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老婆不可能是正道师尊》 1、初生魇妖 “二狗怎么哭了?老李你快去看看,别又给魇着了!”妇人推搡着身旁的男人。 男人迷迷糊糊嘟囔两声,转身又睡了过去。 “哎!我怎么嫁了这么个只知道打呼的东西!”妇人边骂边爬起身。 魇着了? 小阿七竖起耳朵,她知道这是人类说有人做噩梦的意思。 阿七是一只魇妖,梦魇的魇,妖怪的妖。 魇妖一族,以各类活物的梦境为食。 而在万千种梦境中,就数人类的噩梦最对魇妖的口味,是以魇妖们常常闻着噩梦的味儿就寻到做梦人的墙角,吸食那些骇人的梦境。 待梦境完全被魇妖吃掉,做梦人就会醒来。 本来魇妖做的是大好事,可事情就坏在魇妖不会说人话,人类也听不懂妖的语言,这中间就闹出了个大误会。 许多人在噩梦消失醒来后,都看见了魇妖的身影,“聪明”的脑瓜一总结,“魇妖编织了噩梦吓唬人类,破坏人类精神”的说法就流传开来。 众魇妖表示:我冤枉,但我说不出口…… 阿七听说有大餐,心里又喜又慌。 前两天她刚破壳,第一眼见到的是阳光,第二眼见到的就是漫漫荒野,别说人的梦了,就连小猫小狗的梦都没得吃。 初入人世的阿七没有等待,而是自己往一个方向开始行进。 因为她知道,母亲不会回来了。 直到第三天夜里,饿得都前胸贴后背的阿七才看到天清镇的城墙。 她法力尚浅,还没有能力隐身,所以不敢走正门,只能从城墙角落上通小溪的小洞溜进去。 阿七沿着小溪往上走,刚走近一间小平房,就听见屋中妇人的抱怨声。 从诞生一直饿到现在的阿七赶紧往发出咿咿呀呀声响的房间的墙根跑去。 趁着妇人还没赶到,她忙从窗户钻进去,躲到床尾处施法将噩梦具象化为两团黑气,快速啃了两口。 孩子的哭声逐渐停歇。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妇人举着油灯进来,走向还在抽抽噎噎的小孩。 阿七看见光亮,忙加快速度使劲啃食手上的梦境。 妇人放下烛台,借着昏黄的光线看向平躺在床上的孩子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发现他还未醒来。于是妇人将动作放轻,只抬手帮孩子擦去泪痕,又轻柔地拍了两下他的前胸。 小孩朝里翻了个身,咂巴了两下嘴后又一次沉沉睡去。 妇人拿起油灯准备离开,走到屋子中央时,却又下意识扫视了一下房间,忽然看见床尾露出一截小小的,毛茸茸的尾巴。 “魇妖!” 妇人大喝一声,吓得阿七手一抖,黑色的圆球雾气掉下,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立刻散成几缕黑气,悠悠飘回床上孩子的身体里。 剩余的噩梦又一次浮现在孩子脑海中,小孩放声大哭,仿佛中邪一般。 眼看着孩子再次哭泣,妇人更加确信是床角这只魇妖在伤害自己的孩子。 “啊!”妇人大叫,顺手操起了边上的板凳,猛地朝阿七的方向砸去。 刚刚吃了两口噩梦的阿七身上有了点气力,于是慌张地四脚并用爬出窗外,却在匆忙间不小心碰到了撑着窗户的木杆。 木杆掉落,窗户关上,重重夹了一下阿七的尾巴,钻心的疼痛袭上心头,让她浑身雪白的毛发都立了起来。 但她在蛋里听母亲说过,被人类抓住的话,等待魇妖的就是扒皮抽筋! 阿七忍着剧痛往小溪的洞口跑,没过一会儿就逃出了城墙。 她躲到城外的一棵大榕树下,喘着粗气看向自己弯折的尾巴尖,委屈地哭了出来。 “母亲,您不是说小魇妖没有母亲活不下去,让我不能离开您吗?”她抽泣几口后,小声嘟囔着,“为什么要丢下我?” 阿七一边哭泣,一边舔舐自己弯折肿起的尾巴。 幼年魇妖形似三四个月大的小猫,有红色、灰色或白色的毛发,眉间有宝石形状的印记。 阿七是一只纯白色的魇妖,在夏天极其容易被发现。 城墙内侧有人点起了火把,嘈杂的喊声和金属器皿的碰撞声响了起来。 阿七从没见过这个阵仗,心中也恐惧起来。 她不理解,就算是人类以为魇妖会带来噩梦,也不至于对魇妖如此大动干戈,赶尽杀绝吧!人类好可怕! 顾不得尾巴的疼痛,阿七再次站起身,咬着牙闷头朝远处奔去。 幸好小孩的梦境十分离奇可怖,吃的那几口足以让阿七跑好一阵子。 阿七不敢停下,她想活着,她想长成强大的成年魇妖,去看看母亲所说的那些大好河山,也许母亲也幸运地活了下来,等着跟她团聚。 斜月西沉,东方既白。 逐渐放缓脚步的阿七迷迷糊糊之间撞到了一条动物的小腿,趔趄倒地的她微微抬头,看见一只成年梅花鹿惊讶地看着她。 “天呐!”梅花鹿的眼神由疑惑转为惊喜,“你们快来看啊!这儿来了一只小魇妖。” 奔跑了一夜的阿七头昏脑胀,视线逐渐模糊,伴随着鹿群发出的“诶诶诶”声,倒在了地上。 阿七第一次做梦了,梦中,她躺在跟她外形相似,但大了几十个号的母亲怀里,惬意地打着滚,母亲把大大小小的黑色圆球送到她嘴边,她张开小嘴,一口一口吃着大餐。 过了好久,她终于吃饱了。 “母亲,我口渴。”阿七撒娇道。 接着她挣扎着从母亲的怀里下地,可落到半空中时,失重的感觉席卷全身。 她醒了! “啊!”阿七的尖叫声划破寂静的深夜。 所有的梅花鹿瞬间如临大敌,翻身而起,警惕地望向鹿群外侧。 阿七身边那头最壮硕的梅花鹿首领站起身扫视四周,直到确认安全后,才出声:“周围没有危险,大家继续睡吧。” 众鹿闻言,才慢悠悠屈膝侧躺下来,又一次进入梦乡。 梅花鹿首领叼起阿七的后颈脖,将她带到鹿群边缘,然后轻声问道:“小魇妖也会做噩梦吗?” 夜风吹拂着阿七的毛发,让她清醒过来。 回忆起自己白天晕了过去,现在却毫发无伤地站在鹿群边上,肚子还吃得鼓鼓的,她立刻明白,鹿妖阿姨是个好妖。 再想想醒来的那一刻,她忽然明了,自己刚才可能是睡在这只鹿妖的身上,不小心滚下来的。 阿七摇摇头回答:“我梦见母亲喂我吃的,想起身喝水,不小心从您身上滚了下来。” “吵到你们休息,对不起。”她略带抱歉道。 鹿妖慈爱地笑笑,伸出前蹄抚了抚阿七的头顶:“多亏了你,大家才能安心入睡,才能不被噩梦惊醒,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阿七乖巧地坐在草地上,摸摸自己胀鼓鼓的肚皮,疑问道:“我是吃了你们的噩梦吗?” 鹿妖笑着点点头。 阿七有点害羞,她怯怯发问:“我一个妖生活,人类不喜欢我,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们,我保证我不会做坏事!” 说完,她举起一只爪子做发誓状。 今早在遇到阿七时,鹿妖就思考了这个问题。 阿七是魇妖,除了喝水之外,并不会抢占鹿群的食物,带着她并没有什么坏处;而且幼年魇妖十分脆弱,战斗力几乎为零,更不会对鹿群造成威胁。 正因如此,作为鹿妖首领的她才将这只晕倒的小魇妖驮在身上赶路。 她叹了一口气之后低头给阿七讲述鹿群现在的情况:“我们现在被狼妖追杀,处境十分危险,现在要前往茯苓山祈求茯苓宗的庇佑。” “我们不介意你随队一同前往,可跟着我们,也有危险,你要考虑清楚。” 仰着头的小阿七提起两只前腿,轻轻嗅闻了一下鹿姨姨的鼻头:“一个妖遇到危险也只有死路一条,我想跟着姨姨。” “好。”梅花鹿首领微笑点头,“我叫鹿鱼鱼,你叫我鱼姨就好。我以后背着你行走,免得他们踩到你。小不点儿,你有名字吗?” “啊?”阿七歪头疑惑,一只梅花鹿为什么要叫鱼姨? 不过既然她这样要求了,阿七也只能乖巧地回道:“谢谢鱼姨,我的名字叫阿七。” “不行!”另一只壮硕的梅花鹿忽然从暗处出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我们不能带上这个拖油瓶!”这只梅花鹿语气冰冷,甚至带着嫌恶地补充道,“非吾族类,其心必异!谁知道她是不是狼族派来刺探消息的奸细!” 阿七刚破壳几天,对世界的认知仅限于在蛋里听母亲讲述,并不懂得那些迂回的辩驳之术,只能急切地解释着:“我是魇妖,我不是狼!” “哼!”反对带着她的梅花鹿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还在这儿扮作天真,肯定是来拖累我们前进的。若她导致我们被追上……” 鹿鱼鱼忽然瞪大了眼睛,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鹿青你不用再说了!带上她是我做的决定,所有后果我负责,我就算独自应战狼群也不会让大家受伤!” 阿七此时靠着鹿鱼鱼的前蹄,只觉得十分安稳可靠,就像靠着母亲一样。 就这样,鹿群自此带上了这只捡来的小魇妖一同赶路。 因为阿七能够吃掉噩梦,所以鹿群能够在短时间的睡眠里补充足够的精力,就连当初嫌她累赘,反对接纳她的鹿青也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七天后,阿七随着鹿群来到目的地附近,鹿群里调皮的小鹿激动喊着:“快看啊!那座山周围灵气充沛,形状也和前任首领描述的茯苓山一样!” “我们快到了!” “我们终于到了!” 梅花鹿们兴奋地大喊着 阿七听见他们的欢呼,心中也十分欢喜,嘴角浅浅弯起。 “阿七啊,之前是我小看了你,我给你道歉。”鹿青走到阿七身边,对着她这小小一只魇妖说。 阿七把脑袋一偏:“哼!” 转眼间她就跳到了鹿鱼鱼的背上,她才不要理这个想把她丢掉的坏阿姨! *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茯苓宗道长玄清不发一言,冰冷的眸子没有丝毫波动。 玄清年近千岁,师从首任掌门,在宗门内是资历最深的一位道长,现掌门也敬她三分。 但她从不收徒,门内弟子只听她号令,并不由她传授技艺。 为了将她和亲传师父区分开来,门内弟子都称她为“玄清师尊”。 “又是一群来茯苓宗求庇佑的妖兽,赶走一批又来一批。”玄清身旁的茯苓宗内门弟子抱着宝剑,没好气地抱怨,“我们茯苓宗可不是什么动物园,谁来都要收进宗门;再说了,敌不过弱肉强食,就来求保护,这样的妖兽就该被自然淘汰!” 另一位内门弟子暗暗观察着玄清师尊的一举一动,她发现,师尊虽然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于是她拉了拉之前说话的同门,小声提醒着:“毓秀师姐,您可别说了。” 直到鹿群向茯苓山的方向走去,消失在三人的视线外,玄清才微微眨眼,说了一声:“回宗吧。” 2、传说中的玄清 一只幼年梅花鹿凑到鹿鱼鱼身边,兴奋之余表露出一丝担忧:“鱼姨鱼姨,我听说茯苓宗最近都不接收妖兽了,我们会不会被赶走啊?” 鹿鱼鱼其实也听说过这个传闻。 据她所知,茯苓宗的掌门平日里负责日常事务,接收和庇佑弱者的事则一直由茯苓宗的玄清道长负责。 玄清道长平日里不苟言笑,冷面冷情,每次都会向前来求庇佑的人或妖提出一些十分苛刻的交换条件。 “我听说那个道长,要了兔子整个族群七成的功力;要了蛙蛙一半族人的寿命……”小鹿越说越忧愁。 鹿鱼鱼心里也没底,却还是在安慰小鹿:“别担心,孩子,我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阿七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打起了小鼓:这玄清道长该不会是个吸食他人修为的邪修吧? 她还在蛋壳里的时候,就听母亲讲过,人间有一种为正道所不齿的修行方式,那便是吸食他人修为,据为己有。 而最重要的是,各个阶段的魇妖都是邪修大补的食材。 阿七缩缩脖子,嘟囔道:“她会不会吃掉我?” 鹿鱼鱼闻声,微微侧过头用同样安慰的语气道:“鱼姨不是那种残害你性命换得安宁的鹿。” “嗯?”阿七歪头,不明所以。 她还没有经历人世的勾心斗角,压根没想过鹿群有可能会把自己当做祭品献给茯苓宗。 “对!”小鹿义正词严地说,“鱼姨行事光明磊落,我们鹿群也是讲道义的!” 话音刚落,领头的鹿鱼鱼和鹿青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她们看见远处露出了悬崖的边缘。 一声鹿鸣,鹿群皆停下脚步。 鹿鱼鱼驮着阿七缓步上前,阿七爬到鹿鱼鱼的头顶,看着眼前两道悬崖形成的峡谷,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好深的峡谷啊……”阿七不禁感叹出声。 鹿青也慢慢从后头走到鹿鱼鱼身旁,然后朝右边不远处抬头示意:“首领,桥断了……” “是茯苓宗想通过这个办法拒绝我们吗?”鹿青喃喃开口疑问道。 阿七看着断桥,神情陷入凝滞,须臾过后,她举起爪子指向右边远处:“那边有路可以下去。” 因为法力微弱,不具备攻击性,幼年魇妖为了能够躲避危险,进化出了十分强大的感知能力,方圆十里内的情况,阿七都能探个明明白白。 鹿青再次回头微笑着看向阿七,这次她没说话,只是朝阿七点点头。 阿七这回没有嫌弃回应,只是轻轻努努嘴。 “往右边寻路!”鹿鱼鱼一声令下,带着鹿群就往悬崖右侧走去。 大概走了二里地,陡峭悬崖的石壁上才出现一处狭窄的小路。 阿七娇小灵活,从这条小路下去十分轻松,但梅花鹿的体型比阿七大了许多,走这条路有坠崖的风险。 鹿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大家都在犹豫是否往下走。 小鹿抬起前腿,用嘴拱了拱阿七:“小阿七,你再探探周围有没有其他去对面的路?” 阿七跳下来,比画了一下,鹿鱼鱼和小路的宽度,明白鹿群走这条路有危险。 但她无奈摇晃脑袋:“至少方圆十里没有更好的路了。” 小鹿是个机灵的,她思索片刻后,给鹿鱼鱼和鹿青建议:“要不我们绕到茯苓山后头看看,或许那边有路呢?” 阿七也四脚并用走到小鹿腿边,想跟她一同劝鹿鱼鱼改道。 她正欲开口,却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瞳孔瞬间放大,浑身战栗,就连声音都在抖:“鱼姨!有!有危险!” 鹿鱼鱼和鹿青立即警惕起来,鹿鱼鱼知道魇妖的能力,阿七说有危险,那就一定错不了。 “全员听令,按顺序下谷!”鹿鱼鱼果断召唤同伴。 鹿群之间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和羁绊,刚才还在犹豫的梅花鹿们随即有序排成队列,在鹿青的带领下迅速顺着小路往山谷下头走去。 鹿鱼鱼站在一边,还用前蹄推了推阿七:“你跟她们一起走,我垫后。” 阿七虽然见识不多,但她此刻也明白垫后的含义。 她假意往前走了几步,又趁鹿鱼鱼不注意调头绕了回来,站在鹿鱼鱼身后不出声。 鹿青带着前头的那些鹿群下到谷底,看着下头一片鸟语花香,繁花似锦,不由得愣怔在那儿,过了几瞬才反应过来,随即带着先头部队往边上靠。 而垫后的鹿鱼鱼已经把最后一只老鹿送上小道,正准备自己往下走,却听到阿七的声音。 “鱼姨!你看!”阿七指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那是什么呀!” 鹿鱼鱼先是低头看着出声的阿七,接着顺着阿七指的方向望去。 “快走!那是狼群和虎群!”鹿鱼鱼叼起阿七的顶花皮往背上一甩,赶忙往下走去,顺便还催促着前头的梅花鹿们快点。 当她载着阿七顺利下到谷底时,面前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场景,身后却已经有几只郊狼走到了半山腰。 梅花鹿们瞬间惊恐不已,但大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等着首领的命令。 鹿鱼鱼朝鹿青甩头,鹿青会意,立刻扭头鸣叫带着鹿群往一侧奔去。 鹿群得令,都有序地跟着鹿青奔跑。 而这一次,鹿鱼鱼依然留在了最后。 “你快跟他们跑!”鹿鱼鱼命令阿七。 阿七犹豫着,自己如此弱小,根本没办法和鱼姨一同抵御外敌,但是她也不想让鱼姨一只鹿面对敌人。 此时的鹿鱼鱼没了耐心,一蹄子把阿七踹到前方一只鹿的背上。 阿七被踹得晕晕乎乎,待她坐起身转头看向鹿鱼鱼的方向,却被眼前跌落下来的一头狼吓个半死。 狼在落地的一瞬间就断了气,看来是直接从顶端坠落的。 她再次伸长脖子看向鹿鱼鱼,发现那边已经有一只狼安全着陆,而其他几只因为小路狭窄从半路上跌落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鱼姨!”阿七急得叫出了声。 鹿鱼鱼没空搭理阿七的呼喊,只低垂着头颅,做出攻击的架势,双眼冒出幽幽绿光,浑身还溢出一股强大而纯净的灵气。 周身散发着黑气的郊狼两眼猩红,尖利的爪牙露了出来,后腿用力一蹬,便朝鹿鱼鱼飞去。 绿色的灵气在极富侵略性的黑气面前显得不堪一击,阿七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鱼姨姨!”她大声喊着。 下一秒,一阵清风拂过峡谷,鹿群和阿七的毛发,还有周围的绿植红花都微微抖动了一下。 但冲向鹿鱼鱼的郊狼却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攻击了一般,直立着撞向悬崖壁。 而其他郊狼的尸体也被带起压在了崖壁上,而正在小路上的狼和虎也贴在了上头,并且在短暂的吼叫声后失去了活力。 鹿鱼鱼瞧见眼前的场景,立即转身飞奔向同伴,与先行的鹿群一同往峡谷另一侧跑去。 跑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鹿群才赶到了一处空旷平坦的空地。 空地上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水池周围绿树环绕,鸟语花香。 一只黄莺叽叽喳喳飞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呀!梅花鹿!”黄莺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似乎十分惊喜,“你们是新来的吗?终于来新朋友了!我都等了三百年了!” 三百年?! 听见黄莺说话的鹿儿们都震惊了。 这处峡谷,并没有多难进入,为何这黄莺会说已经三百年没有新的生物进来了? 鹿鱼鱼走到黄莺面前,谦卑地敬了一礼:“拜见前辈,我们被狼群追杀,走投无路才进入这个峡谷,不知哪条路可以出谷求见茯苓宗的掌门或师尊?” 黄莺的表情忽然变得疑惑起来,她用翅膀摸摸脑袋:“茯苓宗?我不知道啊,要不我带你去问问我们的树精大人?” 鹿鱼鱼笑着应下,接着在黄莺的带领下,前往树精的所在地。 而阿七也仗着自己身体小小,偷偷跟在鹿鱼鱼身后溜了过去。 * 与此同时,茯苓宗上空正漂浮着一位绝色美人在淡定地施法。 美人手持宝剑,身着一袭白色道袍,内衫和外套的墨色边缘上点缀着一些银色饰品。 这场人间浩劫持续了一个月,终究还是蔓延到了茯苓山。 一个月前,玄清发现人间与魔界的连接处隐隐有破溃之兆。 凭着多年庇佑妖兽和妖植攒下的威望,和自己在正道中的地位,她召集了不同阵营的高手前往魔渊镇压魔气。 然而情况比想象中更糟糕,就算她已经带上了人间一半的高手,魔渊中窜出的魔气与魔修依旧势不可当,血洗了镇压魔渊的部队不说,还将人间的战队打得节节败退。 最终妖界几位大妖挺身而出,打造结界,立下杀阵,与前来的魔军同归于尽,才换来这短暂喘息的机会。 玄清加固魔渊周围的阵法后,便命剩下的正道修士通知各宗商讨对付魔界入侵之事。 而今天视察完周边阵眼后,她便感觉到染上魔气的妖兽已经入侵茯苓宗的地盘。 于是急忙带着弟子回宗造结界抵抗敌人来袭。 手头上的结界打造成功后,玄清翩然落地,犹如仙人降世。 “师尊!”毓秀拱手禀报,“受魔气感染的郊狼族与虎族破坏了不少田地,但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嗯。”玄清依旧冷着脸面,没有丝毫波澜。 毓秀心中不快,忍不住出口:“师尊明明可以早一些造结界,这样就不会损失田地了……” 玄清瞥了毓秀一眼,透出的目光带着阵阵寒凉。 “师尊是为了那群梅花鹿吗?可是……” 玄清懒得再听她多嘴,将手中宝剑挽了个剑花放在身后离开。 总与毓秀一同行动的毓嫣再次说出了之前劝她的话:“毓秀师姐,您可别说了,师尊都不高兴了。” 毓秀白了毓嫣一眼,再看看玄清的背影,气得跺了两下脚。 她就是看不惯玄清师尊对那些妖兽好! 玄清师尊对待那些被庇佑的妖兽温柔体贴,比对她这个内门大弟子好多了。 她事事争先,武力和修为均是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只因恋慕师尊,盼得她青眼。 可师尊宁愿将注意力放在那些妖兽妖植上,也不愿多看她一眼,这实在让她妒火中烧。 但毓秀不知道的是,玄清这一次并不是为了鹿群才推迟设置结界,而是因为鹿群里头那只小小的幼年魇妖。 玄清从小魇妖的毛色和眉间印记看出了几分故人之姿,纵使她一向不懂人类情感,却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等到了小家伙成功到达谷底后,她才启动结界。 峡谷之中,阿七和鹿鱼鱼跟着小黄莺来到一棵参天大树跟前。 “哇!好粗的枝干!好茂密的树叶!”阿七惊叹着,然后在大树伸出的根茎上打滚。 忽然之间,天摇地动,大树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然后垂下树枝将阿七拨开:“这臭丫头,一千年不见,你还是这般调皮。” “啊?”阿七满头疑惑,“大树婆婆,我才从蛋壳里孵出来不到一个月诶。” 3、初遇 树婆婆是一棵紫杉树,体型庞大,枝繁叶茂。 她睁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阿七。 “是要比九儿少了一撮红毛。”树婆婆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遗憾,接着又变得和蔼起来,“但也和九儿一样可爱。” 鹿鱼鱼并没着急询问自己的事情,而是加入了二者的谈话:“难道阿七是树婆婆旧识的后代?” 还没等树婆婆开口,阿七就抢先发话:“不不不,我母亲叫灵汐,不叫九儿。” 鹿鱼鱼微笑着看着满脸严肃的阿七,温柔地说:“也许是再上一代呢?” “不可能!”阿七斩钉截铁道,“我母亲三千多岁了,既不可能在一千年前还是我这模样,也不可能有一个一千岁的长辈。” 树婆婆假装咳嗽两声,打断了她俩的对话,随后笑着说:“是我老眼昏花了。” 阿七不懂客套,但她总觉得“老眼昏花”不是什么好词,于是跑到树干底下,用头顶蹭蹭树婆婆:“婆婆不老。” 被她这么一蹭,紫杉树咯咯笑了起来:“哎呀,哈哈哈,你这小不点儿别蹭我,痒痒!” 听见树婆婆欢快的语气,阿七也重新站回到鹿鱼鱼身边。 气氛恢复平和,鹿鱼鱼才清清嗓子,向紫杉树道:“树婆婆您好,我带着族群逃难进入这片峡谷,想通过此处前往茯苓宗,不知您是否能指点一二?” 停在树枝上的小黄莺沉默了许久,这会儿才迫不及待发话:“道路?你们想出去吗?你们出不去的。” 闻言,阿七和鹿鱼鱼都愣住了。 出不去? 树婆婆弯起一条树枝敲敲黄莺的小脑袋:“小家伙别叽叽喳喳的,让我给她俩说吧。” 她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会让她们失望,于是将语气放缓,随后娓娓道来。 原来这个峡谷的另一面便是茯苓山。 很近,却又很远。 之所以黄莺不知道茯苓山在哪里,是因为自打她出生起,就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这片峡谷其实是茯苓山灵气的发源之处,但修道宗门,难免有敌人和竞争对手,若是有心之人来此处斩断灵脉,断绝茯苓山的灵气供给,则会导致整个茯苓宗覆灭。 当时摆在第一任茯苓宗掌门面前的选择有二,其一是派重兵监守此处;其二是另造一个假的灵气之源,若到时候有人偷袭,最多也就是李代桃僵。 最终掌门选择了后者,而这真实的灵气源头被下了禁制,任何人类、修道者和有灵智的动植物都无法出入。 而黄莺的祖母便是那时候被困在谷底的,所以不管是小黄莺的父母还是她自己,都从未踏出过峡谷一步。 “可是……”阿七提出了疑问,“我们不就进来了吗?” 树婆婆摇晃了一下枝叶茂密的顶端:“结界需要定期加固,比如三百年前,因为宗门挑选新掌门,老掌门便忘记了这件事,导致一些生物误入峡谷。不过玄清那孩子很快就解决了这件事。” “而你们进入峡谷,想来也是结界力量减弱的原因。现在恐怕……” “那我们还有机会出去吗?”阿七担忧道。 树婆婆意味深长道:“这就要看缘分了。” 鹿鱼鱼愁容满面,她明白现在的情况,整个族群被彻彻底底困在了峡谷。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小黄莺挥动翅膀,飞到鹿鱼鱼和阿七面前,开心地介绍,“峡谷里头灵气充沛,食物和水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且外头那些坏妖兽进不来,我们这里生活可幸福啦!” 说完,小黄莺停在了阿七身旁,啄了两下她的肩膀后说:“我名叫淼淼,你呢?” “我叫阿七。”阿七乖巧地看着淼淼回应。 鹿鱼鱼紧锁眉头,似乎并没有下定决心要留下,她试探性地问道:“完全出不去吗?” 树婆婆继续对她解释:“峡谷内部无法跟外界取得联系,茯苓宗的人只会在远处修补结界,我也只是在玄清丫头进来清除邪恶妖兽的时候见过她一次。” 鹿鱼鱼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阿七能理解她的心情,但对于自己一只幼年魇妖来说,只要有足够的梦境供她吸食,待在峡谷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不用再过被追打的日子了。 事已至此,鹿鱼鱼只能无奈回到鹿群中与大家商量此事。 毕竟他们和以往进入峡谷的生灵一样,并没有离开的能力。 不过幸好梅花鹿天生多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想着这处有充沛的水源和丰富的草地,不仅能躲避天敌捕猎,还能吃喝无忧,鹿群很快便欣然接受了长期生活在谷底这件事。 * 光阴似箭,两年时间很快过去。 相对于以前在一个地方待上一阵子便要迁徙的生活,鹿群们更加满意定居在山清水秀的峡谷。 外面世界的纷纷扰扰与他们无关,源源不断的灵气还能帮助他们加速修行。 梅花鹿们的修为与日俱增,但一向爱好和平的族群并没有因为变得强大而产生争端。 鹿鱼鱼依旧是首领,鹿青依旧是副手,只是带领大家逃命的工作变成了带大家吐纳调息。 日子过得平静而安逸。 一日,阿七正坐在鹿群最后头,跟大家一同屏息凝神,汲取天地灵气,忽然近在耳边的声音唤得她睁开了眼。 “老大!快跟我们走,有急事!”一只小青蛙边说边用圆乎乎的指头戳戳阿七的肩膀。 阿七回头看了一眼神情急切的小黄莺和小青蛙,再伸脖子看向最前头的鹿鱼鱼,发现鹿鱼鱼正闭着眼睛打坐。 她比画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起身跟着他们离开。 偷懒逃学,可是每个孩子的必修课。 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鹿群,阿七才两眼放光看着两位好友,开口疑问道:“跳跳、淼淼,今天又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跳跳和淼淼严肃极了,一点都不像找到了新鲜玩意儿那般欢喜。 见此情形,阿七也明白今天与往日不同,好友肯定是遇到什么棘手事了。 “怎么了?”阿七收起调皮的表情,询问道。 淼淼喊了一声“跟我走”,随即着急地扇动翅膀,往三人的秘密基地飞去,跳跳和阿七也紧随其后。 他们的秘密基地是峡谷西侧的一个小溶洞,溶洞大概有十丈深,五尺宽。 三个小伙伴急匆匆往里头奔去。 跳跳将灵力聚于指尖,形成荧光色的光点。 在淼淼的带领下,阿七和跳跳很快赶到了溶洞里的小水池旁边。 “我们刚刚在这儿玩,忽然有东西掉到水里,黑乎乎的一团,我们不敢上前看,就去找老大你了。”淼淼立在了阿七身后,指着水池里面一动不动的生物。 虽然三姐妹中,阿七的年龄最小,但阿七胆子大,性格爽快,小黄莺和小青蛙对她皆是膜拜,所以她便成了三剑客中的老大。 “这是……什么?”阿七警惕地向前一步查看,随后皱眉疑问。 三个伙伴都伸着头仔细辨认着水中生物。 淼淼看清其真面目时,立刻飞到了两个朋友身后,怯生生道:“我听祖母说,这东西叫蛇,会吃小鸟。” 语毕,还往阿七身后躲了躲,不敢看小蛇露出的獠牙。 跳跳赶紧接话:“哎呀!我母亲也说过,蛇会吃青蛙!” 然后也跟小黄莺一起躲到阿七身后。 “蛇?”阿七觉得这名字颇为熟悉,应该是母亲提到过。 过了一会儿,阿七才回忆起来。 母亲说,魇妖是蛇的天敌,蛇虽行动迅速,但魇妖的速度却是蛇的五倍,不管是防御还是攻击,魇妖都有绝对的优势。且蛇的一切毒性与杀招,也对魇妖无用。 思及此,阿七自信万分,打心眼里觉得眼前这条病蔫蔫的小黑蛇,一点都不可怕。 “你们往后稍稍,我去看看她什么情况。” 她一声令下,淼淼和跳跳赶紧往后撤了两尺。 秘密基地里的水池都不深,阿七蹚进水中,用爪子碰了碰小蛇——没动静。 她提起十二分警惕,凑上前嗅了嗅小蛇的身体——嗯,浑身散发着寒气,应该是晕过去了。 “你们去捡一点软和的树叶,给她搭个窝,等她醒来我好好审问一番!”阿七摆出老大的姿态命令两个小妹。 听说能够暂时离开这处,淼淼和跳跳跑得飞快。 而阿七也伸嘴将小蛇叼了起来,往干燥的区域走去。 三个小动物忙活了一圈,终于搭好了简易小窝,将小黑蛇放了上去。 但小黑蛇全身冰冷,冷得像是冬天的雪堆。 围成一团的小队盯着窝里的小蛇,沉默了许久,直到多嘴的小黄莺开口:“我记得祖母说,蛇在太冷的季节会冬眠,该不会是她身体太冷,所以冬眠了吧?” 阿七和跳跳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极有可能……” “那怎么办?”跳跳摊开双手,看向老大阿七。 阿七一向是拿主意的头头,她当即下令:“这样吧,我的皮毛暖和,我让她靠着取暖。你们先回去,饭点的时候给我带点吃的,鱼姨问起就帮我打个掩护。” 淼淼和跳跳都对阿七投来了敬佩的眼神,她们并不知道魇妖是蛇的天敌,只觉得阿七特别勇敢。 “好的老大!”淼淼和跳跳大声回答,溶洞内甚至都传出了回音。 而三个小家伙没注意到,躺在树叶上的小蛇也被他们的声音惊得颤动了一下。 待两个小伙伴离开后,阿七甩甩身上的毛发。 魇妖的毛发最外边有一层油脂,能够让里头柔软的绒毛不被水浸湿,阿七这么一甩,之前沾上水的毛发立即又变得蓬松清扬。 她走到树叶上,轻轻俯下身,学着梅花鹿冬天给孩子取暖那样,将小黑蛇压在肚皮下头,给予小蛇温度。 阿七能感受到,小蛇冰冷的身体在渐渐回暖。 而虚弱无比的玄清,也在逐渐恢复意识…… 4、善良且大胆 溶洞中湿冷的灵气通过呼吸钻进玄清体内,缓慢疗愈着她受到的重创。 柔软的绒毛和阿七散发出的魇妖气息,进一步增强了天地灵气的治愈效果。 两年来,魔界军队不断向魔界和人间交界的魔渊发起攻击。 而人间的战队在损失了一批又一批镇守修士和天材地宝创造的结界后,各门派终于达成协议,一同打造最强阵法镇压魔渊。 而玄清作为人间唯一的千年修道者,自然扛下了最重要的任务——前往魔渊中心打造最重要的阵眼。 魔界那边派遣的兵力无法估量,玄清此行可说得上是九死一生。 现实也的确如此,魔界仿佛能够探知人间的消息一般,玄清单枪匹马前往打造阵眼时,魔渊中涌出了两年来最大规模的魔界军队。 按照玄清的功力,抵挡他们本不成问题,但与此同时她还需要将阵眼打下,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一心二用间,她虽成功立下阵眼,完成封堵魔渊的工作,却也受了严重的伤,并让不少魔界生灵逃了出去,散落到人间各处。 遭受重创的玄清无法维持人形,只能化作虚弱的小蛇。 因为她不能暴露自己并非人类的事实,于是她选择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传送到了茯苓宗的灵气发源地,也就是这处峡谷内。 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玄清感觉自己落进了冰冷的水里,以至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虚弱而昏了过去还是因为寒冷而开始冬眠。 随着灵气滋养和身体的温度逐渐回升,玄清缓缓撑开眼皮,静静探究着现在的情况。 身下是青翠柔软的绿叶堆,但这绿叶的范围很小,绿叶外头则是坚硬的石块和湿冷的青苔。 自己的身体弯弯扭扭缩成一团,被软和温暖的毛发覆盖着,毛发的尖端平静而规律起伏着,抚弄着她坚硬的鳞片。 这感觉让玄清觉得有些怪异,于是将头往前探了探。 蛇身第一段打弯的位置被绷直,小巧的蛇头从阿七重叠的两条前臂中央钻了出去。 睡着的小魇妖? 是两年前跟着鹿群入谷的那只? 玄清只是瞥了一眼阿七的小脸和眉间的印记,就认出了这只小家伙。 吸进新鲜又冰凉的空气,仍旧虚弱的玄清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阿七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垂在眼前,三瓣小嘴微微张开,吐出一小截舌头,嘴角挂上了一滴晶莹的口水…… 阿七做梦了,梦中的天空传来跳跳和淼淼低喊声:“老大,老大醒醒。” “呀?我睡着了?还做梦了?”阿七在梦中惊讶着。 两年来,她就只做过两次梦,第一次是当初饿得不行时误入鹿群,忽然饱餐一顿,多余的能量给她编制了一个关于母亲的梦境,而第二次,正是现在。 她清楚地知晓自己在做梦,于是赶紧兴奋地查看自己梦里的情形。 举目四望,周围是苍茫的云海,远处的云朵尽头有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宫殿。 “这是什么?”阿七好奇地自言自语道。 但还没来得及前往宫殿方向查看,她便被喊声叫醒,回到了现实。 阿七缓缓睁眼,平视前方,却没有看到好友的身影。 她脊背一凉,从尾巴到脖颈的那一条毛发都竖了起来,见鬼了不成? 峡谷里的老兔子最喜欢讲鬼故事吓唬他们这群晚辈了! 阿七又怕又爱,所以每次都会拉上小伙伴一起听,可这溶洞漆黑一片,淼淼和跳跳又不在…… 跳跳在阿七身后戳了一下她的屁股:“老大,我们在这儿。” 阿七这才抬起头,回头看向尾巴那边。 “你们躲那么远干嘛?”阿七心脏怦怦跳,没好气地说,“吓死我了!” 淼淼和跳跳同时畏惧地指指她两只前臂的方向,不敢再言语。 阿七低头一看,小蛇圆润的脑袋正耷拉在她的手臂上。 “啊嘞!” 阿七被近在咫尺的小黑蛇头吓得尖叫出声,手臂还不自觉抖动了一下。 蛇头软趴趴地滑落到树叶上,可小蛇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阿七这才镇定下来,撑起身体,一边转身一边问:“给我带吃的了吗?这小蛇吃什么呀?可不可……”。 谁知一回头却看见淼淼和跳跳已经冲到了洞口,只留下几个水蜜桃在自己尾巴那边。 她挠挠头,猜测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哦!蛇吃小鸟和小青蛙啊! 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阿七嘿嘿一笑,掉转身子抓起一个水汪汪的蜜桃开始剥皮。 峡谷里的灵气充沛,树上结的果子长得硕大且多汁,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啃了两口桃子后,阿七回头看看趴在树叶上的小黑蛇,起了怜悯之心,开始分析小蛇久久未睁眼的原因。 “小蛇呀小蛇,你是不是不舒服呀?”她嘴里含着桃子果肉,口齿不清道。 她又用黏糊糊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摸了两下小黑蛇的尾巴。 小黑蛇周身的鳞片泛着冰冷的亮光,有一种高贵不容侵犯的神圣感,那触感光滑而坚硬,让习惯碰触柔软皮毛的阿七觉得有些新鲜,无意间用爪子上的肉垫揉搓起来。 玄清其实在淼淼和跳跳进洞时就已经醒了,只是她不想挑起事端,也不想在峡谷内的生灵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继续假装昏睡。 阿七刚才那一激灵,给玄清的脑袋抖得也不轻,只是玄清一向沉得住气,并没有因为这点小动静而乱了定力。 只是现在,未经人事的小阿七竟然摸她的尾巴。 要知道,蛇类需要靠尾巴来感知周围环境,所以尾巴是全身上下感受能力最强,也就是最敏感的部位。 但多年修行,玄清早已戒怒戒嗔,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魇妖幼崽。 “不知者不罪……”她淡定地在心中喃喃,然后轻轻缩了缩尾巴尖。 “哟?动了?” 阿七感受到小蛇的尾巴从自己的肉垫下头溜走,忙不迭放下吃剩一半的桃子,凑到小蛇头那边仔细看了看。 “怎么眼睛还是闭着的呢?”阿七疑惑地小声说。 随即用粉扑扑的鼻子凑过去嗅了两下——小蛇身上无论是生气还是灵气都非常平稳,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这么小,这么脆弱……”阿七露出怜惜的神情,然后用肉垫轻抚小蛇的头顶。 是善良的魇妖没错,可玄清还是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别扭。 她缓缓睁眼,冷冷地凝视着眼前的魇妖,想用眼神给她一些威慑。 阿七果然收起了爪子,还往后退去。 可下一瞬,她就拿起剩下那一半桃子递给醒来的小蛇:“吃一点,来。” 玄清继续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阿七察觉小蛇的异样,低头看向手上被自己啃了一半的桃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嗷~跟小鹿一样嫌弃我呢?”她感叹一声后,把剩下半个桃子一口吃进嘴里。 接着再一次回过头拿起一个完整的桃子,把皮剥好之后递给小蛇:“喏,吃这个吧。” 早已辟谷的玄清虽不食人间瓜果,但这水蜜桃上充满了灵气,对于伤势未愈的她正是最好的灵丹妙药。 原始的冲动让她张开嘴,两三口将新鲜的桃子吃进肚里。 阿七虽然只有两岁,但小脑瓜总是转得很快。 “树婆婆说,外头人很难进入峡谷,你是怎么进来的呀?”她狐疑地看着小黑蛇询问。 玄清不想开口,只轻轻摇摇头。 阿七歪起嘴角,上下打量着小黑蛇,嘴里不停嘀嘀咕咕:“结界会驱逐邪恶的妖兽,那你肯定不是坏妖;不过你是不是好妖不能由我说了算,得树婆婆看了才晓得。” 玄清闻言,记起三百年前进来修补结界时遇见的紫杉树,想必那就是小魇妖口中的“树婆婆”,有些不安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只要跟紫杉树打好配合,在谷里养伤直至痊愈根本不成问题。 她冲小魇妖狠狠点了两下脑袋。 可阿七心里却有另外的考量。 “但是蛇既要吃小鸟,也要吃小青蛙,万一树婆婆不喜欢你怎么办?”她十分担忧地分析,“当初树婆婆接纳我和鹿群,是因为我们都是食草动物,不会伤害谷内其他生灵。” “你现在这么弱小,肯定打不过他们。”阿七居高临下看着小蛇,笃定道。 玄清:……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你连一拳都没有……”阿七越说越难过。 玄清:…… 阿七抬起两只前爪,拍了一巴掌后高声道:“你先留在这里!我养着你,等你长大点儿,确定你不会吃淼淼和跳跳,再去见树婆婆。” 玄清:? 她倒不在意住在何处,因为只要在峡谷范围内,她就能够自行运气疗伤。 只是被一个两岁的小不点儿“养着”,总有那么点别扭。淡泊名利是一回事,茯苓宗师尊的颜面可又是另一回事啊。 不过据她之前的感受来看,峡谷的灵气之充沛,只需要一个月,她便可恢复如初,届时直接离开,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只要在这期间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一切尴尬都会化为乌有。 玄清决定顺水推舟,以不变应万变,既然这三个小家伙认为她是一条普通蛇妖,那她扮作一条小蛇也无妨。 溶洞内安静祥和,三只小妖还会送来灵果,这样来说,见不见紫杉树都不会影响她疗伤。 她在心中谨慎地思考着,却没注意到那毛茸茸的小魇妖整个凑了过来。 阿七抬起右爪,把小蛇揽进怀里,然后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还眯起眼睛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玄清差点就喝出一声“大胆”! 可话到嘴边之时却忍住了。 她在心里强调着,自己此时是一只虚弱的小蛇,不是茯苓宗尊贵的师尊。 阿七用下巴蹭完又换耳朵前头的部位蹭,甚至还加重了力度。 玄清的忍耐快要到了极限…… 5、偷养宠物 若是往常,玄清挥一挥衣袖便能制止眼前这只冒昧的小魇妖,可现在的她因身体虚弱不能随时动用法力。 眼看着小魇妖下一步就要伸出舌头舔自己了,无奈之下,玄清只能选择用力将头远离。 阿七正半张开口,忽然间感觉到怀里的小蛇重心偏移,翻转两圈后便挣脱了出去。 “诶!” 阿七眼睁睁看着逃脱自己怀抱的小蛇肚皮朝上跌到了树叶堆上。 “没摔疼吧?”她关心地询问。 玄清轻巧地重新摆正身体,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抱怨着:这小家伙真是没礼貌! 可是阿七像是个小话痨,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用语言回应自己,就开始唠叨:“我刚刚已经把自己的气味蹭到你身上了,之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给你带果子吃。” 玄清闻言,愣了一下,先前她只以为是这个小魇妖没有边界感,现在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她。 在动物界中,标记一个物品或地点的最好方式,便是蹭上自己的气味。 魇妖以梦为食,只是因为峡谷里的果子有些灵气,阿七才偶尔吃一些。 跳跳和淼淼为她带来的几个桃子,她都没打算动。 “小蛇小蛇,这里还有几个大桃,你饿了就吃些,我要去给鱼姨汇报今天的学习进度了。”她说到这儿,又将爪子抚上了小蛇的头顶。 这一次,玄清没有再抗拒,因为她清楚,眼前这个小魇妖对她的碰触并没有丝毫冒犯之意。 “你在秘密基地里好好休养,如果想晒晒太阳,也不要走得太远。”阿七语重心长地说,跟她稚嫩的语调配合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玄清也不知怎的,竟配合地点了点头。 阿七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溶洞。 这峡谷内山清水秀,大部分动物间关系都很和谐。 可阿七只是个两岁的小朋友,虽然有玩伴,有鹿群守护,但她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今天遇到小蛇,她终于知道了,她想要强大,想要亲自保护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宝贝。 跳跳和淼淼虽然管她叫老大,但她们终究是修为比她强大的妖兽,除了需要使用智慧的地方外,她的能力无法得到施展。 但小蛇不一样,小蛇弱小又可怜,是最需要保护的。 她不把发现小蛇这件事告诉树婆婆,说到底还是有些私心,她想要自己保护小蛇,照顾小蛇…… 之后的一整天,阿七心中挂念着秘密基地中的小宝贝,就连给鱼姨汇报功课时也开了一会儿小差,因此被鱼姨批评了一番。 离开时,她还装作懊恼的模样,可刚刚背过身,就想起小蛇细细软软的身躯,不禁弯起了嘴角。 一天的任务完成后,阿七又找到了跳跳和淼淼。 “姐妹们听命!”她面对两个小伙伴,认真地喊出声。 跳跳和淼淼并排面对着阿七,伸长了脖子等待她下令。 “那条小黑蛇已经被我收作宠物了,你们暂时不要告诉别人,我确认她是好蛇之后,再带她来见你们!”阿七老气横秋的,像个大妖一般给他们下命令。 跳跳和淼淼对望一眼,其实只要不让她俩去伺候那条蛇,她们就没什么意见。 淼淼先开口了:“老大,你真的要拿蛇当宠物吗?蛇可是非常凶狠的。” “你们有所不知,魇妖可是蛇的天敌。”阿七昂首挺胸,第一次体会到了作为强者的骄傲,“更何况,这条蛇又小又虚弱,岂能伤我分毫?” “真的吗?”跳跳听了阿七的介绍,眼睛都亮了起来,“蛇还有天敌?” 阿七抬起前爪,抄起抱在胸前:“跳跳你这可没好好听树婆婆讲故事。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只要存活于世的动物,就有天敌存在。不仅是魇妖,鹰、蜜獾也都是蛇的天敌。” 淼淼和跳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因为峡谷里头没有凶猛的鹰,他们只见过蜜獾。 “你们俩记得帮我保密!”阿七再次强调。 这一次,淼淼和跳跳连连点头,跳跳还承诺道:“老大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只是别让我们去照顾小蛇,我们……害怕。” 这话简直说出了淼淼的心声,蛇的鳞片冰冰凉凉,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生物。 她赶紧赞同跳跳的话:“我们只能帮老大做些外头的工作。” 阿七明白,这种对捕猎者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就像幼年魇妖惧怕人类和猛兽一样,除非她俩的修为已经强大到能够与之对抗。 想到这儿,阿七心里又琢磨出了点东西。 按理说,跳跳和淼淼已经好几百岁了,功力不说强无敌,至少也不应该害怕一条小蛇才对。 想来是谷底的生活过于轻松自在,两个小伙伴这些年并没有怎么认真修炼,修为和年龄压根不成正比。 阿七不想这样,她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强大的魇妖,才能去探知母亲的前尘往事。 跳跳招呼淼淼和阿七一起去她家吃晚饭,淼淼欣然应允,但阿七则摇摇头拒绝了。 她现在一门心思全扑在自己的小蛇宠物上头,哪里有时间去蹭吃蹭喝。 而且,魇妖的食物是梦境,以前和大家一起吃喝玩乐,只是她融入集体的方式。 别看她只是一只两岁的小家伙,交际方面可相当有天赋。 通过这些合群的交际方式,她不仅成为峡谷里年轻生灵喜欢的小伙伴,也是各族首领眼中善良的乖孩子。 或许,两年来她做得最叛逆的一件事,便是这次私藏小蛇。 明月高悬,阿七偷偷又溜到了秘密基地。 因为每天夜里她都会在峡谷里到处寻找噩梦,所以并不会固定待在一处,此时溜走也不会引起大家怀疑。 阿七满心欢喜,几乎是奔跑进洞的,一个没注意还踩到青苔上滑了一跤。 不过她站起身,甩甩身上的污渍,继续带着微笑往之前安置小蛇的方向跑去。 玄清并没有离开。 她现在的情况不好,除了身体内外的伤势,她的灵力也被削弱得厉害。 因为经脉受损,导致气息无法在体内顺利游走。 多亏了阿七给她留的几个含有灵气的水蜜桃,治愈了一些伤势,才让她能够引气入体。之后她再靠打坐将吸收进体内的灵气慢慢浸染到全身各处,同时修复受伤的筋脉。 半天下来,玄清才勉强把手上淤堵的经脉疏通。 听见小魇妖气喘吁吁进洞,玄清停止打坐,抬起头迎接小恩人的到来。 阿七之所以累,是因为嘴里叼着一串葡萄,跑动的时候无法用嘴呼吸。 夜里的溶洞更加黑暗,阿七聚集灵力点亮了周围小小的范围,然后把葡萄放在树叶上,往小蛇身边推了推。 “新鲜的葡萄,我刚摘的,你吃点。”阿七开心地对小蛇说。 玄清运气许久,确实消耗了不少体力,于是毫无顾忌地吃起葡萄。 阿七见此情形,也十分欣慰地说:“你是只爱吃素的小蛇,想必也不会伤害淼淼和跳跳。” 正大快朵颐的玄清顿了一下。 她当然不会吃活物,修道者宅心仁厚,生怕给人间造成负担,就连百姓种植的五谷杂粮也不忍食用。 只是这些,都不能直接说给小魇妖听。 玄清很快将葡萄吃完,随后惬意地躺在了树叶堆上休息。 峡谷是个安全的地方,小魇妖也值得信任。 此时此刻的玄清,只觉卸下了多年来扛在肩上的责任,世间一切恩怨都与她无关。 她已经拼尽全力打下了阵眼,其他宗门的高手若连剩余的危机都无法处理,那这个世界要毁灭想必是天意。 不知何时,她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过了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梦里,魔气遮天蔽日,各种奇形怪状的魔物肆虐人间,老弱妇孺的哭嚎声响彻云霄,让人仿佛置身地狱。 同样因劳累入睡的阿七被阵阵香气惊醒,嘴角的梦口水都顺着胡须淌到了树叶上。 “好香好香的噩梦!”阿七迷迷糊糊感叹着。 不等自己清醒,她又在浑浑噩噩之间将聚集在小蛇头上的黑气抓了过来,甚至来不及搓成圆球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峡谷的生活太过安逸闲适,做噩梦的生灵少之又少,阿七甚至都没想过,在这儿还能吃到像这样美味的大餐。 当阿七吃到第一口时,那厚实的口感让她瞬间满口生津。 与此同时,玄清的梦境开始逐渐平复,昏暗的天色和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味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湛蓝的晴空和白色的雾气包裹住了之前绝望的凡人。 玄清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整条蛇身浅浅地移动了两分。 阿七吃完噩梦,腹犹果然,打了个饱嗝后懒洋洋地侧躺下来。 接着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小蛇,知道一定是她给自己提供了这样的美味,于是用鼻子闻了闻小蛇的头顶,然后用脸贴着小蛇睡去。 玄清其实早就醒了过来,就在噩梦被阿七吃完的时候,所以阿七用鼻子蹭她时,她是清醒的。 那一刻,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顶直击尾巴。 玄清生来就汲取到了天地之精华,是修炼的奇才,加上她自小便被茯苓宗第一代掌门收入座下,更是努力修炼出了不俗的修为。 不过她平日里为了隐藏身份,甚少与人交往。 当她以掌门闭关弟子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经是宗门内数一数二的高手了,门内弟子皆是按照仅次于掌门的规格礼数敬重。 感受到小魇妖均匀而顺畅的呼吸,玄清才回过神来。 自从认可了小魇妖的善意,玄清这条千年老蛇也意外地觉得这小家伙十分讨人喜欢。 她在神识中聚气,默念口诀,化成人形。 黑暗中,一阵灰色的雾气氤氲,长发披肩的冷艳美人身着灰白色丝质道袍半躺在冰冷但平整的石台上。 苍白的面色挡不住绝色的容颜,柳叶弯眉,媚眼如丝,唇瓣虽有点青黑,却因微微上翘而显出丝丝暖意。 化作人形的玄清垂眸看着身旁毛茸茸的小魇妖,小小的一只,还没有她的小臂长。 就是这么个小毛球在救自己? 玄清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用冰冷的指腹在阿七软和的皮毛上摩挲。 刚刚吃饱的阿七肚皮鼓鼓的,俨然一个贪睡的小胖墩模样。 6、鼠鼠告密 玄清用指尖轻戳了两下阿七的肚皮。 阿七被戳得有些痒痒,于是在皮肤抖动两下后扭动了一下身躯,接着打了个滚儿,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最终稳在了仰躺的姿势。 看着熟睡的阿七,玄清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收个小灵宠,自己助她修炼,也不是不行。 恍惚间,她忆起师父初次把自己接回茯苓宗时的情形。 师父满眼疼惜,又小心翼翼将她放进闭关的石洞…… 等等? 师父难道也将自己视作灵宠? 可是…… 阿七毛发的手感实在是好,玄清沉浸于回忆往昔,不知不觉中竟将揉搓的力度加大了许多。 手指在柔软的皮毛上游走,可就在接触到阿七大腿下方时,她却被异样的触感唤回思绪。 玄清仔细探了探那处,好像是结痂的伤疤。 她随即猜测,这可能是小家伙调皮捣蛋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于是随手用灵力为其加速了一下伤口的愈合。 玄清仿佛早已掌握逗弄灵宠的技巧,她接着将手从柔软的肚皮滑到下巴尖,食指和中指开始挠起阿七的下巴。 而对熟睡中的阿七来说,今夜是幸运的,因为短短一日内,她竟又在梦里见到了母亲。 阿七没有见过母亲的真容,所以在梦境中,母亲的模样全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 她眯着眼睛,周围一片绿意盎然,而母亲的毛发跟自己一样,是雪白柔软的。 梦里的母亲用舌头舔舐着阿七的下巴,阿七享受地昂起头,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的眼皮上,温暖由心底涌出蔓延至全身。 “母亲,我好想你。”阿七脑中不知怎地冒出了悲伤的情绪。 她不记得现实中的情况,但对母亲的想念却无法改变。 迷乱的情绪交织,泪水从她眼中渗出。 玄清看着阿七那小脸逐渐爬上悲伤的情绪,似乎下一刻就会从睡梦中惊醒,赶忙再次化身小蛇,然后盘城一团,安静闭上眼。 果然,阿七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泪珠慢慢落下。 感受着洞窟四周冰凉的空气,她想起来了,阳光、草地、母亲都是假的,刚刚美好的一切都是梦。 阿七是个要强的孩子,何况在自己要保护的宠物小蛇面前。 她一个鲤鱼打挺回正身体,趴在树叶上,瘪着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在心里说:“我不难过,我不哭。” “我是强大的魇妖,我要保护小蛇。”她嘟嘟囔囔鼓励自己。 接着她尝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遂转过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毛发。 咦? 她发现自己身上顺滑的毛发有许多地方都逆向翻了起来。 理顺毛发可是所有带毛动物的本能! 一切悲伤的情绪都被抛诸脑后,此刻在阿七的脑中只剩下舔毛这个任务。 她扭着脖子,伸长舌头一口一口梳理着毛发翻起的部分。 待最后一处皮毛被抚平,阿七也没停下。 她一把抓过身边盘成一小团的蛇蛇,顺嘴开始舔蛇身上的鳞片。 此时的玄清也是蒙的,她完全没料到小魇妖会突然袭击自己,直到被舔了好几口之后,才反应过来,开始扭动身躯。 冒犯!绝对的冒犯! 倒反天罡! 堂堂茯苓宗师尊,被一个幼年小妖兽搂在怀里舔! 短暂的震惊之后,玄清决定在不化作人身的情况下使用法力将对方弄晕,可她刚准备气沉丹田蓄积力量,就发现阿七停下了动作。 玄清好奇地抬头,定睛一看,却发现小魇妖正凝视着黑暗中的某个角落。 整个环境变得安静无比,水珠滴落到石壁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阿七神情严肃,眼睛狠狠瞪着不远处。 这表情玄清十分熟悉,当初她第一次召集高手前往抵御魔界进攻时,妖兽们严阵以待的神情也是如此。 顿时她也提高警惕,往阿七盯着的方向探去。 蛇类的夜视能力并不好,不借助灵力的话,只能够用本能去感知移动的猎物。 玄清没有看见阿七发现的是什么,只是通过空气的震动感受到一个小小的生物跑出了洞口。 “小蛇啊小蛇,我们可能要被告发了。”阿七垂下头看着玄清。 阿七之所以被淼淼和跳跳奉为老大,正是依靠她那聪明的小脑瓜。察觉到有什么逃走后,她立刻意识到了她们将会面临的风险。 玄清也看向阿七,但蛇除了愤怒地龇牙外,并不会有多余的表情。 阿七也不清楚这条小蛇能不能够听懂自己的话,但她依旧想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刚刚那边是庚庚鼠族的小丹,她们平时最喜欢打小报告了!”阿七明显心中不悦,“平时但凡有点不顺他们心的事,他们就会跑到树婆婆那里告状,让树婆婆来责罚我们。” 玄清心底也开始思考起来。 如果是别的生灵还好说,但那是鼠的话就不太好办了。 大自然中,鼠可是蛇最爱的美味。 这谷底出现了恐怖的捕猎者,那可是需要报告头领的大事。 阿七越说越来气:“那个小丹,之前就说我长得像猫,肯定会偷偷吃他们族群的鼠,要树婆婆把我拴起来!” 说完还凶狠地“呜呜”了两声,接着骂道:“树婆婆都告诉他们我是魇妖,只吃梦境了,他们还是每次见到我都用石头砸我!” “要不是树婆婆让我不要恃强凌弱,我就一巴掌拍死他们!” 听到这里,玄清忽然想起小魇妖腿上的小伤疤,难道是庚庚鼠族干的? 玄清谨慎思考着,她并不清楚那只庚庚鼠是何时出现在洞里的。 鼠类善于隐匿行踪,玄清现在内力不足,确实无法快速感知周围的危险。 而峡谷内安全的环境和阿七的善意也让她放松了警惕。 现在看来,那只叫小丹的老鼠更像是族群派来监视阿七的,如果她一直跟着阿七,那么就必定看见了自己化作人形的模样…… 她必须尽快跟紫杉树取得联系,让紫杉树帮助自己隐瞒身份。 思及此,玄清开始计划如何让阿七离开,自己好单独行动。 然而阿七也是个急性子,她拍拍小蛇的头,开口道:“他们庚庚鼠族传递信息可快了,说不定此时已经在告状的路上了。我这就得去跟树婆婆说清楚。” “你跟我一起!”语毕,阿七就准备前去叼起小蛇。 玄清一看阿七的嘴再次朝她袭来,迅速扭动身躯,爬到了她软乎的背上。 “咦?你能听懂我说话?”阿七兴奋地喊出声,“我叫阿七!你记住我的名字哦!” 玄清趴在阿七背上默不作声,任由阿七欢欣雀跃。 * 月亮的银辉洒在大地上。 阿七驮着玄清往树婆婆所在的地方赶去。 她尽量走得平稳,不让小蛇掉下来。 而玄清在小魇妖的背上并没有停止思考。 之前她曾萌生过将阿七当作灵宠带回茯苓宗养起来的想法,如今却开始慎重地考虑其中的可行性。 人类始终秉承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处事原则,修士也不例外。 虽然有许多善良的修士不断为灵宠正名,但到现在为止,各大宗门依旧遵守着规则,对被圈养的灵宠有着诸多限制,避免灵宠的修为超过修士。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根本不会有生灵愿意成为一辈子屈居人下的灵宠。 前掌门正是看玄清根骨极佳,是修道的奇才,不愿意毁了她的机缘,才收她作徒弟后冒险将她藏起来。 而阿七生性活泼好动,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封闭的环境里。 峡谷内灵气充沛,只要阿七愿意好好修炼,成为修为不错的成年魇妖绝对没问题,甚至能超越她的母亲。 没过多久,阿七和玄清就赶到了树婆婆所在的地方。 月光下的巨大紫杉树庄严肃穆。 庚庚鼠群聚集在树下,群情激奋地高喊着:“处置阿七!处置蛇妖!” 听了这喊声,阿七气得吹胡子瞪眼。 她俩并没有做什么伤害庚庚鼠群的事情啊! “难道我们只要站在这里就应该被你们攻击吗!”阿七愤怒大叫,打断鼠群的喊声。 一众庚庚鼠转过头来,看向阿七和玄清的目光也充满了敌意。 “哼!”领头的庚庚鼠头领声音尖细,带着极度的不满,“我早就说你这长得像猫的家伙不老实,不如我们鼠族堂堂正正,其他族群的首领还不承认。呵!如今窝藏外来蛇妖就是铁证!” 玄清本打算直接用意念跟紫杉树交流,却被这老鼠的言论震惊住了。 是她听错了吗? 猫不老实? 老鼠堂堂正正? 三百年没来这峡谷内,这秩序都变得让她看不懂了? “老东西!”阿七不甘示弱,“我敬你是个长辈,平日里才不跟你计较。” 她四脚着地站得笔直,胸膛挺得高高的:“首先!我不是猫,我是魇妖!” “其次!这峡谷内的生物,谁不是从外头进来的,你们的先辈比我们来得早,难道就敢说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了吗?” “小蛇能进来,也是经过结界筛选的好蛇,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树婆婆处置我们!” 阿七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 紫杉树婆婆缓缓睁眼,看向面前吵吵嚷嚷的庚庚鼠族人和阿七,似有要开口一般。 7、故人重逢 “树婆婆!你快评评理啊!”阿七满腔委屈无处发泄,只能寄希望于树婆婆来主持公道。 她自认为没有做错事,绝对不该被庚庚鼠们这样污蔑。 阿七刚刚入谷那些日子,也受到了鼠群的排斥,是树婆婆力排众议保下了她。 她相信,这一次树婆婆一定会秉持公正的态度来解决这件事。 紫杉树完全睁开眼,抖动了一下繁茂的枝叶,随后一改往日亲和的态度,语气变得深沉而严肃,冲站在最前头的鼠群说:“大家先安静些。” 年迈的紫杉树主干又粗又大,对普通的动物来说就像是一堵墙。 几百上千只庚庚鼠整齐列队站在树干前头,也不能超出她的宽度。 如此强大的威压下,叽叽喳喳的鼠群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二个杜口吞声,莫不敢言。 