讲吧。” 话落,闻宴从厨房的方向走过来,手里端着杯同样的热牛奶,看见林凊釉立刻道:“奶奶说头痛,我就下来给她热杯牛奶安神,正好遇到方学妹口渴在找水喝,我就给她也带了一份。” 林凊釉觉得他这段话很多余,应一声的兴趣都没有,只简短说明:“我带朋友回来换件衣服,没其他事就先上楼了。” 说完她牵着方枕月就要往楼梯口走,却被闻宴挡住了去路。 “这怎么搞得?你们在外边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很敏锐,紧盯方枕月胸口的那一团污渍。 “霍析越呢?不是他执意带你出去的?发生了问题反倒把另一个女生推出来承担?” 林凊釉皱起眉反驳:“他没有执意,也没有推方枕月承担,你不了解事情经过,不应该妄下决断。” 听到她话里话外维护霍析越的态度,闻宴腕间一抖,端着的那杯牛奶随即漾起一抹波动。 下午那场冲突,他受了伤她半分余光都没给,带着始作俑者回房间一直待到补课老师来才下楼就算了,晚上还跟对方单独出门吃饭。 甚至直到现在也不给他好脸色。 就算想态度冷淡吸引他注意,或者因为他带方茗初回来闹脾气,是不是也有些太过了? 闻宴眉尾压下来,望向林凊釉的桃花眸越来越沉。 他突然再也屏不住气,萌生出想跟她话挑明,戳破窗户纸的冲动。 可那念头转瞬便被方茗初的声音打断。 “闻学长,先让我堂姐上去换衣服吧,沾了那么大块油穿着肯定很不舒服,你再不去找闻奶奶,牛奶就要凉了。” 听到这话,闻宴耸了耸肩膀,蹙着眉心将视线挪开。 路障祛除,林凊釉片刻都没停留,直接带方枕月上楼回到房间。 她从衣柜里翻出几件厚实保暖的衣服,摊开到床上让方枕月自己选。 等对方换好才开口问:“你和方茗初,是真的亲戚么?” “嗯,远房堂亲。”方枕月点点头,承认的坦然。 林凊釉回忆起前世方枕月自杀后,方茗初曾跟她一起上下学很多次,对于跪在校门口的方奶奶,她向来视若无睹,连眼神都不会施舍半个。 突然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她面上不动声色,替方枕月理了理领口:“那为什么感觉,你们两个好像不太熟的样子?” 闻言,方枕月抬眸,挤出抹有些泛苦的笑。 “其实我和她小时候关系还可以,大人们聚会的时候常常在一起玩。” “但后来我爸妈破产负债,他们家就跟我们家切断了联系,她在学校见到我,都不会打招呼的,就跟对待陌生人一样,所以我刚刚才会有点愣神。” 林凊釉立马听出端倪:“方茗初的家人还会带她参加聚会?可她不是被父亲原配嫌弃,身份见不得光,一直被软禁囚养在旁宅的私生女么?” 此话一出,方枕月似乎很意外,眉毛高高扬起来,足足反应几秒才出声。 “她是这么跟你们讲的?” 林凊釉立刻肯定点头。 前世十年间,关于方茗初的悲惨身世,她早已听过数不清多少次,可以轻松倒背如流。 “方茗初说,她是她父亲与秘书婚内出轨后生下的,上初中以前一直被母亲藏在乡下老家,后来母亲出了意外,她就被接到了京市。” “她父亲现在的太太无法接受她,不允许她住进家里,只让她搬到一间小公寓里,除了日常做饭的保姆,她谁都见不到。” “她年纪小又不受宠,佣人也见人下菜碟,三天两头偷懒,她父亲每月打给她的生活费又常常被他太太以各种理由克扣,所以总是连饭都吃不饱。” 方枕月站在原地许久都没眨眼。 能看出她很惊愕,一时间连嘴巴都没来得及闭严。 “都是假的?”林凊釉心里一沉,已经有了猜测。 “也不算...” 方枕月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 “我目前知道的,都是很小时候道听途说来的,等有机会我问过奶奶,得到确认以后再告诉你吧。” 了解她就是这样严谨认真的性子,林凊釉也没强求,点点头应道。 “好,不急。” 第128章 红绳 冬去春来,寒假结束。 开学第一天起,尚智高中教学楼上的巨幅led电子屏幕上,便会每隔几秒刷新出一句关于高考的心灵鸡汤。 【三年磨一剑,百日见锋芒】 【百日策马闯雄关,六月扬眉铸辉煌】 【明年栀子花开,你我金榜题名】 【披星戴月走过的路,终将会繁花遍地】 ...... 