瞧大家都老实下来,紫杉树才再度开口:“庚庚鼠首领,你先说是怎么回事?” 阿七心中委屈不已,明明是自己受了冤枉,树婆婆竟然先让庚庚鼠说话。 可是树婆婆的命令,她又不敢违抗,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嘤嘤”的声音表达难过。 玄清没有从阿七的背上离开,于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阿七啜泣的动静。 这时她也有些心疼,阿七终究是年仅两岁,还失去了母亲的幼年魇妖,她能坚强到哪儿去呢? 不过既然紫杉树已经开始与鼠族沟通,她打算静观其变,待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再出手。 另一边,庚庚鼠首领目露凶光,瞪着阿七和玄清的方向,“哼”了一声后,开始讲述他掌握的信息。 “自打阿七这只假猫来到谷底,我们就觉得她不老实,所以从那天起,我们就派了手下轮流监视她。”说完这话,首领嘴角一勾,似获得胜利一般骄傲地说,“这才过去两年,这假猫崽子就被我们抓了现行!” 听见庚庚鼠首领的用词,阿七忍不住反驳道:“怎么就是抓现行了?我犯什么罪了?” “少狡辩!”鼠首领抬手指向阿七,诘问道“你窝藏外来蛇妖,威胁我族群的安全,还不算罪?” 阿七气得毛发都竖立起来,口中包了一口气把脸蛋都撑鼓了。 正当她准备继续反驳的时候,紫杉树却忽然提高了音调,阻止阿七说话:“别吵了!让庚庚鼠说!”。 被树婆婆这么一吼,阿七心中更加难受,鼻子都酸溜溜的。 她屏住呼吸,害怕自己情绪激动哭出来。 玄清用尾巴抚着阿七的脊背安慰着她,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那群庚庚鼠。 鼠首领可没打算照顾阿七的情绪,他扯着尖细的嗓音努力告状:“小丹今夜负责监视阿七,她并没有像之前承诺的那样,为谷底生物消除噩梦,而是跑去岩洞里私会功力深厚的蛇妖!” 紫杉树听了鼠首领的形容,微微闭眼,似在思考。 玄清虽然虚弱,却感受到空气中有些许灵力涌动的迹象,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紫杉树再次睁大眼睛,郑重其事地看着鼠群中的一个年幼小鼠,温和地询问:“小丹,你具体讲讲当时的情形,不要着急,慢慢说。” 年幼的小丹低着头从鼠群中走出,怯生生地说:“我跟着阿七进了溶洞,发现她在吃蛇妖的梦,吃完过后,他们就睡下了……过了一会儿,阿七醒来又开始舔蛇!” 她的声音极小,如果不是现场安静,大家可能都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不对。”首领发现了小丹话里的问题,他质问道,“你不是还说看见蛇妖化形了吗?” 玄清的神经瞬间紧绷,只有修为达到一定高度的妖兽才能化形,如果鼠族那个小丹见过自己化形的模样,那阿七和其余鼠族都会知道自己实力不俗,之后一定会有大麻烦! 她转头盯着小丹,想听她究竟会如何回答。 小丹面露疑惑,歪头看向首领:“我没有看见蛇妖化形呀。” 玄清悬着的心暂时放下。 首领一时语塞,因为之前小丹向他禀报的时候,只有他一只鼠在值夜。 召集好其他鼠鼠后,他就急匆匆前来向树婆婆讨说法,所以除了他自己和小丹,并没有其他鼠听见小丹说蛇妖会化形的事。 但庚庚鼠首领十分确定,小丹提到过蛇妖会化作人形,正因如此,他才会强调这蛇妖功力深厚。 “不对,你肯定说过蛇妖化形!”首领笃定道。 玄清似乎明白了小丹前后口径不一的原因,刚才那一瞬灵力的波动…… 紫杉树此时开口打断了鼠首领的话,并将话题转移开来:“蛇妖到底会不会化形并不是重点,你先不要在无谓的问题上纠缠。” 鼠首领此刻犹如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但树婆婆先让他们阐述,还制止了阿七反驳的行为,他没有办法像两年前那样质疑树婆婆偏心小魇妖。 “你们这边的情况,我已经大概了解了。”紫杉树冷静而温和地告诉鼠群。 接着她抬眼看向阿七和玄清的方向,声中带着八分严厉:“阿七,现在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阿七不想把淼淼和跳跳牵扯进来,于是掩藏了两位小伙伴发现小蛇的事情,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溶洞是我的秘密基地。”她垂着眼睫,一边思考一边回答树婆婆的问题,“白天我去玩耍的时候,发现小蛇受伤跌在溶洞的水里” 用一句话简单将发现小蛇的过程说完后,她开始解释自己之后的行为:“她这么小,这么虚弱,我想先让她养好伤再带她来见树婆婆……” 玄清听了阿七的话,打心底觉得这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不会在关键时刻出卖队友。 她做下决定,若之后紫杉树要惩罚阿七,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护住这小可怜。 阿七深知自作主张瞒着树婆婆是错误的,但她自认这个行为并没有影响到他人,更没有威胁到鼠群的安全。 于是不甘与愤懑的情绪都写在了她的脸上。 树婆婆和在场的鼠鼠们都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 “你自己犯错还委屈上了?”首领鼠咄咄逼人,摆明了今晚不闹出个结果不会罢休。 “阿七,这回确实是你做得不对,你能理解吗?”紫杉树语气严肃,却也不至于吓到对方。 阿七摇摇头,她坚持道:“我是魇妖,魇妖是蛇的天敌,我有实力保证不让她打扰庚庚鼠群!” 说完这话,阿七还微微侧头,担忧地瞥了一眼背后的小蛇。 而往常都会护着阿七的紫杉树,这次却不像从前那样帮阿七说话,而是语重心长地教育起她。 “孩子,你这话就说错了。”她否定道。 阿七心中一颤,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紫杉树盯着阿七,给她讲道理:“你要知道,之所以你不害怕蛇妖,是因为你是强势的一方。” 随后她眼神一转,枝条指向鼠群:“庚庚鼠排斥蛇妖,是因为蛇有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为了保护整个族群的安全,庚庚鼠小心些无可厚非。” 闻言,之前还有些不悦的庚庚鼠首领心情顺畅了许多。 他做的这些,也是为了鼠族的未来,保证自己的族群不受伤害,他坚信自己做得没错。 紫杉树知道小小的阿七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道理,于是拿鹿群打起了比方:“将心比心,如果现在有一只郊狼活着进入山谷,你会放任他出现在鹿群里吗?” 两年前入谷时的惊险回忆像潮水一般涌入阿七的脑海,她连连摇头:“不,不能让郊狼进来!” “树婆婆,我明白了。”说完这话,阿七垂下头颅,真心地理解了自己的错误。 但她还是想保护小蛇,只能语气谦卑地对树婆婆说:“隐瞒小蛇入谷的事是我不对,可是小蛇是无辜的,她好虚弱,你们不要伤害她好不好?” 这一回,阿七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到了地上。 在场的庚庚鼠们都呆住了,他们曾经在树婆婆面前跟阿七唇枪舌战,还偷偷用石子偷袭过阿七,但阿七从来都是倔强坚强的样子,从没像今天这么哭过。 紫杉树瞧见阿七流泪,也赶紧为这件事提出解决方案。 她清了清嗓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令:“这条蛇确实虚弱,还没有修炼到能够化形的程度。但她对鼠群依然有威胁,接下来就将她交给我,由我亲自照料和监管。” 说完解决方法,她看向鼠群询问:“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庚庚鼠们纷纷点头同意。 紫杉树数千年道行,看守区区蛇妖绰绰有余。 “那就这样决定了。”紫杉树完美地处理了这件事,心底也长舒了一口气。 “等等!”鼠首领不依不饶道,“阿七还没处置呢!” 因紫杉树只显露出了眼睛,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若她显化出眉毛的话,此时一定已经拧成一团了。 玄清早已看出,紫杉树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之前都是在做戏想保下自己和阿七。 眼看着立马就要水到渠成,各自归位,这鼠首领怎还紧追不舍。 这次阿七固然有错,但她是听明白了的,过去的两年里,鼠族监视阿七,时不时还攻击阿七。 既然要算账,就把这些账一起算好了! 8、怜爱阿七 庚庚鼠首领认为这件事他们占理,自己的行为是乘胜追击。 可事实上,他这却是在得寸进尺。 今夜,紫杉树只是急于将玄清安排到自己身边,才没有计较庚庚鼠族对阿七做的那些事。 “蛇妖,你先过来。”她决定先把最重要的事情完成。 玄清闻言回过神来,忙扭动身躯从阿七的背上滑下,配合地前往大树的方向。 “啪!” 玄清整个身子被扯了一下,弯曲的身体都被拉直了,接着她便发现自己无法再往前行进。 她带着惊讶的情绪回头,看见阿七正将爪子压在她的尾巴上。 这是在干什么? 阿七这孩子做事怎么这样毛躁? “小蛇不要走!”阿七脱口而出。 可刚说完这话,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行不通。 庚庚鼠排斥小蛇,肯定会威胁到她的安全;而且小蛇现在很虚弱,待在树婆婆身边休养也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儿,阿七剩下的话哽在咽喉,同时也停下了行动。 可玄清却不能让她静止在这个动作上。 阿七这冒失鬼现在正踩着自己的尾巴呢! “嘶——嘶——”玄清冲着尾部发出声响。 阿七慌忙抬起爪子,放小蛇自由。 不过她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树婆婆!”阿七真诚地看着树婆婆的眼睛请求道,“我愿意跟小蛇一起待在您身边受罚。” 玄清和紫杉树当然都不愿意让阿七一同前来。 特别是玄清,她虽然认可阿七的善良,却清楚知道阿七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许多事情上不够谨慎,容易惹出事端。 紫杉树对峡谷内的一花一草都了如指掌,阿七的习性当然也逃不出她的法眼,她不可能让阿七知晓玄清的真实身份,很显然生性外向的小魇妖根本保守不住这个秘密。 更重要的是,紫杉树打算用这次事件彻底解决庚庚鼠族没事找别人麻烦的问题。 待玄清盘上高处的树枝,紫杉树才开口询问庚庚鼠首领:“你觉得需要处置阿七?” “当然!”鼠首领还以为紫杉树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小人得志一般开始絮絮叨叨,“她品质败坏,私藏我族天敌,对我族群造成威胁,必须严惩!” “放肆!”紫杉树怒目圆瞪,大喝出声。 鼠首领被这一声吼吓得蹦了一米多高。 玄清缠绕在细细的枝头,眼神冰冷地看着下头成群结队的庚庚鼠群,贴着枝干轻声说了一句:“重罚。” 得到玄清的指示,紫杉树似乎更有了底气。 毕竟这峡谷是茯苓宗的地盘,她遵守茯苓宗师尊的旨意乃顺理成章之事。 “私底下跟踪监视阿七,纠结团伙欺负阿七!这些行为你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简直是目无王法!” 被这样一批评,下头的庚庚鼠们开始瑟瑟发抖,而鼠首领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在他的认知里,监视跟踪阿七,偶尔朝她扔几块石头,真不算什么大事。为何紫杉树会如此愤怒? “树婆婆息怒。”熟悉的声音响起。 大家循声望去,没想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是表面怯懦的小丹开的口。 “我早先就劝过首领不要再排斥阿七了,可首领以我们的性命为重,才不肯罢休。”她声音比之前大了些,不过依旧柔柔弱弱的。 小丹快速跑到阿七面前,着急地鞠了一躬,双手抱在身前哀求道:“阿七,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鼠首领想反驳什么,却被鼠群中伸出的一只手拉住。 他回头一看,是庚庚鼠族年迈的长老正冲他摇头,于是他忙收住了声。 小丹两眼含着泪光盯着阿七。 在阿七的记忆中,小丹虽然时常打小报告,但从不参与朝她扔石子,感觉比其他庚庚鼠善良一些。 阿七终归是个没心机的孩子,一看小丹低声下气地代鼠群道歉,立刻就心软下来。 然而玄清在枝头目睹鼠群这一通配合,却轻吐了两下蛇信,眼神冰冷。 “树婆婆,这两件事就算我们扯平了吧。”阿七皱着眉对树婆婆说。 紫杉树也在心中责怪阿七太傻,鼠群明显就是看情势不对,开始打配合找台阶下。 这两年来,这一招屡试不爽,鼠群占理的时候,他们便穷追猛打不饶人;鼠群不占理时,就派小丹这类小辈出来唱白脸扮可怜,道德绑架,让受害的动物心软,从而逃脱责罚。 “不必留情,占着峡谷如此精贵的资源还玩勾心斗角,属实可恨。”玄清继续对紫杉树下令。 原先,玄清只是心疼阿七这个善良幼崽;但现在,站到另一个位置的她只觉得峡谷中出现这样一群耍心眼的族群,简直是浪费资源。 峡谷的结界本身就有排斥恶念的功效,会自动将凶恶的动物隔离在外。 谷内可谓是世外桃源,能供此处的生灵安稳修炼,若潜心修炼,得道成仙也不是难事。 明明是大家可以和谐共处的地方,却出了这么一群坏东西。 紫杉树再次得到玄清的指令,更坚定了教训鼠族的想法。 “我平时对你们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真当我是老糊涂?”她冷声质问。 扫视一番鼠群后,她再次提高音调提问:“你们平日里所做的,仅仅是监视和欺负阿七吗?” 鼠首领和后头的长老爪心都冒出了汗水。 他们打着维护族群的旗号,偷偷在峡谷中建立信息网,做了许多损人利己的事情。 比如偷偷咬坏其他族群的功法秘籍,偷偷趁其他妖兽睡觉的时候偷窃物资…… 他们监视阿七的另一个原因,便是阿七晚上会四处寻觅梦境进食,很容易发现他们偷偷摸摸的行为。 因为他们实在弱小,做的这些事情也不成气候,紫杉树才没将他们这点小打小闹放在眼里。 但如今,他们已经会借势铲除异己了,如果再不喊停,之后极有可能往更过分的方向发展。 “峡谷是圣地,灵气充沛,妖兽们团结友爱。你们尽早将那些东西归还原主;若今后再被我发现你们觊觎其他族群的资源,我不介意替天行道!” 警告一出,鼠首领立刻意识到平时自己私底下那些小动作早已暴露。 鼠脸青一阵白一阵,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阿七作为局外妖,并没有听出其中门道,只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大家。 玄清将阿七懵懂无知的神情看在眼里,无奈皱眉摇头。 果然,涉世未深加上过分善良,几乎就是滥好人的标准配置。 别人随便两句话就让她好了伤疤忘了痛,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不过仔细想想,阿七自小生活在关系单纯的峡谷,除了庚庚鼠外,都是坦荡简单的妖兽;而玄清生在人间,历经风吹雨打,吃过不少苦头,自然比阿七多不少心眼。 对于这样的阿七来说,现在并不是出谷的好时机。 被警告的庚庚鼠族灰溜溜散去。 而树婆婆让阿七先回去休息一夜,白天再过来商量小蛇的事情。 阿七只能不舍地离开。 深夜回归静谧,微风摇动紫杉树的枝叶。土地上映出树影与人影。 玄清习惯以人的姿态出现,此时已经以平时在茯苓宗的外貌站在高处。 沉默了许久,紫杉树开口:“孩子,发生了什么事?” 玄清慢悠悠回应:“外界出了点问题,我要在此处养养。” 紫杉树没有多问,她生性耐得住寂寞,对外界并没有太多好奇。 “这只小魇妖,不太聪明的样子,得好好教。”玄清忽然提及阿七。 “你喜欢这小家伙?”紫杉树含笑询问。 玄清摇摇头,语气冷淡:“她的母亲有恩于世,引她入谷,也算我对得起英雄了。” 紫杉树没继续追问,她从这只言片语中猜得到大概,只是生老病死,在漫长的岁月面前不值一提。 “明日要怎么跟她解释呢?”紫杉树继续耐心温柔地提问。 “就说我过于虚弱,须单独进入森之秘境将养。”找个理由搪塞小魇妖并不是什么难事。 商议好对策后,玄清翻手掐诀,从乾坤袋内翻出两本古书,一本是她精心编写、适合妖兽修炼的功法;另外一本则是世情杂文,里头记载着世间奇闻和外界与妖兽结契的规则。 紫杉树用枝条随意翻阅了一会儿两本书,随后惊异道:“你想让她出谷?” “你看她那活泼的样子,像是愿意一辈子待在谷底吗?”玄清轻笑一声,“我也就只能帮她到这儿了。” * 回到鹿群中间的阿七倒头便呼呼大睡。 一夜无梦,再睁眼,太阳已经晒烫了她的屁股。 再见到树婆婆,阿七紧张极了,她想申请和小蛇一起留在树婆婆身边。 当紫杉树告诉她小蛇已经单独进入森之秘境后,她低落垂头,泪水在眼眶打转,转身准备离去。 她知道,树婆婆不是在为难她。 她只怪自己还是太弱,连庚庚鼠的为难都解决不了,根本没有资格保护谁,没有资格保护小蛇,更没有资格出谷找母亲…… “等等!小阿七!”紫杉树唤道。 阿七停住脚步,缓缓转身,声音喑哑,难过都快溢了出来:“树婆婆还有什么事吗?”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到我这儿来,我教你练习功法。”紫杉树温柔地对着这小可怜说。 “那我可以去秘境里看看小蛇吗?”阿七的眼睛又闪动微光。 紫杉树的脑海中传来玄清冷冽的声音:【放她进来吧。】 9、师尊撸猫了 紫杉树犹豫起来。 所谓秘境,便是一些能力高超的修士,依靠自己的修为打造的与现实空间平行的小世界。 与现实世界不同,秘境中的气场并不稳定,对进入者的修为和精神力量都有一定的要求。 能力不够的人或妖进入秘境,容易因无法适应而陷入昏迷,甚至精神错乱。 【别担心,我有分寸。】 秘境中的玄清再次传音给紫杉树。 得到玄清的保证,紫杉树也不再忧虑,毕竟玄清道行高深,是世间最强的修士。 有她把控局势,阿七进入秘境应当没有危险。 不过光有玄清的承诺还不够,紫杉树继续细心地叮嘱阿七:“只有能力足够的人才能进入相应的秘境。以你现在的修为,若一定要去的话,记得避开危险,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求救。” “可是,小蛇修为这么低,她为什么能够进入秘境呢?”阿七满脸好奇,不解地发问。 紫杉树耐心解释着:“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小蛇本就来自丛林,不仅不会被森之秘境排异,还会被秘境治愈。” 她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没把实话说完整。 除了上述原因外,以玄清的修为和气场,还能反过来锻炼秘境的灵气系统,秘境之主欢迎她还来不及呢。 “原来如此!”阿七听说秘境能治愈小蛇,两眼都放出了光芒。 她想着小蛇在秘境里能够安全休养,自己还能进去探望,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树婆婆放心,我只是进去看看小蛇,我一定会小心的!” 紫杉树微笑点头,用树枝拍拍阿七的头顶,接着她默默闭上眼,念起召唤秘境的口诀。 繁茂的枝叶逐渐泛起黄绿色的光点,光点洒向地面,阿七只觉得周边环境的光线愈加亮堂,于是忙闭上眼,并用爪子挡在脸前头。 少顷,她感觉到周围的光线减弱,才将爪子放下,尝试着睁眼。 待看清面前的场景,阿七不禁感叹出声:“哇!” 她两年来生活的峡谷地形平坦,一眼望去都是青青的草地,绿树红花点缀其间。 而森之秘境中的情景和峡谷内截然不同。 此时此刻,映入阿七眼帘的是一片由巨型树木组成的森林。 所有高大的树木不停往上生长,伸展枝条,抢夺日光。 森林上方的树叶遮天蔽日,导致阳光无法到达地面,从而形成了下方潮湿阴暗的环境。 森林的地上也有绿植,但并不是铺满的草地,而是长在树旁的蕨类植物,空出来的地面上还堆砌着一些枯枝腐叶。 阿七被这场景震惊到打了个冷颤,昏暗的森林中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危机,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一头猛兽从幽深黑暗的林中窜出,将她吃掉。 阿七抬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榕树树枝,忽然觉得脑袋有些眩晕。 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 闭眼倒下的前一刻,她看见自己想念的小蛇从树枝上盘旋而下;意识消失前,她只感觉窸窸窣窣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过了许久,阿七恢复了知觉,只是自己的身体轻盈无比,仿佛置身柔软的云朵里。 她迷迷糊糊地站起,甩甩头想保持清醒,却发现自己真的站在棉花一般的云层上! “啊!我飞升了!”阿七激动地尖叫。 化身人形的玄清默默站在阿七正前方,面无表情看着小魇妖说出一些幼稚的话。 “哎呀,我是不是傻?”阿七拍拍自己的脸颊,“怎么可能是飞升了呀?” 她歪歪头,想把自己身体侧方飞起的毛发理平,忽然看见一双白色道鞋在自己身前。 人! 会追打自己,把自己扒皮抽筋的人! 阿七惊吓不已,呼吸一下子停滞,浑身神经猛地绷紧。 她战战兢兢地缓缓抬头,目光从脚到顶扫视面前人。 洁白无瑕的道鞋,灰白色的道袍,两缕发丝垂在胸前,头顶正中央的发髻插着一支银簪,发髻前面是银白色的金属发饰,一颗透亮闪光的宝石顺着发缝垂到眉间。 她脸颊瘦削,温柔缱绻的秋娘眉下是妩媚的桃花眼,可那本该含情的眼中却只有冰冷与寒光。 阿七快速转动脑筋,她发现这人的打扮和那些喊打喊杀的人类不一样,而且她还能站在云上…… 她听树婆婆说过,人类和妖兽一样,可以通过修行飞升成仙。 这难道是已经飞升的仙女? “仙女姐姐?我真的飞升了?”阿七停止颤抖,伸出爪子不可置信地再次拍拍自己的小脸。 玄清面若冰霜,没有对阿七的行为和语言做出任何回应,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直盯着小小的阿七。 她在等,等阿七自己冷静下来。 阿七知道正道修士和仙人有好生之德,不会伤害魇妖,于是她赶紧站起身,端端正正地趴在云朵上,对玄清恭恭敬敬地一拜。 “仙女姐姐好,我是魇妖阿七。” 阿七不熟悉修士和仙人之间的礼仪,只能按照记忆,学着妖兽向紫杉树行礼的方式给眼前的谪仙问好。 见阿七变得规矩起来,玄清才低声回答:“吾乃秘境之主。”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如今在阿七面前显化人形,只是打算借秘境之主的名头与阿七对话。 “啊?”阿七在这之前对秘境一无所知,她还以为秘境只是另外一处危险的地方。 “姐姐你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吗?”阿七绞尽脑汁,提出了一个略显滑稽的问题。 她听鱼姨讲过,外面的世界,各个族群会抢占地盘,最终的胜利者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玄清知道阿七现在对秘境的了解肯定不多,于是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土地主人这个称呼。 阿七小心翼翼站起身,老老实实坐下,前腿并拢,乖巧地看着玄清。 她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所以壮着胆子开了口:“姐姐,我是进来看小蛇的,你不要赶我走。” 玄清眉尾微微扬起,明明阿七在害怕她,却在刚弄清状况时首先说起小蛇。 她能体会,阿七对小蛇的关爱是发自内心的。 在玄清漫长的人生旅途中,经历过许多情感。 师父对自己的关照与爱怜,师妹和弟子们对自己的崇敬之情,外宗也时不时会有青年才俊或娇美娘子前来求娶,表达仰慕之情。 她对这些好意都礼貌回应,可她却很难对他人生出超越礼法的情愫。 没有参透世间爱恨情仇,或许就是她千年来都没能飞升的原因吧。 “小蛇虚弱,你不能常来打扰她修行。”玄清声音轻灵悦耳,并没有让阿七感到冷漠。 可是她居高临下垂着眼睫的模样,却让阿七又敬又畏。 阿七欲言又止好几次才鼓起勇气请求道:“姐姐,我就偶尔来看看她,不常来。” 说完,她就可怜兮兮地眨眼望向玄清,圆圆的大眼睛有些湿润,闪动着点点微光,搭配她毛茸茸圆滚滚的体型,甚是惹人怜爱。 看着阿七这副小模样,玄清一边的嘴角轻轻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初。 “你的修为浅薄,秘境会将你视作外物进行攻击。”玄清依旧用平淡的语气说,“最多只能七天进来一次。” “嗯!”阿七激动地直跺脚,秘境主人同意她七天来一次,这可是主人家的恩惠啊,她一边左右摇摆一边点头:“我就七天来一次!” 仿佛是确定了这美貌的秘境主人并不讨厌自己,甚至还开了后门让她进入。 阿七有些得意,摇着小尾巴走到玄清脚边。 她嗓音甜甜,脖子贴着玄清的脚踝蹭了几下后仰头询问:“姐姐,小蛇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能跟我说话呀?” 化作人形的玄清眉眼间多了一些温柔,可她也清楚,自己很快就会离开峡谷,离开这个小家伙。 想到这儿,玄清心头生起一股惆怅的滋味。 停顿了一息后,她才用温柔的声线回答阿七的问题:“这要看机缘。” 阿七瘪瘪嘴,思忖片刻,随后再次好奇地提问:“姐姐你法力高深,那你能听见小蛇说话吗?” 语罢,便开始绕着圈蹭玄清的双腿,以表达自己亲近的意图。 玄清被阿七软乎乎的肉肉蹭得心都快化了,差点想伸出手再挠挠阿七柔软的肚皮。 不过她很快就压制住了这股冲动,并忙将话题往自己计划的方向上引。 她这次让阿七进来,就是想报答阿七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救了自己,赠送功法和世情杂文算是报恩的一个方式;除此之外,她还想亲自提点一下阿七。 “那条小蛇想对你说,不要相信庚庚鼠族的任何人。”她吐露出自己的心声,至于“任何人”指的是谁,她不打算挑明,这得阿七自己思考。 阿七听完,立即顿住脚步,接着退后,跟玄清拉开一段距离。 她皱眉压得眼头向下,疑惑道:“我和庚庚鼠族并没有来往啊,我怎会信任他们?” 玄清被阿七的可爱模样逗得欢喜,但还是矜持地只向她晃了晃手掌:“那小蛇就是这样说的,你自己体会一下吧。” 阿七百思不得其解,她严肃地板起脸,在云层上踱来踱去,脑中回忆着在树婆婆跟前与庚庚鼠对峙时的场景。 昨夜她一直和鼠群站在对立面,只在小丹求情的时候心软过。 “难道是指小丹?”阿七醒悟,定在了原地,然后转头朝向盯着她的玄清道:“小蛇是让我不要相信小丹装可怜的样子!” 听见“装可怜”三个字从阿七口中说出,玄清瞬间放下了心。 阿七这孩子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她绝不是愚蠢的滥好人。 她扬眉看着小家伙,似在肯定她的话语。 “小蛇在担心我被欺负对吗?”阿七忽然兴奋起来,“姐姐,小蛇喜欢我对不对?” 阿七快乐地摇着尾巴,眯着笑眼,然后跺着脚摇摇摆摆冲玄清跑过去。 玄清毫无准备,被阿七扑了个满怀,她下意识用两只手抱住阿七的小身板。 毛茸茸的小魇妖趴在玄清胸前,开心地用额头贴在玄清脖子下方摇摆,而她耳朵尖的聪明毛刚好在玄清的下巴处徘徊,蹭得玄清痒痒。 太可爱了,玄清终于忍不住承认,毛茸茸会体贴人的小魇妖太可爱了!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会真的忍不住抱着阿七亲上几口! 10、云蝶 玄清用一只手托住阿七的屁股,另一只手顺着柔软的皮毛滑上她的后颈脖。 纤长的玉指忽然伸直,一道纯净的灵气从指尖注入阿七的头颅。 “咦?”阿七刚疑惑出声,就再次沉沉睡去。 玄清双手捧着她小小的身子。 睡着的阿七手软脚软,像一只小泥鳅,鼻腔还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看来睡得很香。 “这么长时间没用催眠诀了,倒还没有退步。”玄清喃喃自语。 忽然间,邻近的云层浮现起一人大小的亮光,一袭绿衣的妖艳女子从虚空中现身。 “拜见玄清道长。”绿衣女子朝玄清盈盈一礼,声线撩人道,“晚辈乃此秘境之主云蝶,愿为玄清道长效犬马之力。” 因要借用秘境疗伤,玄清对云蝶也是礼貌有加,冲她微微点头后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只是她一向少言寡语,仅仅回答了一句:“麻烦你了。” 云蝶看玄清的眼神充满了恋慕,心中异样的情感荡漾开来。 世间生灵总是慕强的,更何况眼前的强者貌若天仙,云蝶不愿就此离去,却又不知该如何与玄清交流,只能干等在原处。 玄清把昏睡中的阿七往上搂了一下,顺势抚摸起她的脖颈。 阿七趴在玄清的肩膀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玄清见云蝶没有退下的意思,于是抬眼轻轻扫过对方。 “你是真身?”她语气轻柔地询问。 飞升的修士和妖兽无法将自己在人间获得的秘宝带上仙界,他们大多数都会选择在飞升之前打造一方秘境,然后用灵力留下自己的幻影负责守卫,等待有机缘的后辈前来获取藏在秘境中的天材地宝。 但是玄清发现,云蝶并不是幻影,而是实体。 云蝶听玄清跟自己搭话,眼睛瞬间就亮了。 “回玄清道长,晚辈天资愚钝,也没能得高人指点,眼见飞升无望,于是打造了一片秘境,了却余生。”云蝶把自己以真身守护秘境的原因简单叙述了一遍。 “我本是一只琉璃翼蝶……”她打算继续介绍自己,却发现玄清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怀里的毛茸茸身上。 云蝶瞬间噤声,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玄清发觉云蝶不再说话,连头也没抬,直接轻声提了一句:“嗯,继续。” 说完这话,才依依不舍地把视线转向云蝶,手上爱抚阿七的动作却也未停下。 云蝶将玄清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于是降低了声音,生怕把阿七吵醒:“我本是琉璃翼蝶,意外进入峡谷,被谷内灵气滋养,闲暇之余凭记忆造出了秘境。” 其实她心中还有别的期盼,这次算是她有恩于玄清,如果能借此机会向玄清求得一个恩典,让玄清带自己出谷修行,说不定此生飞升就有望了! 玄清也听出了她的诉求,思考了一会儿后告诉对方:“嗯,这段时间借你秘境一用,之后必有重谢。” “谢玄清道长!”云蝶心中激动不已,被困在谷底三百年,终于有离开的机会了! “这个小家伙偶尔会进入秘境,还请通融。” 这怎么说都是人家的地盘,玄清有求于人,说话还是很客气。 “没问题!”云蝶答应得痛快,“晚辈就不多打扰了,道长有事还请随意吩咐。” 她能看出,玄清十分在意怀中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此时得到玄清的承诺,她尽快离开,将时间留给她们俩相处才对。 玄清微微颔首与云蝶道别。 云蝶一声“告辞”后,便又化作金光消失。 * 玄清抱着阿七离开云层,回到秘境中的森林。 她垂眸看着酣睡的阿七,娇小的鼻头粉粉嫩嫩,额头上火红的宝石印记显现出她的特别。 魇妖之间是通过毛色和额间印记区分天赋和能力的。 红色和灰色毛发的魇妖比较常见,因为在幼年时期,他们的毛色能够起到一定的隐蔽作用。 白毛魇妖虽然天赋极高,却容易在幼年时期被敌人发现。 而眉间的印记颜色,则是体现这只魇妖修行的属性。 红色正代表着,阿七是极富攻击性的火系魇妖。 “有前途的小家伙,好好成长,不要让我失望。”玄清自言自语道。 经过云蝶这样一扰,玄清那颗被阿七萌化的心已恢复平静。 她有规律地用手背捋着阿七的毛发,心里回忆着从前见过的妖兽们。 弱小的动物通常都是来茯苓宗求庇护的,而庞大暴躁的妖兽则独霸一方,保卫族群。 作为天下最强的修士,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口口声声要守护自己的弱小魇妖。 “你母亲都不敢跟我说这话呢!”玄清伸出指尖,点了点阿七湿漉漉冰凉凉的鼻头。 阿七似乎感受到了玄清在挠自己的鼻子,微微别过头,耳朵尖不小心扫到玄清的手掌,还快速扑闪了两下。 玄清看着阿七的反应,掐指一算,发现差不多是她该醒来的时候了。 她寻了一处干净的树叶堆,将小家伙儿放上去,接着摇身一变,化作小黑蛇匍匐在一旁。 “啊~~~~”阿七醒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我怎么……怎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睡着了呢?”阿七拿小爪子敲敲脑袋,懊恼道,“仙女姐姐该不会生气吧?” 接着她明显慌张了起来:“要是姐姐生气,不让我进来看小蛇怎么办?” 阿七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差点踩到趴在一旁的玄清。 玄清一个闪身躲过从天而降的猫腿,然后立起前半截身子摇晃。 阿七被身旁晃动的身躯吸引了注意,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己心中牵挂的小蛇,立即兴奋大喊:“小蛇!” 一边喊还一边猛地把对方扑倒在树叶堆上。 玄清才变成蛇,一时没想起自己现在的体型根本承受不住阿七这热情的一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撞了个趔趄。 好在阿七很快收住了自己的热情,因为她迫不及待要将好消息告诉小蛇了。 “小蛇,你今后可以在秘境里好好养伤,不用担心庚庚鼠为难你了。”阿七蹲坐着,然后抬起爪子挥了两下,“你过来点,我跟你商量个事。” 玄清再次立起身体,朝阿七接近了几分。 阿七眯起眼睛,神秘兮兮地说:“我以后叫你黑龙好不好呀?有气势!” 玄清连连摇头! 且不说黑龙是其他种族的名称,就说“黑龙”这个名儿,放人间就跟狗剩一样烂大街。 她堂堂茯苓宗师尊,怎么能叫这么个名字? “不喜欢?”阿七皱眉看着小蛇,露出为难的模样,“你不喜欢有气势的名字?” “你喜欢,优雅一点的吗?”她猜测着。 阿七虽生长在峡谷,但鹿群中有一个好读古书的长者,平日里教了阿七不少诗词歌赋。 她在脑中努力搜索着语句:“你是黑色的,我们初次见面你掉进了水里,那不如叫阿渊吧,‘鸢飞戾天,鱼跃于渊’的阿渊!” 玄清对这个名字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毕竟只是短时间内的称呼,只要不是太难听就行。 于是她配合地点点头。 “你同意了!”阿七满脸笑意,“阿渊!” 说完,她竟少有的矜持地轻拍了两下地面,然后严肃地对小蛇说:“阿渊,你现在是借用别人的地盘养伤,我只能每隔七天来看你一次,我不在的时候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听懂了吗?” 阿七这语气,仿佛她真的是小蛇的主人一般。 她还强调道:“我已经帮你向土地主人道过谢了。” 玄清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先是觉得这小大人的模样招人喜欢;在听到她说“道过谢”的时候,却又愣了一下。 玄清心中好奇地思考着:道谢?难道是指她冲进自己怀里撒娇打滚吗?原来那是在道谢啊? 阿七还想说点什么,却感觉一股力量拽住了自己,顷刻间,她便被吸进半空中撕裂的隧道。 玄清下意识往隧道的方向倾了几寸,但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紫杉树掐着时间把阿七接出去了。 阿七在秘境中睡了两觉,但亦算得上收获颇丰,心情更是好得不行。 紫杉树见她精神抖擞的样子,剩下的最后一丝担心也化为乌有,之后便按照玄清留下的功法开始教导她。 接下来的两日,阿七每天都勤勤恳恳地前往树婆婆那处修炼。 每到傍晚,鹿鱼鱼都会亲自过来接阿七,并且不允许她夜里再去别的族群地盘吃梦。 因为庚庚鼠族受到了惩罚,她害怕对方趁着自己不在,对阿七进行打击报复。 可是第三天的傍晚,鹿鱼鱼安排好篝火晚会的事宜,准备抽空去接阿七时,却有一只小鹿忽然肚子疼。 跳跳和淼淼正好也在鹿群周围等待晚会到来,便自告奋勇向鹿鱼鱼申请揽下了接阿七的任务。 * “老大!老大!” “我们在这儿!” 跳跳和淼淼鬼鬼祟祟地躲在小树后头朝往回走的阿七打招呼,生怕被树婆婆看见。 阿七知道她们是怕被树婆婆抓住,然后絮絮叨叨教训一通,于是也配合地假装往前走,实际上脚步却悄悄偏离了正轨,往两个小伙伴身边走去。 三个小鬼头聚拢之后,忙加快了脚步往鹿群方向赶。 今天鹿群举办篝火晚会,她们期待了许久。 谁知走到半途,竟有一颗石子砸中了跳跳的后腿。 “哎呀!”跳跳大叫。 青蛙个头本就小,被石子砸中,伤得可不轻。 “谁!”阿七停住脚步,愤怒吼着。 “嘭——”一颗石子刚好砸中阿七的耳朵。 魇妖的耳朵皮薄,且血流丰富,被这样一砸,立刻流出了鲜血。 11、聪明阿七 小黄莺淼淼比其他两位伙伴灵活,躲闪之间便挥动羽翼铸成了一道灵力墙阻挡对方的攻势。 密密麻麻的石头雨被淼淼结成的灵力防护墙挡住,三个小伙伴才看清楚,攻击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庚庚鼠群。 “他们怎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打击报复!”淼淼一边用灵力加持防护墙,一边询问两位受伤的好友。 跳跳的腿受了重伤,软趴趴地耷拉在地上。 她龇牙咧嘴地对淼淼说:“这群臭老鼠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血水顺着阿七的耳朵流到下巴,她在思考,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 往常,庚庚鼠们虽也针对她,却都是小打小闹,不会下此狠手;今天一上来就采取如此激进的行动,其中必然有诈。 “我们快走!” 阿七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是让跳跳坐到自己背上,招呼淼淼赶紧离开。 可三个小伙伴一转身,石子又从另一个方向飞了过来。 淼淼又一次用灵力筑起防护墙。 阿七环顾四周,发现投石的武器已经围着她们仨形成了包围圈。 显然,这次庚庚鼠是有备而来,要将她们困在此处。 “这群畜生想杀掉我们!”跳跳咬着后槽牙骂道,“威力这么大的武器,就是冲着我们的命来的!” “别担心。”淼淼努力撑着防护墙保证道,“我可以保护好你们!他们总有弹尽粮绝的时候!” 阿七还是咬紧牙关,分析着庚庚鼠群此举的动机。 石子砸在灵力防护墙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半透明的墙体隐隐有些松动的趋势。 但庚庚鼠那边的石子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依旧如同暴雨一样往三人这边袭来。 庚庚鼠族的首领站在鼠群中央,正面对着阿七三人。 “杀掉魇妖!以绝后患!”鼠首领为族群大声鼓气,“那两个助纣为虐的妖也不要放过!” 听鼠首领下达诛杀的命令,愤怒的火焰在阿七的胸中燃烧,她本就是火系灵力操控者,愤怒更会加强她施法的威力。 然而就在电光石火之间,阿七的脑中浮现鱼姨平日里警告她的话。 火系灵力是所有灵力属性中对人间破坏力最大的! 如果她轻易在峡谷里使用火攻,会对谷中的植物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两年来,她不跟庚庚鼠族计较,也是因为她不想轻易施展灵力,以免误伤谷中其他生灵。 “不对!”阿七明白了庚庚鼠的奸计,“他们想逼我出手,让我铸下大错,成为众矢之的!” 她这话喊得大声,连对面的鼠首领也听得清清楚楚。 鼠首领的面色僵了一瞬,旋即又继续开口鼓动手下:“杀掉魇妖!” 淼淼和跳跳知道阿七的灵力属性,听阿七这样点破庚庚鼠的用意,也立即明白了其中道理。 淼淼咬着牙撑住摇摇欲坠的防护墙,而跳跳此时没了战斗力,只能焦急地喊着:“难道我们只能束手就擒,任这群鼠辈宰割吗?” 阿七嗤笑一声。 谁说她只会火系法术的? 阿七屏息凝神,气沉丹田,周身散发绿色的光晕,跟当年鹿鱼鱼与郊狼战斗时的气场如出一辙。 木系灵力聚于阿七掌心,为防跳跳被摔到地上,她微微弓着背站起身,两掌用力出击。 劲风袭向前方,庚庚鼠群连鼠带炮被掀翻,中间灵力最强的区域被吹出一条道路。 阿七和淼淼没有一刻犹豫,立即从空出的大道往前飞奔。 庚庚鼠群的速度怎能赶得上魇妖和黄莺? 不待他们反应,三个小妖兽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被吹倒在地的庚庚鼠们吱吱叫着爬起来。 鼠首领则是带着阴鸷的笑容站在东倒西歪的鼠群前面。 小丹从鼠群里走出来,还是一副怯懦软弱的模样,声音细微:“首领,阿七没有用火攻,我们这次是不是……” 鼠首领转身瞪了一眼小丹,厌恶的眼神藏不住,不耐烦道:“你只管负责给鹿群投药便可,其余的事情用不着你这废物小喽啰操心。” 小丹听了这通教训,立刻一副委屈的样子垂头退下。 鼠首领看着阿七逃跑的方向,冷笑一声后,开始招呼手下进行接下来的行动。 石壁暗处,玄清隐身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经过三日的疗养,她已经可以保持人形了。 说来也巧,下午她结束打坐,心血来潮离开秘境,想看看阿七有没有在认真修炼,却正好发现庚庚鼠们在阿七离开的必经之路上布置陷阱。 她没有向紫杉树和阿七透露这件事,而是想看看阿七遇到危险会如何自救。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直接帮阿七解决掉困难,不如护着阿七在应对困境中成长。 只是刚才小黄莺的防护墙快顶不住时,玄清都差点想出手相助了,却没想到阿七竟用出了木系灵力。 不难猜到,阿七的木系灵力应该是紫杉树或者她所属的族群传授的,只是火系的根基能将木系功法运用得这么好,说明小家伙脑子和修为都比普通妖兽优秀得多。 玄清心中竟有些骄傲,她口中喃喃道:“不愧是得我喜爱的小魇妖。” 她正欲转身离开,却瞧见诡异的一幕。 “哼,鼠辈永远如此诡计多端。”玄清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随后飞身前往阿七所在的方向。 * 阿七带着跳跳和淼淼回到鹿群所在的地方,篝火晚会已经开始,鹿鱼鱼正在忙里忙外接待其他族群的客人。 火光聚集的地方光线明亮,但其余没有火焰的地方就比较昏暗。 阿七背着跳跳来到鹿鱼鱼面前的时候,鹿鱼鱼都没看清她脸颊上的血迹和耳朵上的伤,只是隐隐觉得她脸上有脏东西。 “又到哪儿野去了?还把毛弄脏了。”她轻声责备道。 “鱼姨!出事了!”阿七一声吼,把鹿鱼鱼惊了一跳。 不待鹿鱼鱼询问,阿七就急切地开口:“庚庚鼠袭击了我们!” 听见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鹿鱼鱼立即明白今天那只小鹿腹痛也绝非偶然。 她加快了语速询问:“你细说。” 而此时,鹿鱼鱼盯着阿七的脸,这才发现毛发上干涸的血迹。 “怎么回事!”她上前嗅了嗅阿七,心疼得声音都在颤抖。 难过的时候,最怕的就是亲人的安慰,阿七心里的那道防线突然破溃,眼泪唰唰往下掉,耳朵上的伤口也疼了起来。 她一边抽泣一边告状:“那群鼠辈想逼我用火攻,所以用石子把我们往死里砸,跳跳受的伤更严重,鱼姨你快帮帮她!” 说完,她赶紧把背上的跳跳交给鹿鱼鱼。 赶来的玄清看着这一幕,心头都揪紧了。 她还没见过小家伙这样哭过,可就算她又痛又委屈,也还是把朋友的伤放在第一位。 “傻孩子……”玄清叹息着,接着便作势要暗中使用灵力帮她疗伤。 好在鹿鱼鱼也十分心疼这个养女,赶紧叫来了鹿青,一起为跳跳和阿七疗伤。 玄清见状才收回灵力,继续躲在暗处观望。 木系的灵力是世间顶级的圣药,阿七的外伤在鹿青的治疗下立即愈合,甚至连伤疤都看不见了。 而跳跳伤得比较重,只是恢复了行动能力,要像之前那样一蹦几尺高还有难度。 玄清看着阿七的伤口被治愈,拧起的眉毛才舒展开来。 然而就轻松了这么一下,她就再次握紧了拳头——浩浩荡荡的庚庚鼠大军已经接近了篝火晚会这边。 庚庚鼠虽小,但成群结队出现的话,场面便会颇为壮观。 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从远方接近,同时还发出吱吱的叫声。 正在欢庆的宾客们都安静下来,退到后方。 鹿鱼鱼带着三个小家伙和鹿群迎上前去。 “你们来得正好,今天必须把袭击阿七、跳跳和淼淼的事情解决清楚!”鹿鱼鱼声音洪亮,语气坚决。 鹿群一向是爱好和平的温顺族群,除了之前在谷外对战郊狼和老虎的时候表现强硬以外,在谷内都是谦卑有礼的形象。 但这一次,在鹿鱼鱼和鹿青的带领下,整个鹿群严阵以待,没有半分柔弱可欺的样子。 庚庚鼠群那边却也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冲鹿群叫喊:“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在场所有的妖兽这才注意到,最前头的庚庚鼠抬着一副担架,上头躺着一只死掉的鼠。 一瞬间,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 配合庚庚鼠们的喊叫,不难判断出他们的意思是指这具尸体是阿七的杰作。 “阿七!”鼠首领抬手指着鹿群,“这次你们休想再包庇这个凶手!” 全场的目光都顺着鼠首领所指的方向,聚集在了阿七的身上。 鹿鱼鱼相信阿七的品质,却也担心是她失手将这只庚庚鼠害死的,于是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阿七。 阿七连忙冲着鹿鱼鱼摇头:“不可能,我只使用过鱼姨你教我的木系功法,绝不会伤及他人性命!” 木系法术的特点是攻击性弱,但操纵者可以精确把控它的威力,只要阿七不是故意要取那只鼠的性命,那只鼠就绝对不会受到致命的伤害。 鹿鱼鱼的语气变得愤怒起来:“你们随便搬来一具尸体,就想在我们梅花鹿族的地盘闹事,恐怕是欺人太甚!” “哼!” 鼠首领一挥手,属下赶紧把单价抬到两族中间放下。 “看清楚了,我们这可怜同胞身上的伤,可是铁证!”他指着那具尸体,装作伤心的样子。 众人伸着头观望,那尸体上头确实有明显的抓痕。 阿七立刻意识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抓痕一定是庚庚鼠们精心伪造出来的! 自己刚才又与他们有冲突,现在是百口莫辩。 12、禁术 相信阿七的人当然能够看穿庚庚鼠的奸计,而其他族群的群众,却也只能将信将疑地等着鹿群和阿七回话。 后方围观群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庚庚鼠平时就爱偷偷摸摸,指不定又在耍什么花招害人。” -“阿七这孩子可乖了,之前被庚庚鼠欺负的时候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怎么可能杀害鼠妖啊?” 虽然支持阿七、持观望态度的妖兽不少,但其中也有不同的声音。 -“就是这种表面上老实的妖,被逼急了才会做一些出格的事。” -“有道理,总不能是庚庚鼠族自己弄死的吧?” 围观群众讨论的声音不低,阿七听得一清二楚。 她其实很想转头反问一句“怎么不能?” 但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对付庚庚鼠的刁难,她不能分心。 跳跳的腿脚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她一个箭步跳到鹿群前面,对着鼠群愤怒道:“明明是你们偷袭埋伏在先!现在竟然还贼喊捉贼!阿七只是被迫反击,我和淼淼都是证人!” “谁不知道你们仨天天厮混在一起?”鼠首领振振有词,“你们所说的证言有意义吗?” 看热闹的妖兽们觉得鼠首领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虽心中不愿相信是阿七做的坏事,但也没有什么理由帮阿七说话。 沉默了许久的阿七看着庚庚鼠们抬出的尸体,语气出奇的淡然:“走吧,把尸体抬去树婆婆跟前,我今天就遂了你们的愿,好好解决这件事。” 在庚庚鼠首领眼里,阿七这就是在破罐子破摔,想抓住紫杉树这根救命稻草。 “今天就算树婆婆也救不了你这凶手!”鼠首领装作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指着阿七大喝道。 他收回手,随后命令属下:“抬走!” 此刻鹿鱼鱼心中忐忑不安,她不清楚,阿七为何不作争辩,反而直接要求去找紫杉树。 她转身退了两步,走到阿七身边,皱着眉头低声询问:“你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阿七眼神坚定地点点头:“鱼姨,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揭穿他们的真面目。” “那你先跟我说说,大概什么情况。”鹿鱼鱼想着先了解一下,心里好有个底。 可是阿七却摇摇头:“这件事说来话长,待会儿在树婆婆面前,我再细说就好。” 鹿鱼鱼还想追问,可大家已经开始动身,鼠首领还在大声催促:“还不走?怕不是心虚?” 无奈之下,鹿鱼鱼只能专心带队跟着庚庚鼠群一同前往紫杉树所在的地方。 庚庚鼠群走在最前头,鹿群紧随其后,而峡谷里其他参与今晚篝火晚会的妖兽也没有散去,而是跟在两族后头,想前去瞧瞧这起命案究竟会有什么结果。 一路上,庚庚鼠们匆匆疾行,仿佛自己胜券在握。 而鹿鱼鱼恨不得把速度放到最慢,她也害怕,紫杉树的判断会对阿七不利。 庚庚鼠族实力欠缺,之所以能在世间占得一席之地,全靠团结和机智,如今他们有备而来,她也很难相信,年仅两岁的阿七能够有严谨的办法对付他们。 而她心里更担心的是,这次闹出了人命,如果阿七不能洗脱嫌疑,恐有性命之忧。 紫杉树平时和蔼慈祥,实际上实力强得可怕,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处置谷中任何一个生物。 谷内生灵能和平共处,跟紫杉树的监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阿七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向前走的脚步飞快,似乎和庚庚鼠一样,迫不及待想见到树婆婆。 藏在暗处的玄清早已动用灵力,先大家一步来到了紫杉树身边。 “阿七是无辜的。”她只给紫杉树说了这句话,就默默站在高处的枝头。 紫杉树发现玄清虽然面色依旧淡然,可周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气,明显正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 她猜测着,玄清到底是为了阿七这个小魇妖受委屈生气,还是为了谷底出现庚庚鼠这样卑劣的族群而发怒? 随后,她用苍老的声音温柔回应:“阿七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这话似乎有点安慰玄清的意味。 许多事情点到即止,不需多言。玄清自然知晓这个回应代表紫杉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 鼠群、鹿群以及围观群众陆续赶到,自觉在紫杉树前面分别占据了三个区域。 鼠群站在右边,鹿群站在左边,而关注事态进展的妖兽们则在离紫杉树较远的正前方等待。 “紫杉树大人!请主持公道!”鼠首领抢先发声,仿佛不愿让阿七占得先机。 “主持公道!主持公道……”鼠群发出尖锐的喊声。 紫杉树并未回应,只是缓缓睁开硕大的眼睛,盯着叫嚣的鼠群。 鼠首领见紫杉树对自己族群的喊叫好似并不满意,忙抬手大喝一声:“安静!” 鼠群令行禁止,立即不再叫喊。 “说吧,什么事。”紫杉树声音冷漠。 鼠首领明显面上一滞,随即在心中猜想,或许是短时间内找紫杉树两次,才导致紫杉树如此不喜。 “小的也不愿打扰紫杉树大人,只是族内发生命案,我作为首领,替同胞申冤乃义不容辞!”他忙为自己辩解,并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鹿鱼鱼看向阿七,想知道她有什么办法应对。 可阿七只是端正坐着,并没有打算反驳鼠首领的话语。 阿七也感受到了鹿鱼鱼的注视,侧过头与鹿鱼鱼四目相对,接着劝慰道:“鱼姨别担心,先看看他要编一个怎样的故事。” 鹿鱼鱼只得不安地点点头。 鼠首领尖细的声音异常刺耳。 “今日,我们路遇阿七和她那两个狐朋狗友,阿七竟嫌我们挡路,直接上手伤鼠,并使用灵力夺了我族鼠民丧彪的性命!” 说完,他指着摆在前头的庚庚鼠尸体,讲解起来:“大家看,丧彪身上是阿七留下的抓伤;不仅如此,阿七还使用灵力,将他身上的油脂和水分都烤干了!” 围观的妖兽伸长脖子看向担架上的尸体。 庚庚鼠个头太小,他们之前还没注意到,丧彪尸体已经干瘪得不成样子了。 按理说,刚刚死亡的生灵不该这么快就成为干尸,除非有外力干预,比如高温炙烤。 鼠首领气势满满指出:“众所周知,只有火系灵力有这样的威力,阿七杀害丧彪证据确凿!望紫杉树大人严惩阿七!” 紫杉树的眼珠转向阿七:“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树婆婆,火系灵力虽然会烤干油脂和水分,但总烤不掉灵气吧?”阿七十分冷静,语气甚至透出几分调侃的味道,看着鼠首领说,“丧彪体内的灵气呢?被你吃了吗?” 这一瞬间,鼠首领汗流浃背,语无伦次地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生灵死亡,灵气自然会重新归于天地。” 紫杉树立即查探,果然,正如阿七所言,丧彪的尸体中半分灵气都不存在! 阿七依旧沉稳淡定,她稚气的脸上满是嘲讽,声音洪亮:“可是灵气消散的过程要经过一个月左右,你说是我今日杀害的丧彪,那为什么丧彪的尸体上一点灵气的痕迹都没有?” 围观群众中发出窸窸窣窣的质疑声,阿七口中的灵气消散时间,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仿佛庚庚鼠群冤枉的人并不是自己,阿七自信又冷静地继续讲解:“生灵死亡的前三天,大部分灵气会消散,但被锁在骨头里的灵气却只能以大家察觉不到的速度继续释放,这个过程要持续一个月左右。只是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高手才能察觉这些,咱们普通妖不晓得。” 阿七转向围观群众的方向,建议道:“各位若不信,可以问问族群里修为高深的长老和首领。” 峡谷中若有妖兽去世,都是族中长老和首领操办,他们肯定知晓此事,而历经风雨的紫杉树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 “为什么庚庚鼠首领不知道这件事呢?”阿七嘴角翘起看着鼠首领。 鼠首领脸色惨白,他想逼死阿七,却没料到反倒将自己逼入了绝境。 而紫杉树没打算放过他,严厉的女声响起:“阿七说得不假,你解释一下为何丧彪身上一点灵气都没有。” “谁知道阿七这妖孽用了什么禁术吸走了丧彪的灵气!”鼠首领慌不择言,开始胡乱推卸责任。 紫杉树赶紧反驳鼠首领的话:“庚庚鼠首领,你们族群使用的是土系灵力,而阿七是火系体质,五行生克泄耗中,土泄火,意味着你们体内的土系灵气对阿七来说百害而无一利,阿七为什么要吸走丧彪的灵气?” 阿七踱步上前,面上的讥讽更盛:“所以鼠首领为什么不知道生灵死亡后灵气不会立即消散?又为何知道禁术能够吸走丧彪的灵气?莫非那个让丧彪灵气尽失的罪魁祸首……” 鼠首领此时已面色颓然,四肢一软,趴倒在地。 “使用邪修功法吸取同族生灵法力,罪无可恕!”紫杉树千百年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怒。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射向鼠首领。 鼠首领瞬间灰飞烟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大家都惊异于紫杉树的果断,然而只有鹿鱼鱼发现了问题。 紫杉树跟鹿群一样,使用的是木系灵力,攻击应当以绿色的光芒为主,而这道光线是金色的…… 树枝上,玄清轻拂了一下衣袖,垂眸整理着袖口,眸色冷然,不发一言。 紫杉树的枝头微微颤动,她从未见过玄清如此果决取妖性命,看来这鼠首领确实是惹怒了玄清。 阿七并没打算就此罢休,她直立起身,朝紫杉树拜了两拜:“禀告树婆婆,我还有事要说!庚庚鼠族的罪行不止于此。” 13、坏坏魇妖 玄清眼前一亮,自己这毛绒崽子虽然外表像只萌萌的小猫,内心却住着一只凶猛的老虎呢! “让她说。”玄清用内力传音给紫杉树。 紫杉树本就没打算轻易放过庚庚鼠族,于是顺着玄清的意思让阿七说下去。 “我是一只魇妖,除了能够进食普通生灵的梦境外,还有一个能力。”她一脸神秘看向周围围观的妖兽,“这一点,连鱼姨也不知道。” 大伙儿一下来了兴趣,跳跳更是掩不住心中好奇,大声问着:“什么什么?别卖关子!” “如果生灵死前内心极度恐惧,会形成死前回忆能量,而这回忆能量嘛,是我最爱的食物。”阿七昂头来回踱步,冲着大伙儿说。 鼠群一阵骚动,仿佛真的乱了阵脚。 阿七朝庚庚鼠群的方向步步逼近,向他们陈述:“而我,不仅能够吃掉这些能量,还能看清里头的内容。以我的修为,并不能查探丧彪骨骼中的灵气,我之所以能晓得丧彪灵气全无,都是因为看见了一些事情……” 围观的妖兽皆是惊讶地倒吸一口气,这能力,不去人间的衙门当捕快简直可惜! 而庚庚鼠那头,已经开始有老鼠晕倒过去。 跳跳现在简直像一只瓜田里的猹,她顾不得脚伤还未痊愈,直接两三步跳到了阿七身边,连声催促道:“阿七你肯定看到丧彪死前的记忆了,快告诉我们到底怎么回事?” “怎样?”阿七冲庚庚鼠群那边吼道:“卑鄙的老鼠们,是我说还是你们自己交代?” 然而此时竟又是小丹站了出来。 “阿……阿七,首领已经被就地正法了,你不能这样不依不饶针对我们族群啊。”小丹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声。 她低头用带着啜泣的音色说:“况且,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就算你恨我们,也不能无凭无据空口白牙冤枉我们啊。” 她说的是实话,魇妖能看见生灵死前经历的场景这件事,大家都不知晓,如果内容全靠阿七一张嘴说,可信度并不高。 阿七忽然变得面目狰狞,没了一点纯真小猫的甜美模样。 “你们鼠族偷用禁术,不仅吸取同族灵气,还用了夺舍!小丹?你真的是小丹吗?”阿七暴起,抬手就是一道火攻冲向对方。 小丹下意识格挡,一道精纯老练的灵力涌出,形成一道土盾,挡下了阿七的攻击。 鹿鱼鱼大喊一声助攻道:“土方盾!小丹你只是幼年庚庚鼠,怎么会使用中级法术?” 大家都看见了这一来一回的打斗,结合阿七刚才所说的夺舍,在场的妖兽和紫杉树好像都看出了小丹的不对劲。 小丹回想起刚才鼠首领湮灭在空气中的场景,知道跟阿七硬碰硬绝对捞不到好处,只得咬咬牙直接转身往外跑。 只是这次,并不是玄清直接出手了结小丹的性命,反而是树婆婆用灵力造了一方结界,将庚庚鼠族围了起来。 阿七瞧见庚庚鼠已经被树婆婆彻底控制住,于是愤怒道“既然你们不愿意说,就我来说。”。 原来,庚庚鼠虽然进入了峡谷,来到一方和平的天地,却还是改不了原先的坏习性。 他们拉帮结派,不仅对外偷盗资源,欺凌弱小,对内也是采用各种禁术互相残害。 “你们一同逼死了丧彪,又妄图在他的尸体上造假,来栽赃陷害于我。我本以为这只是某个人的奸计,没想到竟是你们全族人共同所为。” 最后,阿七还补充了一句:“从某些方面上讲,你们确实很团结,居然能够如此无情无义,为了族群的利益牺牲同类。” 紫杉树听了阿七的解释,立刻把一切线索串联了起来,她双眼冒着火光:“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见结界中的许多庚庚鼠匍匐在地高声求饶,而小丹则躲进密密麻麻的鼠群,不见了踪影。 见庚庚鼠群没有任何辩驳的意思,紫杉树低声呢喃,召唤出一个宝葫芦,将他们尽数收入其中。 “我自会将庚庚鼠族一一定罪,届时会将结果通报给大家,现在还请大家先离开。”紫杉树声音沉重。 在她的管理下出了这样一群为祸峡谷的鼠辈,她难辞其咎。 不过事情的发展对于鹿群和其他围观的妖兽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大伙儿听了紫杉树的话,都礼貌地俯首与她道别。 正当阿七也准备跟随鹿鱼鱼的脚步离开时,紫杉树却再次发话了:“阿七,你留下。” 阿七挠挠头,猜测树婆婆这次是要奖励自己;众妖兽也觉得,作为这件事的主角之一,紫杉树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阿七交流,便没过多在意。 一群妖兽散去,只剩阿七留在原地。 月上枝头,紫杉树所在的这片区域恢复宁静,阿七甚至能听到微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她恢复了天真懵懂的神情,歪着头邀功道:“树婆婆,我这次做得好吗?” 紫杉树轻笑两声,垂下树枝抚摸阿七的头顶:“你做得很好,为峡谷除了大害。” 阿七两眼眯成一条缝,享受着树婆婆摸头的舒适感。 她绕着树枝转头,想将下巴放到枝条上蹭蹭。 但当下巴转到树枝的位置时,她伸长脖子往下一压却扑了个空,整个身子朝前栽了两下。 阿七委屈睁眼,却看见树枝已经缩回了半空,而树婆婆此时开口对她说:“秘境之主邀你进秘境一叙。” 阿七本打算向树婆婆撒撒娇,没想到此番却被秘境之主邀请。 “啊?地主姐姐找我?”阿七歪头不解。 她心中有些忐忑,轻声自言自语:“地主姐姐该不会责怪我在她怀中睡着的事情吧?” 紫杉树瞧她久未回话,出声提醒:“阿七!阿七!我送你进去了哦。” 阿七浑身一抖,如梦初醒般连忙抬眼回应道:“嗯……嗯!好的!” 同样的光点落下,阿七再一次进入秘境。 这一次,阿七睁眼便发现自己穿梭在云层间,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冷吗?”清泠的声音从阿七上方几寸传来。 “咦?”阿七疑惑地感叹了一声,接着喃喃道,“我这是在哪儿?” 她边说边抬头。 瘦削的面庞,雪白的肌肤展现在她眼前,她认出这是前两天接待自己的秘境之主,但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却惊得她说不出话。 阿七心生旖旎,偷偷勾起嘴角,往地主姐姐的怀里钻了钻。 抱着阿七飞行的玄清发觉怀中小家伙的动作,也用手抬了抬她的屁股。 过了一小会儿,玄清俯身向下,脚尖点地,莲步轻移降落到云层之间的宫殿。 阿七感觉外头的风减小了力度,把埋在玄清怀中的脑袋转了过来。 她两只小耳朵往后趴着,鬼精鬼祟地四下张望。 玄清把她俏皮又稚气的动作看在眼里,却没对此有何表示,反而抬脚快步往宫殿内走去。 “哇!”阿七惊叹道。 虽然只是一座一进一出的小型宫殿,但两岁的阿七只见过天清镇的小茅屋,哪儿能受得住这汉白玉栏杆,大理石堆砌而成的精美宫殿刺激? 她激动得扭动身躯,好奇地探头张望着路上每一处风景。 玄清拍拍阿七的屁股,嗔怪道:“别动!” 阿七立马定住,随后乖乖缩回身子,不敢再肆意动弹,但眼珠子却忍不住滴溜溜地直转。 玄清感觉自己的话说得有点重,又轻轻捏了一下阿七的脖颈。 阿七被玄清抱进大门,看见殿内两侧是雕刻着巨龙的石柱,中间的过道铺着金色的地毯,直直通向最里头的白玉罗汉床。 玄清大步走向宝座,挥袖转身坐上去,顺势向侧面弯下腰,将阿七放在罗汉床的软垫上,随后又坐正了身体。 阿七不太理解玄清这番举动的意义。 如果是要与她对话,那此刻就应该让她站到地上呀。 阿七四只小脚局促地跺了几下,然后紧紧缩在一起,眼中带着疑惑的情绪看向玄清。 这回玄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小东西,怎生的如此可爱?”调侃之间,还弹了阿七一个脑瓜嘣。 “哎哟!”阿七小小声叫了起来,“地主姐姐你不能打人呀。” “地主?”玄清仿佛对这个称呼不是很满意,语气中满是惊诧与疑问。 阿七是个会识人眼色的小兽,她缩缩脖子,怯怯问道:“不……不是吗?这片土地的主人,不是地主吗?” 此刻的玄清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纠正她的说法,真让她把秘境之主当作“这片土地的主人”了。 玄清忽然发现,自己在峡谷待上几天,人都变得没那么清心寡欲了,现在竟为一个称呼而不悦。 但她着实接受不了“地主”这样的“尊称”。 玄清吐纳几息后对身侧的阿七说:“你应该叫我秘境之主。” “好的,境主!”阿七抬头挺胸,耳朵竖得端正,尾巴也摇晃起来,自信满满地使用了简称。 “不可省略!”玄清想都没想就提高了声量。 阿七竖起的毛绒耳朵瞬间又往后撇了过去。 玄清立马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板起脸,手指轻点阿七的小脑袋,用温柔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不、可、省、略。” 阿七心中打起小鼓,这地主……不是,秘境之主姐姐今天怎么怪怪的? 明明上次见面,她还是高贵冷艳,不苟言笑的样子,怎么今天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生气的,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阿七将一双前腿并拢,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接着扭了扭上身,嗲嗲地询问:“秘境之主姐姐,您让我进来,有何贵干呀?” 14、好多异能 在阿七眼里,不管秘境之主姐姐再怎么改变,她也始终是主人,自己要表达出敬意,才能让小蛇阿渊得到好的照顾。 玄清此番让阿七进入秘境,倒不像之前那次,想点拨她些什么;反而是因为阿七和鼠群对峙中的一些事,让她有点困惑。 她在前往宫殿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如何跟阿七交流,此时见对方主动问起她的意图,便收起了笑容,恢复以往清冷的神态,准备讨论严肃的话题。 可阿七一瞧她面色的变化,瞬间会错了意,以为是秘境之主姐姐生气了,连忙咕噜咕噜连滚带爬下了罗汉床,趴在了玄清的正前方,摆出谦卑恭敬的姿态。 玄清本来是想让阿七坐在罗汉床上休息一下,薄薄的地毯哪儿有厚实的软垫舒服? 可她换位思考,小家伙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小蛇,对她抱着敬畏之心是正常的。 于是玄清收起了与阿七亲昵坐在一处交谈的打算,却还是用比平时温柔一些的口气询问道:“今日我去拜访紫杉树,碰巧遇见你们聚集在那处,观看了你与庚庚鼠族群斗法的全程,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请教一下。” 阿七听说秘境之主姐姐要“请教”,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小魇妖,随即抬起头朗声回答:“阿七定知无不言!” 她挺直脊背,端坐在玄清面前,一脸认真聆听提问的样子。 玄清仔细打量坐在自己前方三尺处的阿七。 阿七的皮毛油光水滑,额头中央火红的印记像是一个装饰品,给她一身庄严的雪白添了一抹俏皮。 “你真能够通过所谓的回忆能量,看到死者生前的经历?”她幽幽开口。 玄清漫长的人生中,熟识的魇妖不在少数,可她从未听过这样奇特的能力。 “是真的。”阿七斩钉截铁地点头,甚至皱起了眉头,“母亲告诉我,我拥有一些特殊的本领,这是上天的恩赐,能够以回忆能量为食,是我最早发现的特殊能力。” 话音刚落,阿七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甚至低下头抿了抿嘴,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阻碍她继续讲下去。 玄清看见阿七为难的神情,心中抽紧了一瞬,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小家伙不愿提起的曲折故事? 她微微露出一抹担忧的神色,随后柔声发问:“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阿七忙摇摇圆乎乎的脑袋,柔软的耳朵跟着甩动了几下,之后她才对着玄清开口说:“我是怕姐姐不想听我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往。” 此时的玄清竟微微舒了一口气,先前她还以为阿七受了什么委屈,现在知道阿七是在担忧自己的反应,心中的大石也算是放下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两寸,依旧用温和的声音告诉阿七:“别怕,你说。” 阿七得令,立刻将自己过往的经历娓娓道来。 “两年前,我和鹿群一同跌落谷底,追赶我们的郊狼被结界墙消灭。那时候我发现他们身上飘起来的能量云团好香,我一个没忍住,偷偷吸了一些过来,才发现那些是跟梦境很像,但比梦境美味一千倍的能量。” 说到这儿,阿七竟吞咽了一口唾沫,露出了几分小猫的馋样。 她抹了一把流到嘴边的口水才再开口:“当时的我不知道这些能量是什么,怎么会如此美味,于是放在脑中一探,才发现这是死者第一视角下的死前记忆。” 玄清也捏着下巴,思忖起来。 阿七是少见的白色火系魇妖,身上还有不为人知的能力,若努力修行,今后的成就定非比寻常。 短暂的沉默过后,玄清抬眼,正好对上阿七安静等待的眼神,心房又是微微一颤,随后忙继续问:“那你又是如何知晓,小丹被夺舍了身体?” 这个问题才是最让玄清疑惑的,阿七并未用证据拆穿小丹,而是直接用攻势诈出了小丹的内力。 听见秘境之主姐姐提及小丹,阿七竟开始变得有些扭扭捏捏。 “啊……这个……嗯……”阿七吞吞吐吐。 玄清一瞧阿七这副模样,也嗅出了几分不对劲。 这小家伙,难不成还有点什么小心思? “大胆说吧。”玄清挥手拂袖,指挥着阿七,“你揭穿她是件好事。” 阿七心里有些小九九,笑容都变得谄媚起来。 “我猜的,嘿嘿。” 嘿嘿? 玄清有片刻出神,没明白阿七的意思。 “你……猜的?”她语气中带着七分质疑和三分笑意。 玄清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阿七之前跟小丹有交往,知道小丹被夺舍前后的变化;又或许阿七对夺舍的功法有所感知;甚至可能是阿七能够通过小丹的梦境发现问题。 可万万没想到,阿七竟告诉自己,小丹被夺舍是她猜的。 阿七一看玄清瞪大了眼睛,还以为她要生气了,于是赶忙溜到她脚下,一爪撑着罗汉床的床沿站起来,另一只爪子朝玄清挥了挥。 “姐姐你听我说,我也不全是猜的,我只是……只是看出了些蛛丝马迹。” 玄清本就没有生气,见阿七自己过来了,顺手就将她抱起,放在左边的软垫上。 接着侧过身对她说:“你快细细道来!” 阿七收起了讨好的笑容,换上一副专注分析与讲解的姿态道:“小丹只是一只幼年庚庚鼠,大家都说她胆小懦弱,可每当鼠首领控制不住场面时,都是她站出来打圆场。当着众人发言力挽狂澜,可不是胆小的妖兽能做出的事情!” 她挥挥爪子,指向宫殿大门外:“你看我们鹿群中的小石榴,那才是真正的胆小,连走出鹿群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人类之间的勾心斗角比起妖兽族群间的纷争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玄清也算得上是个老谋深算的长者,在玄清看来,小丹这些行为确实十分可疑。 两岁的阿七能观察到小丹外在形象和真实行动之间的矛盾,实在聪明。 她若无其事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阿七指向外头的那只爪子,然后轻轻摩挲了两下,接着开口询问:“还有别的理由吗?” 虽然被貌若天仙的秘境之主姐姐揉搓着小爪,阿七也没有乱了思绪,她伸着脖子继续慷慨陈词道:“有!每次其他庚庚鼠欺负我时,小丹从不参与,也从不阻拦,完全是明哲保身,两方都不得罪的态度!这太老练了!” 感叹完小丹异常的行为,阿七忽然用另一只前爪撑着身体歪歪扭扭往玄清身边挪动,然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伸着脖子小声说:“最关键的是,虽然小丹平时爱扮可怜,但那群调皮捣蛋的幼年庚庚鼠却从没有招惹过她,其中必然有问题!” 感受着胖乎乎毛茸茸的阿七压住了自己的袖摆,玄清便不再动用左边这只手,免得身旁这只小不点儿被掀翻。 “哦?什么问题?”她顺着阿七的话问了下去。 阿七下意识抽出被玄清右手夹住的爪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这跟其他族群的情况对不上!” 玄清也将右手放回身侧,低头看着坐在自己衣袖上的阿七:“那别的族群是什么样的情况?” 对话至此,阿七全然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她再次摆出小大人的姿态,甚至踱步向前,将前爪搭在了玄清腿上。 肉垫柔软的触感让玄清心里暖暖的,“可爱”二字这些天在她的脑海中已经出现过无数次,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想再在心中夸赞阿七有多招人稀罕了,只能默念起清心咒,维持自己冷清淡定的态度。 阿七挺起胸膛,好像自己真的是个通晓事理的明白妖,抬头冲玄清大声说: “这世间,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乃生物的天性,正因如此,幼兽们才需要父母的守护;只有劝人向善的教育,才能改变这些恶劣的天性。” 她拍拍胸脯,说出自己的看法:“据我观察,每个族群的幼兽在成长过程中,多多少少会出现欺凌软弱同类的情况,好在峡谷内生灵大多都是善良的,幼兽的父母通常都能及时纠正他们的所作所为。” 说到这儿,阿七得寸进尺,整个身子都移动到了玄清大腿上,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正对着玄清。 她仰头看向玄清绝美的容颜,却不似之前那样被美貌惊住,反而是心无旁骛地激动诉说自己的想法:“庚庚鼠族中也时常有此类事情发生,但小丹却一直安然无恙,我觉得她的能力也一定在那些幼鼠之上。行事怪异,加上掩盖实力,其中必然有诈!” 说完这话,她转头纵身一跃,再次回到了地面,然后端正站立着,神情肃然,语气笃定:“我之前就觉得奇怪,直到前两天,树婆婆给了我一本书,里头记载着‘夺舍’这门邪术的危害,我就怀疑小丹的身份不对劲,没想到,竟被我猜中了!” 玄清闻言,再一次被阿七的勤奋好学所震惊。 那本世情杂文刚送到阿七手上不久,白日里,阿七要跟树婆婆学习功法,她只能晚上回到鹿群再阅读那本书籍。 短短两天,她不仅认真研究了其中的学问,还学以致用,解决了身边一大难题。 玄清开始认真考虑,阿七这样绝佳的天赋加上好学的态度,如果不能收为徒弟继承自己的衣钵,那实在可惜! “还有还有!灵气消散需要很长时间也是我从这本书里头学到的!”阿七越说越兴奋,巴不得把自己的所知所想一齐告诉姐姐。 玄清回过神来一看,阿七的小尾巴摇晃得厉害,像是在邀功一般。 她轻笑一声,翻动手腕,金色柔和的光束射出,将阿七从腋下抱起,接着送入自己怀中。 “姐姐……”阿七抬头,视线恰好对上玄清精致高挺的鼻梁,不由得再一次看呆过去…… 15、玄清的谋划 关于阿七的问题已经解决,于是玄清完全放松下来,抱着毛茸茸,开始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见小家伙儿仰着头,脖颈搭在自己手腕上,小嘴微张,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面庞,玄清垂眸,故意用严肃的口吻说:“大胆,竟敢直视本尊。” 阿七吓得一激灵,立即鲤鱼打挺翻身坐起,就想往地下跑。 玄清一把揪住了她的顶花皮,将她按在腿上:“别急,我还有事问你。” 阿七被控制住,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生怕自己想亲亲贴贴仙女姐姐的心思被看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阿七也不贪心,只是想蹭蹭姐姐那荔枝果肉般的脸蛋。 姐姐不让自己直视她,阿七也有自己的解决方法。 阿七侧身,歪头扬起耳朵,整张脸对着罗汉床侧面的扶手,眼珠子往玄清的方向一转:“姐姐还有什么问题?” 她没有在意玄清自称本尊这件事,毕竟厉害的修士,说话高傲一点也正常。 但她斜伸着脸的模样实在太过滑稽,玄清最终没忍住,呵呵笑出了声。 玄清揽着阿七的身子,然后将她拨到正面对着自己,双手滑到阿七的下颌,把她的小脸捧起转正过来。 “小家伙,你长大后有什么梦想吗?” 说话时,玄清还止不住揉搓阿七软乎乎的面颊。 “吮摸默想?”阿七脸蛋和嘴都被揉得变了形,声音更是含糊不清。 玄清手上的动作停不下来,阿七这样说话,像一只蠢萌的小灵兽,显得更加可爱了。 “就是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她把“梦想”二字改换成小小妖兽能够听明白的话。 本来还放松接受玄清“蹂躏”的阿七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用爪上粉嫩的肉垫推开了玄清的手。 她眼神变得坚定,语气也变得正式:“我想勤学苦练,出谷后去找我母亲。” 本来还心情舒畅的玄清听见阿七提到母亲,脸色一滞,瞳孔放大了一瞬,鼻子竟有些酸酸的。 因为她知道,阿七的母亲早牺牲在了两年前那场魔渊战役中…… 玄清一向冷情,她破壳而出的那天,睁眼看到的只有蓝天绿地。 后来他被师父收入门中,经过师父的教导,她才知晓,原来世间生灵还有双亲,原来她还有一个身份,叫孤儿。 她对双亲没有概念,身边也没有亲近的人或物,只十分敬重真心待她的师父。 在修道人士心中,修行的终极目标便是羽化成仙,师父当初成功飞升上界,她虽有不舍,却也打心眼里为师父欢喜。 在她漫长人生的前期,因为不谙世事而无法体会生灵间生离死别的痛苦;后来,她又见证了太多的分离,更是将生老病死视作自然规律。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陷在悲伤情绪中的时候。 但现在的玄清,心中却浮现一阵酸楚的感觉,她不知道这种情感叫什么,她只知道,不能将实情告诉阿七。 她整理好情绪,努力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 “你的母亲应该是能力强大的成年魇妖,你得好好修炼,不能让你母亲失望才是。”玄清鼓励着阿七。 “嗯!”阿七得到积极的回应,立刻眼中放光,开始絮絮叨叨,“鱼姨说,峡谷里灵气充沛,是修炼的绝佳之地。只要我足够努力,成年之后修为能够甩谷外的其他魇妖一大截。虽然我们被困在谷底,但是我长大需要五百年呢,我一定有机会出谷的!” 五百年? 玄清也有些震惊,她知道魇妖的幼年时期很长,但也只是以为需要几十年,毕竟寿命超过一百岁的动物已经很罕见了。 “出谷之后,你是否打算寻个宗门,拜师学艺?”她开始试探着询问阿七的计划。 阿七此刻竟然垂下了小脑袋,眸光也黯淡下来。 阿七不是没做过这份打算,她也曾偷偷拿石子在秘密基地的石壁上写下自己对未来的规划。 她知道谷内灵气极盛,是修炼内力的好地方,可光有内力不够。 成年的魇妖能够化形,她肯定会用人类的身份行走江湖,那么人类的剑法、刀法,各类武器她都必须精通! 她也曾向鱼姨和树婆婆请教过,可是…… 阿七没有抱怨什么,她知道鱼姨和树婆婆肯定是为她着想的。 她沉默了几息,又扬起嘴角给玄清解释:“这个我没想好,鱼姨说这些事都太遥远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将自己能学习的事情做好,要着眼于当下。” 玄清一听阿七没有计划,顿时欣喜不已,立刻开始谋划如何劝说她成为自己的徒弟,这么好的修行苗子,此时不为自己说话更待何时? 她扮作局外人的模样,开始夸赞自己:“听说茯苓宗的玄清道长人品极佳,对待妖兽又仁慈,你可以寻她做你师父。” “玄清道长?”阿七对这个名字有着深刻的记忆。 入谷前,鹿群便说是要去求助于玄清道长;入谷后,树婆婆给他们讲故事时,也时常提到玄清道长在三百年前进谷的事。 不过,她眼中泛着恐惧的神色,看着玄清回答:“可是,我听说玄清道长会向妖兽索取报酬,有时是修为,有时甚至是性命!” 玄清:? “污蔑!纯粹的污蔑!”玄清的声调都提高了两度。 口中喷出的气息甚至吹动了阿七头上的毛发,吓得阿七虚起眼睛,脖子向后缩,耳朵也往后头压。 阿七噤声,不敢再说什么。 玄清心中怒火直往上蹿,嘴上忙着为自己辩驳:“吸取他人修为是邪修功法,堂堂正道师尊,怎会使用此等下三滥手段;再者说,玄清道长修为高深,怎会看得上那些个小小妖兽的修为?” 现在她不知道是谁在造谣生事,若让她知晓到底是谁败坏她的形象,让阿七害怕成为自己的弟子,她定不轻饶。 阿七是个会见风使舵的小机灵,姐姐这表现,明显就是不认可“玄清道长会夺人修为和性命”的说法。 或许? 姐姐是玄清道长的拥簇者? 她眼轱辘一转,随即分析道:“哦对,邪修也只能吸取同属性的灵力,玄清道长不可能饥不择食地随意吸取其他妖兽的灵气和修为……” 阿七这样改口,玄清心中的火焰才变小了一些。 “玄清道长武艺超群,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无一不精,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听我的,若你能拜她为师,她定能将你培养成开天辟地以来最强的魇妖!” 玄清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不过她确实有资格这样夸耀自己。 在那悠长的岁月里,她在无聊的时候几乎将世间的武器与功法都研究了个遍,也就是她无心收徒,若她有心,天底下不会有比她更好的师父。 而这话落在阿七耳中,更加确信自己猜对了姐姐的身份,她坚信,秘境之主姐姐一定是玄清道长的狂热拥簇者! “那我出谷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见玄清道长!”阿七顺着玄清的话说。 把姐姐哄好,是最重要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跟着夸就对了! 玄清心中的火焰彻底偃旗息鼓,既然阿七说出谷就要去拜访她,那她就有信心让阿七留在自己身边,成为自己的弟子。 “时间不早了,我现在送你回鹿群休息如何?”她征求着阿七的意见,因为她知道,阿七难得进入秘境,说不定会想去看小蛇阿渊两眼。 可是阿七圆溜溜的眼珠闪着精明的光,随后满口应道:“好!我回去太晚,鱼姨该担心了。” 玄清心里竟有些不悦,阿七怎么能忘了阿渊? 正当她准备垮下脸的时候,阿七又添了一句:“我这次进秘境时间不长,不耽误我四天后进来陪小蛇吧?” 在阿七眼里,这都快晚上了,能跟阿渊相处多久?万一姐姐把七天一次的见面机会算在里头,那可亏大了! 几刻和几个时辰的区别,阿七还是能分清楚的。 玄清嘴角微微抽动,她倒没猜着,阿七玲珑的心思是无处不在。 她给予阿七肯定道:“不耽误,四天后的早晨你让紫杉树带你进来就行。” 一位谪仙般的女子抱着一只小猫似的魇妖穿梭在林间,不多时,阿七就被玄清送回了鹿群。 而玄清并没有直接返回秘境,而是来到了紫杉树的地界。 * “阿紫,我来了。”玄清的声音空灵清冷,回荡在夜空。 音波消散后,玄清便落在了紫杉树前面的空地上。 紫杉树缓缓睁眼,硕大的眼睛看向玄清,其中带着几分哀愁。 “玄清道长,是属下没有管理好峡谷的秩序,还请责罚。”紫杉树言语中满是歉意。 玄清仰头看着紫杉树睁开的双眼,叹了一口气后,摇摇头回答:“罢了,造成这个情况,我也有错。您是我的长辈,不必如此拘礼。” 接着她表明来意:“我此次前来,就是想跟你商议如何处置剩余的鼠群,重建峡谷秩序。还有阿七那孩子……” 16、为玄清洗脱污名 “不,是我的错。”紫杉树并没有借坡下驴,而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失误,“其实我一直知道庚庚鼠们在峡谷里搞一些小动作,只是想着他们能力有限,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危害……” 玄清一手横放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在银白色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清冷而庄严。 她用平静的语气安慰着紫杉树:“阿紫你向来仁慈,我理解你的考量。三百年前你对我说‘水至清则无鱼’,我就知晓你不会过于严厉。” “哎……”紫杉树无奈叹气,不知该说什么。 玄清侧过头,从树枝的缝隙里看向天上那轮明月,开始回忆往昔。 “当初我告诉你,我造的结界能够保证峡谷安宁,却忘了告诉你其中缘由。” 她开始细致地描述结界的作用:“我给结界附加的封印,可以探测生物身上的杀孽,自然能驱逐一些弑杀的族群。但庚庚鼠专攻心计,结界能探清杀戮因果,却不能识别心性品德。这是我设计上的失误。” 紫杉树知道玄清是在安慰自己,心中的歉疚并没减少。 不过她也清楚,玄清是解决问题朝前看的个性,于是诚挚地保证道:“我今后一定防微杜渐,维护法度,绝不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听见紫杉树不再自责,玄清也微微扬起眉梢,看向她的眼睛:“我们先谈谈如何处置那些庚庚鼠。” 最终,紫杉树和玄清商议后决定,像小丹那样使用禁术的鼠,紫杉树会当着峡谷所有生灵的面将其处以极刑;其余罪不至死的族民,则由玄清在一个月后带出峡谷。 峡谷另一处绿草如茵的地方,一大群梅花鹿趴在地上安然入睡。 阿七蹑手蹑脚回到鹿群,却不料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虚着眼睛缓缓抬头,看见了面前那张熟悉的面容,立即露出乖巧的笑:“鱼姨,我回来啦。” 作为阿七的养母,鹿鱼鱼今天也为阿七捏了一把汗,好在结果是庚庚鼠群被彻底打败,今后也不用再担心阿七受欺负了。 “走,我们睡最边上,鱼姨跟你聊聊。”鹿鱼鱼拍拍阿七的脑袋,然后引着她往鹿群休息的边沿走过去。 月明星稀,银色的亮光洒在地面,犹如波光粼粼的湖水。 鹿鱼鱼屈膝侧躺下来,露出柔软的肚皮。 阿七轻车熟路地凑过去,卷曲起身体,窝到鹿鱼鱼怀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鹿鱼鱼一直视阿七为亲生骨肉,关爱而不溺爱,在生活中对她照顾有加,而在修行上却又十分严格,致力将她培养成优秀的魇妖。 阿七是个懂事的孩子,明白鹿鱼鱼的良苦用心,也将她当做养母。 只是阿七心里始终有个结,她盼望着未来的某天能将那一声“母亲”叫给自己的亲生母亲听,以至于她现在仍旧称呼鹿鱼鱼为鱼姨。 还没等鹿鱼鱼提问,阿七先出了声:“鱼姨,茯苓宗的玄清道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呀?” 她不知道为什么秘境之主姐姐会那样吹捧玄清道长,但问问见多识广的鱼姨,总能有点收获。 “嗯?” 鹿鱼鱼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她平日里管理鹿群非常劳累,甚少有机会跟着其他人一起去紫杉树那儿听故事。 但既然孩子问起,她还是尽力在脑海中搜索关于玄清的信息。 “我并未见过玄清道长,只曾耳闻她少言寡语,却是个热心肠,不仅行侠仗义保护人类,甚至对妖兽也爱护有加。” 鹿鱼鱼望着白茫茫的月光,开始回忆往昔的见闻。 忽然间,她想起了当初面临的险境:“那时郊狼和虎族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癫狂,肆意捕猎食草动物。林间落单的小动物大多死于非命,我们鹿群也只能另择栖息地,我才带着大家,想来茯苓宗试试运气。” “可是可是!”阿七小屁股一甩,整个身子扭了一圈站起来,从鹿鱼鱼两条前腿的缝隙钻到她脸前,“不是说玄清道长会向求助的妖兽索取一些报酬吗?” 当初小鹿的话她记得一清二楚,既要修为又要寿命的事,可给她吓坏了,生怕自己成为玄清的盘中餐。 鹿鱼鱼忽然笑出了声:“这事后来我问过小石榴,她说这是从坊间听来的传闻。你还记得她说的是要了谁的寿命吗?” 阿七当时只顾担心自己,对谁丢了性命并未过多在意。 见她一副懵懵懂懂,不知所措的样子,鹿鱼鱼带着笑意道:“小石榴说玄清要了蛙蛙一半族人的性命。” “啊?跳跳他们?”阿七恍然大悟一般,“可是树婆婆说到玄清道长的时候,跳跳还一个劲儿地夸她威武呢!” “嗯哼。”鹿鱼鱼笑容不减,朝阿七点点头。 “嘿!”阿七放松四肢,趴了下来,嘟嘟囔囔吐槽道,“这小石榴胆子挺小,做的还净是些造谣诽谤的事情。得批评!” 鹿鱼鱼看着她严肃的小模样,心生怜爱,用舌头为她梳理了几下毛发。 藏在石壁暗处观察的玄清听到了一切,虽然在心中庆幸着自己的清白被证明,但她依旧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 阿七的疑问得到了解决,鹿鱼鱼就开始询问她关于今天智斗庚庚鼠的事,以及树婆婆单独留下她是为何。 阿七将其余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汇报给了鹿鱼鱼,只是掩下了秘境之主姐姐建议她拜玄清为师这件事。 她不敢想,如果告诉鱼姨自己现在已经开始考虑成年后离开鹿群外出求学,那鱼姨会多伤心。 虽然那起码是五百年以后的事情,但今夜月色正好,不适合谈论别离。 秘境中星光灿烂,玄清所住的宫殿中硕大的夜明珠发出亮白的清辉。 玄清轻倚在罗汉床上,双眼无神看向前方,用手撑着自己的脸颊,回想着鹿鱼鱼和阿七亲密的互动。 “嘶——”玄清忽然吐出信子,旋即又收了回去。 “嘶——”她又吐了一次,这次她的双眼盯着细长分叉的信子,秀眉紧蹙,愁容满面。 阿七喜欢鹿鱼鱼用舌头为她捋顺头顶的毛发,可是自己的舌头,似乎并不能像哺乳动物那样表达爱意…… 这可如何是好? 自己要是连鹿鱼鱼都不如,又怎么才能把阿七哄到茯苓宗呢? 玄清是大乘期修士,不用通过睡觉恢复体力,而是采用打坐方式。 她盘腿坐起,吐气纳息,抓紧时间修复自己的身体。 先前她准备疗养一月后离开,时间很充足;可现在,她想跟阿七多相处,就更需要抓紧时间吸纳灵气疗伤,以便能有更多的空余时间与小家伙会面。 * 四天后,天才蒙蒙亮,阿七就梳洗整齐来到紫杉树面前。 “树婆婆!” …… “树婆婆!” …… 阿七的喊声回荡在空中。 “难道树婆婆还没睡醒?”她喃喃自语。 眼瞧着太阳露出了小半截,阿七着急坏了,好不容易挨到可以跟小蛇见面的日子,树婆婆怎么还叫不醒呢? “树婆婆!树婆婆!” 阿七越叫越着急,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 “啊~树婆婆你是不是为难阿七!树婆婆你是不是不想让阿七进入秘境!”她声音逐渐放大,可紫杉树依旧无动于衷。 “呜呜呜……哇哇哇哇……”阿七嚎啕大哭。 树婆婆仍旧没有睁眼,阿七又委屈又难过:“树婆婆你怎么不守信用啊!” 话音刚落,阿七头顶上的空间撕裂出一道口子,金色的光束从天而降,将阿七包裹着拉进秘境。 树婆婆这才睁开眼:“咦?刚刚明明听到阿七在叫我呀。” 天空中传来玄清没有感情的声音:“阿七我带走了,你继续审讯那些庚庚鼠吧。” 紫杉树闻言,随即应道:“是!” 玄清并未在阿七面前露面,而是一直将阿七罩在光束中,送进密林。 在撤去光束前,她已经化作蛇形,为了有点气势,她把自己的身形塑造大了一圈。 往日的小蛇阿渊只有两指宽,一尺长;而现在的阿渊,已经是茶杯一般粗细,身长三尺的大蛇了。 玄清想着这样可以在立起时与阿七平视,能跟阿七有更多互动。 玄清调整好站姿,迎接阿七的到来。 金光褪去,阿七恍惚睁眼,却猛地与眼前一条跟自己一样高的蛇面面相对。 脊背上的毛瞬间立起,尾巴炸成了一根鸡毛掸子。 “哈——”阿七发出警告的声音,往后一蹦六尺高,落地后手忙脚乱向后退去,最终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玄清也愣住了:这孩子,难道被……吓到了? 阿七躲在树后,小心脏噗噗狂跳,接着一股悲伤的情绪蹿上头顶。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条大蛇面前? 我明明是进来找阿渊的,应该跟阿渊有感应才对。 难道……难道阿渊被这条大蛇…… 不! 一时间,惊恐和悲伤的情绪全然退去,阿七不再顾及火系灵力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开始气沉丹田,催动内力,进入战斗状态。 她浑身散发着火红的光芒,瞳孔变成鲜血的色彩,迅速跳往大树一侧,面向刚才看见大蛇的方向。 “阿渊!我来救你!”她怒号着,脚踏到的树叶都已被火星点燃。 17、火攻反伤自己 阿七只晃眼看了一下攻击目标的方位,就冲着印象中那道黑影喷出火舌。 因阿七胸中愤懑,火焰窜出的速度飞快,且范围不小,起码能包裹住一个成人的身体。 可是玄清刚刚意识到自己吓到阿七后,已经把自己变回了小蛇的形态。 她匆忙闪避,却因体型较小,移动距离不够远,导致尾部沾染到了火舌的边缘。 魇妖喷出的火焰含着能量可怖的灵力,尽管有不俗的修为护体,玄清还是受了伤。 那处漆黑的鳞片因为高温的炙烤紧缩变小,焦化成的黑油贴上皮肉,剧烈的疼痛让玄清忍不住叫喊出声。 “嘶——” 阿七发现黑影移动了位置,才转眼定睛注视玄清移向的空地。 等一下! 阿七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前面不是刚刚那条茶杯粗的大蛇!那小小的身影,是阿渊! 愤怒的情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与自责。 理智与五感逐渐回到阿七的身体,她看向身旁,几片树叶已经隐隐有燃烧之势。 阿七之前一直守着自己对鱼姨的承诺,哪怕是遭遇到庚庚鼠的袭击也未曾使用过火系灵力。 这次她终于知道鱼姨严格要求自己的目的了,哪怕只是些许溅出的火星,都可能引发树叶和草地的燃烧,最终导致火势蔓延。 阿七来不及思考,立即用爪子猛拍树叶上燃烧的亮点,粉色的爪子随即被沾上黑色的灰烬;因为收回了灵力,火星子的高温还烧得她爪上的肉垫冒出阵阵煳味。 她一边扑火,一边又记挂着那头的阿渊,眼神忙碌地穿梭在面前的树叶和阿渊身上。 “阿渊!你等……等等我!”她着急得不行,心绪和动作都乱作一团。 可阿七不知道,之所以幼年魇妖十分脆弱,正是因为他们无法完全控制自己强大的力量,一旦运用不好,极其容易反噬自身。 她之前收回灵力太过迅速,之后又忙着救火,没及时调息,导致体内的灵气乱窜,已经到了急火攻心的边缘。 加上她此刻又担忧着阿渊,情况愈发糟糕。 阿七忽然感到心口像是被刀绞一样疼痛,喉咙传来热辣腥甜的味道。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阿七失去意识,侧身倒地。 杂乱无章的树叶被砸得“哗——”一声响,四周微弱的火星被扇得亮了一瞬,接着飘起飞向空中,迅速熄灭。 玄清顾不得尾部的疼痛,快速冲向阿七,过程中逐渐化作人形,脚踝处渗出暗红色血液让袜子的布料贴紧了皮肉。 玄清颤抖着双手抱起阿七,接着变换姿势,让她躺在自己弯曲的左臂上,又用另一只手的手掌释放灵力为阿七疗伤。 那只右手颤抖不已,玄清不清楚是为何,她只知道这不像当初练功累得手抖,也不像遇见强自己数倍的敌人后因害怕而手抖。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无规律地颤动,牵扯着全身筋脉都在战栗! 金色的灵力缓慢注入阿七体内。 七尺开外的空地上,真正的秘境之主云蝶随着光亮现身。 作为秘境之主,秘境内发生的一切自然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刚才阿七调动内力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空间灵力场的波动。 她匆匆放下手中事情,紧赶慢赶前往出现问题的地方,一来就看见人影所在的那处树叶堆有被灼烧过的痕迹。 想着可能有人在破坏秘境的安全,云蝶沉下脸,一抬头,却发现站在那处的人是玄清,而此刻的玄清似乎正抱着什么。 她微微抬头望去,瞥见阿七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模样,又结合玄清不断往阿七体内注入灵气的行为,云蝶确定是阿七受了点什么伤。 她福临心至,偷偷探究了一下那边的情况。 云蝶发现阿七是火系体质,立刻意识到,那烧焦的树叶有可能是这小家伙闯下的祸,不仅差点让她秘境里的树林付之一炬,还直接伤到了自己。 真是个笨蛋小魇妖。 她几步上前,声音轻柔劝慰道:“玄清道长,不如将这孩子交给我,她那火系灵力会伤到您金系灵力的根基。” 对云蝶的劝告,玄清无动于衷,只死死地盯着阿七闭着眼眸的憔悴小脸,眼中满是疼惜;手上传输的灵力也没有丝毫减弱。 说不羡慕是假,云蝶抿唇思忖一瞬,然后抬起眉毛,用自信的语气道:“道长,我是木系生灵,我的灵力对这小家伙来说更好。” 听云蝶毛遂自荐,又考虑到她是难得的治愈系灵力操控者,玄清这才收回治疗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把阿七交到云蝶怀中。 “劳您费心。”玄清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云蝶心中一凛,为了阿七,玄清竟然向她使用了敬语,这小魇妖有什么魔力不成? 得到玄清的嘱咐,云蝶不敢怠慢,集中精力用灵力检索了阿七身上每一处皮肤与筋脉,细致地修复了各处损伤,最后还贴心地为阿七捋平了气息。 玄清守护在一旁,皱起的眉一直没有舒展开过,视线更是没离开过阿七一刻。 瞧云蝶抽回自己的灵力,玄清急忙询问:“她怎么样了?” 云蝶点点头:“已无大碍,只是短期内不要动用内力,七天内需要静卧,半个月后即可恢复。” “嗯,感谢。”玄清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肩膀往下沉了几寸,“把她交给我吧。” 说完,她便伸出手,慢慢接近阿七的身体,生怕一个不小心动作太大让阿七感到不舒服。 云蝶也顺势将阿七交还到玄清手中,随后朝玄清一拱手:“在下先告辞,有事还请玄清道长吩咐。” 玄清一直观察着怀中阿七的情况,心不在焉地答道:“好。” 等云蝶踏着因高温变脆的树叶退出几尺后,玄清方才如梦初醒般叫住对方:“等等!” 云蝶闻言立刻站定,等待玄清发话。 玄清的双手紧紧护着阿七,看向几尺开外的云蝶,缓缓开口:“待我出谷,你便同我一起进入茯苓宗修行吧。” “你有自己的一方秘境,可不受茯苓宗宗规约束。” 虽然玄清说这话时声音冰冷,但这却是云蝶有生以来听过最温暖的话。 受海量灵气滋养,得世间最强修士点拨,这简直是人间话本中主角才能享受的待遇! 激动得差点落泪的云蝶直接下跪叩头:“谢玄清道长恩典!” 玄清对云蝶的行为见怪不怪,只柔声回应:“不必拘礼。” 云蝶兴奋起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却在再次向玄清拜谢之时发现了她脚踝处的伤。 云蝶瞬间敛了笑容,关切道:“道长您的脚踝……” 玄清低头,看向自己鞋袜交界处已快干涸的大片血迹。 “无碍,你先回吧。” 琉璃翼蝶年纪不轻,早已通晓人情世故,明白玄清这是在催她离开,于是恭敬退下。 现场只剩下阿七和玄清,望着一地狼藉,玄清叹了一口气,考虑到秘境始终与阿七的气场不契合,无奈之下,只能将阿七带了出去。 此时不过才清晨,日头刚爬上半山腰,空气中氤氲的水汽还未完全消散。 玄清不知自己的眼睛湿润是否因为清晨的雾气,只是站在原地缓了好久,她才用内力唤来紫杉树的神魂。 睁眼见着玄清毫不避讳地直接以人类形态出现,怀中抱着沉睡的阿七,神色中满含忧伤,紫杉树旋即施了个临时的结界将自己方圆一丈圈住。 “玄清,你这是……”紫杉树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于是用严肃的语气问道。 “阿七在秘境中受到了惊吓,不小心被火系灵力反噬,需要休息。”玄清简单陈述了阿七现在的情况。 紫杉树沉默了,三百年到如今,这是她第一次在玄清的语气中听出悲伤的情绪。 “那说好的七日一见之事……” 她也知道玄清定是舍不得放弃掉跟阿七见面的机会,但事已至此,阿七的内息虽已被梳理畅通,但气若游丝,并不是健康妖兽该出现的情况。 秘境本就对进入者有修为和属性的要求,现在这情形,任谁都能看出阿七没有可能再去秘境。 玄清轻阖双眼,随后慢慢张开,又调整了一下心情后才冷静回答:“我给她施一个昏睡诀,让她七日内好好卧床休养。” “之后你告诉她,她的小蛇阿渊已被秘境之主带去交由茯苓宗玄清道长治疗。” 这理由她其实早就想好了,阿七看重阿渊,自然会在意阿渊的去向,加上阿七想要拜能人学艺,自己作为茯苓宗师尊,不管是在修为上还是在情感上,都是阿七的首选。 届时阿七出谷,定会直奔茯苓宗寻她。 只是她没想到,多与阿七相处的计划竟会因为这次意外而搁浅。 紫杉树也为阿七和玄清感到遗憾,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寡言少语又鲜少表露自己情感的玄清,于是转换了话题:“庚庚鼠族的所有罪行我已记录完全,不知之后该如何处理?” 说到庚庚鼠族,玄清的神色变得阴冷,深黑色的眼眸中没了之前可以看出情绪的光亮。 紫杉树本打算为庚庚鼠群其他罪行较轻的鼠求求情,毕竟并不是所有的鼠都犯下鼠首领或者小丹那样恶劣的罪行。 但按照玄清现在对阿七的心疼程度,这些庚庚鼠怕是凶多吉少。 她忍不住提醒道:“玄清,我知道你看好阿七,我和鹿鱼鱼也算看着阿七长大的长辈。关于庚庚鼠的事情,还希望你秉公办理。” 18、分离 玄清听出了紫杉树的言外之意,极其冷淡地回应道:“阿紫你是担心我会将气撒在其他人身上?” 面对玄清如此直截了当的反问,紫杉树一时语塞,她只是想提醒玄清不要意气用事。 不过这份提醒,也着实僭越。 朝阳穿透茂密树叶的缝隙,最终只落下一点点光亮映照在地面,树荫下玄清的面色晦暗不明。 一人一树就这样尴尬地对峙了一会儿,才由玄清主动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她语气依旧冷冽:“你多虑了。” 四个字说完后,气氛又陷入了沉寂。 玄清并不是多话的人,也无心计较紫杉树的用意。 作为茯苓宗的德高望重的长辈,玄清历经沧桑,做过许多事关天下存亡的决策,她怎会将个人的爱恨情仇凌驾于公正和道义之上? 原先紫杉树还以为玄清会发火或跟她探讨一下处置犯人的事宜,可玄清并没有准备跟她纠结这件事。 紫杉树掏出宝葫芦和书写成册的罪行记录,用枝条递给玄清,并解释道:“葫芦里头关押着除罪孽较轻的庚庚鼠们,小丹和那几个使用禁术的高层,我已准备今日将他们处以极刑,并召集了众妖兽前来观看。” 玄清腾出一只手接过宝葫芦和记录册,随手扔进空间储物袋。 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玄清突然不顾地面泥土湿润,迅速席地而坐,并将阿七平放在自己盘起的大腿上。 金色的柔和灵力盘旋在手掌心,随后一根细丝般的流动灵力线,缓缓飞入阿七的颅顶。 紫杉树甚至没能从这些操作中看出玄清到底施的什么法术。 待玄清将掌中灵力完全传进阿七脑中,并做了一个收手的姿势,紫杉树才轻声问道:“玄清你这是?” 说到关于阿七的事,玄清的话便多了起来。 她向紫杉树解释:“我曾以秘境之主的身份与她见面,现在我将她记忆中‘秘境之主’的容貌改换成了云蝶。之后她再见到我,只会当我是茯苓宗的玄清道长。” 玄清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阿七,她知道和这小家伙共处的时间不多了,舍不得浪费能看到她小脸的每一瞬。 良久过后,她才抬头告诉紫杉树:“你不必向她提起我,还有,云蝶会随我出谷。” 接着她又低下头看着阿七,虽心中仍旧不愿与这孩子分离,但她心中十分清楚,处理掉庚庚鼠族,让阿七安安心心在谷中学艺,才是最佳的选择。 现在谷外的情况怎么样?剩下的修士有没有将其余魔界兵力清除?如果正道修士战败,又该如何应对? 若真到了人间溃败的那天,这片峡谷或许是最后一片净土。 玄清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咽喉,不由地做了吞咽的动作,却仍旧无法消除喉咙里的异物感。 她学着鹿鱼鱼舔舐阿七的动作,伸出蛇信子,轻轻划过阿七脑袋顶端,接着低下头,用鼻尖蹭了两下阿七的前额,最后用侧脸贴贴阿七的面颊。 最终玄清还是将怀里的阿七递给紫杉树,随后不发一言,头也不回地挥袖回到森之秘境。 * 阿七又做梦了。 梦中,衣着飘逸,气度不凡的秘境之主姐姐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感到温暖又舒适。 阿七抬头,看着姐姐绝色的容颜,忍不住提出了大胆的想法:“秘境之主姐姐!我能蹭蹭你的脸吗?” 梦中清冷高贵的姐姐忽然冲她粲然一笑。 阿七的心跳漏了一拍,吸气的声音都在颤抖,姐姐好像山巅圣洁的积雪,好美好美。 姐姐双手将阿七抬高,又把自己的脸凑近阿七。 阿七抵抗不了这份吸引力,忙将粉扑扑的鼻子凑近姐姐的脸,小心翼翼地贴了两下。 姐姐面上的笑容不减,柔柔亲吻了一下阿七的额头,然后蹲下身,将阿七放在了草地上。 阿七羞得脸颊滚烫,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话。 姐姐缓缓起身,依旧带着迷人的笑容,慢慢向后飘去,身形越来越小,面容越来越模糊…… 不多时,秘境之主姐姐好像又回来了。 此时的姐姐身着绿色薄纱长裙,纤腰长腿透着女性特有的妩媚,眉目间秋波婉转,撩得人心神荡漾。 可阿七却没了刚才那份悸动的心情。 “她好像是秘境之主姐姐,又好像不是……”阿七摸摸自己的心口,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七日后。 “阿七,懒虫,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啊?”跳跳在软草床边,无聊捧着脸噘着嘴抱怨。 “就是啊。”一旁的淼淼帮腔,“这都第七天的晚上了,树婆婆不是说早上就该醒了吗?” 跳跳闻言,忙看着淼淼使劲点头。 软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诶!有动静儿了!”跳跳转过头,伸出手指着阿七喊道。 谁知两个小伙伴眼瞧着阿七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淼淼的眼睛只在跳跳呼喊的时候亮了一瞬,接着又恢复了无奈的神情。 她歪起嘴角,拿翅膀抬住自己的下巴,胡乱猜测起来:“你说阿七久久无法醒来,会不会是被魇着了呀?你看我们要不要帮她弄弄?” 以往,淼淼说出什么馊主意,跳跳都会下意识看向阿七,让阿七来评判;但这一次,跳跳觉得不用阿七分析,她也能听出淼淼这个点子的荒谬。 “淼淼,你说的魇着了,是哪个魇啊?是不是魇妖的魇?”跳跳半虚起眼睛,用余光盯向淼淼这个峡谷点子王。 “对啊。”淼淼似乎还没听出跳跳语中的讽刺之意,一脸无辜地回应:“梦魇的魇,魇妖的魇。” 跳跳两边嘴角齐齐往下撇,竟不知该回这个傻淼淼什么话。 “怎么这么吵啊?”阿七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嘟囔囔。 跳跳和淼淼连忙转移视线看向床上说话的阿七。 只见阿七四腿绷直往外蹬,头和屁股向后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喔~”阿七张嘴发出舒适的呵欠声,随后感叹,“这一觉睡得真是神清气爽啊!” 跳跳淼淼闻言,不由觉得阿七的话让人发笑,随即发出“呵呵”的两声,然后对望了一眼。 小黄莺淼淼最爱叽叽喳喳了,她压低自己细细的嗓音说:“那当然,你睡了整整七天,还加了一个白天,这个月剩余的日子你还能睡得着吗?” 阿七正在打第二个呵欠,一听说自己睡了七天,赶紧把张到一半的嘴闭拢,翻滚身体站了起来:“什么?我睡了七天?” “对!”跳跳也愤愤不平道,“我们每天都过来照顾你,可累死我们了!” 阿七努力在脑中回忆自己昏迷前的画面。 她记起那时候,她好像误伤了阿渊,还差点点燃了秘境中的森林。 “啊!”她惊叫一声,三两步走到两个小姐妹跟前,“我好像闯大祸了,树婆婆有没有跟你们说点什么?” 她心中有无数个担心,担心阿渊被自己所伤,担心得罪了那个对自己和阿渊不错,还摸过自己几把的秘境之主姐姐;还担心那天扑灭火势不及时造成了什么损失;更担心树婆婆一怒之下不让自己去秘境了。 淼淼抢先回答,她立即把前些天最轰动峡谷的大事报了出来:“嗯,你睡着期间,小丹和几个庚庚鼠族长老因为滥用禁术,被树婆婆大卸八块了!” 说完她还抱着双翅打了个冷颤:“那场景要说多可怕就有多可怕,我这辈子都不学那些什么劳什子禁术!” 阿七知道,树婆婆将庚庚鼠族公开处刑以警示峡谷内生灵的目的达到了。 不过这并不是她最关心的,她主要想问秘境内的情况。 还是跳跳比较了解阿七的心思,她知道阿七挂念小蛇,在淼淼语毕后立即接下话茬:“庚庚鼠族剩下的成员被森之秘境的秘境之主带出峡谷接受茯苓宗审判去了。” 她下一句话,就开始讲述阿七想了解的事情:“秘境之主不仅带走了他们,还将在秘境中养伤的小蛇一同带去了茯苓宗,听说那小蛇又受了什么伤。” 阿七听说秘境之主带走了自己的阿渊,心脏像是一下沉入了河底,被寒冷和压力包裹住,她简直无法呼吸了。 阿七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发胀,不一会儿,泪水就不受控制地盈满了眼眶 这是她第三次流泪,只是跟那次被攻击的委屈不同,这一次她的泪中,有不舍,更有自责。 19、偷袭 她不怪秘境之主姐姐,姐姐对她很好,对阿渊肯定也很好。 她深深记得,那天是自己没忍住使用法力,伤到了阿渊;阿渊肯定伤势不轻,才被姐姐带去茯苓宗治伤的。 跳跳和淼淼知道小伙伴失去小蛇心中难受,也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可是!”阿七猛地发现了问题,她收回眼泪,声音激动地问“她们无法离开结界,怎么能去茯苓宗呢?” 她心中燃烧起希望的小火苗,猜想着也许是这两个淘气的小伙伴编故事骗自己呢? 这问题一出,淼淼可就来劲儿了,她那张小嘴儿厉害,忙将自己从树婆婆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阿七。 “听说,两年前峡谷外出了大事,魔界攻到了人间,这两年人魔之争战况激烈。玄清道长害怕此处被魔族觊觎,便前来查看,秘境之主这才求得机缘,带着他们跟玄清道长一同离开。玄清道长还决定,每次修复结界,都会依照谷内生灵的意愿,让想出谷的离开。” 淼淼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而阿七只听懂了姐姐是带着小蛇去求玄清道长治伤,以及今后玄清道长修复结界时,谷中生灵可以离开。 她想离开,可一来自己是个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灵力的幼年魇妖;二来,上一次修复结界是三百年前,这一次玄清道长来,肯定有加固过结界,而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最后的希望熄灭,阿七仿佛在从悬崖边踏空一般,浑身再没了劲儿。 好在她记得玄清道长这号人物,不管是秘境之主姐姐,还是鱼姨,提到玄清道长都是赞扬有加,想到这儿,阿七倒是放心了许多。 能得到玄清道长搭救,阿渊一定会安然无恙。 小小年纪的阿七终是体会到了人生的第二次别离。 她在壳里跟母亲分别时太小,还不知道离别意味着什么;两年的成长让她有了情感,有了喜怒哀乐,有了跟其他生灵的羁绊,明白了离别就是之后的生活没了对方的身影。 她很难过,前所未有地难过。 她想看着阿渊从当初虚弱落水逐渐变得健康;她想和阿渊在秘境中玩耍,就算只有短短三四日;她想自己亲手保护一个生灵,让她摆脱窘境;她想成为阿渊的依靠,想把阿渊带到峡谷生灵面前,让她在峡谷好好活下去,跟大家成为朋友,成为邻居。 阿七闭口不言的难过样子吓到了跳跳。 当淼淼要开口说别的事情时,跳跳赶紧拉住她的羽翼。 淼淼被扯得生疼,转头瞪着跳跳,却看见跳跳正朝她挤眉弄眼。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淼淼这才记起,好友正在难过。 “阿七,你要是累的话,就先休息,我……我们先回家了。”淼淼慌不择言,催促着刚睡了八天七夜的阿七去休息。 此刻的她只想赶紧离开,让阿七好生消化消化这些事情。 跳跳听出不对劲的地方,可现在不是纠正淼淼的时候,于是顺着淼淼的话道:“我正好也该回家了。阿七你好好休息……” 阿七憋闷了许久,抹了一把藏在毛发里的泪痕,强行挤出一丝微笑,抬抬下巴对小伙伴说:“这些天让你们俩担心了,你们快回去睡觉。” 跳跳和淼淼离开后,阿七颓然侧躺在软草床上。 她双眼无神,平视着前方,似乎还没有接受自己和小蛇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她放空自己的大脑,试图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然而,她的脑海中总浮现出这些日子的经历。 知道自己没法控制自己的思绪,阿七缓缓起身,漫无目的地在峡谷中游荡。 也许是思念给予的指引,逛了一会儿,她就来到了第一次见到阿渊的秘密基地。 她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走进黑漆漆的溶洞,缓缓踱步来到水池前头。 不知怎的,她想起秘境之主劝她成年后去茯苓宗拜玄清道长为师。 “对啊!”阿七声音都显得有了精神。 她右边前爪跺了一下地面,既然阿渊去了茯苓宗,只要她肯努力修行,那等自己成年后出谷,前往茯苓宗拜师学艺,不就又能跟阿渊在一起了? 阿七清楚,阿渊成功引气入体,开始修行之路并不是一定能发生的事;但阿渊的两个大机缘如今就摆在眼前,一边是茯苓宗的玄清道长,另一边还有森之秘境的秘境之主姐姐。 只要阿渊把握住机会,她们总有一天能够再见! 走出溶洞后,阿七像是获得了新生,曾经模糊的出谷之路已然清晰。 那天过后,阿七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恢复了往昔乐天的个性。 伤势痊愈后,她更是勤于修炼,在树婆婆跟前,她只顾学习功法,绝口不提阿渊和秘境之主姐姐的事。 阿七在时间的道路上奔跑,她要成为一个强大的魇妖,去迎接有阿渊和母亲的未来。 * 话分两头,玄清那边,情况没有想象中那样好,也不至于坏到无可救药。 好消息是封锁魔渊的杀阵起了效果,魔界和人间的通道已经被封住。 坏消息是封锁魔渊的过程中,有大批魔界的魔兵魔将趁机涌入了人间。 外围的修士过于依赖玄清的个人能力;并且因每个门派都害怕己方损失太多弟子与灵宝,大家都没有尽全力剿灭窜出的魔族,最终导致来到人间的魔族几乎没费多少力就逃出了防御的势力范围。 当玄清从弟子口中得知这些的时候,愤怒与无奈的情绪占据了内心。 面对人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两年前跟玄清一起前往的妖兽选择以身殉道,而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把自己的鸡贼和卑劣都刻在了耻辱柱上。 她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正道修士没有去追寻魔族,弥补自己的失误,反而是为谁来主持大局争得头破血流。 一边是潜伏进各个区域,伺机而动的魔族;一边是为一己私欲坚持内斗的“正道门派”。 玄清甚至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去惩治哪方。 不过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先解决那些修士。 这一次,她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手段——直接将两个气焰最嚣张的掌门打成重伤,以世间最强修士的身份再次夺回号令大军的权力。 经历这一遭,她坐稳指挥的位置,绞杀了大部分魔族,只是有些修为高深能够隐藏自己气息的魔族修士和一些修为极差的魔族士兵,无法被人间的灵气探到,自此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在玄清的指挥下,各大宗门不敢再造次,加上魔渊被封,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世间重归和平。 只是这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活下来的魔族保留了希望的火种,他们并没有放弃助自己族群侵占人间的任务,而是隐藏进了普通人之中,苦心修行,寻找同类,等着有一天跟魔界的同胞里应外合,再次发动攻势。 玄清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但隐藏的魔族就像那群庚庚鼠一般奸猾狡诈,想要将他们连根拔除并非易事。 她时刻警惕,定期加固杀阵,并利用魔族仍旧存在这个理由,将正道修士的决策权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 五百年时间对凡人来说是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可对于玄清来说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玄清没有忘记阿七这个五百年前定下的小徒弟,她掐着时间,在紫杉树透露给她的阿七五百岁生日那天,只身前往峡谷迎接阿七。 仍旧身着一袭灰色道袍的玄清在悬崖上眺望眼前的情形,随后缓慢抬手,释放出强大而细腻的金色灵力在前面无形的墙上铺散开来。 然而就在玄清将整个操作进行到一半时,一束强有力的蓝色激光猛地朝她袭来,直接击中了她后腰的位置! 这一击不仅伤到了玄清的筋骨,甚至因为其中蕴含的灵力极其霸道,致使她的丹田也受到了重创。 玄清脑中闪过许多疑问与不甘。 以她现在的修为,这世上不该有任何人能够伤她分毫才对;且就算有人能够成功偷袭,也不该给她的丹田造成如此严重的损伤。 难道这世间还有比她更强大的高人存在? 几乎致命的攻击让玄清无力倒下,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她只在心中庆幸自己先处理的是内层结界。 五百年前她离开峡谷时,考虑到可能有些生物想要出谷,于是将结界设置了内外两层。 结界外层可以阻止一切外界的生物进入,而内层结界的作用其实是阻拦峡谷中的灵气外溢,只是因为灵气乃天地间穿透性最强的物质,能拦住灵气的结界也必然会限制其他生灵的行动。 玄清之所以会被偷袭,是因为她正在把内层结界替换为最新创造的能挡住灵气,而合体期及以上修士可以轻易通过的结界。 玄清的身体逐渐化作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这一幕惊呆了袭击她的那群人,他们正欲上前,却被峡谷窜出的身影散发的灵气撞出了三丈远。 一个俏皮可爱的少女旋转身体翩然降落在地面。 昏迷中的玄清感到尾部传来一阵剧痛,身体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两下。 少女感到脚下的动静,忙往侧面跨了两步,然后低头看向地面,是一条受伤的小蛇! 她又抬头看了看前面几个蓄势待发的修士,似乎看透了眼前这场景一般,朗声喊道:“嗷~一群卑鄙邪修以多欺少,抓捕七彩小蛇,吸食妖兽修为!人就可以不把我们妖兽的性命放在眼里吗?看我今日如何惩治你们!”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在生日这天悄悄溜到悬崖边尝试出谷的阿七。 第20章【VIP】 第20章 互不相识 阿七上身穿着墨色交领大袖衫,下身搭配同色齐腰八破裙,面容姣好,身材娇小玲珑。 然而这具身体却蕴含着极大的力量。 不等对面几人反应,阿七就闪身向前。 电光石火之间,阿七移形换影、闪转腾挪,火红的灵力穿梭在袭击玄清那五人之间。 不过眨眼的工夫,五人已经面目狰狞,恐惧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就此断了呼吸。 这便是成年魇妖的实力。 确认五人已尽数伏诛,阿七先是朝七彩小蛇身旁走去。 阿七赶到悬崖上时,玄清已因受伤显露出了真身的,所以在她眼里,对方仅仅就是一条有着美丽外貌的小蛇。 