教室里,黑板的正上方,也挂上了倒计时数字牌。 紧张气氛越来越浓。 大人们似乎想通过一切途径告诉这些十七八岁正处花样岁月的孩子—— 你们即将迎来能真正意义上决定自己人生的第一次机会。 斗转星移,时光在埋头于书本与卷纸中的日日夜夜里流转飞快。 窗外丁香树从发芽到枝叶茂盛,再到一簇簇嫩粉色花苞从葱绿之中钻出,由星点连成片,吹进窗户缝隙的风都沾染上了淡淡香气。 进入五月,倒计时上的数字由三位变成两位。 经过一模二模的洗礼,林凊釉的成绩依旧稳步提升,跃进排名前五。 理想院校与专业不再是大半年前的天方夜谭,已在步可丈量的未来招手。 同样也在这段日子里,林凊釉与她同桌培养出了很多默契。 用晨间上课前的时间互相听写单词。 拍一下肩膀是往前挪椅子让对方通行的意思,碰两下手肘是老师来了,终止瞌睡赶紧醒醒的提示。 学校便利店里的冰美式提神效果还不错,每次买都会记得给对方带上一杯。 她习惯在中午补眠,他一定会全程看着窗户,禁止班上同学去动窗帘。 他进步虽神速但基础到底薄弱,指尖轻叩在桌面超过五个节拍,她就可以把他卷纸题册直接拉过来,开始讲解。 几十天里,霍析越的称号从尚智高中的混世大魔头,逐渐变成突然开了窍的努力学生。 霍老爷子看见他脾气都收敛不少,几乎没再喊过他臭小子,一口一个乖孙的叫,怕打扰他学习休息,连一早一晚在院子里抽鞭子的习惯都暂时戒了。 送给闻家和林凊釉的谢礼更是源源不断,流水似得。 总说当初送霍析越来参加补习班,是他这辈子选择入伍当兵以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月初,距离高考整整三十天的时候,柳沁兰牵头带着几个孩子去了京市最有名的孔子庙。 除了刚在某次理化生联考中拿了全市第一要接受电台记者采访的闻宴,和在家里陪奶奶的方枕月,其他人到的很齐, 坐落在半山腰的寺院,周围翠绿环绕,敲钟声悠沉。 迈进门槛,远远便能闻到香火味道,时不时会从哪个角落里出现一只或慵懒散步或眯眼晒太阳的小猫儿。 柳沁兰代表所有家长捐了功德钱,之后便被住持请去喝茶聊天。 白家姐弟好奇心重,性子急,拿了香便要去拜,出来以后又立马开始四处转悠。 司野自然跟在白予奈身边。 林凊釉和霍析越是最后进去的。 镀了金身的孔子塑像端坐在纂写万世师表四字的牌匾下,威严庄重。 林凊釉手握点燃的香烛,虔诚认真的闭上眼叩拜,在心中反复默念着心愿—— 保佑我考上港大。 保佑我能笔下生花,从此山高路远,离闻宴、离曾经的人生越远越好。 最后一次叩拜结束,林凊釉还没完全直起身子,耳边突然传来霍析越的声音,语气还挺诚恳。 “...让旁边的女生答应跟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那种。” “成功的话回头我再来捐香火,多少都行...” 他虽然有压低声线,但在寂静环境里,还是一下就听得到。 旁边负责看管的和尚尴尬清咳一声,提醒道:“施主,心愿默念就好,不必讲出声音来。” 霍析越听到又重新闭上眼,将手里香烛举得更高了些。 缭绕的淡白色烟雾之中,少年眉心因认真而无意识微蹙着,轮廓深邃精绝。 看样子是真的正在心中将刚才那两句话重新默念。 林凊釉整张脸开始发烫,待不下去,起身插好香后立马转身离开。 等她走到庙中的那棵古树下,绕了几圈看挂在树上的祈愿红绳,霍析越才迈着长腿追上来。 “刚才怎么不等我?” 他一张嘴,倒理直气壮的。 “你说呢,霍析越。”林凊釉没抬眼,坐到石凳上无奈叹了口气:“这里是文庙,你许得什么愿?” 听完霍析越抬手一抚眉毛,似乎经过认真思考,随即了然一打响指。 “懂了,我提的那事得去姻缘庙是吧,等着,我现在去问问柳姨哪家的最灵。” 林凊釉赶紧站起来拦他:“霍析越!你神经病吗?” 被骂的霍大少爷不仅没生气,反而笑得更欢了,盯着面前少女瞪得滚圆的双眸,胸腔发出阵阵愉悦颤动。 见林凊釉绷起脸绕过他要走,他才将一直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横跨一步严严实实挡住人家去路。 “错了错了,不逗你了。” 