阿七只粗略看了小蛇两眼,发现她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被自己踩到的尾巴也并无大碍,便没做细致的检查,只当这是一只睡眠质量极好的普通七彩蛇。 她轻轻用手将她捧起,放进自己的储物空间。 少女双丫髻下边两圈垂挂的茂密黑发微微摇晃,她面带微笑,用神识在空间中安慰小蛇:“漂亮蛇蛇先在我空间里待一会儿,我马上就去茯苓宗找阿渊,黑漆漆的阿渊见到你肯定羡慕得慌。” 玄清此时还没有醒过来,对阿七的话语没有半分回应。 不过阿七没仔细观察七彩蛇还有别的原因。 那已经断气的五人旁边,摆放着一个阿七从未见过的奇怪装置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将如瀑般的长发甩到背后,小跑到装置的一旁。 “这东西,怎么有点眼熟?”阿七捏着圆乎乎的下巴,瞪着明亮的杏眼疑惑地自言自语。 她仔细在脑中回忆着。 这些年,峡谷虽没有生灵进出,但峡谷入口处的悬崖上总会掉落一些书籍。 里头有谷外的世情故事、造物技巧,甚至是巫医乐师所擅长的术法乐器。 阿七眼前的装置通体碧绿,是由晶莹剔透的玉石打造而成的,造型像个炮,可是既没有引线,也没有放火药的地方。 她绕着这装置仔细检查了一番,暂时没有发现别的奇怪之处,于是伸出食指戳了戳装置上的玉制轮胎,随即发出疑问:“《天工开物》里头也没讲过这东西啊?难道是谷外这一二十年造出的新鲜武器?” “嗐!管他了。” 阿七抬手就将这装置轻松拿起,一手甩进了储物空间。 她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这装置的作用以后再探究也不迟。 长相酷似大炮的装置在空间中轰然坠地,虽然阿七的储物空间十分稳定,不会受到震动的影响,但惊天动地的响声却吵醒了昏迷中的玄清。 玄清还未睁眼,就感受到丹田处传来的剧痛。 不行!必须马上封住丹田!否则自己的千年修为道行会逐渐流失! 现在的她就连思考的时候都咬紧了牙关。 忍受着伤痛的折磨,玄清还是用尽全力将自己的丹田缩小后修补好。 直到疼痛褪去,她才找回思考的能力。 她回忆起自己昏迷前的情况,那时她正聚力更换峡谷内侧的结界,不料被神秘力量攻击,受重创后昏了过去。 而此时此刻,根据天地间的景物来看,她应该正处于一个储物空间中。 她心下猜测,难道攻击她的人没打算要她的命?而是有其他目的? 接着她不自觉地甩甩头,否定了心中所想。 袭击她的人一招直捣丹田,显然是冲着她的性命而来。 既然不可能是对方主动放弃杀害自己,那另一种可能,便是自己在被歹人赶尽杀绝之前,得高手相救。 高手? 哪来的高手在面对那样的强敌时能轻易获胜?还将自己丢进了储物空间? 完全清醒过来的玄清下意识想要查探这个空间的主人到底是谁,可现在她的丹田被锁,不能使用灵力,根本无法探知空间外的情况。 思路和行动被卡在了此处,玄清选择深呼吸,保持冷静,开始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 如今的情况比五百年前跌落谷底时更严峻。 彼时的玄清,在意识尚存之时赶到了灵气充沛的峡谷,只要稍作努力,不到一个月就能依靠峡谷中的灵气和旧友的帮助成功康复,离开峡谷重回修真界之巅。 现在的她虽然已无生命之忧,但丹田被锁,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无法使用灵力,这便断了她进入峡谷养伤的后路。 无法进入谷底疗养,又不能自己运气疗伤,这就成了死循环,康复化形更是遥遥无期! 自从玄清修至大乘期后,自觉天下无敌,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对自己的处境束手无策。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寻找可以治愈自己的契机。 空间外,机警细致的阿七临走前还翻了翻那几个坏蛋的乾坤袋,搜出了几个奇怪的令牌和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 “要不还是先回去给鱼姨报备一声?” 阿七没想到这一尝试竟然真的出了谷,觉得还是回去给鹿鱼鱼郑重道别比较好。 然而当她接近结界的时候,却被一道坚如磐石的外层结界挡住了去路,并且不管她使用何种功法,结界都岿然不动。 眼看着回峡谷无望,阿七只能无奈叹气,退后两步向峡谷的方向拜了三拜,随后转身离开。 她本想施展轻功节省时间,却记起临行前树婆婆的叮嘱——在外不要过度暴露自己的身份和实力。 “用轻功到底算不算暴露实力啊?”阿七挠挠头。 她从话本里头了解过,人间有许多修士就算修为高深,也会老老实实步行赶路,还会因为赶路劳累在茶摊小歇。 阿七拍拍裙摆,叉着腰望向高悬在天空中的太阳,这才晌午,茯苓宗就在不远处。 她自言自语:“算了,走着去吧,也没多远。” 接着就一蹦一跳地朝心中以为的茯苓宗方向赶去。 * 天空的颜色变作火烧一般的红,大雁展翅发出一声声杂乱而悠扬的叫喊。 阿七看看山那边儿红彤彤快要西沉的太阳,心说光靠人类这两条腿走路也实在太慢了! 明明鱼姨说上了峡谷之后往前走,不久就能到达茯苓宗,这都走了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茯苓宗仙气飘飘的修真氛围呢? 继续走了大概一刻钟,阿七竟看见了人类的建筑,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类也逐渐变多,这些人衣着朴素,都是平民百姓,他们还时不时回头看看修士打扮,手上还拿着一柄宝剑的她。 令她纳闷的是,那分明是一座小镇的城墙啊…… 茯苓宗呢? “糟了……”阿七暗道一声,接着屏息瘪嘴,在心中抱怨道:我这该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如果没猜错的话,当时她看着左边的崖壁上长着郁郁葱葱的绿植,而另一面陡峭的石壁上没有植物,只有一些伸出来的石头,她以为那是可以攀爬上去的路,于是就施展轻功、踏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飞身而上…… 现在想来,左边应该才是真正的道路,只是被植物遮盖了…… 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阿七懊恼地拍了一把额头。 之前她想着今天是来撞撞运气;加上树婆婆和鱼姨都说茯苓宗距离不远,她才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纸上得来终觉浅,她待在峡谷底下五百年,只能从书本里了解外面的世界,但书中很少提到,一只五百岁的妖兽到了陌生的地方也会迷路。 毕竟人间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会在人生前几十年的社会生活中积攒一些重要的生活技能,而这些生活技能,却不是常年待在谷底的阿七能获得的,比如说辨识方向。 周围全是关注自己的行人,自己的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阿七思来想去,决定在眼前这座小城内歇歇脚,次日整理一下再启程去茯苓宗。 做下决定,阿七便挺直了背脊,往小镇的大门走去。 城门外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当下正值春日时分,天气冷暖适中,城门外鸟语花香,队伍里的人都放松惬意,耐心地接受检查后逐个通过城门。 阿七不慌不忙,翻手便从袖中掏出一张刻满字的竹牒。 多年前她在世情小说中看到主角出入城门需要查验身份时,就意识到自己要出谷闯荡江湖,必须将这些人类社会能用到的东西准备好。 阿七五行属火,行事也风风火火的,当下就找了树婆婆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完美的身份。 排队入镇的队伍行进得很快,快到阿七时,她探头观察了一下守镇的卫兵是如何检查的。 身形壮硕,手握银枪的卫兵面对进城的百姓时,都只稍稍确认一下竹牒就将人放行。 阿七看在眼里,也依葫芦画瓢,学着百姓的动作,恭敬地用双手将自己的竹牒递给卫兵。 卫兵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快速将阿七放行,他只瞥了一眼竹牒后就立即开口:“等一下,这位姑娘。” 阿七心头一紧,难道这竹牒做的有问题?她可是守着树婆婆按照书中的描述一板一眼制作的呀。 “你来自,肃国玄雍城?”卫兵皱着眉头,“可是,玄雍城不是三年前被晋国攻打,最终肃国军队守城失败,把玄雍城割给晋国了吗?这都三年了,你为什么还没有换竹牒?” 听见这边出了问题,另外几个负责把守的卫兵也围了过来,开始冷眼审视这个手拿利剑的小姑娘。 五百岁的“小姑娘”见这几人凶神恶煞的模样,鼻子一皱,瞬间潸然泪下。 “我玄雍城,被晋国攻打了……呜呜呜呜……”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少小离家老大回,我离开玄雍城十年,游历学艺,这些年行走旷野,如今才得知故乡已化为焦土,我的家人……” 话未说完,泪水已湿透了袖口,双丫髻上的银色饰品跟着她的啜泣而晃动,俨然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卫兵看她一身修士打扮,所言之事不像作假,又见她哭得伤心,皆为之动容,甚至还有年轻的卫兵热心安慰道:“晋国攻打玄雍城时,茯苓宗的玄清道长前去护下了一城百姓;只是修士不能干预人间争夺,没帮肃国夺回玄雍城而已。姑娘不用担心家人……” 阿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般,立即收回了眼泪,扮作激动的样子抓着年轻卫兵的手臂:“真的?!” 眼见阿七收起了悲伤的情绪,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卫兵赶忙帮腔:“千真万确!姑娘你就先进镇子吧,后头都排起长队了。” 说完,检查的卫兵也将阿七的竹牒递回,并叮嘱她有空去官府将这竹牒换成新的。 阿七眼眶中盈着泪光向几个卫兵道别,一边擦着脸上的泪痕往镇里走,直到走进大道拐角的小巷旁,她才闪身一拐进入其中。 用灵力探索,确认四下无人后,阿七才挥手在面前化出镜面,检查自己的小脸有没有被哭花。 对着镜面将剩余的泪痕抹去,她才从储物空间掏出中午从那几个小贼身上搜到的银钱,仔细研究起来。 这里头都是一锭一锭的大号银元宝,不像是书里头说的“碎银”。 阿七将其余银元宝放回储物空间。 此时玄清正在空间中的草坪上休息,一堆银元宝忽然从天而降朝她飞来,其中一颗硬生生砸在她的尾巴上。 没了灵气护体的玄清被疼得翻起了白眼。 这储物空间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说把空间中的物品整理得规则些,至少不该这样随手乱扔啊,实在没规矩! 空间外的小巷中,阿七将一锭银元宝托在手里,思索了一会儿后,高高举起另一只手,使劲一拍。 元宝化作一摊齑粉,风一吹,白色的粉尘烟雾飞舞到空中,阿七的手心只剩下些许银白色的粉末。 “啊……太用力了。” 阿七懊恼道。 接着阿七又伸手从空间中掏出一锭银元宝。 忙碌了好一会儿的玄清刚要把最后一颗元宝堆好,最底下的一颗银元宝却不翼而飞,堆叠好的银山瞬间垮塌。 对于这个情况,玄清没有过多不悦,她缓缓绕开杂乱的银山,躲到了有树木遮挡的地方休息。 现在只要不伤到她脆弱的身躯,任何挫折与打击都无法动摇她的意志。 而阿七那边,这一次控制好了力度,将银子拍碎,还用火焰将碎银打造成了不规则的形状。 看着自己忙碌半天的成果,阿七心中欢喜,随手将银子揣在袖中,然后前往镇上最大的客栈,准备在那里开间厢房歇一晚上。 * 入住客栈的过程异常顺利,阿七按照话本子里教授的流程,轻车熟路地住进了客栈的天字一号房。 阿七佯装淡定,跟着引路的小二来到客栈顶楼,进入房间。 小二提着水壶,径直走向房间中央的木桌边,为阿七沏热水,热水准备好后,小二将水壶摆在桌上,拿出纸和笔,殷勤地问道:“女侠赶路劳累,可要点些餐食?” 阿七本不吃人间食物,但小二都称自己为女侠了,不花点儿银子出去实在有损女侠颜面。 “不用,我们修真之人早已辟谷。”她婉言拒绝道。 说出这话时,她面色冷淡地打量着屋内的情况,似乎并没为小二对她的称呼感到开心。 虽然阿七说的修真之人辟谷是不假,但小二脸上的表情还是尴尬了一瞬,接着有些失落却有礼地回答:“那小的就退下了。” 接着便伸手提起刚刚放在桌上的水壶,准备转身离开。 他自然是有些不悦的,通常住天字房的客人就算不饿,也会点一壶茶或者酒。 阿七没看小二一眼,只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元宝,递向身后:“拿着吧。” 小二失落的眼神顷刻间转为欣喜,迅速用那只空余的手接过银元宝揣进怀中,并兴奋地对阿七说:“谢女侠打赏!” 小二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一锭银元宝可是五十两银子啊,都够得上普通家庭一个月的开销了。 小二不仅在心中感叹着眼前的少女出手阔绰,还开始猜测她的实力。 正道修士通常是在各地的任务榜上接任务来赚取报酬的,少女出手阔绰,想必接的都是高级任务。 思及此,小二恭敬向阿七道别,随即欢天喜地地走出房门,并双手轻轻将门带上。 阿七噘起嘴,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自己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她轻挥衣袖,施了灵力将门窗封锁起来,确认屋中安全后,她才将手伸进空间中翻找。 玄清正在储物空间中闭目养神,之前她发现这空间乱糟糟的,杂草丛生,一看主人就不常打理,于是就在其中游走了一番,想探探这里的具体情况。 费力探索完空间后,她累得气喘吁吁,因为这个空间起码有一座大型城池的容量,走遍这片空间,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 修士和妖兽的储物空间都会随着境界提升而变得愈发辽阔,根据她的判断,这空间的主人起码有合体期的修为。 可令她纳闷的是,空间中除了之前被丢进来的银元宝和那玉石打造的装置外,剩下的只有一些制作粗糙的机关工具。 按理说,合体期的修士和妖兽早该收集到了许多天材地宝,而这空间仿佛一个被洗劫后的废弃城镇,什么珍贵的物件都没有。 正当玄清耐下心揣测到底是什么情况导致了空间主人修为高深却没有获取灵宝时,一只手从天而降,开始在空间中随意摸索。 玄清现在不能使用灵力,移动速度跟以前没法比,体力更是因查看空间而消耗殆尽,于是很快便躲闪不及,被大手摸到了身体的中段。 大手感受到蛇鳞冰冷的触感,随即食指与拇指一勾,便将细小的蛇形玄清拉出了空间。 一阵头晕目眩后,玄清感觉身体触到了柔软的平面,她恍惚睁眼,一个明眸善睐,面若银盘的娇俏少女出现在她眼前。 她认真盯着对方,想要像过去那样,一眼望穿对方的身份。 可过了几瞬她才记起,现在的自己没有这般能力…… 玄清正对面身着墨色衣裙的少女也愣怔地盯着她,不多时,一声嘹亮的感慨钻进她耳朵。 “哇——!好美!” 玄清的真身似乎是一条蛇,却与普通的蛇又不一样。 蛇妖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会伴随着蜕皮,玄清也不例外;但玄清每次蜕皮,身体的颜色都会变幻。 她曾是青蛇、白蛇、花蛇…… 当初突破境界成为大乘期修士,鳞片变为黑色时,她还算十分满意,并以为这是她在飞升之前最后的肤色。 谁知五百年前离开峡谷,一展拳脚重新坐回正派首领宝座后,她竟在当天夜里再次蜕皮,成了这般模样。 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玄清的鳞片是偏暗的珍珠白色,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鳞片又会根据角度显现出七色的光彩。 玄清当然清楚自己现在的色彩着实迷人,也没有太过惊讶,而是继续保持冷静,等着观察少女下一步的行动。 只见少女抬手聚气,幽幽绿光如流水一般溢出,飘向玄清后绕着她的身体盘旋。 亮绿色的灵气缓缓渗入玄清的身体,虚弱感顿时缓解,整条蛇轻松舒服了许多。 五行中,金克木,玄清的金系体质可以接受部分木系灵气的滋养而不受反噬。 少女收回残留在掌心的灵气,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右手摸着下巴疑惑道:“你身体里半点儿灵气都没有,那几个歹人抓你干什么?” 玄清不太清楚她整句话的逻辑,但还是听出了,之前在崖边攻击自己的不止一人。 “呀!”少女一声惊呼,吓得玄清浑身一颤。 这些年茯苓宗弟子在她面前都是遵规守纪的乖顺模样,现在面对这样说话声情并茂的女孩还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她只有一瞬的不喜,这少女救了自己一命,可算是天大的恩情,自己没理由去斤斤计较一些细节。 谁知对方竟伸出左手,扶上她的头顶,声音变得柔和:“怪我,没有及时检查你的身体情况。” 少女心肠不错,开始为她谋划着未来的路途:“你外貌特殊,现在又灵力全无,若独自游走于世间,定会成为人类和妖兽觊觎的对象。” 忽然间,少女眼神发亮,像是想到了一个精妙的主意一般,举起食指摆到脸旁,声音犹如春风拂过的风铃发出的响动一般清脆:“不如你跟着我一同去茯苓宗碰碰运气如何?” 玄清一听少女说要去茯苓宗,立即认定了她的身份——又是一个不懂规矩想要强行拜在茯苓宗门下的修士。 玄清在心中为她感到遗憾。 茯苓宗向来只收十岁以下的孤女进外门,在外门统一修行,这些外门弟子成功筑基后,才能经过选拔成为内门弟子。 而眼前这少女显然不可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 而且她已经有了合体期的修为,茯苓宗不会收一个曾经师从别派的弟子。 不过,玄清愿意跟着少女一同前往茯苓宗,因为只要玄清回到宗门,便能按照记忆偷偷潜入茯苓宗的藏宝阁,想办法利用灵宝恢复灵力。 考虑到这些,玄清便没有表现出抗拒。 少女似乎是得到了默许,语气轻快活泼:“不说话就代表你同意了。” 玄清头皮一紧,自己现在灵力全无,当然说不了话,按“不说话就代表同意”的逻辑,岂不是她今后什么事都得听这小姑娘的。 但她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按下,毕竟只要到了茯苓宗,她就能与这小姑娘分道扬镳,短时间的相处,自己忍让一下没什么大碍。 确定七彩小蛇对自己的提议并不反感,阿七开始在心里琢磨起后续的事情。 她在书中看到过,在人间,妖兽和修士最常见的关系是主仆。 通常修士会与妖兽缔结契约,*给予妖兽一些修行的资源和保护,被契约咒限制,妖兽永远不能在修为上超越与他结契修士,也不能反抗、攻击修士。 但这份契约只是单方面约束妖兽,并没有限制修士的条款,于是不少被哄骗或被迫签订契约的妖兽遭受了虐待和欺辱。 阿七脑子灵活,为了不被当作结契的对象,她早在三百年前就求着树婆婆教了自己掩盖妖兽身份,伪装成人类修士的方法。 七彩小蛇虽有美丽的外表,却没有丁点儿修为,别说化形或者掩盖妖气了,连说话都不会。 真想进茯苓宗,也只能被门内弟子收作灵兽,还是最低等的那种。 阿七缓缓靠近离自己一尺远的小蛇,眉头紧锁,似在思考什么。 随后她伸出手,将指腹放到七彩小蛇的下腹部,即丹田位置,再次用木系灵力探索了一番,却依然一无所获。 小蛇仿佛知道她对自己没有恶意,在她释放出木系灵力时并未闪躲,而是安静地等待灵力沁入丹田位置。 小蛇不会说话,她也无法确定七彩小蛇到底是从未修炼过,还是被那几个歹人吸走了所有灵气。 阿七打小就有些小聪明在身上,她灵机一动,嘴角噙笑:“既然我与你如此有缘,不如我们签下契约,你做我的灵兽!” 玄清闻言,随即露出凶狠的表情,龇牙咧嘴回应了少女一个“嘶”的声音。 灵宠契约一旦缔结成功,除非剔骨洗髓,否则根本无法解除! 玄清第一次急了,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这少女强行与她结契,她也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这契约要是成功结下,她之后能否恢复大乘期修为就难说了! 不行! 万万不行! 她无法言语,只能用自以为愤怒的神态来表达拒绝。 阿七仔细观察着面前闪耀七彩光晕的小蛇。 峡谷里没有其他蛇,而五百年前的阿渊并未在这种情况下朝她龇过牙。 这七彩小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阿七开始研究起小蛇表情中的具体细节。 那张开的嘴往两边扯,有些微微上扬的趋势。 小蛇这是在……笑? “这么快就答应了?”阿七疑惑出声,随即恍然大悟,“肯定是我从五个邪修手上救下你,你现在已经非常信任我了!” 玄清大惊失色,怎么会是答应呢? 难道自己龇牙的动作不够标准,没让少女理解到其中含义?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人类的方式摇头表示反对。 阿七身子往后一倾,微微侧脸,斜眼看着七彩小蛇,调侃道:“看来我猜对了,但你也不用兴奋得直接开始跳舞吧?” 玄清闻言,一个踉跄跌在床铺上,幸好她倒的方向有一床被子,她趴在软和的被褥上,再也没了心气跟对面这个胡乱解读蛇语的小丫头片子交流。 日暮西沉,余晖逐渐消散。 阿七朝桌上油灯的反向轻甩衣袖,一颗小小的火星便飞向灯芯,油灯立刻燃起。 阿七没有强行跟小蛇结契,因为结契的流程繁琐,小蛇若不醒着配合的话,很难完成。 朦胧昏黄的光线映在屋中,阿七只看见七彩小蛇的鳞片也变了颜色。 如果说阳光下的小蛇璀璨夺目,那油灯光芒下的小蛇则显现出一种柔和温暖的气息。 这让阿七想起了自己五百年来心心念念的阿渊。 阿渊就是一条小蛇,可阿七并不觉得她冰冷,相反,她之前和阿渊靠在一起小憩,抱着阿渊舔舐的时候,反而感觉阿渊正好能平衡她体内的热气。 想着即将见面的阿渊,阿七面带微笑,语气柔和地对趴在被褥上的七彩小蛇说:“我的储物空间里没有放床榻和被褥,你今夜就跟我一起睡吧。” 语毕,她将外袍脱下,只剩轻薄的中衣。 掩盖自己的妖兽身份,不只是要从灵力和气息上努力,还要时刻用人类的习惯生活。 书上讲,人类爱干净,平时遮风挡雨的外衣外裙不能穿着上床,会弄脏床铺。 阿七知道自己手脚没个轻重,白日里还将银元宝拍成了粉末,于是她放轻力度,用两只手把七彩小蛇捧起从被子上移开,然后将整张床铺铺成睡觉所需的结构,小心翼翼钻进了被窝。 七彩小蛇也被被子盖住,就在阿七腰肢的里侧。 阿七把头埋进被子,用魇妖独有的夜视能力看了看小蛇,却发现黑暗中身体呈白色的小蛇似乎是睁着眼睛的。 之前初遇七彩小蛇时,阿七只觉得小蛇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仔细观察便认定小蛇在睡觉;现在看见小蛇睁着眼,阿七心中很是纳罕。 她用手在小蛇眼前晃了晃,小蛇却像没看见这一幕似的,整条蛇一动不动。 “小蛇难道是睁着眼睡觉的?”阿七轻启贝齿,喃喃道。 她第一次以人的形态挨着小蛇睡觉,小蛇体型娇小,身体柔软,而七彩小蛇没有灵力,更小得羸弱可怜。 她害怕自己翻身压住小蛇,于是朝小蛇的方向侧过身,蜷起腿,让肚子和腿形中间空出一片区域,专门供对方躺着。 她把身下那一只手弯曲放在枕边,另一只手轻柔地搭在腰间,手掌垂下,指尖轻轻触碰着小蛇冰凉凉的鳞片。 现在的阿七早已不用睡觉,她只是为了适应人间的生活而保持这样的作息规律。 “咦?”阿七脑中突然蹦出一个鬼点子,“小蛇会做梦吗?” 她轻绕指尖,卷起小蛇脑中的梦境烟雾,然后悄悄闭上眼,在心中感受。 过了许久,阿七睁开眼,满脸疑惑发出一声:“啊?” 七彩小蛇的梦里怎么全是各门派功法的书? 书籍堆叠成山,阿七还以为是小蛇有颗修成正果的心,梦里的摆设都是修行功法,谁知她随手取下一本,里头竟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仔细一看,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功法招式。 阿七立即脑补了一个凄惨的故事。 故事中,七彩小蛇天生丽质,还有一颗上进的心,努力修炼不说,还四处收集功法秘籍。 然而就在熟悉了各门派功法,终要有出头之日时,她却偶遇几个邪修歹徒,所有努力便付诸东流,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想到这里,阿七都被自己编的小故事给虐哭了,她憋着不出声,强行不让眼泪掉下来,身体还一抽一抽的。 被这动静儿惊醒的玄清扭扭身子抬头,看见少女捂着嘴,泪水在眼眶打转的样子,也觉得奇怪。 怎么白天还挺开朗一小姑娘,夜里却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呢? 她是想上去劝说两句的,毕竟是少女救了她,奈何她现在不能说话,少女根本不会知道自己要干嘛。 深吸一口气后,玄清再一次用几近透明的鳞片覆盖好自己的眼睛,再次进入梦乡。 现在的她就是一只普通的蛇妖,必须用睡觉来补充精力。 虽然还有点不习惯,但这是硬性需求,不由得她习不习惯。 * 阿七虽强迫自己入睡,熟悉人类社会的生活,奈何实在没有困意,愣是睁着眼躺到了天光亮起。 期间她查看过好几次小蛇,发现小蛇的眼睛就没像普通动物那样闭上过。 但她敢肯定,没有修炼到金丹期的妖兽,必须用睡眠补充精力,于是便确认了小蛇眼睛的特殊性。 “小蛇居然是睁着眼睛睡觉的。”阿七用右手指腹轻抚小蛇冰凉的头顶,“一只眼放哨,一只眼站岗,这觉睡得还挺安全。” 阿七弓着背,把脑袋枕在左侧手臂上,低头看着睡懒觉的小蛇。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醒。”阿七带着宠溺轻声说。 要不要把她叫醒呢? 阿七微微皱眉思考起来。 如果要赶路,小蛇在地上爬行肯定跟不上自己的脚步,没有修为的小蛇还可能被累坏。 这样的话,还不如把小蛇放进储物空间呢;但储物空间里没什么秀丽风景,也没有什么宝贝珍品,不知小蛇进去会不会无聊? 考虑完这些,阿七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将小蛇放进空间。 反正大不了自己赶路的时候快一点,到了茯苓宗就赶紧把小蛇放出来。 她移过自己的左手袖口,将自己储物空间的入口接近小蛇,然后屏住呼吸,利用灵力将小蛇移了进去。 昨夜阿七没关窗,和煦的阳光穿过窗棂,洒进房间,徐徐凉风轻拂窗帘,半透明的轻纱飘荡在空中,让人感到十分惬意。 阿七坐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舒展筋骨,随后收拾行装,还顺手整理好了房间才离开。 玄清在空间中又睡了一会儿才醒来,一睁眼便看见之前被放进空间那个碧玉做成的炮形装置。 少女昨夜送入玄清身体内的木系灵力让她的皮肉筋骨舒适了许多;再加上一夜安眠,现在的玄清更是精神抖擞。 玄清绕着炮形装置转了三圈,仔细观察上头每一个细节。 这种玉石她见过,多年前有一位精通打造灵宝的友人曾赠送过她一个同材质的镯子。 镯子上雕刻着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沟壑,能将分散的灵力聚焦到一点,释放的能量会被加强不说,还能给伤害附加一层极强的穿透力。 友人说这个玉石是她无意间在荒野中发现的,玉的材质与岫玉类似,但加强攻击和附加穿透的效果,又是前所未有的。 于是这位满脑子新奇玩意儿的友人想给这种玉石起名为“天地间唯一拥有附加穿透伤害的天然岫玉”。 后来在玄清的建议下,这玉石最终被命名为岫川玉,既隐晦地暗示了它有附加穿透伤害的功效,也不至于太过张扬,让世间立刻知晓它这逆天的效果。 “原来如此。”玄清攀上岫川玉打造的装置,“这玉终究是被人发现了。” 她大概将自己被袭击的过程捋清了。 几个歹徒带着岫川玉炮来到峡谷外头,合力施法,通过岫川玉炮聚集几人的灵力,击向自己的后腰,所以能量才会如此巨大;加上玉石自带的附加穿透效果,才会导致她丹田受损。 好在岫川玉对灵力的加强有时间限制,使用一次后需要将它置于阳光下连续一个月才能再次使用,少女才能从那几人手上救下自己。 现在整件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若那几个人只是偶遇玄清,忽然心生歹念,想要残杀她,为何在此之前,他们会用高等法术掩藏自己的气息,甚至躲过了玄清的感知? 可那几人若是有预谋地针对玄清,又怎么会知道玄清会出现在这里? 要外出办事的消息,她只在清早告诉了茯苓宗的内门弟子,莫非茯苓宗内出现了向外人通风报信之人? 玄清从岫川玉炮上缓缓滑下,直到整条身体到达地面,她才停下,开始思考这次遇袭背后的问题。 * 阿七从小就是个可爱讨喜的孩子,现在化成人形也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虽然手持武器,但路上遇见的男女老少只会微笑着看看这漂亮活泼的小姑娘,眼神中并没有对修士的敬畏感。 知道自己辨认方位的能力有所欠缺,阿七也不逞强,每次遇见面善的路人,她都扬起笑容,用甜甜的声音打听茯苓宗的方向。 一路走一路问,阿七花了大半天时间,来到了茯苓宗的大门口。 她抬头观赏着眼前的建筑,筑起的墨色高墙挡住来访者的去路,正中央是由纯黑色的千年寒铁打造而成的大门,上头还镶嵌着精致的铜钉,显得古朴雅致又气势恢宏。 生活在峡谷时,她从绘本中看过许多建筑的图画,可简单的几笔线条如何能体现出建筑本身的壮丽? 昨日阿七在镇上看到那些屋舍瓦房时,已经感叹过一次人类的创造能力了;如今,却不得不再次折服于人间工匠的本领。 “这就是统领人间正道修士,发布号令的茯苓宗啊!”阿七忍不住开口感叹,“难怪秘境之主姐姐要让我来这儿拜师学艺。” 茯苓宗周围已是灵气充沛的地方,加上山间的雾气,形成了一幅仙气缭绕的美妙画卷。 阿七深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绪后,阿仔细打量了大门的形状,最后才大步向前,拉起门上的铁环,撞击了三下。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浅蓝色道袍的茯苓宗弟子拉开了一侧的大门。 待门完全打开后,阿七才看清楚,这弟子双手握着扫帚,正皱着眉严肃地上下打量着自己。 那位弟子轻轻开口:“姑娘,您有什么事?” “我想求见玄清道长。”阿七直接表明来意。 “见我们师尊?”洒扫弟子温和地询问,“请问姑娘有请帖,或是之前递过拜帖吗?” “请帖和拜帖没有,但我有推荐信。” 推荐信是阿七一年前准备外出之旅时,求着让树婆婆帮自己准备的。 “你看你看。”她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塞到洒扫弟子的手中。 可洒扫弟子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内容,却不由皱起了眉毛:“峡谷阿紫是谁?” 她从未听过人间有直截了当就叫“峡谷”的地方,且稍有脸面的修士,姓名字号定是一个不缺,就算与师尊交好,也不可能在推荐信这样正式的文书封面使用“阿紫”这样的昵称。 阿七挠挠头,她知道峡谷生灵的姓名普遍都比较随意,但紫杉树婆婆确实全名就叫阿紫啊。 这会儿被茯苓宗的洒扫弟子一问,阿七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跑来茯苓宗拜师求艺了?真是不自量力。” 讽刺的话语从门里头传来。 阿七看了这么多话本子,怎么可能听不出对方是在讽刺自己? 她眉毛下压,瞪着眼望向洒扫弟子背后那抹粉色的身影。 20-30 第21章 茯苓宗 身着浅蓝色道袍的洒扫弟子闻声,先是垂下眉眼,再转过头,退到一侧朝来人行礼,口中恭敬道:“拜见谷蕊师姐。” 说完这话,洒扫弟子没有抬头,手上抱拳作揖的动作也没改变。 身着粉色衣衫的谷蕊双手抱着手臂,慢悠悠往门口走来,脑袋还微微摇晃,面上露出不屑。 她站定在阿七面前,抬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来人。 谷蕊见对面的女子,年纪约摸在十六七岁上下,衣着朴素,首饰也是不值钱的材质,猜测她定没有显赫的背景。 于是放肆地冷笑一声,心中决定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进这大门。 阿七见来者不善,心中也生出不满,但作为客人上门求见,看在玄清道长的份上,还是得给茯苓宗的弟子留些颜面。 她沉住气,不准备跟这跋扈的外门弟子计较。 毕竟自己一个合体期妖兽,碾死眼前这飞扬跋扈的茯苓宗弟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还不等她开口,对面的谷蕊竟先发制人。 她没有直接与阿七对话,而是转过头责怪师妹:“也没个眼力界儿,谁敲门你都开,怕不是明儿要饭的你都要请进来?” “这就是茯苓宗教你的待客之道?”阿七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反问眼前容颜秀丽却无比刻薄的谷蕊,“还是说你以为,背靠茯苓宗就能欺男霸女?” 阿七嘴上虽强硬,却没有动手的打算,一个合体期对还未筑基的小喽啰出手,传回峡谷怕是要被跳跳和淼淼嘲笑。 “碧珍,送客。”她厉声命令师妹,眼神却没有一刻落在旁边的碧珍身上。 阿七将她的行为尽收眼底,包括那对待客人和同门师妹不可一世的态度。 碧珍将手上的信件递上:“谷蕊师姐,这位客人带了推荐信。” 自谷蕊过来后,碧珍就没抬过头,连现在上交信件也是不曾抬眼看谷蕊。 谷蕊粗鲁地接过信,随意扫了一下信封上的内容,眼中流露出轻蔑。 “阿紫?村口的老牛拿牛蹄子写几个字也能叫推荐信?”她觉得自己这话幽默极了,最后甚至笑出了声,“呵呵呵呵。” 谷蕊嘲笑完后还觉得不带劲,她用一只手提起信件一角,另一只手作势要将整封信撕掉。 阿七没有阻止谷蕊,只是继续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谷蕊刚使出力气撕扯信封,信封在受力的一瞬间立即爆发出耀眼而灼热的亮光,巨大的能量将谷蕊弹飞开来,粉红色的身影被推向身后的石阶。 “啊!”谷蕊惊声叫道。 低眉顺眼多时的碧珍这才微微抬头,用余光打量跌在地上的谷蕊。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扶起师姐,谷蕊师姐是个好面子的人,她现在上前搀扶,说不定还会被迁怒。 信封飘飘悠悠坠地,阿七缓缓俯身捡起,拍去上头沾染的灰尘,嘲讽道:“看来你们茯苓宗对外门弟子的课业不怎么上心,搞得谷蕊师姐连信件的禁制都不懂。” 树婆婆亲笔书写的推荐信,难道是能给人随随便便看的?怎会不附加禁制? 木属性的灵力也不只有治愈的功能,强硬起来,也是一把伤人的利剑。 谷蕊踉跄从地上爬起,死死咬住后槽牙。 她虽是孤女,却是富贵人家家道中落后才沦落到茯苓宗的;十岁前,父母也请过侠士教导她些武艺。 进入茯苓宗后,她隐瞒了自己学武的经历,教习只当她悟性高,学艺快于其她人,对她多有垂青。 这些年,她从未受过委屈,今天却被这来访的小妮子侮辱,顿时心中羞愤难当。 信封上附带禁制这事她着实没料到,但那定是她的介绍人设下的,她就不信,眼前这十多岁的小女孩,修为能比自己高到哪里去! 她早在两个月前就筑基成功,教习知道后,都夸赞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还立即给她发放了高等外门弟子的服饰,并破格准许她参加今年的内门弟子选拔。 “哼!茯苓宗岂是你耀武扬威之地!”谷蕊飞身而起,拔出身侧宝剑,直直刺向阿七。 阿七大惊! 这样慢的速度,这样扭扭捏捏的招式,也想跟自己过招?这位名叫谷蕊的茯苓宗外门弟子是不是精神有什么问题? 阿七一脸疑惑地用手指接下谷蕊刺来的剑锋,轻轻挥手转动,将剑从谷蕊手上夺下,接着又把剑折成两段丢在地上。 她看着重心不稳跌坐在地的谷蕊假关心真嘲讽道:“小孩子别用这么危险的武器,还是捡树枝练功吧。” 她说完这话,将头转向碧珍,俏皮地眨眨眼:“还请碧珍师姐帮我传传信。” 碧珍瞧着眼前这年轻姑娘轻易便接下了谷蕊师姐的剑招,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况且姑娘的态度谦和,语气恭敬,甚至不带一点催促的意思,她更没有理由拒绝。 不过临走前,碧落还是好心地扶着受挫到呆愣跌坐在地的谷蕊离开。 独自等候在大门处的阿七左右观望,在大门左边的榕树下发现了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 她三两步走过去,掀起裙摆坐到石凳上,接着将手伸向袖中,准备将七彩小蛇从空间中取出。 玄清刚想好要如何调查自己遇袭这件事,就看见天空中显现出绿色的灵力,温柔地向她伸展过来。 灵力包裹着她的全身,平稳地将她托举起来。 过了一会儿,玄清才被这灵力带到空间外。 身下是跟自己的体温同样冰冷的石桌,眼前是笑容清甜的少女。 玄清好奇地扫视四周,此处环境静谧优美,气息温和沁人心脾,让玄清感到很熟悉。 “小蛇小蛇,我们到茯苓宗了。”少女开心地摇摆身体,对玄清说。 这一声小蛇,似乎把玄清带回了五百年前,自己被那只小魇妖“保护”的时候。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原来她们已经到茯苓宗了。 玄清从不以蛇身示人,同样,她也未曾以蛇的视角欣赏过茯苓宗的景色,以至于竟未看出这是自己住了千年的地方。 不过仔细瞧瞧,玄铁门两旁的高大榕树,青色墙壁下花团锦簇,还有她和少女所在之处的石桌和石凳,通向深处蜿蜒的石阶,不正是茯苓宗的大门里头吗? 看着少女的可爱模样,玄清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自己此行本是去寻阿七这个徒弟的,可阿七没寻到,自己受了重伤,还得搭少女的顺风车回宗,多少有些掉面。 不过少女现在的样子像是很开心,她相信茯苓宗虽不会将她收入门内,但定会以礼相待。 虽然蛇的脸上不会出现表情,但玄清叹的那一口气却清晰地传入了少女的耳朵。 “你在发愁?”少女眼中放出疑惑的光,“你在担心茯苓宗会把你收作灵宠吗?” 玄清已经习惯了少女的自言自语,她大概理解,这小姑娘只是话有些多,并不需要自己回应。 “别怕,我知道你为了修行尽了多大力,我不会让修士用灵契限制你的修为。”少女声音温柔,说完便用双手环抱住玄清,还将脸颊凑过来,“乖乖,不会的不会的。” 不知怎的,一向淡定的玄清听了“乖乖”这个称呼,浑身的鳞片都翻起了一些,就像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小丫头,真是,真是冒昧! 且不说她俩现在还不算熟悉,就算是熟人之间,也不能用这般亲密的称呼啊。 还好,少女并没有跟玄清贴近太久,她坐直身体,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小蛇,这宗门的人性情各异,你跟着我拜入门下,可千万不能随处闲逛,假如被心怀不轨之人抓去,可能会断送了你修道的路!”她认真嘱咐玄清。 玄清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心生不满。 她忍不住在心中回应:茯苓宗名满天下,我虽不掌管宗内事务,却知晓掌门的品德,怎会放任心怀不……不对! 玄清忽然将自己的遭遇和少女的话联系起来。 茯苓宗内有心怀不轨之人! 此刻的玄清很想追问眼前严肃的少女,她刚才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 但化作小蛇的她现在是有口难言。 而少女似乎只是想让她出来放放风,将叮嘱的话语说完后,就抬手释放木系灵力,并告诉她:“茯苓宗的人应该快来了,你先回空间吧?” 这一次,玄清没有安静接受灵力的操控,而是尽力闪躲,不让缓慢释放出的灵力触碰。 大概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忤逆对方的意志,玄清看到少女脸上出现疑惑和不解的神情。 她想解释自己想看看宗门内的弟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你不想回空间?”少女发出疑问,接着劝道,“你在外头容易被人发现。” 玄清听出对方是害怕自己被抓去做灵宠,于是趴下上身,从少女搭在桌上的手掌盘旋缠绕滑进她的大袖衫中。 蛇鳞冰凉滑腻的触感从阿七的掌心逐渐蔓延至小臂,激得她心里打了个寒战。 她在心中懊恼,并自言自语道:“是啊,储物空间终究只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世界,谁愿意长久待在里面呢?” 阿七从小被温柔坚强的鹿鱼鱼养大,将心比心、关爱他人的品质,她是一项不落。 实际上,她也算是善解人意的孩子,只是小蛇一直都不愿与她交流,所以她才只能通过各种细微的动作去揣摩小蛇的心思,难免有误解与错漏。 小蛇钻进她的袖口后安静地附在被衣袖遮住的小臂处一动不动。 她立即想到,小蛇被关在储物空间两日,想必是憋闷不已,现在不愿意再回去也正常。 “我放你进入空间,是为了让你在安全的地方疗养。”阿七冲着衣袖柔声道。 她没说谎,因为在她心中,没有修为的漂亮蛇蛇,简直是天生的猎物,那在不同光线下会显现出不同颜色的鳞片皮肉定会被觊觎。 不过她还是向袖中的小蛇保证道:“今后你不喜欢,我不放你进去就是了,凭我的本事,罩着你不成问题。” 阿七忽然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执念——找到阿渊,完成当年要保护阿渊的誓言。 如今自己有能力保护身边的弱者,她便会倾尽全力,锄强扶弱。 远处传来脚步声,在碧珍的陪伴下,一位仙子般出尘的女子缓缓朝阿七走来。 女子一袭青衣,发冠将乌黑浓密的长发高高束起,剑眉如墨,眼皮微垂,仿佛睥睨着世间万物。 她缓步接近阿七,然后给碧珍使了个眼色。 碧珍会意,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本宗掌门的亲传弟子毓秀大师姐。” 说完,便又垂下头,继续卑微地看着地面。 阿七拱手低头:“拜见毓秀大师姐。” 仿佛不太满意阿七的称呼,毓秀声音冷淡回应道:“叫我毓秀道长就行了。” “是,拜见毓秀道长。”阿七立即遵从她的意思。 她放下手抬起头,却正对上毓秀死死盯着她面容的双眼。 阿七下意识不喜欢这女子,她不是没见过清冷高傲的人,可这样性格的人,往往眼中都透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而不是这样聚焦盯着她。 而刚刚毓秀也着实看不上阿七。 她是凭实力一步一步成为内门弟子,在各种角逐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掌门第一个关门弟子。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事事想走捷径的人。 眼前的少女拿着大能下了禁制,她们根本打不开的信件,一来就要见玄清师尊,除了走后门的纨绔还能是什么? 刚才碧珍将阿七轻易击败谷蕊的事情报给她时,她只觉这些外门弟子不堪一击,阿七不一定是什么高手。 而她偷偷探查阿七的修为境界后,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阿七向来只给外人展示筑基的境界,毓秀就当是一个刚筑基的修士打败了自己不争气的外门师妹而已。 但她没考虑到,自己仅仅是元婴期修士,比眼前的小女孩低了整整两个等级,她探到的只是阿七想让她探到的境界。 “玄清师尊出门办事,不知何时才能回宗门。”毓秀委婉地下达逐客令,“不如你过阵子再来。” 阿七本就被毓秀盯得难受,这会儿她都还没表明来意,毓秀就急着赶人,她心中也憋着气。 “我也不是一定要找玄清师尊,这封推荐信的禁制掌门也能解,我先见掌门亦可。”她知道这话会让毓秀难堪,但她今天偏要这样说。 毓秀也经历过各种唇枪舌剑的争论,一下就听出阿七是在暗讽她修为不够,解不开推荐信的禁制。 正所谓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阿七这话简直是戳到了毓秀的痛处。 被这样一个小喽啰讥诮,她怎能沉得住气? “掌门在外游历,也不在宗内。”毓秀佯装淡定。 碧珍的眼珠微不可察地转向毓秀一瞬,接着又转回继续乖顺地盯着地面。 阿七注意到了碧珍的动作,同时感到袖中的小蛇缠绕小臂的力度加大了些,也许小蛇也想提醒她什么? “推荐信我带了,是宗内没人能打开检阅,上山路途坎坷,我借住贵宗,等玄清道长和掌门回来应该可以吧?”阿七声音嘹亮,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末了还加上一句:“茯苓宗不至于一间客房都没有吧?” 毓秀平时伪装得很好,总是一副尊师重道、关爱同门、照顾师妹的形象。 但她一直无法突破元婴中期,正是因为心中的嗔念无法突破。 被阿七这样步步紧逼,她心中之火根本无法浇灭。 但此刻有同门师妹在旁,她还是用最后的理智压抑住了怒火,以保全自己宗门大师姐的尊严。 “姑娘说笑了。”她皮笑肉不笑对阿七道,接着装作随意的样子朝碧珍挥挥衣袖,“给客人安排厢房。” 语毕,也不等阿七道谢,就先迅速转身离去。 玄清在阿七的衣袖内,心情复杂。 她没料到,在她和掌门眼里,茯苓宗最守礼法的毓秀竟然会撒谎! 三天后掌门就将主持外门弟子入门考核,根本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外出。 往日里她和掌门高高在上,自以为把茯苓宗管理得很好,如今看来,她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 * 碧珍引着阿七前往茯苓宗招待客人的厢房,还给她介绍了外门弟子的公厨。 没有筑基的弟子,还须进食五谷杂粮,而从筑基开始到结成金丹,修士会逐渐减少进食,最终达到真正的辟谷。 阿七现在伪装成筑基期的修士,自然也是要吃饭的。 走进茯苓宗招待客人的院子,碧珍的话忽然多了起来。 她两眼一转,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确定无人后,便捂住嘴贴近阿七的耳朵。“姑娘,毓秀师姐不喜欢长相可爱的女子,之后你有事,尽量去找毓嫣师姐。” “哦?”阿七知道每个人都会有特别的喜好厌恶,只是不喜欢长相可爱的女子,也挺奇怪的,“为什么呀?” 说到宗门内的八卦,碧珍可来劲了,她再次往阿七身边凑。 阿七忙不迭跟碧珍交换了*左右位置,因为碧珍差点挤到缠绕在她手上的小蛇。 碧珍急着说毓秀的事情,也没管阿七为什么要交换位置,只当是她的个人习惯。 “据说,毓秀师姐天资卓越,一心想拜玄清师尊为师。但师尊要操心天下事,无暇顾及徒弟,便未同意。”碧珍说起这事时,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后来,师尊为了镇压魔渊之事奔波忙碌一阵子回来后,只要看见可爱的小动物,都会露出笑容。”碧珍说到这儿时眉头微蹙,似在回忆,“甚至在看到一些可爱的弟子时,也会驻足片刻。” 说到这儿,她忽然瘪起了嘴:“这下毓秀师姐可不乐意了,估计当初没被玄清师尊收入门下,现在害怕后来者居上,就不断打压这些得过师尊青眼的同门,处处设槛为难她们。” “那你生得如此可爱,毓秀师姐,哦不,道长定也没少为难你。”阿七嘴甜,知道怎么能不知不觉中捧得对方开心。 碧珍被夸可爱,先是笑了笑,接着又拉下脸回答:“哎,可不敢说被大师姐为难,这可是大逆不道,要被罚跪戒律堂的。” 碧珍难过极了,像是经历过不少残酷的惩罚。 “姑娘你好好歇息,我先回去打扫院子了。”碧珍面色有些失落。 阿七并没把碧珍的话当真,毕竟这些事情口耳相传,不知道有多少水分在里头。 再者说,毓秀的事情她一点都不关心,她现在只想尽快和阿渊团聚。 而袖子里的玄清此时却气不打一处来。 她非常清楚,至少在毓秀想拜自己为师却被拒绝,以及自己从峡谷回来后偏爱可爱的事物两方面,碧珍说的话一点不假。 只是她不知道,毓秀居然因此暗生妒忌,为难同门。 进入房间后,阿七走到床边,甩甩小蛇所在的那条手臂,将她移到了床上。 为了不让小蛇被外人看见,阿七谨慎地关上了大门和所有窗户。 屋中本就不够亮堂,架子床还挡住了好不容易从窗户纸穿透进来的光线。 迷蒙中阿七发现,小蛇的身体竟呈现幽幽的深蓝色。 “小蛇你怎么了?”她担心地询问。 阿七记得在昏暗的地方,小蛇的鳞片应该接近乳白色才对。 “你该不会是中毒了吧?”阿七吓得双脚都不听话跺了几下,“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呢?早知道还是让你老老实实待在空间里了!” 阿七一边抱怨,一边伸出双手释放木系灵力为小蛇解毒。 正在气头上的玄清这回不想跟小姑娘拉扯,她只是轻甩了一下尾巴,身上的蓝色就逐渐褪去。 这层鳞片的色彩会随着玄清心情变化,所以她并不是中毒了,只是焦虑和愤怒在心中郁结,便让身体呈现了深蓝色。 要解决这个问题,只需要让心情平复下来即可。 “诶?变回去了?”阿七疑惑出声,但语气变得舒适了许多。 见小蛇恢复了原本的色彩,阿七却也没有收回灵力,而是认真地查看了一番小蛇的身体,确认没有中毒和受伤后,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接着她一屁股坐到小蛇旁边,四仰八叉地躺下,眯起眼睛休憩调整。 而回到了自己地盘的玄清,自然是要着手修补丹田,回复灵力这件事。 她趁着阿七闭眼之时,偷偷爬下床,打算从床边的窗户离开。 爬上窗的过程十分顺利,但当她咬破窗户纸,探出半截身体时,却发现尾巴被拽住了。 “坏小蛇!真不听话!”阿七第一次这样严厉地对小蛇说。 玄清僵在窗户上动弹不得,被阳光照得闪耀七彩光芒的鳞片竟隐隐透出了红色,不久后,整条蛇身都烧得火红! 阿七的手抓在了不正确的位置! 第22章 小蛇发簪 阿七并不是真的生气,她只是担心小蛇乱跑暴露自己,被不怀好意的人抓走。 茯苓宗虽是天下第一宗门,但阿七也不信里头都是一等一的好人。 毕竟自己生存的峡谷,曾经号称能够阻挡邪恶的生灵,最后不也出了庚庚鼠族的事情? 看见小蛇全身变红,阿七顿时紧张起来,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行为导致小蛇身体不适。 不过对她来说,现在将小蛇拽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光线透过窗户洒在阿七异常严肃的脸上,形成斑驳的光点。 她咬咬牙,控制好力度,将蛇尾握得更紧些后迅速往后一拖。 整条小蛇“嗖”的一声从窗户纸的破洞中缩回,落入阿七的怀抱。 亮白的光束穿过破洞,照在玄清烧得火红的鳞片上,让那红色显得更加耀眼。 玄清还只是一条小蛇时,性子单纯,未曾过多接触过外人;后来她得了机缘,修成人形后,也曾有过显出真身的时候,但她每次遇到这样的状况,都会选择在躲到无人之处吐纳调息,以尽快恢复人类的样貌,从未认真探索过自己蛇形态的身体结构。 刚刚少女抓住她尾巴的时,似乎碰触和挤压到了让她感觉很奇怪的部位。 少女的手掌十分有力,皮肤却又像是绸缎一般丝滑,指腹还极具弹性。 她抓住玄清尾部的那一刻,一阵电流般的酥麻感穿过玄清的全身,直击大脑。 玄清下意识就想挣脱,身体却因这酥麻的感觉而提不起劲,身上的鳞片还呈现出了红色。 而对方不仅没立刻放手,还加大力度将蛇身往里拉,导致挤压感愈发强烈,那鳞上的红色更是变得愈加鲜艳,像是要滴出血来似的。 将小蛇成功拉回房间,阿七赶紧放松肌肉,转身踏着碎步小心翼翼将无力瘫倒在怀中的小蛇抱回床上,心头紧张极了。 在她心中,红色总是和愤怒、血腥和疾病关联在一起,小蛇现在身体变成这颜色,肯定代表她不舒服了! 她心中盈满自责的情绪,她怀疑是因为自己不知轻重,拉扯小蛇的力度太大,伤到了小蛇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她满怀歉意,颤抖着双手将怀中发红的小蛇放到床榻里侧的被褥上,随即脱下鞋,钻进架子床跪坐在被褥一旁。 时值晌午,从窗户纸透进的光线比之前亮了许多。 小蛇鳞片绯红,因为特别的反光效果,又释放出奇异的光彩。 这颜色若是出现在别处,阿七一定会为之陶醉,可现在的阿七,心里只有赶紧让小蛇恢复正常。 她坐正身体,屏息凝神,排除心中一切杂念,翻覆双手,迅速使用木系灵力为小蛇调整体内气息。 而这一次跟往常不同,阿七已经尽全力将自己能供给的木系灵气往小蛇身体里输送了,可小蛇体内却像有一个无底洞般,不断吞噬阿七传送的灵气。 阿七渐渐力不从心,额上冒出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 她并不是真正的木系体质,不能够为小蛇提供无限的木系灵气。 阿七交叠双手,在胸前旋转合十,将体内支撑运行的木系灵气压回丹田。 她紧锁眉头,挥袖拂去额上的汗滴,随后用手撑住床榻,凑近观察小蛇。 架子床雕花的框架和素色的帷幔都因为阿七动作太大而摇晃了两下。 “好些了吗?”她焦虑地询问,并把脸凑近,认真地观察着小蛇鳞片的颜色。 幸好,阿七倾尽所有输送给小蛇的木系灵气起了作用,小蛇身上的血红色已经淡化为娇嫩的粉色。 粉红的底色在反射出的七彩光晕下显得格外甜美诱人,阿七的心为之一动,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小蛇的鳞片一直是这色彩,那得多惹人喜欢? 不过这念头只在脑海中闪过一瞬,她便又开始思考如何继续为小蛇改善状况。 “对了!”阿七忽然左手捏成拳头,捶了一下右手手掌。 她记起,自己曾经因为过度劳累而发热晕厥。 那时鱼姨正在给鹿群上课,无暇顾及阿七。 跳跳和淼淼商量之后合力将她拖到小溪旁,用冰凉的溪水扑在她脸上降温。 从昏迷中醒来后,她觉得口舌异常干燥,于是迷迷糊糊爬到小溪边缘,喝了好几口溪水才好转过来。 思及此,阿七双手用力撑着自己翻身而起,走到桌边将壶中已放凉的开水倒满茶杯,旋即转身为小蛇端了过去。 拿着茶杯的阿七收起之前着急时的莽撞,放慢速度将手中的水杯平稳地置于小蛇嘴边。 果然,恢复了一些体力的小蛇立刻抬起头,将嘴埋进水杯中吸取水分。 阿七见小蛇配合,也放心不少,急切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嘴里开始叨念:“今日怎么回事?接连出现状况?” 小蛇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嘴部离开了水面,似乎已经补充了足够的水分。 可当阿七准备将水杯移开时,小蛇又把嘴伸进水面,继续喝起来。 待小蛇把一杯水喝完,大部分鳞片已经恢复了乳白色,只有一些部位隐隐还透着几不可察的淡粉。 见小蛇恢复正常,阿七才把空茶杯放到枕边,然后整个身子趴在床面,用手肘撑着上身,面对着小蛇。 她伸出一只手,用手指轻点小蛇的额头,一边数落道:“看你下次还乱不乱跑,我这回真是费了大劲才把你救回来。” 小蛇却似乎不想搭理她这“救命恩人”,将头别过一旁,不用正脸对着她。 接着还气鼓鼓地把头搭在被褥上。 “小蛇你不听话。”阿七板起脸,批评道。 若眼前的七彩小蛇有一定的修为,阿七说不定还能放任她四处游走一番,但小蛇一点灵力都没有,身体还如此容易出问题,绝对不应该随意冒险露面。 阿七现在无法跟小蛇交流,只能按照自己最谨慎的办法照顾她。 “既然你还是不服,我也只能暂时把你放回随身空间了。”她垂下眼睫,轻抿嘴唇,随后满眼无奈地对小蛇说,“或许你会不满,但我不能让你在我手上出事,这是我的责任。” 语罢,便挥袖将小蛇收入空间。 * 被带进储物空间的玄清在地上趴了许久,期间眼看着有些枯黄和杂乱的菜地变为了嫩绿色。 在这安静的环境下,玄清的情绪逐渐平复,鳞片颜色恢复了正常,身体的异样感也完全消失。 感受着身下柔软的青草地,她猜想应该是那少女意识到这空间的环境比较糟糕,于是稍作了些整理。 玄清现在的心绪混乱无比,甚至不知道今后该对少女报以何种态度。 她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开始有条理地分析现在的情况。 若往好处说,这少女从歹人手上救下她;又时刻以她的安全为重;还在察觉她身体异样时,愿使用大量灵气供给治疗。 但往坏处说,这少女强势地限制她的自由,耽误她去藏宝阁寻找恢复的灵宝,而且还…还…… 想到这里,玄清心绪又再次被打乱。 在千年的生命里,她从未体验过那般感受,身体的燥热和软绵让她想摆脱,可又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拉着她沉溺其中。 现在的她回忆起来,竟莫名生出一种羞耻感。 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感受,是修道者的大忌! 她心烦意乱,想依靠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如今对玄清来说,最重要的是修补丹田,让灵气不再流失的情况下可以运用灵力打通经脉,自行疗愈,恢复原先的功力。 于是她尝试着查探自己丹田的情况。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刚才少女输送到她体内的木系灵气,竟被她的丹田尽数纳入其中,现在正快速修补着之前被伤及的部分。 木系灵气修复伤处的速度极快,她能感受到漏洞正在一个个被补上。 此时,玄清对少女的感谢之情逐渐占据了主导。 理智再次回归,她记起,少女收回灵力时,仿佛非常辛苦一般,说明少女是真心为了她着想。 不过这有些不对劲。 少女有着合体期以上的修为,传出的灵气虽不少,但也不至于让她如此疲惫,除非…… 木系灵力并不是少女主修的灵力! 她曾见过两种灵力双修的修士和妖兽,而其中那妖兽就是阿七!甚至阿七因为自身是火系体质,所以辅修的灵力类型跟少女一样,也是木系! 少女在自己切换了结界类型后出现在峡谷外的悬崖上,而辅修的灵力也与阿七相同,和阿七一样热心肠,俏皮可爱…… 此刻的玄清已然将被捏了尾巴的事情抛到脑后,若少女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五百年,想收入门下的小阿七,那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玄清继续整理着现有的讯息,虽然没听到外人如何称呼少女,但是她此次前来茯苓宗,带了附着禁制,只有掌门和自己能打开的推荐信,这极有可能是紫杉树为了给她证明身份而写的! 玄清越想越真切,因已经有了大量木系灵气在她体内修复丹田,于是她将前往藏宝阁寻找灵宝的计划搁置到一边;如今弄清少女姓甚名谁或是查看那封推荐信里的内容,以确认其身份,成了她心中的首要大事。 思路逐渐清晰,玄清决定弄出点动静,让少女把自己带出空间,好在少女身旁时刻观察她的动向。 空间中能利用的资源有限,除了山水花草以外,就只剩之前少女丢进来的岫川玉炮和那堆银元宝。 玄清曾使用过岫川玉镯,只是那时是用镯子加强灵力,现在她的丹田还未完全修复,尚不能冒险。 但她由此及彼推测着,也许岫川玉炮对灵力强度的加持,也能体现在别处…… 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岫川玉炮原先所在的位置爬行。 地上的草被替换成了嫩草,让她行进得更加顺利;但空间中的物品位置,包括银元宝和岫川玉炮都没有被移动,于是没过多久,玄清就成功找到了目标。 储物空间中的天空通常因为与地面的距离较近而显现出更深的蓝色,玄清抬头确认了一下后,便迅速按照计划,用灵活的尾巴卷起一锭银元宝,然后迅速游移到岫川玉炮后头,用头部调整好炮筒的朝向。 一切准备就绪,她使尽全身力气旋转尾巴,将银元宝抡了好几圈后丢进岫川玉炮筒的尾部。 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岫川玉炮不仅能加强灵力的强度,甚至连不带灵力的力道也能增强。 丢入其中的银元宝在通过炮筒后,飞行速度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并附带上了极强的穿透力直击苍穹。 银元宝就此消失在天际,而玄清在久久未见它回归地面后,终于确定,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 空间外,阿七正整理着自己的着装,打算听从碧珍的建议,前去拜访茯苓宗的毓嫣二师姐,向她打听点关于阿渊的情况。 茯苓宗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大宗们,就算是招待客人暂住的厢房,梨花木雕花架子床,成套的精致桌椅,甚至是带有大镜面的梳妆台也一应俱全。 阿七正站在铜镜前面,抬手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发饰,大袖衫的袖口却掉出一锭完整的银元宝,砸在地面发出“哐当”一声响。 此刻正整理着发型的阿七停下动作循声望去,在看见掉落在地的银元宝时立在原地呆愣了一瞬。 她记得很清楚,从始至终,她只从空间中取出过三锭银子。 第一锭银子因她没控制好力度,被锤成了粉末;第二锭银子被制成碎银,付完房钱后,剩余的部分都放进了腰间装饰的小乾坤袋中;而第三锭完整的银元宝,她打赏给了嘴甜的小二。 那这锭银子哪儿来的? 阿七疑惑地蹲下身,捡起那银元宝,喃喃自语道:“难道我的储物空间破了个洞,把银子漏出来了?” “哐当!” 又一锭完整的元宝从袖口钻出,掉落到地面。 “哎呀!小蛇!”阿七一下反应了过来。 小蛇是空间中唯一的生灵,若是这里头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那肯定是她干的。 阿七感慨道:“这小蛇还挺聪明啊。” 她连忙将手伸进袖中,迅速将小蛇取出放到地面。 因为阿七将小蛇带出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小蛇从地面直立起上身时头部有些摇晃 阿七模仿小蛇摇头晃脑的模样,口中疑惑道:“是你把这些银元宝弄出来的?” 眼前小蛇显然还没调整好,继续旋转了两下脑袋才稳定下来。 阿七并不知道岫川玉炮的作用,嘟嘟囔囔地皱眉:“你把我空间钻漏了?还是你的力气已经大到可以把银子直接扔出来了?” 她知道小蛇不能言语,并不会解释她这些疑问,但心中有什么话就要说出来,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这一次,稳定下来的小蛇并未如同往常那样,只站在对面等着阿七说什么或做什么,反而是低下头接近阿七的手臂,轻柔地缠绕上去,整个身子钻进袖口,接着又打了个转,从袖口钻出。 面对小蛇的行为,阿七更是疑惑,她微微张着嘴看向回到地面的小蛇。 似担心阿七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一般,小蛇又低头冲着她另一个袖口贴了过去。 同样的行为反复两次,阿七就算是个笨蛋也明白了小蛇是在向自己示好,让自己把她带在身边。 她在小蛇还没离开自己手臂时站起,将藏有小蛇的袖口移向梳妆台的桌面。 “你不想待在空间里,才把银子丢出来引起我注意,对吗?”阿七冲着在自己衣袖中活动的小蛇问。 小蛇从袖中钻出,稳稳地落在了梳妆台上,直直盯着阿七的眼睛。 阿七用左手抱着右手的肘部,右手托住下巴凝眉思索。 一直让小蛇缠绕在手臂上,自己如果要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都可能影响到她。 阿七伸出手,细细比画了一下眼前的小蛇。 小蛇身长约两尺,粗细大约两指,在阳光下绽放着七彩光芒。 “不如……”阿七提议道,“你扮作我的发饰如何?” 小蛇吐了一下信子,阿七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答应还是拒绝。 但下一秒,七彩小蛇便再次沿着她的手背开始往上爬。 不过这次,小蛇没往袖口里钻,而是沿着阿七的手臂,攀附上她的肩膀。 在阿七的肩头处顿了两息后,小蛇调转脑袋向下,沿着阿七的脊背滑至她背后披散着长发的腰间,随后从发尾开始螺旋缠绕,逐渐往头顶方向行进。 小蛇的脑袋在阿七的双丫髻后方打了个八字,最终趴在了左侧上部的花苞上面。 阿七看着镜中的情形,发现恰好从正面能看到露出闪耀着七彩光芒的蛇头。 接着小蛇调整身体缠绕的力度,让阿七披散在后头的长发从上到下由松到紧呈现倒三角的造型。 阿七对着镜子转了一个圈,嘴巴由微微惊讶张开慢慢变为向两边笑着扬起。 “小蛇你怎么这么会打扮?”她看着自己发间浮现的光晕,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以前也化作过人形对不对?” 此时的小蛇,只静静趴在阿七头上,仿佛真的只是发饰一般。 阿七笑意盈盈,圆圆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粗略整理了一下衣领,便动身前往拜访毓嫣。 * 辗转询问过不少门内弟子后,阿七总算是找到了茯苓宗内门弟子居住的院子。 在院里洒扫弟子的指引下,阿七轻轻敲了三下虚掩的房门。 “请进。”温柔的声音响起。 阿七担心自己动作太大不礼貌,于是只将一侧门推开一条小缝,歪着身子钻进了房间。 毓嫣坐在房间正中央的紫檀木桌前,面色柔和,带着笑指指桌对面的椅子:“小道友请。” 阿七低着头,目不斜视地前往正中央最里侧的桌椅旁,站在房间主人毓嫣面前微笑道:“拜见毓嫣二师姐。” 毓嫣并没有像毓秀那样纠正阿七的称呼,而是笑眼弯弯:“道友不必拘礼。” 这一次,阿七心中惦记着那些疑问,并没有听懂毓嫣话语中婉转的拒意。 她点头应下,转身坐上椅子,也不过多客套,直接恭敬地询问:“不瞒毓嫣二师姐,我此次前来,是想拜见玄清师尊,不知师尊现在何处?何时才能回来?” 毓嫣脸型饱满圆润,笑起来显得格外温柔亲切,她稍稍睁大了眼睛,看着阿七,颇为认真地回答:“师尊外出向来只跟掌门说明去处,我们做弟子的,也不好随便打探师尊的计划。至于归期,自然也是不知。” 不知为何,毓嫣的话语虽温和,但阿七听完,手中却渗出一层薄汗。 这话听来客气,却与毓秀表达的意思别无二致。 阿七这才提高了警惕,瞬间反应过来——能在这宗门高位立足,与毓秀这样苛刻的同门平起平坐的毓嫣,恐怕不会是什么头脑简单的人物。 而定在阿七头顶,冷漠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玄清,心中更是凉了几分。 她离开宗门之前,特意跟掌门、毓秀和毓嫣说了一声,自己快则两日,慢则五日便会回宗。 思量片刻后,阿七才再次开口:“我还想请教二师姐,掌门何时能回来呢?” 玄清也提起了兴致,她今天倒要看看,自己这些弟子到底能编出多少敷衍的谎言? 可听闻这个问题,毓嫣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接着给出了一个完美的回答:“三日后,宗门内会举行外门弟子选拔,届时掌门一定会出面。” 玄清对毓嫣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倒是不奇怪,往常她就觉得毓嫣不似毓秀那般激进张扬,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毓嫣深沉老练些。 阿七得了这答案也放心了些,只是她寻掌门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毓嫣师姐,我还有一桩小事求问,不知您可否透露一二?”阿七面色诚恳地问道。 毓嫣依旧是那副笑意满满的面容:“道友请说,我定知无不言。” 阿七得到应允,将身子往前倾了一寸:“敢问毓嫣师姐,茯苓宗内是否有一处森之秘境?” 听到这个疑问,毓嫣还没做出反应,玄清腹部的肌肉忽然紧缩。 森之秘境! 是阿七! 玄清激动不已,心中几乎将少女明媚娇俏的面庞和阿七软萌可爱的小脸重叠起来。 然而下一刻,严谨的她恢复了冷静。 世间叫作“森之秘境”的秘境数不胜数,当初自己将云蝶带回宗门后,云蝶不小心暴露了踪迹,门内弟子知晓森之秘境的也不在少数。 若是要说这个秘境是少女从别处听来的,也并非不可。 毓嫣端起桌上的茶水,轻呷一口后,柔声回答:“嗯,师尊曾带回过一只蝴蝶妖,她造的秘境便叫作森之秘境;只是师尊为避嫌,将云蝶连同她的秘境一起送往了恋藏山谷。” 阿七心头一哽,云蝶想必就是指的秘境之主姐姐。 连姐姐都要避嫌送去恋藏山谷,那阿渊这条小蛇,怎可能留在茯苓宗? 这一刻,阿七变得纠结万分。 到底是留在茯苓宗,等着跟掌门见一见再说;还是现在启程,直接去那恋藏山谷寻姐姐和阿渊? 见阿七咬着嘴唇思考,眉头都拧成了川字。 她这表情倒是引来了毓嫣的兴趣。 毓嫣收起笑容,换上一副好奇的表情,用充满关切的语气询问道:“不知姑娘为何寻这森之秘境?” 玄清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期待着少女给出一个能让自己确认她身份的回答。 第23章 拜访失败 谁知一直口气谦卑,坐姿端正得像是低阶弟子一般的阿七,此时竟开始学起了毓嫣的搪塞之术。 只听她轻咳两声,接着抿唇垂眼,再将视线移向毓嫣那边,带着略微抱歉的语气道:“请毓嫣师姐恕我喜好打听江湖传闻。我曾听说,那秘境是少有的由创造者真身守护的秘境。” 阿七表现出心神向往的模样,眼睛都冒出了星星般的亮光:“这实乃人间难得一遇的事情,多年前,我便盼着能够前往这秘境,向这位以真身守境的秘境之主讨教一番。” 说到最后,她还攥紧了拳头,表现出势在必行的决心。 玄清听了这解释,略微有些失落,可转念一想,这若真是阿七,也定不会随便向外人透露真实的情况。 毕竟阿七与森之秘境的关系非同一般,若道出实情,定会牵扯出峡谷中的过往。 毓嫣斜倚在板凳上,用和善的眼神仔细观察着阿七的神态和语言。 她并没看出什么异样,于是再一次展露笑容,然后用解释的语气对阿七说:“所谓秘境,不过是有机缘的修士与妖兽打造的平行空间,犹如大千世界中的小千界一般,秘境内万物跟现实世界大同小异,见多了便不觉新奇。” 不管对方是劝慰,抑或想打消她寻找秘境的念头,阿七都不打算反驳。 她仿佛被毓嫣的三言两语说服了,脸上激动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伪装出来的失望:“原来如此,看来是我之前误解了,谢毓嫣师姐教诲。” 语毕,还拱手低头向毓嫣拜了一拜。 就在阿七低头的一瞬间,玄清的脸正好与毓嫣对上,她立即察觉了对方眼中闪过的不屑与丝丝厌恶。 玄清对少女的身份其实已有了八成的把握,如今只差最后那句捅破窗户纸的话。 先不说毓秀和毓嫣是否是针对少女,就算今天面对的是前来拜访的普通修士,作为茯苓宗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也不该真一半、假一半;露一半、藏一半。 毓秀起码真诚,不喜欢少女对她的称谓,便当场提出;毓嫣此人,既不纠正,也不认同,反而每每在别人不注意时流露出讥讽的神情,实非善良之人所为。 或许玄清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心中的天平已经慢慢往自己攀附的这位少女身上倾斜。 阿七抬头后,毓嫣的笑意再度爬上眉眼,似乎刚才那寒霜一般的视线并不来自她的眼睛。 “若道友不嫌弃,还请在厢房小住几日。”毓嫣和善地安排着。 阿七只是勾起唇角,甜甜笑着,回了一声:“嗯。” 她没有告诉毓嫣自己是否要留在茯苓宗等玄清或掌门回来,因为她还没有做好决定。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阿七才起身向毓嫣道别。 站起身之后,阿七用余光瞥了两眼毓嫣的房间内的陈设,房间小巧精致,各个角落都摆放着绿植盆栽,墙上的挂画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但可以看得出作者精湛的技艺。 一位爱好古画且八面玲珑的师姐。 阿七总结着。 临行前,毓嫣忽然开口:“道友这蛇形发饰,倒有些特别。” 已站起身抬脚准备离开的阿七并没有丝毫惊慌,她早已用灵力掩盖了七彩小蛇的生气。 或许是魇妖骨子里的肌肉记忆,阿七的隐藏术学得极好,以至于许多时候连树婆婆都无法识破她的法术。 她对自己施的隐藏术有绝对的信心,于是自信地笑笑后回应道:“谢毓嫣师姐夸奖,此乃家中长辈为我打造的生辰礼。” * 踏出内门弟子居住院落的大门,阿七回头望向门上的牌匾。 “浮、幽、院。”阿七念出上头的大字,随后浅浅一笑,口中念出:“波暖浮鸥翻素影,风和幽鸟弄新声。” 记下院子名称后,她转头大步离开。 想着小蛇保持同一个动作肯定会疲倦,阿七加快脚步往客院的厢房走。 春日暖阳斜照在地面,茯苓宗内种植的柳树抽出新芽,各种花草也开始逐渐复苏。 在这如画卷般优美的春景中,身着浅蓝色与粉色道袍的外门弟子在大道上,三五成群匆匆赶路。 这时的她们,应该是要前往训练场练习功法。 阿七看着勤奋的弟子们,在心中感慨着自己的幸运。 这五百年来,她也在夜以继日地训练,可生活在峡谷内的她始终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修行速度比这些同样勤奋的弟子快上许多。 她一边走,一边客气地为那些年轻姑娘让出道路,并向迎面而来的人露出善意的微笑。 魇妖一起善念,身体内的灵气就会微微涌动,阿七的火系灵气使她的身体变得愈发温暖,特别是头顶部分。 玄清被这暖洋洋的气息熏得有些困倦,头也软绵绵地放松搭在了阿七头发卷成的花苞上。 她想打起精神,可这不能光靠毅力,体力才是最重要的,但玄清体内大部分气息仍在专注修复丹田的伤,最终她因精力耗尽而瘫倒下去。 阿七感觉到自己披在后头的秀发愈发松散,七彩小蛇匍匐在自己脑袋上的部分也在慢慢下滑。 周围的茯苓宗弟子不少,阿七吓了一跳,赶紧抬手扶着小蛇,随后直接小碎步跑了起来,飞速离开人群,钻进自己的厢房。 而这一幕,被躲在暗处的人影看在眼里。 阿七一手推开厢房的门,大步进入屋中,挥袖之间便把房门关死,之后绕过卧榻和桌椅*板凳之间的屏风,往架子床前头赶。 扶着小蛇上身的手快速放松,随后用指腹轻捏小蛇往侧面放。 小蛇软绵绵的,倚着阿七的手掌便往外侧倒,并不断往下滑。 阿七立即双手并用,准备抱住滑落的小蛇。 可是小蛇此时的身体过于柔软,阿七无法找到重心,手忙脚乱地一边防着小蛇掉下,一边往架子床方向冲去,终于在小蛇掉落前连人带蛇一同送上了床。 她忍不住在心中夸自己能干,还捏起拳头在空中挥了两下,这是阿七从小养成的习惯,原先是小小的肉垫在空中挥舞,现在变成了白皙的拳头。 床榻依旧是之前那样整洁的造型,被子叠成三叠放在侧面,真丝绣花枕头规规整整摆在床头。 将小蛇移动到柔软的被子上,确认小蛇可以好好休息后,阿七也平躺下来,双手垫着后脑勺,两只脚的脚腕处交叠,开始思考到底是该留在茯苓宗还是该前往莲藏山谷。 “我的目的是找阿渊,阿渊在哪里,我就该在哪里……”阿七小声念叨着。 “不对!” 阿七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秀眉紧蹙,眼珠不断左右转动。 她捋顺了逻辑,如果自己去莲藏山谷寻秘境之主姐姐和阿渊,最好的可能是成功找到阿渊;假如找不到,也能走回头路再求助于茯苓宗。 但自己若是直接拜见了玄清道长和掌门,恰好被她们收入茯苓宗,就得像那些弟子一样在宗内常住,那又如何去寻找阿渊? 不过,自己此行如果不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岂不是白跑一趟?还白被这茯苓宗三姐妹为难了一番? 阿七双手再次抱住后脑勺,悠闲地往后躺去。 她,可是一只魇妖!打探消息的天才! 阿七尝试着学习人类闭眼小憩,谁知这一次,她竟真的睡着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夕阳斜照进窗户的光线晃醒了阿七。 她揉揉惺忪睡眼,起身坐在床榻上发愣。 本身魇妖就是夜间觅食的生物,睡眠时间短,加上她修为精进迅速,早在四百年前就已不需要用睡眠补充精力。 这一觉醒来之后让她感觉恍如隔世。 她侧头,双眼直愣愣看着架子床外头的陈设,这精致的厢房让她感到陌生。 思绪在过去和现在交错,眼前浮现阿渊在溶洞中虚弱的模样…… 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阿七忽然脱口而出:“小蛇,你饿吗?” 仿佛听到阿七的呼唤,小蛇悠悠转醒,摇摇晃晃立起上身。 阿七感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动静,忙回过神来,扭头看向里侧的被褥。 脑海中的片段逐渐与现实重叠,阿渊的身影变为七彩小蛇。 原来阿渊不在自己身边啊…… 阿七拍拍自己的额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阿渊和七彩小蛇不一样,阿渊跌落谷底时,好歹身上还有灵气存在。 想到这儿,阿七如遭雷击般,黑色的瞳仁瞬间变大了一圈。 “糟糕!”她一手扶上立不稳的七彩小蛇,然后命令道,“快,进我衣袖,我带你去吃饭。” 没有灵力的小蛇,是必须进食的,而这小蛇跟着阿七,这一天半下来只喝了几口水。 现在想来,下午小蛇支撑不住,从她头上滑下,极有可能不是单纯的困了,而是饿晕了! 小蛇的反应也迟钝了许多,隔了好一会儿才像醉酒了似的慢吞吞、颤悠悠地往阿七的大袖衫里钻。 人魔大战开始时,玄清已有千年以上的道行,五百年过去,玄清已近两千岁。 她是一个寡欲之人,早已记不清上一次用人间五谷填饱肚子是什么感觉了。 阿七是几百年不需进食,所以忘了这件事,而玄清辟谷时间更长,以致自己都饿晕了,还以为是体内伤势在作祟,完全没想到是因为自己肚子空空。 阿七连镜子都没来得及照,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襟便离开厢房,赶往之前碧珍给她指的外门弟子公厨。 没有筑基的外门弟子体力消耗大,需要用食物补充足够的能量,才能完成日常的训练。 公厨提供的餐食里五谷杂粮,蔬菜禽肉应有尽有。 阿七跟着前面的弟子们,拿起餐盘餐碗,打了饭菜,偷偷溜到角落,快速将饭菜藏进储物空间,然后又使用灵力轻柔地把七彩小蛇放到饭菜边。 给小蛇寻吃食的任务完成,阿七绕了公厨一圈,装成已经吃完饭的样子,正准备离开,却被迎面而来的碧珍拦住去路。 碧珍看见阿七时,眼睛瞬间变得晶莹透亮,笑容立刻挂在脸上,脚步异常轻快地朝着阿七小跑过来。 “姑娘!姑娘!”仿佛是遇见了熟人,碧珍跑过来就拉起阿七的双手,关切问道,“你也来吃饭?” 阿七本想快点回去跟蛇蛇交流,可碧珍这盛情实在难却,她只能站定下来与碧珍寒暄。 碧珍放下阿七的双手,转而拉着阿七的一只胳膊,往角落的座位走去。 角落的位置比较安静,来来往往的弟子也少。 二人紧挨着坐下,碧珍也不见外,抬高了眉毛询问起来:“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碧珍。” 阿七面对热情的碧珍,也无奈地自报名字:“碧珍师姐好,我叫阿七。” 就这一声自我介绍,阿七才发现了今天拜见其他茯苓宗的人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 不管是嚣张的谷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毓秀,还是说话绵里藏针的毓嫣,都没有问过她姓甚名谁。 她们能与她对话,不过是看在那封推荐信的份上。 阿七的面上浮起无奈的苦笑。 毓嫣看见了阿七的表情,眼珠子往侧面一转,像在思考什么,片刻过后,又恢复了高昂的情绪,两眼冒着金光:“阿七,你见到毓嫣师姐了吗?” 想着是碧珍让她去找毓嫣的,阿七点点头,轻声回应:“嗯。” “毓嫣师姐脾气好吗?”碧珍连忙问道。 咦? 阿七心中起疑,不是碧珍说毓秀师姐不好相与,让她去找毓嫣师姐的吗? 她现在这样问,难道她并不清楚毓嫣的品性? 阿七眉毛轻挑,从之前被人轻视的无奈中抽出情绪,眼前之人或许并没有表现出的那样简单。 她也学着毓嫣的模样,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师姐很热心,给我解答了心中疑问。” 碧珍似乎对阿七和毓嫣的谈话非常感兴趣,直截了当地提问道:“你问了些什么?给我说说看。” 说完还把椅凳往阿七这边拉了拉,摆出一副要聆听所有细节的样子。 阿七的身子往后退了两寸,但面上依然微微笑着,随后简单答道:“我就问了问玄清师尊和掌门何时回来。” 碧珍仍旧不放弃,追问着:“我早晨看见阿七你有推荐信,是家中长辈介绍过来,打算来茯苓宗拜师吗?” 因为推荐信的缘故,阿七也不好否认这一点或解释更多,于是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嗯……算吧……”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眼轱辘稍稍一转侧脸对碧珍道:“但玄清道长不在,掌门又要主持弟子选举之事,我打算明日先回一趟家,待时机成熟再来拜访。” 碧珍闻言,眼神中流露出失望的情绪,语气中带着可惜:“我还以为你可以留下来呢,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朋友。” 阿七听闻这话,只觉奇怪。 茯苓宗拜入外门的孤女不在少数。 碧珍怎会认她一个早上才第一次见面的女子当朋友? 不过阿七也是一脸笑意地安慰碧珍:“我肯定还会回来,但茯苓宗是否愿意收下我,我就不知了。” 碧珍抬起手捏住下巴,严肃地从头到脚打量了阿七一番,然后点点头:“我觉得玄清肯定喜欢你!” “哦?”阿七一脸疑惑,“为何?” 碧珍头一仰,嘴角翘起,故作神秘道:“你今后就知道了!” 正当阿七不知该找什么理由离开时,一个熟悉的粉色身影带着好几个蓝衣弟子走进了公厨。 一群人阵仗不小,一进门就把正坐在公厨正中央的一桌弟子赶走了。 “你们茯苓宗居然允许弟子拉帮结派、横行霸道?”阿七摇摇头朝碧珍抱怨。 “哎……丢人。”碧珍尴尬地拿手挠挠额头。 话已至此,阿七不想再在公厨待下去,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跟碧珍耳语两句后,阿七顺着屋子的墙根轻手轻脚溜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所住的厢房赶。 * 饿得头昏眼花的玄清一进空间就被香喷喷的饭菜吸引住了。 连面前到底是什么菜色都没看清,玄清便跟着饭菜飘出的香味扭身过去。 凑近饭菜后,玄清发现三盘食物中,就最中间那盘的香味最盛。 到了现在,玄清也没想过自己是因为饥饿而体力不支,只是凭着本能冲到最中间那盘大鸡腿上张开嘴大快朵颐。 鸡腿吃完后,她又转头将另外两盘食物中的肉类一扫而空。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玄清的蛇身都被撑大了一圈;经过一刻钟的消化,能量传送到身体各处,玄清的大脑逐渐清醒,身体变得有力起来。 恢复了…… 玄清这才开始打起精神,思考着刚才怎会变得如此困乏? 余光瞥到身旁还盛着一些残羹冷炙的餐盘,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饿了。 这不是什么令她惊讶的事情,如今没有灵力的她需要通过食物补充能量是合情合理的事。 不过她倒是有些后悔,如果早些知道进食就能提升状态,她定不会将自己饿上一天。 她伸出蛇信子,想擦去蹭在脸上的油渍,却不想信子还没碰到脸,就被一股力量带出了空间。 阿七坐在厢房内的梨花木椅凳上,兴高采烈地看着眼前精神抖擞,眼神坚毅的小蛇。 “嘿嘿,你果然是饿了。吃饱了一下就精神了!”阿七半眯双眼,眼珠偏向一边,用坏坏的眼神盯着小蛇,面带邪恶的笑容说。 她没说错,玄清的确是因为饥饿才虚弱,也因为吃饱了肚子而精神焕发,可她这语气却惹得玄清不喜。 玄清习惯性地用拂袖扭头表达不满,可小蛇没有手、没有衣袖,小小的脑袋扭动的幅度也不够大,反而显得傲娇又软萌。 “嗯!小蛇还不高兴!”阿七提高音调,声音中的笑意更盛。 玄清现在十分不满意自己的形态。 往常,她只需略微表现不满,门中的弟子,包括掌门,都会知情识趣地噤声,等待她的吩咐;而现在,她一条细小的七彩小蛇,简直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一般任人宰割。 阿七见小蛇久久未转过头,猜测她可能真的生气了,便收起笑容,好声好气劝慰道:“好啦,别闹小脾气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将小蛇扭向一边的脑袋掰过来正面对着自己。 夕阳的余晖似乎为房间笼罩了一层淡黄色的薄纱,小蛇的身体此时也呈现出明暗交叠的金黄色。 “你很美,也很脆弱,你要多吃食物,努力修行,像我一样从小妖怪变成大妖怪。”阿七朝着小蛇絮絮叨叨。 小妖怪? 玄清一下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眼前的少女不是修士,是妖! 离确认对方是阿七又进了一步。 阿七手脚总是闲不住,在峡谷里她没事就喜欢扒拉树上的果子,玩玩路上的石头。 化形后,拥有了人类灵活的双手,她更是喜欢摸摸这样摸摸那样。 小蛇不再把脸转开,阿七便把整个上身趴在桌上,将脸靠得离小蛇很近,接着伸出右手食指摆弄起小蛇的尾巴。 “今夜你好好休息,我要在茯苓宗内逛逛,你别乱跑哦。”阿七忽然开始诉说自己今晚的计划。 玄清蛇身的逆鳞就在尾巴尖,被这样一卷,她感到相当不适。 她用力将尾巴从阿七指间抽回,并塞到了肚皮底下。 阿七只当她是只傲娇的小蛇,自尊心强,不爱让人摸。 想她还是只小魇妖的时候,最喜欢拿尾巴蹭鱼姨了! 软软的毛乎乎的尾巴,不就是拿来蹭蹭的吗? 阿七是这么觉得,并努力践行的。 不能摸尾巴,那就摸身子! 阿七抬起那只卷小蛇尾巴玩的手,用四根指头轻轻抚摸小蛇的后背。 小蛇坚硬的鳞片紧紧贴合皮肉,触感光滑细腻,让阿七爱不释手。 玄清已经知道对方的习惯,逐渐放弃了抵抗,心想着只要不碰触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就行。 “我要去看看,这茯苓宗里的人到底都是什么情况?”阿七说着,眉头拧紧,“说是天下第一宗门,怎么人都怪怪的。” 她出谷前看过许多话本子,知道人间会有许多纷争,许多勾心斗角。 峡谷内的环境简单,自从赶走庚庚鼠之后,更是邻里和睦。 阿七知道自己没有实战经验,便盼望着茯苓宗能简单些。 但一天下来,她感觉茯苓宗从上到下每个人好像都不是那么坦诚和善良。 玄清听了这话也有些难堪,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她引以为傲的弟子们,竟各怀心事,多多少少在待人接物上都有问题。 五百年间,毓秀和毓嫣的师姐们飞升的飞升,陨落的陨落,只有她俩卡在一定境界,不上不下,没想到这竟让她俩因祸得福,如今是媳妇熬成婆,成了这一代资历最高的师姐妹。 待她恢复正常归来,一定好好查查她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夜里,阿七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夜行衣,然后将发上的饰品取下,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垂在后方。 “小蛇,我要出去了,你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别乱跑。”阿七嘱咐着。 玄清为了让阿七快些离开,直接点头表示答应。 阿七走了,她才能前往藏宝阁寻找适合自己使用的灵宝。 她已经探查过了,自己的丹田已经快要被修复成功,就差临门一脚,而藏宝阁里的天修灵炉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个问题。 阿七身姿轻盈,快步离开,出门后又顺手将门关上。 玄清垂下上身,准备通过白天将窗户纸捅出的洞爬出去。 谁知她刚爬到床脚处,门“嘭”的一声响,阿七竟又杀了个回马枪! “我就知道你这小蛇是个倔脾气!”阿七怒气冲冲,一把抓住小蛇。 她转动手腕,让小蛇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走!我带你一起去夜访茯苓宗!” 第24章 夜访藏宝阁 玄清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阿七带出了房间。 春夜,皎洁的玉盘高悬天空,银辉洒向茯苓宗的青石板地面,庭下如积水空明;树影摇晃,又如水中青荇。 阿七不再束缚自己的灵力,强大的合体期境界得以展露,她用精纯而深厚的内力探查四周,以确保自己的行动不会被发现。 茯苓宗内规矩森严,宗内弟子一向遵规守纪,这个时间早已尽数睡下。 阿七选择先前往外门弟子们居住的区域寻找。 外门弟子数量众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按照江湖规矩,这些外门弟子如果不能在一定年龄内成功筑基,就会离开宗门,重新回到人间,过平凡人的日子。 为了让外门弟子离开宗门后也能正常生活,每个门派都会教授她们一些生活技能和拳脚体术。 总的来说,就算没有机会拜入内门,这些弟子也大概率会成为前途不错的普通百姓。 因平时操练劳累,外门弟子少有入梦的情况,不过少有不代表没有。 站在外门弟子卧房顶上的阿七挥动双手,卧房中就钻出了许多颜色各异的气体,随后各自形成大小不一的球形雾气飘向阿七。 阿七没有立刻查看里头内容,也没有直接将这些梦境形成的气体吃掉,而是将它们压缩再压缩后丢进储物空间。 玄清暂时无法探知这些气体到底是什么,但她坚信这绝对不是外门弟子的精气。 少女救下手无寸铁的自己,面对她人为难时依旧隐忍守礼,她绝不可能使用邪术残害生灵。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少女可能是她心心念念的阿七。 收集完外门弟子这边的梦境后,阿七迅速撤离,继续往内门弟子的方向赶。 借着月光指引,阿七又带着小蛇来到浮幽院的院门外。 浮幽院住着的都是内门弟子,内门弟子的修为远在外门弟子之上,阿七和化作小蛇的玄清被发现的几率也大些。 并且因为白日里,阿七将小蛇当作饰品佩戴在头发上求见毓嫣,还引起了毓嫣的注意,如果现在阿七跟小蛇同时被发现,毓嫣定会根据线索猜到她的身份。 思及此,阿七开始想办法规避这个风险。 按理说现在最好是把小蛇放回储物空间,这样任谁都不会发现小蛇的踪迹。 但阿七心中却忽然生起另一个疑问,这小蛇老想趁她不注意独自往外钻,到底有何目的? 一瞬间,一个精妙的主意出现在她脑海中。 “我要进浮幽院一趟,带着你不方便,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回。”阿七面色严肃,朝小蛇嘱咐道。 小蛇缠绕在阿七的手臂上,愣愣盯着她,没做任何回应。 阿七也不管小蛇是否听明白自己的话,她翻手掐诀,在小蛇身上施放了一个临时印记并解释道:“我给你施了隐藏生气的法术,你在此老老实实待着便不会被人发现。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往浮幽院里钻。” 语罢,阿七便将小蛇放在一根树枝上,随后自己飞身而出。 玄清见阿七离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迅速爬到树下,朝藏宝阁的方向行去。 玄清在茯苓宗内居住千年,对其中的一草一木皆了然于胸。 她轻车熟路地绕着墙根来到了藏宝阁门前。 暂时还不能使用灵力的玄清此刻已经累得有些气喘吁吁,但胜利就在眼前,她不能松懈。 照着白天的方法,她爬上藏宝阁一楼的窗户,捅破上头的窗户纸,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她在心中庆幸,当初为了保证茯苓宗各处的安全,她没敢把打造各处禁制的工作假手于人。 而她自己设下的禁制,能拦住一切比她境界低的人,同时还不会阻拦她本人进入。 平日里,掌门和各个分堂的堂主都需要拿着特制的令牌进入这些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而她在宗内则是行走自如、畅通无阻。 茯苓宗这近两千年来的历史,里头除了宗门自己寻找和打造的宝物外,还有许多别的宗门送来的礼品。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今天她只想快点找到天修灵炉。 藏宝阁是一个塔形的建筑,上下共六层,越往上房间越小。 她记得,这种治愈系的宝物对于能扛能打的茯苓宗弟子没有太大的用处,所以三百年前她带去药王谷使用过一次后,便被管理藏宝阁的弟子当做杂物堆砌了在顶楼深处。 她从不插手宗门内管理的事务,也不曾越权过问宗内弟子的事情,胡乱置放灵宝的事她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这香炉具体在顶楼的哪个方位,她也不太清楚。 辛苦爬上六层后,她已累得有些头昏眼花,但胜利的曙光就在面前,她一刻都不想耽误。 玄清扭动着身躯,来回穿梭于各个置物架和置物柜之间。 “这个不对……这个不对……这个也不对!” 玄清翻找各个摆设格子和抽屉,着急地辨认自己用尾巴卷起的灵宝。 可过了好久,她也没找到天修灵炉。 她明明就记得东西放在这一层啊。 她停下翻找的动作,在心中不断回想着藏宝阁的构造,思考着这小小的炉子可能被放在哪处? 然而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责怪声:“小蛇你怎么回事!” 原来,阿七并没有给小蛇施下隐匿生气的咒,而是给她标上了自己创造的临时标记契约,以便她能够迅速寻到小蛇的位置。 这种契约脱胎于世间普遍的灵宠灵契,但结契过程不需要用到复杂的咒语和灵宠及主人的鲜血,所以持续时间极短,效果也只是让主人能感受到灵宠的位置。 阿七还刻意剔除了其中限制灵宠修为和境界的部分,以保护灵宠修行的权力。 她就是想看看,这小蛇一天往外跑两次,到底是想干什么。 阿七压低声音,严厉地批评道:“我让你在原处等我,你怎么跑来人家藏宝阁翻箱倒柜?!你居然是一只盗窃小蛇!” 玄清听见有人将“盗窃”一词放到自己身上,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这种小事并不值得她计较,现在令她最惊奇的,是这少女怎么能进入藏宝阁? 她设下的禁制呢? 阿七想要伸手抓小蛇,小蛇却“滋溜”一下往一边躲去。 “还跑!”阿七嗔怪着,往小蛇逃跑的方向追去。 然而小蛇的身躯娇小且灵活,阿七却是少女的身量。 顶楼的空间较为狭窄,陈设柜摆得也较为密集,阿七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其中一个柜子。 幸好她眼疾手快,直接用灵力扶住了柜子,避免了大的损失。 不过柜子顶上一个做工精致的小香炉却顺着倾斜的方向滑落下来。 玄清一眼就认出了那貔貅造型的小香炉正是天修灵炉,于是急切地飞身而起,用身体将其接住。 “差点……”阿七长舒一口气。 她扶正柜子,然后走到小蛇身边,伸手要拿走香炉放回原位。 谁知小蛇竟用身体缠绕着香炉,不让阿七碰触。 “你怎么回事?”阿七严肃起来,“这是人家的东西,我们不能据为己有。” 可是小蛇并不理会她的话,反而一动不动地紧紧抱着香炉不松开。 嗒嗒的脚步声响起,阿七猛地抬头看着楼梯方向。 这下阿七没了再跟小蛇为香炉纠缠的时间,情急之下她只能将小蛇和香炉一同扔进储物空间。 阿七匆忙隐身,还不忘掩去自己的气息。 她没有选择逃离,而是闪身躲到角落,观察着来人的情况。 这送上门来的情报,可比她主动去打探到的消息有趣多了。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钻进藏宝阁,阿七怎么看都觉得来人不安好心。 此人身形瘦小,也穿着一套夜行衣,头发尽数包在头巾里,手中攥着一个六边形的令牌。 阿七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茯苓宗内弟子众多,光凭身形来判断来者何人,还是有些武断。 她不声不响,站在原地盯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身穿夜行衣的瘦小贼人并没有发现阿七站在一旁。 或许是做贼心虚,这贼人的动作也有些毛躁慌乱,她埋头急匆匆地翻箱倒柜,仿佛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阿七将这人的动作看在眼里,更加确定她是来偷窃灵宝的。 很快,窃贼就走到了阿七身边。 阿七的隐身术可谓无懈可击,同等修为的大能都不可能识破她的伪装,何况是一个修为不高的贼人。 窃贼翻找完最后一个置物柜后,眼神中露出了失望。 阿七抬眉,借着透过窗户的月光看清来人的双眼。 魇妖有极强的洞察能力,阿七立即确认,眼前之人就是碧珍。 今日白天她就觉得,碧珍此人在别人面前唯唯诺诺,在自己面前又是一副外向开朗的模样,其中必然有诈。 没想到刚入夜,碧珍的所作所为就证实了她想法的正确性。 在顶层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碧珍十分懊恼,连忙下了一层楼梯,前往五楼寻找。 阿七望着碧珍的背影,只是冷笑一声,并不打算出手阻止。 如果按茯苓宗那两位师姐的说法,玄清道长和掌门都不在,那现在就该她们守护宗门安宁。藏宝阁遭窃,是这对师姐妹的疏忽,抓捕窃贼也是她们的责任。 自己现在一个外人,没有义务也没有权力帮她们处理这件事。 而且严格说来,阿七现在的身份跟碧落没什么两样,若是强硬出头,后被问起为什么此时会出现在藏宝阁,那可真是十张嘴都说不清。 阿七双手一抬,飞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而在五楼寻找半天的碧珍,拿着手中灵宝,眼神放着光芒:“就是你了,小宝贝!” * 屋外月光明亮,屋内洒下的微弱银辉给梨花木家具罩上一层神秘的轻纱。 摇曳的树影在地上若隐若现。 回到厢房的阿七盘腿坐在床上,她取出收集到的一部分梦境气团摆放在身旁,接着挨个往神识里扔。 阿七能够将梦境气团中包含的内容以第一视角读取出来,继而获得许多重要的信息。 梦境一个个被展现在眼前:偷溜出宗门与女友私会偶遇七师姐,被罚搬运宗门耗材两个月;斗蛐蛐被大师姐发现,被罚打扫厕所一个月;在外门弟子选拔中拔得头筹…… 阿七看完这些梦境后无奈翘起嘴角,这茯苓宗外门弟子的生活倒是多姿多彩,八卦轶事比生活在峡谷里的妖兽多多了。 这些外门弟子的梦境虽千奇百怪,但还算是没什么问题;里头有喜怒哀愁,有生活中的小矛盾,也有对成功的殷切盼望。 阿七猜测着,可能是因为外门弟子每日勤学苦练,接触宗门上层的事务并不多,所以梦里都是些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没找到有用的线索,阿七便将内门弟子的梦境拿出,开始仔细地查看。 内门弟子在茯苓宗生活的时间长,肯定知道一些什么重要的事。 她将这一堆内门弟子的梦境气团逐个放入神识中分析。 果然! 真让她找到了不少关于茯苓宗的信息。 只是……这个…… 玄清道长怎么这样美啊? 其中一个梦境。 一位美人身着一袭正红色的婚服,拖尾长达□□尺。 头顶镶着名贵南珠的金丝凤冠,下半张脸戴着金色珠帘面罩,整张脸露出一双狭长冷艳的桃花眼。 她的身侧站着一名男子装束的人,看不清面容,阿七只觉得这男子可有可无。 “恭祝玄清道长大婚!”周围众人祝贺道。 “且慢!”阿七看见自己一身白色轻纱长衫,提剑飞进现场,挑开玄清道长身旁的男子,伸手欲将身着嫁衣的美人揽入怀中。 阿七气得直接把梦境再次化作气团,一口气吞掉! 她分明认出,刚才自己在梦境中使用的那把剑,就是今日毓秀腰间佩戴的那把! “修道之人,心思不纯,觊觎门内师尊!其罪当诛!”阿七拍着床板骂道。 在梦里对自己的长辈动手动脚,真是大逆不道! 不可否认,玄清道长实在美极,阿七虽未瞧见她的正脸,可那秋波婉转的眉眼,着实让人不得不心动。 毓秀爱上玄清道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阿七是守规矩的小魇妖,在她心中,师徒关系理应和她与书婆婆,她与鹿鱼鱼之间的关系一般,唯有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和晚辈对长辈的敬重。 “但是我跟玄清道长现在并不是师徒关系。”阿七撑着膝盖,喃喃自语。 不过下一瞬,她就抬起手挠挠脑袋:“咦?我想这个干嘛?” 没顾及那么多,她又开始查看其她内门弟子的梦境。 “毓秀师姐,您别看了,师尊都走远了!”梦中的自己张口道。 她发现这声音和语气跟下午接见她的毓嫣一模一样。 “哎呀,天涯何处无芳草,师姐你收收心吧。”毓嫣苦口婆心劝慰道。 “你少管闲事!”毓秀转过脸,恶狠狠瞪着她,大声质问着,“你能戒掉爱私藏银两的爱好吗?” 阿七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这个主视角的人似乎很难过,忙辩解道:“我私藏银两,不也是为了家族……” “哼!”毓秀拂袖离去,剩下被阿七占据意识的毓嫣。 梦境就此结束,阿七顺手将它塞入口中,一边嚼一边思考:这毓秀和毓嫣,一个好色,一个贪财,倒也算是亲姐妹中的楷模。 阿七后头又陆陆续续检查了好几个内门弟子的梦境,她确实从这些梦境里头了解到了许多关于茯苓宗的事情。 茯苓宗内人才济济,每个内门弟子都是经过千百次锤炼后脱颖而出的。 而这大师姐毓秀和二师姐毓嫣,算得上是德不配位。 二人在五百年前便成了掌门座下弟子,但五百年过去了,当年同她俩一同参加过镇魔行动的师姐妹们,要么战死、要么努力修行后飞升了。 唯独她俩,保持着当下的境界五百年,既不见进步,也不见寿元耗尽的趋势。 许多弟子在进入内门前都嫌弃她俩不思进取,占着掌门亲传弟子的位置不离开;进入内门后,又因为她俩资历和功力都在其她人之上,所以平时大家都得对她俩卑躬屈膝,就算受*了委屈有什么不满,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只是,阿七记得,在其她内门弟子的梦境中,玄清道长的样貌也是那般绝美。 “真的有这么美吗?”阿七捧着脸,自问自答道,“肯定是玄清道长的修为过于突出,弟子们看她都带着崇敬的心情,美化了她的形象。” * 玄清被连蛇带炉丢进空间后,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她迫不及待地将鼻息凑到香炉边,用均匀而缓慢的呼吸点燃它。 天修灵炉的使用方法非常特殊,就连茯苓宗掌门也并不知晓具体流程。 玄清也是在三百年前有幸观摩药王谷医圣思遥用它救人,才学会了使用方法。 香炉需要用被治疗者的气息点燃,如果气息点不燃香炉,则说明香炉无法救治这位伤患;香炉被点燃,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玄清点燃香炉后,静静躺在一边。 她调整内息,将封锁的丹田打开,让随着呼吸飘进体内的香进入其间。 大概吸收了近半个时辰,香炉逐渐发出明黄色的光亮,而玄清身体上的鳞片随着肌肉骤然紧缩! 香炉在以最快的方式,修补玄清的丹田,但这方式狠厉而霸道,犹如烈火灼烧,通常被治疗的生灵都会因为过于痛苦而晕厥。 好在阿七之前输送给她的木系灵气起了作用,被木系灵气包裹的部分,经受的疼痛会被减轻,而治疗效果却会被加强。 玄清现在体内只感觉到小针扎在皮肉上的疼痛,并不会过于难受。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香炉中的火焰渐熄。 玄清抬起头,这次,她的眼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她的丹田已被完全修复,已经可以释放出灵气来支撑身体的运作。 只不过丹田修复只是开始,玄清起码还需调养两月余,才能完全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 玄清的原型是蛇,如果要保持人类形态,就需要消耗灵气。 平日里,维持形态所需的灵气在她庞大的气海面前不值一提;但现在她需要尽量减少灵气消耗,以加快身体灵力的恢复。 这便代表,主动以蛇的形态生存,对她更加有利。 她正为之后的养伤大计思考,空间的主人又一次将它召唤出去。 丹田修复成功的玄清这时也有了直面少女的资本。 她被少女放在床上后,便一动不动地直立身体,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阿七也感觉到了小蛇的转变,眼前小蛇从容淡定的模样,像极了沉稳的长辈。 难道是那个香炉有让小蛇改变性情的效果? “小蛇?”阿七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她知道小蛇能够听懂自己的话,甚至能够通过点头和摇头回应问询。 不出所料,小蛇听见她的话语,立即优雅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更是抬高了上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阿七。 往常都是阿七拘着小蛇,限制小蛇乱跑,如今这气势上的转变,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下意识清了清嗓子,然后提高声调道:“今天你偷拿人家的东西,是非常不好的事情,以后不可以做了。” 玄清摇晃脑袋,本是想表达自己并没有“偷拿”。 这天修灵炉是她亲手打造的灵宝,从始至终都只属于她一个人,何来“偷拿”一说? 可阿七听不到她的解释,还以为小蛇是不愿意戒掉偷盗的坏习惯,于是声音变得异常严厉:“偷盗是修行者的大忌!” 她自认为知晓小蛇修行的决心,而这一次偷盗灵宝,也定是为了修行。 但玄清不知道她心中有这么多想法,只觉得那一句“偷盗是修行者的大忌”说得十分在理。 于是微微点头,以表肯定。 阿七以为小蛇是将自己警告的话语听进去了才点头,心中大喜,笑容又迅速爬上脸庞。 “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哦。”她开心地伸出小拇指,作势要与小蛇拉钩。 可伸出手之后,她才想起,小蛇哪来的手指拉钩啊? 可玄清看着她激动可爱的模样,心中也生起几分喜悦,于是将尾巴翘起,伸过来用尾巴尖儿的部分与阿七快速拉了个钩。 阿七明显感到了小蛇的变化。 原先的小蛇,似乎有些迟钝,又有些自卑,明明听得懂自己说话,却极少作出回应,身体也在抗拒触碰;现在的小蛇,不仅对她的话句句有回应,甚至还会动用灵活的身躯与她互动。 难道那香炉真有什么奇特的妙用?能让小蛇两个时辰之内转变了性子? 她歪头疑问:“小蛇你需要睡觉吧。你想进空间睡还是就在这外头睡?” 其实玄清修复好了丹田后,就已经恢复了大乘期的境界。 只是因为她体内的灵气不稳定,还有多处暗伤需要时间疗愈,所以才依旧保持着蛇的形态。 而大乘期的小蛇,显然也并不需要睡眠来维持精力。 但玄清并不想暴露自己现在的实力,她低下头,蜿蜒地往床尾爬过去,最后在床角盘城一圈,安静地待在那儿。 阿七读懂了小蛇的意思——不想进入储物空间。 于是她连忙将被子铺好,钻入其间,将身子一侧的被褥打了个折,然后将床角的小蛇抱进被子里,放在两层被褥之间。 玄清并不是很满意这个姿势,她现在几乎已认定这少女就是阿七。 她迟早是要收阿七为徒的,睡在徒弟的怀里,别说说出去会被其他人笑话,就连自己想想都难以接受! 她从被褥中钻出,再次回到床角,又盘成几圈趴了下来。 阿七立刻会意——小蛇不想挨着自己睡。 “小蛇还害羞?”她调侃道,“之前又不是没睡过。” 玄清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原先毫无修为任人宰割的小蛇,跟大乘期修为的她有什么关系? * 翌日,天空刚泛出鱼肚白,阿七便起身开始收拾起房间。 就算茯苓宗的人不待见她,她也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不能让外人嘲笑树婆婆和鹿鱼鱼对她的教导。 整理完房间,对着梳妆镜打理好自己的着装后,阿七朝小蛇招招手:“快来我头上!” 玄清闻声赶来,盘在阿七头上能观察周围情况,比被放在空间中或者缠绕在衣袖中不见天日舒服多了。 跟昨日一样做好造型后。 阿七忽然扭扭脖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接着拍拍手喊着:“走!我们去寻森之秘境!去寻秘境之主姐姐!去寻阿渊!” 仿佛是在花园虚掩的大门前徘徊踯躅许久,如今一阵清风忽然把门吹开一般,玄清的心犹如一下子进入了万花齐放的春景中。 是阿七! 是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阿七! 第25章 出发寻森之秘境 强者淡然,从不喜形于色,纵使内心已激动万分,玄清也只轻轻用下巴贴了一下阿七头顶侧面的花苞。 阿七带着小蛇前往浮幽院与毓嫣拜别。 作为客人,走之前与主人家知会一声也是应该遵守的礼节。 但阿七一出门,就看见本应该在训练场练习的弟子们匆匆往宗门前院赶。 这些弟子身上道袍的颜色不尽相同,除了粉色和蓝色,还有青色、绿色和橙色等等。 阿七忍不住心中好奇,于是拦住了一位身着粉色道袍的女子,接着弯起眉眼,客气地拱手问道:“这位师姐,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大家都如此匆忙往前院赶?” 粉衣女子眼神慵懒,垂着眼皮打量了两眼面前没有穿着弟子道袍的阿七。 “昨夜藏宝阁被盗,丢了点东西,掌门现在要问责。”她言简意赅,也丝毫没有隐瞒。 虽然她行动慢吞吞的,但还是告诉阿七:“我赶着去正堂,就不跟客人你多说了。” 阿七闻言,立即往侧面退了两步,恭敬一揖,连声道:“抱歉,打扰师姐了。” 粉衣女子随意地回了一礼,又踏着小碎步离开。 待门内弟子的大部队都消失在了视线中,阿七才略带嘲讽笑了一声。 不是说掌门不在宗内吗? 怎么现在又在正堂等着问责了? 阿七现在觉得毓秀和毓嫣两姐妹简直是不可理喻,一个脸臭,一个爱装,生怕有人威胁到了她们俩在茯苓宗的地位。 自己千算万算,压下了自己合体期的境界掩盖实力,以求不被有心之人嫉妒。可是没想到,光是那封设有禁制的推荐信,就能引得毓秀和毓嫣两姐妹不满,想方设法阻止她见掌门。 至于玄清道长到底在不在茯苓宗,她也没有工夫多加揣测。 如今对阿七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阿渊。 毓秀和毓嫣忽悠她的仇,她便暂时先记在心里,待找到阿渊后,再回来跟着两姐妹清算。 “小蛇我们走吧。”阿七直接用内力传声给头上的小蛇。 之前她还想着,毓嫣至少面上对她是客气的,在礼数上没有亏待她。 所以在临走前与她道别,也算是感激毓嫣不敷衍自己。 但没想到,毓嫣和毓秀并无不同,只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做的都是那档子欺上瞒下的事。 宗内弟子都前往前院正堂接受问询了,阿七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茯苓宗。 * 晨间薄薄一层雾气沾湿了路边的石头,两旁的花草上也凝结着晶莹的露珠。 阿七的脚步并不急促,她害怕自己走得太急不能保持平衡,会把头上的小蛇颠下来。 从茯苓宗下山的路上人烟稀疏,阿七便肆无忌惮开口与小蛇交流起来。 “小蛇你知道吗?我这回出来,其实是要去找另一条小黑蛇。她十分可爱……” 玄清缠绕在阿七的头发上,听着她将过去在峡谷中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恍惚间,玄清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把自己在人间的责任抛诸脑后的日子。 待阿七将过往叙述完毕,玄清才开始梳理近来发生的这些事。 天下局势暂时安定下来,她这一次出宗门本来就是为了收阿七为徒,只是期间出了些意外。 意外发生后,又出现了无数巧合将她和阿七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想来这也算一种幸运。 或许是上天注定自己和阿七有这么一段师徒缘分吧。 玄清这样想着。 然而阿七一声话语,却把她拉回了现实。 “小蛇啊,你看我现在有合体期的境界,我还救过你的性命。”阿七语气高昂,自信满满,“不如你拜我为师如何?” 玄清:不是?反了你这小妖兽! 不过阿七不等小蛇反应,就发现了一点问题。 “不对,人间不让妖兽拜修士为师,只能做灵宠。外头人要是看到我俩师徒相称,肯定会找茬!”阿七降低了音调,瓮声瓮气地说。 蛇本来不应该有表情,但因为玄清的眉头实在拧得太紧,导致眼睛上头的眉骨都有些突出了。 拜阿七为师都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更遑论为没有尊严的灵宠了! 玄清的境界已经恢复,现在是能够开口说话的,但她不愿意。 自己现在这个形象,没有作为茯苓宗师尊的尊严,没有高贵的气质,根本不能展现自己的强大。 阿七当初的确见过自己,但离开峡谷前,她已经将自己的形象从阿七的记忆里抹去;如今要跟阿七重新认识,她绝不允许阿七认为自己是一个弱小的人,她必须以世间最强者的身份出现,成为阿七心中的神。 玄清气呼呼地趴在阿七头顶,选择缄口不言。 她暂时不用太担心成为灵宠这件事,毕竟要结下灵宠灵契,也并不是口头说说这样简单。 妖兽们并不是不能拒绝修士结契的要求,当初妖兽始祖为求庇佑,与修士达成一致意见,创造灵宠灵契时,就考虑过妖兽自身意愿的问题。 要想结契成功,有一项重要的基础,那便是必须双方自愿,并不可通过暴力胁迫对方。 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许多觊觎妖兽能力的修士,开始诱骗不经世事的妖兽,在结契前立下各种誓言,结契后又食言而肥。 阿七久久未得到小蛇的回应,逐渐也觉得自言自语没什么劲儿。 于是开始认真衡量到底是收小蛇为徒比较好,还是收小蛇为灵宠比较好? 她加快了脚步,往之前落脚的小镇赶去。 阿七吃一堑长一智,虽然她记得镇子大致的方向,但还是选择走一段路就询问一下路人。 路途行进到一半时,她遇见了一个背着背篓的老奶奶。 阿七照例上前打听道路,却发现她昨天也遇到过这位老奶奶,并且对方也认出了她。 “哟,姑娘你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老奶奶疑问道,“没有见到掌门吗?” 阿七一听“掌门”二字,神情立刻变得失落,然后冲老奶奶噘着嘴摇摇头。 她确实没见到掌门,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老奶奶见她满脸委屈的小模样,连忙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丫头别气馁,茯苓宗只收孤女入门,掌门不愿破格收你为徒,你可以去试试别的宗门。相信我,车到山前必有路。” 阿七听了老奶奶鼓励的话,知道她也是好心,于是扯着嘴角回答:“谢谢奶奶,我不会放弃修行的。” 老奶奶满布皱纹的脸上也浮起慈祥的笑。 奶奶刚从山里采完蘑菇,现在正往家的方向走,与阿七同路。 阿七积极地把奶奶背上的背篓接过来背到背后,期间不小心剐蹭了下玄清帮她绑着头发的下半身。 “嘶嘶——”玄清发出细微的声响。 阿七顿了顿,确认老奶奶因为耳背并未听见后,才举起双手,把后头的头发拉起来,搭进背篓。 【对不起,小彩。】 阿七传声给玄清,并自作主张给玄清起了新名字。 小彩? 玄清皱眉,这名字未免太敷衍了些? 当初给她起名阿渊,好歹还有点出处,这会儿就因为她的鳞片是彩色的,就要叫小彩? 她得找机会让阿七改掉这个称呼。 跟老人相处对阿七来说并不困难,峡谷里各个族群的长辈可都喜欢她得紧。 她跟奶奶一路有说有笑慢慢往镇上走,期间了解到奶奶姓陈,老伴儿走得早,现在家中有四口人,最小的孙子最近要跟外出行商的表哥一同离开,去北方赚钱。 阿七终是不懂普通百姓生存的艰难,她皱着眉疑惑:“镇上不好吗?我看大家生活得挺惬意啊。” 奶奶摇摇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年轻人总该出去闯闯。” 阿七不太理解人类“出去闯闯”这种漫无目的地闯荡。 她离开峡谷,是为了找阿渊,拜师学艺,如果有机会,她还想去寻母亲。 因为跟着老奶奶,这回阿七进城也顺畅了很多。 为表感谢,阿七把老奶奶送到了家门口。 奶奶和家人热情地邀请阿七在他们家吃午饭。 阿七先是委婉地拒绝,但老奶奶抓着她的手不放,硬要她吃两口自己亲手捡回来的野生菌子。 老奶奶的女儿也扯着她的衣袖不让她走,阿七只能笑着留下吃午饭。 老奶奶的家位于镇上的繁华路段,房屋也是青砖黑瓦的样式,看得出养家虽不是富贵家庭,却也过得并不凄苦。 阿七跟着老奶奶和她女儿和妻郎进入厨房,帮着她们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做好一顿丰盛的午餐,阿七还小心地观察了很久,确定老奶奶捡回来的菌子是无毒的。 主人家为了招待阿七,不仅做了鲜香的爆炒野山菌,还切了一大块过年熏制的腊肉,用来炒鲜蔬。 饭桌上,五个菜盘装得满满当当,几人提起筷子开动,并开始闲话家常。 陈奶奶提起小孙子石头要跟表哥一同出门做生意的事。 阿七也十分好奇,想知道普通人远走他乡,到底能做些什么? “石头哥哥,我想问一下,你跟着那位表哥一起出去,也是行商吗?”她大大方方向石头提问。 石头也爽快,当即告诉阿七:“不,表哥是介绍我去琴光城做工。而且不只是我,他还叫上了这条街的几个小伙子。” “哦,那表哥还真是心善的人。”阿七点点头,顺水推舟奉承道。 然而这时,石头的母亲却皱眉发问:“你之前没说许三胖要带好几个人走啊。” 石头夹着咸香可口的腊肉,混着饭一起吃进嘴里,快速咽下后才回答母亲:“我也是刚才跟其他人一起玩,才听说表哥要带他们一同上路的。” “不对吧。”石头妈似乎提高了警惕,手中的筷子都停顿了下来,“三胖是个行商的,怎么又做起了介绍人做工的事?” 石头不以为意回答道:“表哥肯定是有什么际遇,得了大工头赏识!” 石头妈的眉头都压住了眼角:“石头啊,你可得看清楚三胖可别走了歪门邪道,当了人贩子。我们就你一个孩子……” “哎,妈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了,还能被表哥骗了不成。如果到那边,没有合适的工作,我回来便是!” 石头有些不耐烦,年轻人出门做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母亲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他都不想再跟母亲说太多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阿七觉得石头妈担心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 于是打算开口帮她询问详细一点,好让她安心。 阿七再次歪头看向石头,用甜美的声音关心道:“石头哥哥,你们说好去哪处做工了吗?” 石头又夹了一筷子爆炒菌菇到碗里,但这次他先回答了阿七的问题:“表哥说要带我们去琴光城,就是恋藏山谷旁边的那座城池。那边要打造一座百姓安居乐业的城池,需要大量人力物力。” 一听恋藏山谷,阿七和玄清的眼睛都亮了。 玄清已经知道阿七是个路痴了,这回她说要去恋藏山谷找森之秘境,玄清还有些担心她会不会走丢。 这下好,如果有其他人带队前往,安排行程,那她便不必大费周折按照记忆给阿七指路了。 而阿七也深知自己在辨认方位上的缺陷,听完石头的话,赶紧向他打听许三胖的消息,也给石头说明了自己也要去恋藏山谷。 只是石头妈的情绪一直不是很好,就连桌上最美味的爆炒野山菌和腊肉都没怎么吃。 饭后,阿七顾不得客气,迅速跟陈家人告别后,转身就往许三胖住的地方赶。 玄清很清楚,年轻人远走他乡赚取银钱的事情十分常见,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 虽然石头很是兴奋,坚信那许三胖是真的要带他们去做工,但石头妈担忧的样子,总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阿七带着小蛇快速来到许三胖门前,她赶得很急,因为再过一会儿,镇上的人就该午休了。 阿七并不会按照人类的作息要求自己,但如果要接触的是人类,她就会根据心中那张时刻表办事。 许三胖家位于镇子西边一角。 齐腰的篱笆圈出一块地,篱笆里头是两片菜田,田里的菜蔫蔫的,不像被好好打理过的样子,而菜田后方则是一个简单的瓦房。 很显然,许三胖家的条件比陈家的条件差许多。 篱笆中央的院门没有关,而瓦房通向院门的羊肠小道上正有三个妙龄少女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阿七迎上去,笑着向三个少女问好,想打听一下情况,谁知那三位女子一见阿七便警惕起来。 阿七尴尬了一瞬,自打她从峡谷离开来到人间后,除了茯苓宗那三个为难她的弟子,还从没有过路人对她表现出如此嫌弃的态度。 想着招呼都打了,阿七还是把心中的话讲了出来:“请问姑娘,许三哥是不是住在此处?” 三人中最高的女子目光闪烁,接着换上了虚伪的笑容:“姑娘你也是想来找三哥引荐,去外乡做刺绣的吧?他说名额已满,你请回吧。” 阿七一听,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仨人会对自己有敌意。 