他赶忙敛去眸底那抹痞里痞气的玩味,躬着身身子赔笑脸。 “回头我自己悄悄打听,谁都不问,行不行?” 林凊釉还是没搭理,抬起胳膊推他肩膀,想把人推到旁边。 没料想霍析越突然伸手过来,紧接着她腕间便传来微微发痒的感觉。 低头望去,那里忽而多出条编制的红色手绳。 少年修长冷白的指节交错,正在小心给尾端系上一个结扣。 “我重新去求来的。” 霍析越抬起眼睫注视着林凊釉,又第无数次看穿她心里念头,抬起眉尾轻轻笑道。 “放心,是助学业的,祝你考个如愿的成绩,好学生。” 说完他又抬起右手臂,将自己手腕上那条一模一样的红绳举到她眼下晃晃。 “别多想啊,我也想考出个高分,绝对没有居心不良。” 又一道撞钟声响起,绵长而悠远,山间有鸟儿振翅飞向湛蓝如洗的天空。 穿过树隙的阳光下,霍析越沾染上笑意的铅灰色瞳孔格外惊艳。 林凊釉压着心跳收回手臂,没再看他。 这时候白予奈一行人逛完找回来,纷纷坐到石凳上歇脚,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直到霍析越的手机铃声响起来,话题短暂中断。 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他似乎有点意外,扬了扬眉骨才去按接通键。 “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了?不用练琴?” 霍析越问完对方,不知话筒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目光明显一凝。 “你说你要来京市?那我去接你?” 第129章 她是个怎么样的女生? 霍析越的手机收音功能很好。 就算离得很近,林凊釉也只能捕捉到几节短促零星的声音。 听起来是个女生,应该很年轻,跟他们岁数差不多。 这边通话刚结束,霍析越还没把手机收回上衣口袋里,司野已经猜到了对方身份,了然的问。 “沈吟打来的?” 霍析越颔首应了声嗯。 一听这名字,原本瘫在石凳上的白予岑立马来了精神头,抻长脖子凑过去:“小森林来京市了?越哥你什么时候去接人?让哥们我陪你一起呗?” 闻言,他旁边的白予奈嫌弃直撇嘴,翻了个斗大的白眼。 “上礼拜被人甩哭得鼻涕眼泪,扯着破锣嗓子质问老天爷,还发誓要戒女色的是谁啊?” “那是我不知道她刚分手就无缝衔接了,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是愚蠢行为。” 白予岑满不在乎一梗脖子:“再说我就是陪越哥尽尽地主之谊,去接个朋友,关女色什么事?你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龊?” 白予奈呸他一口:“你装之前能不能把哈喇子收一收?都快从嘴角淌下来了。” “你放屁!” “你闻见了?” “在庙里呢大姐,能不能别口无遮拦有点素质?” “我最大的素质就是忍到现在没动手打你!” 姐弟俩又成功吵起来。 司野伸手到中间象征意义挥了两下,没顶用,便坐回到树下乘凉,接着跟霍析越说话。 “沈吟今年也高三吧,艺术生这么闲么?能在这时候千里迢迢跑到京市来?” 霍析越一耸肩回道:“她没多说,就告诉我半个小时后到。” 说完他转头去看已经半晌没说话,正盯着自己脚尖像是在发呆的林凊釉,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脸颊。 “想什么呢?” 林凊釉才回过神来,眨了下眼睛才回答:“...在复盘昨天做过的一张卷子。” “是么,我们优优也太用功了。”霍析越垂眸看着她,从喉咙间溢出几声很轻的笑:“你待会有空么?要不要跟我去趟机场?沈吟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闻言,林凊釉摇摇头:“不行,下午柳姨约了机构,要带我和闻宴去做高考薄弱项评估测试,很久之前时间就定好了。” “好吧,以后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 霍析越也没强求,说完在手机上点击几下,大概是告诉沈吟自己就要出发,随即起身跟林凊釉交代。 “那我们先走了,待会柳姨回来,你跟她说明一下。” 临走前他特地抬起系了红绳的那只手,勾翘着唇角朝林凊釉摆了几下,专门跟她作告别。 白予岑和司野也跟着去了。 刚才还坐满人的长长石凳上只剩下林凊釉和白予奈,突然显得有些冷清。 白大小姐向来是粗线条,白予岑一离开她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惬意的将双手撑在身后,扬起脖子看树上那些祈愿红绳上香客手写的内容。 “祝李阳能有学上,治好腰间盘突出...哈哈哈哈哈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着她被逗得前仰后合,林凊釉抿着唇犹豫了一会,到底开口询问:“奈奈,你见过沈吟吗?” “嗯,不过是好久以前了。” 白予奈边笑边回忆:“那时候我爸妈还没离婚呢,有一年暑假沈吟来京市旅游,我跟着白予岑他们一起去和她吃了顿饭。” “那她...”林凊釉迟疑了一下,仔细措辞:“是个怎样的女生呢?” “长相记不清了,过了太多年,而且那会儿也都没长开呢,就记得她一双手长得特别好看,又白又细,跟玉雕似得,不愧是十岁就考到了琵琶满级的天才。” “但好像心脏不太好,说是先天性的,只能缓解根治不了。” “性格挺开朗的,当时我跟小鬼头吵架,她还帮忙在中间劝呢...” 随口讲到这,白予奈才反应过来,回过头眯起眼睛盯着林凊釉:“釉釉,你其实想问她跟霍析越是什么关系吧?” 林凊釉立刻否认:“没有,我只是有点好奇,毕竟之前白予岑和司野他们,总把小森林挂在嘴边。” 白大小姐疑心起得快,消得更快,直接就相信了。 “其实这人我只比你多见了一面,其他了解也都是听小鬼头他们说的,就知道她是霍析越还没被接到霍家时的邻居,好像帮过他不少。” 她说完略略思考,作下了最终总结。 “应该是个挺热心肠的姑娘吧。” 林凊釉安静坐在旁边听着,轻点了下头没再开口。 **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 休息时间,向来以魔鬼著称的数学老师已经早早进了教室,把上节课测验的卷子发下来,站到讲台上准备展开批斗大会。 卷子被学委放到桌角,林凊釉看了眼上面的分数。 121。 挺不错的成绩。 对于前世连摸到及格线都很费力的自己来说已经能算是天方夜谭了。 本来该很高兴的。 可她目光还是总会不由自主飘向身侧空空的位子。 霍析越今天没有准时到校。 虽然清晨霍家车子依然早早等在门口,却只载了她和方枕月上学。 司机说少爷有事,其他的不清楚。 林凊釉看着手腕上那根红绳正出神,就注意到桌膛里亮起光源,接着传来两声新消息提示的震动音。 刚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人,似乎也在同一瞬想到她。 屏幕上弹出霍析越的头像。 【我在医院呢。】 【正常走得请假流程,没逃学旷课。】 很严谨的措辞,像是生怕她多想特地找来解释。 林凊釉的眉头微蹙起来,低下头敲字回复。 【你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那头几乎是秒回,对话框接连弹出来。 【我没事,是沈吟。】 【她心脏病复发了,看情形很严重,是被转院到京市的。】 【昨天晚上进了病房还没说几句话,她就昏迷进抢救室了,人这会刚被推出来。】 林凊釉很意外,立刻问。 【那她现在稳定下来了么?】 霍析越发了一个点头小狗的表情包。 【嗯,我家老爷子已经联系朋友找专家了。】 【那帮老头说的术语我听不懂,等沈吟醒了,我就回学校。】 林凊釉还在敲击键盘,他又发过来两句。 【昨天聊天的时候,提起你,她一直说想见见你,对你很好奇。】 【以后如果有空闲的话,你和我一起来趟医院?】 看完这几行字,林凊釉想了想,郑重打出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