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恨,之前毓秀毓嫣师姐妹和谷蕊为难她,是因为她若拜入茯苓宗,就会跟那三人产生竞争关系;而镇上的三个女子,定是以为自己要跟她们竞争外出赚钱的机会,才会这样。 “我不是去做工的,我只是想顺路跟你们一起过去。”阿七想用这话打消她们的疑虑。 可三位女子听了,反而觉得她这行为欲盖弥彰。 “都说了没名额了,怎么还如此死皮赖脸的?”左边那个黄衣女子嘟嘟囔囔抱怨道。 玄清静静等待,想看阿七面对普通人的挑衅会如何反应。 而阿七也毫不含糊,下一秒便一把拿出了身后的宝剑。 玄清瞳孔骤缩,以为阿七会就此动手,心中震惊不已。 难道她在茯苓宗的谦逊和忍耐都是演出来的? 三位女子也吓得不轻,高个儿的那个往后退了两步,重心不稳一屁股栽倒在地。 谁知在这气氛紧张之际,阿七竟嘿嘿一笑:“吾乃习武之人,平时帮人押镖护航,我正好和你们同路,想当你们的保镖,赚点路费。” 悬着的一颗心放下,玄清的尾巴尖拍了拍阿七的头发以表放松。 阿七知道头上的小蛇肯定看到了自己机智的表现,于是将没拿剑那只手背到身后,轻轻摸了摸小蛇的尾巴。 玄清感到阿七的抚摸,心中立刻嫌弃道:放肆。 可她心中虽这么想,尾巴却也没有移动位置,依然碰触着阿七的指尖。 阿七冲着面前三人一笑,吓得站着那俩人慌忙拉起中间那高个女子,踩着侧方田里蔫巴巴的菜叶跑了出去。 “剑都没出鞘,不知在怕些什么?”阿七感到好奇,“就这胆量还拉帮结派欺负落单之人,离开镇子不吃亏才怪了。” 阿七轻轻摇晃脑袋,让头上的小蛇跟着晃动两下,然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道:“我可不一样,我是锄强扶弱的好魇妖。” 玄清在心中无奈笑笑。 * 阿七幼时的她像只小猫,脚底有肉垫,走起路来根本不会发出响动;化出人形后,她也保留着轻轻走路的习惯。 当阿七悄无声息来到许家正屋门口时,里头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外人到来;正门虚掩着,从里头的角度也看不见阿七站在外面。 阿七正抬手想要敲门,却听见了里头对话的声音。 “三胖啊,你果真是要带乡亲们出去做工?你别骗母亲啊。”沧桑的女声有些颤抖地提问。 “哎,母亲你就别问了!”里头男子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这乡里乡亲的,你可不能做丧良心的事情啊!”年迈的女子苦口婆心劝着,“你要是做了那种事,我们许家可得遗臭万年。” 听到这儿阿七准备敲门的手定格在半空中,平时微微扬起的嘴角也放平下来。 男子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母亲你放心!等我赚够了银钱,我定带你离开!让你过上富贵日子。” 女子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那你的两个姐姐如何在这镇上立足!三胖!” 阿七没有出声,而是瞬间移形换影,重新回到菜田一旁,先将宝剑收进空间,然后摇身一变,扮成了身着粗布麻衣的农家女孩。 玄清见阿七这样变化,大概也猜测到她的打算,于是想也没想迅速钻进阿七的衣服,缠绕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阿七被玄清冰凉的鳞片贴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但她清楚,农家女的头巾跟蛇形饰品实在不搭,小蛇现在有必要躲起来,而粗布麻衣宽松不显身形,小蛇缠绕在她的腰部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 她整理了两下衣角,然后一边再次往正屋方向走,一边高声喊着:“许三哥在家吗?” 屋内发出一阵响动。 “诶!在呢!请进!”男子的声音变得热情洋溢。 阿七受邀后推门而入。 男子看见阿七这个陌生面孔,心虚地降低音量问道:“姑娘找我何事?” 阿七粲然一笑,用小女孩的声音对许三胖说:“许三哥,我叫阿七,赶路路过此处,想前往恋藏山谷。” 接着她道明来意:“因为我平日里不辨东南西北,老是迷路,听石头哥哥说许三哥你要带着大家去恋藏山谷旁的琴光城做工,便想着让三哥捎我一程。” 阿七没说谎,这确实是她之前的想法,只是刚刚听了许三胖和他母亲的对话后,这个想法有所改变。 许三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送上门来的猎物,他难道会嫌多? 可不等他发话,坐在一旁的许老太却颤颤巍巍开了口:“姑娘,我们家三胖不带陌生人,你自己赶路吧。” “啊?”阿七瞬间拉下脸,泪水盈满眼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玄清是看不见阿七的脸,要是能看见,定会夸赞阿七的演技精湛。 “母亲!”许三胖厉声呵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带陌生人了!” 他一双牛眼瞪得巨大看着母亲,眼神中带着威胁和警告。 许老太被吓得不敢再作声,倒吸一口气后尴尬地坐在原位。 阿七赶忙出声,将许三胖的注意力拉过来:“许三哥说话可当真?” “当真!”许三胖点头应道,“姑娘你不知,我带他们去琴光城做工,虽然这做工的名额已满,但你只是顺路,我捎你一程也无妨。” “那……”阿七捏着衣角搓了起来,“那我需要给些银两作为路费吗?” 阿七也是演上了瘾,还编起了后头的对话。 许三胖大手一挥,爽快道:“不用额外的银两!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而已。” 阿七正准备感慨许三胖这是下了大手笔招揽自己,却没想到他又补了一句:“你把你本身计划用在路上的盘缠给我就行了,别的你便不用操心。” 短暂的愣怔过后,阿七只能苦笑着勉强答应:“上路前我就将银子送到许三哥手上。” 经过商量后,阿七感谢地朝许三胖和许老太鞠躬道别。 * 待交了银两,住进客栈后,阿七掐诀将门窗封闭,接着轻盈转身,再次变回原先的修士模样。 “好一个诡计多端的人牙子!”她忍不住高声抱怨,“我自己赶路住上房不好,把银子给他住大通铺才高兴,真当我是个傻子?” 语罢,阿七一手将小蛇从腰上拿下,将她捧在自己眼前高声问道:“小彩你说!这许三胖是不是个畜生!” 玄清本来还想跟阿七同仇敌忾,批判许三胖,可这“小彩”的称呼,又烦得她不想回应。 不过阿七说得没错,许三胖的确是个畜生。 从他和母亲的对话中,能听出他这次召集镇上的年轻男女外出,定是不怀好意。 虽不知他最终要如何处置这些人,但显然连他的亲生母亲都发现了端倪,知道他要做的是“丧良心”的事情,那绝不可能像它说的那样,是带这些人去做工。 见小蛇不回应,阿七三两步走到桌边,坐上椅凳,然后将小蛇放在桌上。 她挺直身体,眼中满是不屑地碎碎念道:“我虽没在人间生活过,但话本子里写的‘丧良心之事’,无非就是迫人为奴,逼良为娼。” 说到此处,她捏紧拳头,没好气地说:“待他上黄泉路前,我定会给他清算好罪孽!” 回忆起刚才屋中的情形,她心下又觉着有些可惜:“只是可怜了那尚存善念的许老太……” 玄清直立着上身,依旧以居高临下的视角冷冷地盯着阿七。 “罪人”和“善良家属”,是修道者人生中必须参透的一个问题。 学会到底该如何评判和处置这种关系,也是阿七人生路上必经的历程。 在玄清看来,今天的阿七在知晓许三胖的恶行后,所做的决定非常正确。 许三胖能够召集这么多邻居,哄他们前去“做工”,一方面是因为他懂得编造谎言哄骗这些未曾见过世面的年轻男女;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些人对他抱有极大的信任。 若是阿七直接告诉这些被哄骗的人,许三胖是人牙子,那定不会有人相信她。 只有让这些人亲眼看到自己到达琴光城后的生活,亲身经历被卖到那边遭受非人待遇过后,他们才会真正看清许三胖的真面目。 届时阿七解救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事。 并且,阿七有解救他们的实力。 过了好一会儿,阿七的气才消下去,声音也放平缓了许多。 “小彩,你……” “嘶——” 玄清吐信龇牙,并露出凶狠的表情打断了阿七说话。 “不是,小彩……” “嘶——” 她再次发出不满的声音。 阿七的脑子这才清醒过来,忙真诚询问:“你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玄清闻言立即收起信子,轻轻点了两下头。 “那……那你想叫什么?”阿七摸摸自己的后颈脖,为难道。 玄清优雅地抬起尾巴沾了两下杯中的茶水,随后在*桌上写下“青”字。 阿七看着水渍形成的字,皱着眉再次严肃提问:“我应该叫你阿青、小青还是……” 玄清又占了一点杯中茶水,在“青”字前头写下了一个“阿”。 “好吧。”阿七语气中带着困惑。 一条七彩的小蛇,为何会叫“青”呢? 不对啊! 阿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比起为什么七彩小蛇会叫阿青,她为什么会写字这件事情才更加让人困惑才是! 这时的她又想起当初在阿青梦里见到的各门派功法书籍,书中的文字清晰可见。 自己当时怎么没觉得不对劲呢? 阿七猛地站起身,让自己比阿青高一些,再弯下腰将脸凑到阿青面前,质问道:“阿青!你到底是谁!” 第26章 阻止石头前往 玄清知道阿七是个聪明的小妖兽,也知道自己跟她过多交流必定会暴露一些东西。 她大脑迅速转动,余光瞥到桌上依稀可见的字迹,猜测着是自己会写字引起了阿七的怀疑。 演戏不只是阿七的强项,玄清一个近两千岁的修士对装傻充愣也是信手拈来。 她微微歪头,将自己的眼睛瞪圆,就着昏暗的光线,把瞳仁放到最大,摆出一副可爱软萌的表情。 阿七正认真盯着小蛇的眼睛,见小蛇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一时也走了神。 屋外春光明媚,屋内门窗紧闭,仅有丝丝光线从厚重的窗户纸透进房间。 阿七小时候也爱把眼睛瞪得圆圆的给鱼姨和树婆婆撒娇,瞧着小蛇这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她体会到了当初鱼姨和树婆婆的感受,此刻的她心都快化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七才缓过来。 她坐回椅凳,再次尝试与小蛇用平等的视角对话。 阿七的态度也没了之前那般严厉,语气轻柔了许多:“阿青,你居然会写字,是不是之前有跟随哪位师父学习功法?” 玄清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假装听不懂一般,左右歪了两下脑袋,轻轻吐了吐信子。 阿七被玄清这可爱的小动作扰得心神不宁,她努力镇定下来,结合这几天的情况仔细思索。 小蛇之前用尾巴写字回应了自己,说明小蛇能够听懂她之前提出的问题。 但小蛇现在的样子,又像是没听懂她这一次的提问。 阿七猜测着,会不会是自己刚刚说的话太复杂,超出了小蛇能理解的范围? “小蛇,你识字对吗?”阿七尽量把自己的问题变简单。 玄清闻言,立即柔柔点头。 她心里有些纳闷,自己都用尾巴在桌上龙飞凤舞了,难道还能否认不成? 其实阿七只是用这个问题做引子,看小蛇是否能听懂精炼一些的语句。 确认小蛇能做简单的交流后,阿七开始将问题往深处推进。 “你是跟师父学习的吗?”她试探地问道。 玄清再次点头。 让阿七知道自己有师父,便能打消阿七收自己为徒的荒谬想法,这点非常重要。 果不其然,阿七的面上立即爬上落寞的神情。 “你有师父啊。”她声中带着委屈,“那你一定也曾修行?” 玄清这次没有用肢体语言回应阿七,而是调动体内灵力,使身体放出微弱的金光。 虽然她不愿意让阿七了解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就算只是一条小蛇,她也不愿永远伪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形象。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灵力,不让这光亮太耀眼,以免阿七知晓自己真正的实力。 微弱朦胧的金色光芒透过鳞片后形成细小的七彩光线,衬得小蛇优雅而美丽。 桌边甚至形成了一团光圈,映照得整个房间暖洋洋的。 温暖的光芒倒映在阿七的眼中,令她不禁恍惚了几息。 “你是金系体质。”阿七口中喃喃。 思忖片刻后,她才向小蛇提出请求:“我能进你体内看看你的境界吗?” 她之所以要征求小蛇的意见,是因为探索他人境界,对他人来说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当探索者的内力深入对方气海和丹田后,就能够从内部直接攻击对方。 除非是非常紧急、要为他人治疗的情况,修士和妖兽都不会轻易让别人探查自己的气海和丹田。 昨日在茯苓宗,是因为阿七担心小蛇的安危,才不得不自作主张,直接往她体内传输灵气。 小蛇缓缓收回自己的光亮,然后在桌上旋转两圈,将头搭在身体上,等待阿七用灵力探索自己的境界。 她已经藏好了丹田内的气息,化出一颗金色的球状物伪装金丹,并将气海也缩小到金丹期的大小。 阿七见小蛇放松的模样,猜想她是同意了,于是抬着眉毛,眼神温柔地看着小蛇说:“我进来了哦。” 阿七本身的灵力属性是火,五行生克中,火克制金,如果她用火系灵气查探,极有可能伤到小蛇的身体。 她之前为了治疗小蛇已经将体内的木系灵气消耗得不剩多少,但为了不伤到小蛇,她还是选择调动了体内存量不多的木系灵气。 她伸出手指,幽幽绿光缓缓注入小蛇体内。 玄清平静地用头部接收阿七释放出的灵气,好让她能够快速探清自己的情况。 约摸半炷香的时间后,阿七抽回自己的手,疲惫地睁开眼睛。 “你居然是金丹期的小蛇?”她略显虚弱的声音中带着震惊,疑惑道,“可是我昨日给你输送灵气的时候……” 玄清闻言,心中闪过一丝紧张的情绪。 确实,自己是大乘期修士,早在金丹期晋升元婴期时,就破丹成婴了,金丹早已不复存在。 只是她没想到,阿七昨日还注意到了自己没有金丹这件事。 这小家伙,一点都不好骗! 可就在玄清发愁如何打消阿七的疑虑之时,阿七竟自己开始为她找补。 “之前你受了歹徒伤害,修为尽失,想必是伤了金丹。”阿七神色悲伤,“昨日我几乎把体内所有的木系灵气都传给了你,可能因此重铸了你的金丹。” 她心疼地伸手抚摸了两下小蛇的头顶,然后恶狠狠地咬着牙道:“那些恃强凌弱、以多欺少的人真该死!” 玄清听了阿七的分析后,深觉她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之前她的丹田被损坏,确实是阿七输入的大量木系灵气将她的丹田修复得七七八八。 阿七只是把“丹田”换作了“金丹”,其实一切都说得过去。 不过阿七之后说那些伤她的人该死时展露的神情,也出乎玄清的意料。 玄清本以为阿七会是一个善良得有些过于仁慈的姑娘,没想到她竟也会如此疾恶如仇。 “先等我一下。”阿七忽然深吸一口气,默默闭上眼睛,调动自己的火系灵气疏通自己的奇经八脉。 红黄色的火焰光线笼罩住阿七,阿七面上的倦容逐渐褪去,再次睁眼,她又恢复了活泼乐天的模样。 “金丹期的阿青,真不错。”她笑意盈满眼眶,温声夸赞道。 接着她便抬起双手,环抱住小蛇,用肉乎乎的脸蛋蹭着小蛇的侧脸。 玄清没有抗拒,毕竟小家伙耗尽自己的木系灵气为她修补了丹田,让她蹭一蹭也没什么损失。 “不过赶我还是差点儿。”阿七这时候还不忘自吹自擂,“我可是合体期的妖兽呢!” 玄清微微侧头,扫了一眼阿七,却看见她还在眯着眼享受与自己的亲密时刻。 这小魇妖,修为真不低,口气也是真不小。 * 翌日清晨,阿七照例将小蛇别在头上,前往陈家向石头打听许三胖的事情。 阿七敲响陈家的屋门,这次是石头妈来给她开的门。 石头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招呼阿七进院,接着默不作声带着阿七往里走。 她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让阿七不得不关切道:“伯母您这是在担心石头哥哥吗?” 听见阿七关心自己,石头妈胸口提起一口气,却又在话到嘴边时哽住了。 “哎,不说也罢。”石头妈只叹了一句。 阿七没有追问,她跟着石头妈来到陈家的正厅,看见一个巨大的行李包袱就摆在最里头的角落。 “石头哥哥连出远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她惊讶地指着那包行李发问。 这石头也太着急了——急着跟着人贩子远走他乡。 玄清趴在阿七的头上,都忍不住摇了摇头,看这石头妈不像是个笨的,怎么教出了个冲动又愚蠢的儿子? 明明自己母亲都提醒多次了,竟还是没意识到危险。 看见儿子的行李,石头妈更为光火,挥挥手中抹布,口中说着“罢了罢了”,之后无奈踏出正厅去叫石头出来见客。 阿七坐在正厅的小椅子上,等着石头过来。 她闲着没事,便抬手摸摸小蛇光滑的鳞片,享受那冰冰凉凉的触感。 玄清心中有火也不便发,只能在阿七伸手摸她时,移动被摸那处身体的位置。 谁知玄清这样一扭,阿七更觉有趣,竟调皮地用双手跟她玩耍起来。 不一会儿,石头容光焕发地赶来正厅,心情愉悦地跟阿七打招呼:“阿七姑娘!” 玄清见石头进屋,赶紧僵硬着身子假装发饰;阿七忙心虚地整理着弄乱的头发,并冲石头回以笑容。 石头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你昨天去找许三胖了吗?” 阿七整理好着装,端正地坐在椅凳上,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答道:“找了,许三哥答应带上我一起去。” 石头的屁股刚沾着板凳,听阿七对许三胖的称呼,连忙摇摇手说:“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可别叫他许三哥,待会儿给那小子得意坏了。” 阿七掩嘴咯咯笑了两声,将身子朝向石头那边,然后打听他们之后的行程:“石头哥哥,你们是哪天出行呀?昨日我忘了跟许三哥确认,今日不好意思再打扰他,才来问你。” 石头闻言,连忙告诉阿七:“就明早辰时啊。” 接着他还指指房间一角的行李:“你看,我把东西都收拾好,就等明日启程了。” 阿七顺着石头的手指转头看去,正是她刚才看见的那将近一人高的行李。 “怪不得。”阿七用气声道,并没让石头听见。 她把头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对方,与他商量道:“那我明日先来找石头哥哥,你带着我去跟他们会合可以吗?” 石头拍拍胸脯自信道:“当然,包在我身上。” 得到应允后,阿七便起身与石头告辞。 石头是个头脑简单的男子,听阿七要走,就噌地站起身与她道别,还自作聪明道:“我送阿七妹妹到门口。” 阿七本就不爱吃人间食物,石头没有留她吃饭,她高兴极了,伸手往门口一扬:“石头哥哥这边请。” 石头也学起阿七的模样,一只手背到身后,半弯着腰,一手摊开向上,回了一句:“请。” 俩人像读书人一般,昂首挺胸走到院子里,朝院门口走去。 阿七走动的时候,还故意小幅度扭动上身,让帮自己束发的小蛇左右摇晃。 玄清的肚皮紧贴着阿七的后背,被这样一晃痒得不行,于是连忙用尾巴轻拍阿七的后腰,让她停止。 “哎哟!”伴随着一声大叫,石头的身子往前一倾。 阿七一惊,赶紧转头查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石头妈拿着鸡毛掸子,双手叉腰责备道:“臭小子也不知道留客人吃顿便饭!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说完,便作势要上手用鸡毛掸子打第二下。 “母亲!母亲!我错了!”石头像峨眉山的猴子一般上蹿下跳躲避追打,还拱手作揖求饶道,“我只是太兴奋给忘记了!母亲别打!” 阿七在一旁看见这场景,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羡慕。 她是被鹿鱼鱼带大的,因不是亲生母女,鹿鱼鱼对她始终不会如此随意。 玄清则在庆幸自己谨慎,刚才拍打阿七后腰时也将尾巴藏在了她的头发下头。 若是自己活动的尾巴被这从后头走来的石头妈发现,那鸡毛掸子可就不一定落在谁身上了。 人间第一修士挨一记鸡毛掸子,简直不敢想得多跌份。 念及鸡毛掸子打人确实也挺疼的,阿七忙上手阻拦:“伯母您别打石头哥了。” 见着阿七阻拦,石头妈也选择了收起鸡毛掸子,紧接着她拉起阿七的手:“走,丫头!你去厨房帮我干活儿,待会儿留在我们家吃午饭。” 阿七眯了眯眼,想着今日并没什么其他计划,于是老老实实跟着石头妈去了厨房打下手。 石头妈拉着阿七匆匆走进厨房,一把将门关上,还从门边的窗户看了一眼石头的去向。 确定石头又偷溜出门后,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到呆立在厨房正中央的阿七身边。 “阿七姑娘,我有事要对你说。”她面色凝重,语气低沉,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阿七虽然已是五百岁的成年大妖,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外表只是个少女模样。 她也闹不明白一个中年妇女有什么重要的事对她说。 不过她一向爱听故事,石头妈愿意告诉她点陈家密辛,她也是敬谢不敏。 “其实石头不是我和我妻郎的亲生儿子。”石头妈终于吐露了这个秘密。 阿七不语,耐心地等着石头妈把事情说完。 “我和妻郎婚后不久,上山采果子时捡到了石头。”石头妈扶额,“虽然石头是个男孩,但我俩也没嫌弃他,而是把他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对待。” “只是这男子与女子终有不同。”石头妈深吸一口气。 想来接下来就是要说重点了,于是阿七也跟着她深吸了一口气。 石头妈此时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面容:“男子实在太蠢了!” 阿七和头上趴着的玄清脑袋中都浮起大大的问号。 虽然她们也赞同石头妈的说法,但石头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自己养母都直骂愚蠢? “阿七姑娘你才来镇里有所不知!那许三胖自小家贫,父亲是个混账东西,害死了别家孩子,被官府判处死刑。许三胖打十岁起,便跟了行商的老头出外谋生。” 阿七听到此处甚至屏住了呼吸,没想到许三胖的父亲也是个穷凶极恶之人。 石头妈开始讲述许三胖之后的经历:“前几年,那行商的老头会每年宋许三胖回家两次,每次回来,许三胖都会给她母亲一些钱财;可近五年,许三胖再未回过家!” 玄清和阿七都虚起了眼睛,五年没回家,这是非常关键的信息。 石头妈讲到这儿,面容都变得愤怒起来:“许老太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两个女儿多次表示要赡养她,可许老太眼里只有那五十岁才拼来的儿子,一定要守着那破屋子和两块田地,说是家财只留给儿子,两个女儿想都别想。” 她冷笑两声,眼中透出寒光:“若我是她女儿,我便再也不管这老太了。” 接着她翻了个白眼,摇摇头道:“可惜许老太的两个女儿没我这般狠心,她们说,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老太饿死,于是只能奉上银钱养着许老太。” 阿七不知该如何评价许老太的行为,只是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厌恶。 石头妈忽然靠近阿七,语气沉稳而严肃地说:“前阵子,许三胖突然回镇,说是这些年在外头干大事赚了大钱,这会儿才有空回来孝敬母亲。没过两天,他就走街串巷宣传说北边琴光城缺人干活儿,年轻人只要过去就能赚大钱!” “嗯……”阿七瘪着嘴,掩不住嫌弃的表情。 许三胖的故事疑点重重,赚了大钱怎会不急着衣锦还乡孝敬母亲,反而是等了几年才回来?琴光城离这儿远,那头缺人干赚大钱的活儿,为什么不就近寻人,而是让这南边小镇上的人过去享福? 阿七打小生存在峡谷,见不着世上这些勾心斗角,她觉得自己不会是什么特别聪明的魇妖,可这种不合逻辑的事情,连自己都看出了漏洞,镇上这些年轻人怎会如此轻易受骗? 就凭许三胖是他们同乡? “伯母您是怀疑,许三哥拉大家过去,是害人的?”阿七试探性地问道。 “我不是怀疑!我是肯定!”石头妈气得提高了音调,“但是不管我和妻郎怎么说,石头那臭小子都不愿意听,我这些年真是养了只白眼狼!” 玄清倒是对此不以为意,俗话说得好——歹竹难出好笋。 这事虽不绝对,却能概括大多数情况,许三胖父亲是个死刑犯,母亲是个溺爱儿子的人,不教出一个作奸犯科的儿子才是稀奇事。 而天下大多数男子冲动又自大,做事毛躁不说,还听不进别人的劝阻。 这石头定是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两位母亲不如自己和许三胖见识广,才听不进劝。 “那伯母您现在打算如何是好?”阿七不便帮人家做决定,只能仔细地询问以确定对方的态度。 “反正都是捡的男娃,死了就死了吧。”石头妈说着狠话,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阿七和玄清都看懂了她的心思。 玄清早已把个人生死看得很淡。 一个人的命运,始终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石头这小子,若因没人劝阻走上绝路,那确实值得同情。 可石头妈将他从山中救起,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现在又拼命阻止他落入许三胖的圈套,若这都拦不住他寻死的脚步,那只能说天命如此。 然而阿七看着石头妈的眼泪,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 她没评价石头和许三胖,而是走到厨房的一角,捡起昨日她从陈家老奶奶背篓里挑出的两朵蘑菇递给石头妈。 “伯母,你看好啊,这种蘑菇叫见手青,如果不小心没炒熟直接吃,误食者便会出现幻觉,并且手脚无力,头昏眼花。”阿七声音甜美介绍道。 接着她摊开手,将几个黑色的小药丸递给石头妈:“我这里有几颗解毒丹,只要服下就能让误食者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再卧床休息个几天,就可以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了。” 石头妈接过见手青和药丸,“扑通”一声给阿七跪了下来。 玄清垂眸看着石头妈,心中毫无波澜,毕竟不管是阿七还是自己,都受得起眼前女子这一拜。 更何况,阿七还为她指明了一条道路。 可阿七哪见过这阵仗? 她下意识踏着碎步扶起石头妈,连声宽慰道:“伯母您别这么客气,我昨天吃了你们一顿饭,应该帮您的。” 此刻石头妈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抓着阿七的手不放,连哭带嚷道:“阿七姑娘!其实我第一眼就看出了你是修士!” 阿七倒也不觉惊奇,她平时身着道袍,并没有把剑藏起来,而是大方地背在身后或拿在手上。 在陈家做客吃饭时,她也随手将剑放在了桌旁,没有半分忌讳。 只不过因为她的模样看起来年轻,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她是个无门无派的小散修,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 “伯母您别哭,我也不是什么境界高深的修士。”阿七客套道,“您这样我受不起。” 石头妈收敛了些情绪,才再次开口:“石头说你要跟着他们一同前往,我本想拜托你帮我照顾他,但又怕……所以才想在去之前提醒你注意。” 阿七知道石头妈在担心什么,她是在担心自己一个不入流的散修对付不了许三胖背后的势力。 这世间有不少修道之人无法抗拒名与利的诱惑,背弃誓言,最终成为邪恶势力的打手。 她煞有介事地点头肯定道:“你说得对,我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按照你的想法,将石头留在镇上,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那你也小心,别出点什么事……”石头妈抓着阿七的手担忧道。 阿七明白,石头妈是想让她也别跟着许三胖前往琴光城,于是她连忙安慰:“伯母你放心,我有分寸。” 趴在阿七头上的玄清不屑地想着,阿七还有师父在身旁呢,能出什么事? * 午时刚到,石头就屁颠屁颠地回到了家中。 上了饭桌,他看看桌上的两位母亲和奶奶,疑惑地问:“咦,阿七姑娘呢?” 石头妈笑着回答:“阿七姑娘说要回客栈收拾收拾行李,明日早点出发。” “哦……”石头点点头,拿起筷子伸向桌上的餐盘。 而客栈中,阿七坐在桌前,玄清在桌上盘着身子,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 阿七一个人絮絮叨叨地总结着今天从石头妈话中获取到的信息。 她面色凝重,眉头紧皱,口中道出自己的想法:“许三胖跟行商的老头一同外出,忽然失踪,几年后出现在村子里,打着赚钱的幌子骗年轻人离开镇子。” “他背后一定有个更庞大的体系接手这些年轻人……” 玄清细细听着阿七的话,一直微微点头肯定她的分析。 “诶?”阿七忽然停下,用指腹扶着玄清的下巴,“脑袋怎么一直晃晃悠悠的,不舒服吗?” 玄清:……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漠,不会引起阿七过多的注意,却没想到自己微微点头的动作也会被阿七看在眼里,之后得更小心才是。 玄清扭动身躯,将头偏离阿七的手指,用尾巴蘸取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跟”字。 阿七手指在字边上点了点,疑问道:“你是叫我跟着许三胖?” 玄清再次点头。 谁知阿七的手不老实,像是非常自然一般抬起抵住她的下巴:“嗯,本身这次我们就顺路,我肯定是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 玄清移开脑袋,这一次,她把下巴搭在了身子上,不让阿七再造次。 可阿七那小爪子根本闲不下来,顺顺当当就搭在了玄清的露出的脊背上。 玄清轻吐了一下蛇信表示无奈,看来今天是如何也躲不过这小家伙的碰触了。 她忍无可忍,趁阿七歪着头看向别处思考之际,使用催眠诀让阿七睡了过去。 催眠诀是简单的咒术,不会消耗太多灵气,玄清现在使用它并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确认阿七进入梦乡后,玄清催动法力,浑身冒出闪耀刺眼的金光,金光透过门上的油纸,让路过的店小二都不禁侧目。 小二以为是着火了,连忙敲门喊道:“客官在吗!客官在吗!” 门内金光瞬间消失,随即传出冷冽而动人的女声:“屋内无事。” 小二闻言,想着不能得罪这天字房里的客人,在报了一声“小的告退”后便转身离开。 但走到转角时,他忽然定住了脚步。 “这房里不是那位出手阔绰的年轻修士吗?我记得她说话不是这个声音啊?”小二挠着头自言自语道,“算了,修士都搞不定的敌人,我也对付不了啊!” 最终他决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去干自己分内的活儿。 屋内,脸蛋圆圆,乖巧可人的少女阿七扑倒在桌上。 她的身边站着一位身形瘦削,面容清冷的美人,这美人便是化作人形的玄清。 玄清静静看着阿七熟睡的面庞,大乘期修士的催眠诀一出,哪怕是电闪雷鸣、地动山摇,阿七也不会醒来。 第一次以人类的视角观察阿七,玄清心中有些感慨。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小黑蛇和小魇妖,秘境之主与小魇妖,人形阿七与七彩小蛇,各种形态的相处过程交错出现,最终她的思绪回到当下,自己以玄清道长的身份,站在阿七的身旁。 走到这一步,她们花了五百年。 玄清弯下腰,轻松将娇小的阿七打横抱起,转身把她放上床榻,接着拉过被子盖住阿七的身体,还顺手帮她掖好了被角。 阿七圆乎乎的下巴搭在被子上头,被挤出了第二层薄薄的皮肉。 玄清注意到这点,不禁微微勾唇轻笑一声。 下一刻,她想起阿七刚才总是闲不住小爪子,不是抬着她的下巴,便是贴着她的身体。 按照玄清的个性,除了当时想要撇开外,她并不会太在意这些没有太大影响的小事。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怂恿她:“你也摸摸她,摸回来才不吃亏。” 玄清倒也没想过什么吃不吃亏,只是阿七下巴上的那一小块肉肉着实奇怪。 她先是抬手捏了捏自己的下颌周围,发现并不能捏起来这样一块肉。 接着那只手便鬼使神差地朝阿七伸了过去,停在了阿七的脸蛋下方。 下一瞬,她就真的开始轻轻用食指指尖摩挲起阿七的下巴。 回忆袭上心头,在森之秘境中她用手挠阿七下巴的场景浮现在她脑海中。 阿七那时享受地伸着脖子眯着眼的模样,跟此刻床上闭着眼的人脸逐渐重合,玄清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笑意,眼尾眉梢不住往上扬,口中还发出“呵呵”的轻笑声。 仿佛是肌肉记忆一般,睡梦中的阿七也像幼时那样,将头稍稍往后抬,露出了整个下巴。 阿七下巴和被褥之间露出了一条空隙,被挤出的那一小层肉又缩了回去。 玄清的手往里头伸了伸,开始用四根手指一起轻轻抚摸阿七下巴上的皮肤。 阿七被挠得舒服,将头仰得更高,小嘴咧向两边时还微微上翘,像是在笑一样。 “亲她一口!亲她一口!”玄清脑中的声音又一次怂恿道。 可这回玄清恢复了理智。 亲亲幼年形态的毛茸茸小魇妖便罢,阿七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人形,将来要成为她的徒弟,自己作为师父,怎能做出如此失仪之事。 她收起笑容,准备抽回手,却又没忍住用拇指指腹和食指关节轻掐了一把她圆嘟嘟的脸颊。 玄清侧身坐到床边,闪耀的金光再次出现,下一刻,玄清变回了七彩小蛇的形态趴在阿七身旁。 她绕过阿七的身体,从床尾去往架子床里侧,接着躺在了阿七枕边,闭着眼调理自己的气息,静静等待催眠诀失效。 * 深夜,万籁俱静,星辰漫天。 阿七的眼睫微微颤动,须臾过后,她缓缓睁眼,盯着架子床侧边挂着的纱帐。 “我怎么会睡着了?”刚睡醒的阿七声音沙哑道。 深呼吸几口后,她下意识伸手摸索小蛇的踪迹。 待她的手碰触到盘在枕头内侧的小蛇时,她长舒一口气,拍拍小蛇的脊背,继续用喑哑的声音说:“在这儿躲着啊,什么时候才肯进被子里来?” 似乎因为上次在茯苓宗睡着的经历,阿七没有细究这一次自己为何会睡着,她摆正身体,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查看天色。 她挥手去除窗户上的禁制,然后推开扇叶,抬头一看。 深蓝的夜空中群星闪耀,徐徐微风吹拂在脸颊上令她神清气爽。 她时常在峡谷里跟淼淼和跳跳一起躺在草地上数星星,如今这漫天星罗棋布,却只剩她一人独赏,难免勾起一些伤感的情绪。 淼淼和跳跳现在会不会也像以前那样在数星星玩呢? 她想念着往日的朋友,心中怅然。 玄清见她站在窗户前发呆,于是沿着床边爬下,穿过房间干净的地面,攀上了阿七面前打开的窗户。 “诶?阿青?” 看见小蛇的身影,阿七心中忧郁的情绪忽然随风飘散。 她伸出手臂,邀请自己的伙伴:“走,我们去房顶看星星!” 第27章 启程! 玄清伸出脑袋,用下巴贴上阿七的手腕,缓缓打着圈缠绕着她的手臂爬上肩头。 不管是阿渊还是阿青,都不曾爬上过阿七的肩头,这一刻,她们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亲人、抑或恋人,互相依偎在一起。 阿七双手平举,轻点脚尖,下一刻便翩然飞出窗户,穿过静谧城镇的上空,来到镇上最高建筑的顶层。 深夜的小镇宁静安详,没有一户人家亮着灯,只有满天的繁星点亮整个世界,像是深蓝色丝绒上镶嵌的珍珠。 阿七找到的这个建筑像是一个瞭望台,很高,却容不下几个人。 她顺手捋了捋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口中轻声念着:“望火楼?” 玄清听见阿七说的话,用头顶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耳朵表达赞同。 望火楼是城中监视火情的地方,站岗人会站在最上层眺望全城,一旦何处发生火灾,便能指挥官兵前去救火。 只是这小镇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火灾了,所以此处的官府只安排人白天在这儿站岗,夜里大家都入睡后,站岗的士兵也会回家休息。 五百年前,阿七曾借*着那篇世情杂文给出的信息,在智斗庚庚鼠的过程中大获全胜;玄清离开峡谷后,隔三差五就会丢一些新出的功法,记载着先进知识的书籍和时兴的话本子下去。 峡谷虽然没有人间这些建筑,但建筑相关的书籍中多有记载。 阿七能说出“望火楼”,便代表她连那些内容晦涩难懂的知识类书籍都认真看了进去。 玄清喜欢善良的孩子,同样也喜欢勤奋好学的孩子。 感受到小蛇也懂得望火楼的含义,阿七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头顶。 “今天的星星好多,好美。”阿七感叹道。 接着她微微笑起来,开始自顾自地跟玄清聊天。 “我在峡谷中,有两个好友,名叫跳跳和淼淼” 提起两位好友,她的眸光闪得跟天上星辰一般灿烂:“她们俩可算是我的生死之交。” 玄清又下意识点头,她当然记得,五百年前,她亲眼看见三个小家伙合力逃离庚庚鼠的围攻,那只小跳蛙和阿七还受了伤。 她转头看看阿七的耳朵,上头没有留疤,还好。 “我好想跳跳和淼淼啊,也好想鱼姨,好想树婆婆……”阿七伤感地思念着峡谷里的亲朋好友。 玄清用尾巴拍拍阿七的后背,以示安慰。 “我会找到阿渊,然后带着你和阿渊一起去寻找母亲。”阿七望着天上的银白色的星星。 “不过,其实我也知道,阿渊不一定有机缘能修行;母亲当年离开我,也不一定……”阿七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 寻找阿渊和母亲是她此生最大的目标,但她多年的学习让她变得聪明,也逐渐地对当年的事情有了新的看法。 当年她尚未破壳,母亲接到召唤后,将她藏在了隐蔽之处便匆匆离去。 她等了两个月,直到周围响起了野兽恐怖的号叫,她才凭自己的力量破壳而出,往远处逃离。 小时候的她对时间没有概念,总觉得是自己没有听母亲的话,等得不够久,才导致自己和母亲失散。 可她逐渐长大,逐渐懂得了两个月事件的长度,才知道,母亲可能被什么绊住了脚步,也可能…… 话本子上说,人间生灵陨落后,天上就会多出一颗星星,可阿七不愿意击碎自己心中的希望,她坚定开口:“我母亲一定会在某个地方跟我看着同一片星星。” 玄清心里像是被什么哽住似的,如果阿七想要的东西是她能给的,那她都愿意给,可是阿七的母亲…… 她能看出,阿七的表情中不仅有期盼,还有担忧、悲伤与倔强。 这孩子聪明,应该能猜到些真相,只是阿七仍旧本能地抗拒这些真相。 这一次,玄清放下了矜贵的身份,慢慢从阿七后颈脖绕到她肩膀的另一侧,然后将自己的脸贴在阿七面颊上。 “阿青你是想说今后有你陪着我吗?” 阿七读不懂小蛇的肢体语言,她只能说出自己心中盼望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幸好自己遇见了阿青。 “离开熟悉的峡谷,前往未知的世界”,短短一句话说得简单,可从开始到结尾,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哪知玄清将脑袋移开,转到阿七眼前,郑重其事地冲阿七使劲点了两下头。 阿七脑中一片空白,泪水啪啪滴下。 她将小蛇从肩上抱下搂进怀中,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谢谢你。” 玄清却没有沉浸在情绪中,她绞尽脑汁才想起那个能够根据妖兽的气息和血脉寻找妖兽魂魄的灵宝——六角琉璃盏。 五百年来,她给阿七准备了许多礼物,但现在,她认为只有六角琉璃盏才会是阿七最喜欢的礼物。 因为这个琉璃盏极有可能帮阿七找回母亲的魂魄,让她与母亲重聚。 只要她恢复功力,就能日行千里回到宗内将六角琉璃盏取来。 思及此,玄清也将身体紧贴着阿七的肩膀。 为了安慰哭成泪人的阿七,玄清攀上她的脖颈,学着曾经鹿鱼鱼舔舐阿七的毛发那样,伸出蛇信子为阿七拂去脸上的泪水。 五百年后的今天,玄清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从鹿鱼鱼手中接下了照顾阿七的重任。 * 满天繁星的光辉逐渐黯淡,东方既白。 阿七带着小蛇在镇上人醒来前回到客栈,收拾好行李后,便依约前往陈家。 刚走到门口,阿七就看见满脸青黑的石头在跟两位母亲和奶奶拉扯。 “母亲,让我去吧……”石头声音虚弱,整个身体摇摇晃晃。 石头妈哭丧着脸,费力扶着石头,整个躯干都快被石头压弯了:“儿子啊,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怎么跟着你表哥出远门啊?” 石头不甘心地努力站直身体。 可在阿七看来,石头能站直分明是从石头妈身上借的力,他越用力撑直身体,施加在石头妈身上的力气就越大。 眼见石头妈都快被压倒在地了,阿七两步上前,准备把石头拨开。 不想却被石头妈的妻郎乐言抢了先。 “滚蛋!”头发高高束在颅顶的乐言一手拉着石头妈,一手猛地掀开了石头。 石头失去了支持,跌跌撞撞摔到了门槛外,往阿七怀里扑来。 趴在阿七头顶的玄清心下一凛,立马就想动用灵力拍飞石头。 然而玄清的灵力刚要释放,阿七眼疾手快就是一个闪身;石头直接与她擦身而过,趴倒在地面。 “幸好幸好,差点把我也拉下水。”阿七用小拳头捶着胸口,庆幸道。 “石头!”石头妈想追过来扶起儿子,却被乐言扼住手腕动弹不得。 乐言厉声道:“他要去就让他去!你要心疼你就跟他一起去!” 石头妈立即噤声。 她也知道自己心太软,溺爱孩子,真让他跟着许三胖走,只能害了他。 阿七不想理会几人,她只是答应了石头妈,来陪着她演一场戏。 “母亲,肯定是你给我下了毒蘑菇!”石头指着乐言说。 心里发虚的石头妈无意间瞥向了阿七,可阿七不以为意,就算石头妈出卖了自己,她也不害怕面对石头的质疑。 她只行好事,不会管他人眼光。 因为她有实力迎接他人的恶意。 好在石头妈虽溺爱孩子,却也不是出卖队友这种没原则的人。 乐言一脸冷漠地看着石头:“我本就不支持你跟着许三胖前去做工,如今你自己身体抱恙,跟我们折腾什么?你要去就去,我不拦你。” 石头妈站在乐言身后,满眼都是心疼,却坚持咬着唇一言不发。 阿七这才上前扶起石头,劝慰着:“石头哥哥,要不我跟许三哥说说,等你养好了,你再去琴光城寻他?” 石头整个人重心不稳,却也不愿靠着阿七,而是向另一边侧身,无力地靠在了树上。 他知道阿七说的是唯一的办法,但他还是不甘心。 “石头哥哥不走的话,我就先去城门口跟许三哥汇合了。”阿七也不跟他们多说,直接告辞离去。 玄清冷冷看着陈家人,这一家子虽有些脑子,但行动能力太弱。 乐言看起来像是个说得上话的,但似乎又不太想管孩子;石头妈管孩子,却又过于心软。 今后这陈石头,想必还会给她们惹不少事。 * 与陈家道别的阿七在街道拐角处摇身一变,又成了俏皮小村姑的模样。 “阿青,你再缩小一下身体,藏在我的头巾里头来。”阿七埋下头,对着自己腰部说。 藏青色的粗布衣裳下头透出丝丝金光,接着一条巴掌大的小蛇缓缓钻出。 阿七一把抓住缩小的玄清,呆呆地看了好久,最后脸上还浮起坏坏的笑容。 玄清总觉得阿七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想着自己现在的体型像条泥鳅,心中不悦,双眼往别处一瞥,便朝阿七的头上一跃而起,接着迅速钻进了头巾内。 感受到阿青在自己的头上稳定下来,阿七拍了拍后脑勺,以确定盘在那儿的头发不会变得松松垮垮,让小蛇摔下来。 整理好形象之后,阿七便背着一个简单的粗布包袱快步前往城门口,与许三胖会合。 刚出城门,阿七就看见二十几个年轻人聚在路旁。 阿七一眼就望见前日那个奚落她的高个女子正站在人群中。 然而前日高个女子身边还有两个小姑娘,今日在二十几个年轻人里头,却只剩高个女子和昨天帮腔的那个黄衣女。 阿七没有从正面走过去,而是从侧面轻手轻脚混入人群,偷偷听那两个女子说话。 “愔愔那俩母亲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拦着女儿飞黄腾达。”黄衣女抄着手没好气地说。 高个女子也嗤笑一声:“还是我俩的父亲目光长远,知道为家族考虑,允许我们出来搏一个好前程。” 阿七有些好奇,这俩女子到底有什么家族目标? “我爹说了,若我赚回来的钱能养得起两个弟弟,就将我写进族谱。”黄衣女子眼中冒着金光。 阿七没反应过来,玄清倒是罕见地笑得摇晃起身体。 族谱?每次朝代更迭,她协助打扫战场时都要烧三天三夜的那玩意儿? 高个儿女子又朝城门口看了两眼,戏谑道:“前日那小矮子不是说要保护我们的安全吗?怎么今天没来?” “哼,什么江湖术士装神弄鬼,估计被许三哥打发了。”黄衣女讥讽道。 阿七也不恼,只是背着手出现在二人身后咳嗽了两声。 “啊!”两个女子转头看见身后人,像是见鬼一样惊叫起来。 阿七背着手,半仰起脑袋,戏谑道:“傻大个儿在背后说人坏话呢?” 第28章 天量尊者 玄清素来喜静,不爱听弟子们闲话家常,但也不会过多管束。 如果遇到有人絮絮叨叨说人长短,她一般会扭头便走。 但阿七一定要站在背后偷听,她也只能任由那些话灌进耳朵。 前头说的事与她和阿七不相干,倒还无所谓;只是后头说到阿七,玄清的心里就不太舒服了。 修真的妖兽和修士,要么以德服人,要么以武会友,嘴巴上难免吃亏。 她悄悄将脑袋移动到阿七头巾一角,露出一只眼睛,观察外头的情况。 高个儿女子身形比较魁梧,也正是仗着这个优势,她才会如此口无遮拦。 阿七虽然换了身衣服,但那双机灵的杏眼辨识度极高,以致高个女和黄衣女一眼就认出了她。 “明台,她……”黄衣女躲到高个女身后,支支吾吾道。 “怕、怕什么?”明台观察到阿七并没有携带武器,顿时来了劲头,不过因为心中还是害怕,所以说话结结巴巴的。 阿七哂笑两声,也问道:“对呀,你怕什么?” 树婆婆教育过她,修士绝不能对平民百姓使用灵力。 阿七将这话记在心里,但却对此有不同的见解,如果是那些穷凶极恶,为非作歹之人,她当然要用自己的本事惩治他们,练武不就是为了惩恶扬善吗? 不过像明台这样,只是喜欢背后说人闲话,或是搞点小动作的,那她定然不会随意动用武力,这种小打小闹不配让她出手。 “之后我会跟你们一同前往琴光城,还请明台姐姐多多关照。”阿七说完,还向明台抱拳一礼,嘴角勾起微笑。 刚刚还叫明台傻大个儿,这会儿称呼就变成了明台姐姐,明台也不是真傻,自然能听到里头暗讽的意思。 “你……”明台想说点什么,却看见阿七身躯站得笔直,双眼炯炯有神,于是挑衅的话又被噎到了嘴边。 她转过头对黄衣女子吼道:“文潇,我们走那边去,别搭理这人。” 明台拉着文潇走到了人群的另一侧。 阿七没有跟过去,只是不屑地看了两人几眼。 玄清见阿七也没落得下风,也安下心来。 辰时一刻,许三胖才匆匆赶到。 阿七抢先上前告诉他,陈石头身体出了点问题,今日来不了了。 许三胖没多说什么,毕竟面前还有二十几个年轻人,少了石头也没大碍。 明台和文潇站在另一侧,听不见二人的对话,还以为阿七和许三胖说了关于自己的坏话,心中对阿七的厌恶再次加深。 许三胖将他们排列成队,还安排了每个人的序号,让大家看好周围的人,不要落单。 阿七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再次肯定了许三胖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赶路的过程还算顺利,阿七只是心疼那锭上交给许三胖的银子,在路上跟玄清唠叨了好久,说自己一定要把银子要回来。 玄清一想到空间里那一堆银元宝,才恍然发现原来阿七也是个守财奴。 * 三天赶路还算顺利,只是阿七被安排到跟明台文潇住一间房,非常不方便。 多亏许三胖火急火燎的,每日都要走上人家两天的路程。 两个女子白日里累得不行,夜里倒头就睡,也没跟阿七有过多交流。 只是这人一疲劳,晚上就容易打鼾。 阿七和玄清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鼾声,纵使不用睡觉,心中也无比烦躁。 第三天夜里,阿七实在装不下去了,趁她俩睡得死,直接离开了房间。 为求隐蔽,阿七带着玄清爬上了后院的大榕树,坐在了最粗的那一根枝干上。 在阿七的头巾中窝了一天的玄清也变回原先的大小,盘坐在阿七身边。 客栈中住着许多游客,阿七随手抓来一些梦境啃食,玄清就静静坐在一旁,眺望着远方。 一人一蛇就这样惬意地享受着宁静时光。 可没过多久,一道身着夜行衣的健硕身影划破天际,降落在客栈某间小楼的楼顶。 阿七慌忙把手上剩余的梦境气团一把塞进嘴里,大袖一挥遮掩住两人的气息。 “唔……意外收获。”阿七一边嚼着嘴里的梦境,一边感叹道。 阿七和玄清都能看出,来人周身散发着黑气,一看便不是良善之辈。 那人双手捂住嘴,发出几声鸟鸣,随后直直就往后院这边飞来,目标似乎正是阿七坐的这根树枝。 阿七伸手揽住玄清,一只脚也抬到树枝上,正欲蹬腿离开,却见那带着黑气的身影往下一坠,降落在了大榕树下面。 阿七松开玄清,再次把腿悬挂在树枝旁,等着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不多时,一个矮胖的身影匆匆忙忙从前院赶了过来。 那人便是许三胖。 因为肥胖,许三胖小跑到黑衣人面前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拜见天量尊者大人。”许三胖朝来人跪下行礼、 被称作天量尊者的黑衣人昂首挺胸,睥睨着跪在地上的许三胖,半晌才说话:“叫你带些新鲜的年轻人来,还强调多带女子,怎么这九成都是男子?” 许三胖闻言,立即面色惨白,磕磕巴巴回应道:“报…报天量尊者大人。女子比较谨慎,不…不太好骗出来。” 天量尊者“哼”了一声,随后像是大发慈悲一般,挥挥手道:“罢了,遣佣使里就数你每次带回来的人最多,你也努力了,神藏大人不会怪你的。” “谢尊者体谅!”许三胖听对方没有追究自己的责任,连声道谢,“这一次有个女子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小的原将此女孝敬给天量尊者。” 细皮嫩肉? 队伍里一共就三个女子,总不能是天天干农活的明台和文潇吧? 阿七侧过头看着玄清,玄清也盯着阿七。 阿七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细皮嫩肉,我吗? 天量尊者似乎非常满意许三胖的“孝敬”,语气都舒缓了许多:“你有心了。” 阿七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出谷才几天,她就被人“孝敬”出去了? 既然这天量尊者自己送上门来,那她就看看,到底是谁孝敬谁? 树下,许三胖靠近天量尊者两步,谄媚笑着轻声说:“尊者是否有空验验货?” 天量尊者只口气轻蔑地回了一句:“验!” 说罢,便跟着许三胖前往客房那边。 阿七这回看着小蛇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走吧,来活儿了,你七大侠要上线了!” 玄清微微翘起嘴角,但这表情在蛇的脸上并不明显。 阿七除了修为不错外,俏皮话也不少,一看就不是会吃亏的孩子。 阿七使用瞬移术回到房间,等待许三胖和那位天量尊者。 这位天量尊者行事还算谨慎,刚进入客房,就对整层楼的客人施下了催眠诀。 就连明台和文潇的呼噜声也消失了。 当然,这催眠诀对阿七和玄清没用,不过阿七倒是掌握了催眠诀的另一效用——止鼾。 阿七闭眼假寐,玄清也一动不动等着那“天量尊者”到来。 玄清也在那人出现的第一时间发现了他身上冒着的黑气,黑气通常是正道修士走火入魔后会产生的,这人有可能是入了歧途的修士。 当然可能性不止于此,世上还有一些潜入人间的魔修,他们并不像人间的修士那样,靠吸纳天地间的灵气修行,而是吸取天地怨气、恐惧和一切污秽的精神力量,以此提升自己的功力。 许三胖一副鞍前马后惺惺作态的模样,点头哈腰地帮天量尊者打开了她们的房门。 阿七用神识观察着一切。 她发现许三胖也不是普通人,屋内的门闩明明被插得好好的,但许三胖从外头便轻易打开了房门,很显然他也会使用一些简单的法术。 天量尊者在许三胖的引领下,走到阿七床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接着大手一挥,将阿七收入了储物空间。 阿七早已压下了自己和玄清的修为和灵力,天量尊者才能够如此轻易地带走她。 天量尊者和许三胖迅速退出房间。 而房间内,明台抓紧文潇的手已经被汗水浸湿。 催眠诀对她无用,她一直醒着…… * 进入天量尊者的空间后,阿七立即造出一副与自己形容一致的身体作为替代品躺在降落的地方,并在上头附上自己的气息。 接着又施法藏住自己和玄清的气息,开始探索起天量尊者的空间。 空间中寒风呼号,乌云遮天蔽日,四周的树木都是焦黑枯萎的,连河水都污浊不堪,整个世界的颜色昏黄中带着暗红,给人压抑之感。 阿七皱眉,摇身换上了道袍,还把自己的苍云宝剑紧紧握在手中。 “阿青,你一定要抓紧我,这个空间有问题!” 玄清像往日那般,攀上了阿七头顶,紧紧卡在她的发丝间。 她当然知道这个空间有问题,眼前这番景象,跟当年魔渊旁的森林被魔气侵蚀后如出一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让阿七和玄清都忍不住闭气。 一人一蛇往空间深处走去,想看看这浓烈的气味到底从何而来。 他们越往前走,这股气味越加浓烈。 不一会儿,前方就出现一个小村似的地方。 阿七一跃翻进小村子的篱笆,在村里的土房内一间间寻找,结果皆是一无所获。 可当她走入村子中央,一阵微风吹过,浓烈的腥臭扑鼻而来,阿七差点被熏晕过去。 好在小蛇忽然放出一束光,在阿七脸上形成一副金色的面罩,将恶臭抵挡在外。 阿七来不及跟小蛇道谢,忙顺着刚才气味飘来的方向寻找,几步过后,她瞧见了散发恶臭的源头:成山的尸体堆积在此,里头大多是女性与孩子。 阿七不是人类,但这地狱般的场景还是让她无比震惊与悲愤。 她双眼猩红,握着宝剑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双手因愤怒而直发颤。 玄清从阿七的身上下来,立在地面,眼神直直看着那些干枯如柴的尸体。 第29章 超度秘境冤魂 阿七胸中的怒火越燃越烈,身后甚至冒出点点火星。 玄清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升高,一下就反应过来,问题出在阿七身上。 她迅速转头,只见阿七猛地转身,身后的头发都被高高甩起,下一刻就要往离开空间的方向走 玄清急忙拦住她的去路,冷静地直立在她面前。 “阿青你让开,我要去杀了这所谓的天量尊者!”阿七不论是眼睛还是口鼻都冒出了火星子,俨然一副杀神模样。 玄清没有退让,而是甩出尾巴,在地上写写画画。 几息过后,地上便出现两个词语:超度、秘境。 看到“超度”二字,阿七心中的怒火才暂时被按了下去。 死于非命之人的灵魂会长时间被困在尸体旁边,或事发之地,这堆尸体的数量庞大,此刻定还有许多灵魂被束缚在此。 “可是超度之法我没有练过。”阿七有些尴尬地说,“峡谷内的生灵因为灵气滋养,几乎不会逝世。” 玄清扬起尾巴指了指自己。 “你是说,你能超度他们吗?”阿七惊喜地看着玄清。 玄清漆黑深邃的目光盯着阿七,微微颔首以表示肯定。 解决了超度的问题,阿七才想起地上的另一个词——秘境。 她对小蛇疑问道:“这里不是储物空间,而是秘境?” 其实玄清刚进入这里时就有所怀疑。 因为储物空间是附属于修士的外物,它会根据宿主的修为而变化大小,但它本身不具有灵性。 但她感受到,她俩所在的空间,是土属性的,这就意味着,这个空间不是普通的随身储物空间,而是一个规模较小的秘境。 玄清再次点头。 阿七只是没有玄清这么敏感,在得知此处可能是秘境后,她也迅速探查了一番,果然感受到了空间中带有的土系属性,只是魔气浸染得太厉害,以至于整个空间的土系灵气变得十分微弱。 玄清趁热打铁,在地上写下“你”“守卫”两个词。 “好!”阿七斩钉截铁道。 她虽然不会超度之法,但她知道被超度的灵魂会短暂显现出灵体的模样,逐渐飘向酆都地府。这一过程很难不被秘境的主人察觉。 而那天量尊者发现秘境出了问题,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自己必须为小蛇拖延时间。 阿七朝玄清郑重地拜别,然后飞速前往秘境的入口,准备亲自阻拦天量尊者。 玄清见阿七消失在视野中,才释放灵力,幻化成人形。 超度之法需要念诵口诀以及使用手掌催动灵力,无法以蛇的身体完成。 玄清再次把注意力转回到面前骇人的尸山上,眼中少有地泛起泪光。 尸体脱水形成的干瘪形态放大了这些受害者死前恐惧的表情,不敢想象他们受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这些人死后,灵魂在原处徘徊,又该多么绝望。 玄清盘腿席地而坐,双手在胸前翻覆掐诀,口中念起经文,开始进行灵宝济炼。 灵宝济炼是道家的超度仪式,修道者会利用自身修为,连接祖师或神仙,将十方游魂接引至东方青华极乐世。[1] 此举会消耗玄清大量灵气,但修道者济世救人,她作为正道魁首,如今帮助这些惨死之人亦是责无旁贷。 玄清的声音本就清冷,念经文的时候音调愈发空灵悦耳,袅袅回音飘荡在地狱般的空间中。 尸山上逐渐有魂灵化形,一个个鲜活的形象好似惊讶自己恢复了正常的形态,皆无比欣喜。 他们形成透明人形后,便立即跟随神明的指引飘上天空,往秘境出口的方向飞去。 过了许久,最后一个孩童的魂灵成形,可由于她年纪太小,先前里开的魂灵又走得太远,导致她无法独自寻觅到该去往的方向。 玄清收起双手,抚着胸口忍着不适起身,再一跃飞到空中,牵着那孩童往出口方向赶去。 另一头,天量尊者一感受到了秘境中的异动就慌了神。 可灵宝济炼会由神明接引,他也不敢直接上手阻拦。 他愤恨地咬碎了牙齿,这些魂灵是他用来修炼邪功用的,失去的滋味儿并不好受。 他猜测是自己刚刚丢进去的那个女子有问题,心中恨毒了她,提起自己泛着幽幽红黑色光芒的地魔剑就进入了秘境。 天量尊者先是找到了阿七用来混淆视听的替身。 他想也不想,用了八成功力一剑劈过去。 替身没有挣扎也没有反应,顷刻之间化为白烟,消散在空气中。 瞧这场景,天量尊者顿时知晓自己受骗,心中火气更旺。 “畜生!”阿七的声音回荡在秘境的苍穹之下。 天量尊者转身,狠戾的表情挂在脸上,见到阿七翩然落地,冷笑一声后开口:“你还敢出现?” “毁我祭品,阻我修行!该当何罪!”他气势汹汹疯狂喊着。 阿七的怒火也不浅,她破口大骂:“你残害生灵,修炼邪功,还算起我的账来了?” “我今日就替天行道,老天爷不知得给我记下多大功劳!” 阿七语毕,直接提起苍云剑刺向天量尊者。 天量尊者不过是刚进入化神期的修士,根本无法探查阿七的境界。 在客栈时,他曾浅浅扫了一遍阿七身上的功力,探到了阿七故意露出的一点炼气期的修为。 此刻他仍相信自己能够轻易杀死眼前这小丫头。 他勾起嘴角,嘲讽着阿七自不量力,顺手提剑想直接跟阿七硬碰硬。 可当阿七恐怖的剑势先一步涌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扛不住眼前女孩的攻击。 天量尊者收回剑侧身躲避,却只是让阿七刺歪了几寸,苍云剑深深没入他的肩胛,锁骨直接断裂。 阿七没有留手,快速拔出剑后再猛地朝天量尊者的脑袋劈去。 天量尊者已经明了对方的实力,早已放弃了反击的想法,不管是思维还是身体都只剩逃跑的本能。 然而这场战斗还有一个变数,这是天量尊者主宰的秘境,此间的一切都是因他诞生,秘境的天然意志便是保护他。 土地里忽然冒出地刺和荆棘阻挡阿七,虽然这些地刺和荆棘并不能伤阿七分毫,却影响了她的视线,降低了剑落下的速度。 阿七剑锋落下,却只把出现的地刺和荆棘劈成了几段,天量尊者已经消失。 她警惕转身观察周围的情况,并用火系灵气围绕周身,让任何强攻都无法伤害到她。 她提着苍云剑环顾四周,谁知远处竟扔来一把粉末! 那是天量尊者随身携带的极易点燃的骨粉。 粉末散作烟雾,在接触到火系灵气的瞬间立即产生爆炸! * 玄清刚把最后一个孩童的灵魂送出秘境之时,已经把从气海调动出来完成超度的灵气消耗殆尽。 她轻抚了一下微微发胀的太阳穴,准备变回小蛇节省体力去找阿七。 谁知还未化为蛇形,她竟听见不远处传来爆炸声。 “糟了!”玄清立即意识到,是天量尊者来找阿七麻烦了。 她顾不得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直接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瞬息之间,玄清就到达了阿七与天量尊者战斗的地方。 此刻阿七正被爆炸产生的火焰挡住视线,无法进行下一次攻击。 而天量尊者借助秘境意志的辅助,和众多植物一同从四面八方向阿七的身体攻去。 玄清瞪大眼睛,气海膨胀,爆发海量金系灵气。 空间中金光闪耀,瞬间盖过了原先的昏暗天色,天量尊者被这光亮晃得睁不开眼,攻击速度也慢了下来。 大乘期的攻击毁天灭地,小小化神期修士的秘境之力根本来不及反应。 连来人是谁都没看清,天量尊者就瞬间被玄清的无极剑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像是慢动作一般,天量尊者的两半□□慢慢向两边倒下,神魂化为灰烬朝空中飘去,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 周围攻击阿七的植物在距离阿七两尺开外的地方忽然定格,接着“嘭”的一声,化作碎片四散开来,落向地面。 玄清此刻气势强得可怕,她一挥衣袖,用灵气熄灭阿七身体周围的火焰。 阿七感受到周围攻击的戾气消失,而身上的火焰又被外力熄灭,于是惊讶地抬头,想看是谁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 距阿七七尺外,跟茯苓宗弟子梦中有九分相似,却更加出尘绝艳的美人出现在她的眼前。 阿七只觉上天眷顾,让自己此生有幸一度如此芳容,声音都不自觉变得有些怯懦细微。 “玄…玄清道长?”阿七差点惊掉下巴,“您为何在此?” 这是玄清第一次以真实身份与阿七相见,她强行用自己现有的灵气支撑自己散发出的威压。 玄清身形修长,灰色的道袍和手中的绝世宝剑显出一身仙风道骨。 她长发及腰,肌肤胜雪,整个人*透出一股冷清的气质,然而一双桃花般的眸子却带着脉脉温情看着眼前的阿七。 她声音轻柔,缓缓吐出自己编造的理由:“吾受师祖所托,前来接引游魂,并查看到底发生了何事,会导致一时间出现如此巨量的魂灵。” 阿七知道定是阿青已将那些受害者的灵魂超度成功,心中庆幸此事已告一段落。 可下一瞬,她猛地皱起眉头,几步走到玄清身旁,告状一般说:“启禀道长!那无量尊者逃了!” 玄清侧过脸,垂眸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阿七,温声安慰道:“那魔修已被我就地正法,如今神魂俱灭,再无轮回转生的机会。” 阿七瞪大了眼睛,心中满是激动与畅快。 她捏着拳头抬起双手,高声叫喊着“太好了”庆祝这一喜事。 然而她双手一举,宽袍大袖顺势垂到手臂,被烈火灼伤的皮肉显现在了玄清面前。 “疼吗?”玄清来不及思考,关心的话语脱口而出。 刚才还矜持挺直的身体立刻前倾,背在身后的手也伸了出来,一把抓住阿七没有受伤的手腕,将对方拉着靠近自己。 阿七是合体期妖兽,灵力强修为高,用于攻击的灵火杀伤力也极其恐怖。 爆炸导致的反噬将她的手臂烧出了许多血泡,有的血泡还跟衣袖摩擦破裂,渗出丝丝血水。 玄清看在眼里,顾不得再维持形象,心疼地将阿七搂入怀中,让她背靠着自己。 “抬手!”玄清冷声命令道。 阿七不知玄清道长要做何,但她不敢造次,立即依命抬起双臂并屏住了呼吸。 她就看着玄清道长颀长纤细、骨节分明的双手放到自己的手臂上方,柔和而温暖的金光倾泻而下。 阿七手上的伤口迅速愈合,血泡也慢慢干瘪,未破损的皮肤贴回手臂,逐渐和肌肉融合,直到再也看不出受过伤。 阿七手上的痛感随着伤势的愈合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脑中心猿意马…… 没想到,玄清道长身形瘦削,脸上也没有一丝赘肉,但交领之下却如此有料,柔柔软软的触感真是让人…… 不对!阿七赶紧打断自己脑中上不得台面的想法! 她先前才唾弃了毓秀觊觎玄清道长的梦境,怎么这会儿自己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心中这样一挣扎,阿七立刻羞愧不已,整张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见阿七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玄清才长舒一口气,揽着阿七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又轻抚她的手臂,确认她每一寸肌肤都已恢复如初。 玄清常年被灵气滋养的手部肌肤柔滑细嫩,她的抚摸让阿七觉得自己手臂的皮肤像是被丝绸划过一般。 酥酥麻麻的电流感瞬间传遍全身,阿七偷看了一眼玄清美丽的容颜后,赶紧将视线垂下,并哆哆嗦嗦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谢、谢玄清道长。” 她面上的绯红一直延续到耳垂,心更是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似的。 “你不舒服吗?”玄清伸出一只手,捧住阿七的半边脸。 阿七羞得想将脸躲开,可身体却像不听使唤一般没有动弹,任由玄清把她肉乎乎的脸蛋放在手里。 “怎么这么烫?是不是体内的灵气还没调理顺畅?”玄清急切地询问,仿佛下一步就要动手帮阿七调理气息。 “不不不!我、我自己可以,道长不必担心!”阿七连声拒绝。 她害怕玄清道长再跟她这样肌肤相贴,她会更控制不住心中那团奇怪的火。 玄清也逐渐恢复了理智,收起了担忧的神色,往后退了两步,再背起双手,神色淡然:“既然你已无事,吾便不作久留。” 语罢,便作势要转身离开。 “等等!”听玄清说要走,阿七又忍不住向玄清转身的方向跨了一步。 她还有好多事情要与玄清道长说,她想问阿渊的情况,她想问问玄清道长愿不愿意收她为徒,还有……她就是还想跟漂亮姐姐多说两句话。 “何事?”听见阿七的呼唤,玄清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等待她出声。 阿七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拜师的话不适合在此说;她也已经知道阿渊在恋藏山谷,现在问显得有些多余。 最终,阿七只憋出一句:“我…我过一阵子可以去茯苓宗拜见玄清道长吗?” 听到这里,玄清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达到了,阿七对自己的实力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并且一定也打算拜自己为师。 “没问题!” 她答应得爽快,还不忘用手拍了拍阿七的头顶。 “还有事吗?”玄清微微笑着,询问眼前行动拘谨的阿七。 她在心中叹道:没办法,见到茯苓宗师尊级别的人物,小家伙紧张些也是应当。 不待阿七回答,地面忽然摇晃起来。 本就佝偻着背低垂着眼眸的阿七一个趔趄,整个人跌进了玄清怀中。 她的个子低玄清一个头,如今这个姿势,脸正好埋进了玄清怀里。 阿七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一般,浑身提不起劲,只能任由自己趴在玄清道长怀中。 “糟糕,无量天尊没为空间设置维持系统,他死亡后,这个秘境也要崩塌了!”玄清厉声命令道,“我们快走。” 这一解释,阿七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忽然之间全身就有了劲儿——阿青还在秘境里呢! 她从玄清怀中挣脱,头也不回地往村子方向赶,还背对玄清喊着:“道长您先走,我还要去救我的小蛇!” 玄清知道阿七的性子,阿七善良且富有责任感,一个阿渊就让她惦记了五百年,如今更是不可能置阿青的生死于不顾。 今天她找不到阿青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玄清铆足劲儿,发动全身力气,利用瞬移术赶到阿七跑向的方向前头,化身七彩小蛇准备与阿七会合。 阿七一路跑一路寻,终于在半道上看见了虚弱无比的阿青,她二话不说,抱起小蛇就往秘境的出口冲去。 秘境内轰隆巨响,天空与地面混乱扭曲交错,整个世界不断坍缩。 就在秘境毁灭的前一刻,阿七抱着小蛇跳出了秘境与真实世界的裂口。 * 现实世界中已是巳时,许三胖早就带着大部队离开。 阿七抱着小蛇匆忙赶到客栈。 店小二并没有认出换了一身修士打扮的阿七。阿七也不多言,丢了一锭银元宝给小二后,直接往天字号空余的客房走去。 小二见她出手阔绰,也没多加阻拦,默默为她打点登记好了一切。 阿七熟练地关上房门,铺上禁制,将房间与外界隔绝。 她在抱起小蛇的那时起,就感觉到了小蛇极度虚弱,甚至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 阿七只怪自己,她明明知道超度之法需要与上界联系,消耗巨大,可她在情急之下竟让金丹期的阿青去做了这件事。 阿青才重铸金丹,本就没有完全恢复,经此一役,想必身体又会虚弱不少。 身体里的木系灵力已不够阿七使用,但为救小蛇,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于是直接选择使用火系灵气注入小蛇体内。 火系灵力的确也能够为玄清疗伤,但由于五行生克的问题,以及火系灵力本身会燃烧一切的性质,玄清在接受阿七的灵气时,痛苦得全身鳞片都翻了起来。 阿七又心疼又无奈,只能加快输入灵气,减短小蛇受苦的时间;可是输入的速率越快,小蛇的痛感就越强。阿七眼睛一眨不眨地关注着小蛇,甚至看见她鳞片下的皮肉都渗出了鲜血。 看着小蛇可怜的模样,阿七的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了床上。 传送灵气的操作终于完成。 阿七收回灵气后没有第一时间调息打坐,而是一把将小蛇抱在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房间被下了禁制,声音不会传到外界,阿七放肆地哭嚎着。 “对不起,阿青!我不该放你独自超度灵魂!”她呐喊的声音很大,就连疼得晕晕乎乎的玄清都被震得清醒了不少。 实际上,这点痛对玄清来说不值一提。 在她近两千年的修行中,她受过伤、流过血,甚至在晋升大乘期时,神魂都被撕裂重组过。 皮肉的疼痛对她来说,熬熬就能过去;而火系灵气在她体内游走的疼痛,也不及神魂撕裂的万分之一。 她完全清醒后,抬起尾巴为阿七拂去泪水。 看着小蛇苏醒过来,精神似乎也还不错,身上的鳞片又再次紧贴全身,并恢复了往昔的光彩,阿七难受的心情才有所缓和。 “阿青,你好些了吗?还疼吗?” 她上下打量着小蛇的全身,还忍不住用手抚摸。 玄清知道阿七担心自己,于是任由她碰触自己的全身,并配合地时不时翻过肚皮让她检查。 可是,火系灵力带来的疼痛不会让玄清过于难受,但火系灵力带来的燥热却是玄清没有体会过的。 加上阿七的抚摸过于细致,玄清的体温开始慢慢升高,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地微微抖动起来…… “哎呀,你的鳞片怎么又变粉了?” 第30章 着火 阿七眼看着小蛇本该是乳白色的皮肤泛起微微的粉红,既心疼又无力。 她体内主宰治愈的木系灵气已耗尽,现在无法像之前那样为小蛇治疗。 而先前强行使用火系灵气已经对小蛇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甚至小蛇皮肤变色,都有可能是火系灵气造成的影响。现在更不能盲目再次使用火系灵气。 阿七回忆起小蛇在茯苓宗皮肤变粉的事,忽然想起了那天除输入灵气外的第二个办法。 “有了!”她拍着大腿站起身,疾步走到桌前,拎起水壶将盘中的水杯都斟满。 将水壶放到桌上后,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盘走到床边,把茶盘摆到床中间的小蛇身旁,自己则坐在小蛇的同一侧方便照料。 “阿青,你用凉水浇一浇试试。”阿七声音温柔,不像平时那样活泼。 可是小蛇蔫巴巴的,只在原处微微扭动着身躯,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 “哎,我来吧。”阿七叹了一口气后,用左手撩起右手的袖子,露出藕荷般的手臂,指尖轻点水面,让冰凉的水沾湿手指。 她把手快速移向小蛇的颅顶,期间甩出的几颗水滴滴在小蛇身上,周围的鳞片被刺激着抖动了两下。 湿润的手指碰触到小蛇头顶,小蛇似乎知道周围有解救自己的物体,立即铆足了劲往温润冰凉的地方蹭去。 阿七顿时感觉此法有用,手指不断在茶杯和小蛇间来回,洒在床单上的水滴也越来越多。 可四杯水都用去了一半,小蛇身上的粉色也不见褪去。 玄清甚少有需要她人渡气疗伤的时候,且她是金系体质,就算有伤也不会接受火系体质的人治疗,所以在漫长的岁月中,从未有火系灵气进入过她体内。 刚才她强行忍下了火系灵力在体内运转带来的疼痛,但火系灵力给身体造成的燥热,她却无能为力。 玄清的思绪逐渐迷乱,身体由内向外释放着热量,她的脸很烫,身子很烫,尾巴很烫,腹部也很烫…… 她只知道自己趴在柔软的床铺上,其余五感都弱化下来。 迷糊之间,有什么冰凉的物体在碰触她的头顶。 仿佛沙漠中干渴的人遇到泉水,她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尽力往这冰凉的物体上靠。 但这冰凉柔软的物体总是若即若离,给了她安抚后又快速离去。 来回往复多次后,一向沉静的玄清变得烦躁不已,对那份安抚的渴望程度缓缓攀升,整条蛇摇摇晃晃立起身体,朝着模糊的人影扑去。 阿七刚准备起身,把那两个空杯子放到桌上,不料对方竟重重地扑到了她晾出的小臂上。 为了保持平衡,她刚往床外倾斜的身体立刻又转向了床的内侧。在小蛇重量的加持下,阿七双手扑向床板。 待她稳住重心,重新坐稳后才感觉到,小蛇的身体已经滚烫得不行,根本不是几杯水就能够解决的。 正愁该如何更有效地降温,阿七却发现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蛇安静了下来,没了之前那般躁动。 她尝试着用左手摸摸右手手臂,发现自己的体温似乎比较低,至少对小蛇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最好的降温利器。 为了让小蛇能舒服一些,阿七将茶盘推到床角,自己平躺下来,手轻轻搭在床铺上。 玄清趴在阿七的手臂上,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机会。 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体内的温度并没降低,反而有升高的趋势,而阿七的小臂也变得红彤彤的。 她感到不适后,直接往前钻了钻,这处变热了,总有跟刚才一样冰凉的地方。 果然,当她移动到阿七上臂时,舒适的感觉又回来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玄清竟攀附上了阿七的脖颈,待脖子的温度也升上来后,她被毫无变化的体温驱使着往阿七的领口内钻去。 阿七起初平躺在床铺上,只当自己是在用身体帮小蛇降温。 可不知为何,小蛇在她身上趴得久了些,她的目光也开始涣散。 小臂的皮肤变热后,她本想将小蛇往另一只手抱,可不等她提起劲儿,小蛇就自行往上面钻去。 同样的温度交换还在继续,阿七愈发觉得心口燥热。 但想着自己刚刚传送火系灵气给小蛇疗伤,小蛇饱经苦楚却也一声不吭,阿七决定自己也要这样坚强地咬咬牙挨过去。 只要阿青能好起来,自己难受一点又何妨? 然而处于迷茫中的阿七和玄清都想漏了一点。 玄清之所以会体温升高,陷入异常状态,是因为火系灵气克制金系体质,导致冲动的火系灵气在体内横行霸道;而本属于她自己的金系灵气察觉到火系灵气的入侵,也从丹田气海中溢出,二者交缠对抗,无法停息。 而玄清跟阿七交换的也不只是热量,其中还有溢出的两种灵气。 因为有属于自己的火系灵气做掩护,阿七并没发现是两种缠斗的灵气传入身体。 最终,阿七也陷入了跟玄清一般迷离的状态…… 钻进阿七领口的玄清先是接触到了冰凉的皮肤,可没多久,衣裳的布料就捂得她喘不过气来。 阿七的身体也冒出薄薄一层汗珠。 蛇的身体没有汗腺,完全靠周围的温度调节体温。 不仅如此,蛇还只能够通过呼吸的气体交换稍稍散热,玄清试图张开嘴,却被周围的布料堵住了呼吸。 身体内的燥热和外界的压抑此刻达到了极致。 两种灵气在体内搏斗至顶峰,能量瞬间迸发,玄清无法再忍耐,当即化作了人形…… 阿七的宽袍大袖内,骤然出现一具玲珑有致的躯体;宽大道袍松散的绳结瞬间崩裂。 玄清四肢细长清瘦,躯干却有着优美的曲线。 而阿七平时一副可爱娇俏的模样,道袍下也是肉乎乎的身材。 二人身躯紧贴,玄清的侧脸趴在阿七的锁骨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的阿七已经神志不清,感受到温热的气息铺在肩头,她忙抬手想要将呼出气息的人推开。 可她的双手软绵绵的,仅仅抬到一半便垂了下去,正正搭在了玄清纤细的腰肢上。 玄清全身的皮肤犹如蚕丝织成的绸缎一般。 阿七双手碰触到玄清的那一刻,心跳都狂烈了起来。她伸开五指,双手在玄清的腰背间游移。 玄清面颊绯红如天边的朝霞,口唇微张,随着阿七抚摸的节奏缓缓吐露热气。 眼前光洁嫩滑的脖颈上下起伏,脖颈上方粉雕玉琢的下颌像是剥了壳的荔枝一般。 荔枝清新甘甜,沁人心脾,在夏日乃消暑解渴的上等水果。 玄清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只觉得眼前这颗“荔枝”能解救当下的自己,旋即张口凑了上去。 玄清柔软而粉嫩的双唇轻贴着阿七莹润光滑的下颌,舌头在皮肉上轻轻搅动,待找好角度后,她便尽情地吮吸起来。 阿七被啃咬得心中一激灵,瞬间抽紧自己的双臂,让二人的身体贴得更紧。 玄清的一只手从阿七圆润的肩头往上轻抚,最后捧住她的另一侧脸蛋。 阿七也因燥热与迷离微微张开了嘴唇,玄清的拇指便顺势滑入阿七湿润的口中。 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系灵气在金系灵气的拨弄下愈发猛烈。 阿七抬起一只手,一把抓住玄清的手腕,另一只手揽住玄清的腰,一个翻身便让二人交换了位置。 眼前只有美人模糊的面庞和披散的长发,阿七顾不得其他,闭上眼将花瓣一般的唇贴上美人薄薄的嘴。 二人唇齿交缠,湿润的舌尖不断碰触又分开,炽热的呼吸拍打着双方的面颊。 阿七的手放在玄清玲珑的身形上不肯移开,自己没有的总是最好的;而玄清则是拉着阿七的腰下,并不断调换位置,让二人更加亲密贴合。 二人的双腿交缠,许久之后猛烈地绷直蹬向别处。 床上没被及时移走的茶盘被踢翻,床榻被浸湿了大片…… * 屋外透进房间中的光线已经变成了璀璨的金黄色。 阿七再次睁开双眼,呆呆望向架子床两边挂着的粉色帷幔。 粉色,真是个让人心神向往的颜色啊…… 她回忆起刚刚荒唐的一切,不由得红了脸。 左右转头看了看枕头两边的情况,阿七没有找到阿青的踪迹。 她心头一紧,担心是自己的行为吓跑了阿青,赶紧起身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 待她把绳结系好后,才看见床铺下半部分是几个时辰前被她们打翻的茶水,而已经恢复了小蛇形态的阿青盘坐在床角没被浸湿的部分。 刚才发生那些事情,玄清记得一清二楚,但她并没有什么羞耻之感。 在她千年修道的路途中,早就了解过合欢宗的那些修士,会用此法提升功力,而刚才自己和阿七内息紊乱,确实也是这次交欢让她们体内躁动的灵气平稳下来。 对她来说,这不过也是练功的一种方式。 只是她十分纠结,她认识的那些合欢宗弟子,可没有跟师父双修的,她和阿七,可以吗? 为此,她蜷缩到墙角,绞尽脑汁思考。 最后她得出结论,这事得问问合欢宗那群老手,如果不可以,她便将阿青和玄清的身份分开;如果可以,后续就比较好办了。 见阿青乖乖待在床尾,没有逃离的意思,阿七才放下心来。 “阿青?”阿七还是有点不放心,试探着叫了一声小蛇的名字。 玄清闻声转头,绕过床上的水渍,朝阿七爬了过去。 还好,小蛇不介意。 阿七想起小蛇人形时的身材,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 当晚,许三胖就带着大部队走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休息一夜后,许三胖又催着众人收拾赶路。 文潇每天赶路劳累,晚上睡得也好,精神倒还算不错。 但明台早先看见阿七这么大一个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十分恐惧,昨夜只因为过于疲劳小睡了一会儿,不久就被恐怖的梦境惊醒。 眼下青黑的明台拉着文潇,背着包袱落在队伍最后。 在一个拐角处,明台忽然一把拽过文潇,脚步匆匆将她拉到一个隐蔽的小巷中。 二人站定,确认没人跟来后,明台才带着一脸疲惫的面容,却又十分严肃地说“文潇,我们回家。” 文潇不解其意,只当是明台这大小姐受不了旅途劳累。 “你说什么呢?我们可是跟家里人说好了要出来做活儿的!”这是她第一次忤逆明台的意思。 明台眉头紧皱,露出一脸愁容:“文潇!许三胖不是好人,你以为那叫阿七的女子哪儿去了!” 文潇一脸疑惑,许三胖昨日不是告诉他们,阿七有些私事,不与他们同路了吗? 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清脆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来。 “我没去哪儿,我在这儿啊!” 明台和文潇往巷子暗黑的深处望去,那不是别人,正是换回了道袍的阿七。 文潇露出厌恶的神情,嫌弃道:“怎么还阴魂不散的?别过来,我不怕你,你一个修士,总不能恃强凌弱吧?” 阿七头往后缩,回以同样嫌弃的表情:“你不跟着许三胖,跑到这小巷子里遇到了我,到底是谁阴魂不散啊?” 明台在她俩对话期间只是惊讶地张着嘴巴打量着不远处的女子。 两人交锋过后,她才确定,面前的人真的是阿七,不仅是外貌,还有气息! “阿七姑娘!你没死!”她惊讶出声,吓了身旁的文潇一跳。 “也不说点儿吉利话,动不动就死不死的。”阿七没好气地朝明台瘪嘴。 明台不再是之前那副高傲的模样,反而是眼中泛着泪花冲向阿七:“你真的还活着!” 阿七从明台的语气中猜出她可能有异于常人的地方,看出了自己的消失不同寻常。 “真不跟许三胖走了?”阿七在明台身边踱步,歪着脑袋,眼中闪烁着光芒道。 明台冲她点点头肯定道:“对!” 文潇虽然心中不乐意,但多年来听从明台号令的习惯已经养成,明台也不曾辜负过她。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才拉着明台的手问:“咱真不去了?” 明台冲她笃定地点点头,然后恭敬地对阿七拱手一拜:“阿七姑娘,之前多有得罪,请见谅。” “嚯?”阿七有点惊讶,之前拉帮结派排挤人的大姐头,居然肯向自己认错? 其中必有内情! * 玄清照例盘在阿七头顶,看着阿七带着两姐妹来到一间酒馆的包间内。 她也好奇,这明台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对阿七的态度有如此转变。 阿七率先踏入包间,明台紧随其后,文潇进门后顺手将门带上。 三人落座,阿七坐在圆桌一侧,而明台和文潇坐得近些,正好俩人可以面对着阿七。六目相对,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最后还是明台先打破了沉默。 “阿七姑娘,我体质有些特殊,天生就能看到一些异象,还能对一些法术免疫。”她认真介绍着。 “这不是什么秘密。”她补充了一句,还转头看向身侧的文潇。 文潇忙点点头,肯定自己伙伴的说法,还解释了一句:“这是他们家族的特点。” 阿七将手臂放到桌上,认真聆听着明台的自白。 “那晚,我听见很大的推门声,还以为是你回来得晚,准备呵斥你两句。”明台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顺手给阿七斟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我刚睁眼,就看见两个男子的身影进入房间。文潇的呼噜声也没了!”她说到这儿,手都在不住地颤抖。 文潇却在一旁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打呼吗?” 明台没有回答文潇,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阿七,轻声道:“我看见那人把你一把抓起来,之后你就消失了……” 阿七记得当时天量尊者向周围施了昏睡诀,如果明台知道这些,确实能证明她不会被一些法术所影响。 “我还看见许三胖就陪着他……”明台说着,顿时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阿七听着她的讲述,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一般。 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后向明台提问:“嗯,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我想回去!”明台脱口而出。 阿七挺直了腰板,为难地分析道:“我们都走了四五天了,现在要回去也困难,更何况还不知道许三胖那边还有没有帮手去拦你。” “我给你钱,你送我们回去!” 明台依旧改不了她的大小姐脾气,张口就是要给阿七钱。 阿七哪肯放过这样一个炫富的机会?她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元宝,用来挠了挠鼻子,又揣回袖子,接着对明台说:“跟你一起出来那二十多个老乡,还等着我去救呢!你还真不拿他们当回事。” 明台一时语塞,她跟那些男子确实不熟,但好歹是同乡,自己这样做多少显得有点自私。 “明台姑娘,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我一起先到琴光城,救出你的同乡,跟他们一起回去;另一个是你现在就自己回去。” 阿七这回是铁了心要处置许三胖,势必要跟到琴光城。 不过她还是好心地建议道:“你还是跟着我一起比较好。” 明台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房间面向走廊的窗户竟“嘭”的一声被推开,在场三人都吓得一哆嗦,就连趴在阿七头上的玄清也抖了一下。 一个女孩将半截身子探进房间,声音清脆地喊道:“我也要去琴光城!带上我!” 明台和文潇疑惑地看向对方,不知来人是谁。 而阿七仔细看了好久才惊讶地喊道:“碧珍?” 30-40 第31章 结契1 碧珍一改之前在茯苓宗谨小慎微的形象,大摇大摆直接从窗户跳了进来,吓得文潇站起来就想跑,好在明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按回板凳。 “小阿七,又见面了。”碧珍拍落手掌上的灰,中气十足道。 碧珍的声音虽清脆悦耳,却不似那种软绵绵的女声,而是充满了力量,一听就是修为不俗之人。 文潇被明台拽住无法离开,只能往明台身边靠了靠。 阿七仔细打量碧珍的装扮,碧落也扎着双丫髻,但双丫髻下头又分出了十几缕头发,编成小辫搭在肩上。她身上穿的是灰黄色粗麻制作、磨损痕迹严重的衣裤,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是个小乞丐。 四人还未说话,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并伴随着兵器碰撞到桌椅的声音。 “躲起来。”阿七反应迅速,直接命令道。 文潇还是一脸蒙,但明台已经反应过来了,拉着文潇蹲在了花瓶摆件后头。 阿七一挥手让二人隐身,自己则往门口走去,准备开门查看。 然而阿七刚走到屏风前,大门就被踹开,浩浩荡荡一群官兵迅速进来看了两眼,之后又迅速离开。 阿七顿感不妙,许三胖不像是能够请动官府这座大山找人的,现在他后头肯定就有别的人在。 她几步走到花瓶摆件旁边,抓着明台和文潇的手腕,将两人拉出来说:“我立刻送你俩回许三胖的队伍里,他们背后势力庞大,不会允许你们逃跑,你们俩装作不小心走丢了,我一路跟着保护你们的安全。” 明台不想回去,但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官兵,只能无奈答应。 她虽然有些异能,但从小未曾习武,所以即使长得人高马大,却只是空有蛮力,没什么过人的本事,更没办法应付官兵的抓捕。 阿七为自己也用上隐身术,带着两个姑娘离开客栈。 飞行在城池上空找了好一会儿,阿七才发现许三胖的踪迹,她快速将明台和文潇放在了附近的小巷子里,然后对她们说:“快去,哭着告诉他,你们自己迷路了。” 说完,就推着二人的肩膀转了一个圈,面向巷子外头。 明台还想说什么,一转头却发现阿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是修为超群的修士。 能够从许三胖上级的手中逃出,并且能够做到来无影去无踪,阿七的功力想必不赖。 她调整好情绪,直接拉着文潇冲出巷子,佯装兴奋的样子,似乎是见到亲人一般冲向许三胖喊道:“三哥!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 阿七从小巷子离开后,直接往之前所在的酒楼包间赶了回去。 玄清看着阿七行进的方向,知道她是要回去找碧珍,也没做什么阻拦。 因为她也很想见一见碧珍,了解一下她到底从茯苓宗偷走了什么东西? 阿七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里头小二和女子的吵闹声。 “你这乞丐!还不快滚!”小二的声音响亮,“人家客人走了,你在这儿偷吃剩饭剩菜!” 碧珍的声音变得尖细:“要我说几次?我是那客人的朋友!” “人家一个贵客,能有你这乞丐朋友?少吹牛皮!”小二声中掩不住嘲讽,说到最后还冷笑了一声。 阿七赶紧进门,绕过屏风,来到饭桌前为碧珍解围。 她站定后冲小二客气地说:“这位确实是我朋友,我刚出去有点事,就让她独自在这儿等我。” 小二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尴尬,为不得罪贵客,他的表情瞬间从蔑视变得小心翼翼,向二人道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二位慢用、慢用……” 说着说着,就退出了房间,不过关门后,他还是歪着头思考了一下,鞭策自己以后要小心对待出现在酒楼中的人,然后摇摇头离去。 屋内恢复安静,只剩下碧珍吃饭的声音。 阿七没点太多饭菜,毕竟她自己不吃这些食物,但碧珍拿着筷子,像是饿了三天的动物一般,两眼冒着火光,不断把冰糖肘子的肉夹起往嘴里放,一点也不嫌腻。 阿七自认修为不俗,才能够掩藏身份与茯苓宗内的人交流,那这碧珍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潜伏在茯苓宗如此之久,还偷了灵宝顺利出逃。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偷偷地用法力探查碧珍。 可不论阿七怎么查探,都探不到碧珍的修为与灵气,这让阿七感到非常挫败。 趴在她头上的玄清也试着用神识扫视碧珍的全身,得出的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 难怪这碧珍能够骗过茯苓宗所有人的眼睛,潜伏在里头偷盗宝物, 茯苓宗也算幸运,没有当场发现碧珍,如果碧珍下决心跟他们打斗,那茯苓宗估计得损失惨重。 阿七无法知晓碧珍的身份,但看着她大口吃肉的可爱模样,总觉得她不会是个坏心肠的人。 她笑容挂在脸上,饶有兴趣打听道:“碧珍姑娘怎么不在茯苓宗,反而跑到这儿来了?” 阿七猜测她也是跟着许三胖来到这处的,但她不好明说。 碧珍抓起盘中的大块排骨,答非所问回了一句:“你不吃这个了吧?” “嗯,不吃了。”阿七忙摇摇手,表示让她尽情享用。 待她一顿啃咬,将排骨上的肉全部吃下肚,才大大咧咧回答阿七之前提出的疑问。 “我就是跟着你来的。”她直言不讳的话让阿七都有点无措。 “为何……”阿七声音细微。 碧珍抬起沾满油渍的手指向阿七头顶:“你头上的小蛇我很喜欢,送给我行不行?” 阿七:! 玄清:? 阿七不知道碧珍的功力是否在自己之上,更不知她是否已经知道了小蛇是活物,于是只能模棱两可地回应道:“这小蛇对我来说有重要的意义,我不能将她送你。不过不知她哪处吸引姑娘你了。” “啊?不愿意啊。”碧珍拿手绢擦了擦嘴,满脸不开心地说:“那算了。我看着蛇能一动不动好久,觉得她和我儿时的玩伴很相似,想带着她一起畅游天地呢?” 玄清眉骨微微凸起,心中生起不满的情绪。 偷了茯苓宗的灵宝还不满足,连茯苓宗的首席道长也想偷?这家伙也算得上是贪得无厌了。 “我吃饱了,你是打算抓许三胖后头那些邪修和魔修对吧?我跟你一起,咱俩联手,定能掀他们个底朝天!”碧珍表情俏皮,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阿七将惊讶的目光投向碧珍:“你知道许三胖不是好人对吗?你还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琴光城已经完全被他们占领,现在他们急着抓人去琴光城打生桩。”碧珍说话一点都不会拐弯抹角,句句都是重点,“琴光城周围一圈的百姓都被嚯嚯得差不多了,但周围又有其他宗门把守,他们不敢闹得太大,才打起了远方城镇的主意。” “哦?可是那边有茯苓宗坐镇,他们也不怕?”阿七面上展露出更深的疑惑,忙询问道,“茯苓宗可是正道宗门的领袖。” “嗐!”碧珍桌子一拍,语气中的嘲讽都快溢到了面前的碗里,“就他们这宗门,管理松散,弟子愚蠢,掌门修为差劲。” “她们的荣光,都是由玄清师尊一人打出来的。你看,魁首平台太高,根本培养不出合格的继承人。” 碧珍侃侃而谈,说起自己对宗门人才培养的见解:“一群弟子一天到晚就在宗门里练练功,论资排辈作威作福。” “而行走天下历练的茯苓宗弟子,只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大家都会给茯苓宗三分薄面,然后按照顶级的规格招待她们,这能体验到什么人间疾苦?再者说,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忌惮她们的师尊,他们还能遇到什么强敌?” 说完这套理论,碧珍跷起二郎腿,摊开双手,脸上满是不屑。 “你说对不对?”她还对着阿七询问。 阿七还当真仔细想了想,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 树婆婆让她收敛实力,她依命照做,之后才能遇见茯苓宗那些欺软怕硬的弟子;才能遇到武力不济,但能用阴谋诡计骗人的许三胖,然后跟着他过来解救百姓;才能被当做祭品被丢进秘境,碰巧解救了那些可怜的魂灵。 “嗯。”阿七表情严肃,认真地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碧珍一直对着阿七说话,而在方位上来看,她也是对着玄清的。 玄清扭过头不看碧珍,这些年,她忙着抓捕魔修、安排正道宗门寻找魔族漏网之鱼,除此之外便没有太多空余的时间,更没有时间插手管理宗门事务。 她也知道碧珍说的句句属实,可自己宗门的弊端被一个外人这样点出,她的面子始终有点挂不住。 碧珍看玄清别过头,似乎是对她们的话题不感兴趣,于是赶忙指着阿七头顶:“喂,蛇,你说呢?” 阿七不疑有他,用手拍了拍小蛇的头回答碧珍:“她现在还不能说话,她的看法肯定跟咱们是一样的。” 玄清听了这话是既无奈又憋屈,自己就这样被代表,说了自己宗门的坏话…… 她恶狠狠瞪了一眼碧珍这家伙。 玄清正在气头上,下一秒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以碧珍的身份地位,她到底会偷茯苓宗什么灵宝啊? 她想提醒阿七问一问,可她现在并没有打算暴露自己会说话的事,纠结之下,她的肚子里更是憋了一团火。 “碧珍姑娘,你从茯苓宗拿了点什么出来吗?”阿七忽然开口问出了玄清最想知道的问题。 毕竟她也很好奇,那天碧珍在藏宝阁里面偷了什么,让掌门如此慌张地召集全宗门弟子进行调查。 不过她问完这话,又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于是补了一句:“如果没有,我跟姑娘道个歉。” “你怎么知道我‘借’了些茯苓宗的灵宝?”这回轮到碧珍好奇了。 阿七敢问,自然早就编好了足够的理由:“我离开那天,听说茯苓宗藏宝阁丢了东西;而你潜伏茯苓宗,正好又是最近离开,我便猜测可能是碧珍姑娘……” “我本来是想找点对付魔修的灵宝,但是茯苓宗的藏宝阁太乱了,根本不是按照效用摆放的。”说到这儿,碧珍脸上又浮现起嫌弃的表情,“这茯苓宗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玄清听了这个形容,身体都开始灼热起来。 碧珍没管阿七头上那小蛇似乎已经有些焦躁,她无所谓地说出真相:“我拿到一个有用的灵宝,确认第五层放着高级灵宝后,就把那一层都搬走了,这一路上再慢慢找找,有什么比较好用的。” 听完这话,阿七震惊不已,却又觉得现在这行为粗枝大叶,修为又高深莫测的碧珍确实能够做出这种事。 而头顶上的玄清,已经被气得身体慢慢变成了橘红色。 “呀,你头上那玩意儿到底是蛇还是变色龙?怎么忽然变色了?”碧珍指着阿七的头顶,眉头皱成了川字,“真是奇怪的蛇,我不想要了。” 阿七心里也梗得慌,碧珍说得阿青像是她唾手可得之物似的。 “阿青可是我的灵宠,碧珍姑娘您若是喜欢蛇,还是另寻一条吧。” 她将变为橘红色的小蛇放进怀里仔细观察。 和变成粉色不一样,橘红色的小蛇神志清醒,行动自如,看起来并没大碍。 “我准备先去城中的客栈住下,碧珍姑娘请自便。” 阿七说完这话,就丢下一锭银元宝在桌上,径直离开。 碧珍追在阿七屁股后头,蹦蹦跳跳地说:“咱们顺道儿,我跟你住一起好了。” 阿七闻言,立即站定下来,然后丢给碧珍两锭银元宝:“住宿问题,姑娘还请自己解决。” 语毕,又转头快速离开。 而玄清则是撇过脑袋,回头朝碧珍龇牙咧嘴“嘶”了一声——就你还想跟阿七住一间房? 瞧这一人一蛇的态度,碧珍目送她们走远后,抄起双手,嘴巴往左边一歪:“嫌弃我?” * 阿七和玄清顺利入住客栈,照样是最高等级的天字号客房,照样是一进门就紧闭窗门,施上禁制。 她们的心里都憋着气。 玄清的老巢茯苓宗被碧珍数落了一顿不说,仅仅六层藏宝阁还被她搬走了整整一层,她怎么不把藏宝阁连根拔起直接扛走呢? 纯粹的愤怒,在玄清此刻的身体上的表现便是鳞片变为橘红色。 阿七那头更是烦闷不已,这碧珍先是索要阿青;索要不成后还想主动跟阿青搭话;阿青不理她,她还嫌弃阿青身上的颜色。 简直是把自己当做空气! 房间内,青花檀木制成,挂着素色帷幔的架子床上,并排坐着一人一蛇,而她们心中的火都在噌噌直冒。 阿七双手紧紧抱在自己胸前,越想越是焦虑。 她在人间行走得越久,就会遇到更多修士,其中慧眼识珠的人定也会越来越多,他们要是看上阿青怎么办? 难道自己还得一个一个解释、争辩,说阿青是自己的伙伴? “怪不得那些修士要与自己的灵宠结契,外头狂蜂浪蝶这么多,总得有个标记证明自己的灵宠是有主的。”阿七嘟嘟囔囔道。 上一瞬,玄清还在为碧珍口出狂言而愤怒;下一瞬却被阿七这番话拉回了现实。 灵宠? 盘坐在阿七身旁的玄清心头一紧,怎么又提起了灵宠这件事?难道阿七还没打消这个念头? 她忙转身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阿七。 果然,阿七此刻也紧盯着小蛇,见小蛇像是听见了自己说的话,开始慢慢对她解释:“阿青,行走在外,不知多少人能看出你是活物。我俩这样走下去,肯定还会出现今天这个情况,还会有人觊觎你,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她问出玄清最不愿听到的那句话:“你跟我结契好不好。” 玄清连连摇头,这回她可再也不能装听不懂了,她必须立刻拒绝阿七! “不不不,你听我说。”阿七翻转身体,用一只手捧住小蛇的脸,“你肯定知道,修士会对灵宠进行修为和生活习性上的限制。” 阿七趴在床上,让自己的头跟阿青一样高,坚定地看着阿青的眼睛:“但是我有不限制你修为和习性的结契办法,只是这个契约时效不够长而已!但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你能明白吗?” 听见这契约不会持续太久,玄清的心中其实也有动摇,但她的尊严使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成为灵宠。 所以她还是连连摇头,以拒绝这份提议。 阿七的双手忽然轻抚上小蛇的身体,她语气变得温柔似水:“阿青,我也是只妖兽,那灵宠契约,对修士和妖兽来说有主仆之分,但对我们来说,只是互相标记上对方的气味而已。” “标记的方法也不是滴血念咒,而是像昨日那样……”说到这儿,阿七不禁红了脸,“只是你昨日是人形态,我才没有想到将那契约结下。” 玄清这才猛然意识到,这哪儿是结契?这是双修啊! 双修的修士在跟对方交合之时,结下类似于灵契的契约,便可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与印记,成为被人认可的双修道侣。 可老天爷啊,她当年绝对没有将合欢宗关于双修的功法往峡谷下头丢,阿七这孩子去哪儿悟到的这些? 可玄清还来不及解释,阿七便用灵力画符放入口中,随即化作了娇憨可爱的魇妖。 玄清记忆中的雪白软毛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当年她爱不释手的软肉和毛发依旧那么惹人喜欢。 圆溜溜的大眼睛,胖乎乎的腮帮子,还有额间那火红的印记,仿佛让玄清回到了五百年前。 玄清愣怔在原处,往日揉搓毛茸茸小魇妖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一时竟没忍住,凑过脸蹭了蹭阿七颊边蓬松的软毛。 阿七感受到小蛇的靠近,立即用自己湿漉漉粉嫩嫩的小鼻子贴了上去。 带着倒刺的舌头伸出,贴在玄清冰冷坚硬的鳞片上,留下一些浅浅的水迹。 有了昨日的经历,玄清也不再抗拒,任由体内生起的小火苗占据自己的理智。 橘红色的鳞片逐渐变为红色,体内的温度逐渐上升,就连腹部都逐渐产生温热的气息。 阿七用软软的肉垫将小蛇轻推到柔软的被褥上头,然后上下摩擦着一片片泛着奇异光晕的鳞片。 她手臂上的软毛轻轻滑过小蛇柔软没有鳞片的腹部,滑过之处都会痉挛着颤动两下。 屋内忽然升起一股独属于魇妖的香气,这香气清新淡雅,仿佛春日里被微风吹散在天地间的野原茉莉传出的一般。 而玄清腹腔下部接近尾巴的地方慢慢地渗出了晶莹黏腻的液体。 阿七的爪子不断往下滑,眼看下一刻就要碰触到那个渗出液体的地方,玄清赶紧扭动身躯,缠绕住阿七,在阿七蓬松干燥的毛发上留下一道道湿润的水痕。 接着她伸出自己的蛇信与阿七的舌头碰触。 魇妖的舌头有尖锐的倒刺,但蛇信却纤细而灵活,刚好能够与倒刺互相适应。 玄清分叉的蛇信在阿七的倒刺间灵活穿梭,二者尽情享受着这般美妙的感觉。 虽然十分享受这舌尖交缠的欢愉,但今天的阿七还有重要的任务。 释放香气的腺体在舌下,她知道,要让小蛇染上自己的气息,就要将舌下腺体散发出的香气注入小蛇尾部那渗出液体的腔内。 她用爪子的软垫轻轻把小蛇推回床铺,将带刺的舌头与蛇信分开,沿着腹部往下舔舐。 每掠过一寸肌肤,小蛇那处的皮肉就紧缩起来,直到阿七的舌尖移向更下方的位置,原来那处紧绷的皮肤才舒展开来。 阿七终于找到那满布汁液的腔口。 她知道,只有在妖兽极致动情时,这腔口才会富有弹性,腔口的主人才不会受伤。 于是阿七温柔地用舌尖清理着周围的黏液,两只前爪还不忘温柔地抚摸小蛇的面颊。 她微微睁眼观察小蛇的情况。 小蛇现在满身鳞片绯红,像是娇艳欲滴的樱桃,忽然间她似乎知道了红色的鳞片对于小蛇来说的意义。 她来不及多想,便将舌头伸进那腔体,缓缓将腺体发出的香气注入其中。 玄清忽然全身紧绷,激烈地扭动着身躯,阿七只能用两只小爪固定住她的尾部,让这香气能够顺利地融进她的身体。 房间内充斥着暧昧的气息,阿七散发的馨香和小蛇喷涌出的冷冽气息在空气中交织。 几息过后,玄清安静下来。 阿七也抽出舌头,然后将脱力的小蛇放到被子上,让她好好休息。 但此时此刻,阿七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些不适的感觉…… 第32章 结契2 歇息了一会儿后,玄清只觉身心畅快。 因她从小在前掌门的指导下修行,早已习惯了孤独的滋味。 直到前掌门飞升,她独自行走人间,才与合欢宗宗主相识。 对方也曾向她推荐过双修之法,但她只觉无趣,寻找道侣又过于麻烦,于是并未将双修之事放在心上。 而这两日的经历,却让她对双修有了不同的看法。 首先,在她体内两股灵气不能平衡之时,双修的过程调理了这份矛盾。 昨日过后,她体内的金系灵气和火系灵气竟意外融为一体,在体内平稳流动,让她的功力至少恢复了四成。 而今日阿七这所谓的“结契”,更像是阿七将自己的灵魂分了一些到她体内,指引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灵气规则运转。 此时,她感到自己的功力又恢复了两成。 玄清身体上的鳞片依旧泛着薄雾般的红色光辉,她直立起身,狠狠伸了一个懒腰舒展筋骨。 此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铺好的被子上方,而阿七则裹在被子里,微微颤抖着。 若不是阿七找到这“办法”,她现在不知还是如何虚弱的样子呢。 玄清虽没尝试过双修,但闲暇之余,她也会研究其他宗门的功法。 她知道双修的两方都需要达到忘我的境界,才算完成这一仪式,刚才她已经成功结束,可阿七呢? 玄清缓缓爬向床头前去查看阿七的情况。 可当她看见阿七的脸时,却发现阿七满脸通红,眉头紧皱,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果然,纸上得来终觉浅,要参透一项功法,光靠推敲是不够的…… 阿七显然并不知晓自己并没有彻底完成这个仪式。 “阿七…阿七……” 玄清开始用内力传声。 听见空灵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阿七想做出回应,可混乱的思绪和正在发热的身体令她根本睁不开眼。 玄清默默心疼着,双修仪式进行到一半戛然而止,这孩子怎么受得住? 温和的光点由玄清的尾部盘旋而上,光点经过之处,玄清的身体由蛇身化为人身。 闪亮的金色光点缓缓升到床榻的顶端,接着像炸开的烟花一般四散开来,落向被褥。 这些光点似乎有降温和安抚的作用,阿七居高不下的体温和紧绷的情绪有缓和的迹象,连之前涨得通红的脸色也变得浅了些。 玄清侧躺在床的内侧,一只手将脸撑起,身上穿着单薄的中衣,披散的长发柔柔散落在周围。 此刻的她心绪早已平静,只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眼前表情依旧狰狞的阿七。 双修仪式的副作用并不致命,但不管是自己解决也好,还是对方帮忙也好,都必须完成所有流程。 阿七这傻傻的模样,其实早已受不了,可她应该并不知道该如何缓解浑身的不适感。 玄清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抬手抚上阿七的面颊。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一只手便能遮住阿七的小脸,但她只用四根手指弯曲起来的两根骨节轻轻从阿七的额头往下轻滑。 她蛾眉微敛,惊异于阿七的体温竟如此之高。 但转念一想,这也不奇怪,火系体质加上双修流程终止的灵气逆流,本就会让体温超出正常范围;这傻孩子还用被子把自己裹紧,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玄清呼吸平稳,身上的衣襟平缓地起伏。 她细心地观察了阿七的情况后,小幅度地歪了一下脸的方向,眼睛盯着阿七抓紧的被角,找到其中一处较为松散的地方,把抚摸阿七脸蛋的手伸了进去。 她温柔地将紧裹着的被子一寸寸掀开,竟看见阿七的道袍还严严实实裹在阿七身上。 “哎……”她轻叹一声,转而撑起身体,用双手为阿七宽衣解带。 迷糊中的阿七还在下意识地抗拒着,可提不起力的手根本无法阻挡玄清。 “乖,我在帮你。”玄清声音冷冽而温柔,似有镇静的功效,让阿七放下了双手,任由她摆布。 玄清为阿七保留了中衣,只是轻轻帮她揉着心口,并渡出一些灵气为她捋顺心跳。 “嗯……嗯……” 玄清的动作过于暧昧,时不时还碰到别处,这让阿七忍不住轻吟,降温后褪去火红肤色的面颊又一次泛起显眼的红晕。 玄清仍旧不太明白阿七此刻的感受。 昨日的她迷迷糊糊,刚才的她是蛇身形态,并不知道被揉心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只是这孩子心口的部分盈盈可握,手感极佳,让她忍不住多抓了几把。 阿七又忍不住哼哼唧唧了两声。 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似乎赶得匆忙。 玄清稍稍侧过脸,面向门口,方才意识到门窗上的禁制是阿七设的,拦不住碧珍的一切。 碧珍一边往阿七的房间走,一边高声喊着:“小阿七,开门呐,我有一个绝妙的点子。” 就在她一手将门推开一个小缝时,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之后这门便关得严严实实,任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再推动分毫。 碧珍疑惑地挠挠头,高声喊道:“阿七!是我,快给我开门!” “滚!” 恢复了六成功力的玄清隔空传音到碧珍的神识中。 碧珍心头一紧,这熟悉的声音…… 糟糕! 玄清什么时候来的?她有没有听到自己说茯苓宗的坏话啊? 不对,阿七头上那条蛇,该不会就是…… 完了噜! 碧珍吓得瞪着双眼,张皇失措地倒退着远离阿七的房间。 感受到碧珍走远,目露寒光的玄清才又把注意力转回到阿七身上。 阿七领口的衣襟散乱开来,露出一片冬日里的雪花。 再看她那嫩滑光洁的小脸,两边颧骨和鼻尖的部分红艳艳的,湿润饱满的嘴唇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正在绽放。 玄清嘴角微勾,轻阖双眼,将脸凑上去,轻启唇齿,咬了一下这花瓣一般的唇。 感受到玄清的亲吻,已然动情的阿七也伸了伸脖子,并配合地张开嘴送出舌尖。 玄清的唇齿与阿七不断推送缠绵,而她的手也没停下劳作,顺着中衣的纹路,向下滑去。 害羞的阿七还不适应外物入侵的感觉,于是扭动着腰肢想要逃离。 玄清感受到阿七的闪躲,旋即抽出手拉着她侧躺的身子往外旋转,摆成平躺的姿态。 这一次,阿七无处遁逃,只能任由玄清的手伸入。 玄清博览群书,房中术也多有涉猎,只是那些年,她不明白其中的乐趣。 依照书上的教程,玄清手腕翻覆,并不断加快速度。 正与玄清的薄唇交缠的玫瑰花瓣忽然停止了开合,脑袋不住后仰,发出带着哭腔的吟唱。 笔直纤长的脖子摆在玄清面前,玄清毫不客气,一口咬了上去,尽情地吮吸着那雪白的脖颈,留下一颗颗醉人的樱桃。 “啊…啊……” 带着哭腔的小猫叫声在房间内回响。 旖旎的春色满树摇晃,池中清澈见底的水花溅到岸边,搅动池水的嫩枝在波涛最澎湃的那一刻抽出。 仪式终于完成,阿七绷直双腿,享受着那大脑一片空白,灵魂直达仙境的美妙。 累到脱力的阿七闭着眼沉沉睡了过去,玄清用法术为她清理了身上的水渍,只留下了脖上那些印记。 为阿七整理好衣衫,拉过被子,盖好她的小腹后,玄清才重新化身小蛇,安静地待在枕旁等阿七醒来。 * 碧珍此时在人字号房中抱着头懊恼不已。 自己才趁着这老祖宗不在茯苓宗的时候偷了藏宝阁里的灵宝,怎么出来直接落到她手里了呢? “早知道有今天,就不拿那么多了!”碧珍拍着大腿自言自语,“拿那么一整层确实过于明显了些。”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逃还是不逃?这是一个问题。 她抓耳挠腮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 她谋划着,这老祖宗要和阿七做点什么事,自己能帮上忙的话,至少能讨点好处让对方轻饶了自己。 若是自己现在逃了,今后被老祖宗抓到,那自己就完了! 想到这儿,她灵机一动,闪身就进入自己的储物空间寻找起来。 * 落日西沉,天色转暗,城中百姓都在往回家的路上赶。 阿七整理好头发和服饰,将小蛇再次别在发上。 “阿青,现在你身上有我的气息了,之后别人打你主意,你就凶他!”阿七教育着小蛇,还专门指出,“特别是那个碧珍,你千万别客气。” 小蛇在阿七头上抖动了一下,阿七以为是小蛇说自己听懂了。 但只有玄清自己知道,她是在嘲讽碧珍,不,白泽那个小偷。 白泽不是修士,也不是妖兽,而是落入凡尘历练的上古瑞兽。 一千年前,玄清还是个小修士时,在不知名的村子里救下了因贪吃而被村民抓获的小白泽,带着她行走了一段时间。 只是白泽乃上古神兽,消耗的是仙气,练的是仙界功法,人间的灵气根本无法满足她修炼的需求。 于是不久后,白泽就与玄清分道扬镳,一个去香巴拉寻找修炼之法,一个继续行走人间,惩奸除恶。 五百年前,玄清召集众人镇压魔渊,也通过多年前互相留下的传音符向白泽发出了邀请,可白泽始终未曾出现。 没想到再见这白泽,她竟改名换姓,自称碧珍。 最可恶的是,这家伙竟偷了茯苓宗一整层的宝贝! 在茯苓宗的时候,玄清无法使用灵力,没能认出碧珍就是当年那个小白泽,如今认出来,她定要找机会惩治这恩将仇报的调皮蛋。 阿七低头拉开房门,身子都往前倾准备出门了,却蓦地看见一双脚在外头。 她一个趔趄,扶着门框才没有摔倒。 抬头的瞬间,阿七便皱起了眉头:“碧珍姑娘,有何贵干?” “啊!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没想到阿七姑娘和小蛇也是。”碧珍此番说话不再像之前那般直接,反而拐弯抹角的,“不知道姑娘是想赏月赏星,还是想吃个夜宵啊?” 阿七放下扶在门框上的手,抄起双臂,歪着头怀疑地看着碧珍:“姑娘要是没事,麻烦让一让,我还有正事。” 见阿七不太想搭理自己,碧珍赶忙殷勤地让开一人的空隙。 阿七也没客气,直接绕过碧珍,向外走去。 碧珍没有离开,而是屁颠屁颠地跟在阿七后头,耐心地打听:“阿七姑娘是不是要去调查官兵帮许三胖这事?” 阿七顿住脚步,该说不说,这碧珍虽讨人嫌,但脑子转得还挺快。 “你有何见解?”阿七转头,询问碧珍。 “我的见解是,是……”碧珍犹豫了一会儿,才拍了一下大腿回道,“我可以跟阿七姑娘一起去,我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 阿七并不怀疑碧珍的实力,而且她清楚,就算自己拒绝了碧珍的请求,碧珍也还是会去调查。 与其这样,那不如她们二人合作对付许三胖呢。 “那走吧。”阿七回应后便直接转头,往楼下走去。 而玄清却侧过脑袋恶狠狠地瞪了碧珍一眼。 碧珍仿佛又听见了一声“滚”。 这蛇果然就是那老祖宗。 * 来到后院中,阿七先给自己和小蛇隐身,接着腾空而起,往白日里她打听到的城主府方向飞去。 为方便管辖,肃国国君直接让每个城的城主主管当地政务,朝廷只负责排除监管的军队配合。 调动军队需要城主的手令,加上寻人是城内杂务,属城主主管,许三胖利用官兵寻找明台和文潇这件事,和城主脱不了关系。 当阿七带着玄清跟碧珍前后脚到达城主府时,碰巧就遇见了城主在正堂接待一身华服的贵客。 阿七和碧珍相视一笑,大摇大摆地站到了城主左右,正大光明地偷听他们的对话。 华服贵客年约四十,虽已是中年的岁数,却仍身着一袭艳丽的紫色宽袍,十根手指戴满了镶嵌着珍珠碧玺的金银戒指,脖上挂着几十颗硕大南珠串成的项链;他面上竟还施了粉,抹了胭脂,看着就让人敬而远之。 玄清最后看清那客人的面貌,心说怪不得阿七和碧珍要站在城主这边。 城主是个习武之人,身着一袭劲装,手上还拿着一柄宝剑,头盔挤压着面部,不太能看清样貌。 只是这打扮看着比对面舒服许多。 “这回真是麻烦路城主帮忙寻人了。”华服贵客出声感谢道,说话时还故意把两只手拱起,似乎是要展示手上的戒指。 “季城主客气,那走丢的姑娘找到就好。”路城主也拱手回应,但他立即提出心中疑问,“不知这两位姑娘是何身份,能让季城主亲自来护送?” 阿七听见了“护送”二字,就知这季城主一定说谎欺骗了路城主。 “这姑娘是我好友之女,这回只是跟着手下的人前往琴光城,我与老友多年未见,自然是要照看着他女儿。”季城主笑着答道。 “原来如此。”路城主得到答案,往后坐直了身体,把胡子一捋建议道,“既然是季城主老友的女儿,不如我派人一路将她送去琴光城如何?” “不必不必不必。”季城主反应迅速,连连拒绝,“她还有同乡,若让别人知道我给予她特殊照顾,我琴光城还如何招贤纳士啊?” 路城主笑容一滞,尴尬地回答:“季城主说得极是。” 阿七捏着下巴,在心中浅浅思索: 这路城主不像是跟琴光城这群人同流合污的,应该只是被季城主的谎言欺骗了;而季城主十分重视明台和文潇,甚至自己出面交涉也要把明台留住。 “这位季城主修为极差,只有炼气期,且不是人类。”碧珍用内力传音给阿七,“只是我看不出他是什么生物,他身上有极其强大的掩盖之术。” 阿七瞥了一眼碧珍,点点头表示了解。 而玄清也斜眼看了看碧珍。 也不知这一千年她到底有没有找到香巴拉,若是真找到了那仙气茂盛的地界,怎么修为还停留在这个阶段,连季城主的真身都识别不出来? 两位城主之后都是在客套地寒暄,没有透露什么有用的信息。 路城主盛情邀请道:“季城主远道而来,不如留在寒舍吃顿便饭。” 但季城主这时却轻轻起身,拱手弯腰朝*路城主一拜:“谢路城主好意,但鄙人此次前来,还要与带队的许三胖交流一些问题,不便久留。” 路城主面露失落,眼神不自主看向摇晃的南珠项链,遗憾道:“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了,季城主下次光临咱再聚!” 季城主借坡下驴,心情愉悦地走出了城主府正堂。 阿七和碧珍赶忙跟上。 季城主出了城主府后,坐上软轿,七拐八拐来到了城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客栈后门,打发了抬轿人后,他还贼兮兮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没人之后,才从后门溜了进去。 “一个城主,怎么行事如此偷偷摸摸?”碧珍心中有疑问就忍不住说出来。 阿七没有理会碧珍的话,而是催促着它:“先跟上去。” 两人纵身一跃,同步旋转着进入客栈后院。 偷进后院的季城主还是那鬼鬼祟祟的模样,碧珍愣是看得心情烦躁,甚至觉得这人定是偷了什么东西,想把他扭送到衙门去。 不过下一刻,这季城主居然“吱——”了一声。 “什么动静儿?”阿七也忍不住抱怨,“怎会如此熟悉?” 声音落下,客栈中一间下等房内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没等多久,许三胖就手忙脚乱整理着衣裤往后院赶来。 许三胖人如其名,肥头大耳,他提溜着裤腰的模样让阿七感到恶心,不由得将头往一边转,结果这一转头,就看见季城主涂着白面儿的脸。 “哎,我的妈呀。”阿七不禁低头揉眼。 碧珍嘿嘿一笑,冲无奈的阿七说:“确实是够辣眼睛的。” “季城主!小的在。”许三胖一边系腰带一边点头哈腰地对季城主说。 季城主阴沉着脸,双手揣在袖中,待许三胖走到自己跟前,他瞬间抽出手,狠狠给了许三胖一巴掌。 “哎哟!”许三胖痛苦地捂住了挨打的脸,还没系好裤腰带的裤衩直接滑落到脚踝。 这次不仅是阿七烦躁地别过了头,连碧珍这个千岁老白泽也翻了几个白眼后捂住了眼。 季城主更加生气,压低声音怒吼着:“还不快提上去!” 许三胖挨了打,跌了面,现在又要提起裤子,心中是一万个难受。 季城主不依不饶地怒斥许三胖:“若不是天量尊者迟迟未归,我今天恰好赶过来查看。你这狗东西岂不是真的要把明台那丫头弄丢?” “要是不能把明家血脉顺利带到琴光城,你让我拿什么给无极天尊交代!” “这回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你忘了?最重要的人丢了,你带那几个二流子有什么用?”季城主越说越气,语罢又想抬手掌掴许三胖。 许三胖也算得上机智,早就远离了季城主几步,见对方再次抬手,他赶紧又后退两步求饶道:“城主饶命啊!拐上出城那条大道时我还看见明台那丫头在队伍最后,谁知她一眨眼就不见了。” “而且她也解释了,中途是因为看见了包子铺才分心走丢的,后来也是她自己找了回来……” “啪!” 不经意间,巴掌又落在了许三胖脸上。 阿七站在一旁观看,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碧珍更是龇牙咧嘴的模样。 “你带个人过来,还不给吃饱?一个包子就能给她勾走?”季城主气急败坏地说。 许三胖今天是明白了,这季城主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来跟他交流的,于是忙低了头认错:“是,怪小的没有做好事。” 季城主这时才消了点气,重重呼吸了几声后背起手语气缓和道:“你最后见到天量尊者是何时?” 见季城主说起别的事,许三胖也如释重负,开始仔细思量,上前两步回答:“报城主,我最后一次见天量尊者,是将那叫阿七的女子献给尊者做祭品。” 背着双手的季城主身子一转,朝向身侧弯着腰的许三胖问:“那叫阿七的女子什么来历?” 不想看这俩人,别着头看向远处用耳朵听他们说话的阿七顷刻间转过头,她倒要看看这许三胖要怎么描述她。 “那阿七看打扮是个农妇。”许三胖挠着后脑勺,“约摸十四五的年纪,个头不高。” 阿七点点头,倒也没什么不好听的话。 “她当时一个人来找我,说要去琴光城,也没说自己有什么家人。”许三胖继续解释,“而且她看起来也十分愚笨,不像能对付天量尊者的样子。” 阿七鼻孔微张,重重呼出一口气,心中默默想着:那季城主还是打轻了! “可是,天量尊者自此便没了踪迹,无极尊者说,这世间已经探不到天量尊者那一脉的魔气了。”季城主面色阴冷,将无极尊者的话转述给许三胖,“天量尊者恐怕凶多吉少了。” “啊!”许三胖哭丧着脸,好像死了亲爹一般,“天量尊者怎会……怎会!啊!” 季城主毫无征兆地又给了许三胖一耳光:“叫个屁!” 阿七这次只虚眼不屑地看着挨打的许三胖,口中轻轻吐出一声:“活该。” 季城主在口中叨念着:“阿七?没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啊……” 沉默一会儿后,他转头命令道:“加快行程,两天后必须到达琴光城!” 接着他又拿出一张符纸:“把这个给那明台贴上,已经是准备的时候了。” 阿七、玄清和碧珍都好奇地把头凑过去,想看看这是什么符纸。 待她们看清符纸上的笔画时,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世间上最阴毒狠辣的摄魂符! 第33章 善谋的阿七 摄魂符本身其实并不能完成“摄”这个动作,它只能通过融入被施咒人的体内,将三魂七魄与人体剥离。 被摄魂符控制的人,魂魄不会立即离体,只是呈形聚神散之态,整个人的反应会变得慢些。 此时,只要稍稍借助外力,其魂魄就能完完整整被抽出。 摄魂符之所以被称为最阴毒狠辣的符咒,并不是因为它本身的效用,而是在于施咒者要通过摄魂符做的事。 魔修和邪修会通过摄魂符抽取受害者的灵魂,被抽取的灵魂不是被炼化就是被吞食,永远失去轮回的希望;而失去灵魂的躯体,邪修和魔修也不会放过,他们会使用从赶尸宗偷来的功法,将尸体制成尸兵。 阿七给明台承诺过会保证她的安全,便不会食言。 季城主将摄魂符交给许三胖之后,就转身板着脸,招呼也不打就要离开。 许三胖慌忙拉住季城主的手臂。 “城主,小的不会什么法术,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明台丫头下这摄魂符啊!”许三胖耷拉着脸皮,央求道,“城、城主,这符咒……” 季城主露出厌烦的眼神,袖摆一甩,挣脱了许三胖的纠缠。 他在袖中掏了一会儿,又拿出一支迷烟扔到许三胖身上,嘴里还骂骂咧咧:“拿着,没用的东西!” 说完,季城主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七心中惦记着明台的安全,根本没理会季城主的去留。 不过碧珍好歹是千岁的神兽,眼力界儿是一等一的。 “我去跟着季城主,这边你负责。”碧珍传音给阿七和玄清,随即转身跟着季城主离去。 玄清斜眼看着碧珍离去的背影。 既然她都知道传音给自己,想必也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玄清气沉丹田,定向给碧珍传音道:“别乱说话。” 碧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吓得连声回应:“好好好。” 阿七也听到了碧珍的回答,心中有疑问,但想着现在的碧珍老是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荒唐样子,加上眼前还有明台的事情要处理,于是也没多想。 * 此时圆月已爬上枝头,周围已经没了人声,只有吱吱的虫鸣。 不像之前天量尊者那样可以催眠周围所有的住客,许三胖只能蹑手蹑脚地来到明台和文潇的房间外头,偷偷戳破门上的油纸,将迷烟伸进房间。 肥胖丑陋的许三胖翘着腚,将嘴对准迷烟口,使劲吹了出去。 阿七趁着这空档,直接将许三胖揣在兜儿里的符咒调换成了离神符。 离神符可以让施咒者抽走被施咒人体内的一魂一魄,导致其变得有些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症状和被施了摄魂符咒一样。 但其他二魂六魄稳固在体内,之后再将这一魂一魄送回去,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许三胖在门外踟蹰了一会儿,估摸着里头俩人已经被彻底迷晕,才悄悄使用歪门邪道偷鸡摸狗的法术将房门打开。 阿七跟随许三胖的脚步进屋,瞧见明台和文潇确实已经沉沉睡去。 明台的身体可以抵挡一些法术,但迷烟这样实实在在侵害身体的东西,她的特殊体质却无法抵抗。 许三胖轻手轻脚走到并排的两张单人床中间,仔细辨认了两个女子的样貌后,才将兜儿里的符咒贴到明台头顶。 接着他竖起手指,口中念念有词。 阿七口袋里的摄魂咒发出淡淡微光。 而阿七也抬起手,催动法力,念出了离魂咒的咒语。 瞧见明台额头上的符咒发出隐隐绿光,许三胖自以为已将摄魂符成功用在了明台身上,心中满是完成任务的成就感。 然而他却没感觉到,阿七已经将那摄魂符贴在了他的背上。 没错,阿七认为,这由许三胖催动的符咒,当然要由他自己享用,这可比用外力惩罚他带劲儿多了。 不知自己已被阿七暗算的许三胖面露微笑,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转身快速离开。 在确认许三胖已经远离了房间后,阿七大袖一挥,为整个房间设下禁制,将外界与里头隔离。 她站在两张床中间,运气掐诀,微微火光从手指溢出,飘向床上被迷烟迷晕的二人。 待两股如同火焰一般的灵气完全注入二人的头顶,阿七便上前将她们摇醒。 文潇揉着眼睛抬头,口齿不清抱怨道:“我刚刚才睡着,明台你摇醒我干……” 话还未说完,她就发现站在床边的并不是高大的明台。 “咯——”文潇发出奇怪的声响。 “是我,阿七。” 阿七提醒文潇,接着才动手点亮桌上的灯。 文潇怦怦直跳的心这才平复下来。 明台早就发现了叫醒她们的人是阿七,只是等文潇和阿七交流完过后才开口:“有什么事吗?” 阿七冲她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将季城主和许三胖的阴谋告诉了她。 “你看,幸好你没有随便逃跑,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他们根本不会放你离开。” 阿七坐在她的床边,摊开手总结道。 听说自己才是那个最终目标,明台顿时慌了神,她掀开被子,双腿跪在床上,抓着阿七的一只手臂:“那我该怎么办?” “我调换了他们给你施的符咒,为了保证不被发现,这段时间我会抽取你一魂一魄,让你呈现离魂的状态。”阿七自信满满道。 可听见要抽取自己的一魂一魄,明台心中却有了疑虑。 “这…我可以装作离魂的样子。” 阿七理解,作为一个处于危险中的人,不敢盲目轻信他人也是合理的。 她深吸一口气后告诉明台:“一旦许三胖或者季城主发现你没有中摄魂符,定会找机会给你下第二次,如果那时我恰好不在,你该如何应对?” 明台依旧犹豫不决,沉默了许久过后,她才郑重地对阿七说:“你相信我!” 阿七无奈,只能点点头答应。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跟着他们前往琴光城,到时候我和碧珍查明真相,就会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她给明台说清自己的计划,然后递出两张简单的黄色符纸:“你们将这个放在身上,我就能随时找到你们。” 明台和文潇听话地把符纸揣进怀中。 安排好所有事情后,阿七熄灭灯火,解除禁制,转身翩然离去。 当然,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明台的一魂一魄。 玄清看清她将明台的一魂一魄收入储物空间,在心中夸着她会变通。 人类若是被抽走一魂一魄,只会行为举止没原先那样灵活而已,除非是需要用脑或者干体力活,否则大多数人都察觉不到此人离魂。 其实在玄清看来,阿七根本不需要跟明台商量这事,若事事都要与弱者商量,那就会落入什么都做不了的境地。 想当初镇压魔渊时要立下大阵,若与周围的农户商量,他们哪会同意占了他们的农田去设阵? 但若不立阵,别说这些农田,就连他们的性命也堪忧。 不过阿七的方法也算可行,问是问了,意见是不接受的。 房间里的明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只是有些困倦。 “这两天我太累了,文潇,我先睡了。”明台撑着眼皮与文潇道晚安,然而等来的不是文潇的回答,而是震天的呼声…… * 回到自己客栈的阿七在路过碧珍的房间时,还尝试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阿七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点亮屋内所有的灯烛,亮光透过灯罩泛出朦胧的光,让房间显得异常温馨。 “阿青,你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啊?”阿七嘟着嘴,摆出十分不开心的样子,她虽不及碧珍那样嘴碎,可她也是个喜欢与人交流的魇妖。 她走到桌旁,挽起衣袖,让小蛇绕着自己的手腕盘旋而下。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靠这壶茶说话呀?”阿七再次抱怨道。 语罢,她还是拿起倒扣的茶杯,无奈将壶中冷掉的茶水倒进杯里。 玄清安安静静坐在桌上,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一旦跟阿七对话,自己若还想隐瞒身份,就不得不对她说谎。 她早已不想再欺骗眼前已经长成大妖的小家伙了。 阿七也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真的想让小蛇告诉自己一个准确的日期。 她把茶水推到小蛇面前,双手交叠后放在桌上,再将下巴杵在臂弯中,盯着小蛇询问:“我把明台的一魂一魄抽走,算不算骗了她?” 玄清听完问题,慢悠悠拿尾巴沾起茶水,在桌上写下“眼界窄”三个字。 “嗯,你是说明台眼界太窄,不敢在危急时刻冒险对吗?”阿七尝试着理解小蛇在桌上写下的字。 玄清点点头,肯定着阿七的理解。 阿七如释重负,之前她过于在乎事件中每个人的感受,却忽略了,在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上,最终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愿意陪我去一趟琴光城吗?”阿七拧紧眉心疑问道。 玄清随即点头。 这琴光城是一定要去的,就算阿七不去,她恢复后也一定会去查看情况。 而阿七还在耐心地解释:“这一去可能危险重重,你只是金丹期的小蛇,现在还身受重伤,如果落入恶人之手,我担心……” 说到这里,阿七都打了个冷颤,她真是害怕失去小蛇。 和对阿渊的责任感不一样,阿青现在是她的灵宠,跟她结过契。 一想到结契的事情,阿七又红了脸。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和小蛇就该这般亲密。 于是下一刻,阿七就将鼻子凑到小蛇脸边,左右蹭了蹭对方冰凉的面颊。 玄清没有闪躲,只当这是道侣间问候的方式,还伸出蛇信子舔了一下阿七的鼻头,以示回应。 “欸~”阿七忽然缩回脸,道出心中的提议:“嗯……要不,我先把你送到森之秘境?那里头安全。” 玄清没有摇头,而是优雅地用尾巴沾上茶水,在桌面写上:不。 阿七一时间也愣住了,“不”这个字,明明就可以用摇头代替,而小蛇用文字的方式表达出来,说明小蛇内心定是非常抗拒。 “好吧,我会保护好你的!”阿七坐直了身体,拍拍平坦的胸脯保证道。 * 许三胖带着队伍紧赶慢赶,终于在季城主规定的两日内到达了琴光城。 阿七带着玄清和碧珍一路隐身跟随,也进入了琴光城内部。 城内繁华异常,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平民百姓都会驻足与他们点头致意。 “奇怪,这么热情?”目睹这一切的碧珍发出不解的声音。 阿七没有去过多少地方,并不知道普罗大众对于外乡人应该是一种什么态度。 之前在镇子上,她有困难的时候,大家也会帮忙;但不像琴光城的百姓这样,任谁都会停下来跟她打招呼。 前方许三胖带的队伍里有个男子与旁边的人说:“你看,这大城里的百姓生活富足,连性子都比我们小地方的人好。” 阿七闻言,立刻观察起许三胖的反应。 不出所料,许三胖瞥了一眼说话的男子,接着便将视线移开,若无其事地继续带队向前走,眼中却掩不住得逞的笑意。 又走了许久,阿七都觉得双腿有些乏了,许三胖才把众人带到宅院的门口。 阿七不曾见过世面,不知道具体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这高墙大院有什么不对劲。 或许是这院墙太高了? 宅院朱红色的墙和城墙几乎一般高,她得仰起头才能看到顶部。 这黄色的门也高大宽阔,顶上还挂着巨型牌匾,上头写着三个大字:草实园。 许三胖带着二十几个人在园外排起了队,前方还有许多跟许三胖一样打扮的人,带着不同的队伍等待在外头。 “这个地方不像好地方啊。”碧珍在一旁焦虑万分。 阿七却淡定地反问道:“不然呢?” 碧珍低头一想,他们本就知道季城主和许三胖不怀好意,带这些人来的地方也不可能是什么好地方。 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说了句废话,碧珍赶紧补救道:“我是指,这建筑看起来更像关押囚犯的监牢。” 阿七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这建筑给她带来的不适感来自此,如此高的院墙,已经不能简单说是防盗了,而是防止里头的人合伙越狱! 碧珍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靠近阿七,拉住她的手臂,将脸附上阿七的耳畔,似乎想与她耳语两句。 谁知话还没说出口,玄清就一尾巴抽在碧珍的肩上,将她弹出五尺远。 碧珍往侧面摇摇晃晃踉跄几步后抬起头,看见玄清的蛇眼正竖成一条线恶狠狠盯着她。 “有事传音!少靠这么近!” 第34章 无极天尊 碧珍委委屈屈捂住被抽疼的肩膀,老老实实传音告诉阿七和玄清:“我们待会儿趁着人多,也登记一个,装作被拐来的百姓,进去看看他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怎么样?” 阿七本打算隐身查探各处,但听了碧珍的建议,忽然觉得隐身探查随时都能进行,而扮作受害者或许能接触到更多隐蔽的地方。 因为排队的小团体很多,等待的时候大家还算讲规矩,但走到登记处时,众人就着急地一窝蜂围到登记姓名的人面前。 无人在意的角落,阿七和碧珍化身年轻男子,直接跟在了许三胖的队伍后头。 待轮到许三胖的队伍时,她们也紧跟队伍最后的人身后前去登记。 “你俩谁啊?”许三胖厉声质问道。 他早已把自己队伍里的人认熟了,这两陌生人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哥,我和我兄弟是跟吴老六来的。”碧珍抢先一步回答,接着解释道,“兄弟尿急,我带他去墙角撒泡尿,回来就看不见队伍了!” 阿七只用余光瞅了一眼碧珍,随即配合地低头表现出懊恼的情绪。 一说起吴老六,许三胖心中就来气。 平时吴老六处处与他作对,他们业绩相当,活动范围也多有重叠,抢人抓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二人结下的梁子可谓数不胜数。 刚刚许三胖看见吴老六走在前头,带了浩浩荡荡七八十个人,数量远超他这边,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位大哥,我们找不到吴老六,而且那边的人太多了,我俩老被欺负,您这边人少,我俩能跟着您吗?”碧珍笑得谄媚,点头哈腰询问道。 这白来的人头,许三胖怎会拒绝。 反正这人头数和归属都是按大门口登记为准,他当然愿意接受这两人。 “哎,我也就看你们没人要可怜兮兮的,走吧。”许三胖表现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架势。 阿七和碧珍顺利跟着许三胖的队伍进入宅子。 她俩落在队伍后头,阿七传音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吴老六这人的?” 碧珍骄傲极了,尾巴都快翘了起来:“这种消息,我们白……” “咳咳。”化作袖绳缠绕在阿七手臂上的玄清单独冲碧珍咳嗽了两声。 “白日里与其他人打照面时,我早已偷听得清清楚楚。” 碧珍心中可谓是憋屈不已,迫于玄清的淫威,白泽一族高超的刺探消息能力,竟被自己说成了偷听闲话的本事。 这和之前偷拿茯苓宗灵宝的事情结合在一起,她简直无颜回仙界见族中长辈了。 “原来如此,你打探消息的能力很强。”阿七肯定着碧珍的能力。 碧珍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夸赞甚至有点不适应。 错愕的神情挂在脸上,接着她挠挠脸颊,嘿嘿一笑,便没多言语。 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就会被玄清现身打死。 宅院里头的空间很大,但与阿七看过的宅院图纸不同,里头没有假山怪石,绿树成荫,也没有那些造型精美的建筑,反而是一排排方方正正的建筑整齐排列成六行。 进园的人络绎不绝,虽然园里没有植被装饰,空出来很多可以行走的区域,但因为人实在太多,导致整个前院密密麻麻的,根本没有空余的地方。 在许三胖的带领下,队伍里二十几个男性和文潇都被带进了一幢建筑的第一层,而明台则被许三胖带去了别处。 “这边你看着,我跟着明台!”阿七当机立断跟碧珍分了工。 碧珍随即点头,没有阿七跟着,她能打探到更多消息。 许三胖带着反应有点慢的明台七拐八拐,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园子最深处的建筑外。 阿七惊异于这个园子的规模。 这个草实园,起码占了半个琴光城。 如果说这是一座监狱,那到底什么地方会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监狱之城? 阿七抬头看着许三胖前往方向的三层小楼。 这个楼的风格倒与前院不同,小楼由青砖黑瓦建成,古朴的雕花门窗错落有致点缀在青砖上,飞檐翘角还挂着铃铛,风一吹便发出清泠的响声。 然而已经化作隐身状态,恢复原先打扮的阿七,和趴在她头上的玄清都直直盯着前方。 “好强的魔气。”阿七忍不住对小蛇说。 玄清也震惊于这常人无法看见,在她和阿七眼里却已遮天蔽日的黑色魔气。 许三胖前脚刚带着明台进门,阿七便立即跟上。 为了不让许三胖发现自己的脚步声,阿七直接飘在他身后,跟着他上了三楼。 建筑的第三层有三个房间,正中间是最宽最大的一个。 许三胖没有敲门,而是拉着明台跪在门口,磕了三个响头后,直接推门往里走去。 刚进门,许三胖便扑通一声跪下,高喊着:“无极天尊寿与天齐!” 阿七朝前方望去,一个白发长髯的老翁身着明黄色龙袍,侧躺在罗汉床上,手上拿着一根烟杆。 阿七和玄清不约而同地探查了眼前这老翁的身份和修为。 老翁是个人类修士,但体内充斥着魔气,跟那天量尊者一样,是个魔修。 他体内魔气比天量尊者强好几个档次,但修为却也只是化神期。 阿七和玄清都甚为疑惑,这一个尊者,一个天尊,这体内魔气的强度差异到底来自哪里? 老翁看了一眼许三胖和明台,口中吐出一阵烟雾。 烟雾在空中轻绕,仿佛漫无目的地飘着,最终却都聚集在了明台脸上。 明台本就浑浑噩噩,看了这些烟雾只嫌弃地想用手挥散,下一秒却直接晕了过去。 许三胖也不管倒在冰冷地面上的明台,只顾恭敬地低着头。 无极天尊慢悠悠,有些摇摇晃晃地半撑起身体,将烟杆放在罗汉床配套的小方桌上。 “哎……”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又费力坐直了身子,把脚伸向床下绣着金龙的鞋。 许三胖这时才抬头,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无极天尊身边,扶着天尊的手,让他站起来。 无极天尊像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佝偻着背,左右摇晃着走到屋中间。 许三胖则像个仆人一般随侍左右。 无极天尊语气和善,仿佛在称赞许三胖:“带回了明家人,算你一功。” 许三胖嘴上说着:“小的不敢邀功。” 可他的声音和双手都在发颤,似乎非常紧张恐惧。 阿七和玄清都没明白,许三胖这是在害怕什么。 无极天尊接下来的话,便解答了二者的疑问。 他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还变得中气十足,仿佛一个壮年男子一般:“你说说,带着岫川玉炮去刺杀玄清那几个人哪儿去了?” 玄清瞬间瞪大了眼,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 原来刺杀自己那几个人,就是他们派来的! 而阿七听见这话却不以为意,她在心里嘀咕:玄清道长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几个魔修带着一个炮就想杀死玄清道长? 许三胖猛地跪向地面,口中支支吾吾道:“这……小的不知。” 无极天尊忽然挺直了身躯,一扫之前的龙钟老态,一副君王之姿,背着双手怒喝道:“不知?!只你一人活着回来,你告诉我你不知?” 就连阿七都感受到了无极天尊此刻散发出的威压。 跪在地面的许三胖更是被压弯了脊背,头重重垂在地面。 他高声求饶道:“无极天尊饶命啊!” 无极天尊听见他的呼号,才稍稍降低了威压。 这一次,许三胖不敢再有所隐瞒,直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吐露出来:“当时我架好岫川玉炮,便赶回镇上给各位尊者安排住处。” 他顶着威压,直起身子,抱住无极天尊的大腿,眼中渗出了泪水,哀恸道:“我察觉不对,赶往崖边寻他们时,崖边早已什么都不剩了。我找遍了整座山头,却一无所获!” 说完这话,许三胖开始潸然泪下。 无极天尊冷眼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许三胖,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脚将许三胖踹开。 “料你也不敢说谎。” 被踹倒在地上的许三胖听见这话却如释重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即重新调整好姿势,跪得端端正正。 听了许三胖叙述的阿七,立刻明白他口中那些失踪的尊者便是那天被自己杀掉的修士。 可是,阿七明明记得,那天自己只是带走了那所谓的岫川玉炮,她可没那闲心为歹徒收尸。 莫非是被山中野兽啃食掉了? 阿七心中猜测着。 玄清此刻也纠结不已,刚刚才解决了是谁刺杀自己的疑问,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她在阿七的储物空间并没有看见那几个所谓“尊者”的尸首,同时她也知道,火系灵力的阿七绝不会在山林中随意施放火系法术,那这几个“尊者”的尸体,又去了哪里? 房间内没有灯烛,仅靠透过窗户纸的丝丝光线照明,站在里头的时间越长,阿七就觉得阴风阵阵,身体发凉。 无极天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跪在地面的许三胖,轻蔑地疑问:“那你可有打探到茯苓宗的消息?玄清是否还活着?” 许三胖连那些死去尊者的尸首都不知道在哪儿,怎可能打听到茯苓宗的消息? 他眉头紧锁,想快些想出一些话应对,可不知为何,一向聪明的他竟编不出任何借口。 “啊……这……” 他再一次支支吾吾起来。 无极天尊被他这语气折磨得难受,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茯苓宗有没有动静,你离这么近也不知吗!” “属下不知…不不不!”许三胖被踹得晕头转向,都开始语无伦次了,不过他还是在慌乱中回答了无极天尊的问题:“茯苓宗这些日子照常运转,没有半分丢了师尊的惊慌,恐怕是几位尊者不敌那玄清。” 听见这个答案,无极天尊才终于确定,这些手下定是在刺杀玄清的时候被反杀了。 毕竟当初他也感受到,属于那些尊者的气息已经消散于天地间…… “废物!”他忍不住骂出口。 玄清却十分看不上这无极天尊。 他身着龙袍,意图将自己打造成人间至尊的模样;给自己的名号用到了极致,“无极”且“天尊”,可刺杀*一事竟不敢亲自前去。 然而不等玄清在心中道出自己的判断,她脑中就听见阿七给自己传来的话——“懦夫!” 原来,阿七的想法与她相同。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跟阿七算得上是心意相通。 事情交代清楚,无极天尊也没了跟许三胖对话的兴趣,他命令道:“先把明台带下去吧,摄魂符还要几日才可完全生效,先别打草惊蛇,让她回队做工。” “是。”许三胖扛起明台,往屋外走去。 明台人高马大,扛起来十分费力,许三胖也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走到屋门外后,就直接将人扔在地上,然后拽着她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拉着往楼梯下走。 跟上的阿七吓坏了,这样被拖行着下楼,明台不被撞死才怪! 这许三胖是不是脑中有什么隐疾? 她快步小跑到许三胖身边,一脚将他踹下楼梯,紧接着施法将明台唤醒。 明台从昏迷中转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七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可以离开了,没事。” 听出阿七的声音,明台也觉得有了几分安全感。 虽然精神不济,她还是选择遵循阿七的话,搭着扶手独自走下楼梯。 走到楼梯下头,她才看见倒在地上呻吟的许三胖。 “许三哥,你怎么了?” 她忍着恶心,捏着嗓子娇滴滴询问道。 许三胖哪儿能让明台看自己的笑话,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忍着疼痛没好气地说:“带你见天尊,你居然睡着了,害得我心神不宁摔倒!” * 又是一炷香的步行时间,阿七跟着许三胖和明台回到了前院大楼里。 这一次,许三胖带着她们进入了大楼的正厅。 令阿七惊奇的是,这建筑除了外观和她在书籍上看过的不同之外,连内部也与传统的建筑大相径庭。 大楼第一层的内部有近三十尺高,顶上悬挂着巨大的吊灯,吊灯周围弥散着阿七和玄清能够看见的黑气。 “这灯是用魔气驱动的。” 阿七和玄清的神识中响起碧珍的声音。 阿七四下张望,寻找碧珍的身影,可这房间比一个小花园还大,容纳的不止五百人,阿七一时间还真没找到碧珍在何处。 “这儿呢!这儿!你左边那一排前面数三个!” 碧珍着急地向阿七报方位,就差挥手了。 阿七根据碧珍报出的位置,找到了跟众人一起蹲坐在地上的碧珍。 “情况如何?”阿七没有废话,直接问重点。 碧珍紧闭双唇,用神识传音回答:“都是些洗脑的话术,告诉这些人要将琴光城打造成最富裕的城池。” 阿七走到人少的角落,摇身显形,变为之前进门时的男子模样,安静坐在那儿。 虽然不知身旁何时多出了一个男子,但因为一直专注听着前头的人说话,周围众人也并未在意突然出现的阿七。 一整天的时间,草实园都没给进来的人安排所谓的活计,只是疯狂地向他们灌输赚取财富的思想。 晚间,许三胖不再跟着他们,而是将所有人交给草实园内的人接管。 之前,阿七以为与明台和文潇三人住一间房已是最艰苦的条件,哪知道草实园当下就给阿七上了一课。 只容得下一人进出的房门,除了三十人的大通铺外只有逼仄的过道,每人只有床头一个小小的方形柜子存放物品。 “这就是要打造最富裕城郭的草实园……” 连阿七都忍不住讽刺道。 阿七和碧珍现在是男子形象,早就打算好不与众人同寝,之前在草实园的下人招呼她们去住宿时,便再一次隐了身。 今夜,她们要好好探一探这草实园。 但在此之前,碧珍却要求阿七等她半个时辰。 阿七知道碧珍有着不同寻常的本事,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今天新到的人都被带到了休息的地方,白日里拥挤的道路也变得空空荡荡。 阿七把小蛇捧在怀中,踱步在大道上。 “阿青啊,原来伤你的人是去刺杀玄清道长的,怪不得将你伤得如此之重。”阿七心疼地抚摸着小蛇身上的鳞片,眼中都渗出了泪花,鼻尖微微泛红,委委屈屈道,“还有他们用来对付玄清道长的岫川玉炮,定是强劲的灵宝。” “幸好我已经杀了他们为你报了仇。”说到这儿,阿七目露凶光,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那无极尊者是幕后指使,他也该杀!” 可下一瞬,她便收起了凶狠的表情,并喃喃道:“树婆婆说贪嗔痴是修道者的大忌,我不能这样心怀仇恨。” “不过。”阿七话锋一转,“这无极尊者残害生灵,与魔族勾结,还是该杀!” 为自己找到了正当的理由,阿七心情好了许多,还低下头狠狠地嘬了一口小蛇。 玄清正在思考受伤当天的情况,不想挨了这重重的一吻,正想批评一下调皮的阿七,转头后却记起自己现在还不能说话,只能无奈回过头继续思索。 离开宗门去寻阿七的事情,她只在临走前告诉了宗门内几个高阶内门弟子和她的掌门师妹,当然,可能那有着极强窃听能力的白泽也知晓。 而按照许三胖的说法,那些修士是直接去峡谷边上等着刺杀自己,那定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白泽是仙兽,没有跟魔修同流合污的道理,那茯苓宗内部肯定出了奸细! 当天知道自己要出宗门的有…… “欸?”阿七忽然出声,打断了玄清的思绪,“既然他们被我杀掉了,那玄清道长定然无事,可怎么一直没有回宗门?她去了哪里?” 听到阿七的疑问,玄清一下子紧张起来,身上的鳞片都微微泛起了紫色,只是鳞片映射的七彩光辉掩盖住了这淡淡的紫。 阿七抚着玄清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这更使得玄清脊背一僵。 “总不至于那两姐妹连玄清道长都敢欺瞒吧!”阿七愤怒地吼道,“太可恨了!太可恨了!” 玄清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安了回去…… “阿七姑娘!”碧珍大声喊着,直接把阿七吓得手一抖,甚至差点把手中的小蛇掉到地上,心中的怀疑也被抛诸脑后。 “你这么大声干嘛?”阿七还是谨慎地用神识传音。 碧珍走过来,伸手就准备揽住阿七的肩,却在伸出手的那一刻看见阿七怀中的玄清正板着蛇脸盯着她。 “要我说几次?”玄清冷冽而严厉的声音回荡在碧珍的神识中。 碧珍实在受不了玄清随时都在猜忌她的善意,于是认真地回应着:“额……我只是想和阿七搞好关系。” “我再说一次。”玄清的音色既没有变温和,也没有其他更激动的情绪,“有事传音,少靠这么近。” 被再一次警告的碧珍只得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往后一扬:“哎,你放心吧。这方圆三里都没人。” 阿七将信将疑地看看周围,又用灵力探测了一遍,才确认周围确实没有人。 “据我所探,这草实园地下,有一处生命体聚集的地方,我们得去那儿看看。”碧珍说完,把另一只手提着的大包袱递到阿七面前。 阿七顺手接过包袱,嘴里嘟嘟囔囔道:“地下?” “打开看看。”碧珍催促着阿七。 阿七应声将包袱打开,看到里头的物品时,不禁睁大了眼,惊讶道:“这是!赃物吗?!” 第35章 解救受害者 玄清看着包袱中琳琅满目的灵宝盒子,心中只剩冷笑。 这一个包袱能装下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她偷的那可是茯苓宗一整层的灵宝啊。 原来白泽这家伙神秘兮兮要求离开去办的事,就是去淘宝贝了。 阿七看着包袱里发出的炫彩光芒,也猜到了这些灵宝的来历,面色有些纠结。 “哎哎哎!”碧珍看出阿七在犹豫,她挥手打着哈哈,“灵宝的作用,不就是辅助修士拯救苍生吗?” “现在不正是时候?”碧珍眼神瞥向蜷在阿七怀中的玄清,没底气地问,“对吧?” 玄清对碧珍的话不为所动,但阿七却连声肯定道:“你这话倒是有几分在理。” 阿七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都带上了渴望。 以她和碧珍的修为境界,直接端了草实园并不是问题,可师出有名,如果没有查到草实园犯事的实证,他们此举定不会为天下所容;那些被救的人甚至可能指责她们。 调查必不可少,在查到确凿的证据前,她们还得万分小心,不能轻易动用武力和暴露身份。 碧珍指着包袱里的灵宝,细数道:“避水珠一盒、穿土丸一盒、闭息丸一盒……” “妆花美颜镜,咦?我怎么把这东西带出来了?”她呆呆地发出疑问。 阿七和玄清齐齐抬头看了一眼冒冒失失的碧珍,又双双叹了一口气后低下头继续研究这些灵宝。 “为了保证不破坏底层到达地下,我们应该用这个穿土丸。”碧珍介绍着。 阿七若有所思看向碧珍,疑惑问道:“你不会土遁术吗?” “我……我怎么不会呢?”碧珍吞吞吐吐地说,“我是担心你不会。” 阿七眼中透着几分怀疑,抿着嘴不回应碧珍 她作为茯苓宗峡谷的优秀弟子,灵气护体避水、土遁、闭息这些基础的术法当然是信手拈来。这些灵宝里头对她最有吸引力的,可能是那妆花美颜镜。 “你会的话,这小蛇应该用得上。”碧珍顿了一会儿才为自己找到新的理由。 玄清此时也感觉到不可思议,白泽乃神兽,对这些简单的术法应该不陌生才对。 她立刻朝碧珍单独传音:“怎么回事?” “容我今后解释。”碧珍朝玄清求饶道。 她后悔得都快哭出来了,早知道会被如此追问,就不分享这些灵宝了。 考虑到小蛇只有金丹期修为,阿七也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学过这些法术,于是采纳了碧珍的建议,伸手拿出一颗穿土丸,递到小蛇嘴边。 玄清此刻已恢复了七、八成灵力,自然不肯接受这些基础灵宝的“侮辱”。 她别过头,拒绝了阿七递到嘴边的小药丸。 阿七抬抬眉,把穿土丸交还给碧珍。 碧珍二话不说,接过穿土丸后立即丢进嘴里,嚼了两口咽下。 待碧珍将可以使用的灵宝如数装备好后,阿七和玄清便根据她的指引,翻动手腕,念出口诀,化作光束穿过厚厚的土地层,来到草实园的另一片天地。 到了地下层的内部,阿七才明白为何她在地上多次施用探查的法术都没发现这个空间。 地下层规模庞大,起码有半个草实园那么大。 整个地下层笼罩着庞大的结界,设下结界之人修为不低,普通的灵力探查无法穿透。 她们并不是从正门入口进入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恐怖而残忍的景象,之前见过天量尊者秘境的阿七此时都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 而这一口凉气,却让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钻进她的鼻孔,熏得她差点晕过去。 她赶紧屏息调气,让自己坚强地稳固住元气和精神。 待调整好身体情况,阿七才举目远眺,认真探索地下层的具体情形。 眼前开阔的地段,是方方正正类似梯田的水牢。 水牢顾名思义,以水为牢,受刑者被铁链固定在水牢正中间,腰以下的部分泡在污水中。 受刑者的皮肉被长时间浸泡会发胀溃烂,被囚禁的人不能躺下入眠,还要随时面临蛇虫鼠蚁的啃咬。 不管身体还是精神上,受刑者都会经受巨大的折磨。 而除了水牢外,底下还有各种审讯的房间,残忍的刑具应有尽有。 令阿七和碧珍觉得最恐怖的是,其中有些四面紧闭的房间,墙壁上竟透出阵阵死气和灵魂挣扎残留的气息。 这便意味着,抽魂夺魄在此处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只有玄清见多识广,并没有沉溺在震惊之中忘记思考。 她看着地下各处随意丢弃着令人胆战的尸骸,便猜测是为了给受刑者增加心理压力而故意为之。 而这些尸骸,很显然都是死在水牢里或审讯室中的人。 空气中飘着尸体的腐臭,还有受刑者们伤口的血腥味。 碧珍一边干呕一边催促道:“这里的情况比较紧迫,直接转移吧。” “呕——” 一天胡吃海塞的食物尽数被碧珍吐了出来。 阿七比碧珍沉得住气,她想了许多。 这地下空间内有受刑者,也有看守的人,假如她们直接把受刑者转移出去,一定会被发现。 可眼下这场景,许多人的生命都已岌岌可危,留给她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阿七咬着后槽牙,闭目沉思,须臾过后,她猛地睁开眼。 “把看守的人杀掉,把受刑者转移到周围城池的府衙门外。” 这是阿七能够想到的最完美的办法,但这也有一点风险,她在赌,赌周围城池的府衙和城主并没有跟琴光城同流合污。 碧珍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 她悍然出手,每一招都能让十数个守卫当场毙命,不待阿七反应,地下看守的人员已死去一小半。 阿七也不甘示弱,拔出苍云宝剑,迅速挥剑斩杀一个又一个敌人。 守在各个牢房外的护卫最先遭重,一个个还未来得及拔出兵器便一命呜呼。 各个牢房内的守卫听到动静出来查看,于是就像是地鼠一般,刚冒头就被阿七和碧珍处置。 而有些机灵的,偷偷摸摸想要逃跑的,则是被玄清拦下,直接用金系灵气化作的灵剑解决。 这一场战斗算不上对战,只是强者对恶人单方面的碾压。 这场杀戮没闹出太大动静,甚至因为地下长期动不动就有人死亡,那些带有监视性质的魔气也毫无反应。 而那些受刑者因为长期的折磨,并没有对她们的行动有所反应,依然是低垂这脑袋,意志消沉的模样。 大开杀戒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所有守卫后,碧珍得意洋洋从储物空间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瞬移符咒。 “这可是我亲手画的!”碧珍拿着瞬移符在阿七面前晃了晃,“靠你一个人的力量,这么多人可太难转移了。” 阿七看着碧珍的模样,心中疑惑不已。 她无法探查碧珍的境界,说明碧珍比她强,但是为什么碧珍除了武力值超群外,仿佛对其余的术法都不怎么精通? 碧珍只顾炫耀自己的瞬移符,一张又一张甩出,贴到受刑者的脑门上。 确认已经贴完了所有活人,就连密闭的房间也没有遗漏之后,碧珍高举右手,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 瞬息之间,所有的被囚禁的人都消失了,整个地下层只剩之前死亡的受刑者和这次被她们杀死的守卫,气氛变得更加死气沉沉。 “好了,我们走吧。”碧珍拍拍手,像是做了件大事被累坏了似的,“哎,真麻烦。” 阿七本打算跟碧珍一同离开,却被小蛇拖住了小腿。 “阿青?你什么时候下去的?”阿七一把将小蛇抱起,口中责备道,“你要是有危险我怎么办?” 玄清没有安静待在阿七怀中,而是纵身一跃飞到半空,浑身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周围的场景忽然恢复到她们刚进来时的情形。 碧珍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抓了一把身旁的护卫,却不想扑了个空。 “幻境?”碧珍喃喃自语道。 阿七立即明白,小蛇是在制造幻境,让这处的事情能够避开草实园地上那些人的耳目。 临走前,阿七还顺带查看了地下层有没有被困在此处的灵魂,可惜的是,这里只剩下腐坏的躯壳,这些死者的灵魂应该已经被无极天尊及其手下炼化或吞噬了。 离开地下层,外界已经是漆黑一片。 碧珍掏出一颗夜明珠照亮前方的路,并叽叽喳喳地对阿七说:“那我们要不要快刀斩乱麻,直接将其他人一同救出?” 阿七本打算一步一个脚印,等这些人自己发现草实园的可怖后,再出手搭救。 可是她们现在已经端了地下的刑场,虽然已打造了幻境拖延时间,但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玄清在阿七怀中,看见阿七犹豫不决的模样,忙用尾巴尖撩了撩她的手臂,吸引她的注意。 阿七低头看向小蛇,只见小蛇挪动身子,转动尾巴尖的方向,指向地面。 忽然间,阿七恍然大悟,她知道如何让那些新人知道草实园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了! “碧珍,你有没有……”阿七说到一半,就凑到碧珍耳边,询问起来。 闻言,碧珍眼前一亮:“有!当然有!我马上找给你。” * 翌日清晨,领队人高喊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带着队伍往前院走来。 过来的队伍越来越多,夜里空空荡荡的大道不一会儿又被人群填满。 来草实园时间较长的劳工表面看来精神抖擞,但眼神却十分空洞,甚至看不出任何生的希望。 而新来的人多是一脸懵懂,不知为何领队人还不给自己派发活计,而是又一次要把他们带到昨日听演说的大楼。 “轰——” “轰轰——” 几声爆炸响彻云霄,草实园前院的道路坍塌,不少人掉了进去。 阿七早已借助魔气做好防御,碧珍提供的爆炸符产生的爆炸只会通过震动震碎地表,而那些掉进地下的人,也由阿七用灵力护着,没有伤到筋骨。 玄清施下的幻境已去除,眼前的一幕幕让跌落地下的新人瞠目结舌,惊慌不已。 “啊!!!!!” 一个男子发出的尖叫声直冲天际。 地面上的人也忍不住好奇,过来围观。 地底下不通风,那些腐败的恶臭经年累月被捂在里面,如今忽然有了突破口,便立即喷薄而出。 围观的人刚走到坍塌的路边,就被这气味冲得头昏眼花,好几个男男女女甚至晕了过去,直接栽进地下层;而保持着神志的围观者在看清下头的场景后,也吓得双腿发软,跌倒在地,一边用手撑着地面后退,一边尖叫连连。 爆炸和坍塌造成了一定的混乱,跌落到地下层的人大声呼救,不少热心的人赶往这边想帮忙。 然而赶来的一批又一批人群都被地下堆积成山的腐败尸体吓得魂不守舍。 当然,其中还有不少沉着的人能够稳住心态,忍着令人恶心的臭味,无视骇人的场景,开始想办法打算救出地底下的人。 然而一些反应迅速的人立即反应过来,这成山的腐败尸体出现在草实园的地底下,绝对跟草实园本身脱不了干系。 这里头无非两种人,一种是被叫来做工的,一种是园中的家丁护卫。 很显然,里头的尸体不可能是家丁护卫…… 一时间,被这真相震撼到的人群除了发出尖叫声和愣怔地站在路上外,竟没有第二种反应。 隐藏在人群中的碧珍忽然用男子的声音高喊道:“草实园不是让我们来做工的!草实园会杀了我们!就像这样!” 被吓破胆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怪不得进了草实园后,管理的人不急着给他们安排活计,原来这里头根本没有他们所谓的活儿需要做。 “他们要杀了我们。”碧珍继续添油加醋,“我们逃吧!” 新来的这群人还没有像之前来的人那样遭受逃跑又被抓回惩治的待遇,逃跑的意愿非常强烈。 几个男子和几个女子带头,大声喊着:“快去撞门!” 这喊声一呼百应,听见爆炸和碧珍号召的上千号人往草实园的大门方向冲去。 之前来的人在大楼中看着外头的场景,都无奈摇摇头,接着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回到自己的工位,搓捻着手中用死去的同伴的灵魂做成的魂丝。 他们也曾在知晓同伴遭遇后尝试合力逃跑,但每一次都被草实园训练有素的护卫抓回,不少人被关进地下层折磨,只有认错及时,并主动告发同伙和组织者的人可以被饶恕。 如今他们就像行尸走肉一般,任由上级发布任务,墙外的世界他们不会想,也不敢想。 不出所料,草实园的护卫们带着武器就朝领头的那几个男女挥去。 尖叫声此起彼伏,众人眼见着刀枪就要刺入领头那几人的身体。 “铿、铿铿、铿!” 兵刃相接的声音传出,嘈杂现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愣盯着身着道袍头上盘着一条七彩小蛇,手持一柄宝剑的女子。 阿七气势如虹,将出手的几个护卫斩杀后,直立着身体漂浮在半空中,圆润幼稚的脸上布满阴云,目中闪着寒光睥睨着地上众人。 想逃走的人们手心冒汗,看着这杀神一般的小女孩;但众人皆转念一想,这女孩帮领头人挡下攻击,还杀了草实园的护卫,想必不是草实园这头的人。 阿七不言不语,转身抬手,朝草实园的大门发出强大的火系攻击。 轰隆声响,大门应声化为碎片飞向四周,城门顿时变为高墙上的一个洞。 烟尘褪去,阿七沉着声音命令道:“跑!跟着穿绿衣那个女子跑!” 碧珍恢复女儿身,换上惹眼的绿色装扮,冲到人群前,振臂高呼:“跟我走!” 前来阻挡的护卫被阿七直接用剑气夺走性命,众人见此情形,立刻大胆跟上碧珍。 “我看谁敢!” 无极天尊身着龙袍,直接落在城门顶端的建筑上。 他的两边还各降下四个身着锦衣的护法。 无极天尊得意地挥挥手,示意八个锦衣卫收拾下头叛乱的众人;而他自己则是周身散发着黑气,冲向阿七。 阿七面带笑容,用玩味的眼神看着迎面而来的无极天尊。 无极天尊看见阿七一副不屑的模样,心中怒意横生:“哼,受死吧!” 语罢,便调动魔气,从四面八方朝阿七攻去。 阿七依旧不为所动。 之前对战天量尊者,虽有空间上的劣势,但她被偷袭主要还是因为盲目使用攻击法术,导致自己没能控制好自身的力量。 无极天尊气海再强大,魔气再厚重,却始终只是一个化神期。 魔气和无极天尊本人的攻击同时在接触到阿七的前一瞬,猛地被强大的防御层弹开。 魔气四散开来,消失在天地间;而无极天尊本人则被弹飞,直接背身撞向城门上的瞭望楼。 而在其他法术欠佳,唯独战斗力爆表的碧珍面前,那八个护法不过是以卵击石,碧珍只用了五招,便将八个人打飞,镶嵌在了厚重的城墙中。 众人见识了阿七和碧珍的实力,信心倍增,纷纷跟着碧珍往大门方向冲去。 大楼中已然绝望的人眼中好似忽然燃起了火苗,在第一个觉醒的人冲出房门奔向大楼外后,所有人陆续反应过来,鱼贯而出。 无极天尊只以为阿七是某个宗门的行走,却没想到她的修为竟在自己之上。 原先还打算阻止其他人逃跑,此刻却已经开始左思右想如何能让自己脱身。 阿七见他放弃挣扎,便准备朝他发动最终一击,为这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报仇,也为阿青当初受的伤报仇。 可无极天尊却掏出两颗深蓝色的弹丸。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之前有过被天量尊者偷袭的经验,阿七时刻提防着无极天尊会使用什么暗器暗算自己。 然而这一次,无极天尊并没有直接偷袭阿七,反而是将手上的弹丸往人群密集处扔去。 阿七瞳孔瞬间放大,调转方向追向那两颗弹丸。 在弹丸即将坠入人群时,阿七稳稳地抓住了它们。 “霹雳弹!”阿七恨恨地看向无极天尊的方向,口中骂道,“不把百姓的性命当回事!” 可分心抓住霹雳弹的她只看见无极天尊逃跑的背影。 玄清心中正道可惜,却听到阿七冷笑后说了一声:“想逃?” 玄清赶紧千里传音给碧珍,让她全权负责被拐来的百姓。 她知道,阿七年轻气盛,此时已经气血上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魔气轻盈,奈何无极天尊年迈,逃离的速度并不算快;然而火系灵气厚重,阿七的轻功也并不算好。 那无极天尊逃跑的方向,正是琴光城的正北方——恋藏山谷。 * 一路上的环境并不优美,因为琴光城大兴土木,山林间的树木花草被砍伐殆尽,四周的山川谷地都光秃秃的,只有一些顽强重生的杂草。 这一点只有玄清注意到,无极天尊只顾逃命,阿七眼中只有诛杀的对象,二人以并不快的速度你追我赶。 许久过后,无极天尊已经有些疲劳,此时他恰好看见前方有一片树木繁茂的森林。 来不及多想,他便一头冲了进去——与其和年轻的小女孩拼速度,不如进入森林躲藏。 可进入那片森林,匆忙躲到一棵大树的枝叶中后,无极天尊才反应过来:恋藏山谷的树木早已被伐光,这树林从何而来? 跟在后头早已激情澎湃的阿七没有犹豫,也一头扎进了那片林子。 云蝶正躺在贵妃榻上悠然小憩,却忽然感觉到三股气息钻进了自己的森之秘境。 细心感受一番后,云蝶快气疯了。 三股气息中,金系灵气可伐木,火系灵气可烧毁自己的树林。 而那魔气,是最可恨的!植物若长期被魔气浸染,会逐渐枯萎碳化,连脚下的土地都会永远失去生命力。 “安逸了几百年,今天是冲着毁了我这秘境来的?”云蝶起身,骂骂咧咧地往入侵者闯入的方向赶去。 无极天尊善于隐藏,在思考了一会儿后化作一棵榕树,并细心地收敛了魔气,与周围的植被融为一体。 他庆幸着,自己这场战斗虽大败,但好在他提早将明台和许三胖丢到了属于自己的秘境中。 只要他先用许三胖的魂魄补充能量;再等自己重新给明台下的摄魂符起作用,就能炼化吸收明台特殊的魂魄。 明台魂魄的品质足够让他的修为提升一个境界,成为合体期魔修;不仅如此,吸收明台的魂魄后,他还能获得明家祖传的能力。 到时候再凭借着魔尊赐予的魔气气海,和追杀自己的女孩拼上一拼,胜负即可逆转! 阿七落地后,仔细地寻找着各处。 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无极天尊的隐藏能力太好;这处又是秘境中,阿七探索的能力被大大削弱。 “明明就在这里头,我怎么探不到呢?”阿七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嘟嘟囔囔道。 一道光线降落,云蝶翩然而至,她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阿七循声望去,见到了记忆中熟悉的面孔。 “秘境之主姐姐!” 见到秘境之主就等于快要见到阿渊了! 阿七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追杀无极天尊的事情也被抛诸脑后。 她像个小孩子一般跑向云蝶那边,还顺手把趴在自己头上的小蛇抓了下来抱在怀中。 “秘境之主姐姐好!我是当年那只魇妖阿七,这是我的灵宠,阿……” 阿七本想用眼神向秘境之主示意怀中这只七彩小蛇便是自己口中的灵宠,谁知她竟在看见小蛇时一下子顿住。 “阿渊?”阿七再一次忘记自己当下要做的事。 因为现在她的怀中,竟是她朝思暮想了五百年的小黑蛇阿渊。 “你……你…你!”阿七此时话都说不清楚,变成了个小结巴。 云蝶看见小黑蛇和自称魇妖的阿七,随即反应过来,这可不是要毁了她的人,这是她的大恩人玄清啊! 她正想热情招待玄清和阿七,却看见阿七的脸色变得铁青:“我都告诉你我是阿七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 玄清这才低头观察自己鳞片的颜色。 她也不清楚自己的真身什么时候恢复了五百年前的颜色,更没想到,阿七比自己更早发现这件事。 玄清心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阿七的质问。 阿七眼中噙着泪水,不甘又难过地喊着:“你明明能听懂我的话,还会写字,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 第36章 阿七的怀疑 玄清本就没想好该如何应对这突发情况,这会儿阿七提到写字的事情,她更是反应过来,自己绝不能开口! 如果让阿七知道自己不仅隐瞒了身份,还隐瞒了能说话的事实,那阿七的愤怒定不止于此。 她吐吐蛇信,攀上阿七的肩,一声不吭地将头搭在阿七的脖子边上,想用肌肤相贴的方式,安抚阿七的情绪。 知晓玄清身份的云蝶脑袋后缩,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蛇形态的玄清道长撒娇的样子。 她在心里为一向骄矜的玄清道长寻找理由解释:一定是因为小蛇的形态过于娇小,才让人觉得玄清道*长在撒娇,将头部贴到小魇妖的肩上……嗯!一定是蛇类特殊的道歉方式。 阿七没有再责怪小蛇什么,只是气鼓鼓地站在原处,对小蛇的示好不为所动。 不愿开口的玄清就这样贴着阿七的脖子,她也有一肚子的苦水无处诉说。 她有她的自尊,她也有她的计划,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走到今天这一步,绝非她本愿。 见玄清和阿七僵持在那儿,呆愣半天的云蝶这才回过神来。 她身姿摇曳,面上带着笑容扭动着纤腰走向阿七,并说着:“小阿七,五百年不见,这小脾气都变大了。” 云蝶的音色妩媚动人,但落在阿七耳中,却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念着云蝶是森之秘境的主人,自己左右算个客,该有的礼节应该有。 阿七暂时放下了对小蛇的埋怨,恭敬地朝云蝶拱手:“拜见秘境之主姐姐。” 她说这话时语气虽恭敬,但因为心情不佳,脸上的神色依旧难看。 “哎,不必这么客气,叫我云蝶姐姐就行了。”云蝶掩面轻笑,娇羞之姿难以言喻。 阿七总觉得有点别扭,云蝶和自己记忆中的秘境之主姐姐虽面貌相同,但行为举止却大相径庭。 记忆中的秘境之主姐姐,言语不多,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只在某些时候会对她展现出笑容;眼前的云蝶姐姐,跟记忆中一样貌若天仙,可行为举止却媚态横生,眉眼间总是带着八分笑意。 她轻抿嘴唇,不时用余光关注着云蝶的动作。 蝴蝶弱小,易受伤害,与人保持距离的习惯自出生变养成,所以云蝶虽是亲和娇软的性格,却不爱与人产生过于亲密的接触。 她站在离阿七三尺远的地方,温和地对阿七说:“你与我这般有缘,多年未见亦能重逢,此番若无要紧事,不妨与我前往瓷珩殿一叙?” 阿七听见云蝶的邀请,又想着自己一时间无法找到无极天尊,秘境也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于是笑着回应:“谢云蝶姐姐邀请,阿七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云蝶看着阿七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模样,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五百年前那一只冒冒失失,差点把自己秘境烧掉的小魇妖,已经长成这么一个知礼守节的小姑娘了。 阿七跟着云蝶前往浮在秘境深空中的瓷珩殿。 看着殿前两旁的汉白玉栏杆,阿七记忆中的画面与现实重叠。 她五百年前被秘境之主姐姐抱在怀里路过此处,现在自己的脚步踏在道路上,恍如隔世。 “我这宫殿啊,虽寒酸了点,但我一个人居住也算够了,小阿七你别嫌弃。”云蝶絮絮叨叨着。 阿七心里疑惑,不解疑问道:“云蝶姐姐我来过这儿啊,您忘记了吗?您还抱过我。” 云蝶面色一滞,干巴巴笑了两声回答:“是吗?可能时间太久我忘记了。” 当初玄清在秘境内休养,云蝶便主动让出宫殿,自己前往密林中悠闲度日,顺便照看其中的花草树木,并吸取密林中产生的木系灵气。 她根本不知道玄清将阿七带来过瓷珩殿。 进入瓷珩殿里头,阿七又见到了殿内两侧雕刻着巨龙的石柱,中间的过道依旧是金色的地毯,地毯尽头那张白玉罗汉床静静地摆放在那儿。 一切都和五百年前一样。 云蝶大手一挥,为罗汉床上的小桌添上一壶茶水和两个碧玉月光杯。 “请。”云蝶朝罗汉床的一边一指,客气道。 阿七别扭地坐上铺着纯白天鹅绒的罗汉床,略微调整了一下腰后的软垫,轻轻倚在上头。 刚坐好,阿七就像是记起了什么,忙伸手将一直靠在自己肩头的阿渊抓了下来。 不过她抓的时候用力,放的时候还是轻轻地将小蛇放在了罗汉床垫着天鹅绒的部分。 “离我远点。”阿七没好气地冲小蛇说了一句。 玄清知道阿七心中有气,但这嫌弃的语调还是让她有些伤心。 她垂下脑袋,趴在柔软的垫子上,一动不动地思考着该如何安抚阿七的情绪。 可是现在她是不能言语的小蛇,没有合理的契机,她肯定不能暴露自己能说话这件事。 一切仿佛陷入了僵局,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需要绞尽脑汁去哄这只小家伙。 经过这段路程,其实阿七心中的怒火已消了大半。 她也尝试着分析小蛇为何隐瞒自己的身份。 难道过了五百年,阿渊已经忘记了自己?可是自己明明将当年峡谷中的事情讲述给她听过,就算忘记,也该想起来了。 或许,就像树婆婆让自己不要暴露实力一样,小蛇离开秘境后,云蝶姐姐也让她不要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云……” “阿……” 阿七和云蝶同时开口,又在听见对方要声音后收回了口中的话。 俩人尴尬地笑笑,阿七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云蝶姐姐你先说。” 作为主人,云蝶其实应该问问阿七为何而来,再寒暄几句。 但眼下的情况,她肯定紧着帮恩人解决问题。 云蝶抬手往杯中斟满茶水,口中缓缓吐出温柔的话语:“阿渊是我派出去寻玄清师尊的,不知阿七怎么遇见了阿渊呀?” 玄清闻言,顿时微微转动眼珠,看向云蝶,心中嘀咕着:云蝶在说谎,或许,是为了帮自己? 阿七听见云蝶提起阿渊离开秘境的缘由,立刻来了兴趣。 “我是在峡谷边上救起受伤的阿渊的。”阿七回答着云蝶的问话,说完后还略带气愤地瞥了小蛇一眼。 “受伤?峡谷边?”云蝶佯装惊讶的样子,“意思是阿渊并没有把我知道的情况告知玄清道长?” 琴光城魔气冲天,溢出的魔气被吹到恋藏山谷,最终还突破了森之秘境的结界,影响到了云蝶的生活。 大雁南迁需要经过茯苓宗,她便托那些大雁将这个消息捎给玄清道长,如今她将这个任务安到眼前的小蛇头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接着云蝶好似特别担心一般,越过小桌子伸手想把小蛇抓过来,口中还问道:“她伤得怎样了?” 阿七连忙抓住云蝶的手,送回小桌另一边,还将小蛇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她伤得挺严重,修为尽失,我耗尽木系灵气才将她救回。” “这么严重?”云蝶扮作惊讶的样子道,“我刚才一直给阿渊使眼色,想让她来到我的身边,不给你多添麻烦,可她一直没反应,该不会是失忆将我忘记了吧?” 说完还朝小蛇挥了挥手:“阿渊!阿渊!你还记得我吗?” 玄清这下算是清楚了云蝶的打算,重伤失忆,多么合理的理由啊,忘记了自己是谁,自然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是谁。 她五百年前给云蝶行了个方便,如今这事便是得到的最好报偿。 配合着云蝶的话语,玄清歪歪头,往阿七身后靠,假装被热情的云蝶吓到了。 “真的是……失忆了吗?”阿七半信半疑地低声说。 玄清终于贴上了阿七的腰,顺势再次爬上了她的肩膀。 “那,阿渊的鳞片怎会变成乳白色还反光的,为何进了秘境后,又再次恢复黑色?”阿七十分不解地提问。 自打离开峡谷后,云蝶便再也没见过玄清的真身,更不知道阿七口中所谓的“乳白色还反光”为何意。 “这……我也不知,我是蝶妖,不太清楚蛇类在修炼中的变化。”云蝶眼神闪烁着向别处。 阿七注意到了云蝶不自然的神色,她眼珠向上方转,思索着蝴蝶的一生。 蝴蝶需要破茧成蝶,才能由幼虫变成拥有美丽双翅的成年模样;而阿七自己也需要经过五百年,才能由一只小猫的形态变作巨型魇妖;小蛇需要蜕皮,鳞片颜色改变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 但阿渊到底是在秘境中就变成了七彩小蛇,还是在遭受攻击后才变的? 阿七心中怀疑云蝶的说辞,忙出声追问道:“那阿渊在……” 话还没说完,云蝶所有的表情忽然凝结在脸上,眼神逐渐变得凶狠震惊。 “跟你们进来的那个身上带着魔气的是谁!”云蝶音调变高,整个人没了之前温柔妩媚的模样。 “他在使用摄魂术抽取别人的魂魄!”她浑身肌肉紧绷,面色难看地吼道。 “什么!那是坐镇琴光城的无极天尊!”阿七当即回答,“我是追杀他才来到秘境的,进来后他便失去踪影。我想着秘境难出,便没有急着追寻他。” 之前她只以为那带魔气的人与玄清和阿七一同到来,便是同路人,中间又因为玄清和阿七的矛盾耽误了,便没记起这茬。 无极天尊她知道,她让大雁带话给玄清,主要就是指控的无极天尊此人。 谁知如今无极天尊竟落入森之秘境,还准备在秘境中行摄魂之术。 “快!跟我来!”云蝶急忙起身,拂过桌面的袖摆甚至将面前的杯子打翻。 阿七顺手抱起小蛇,匆忙跟在云蝶身后离开瓷珩殿。 * 绿树成荫的密林中,鸟儿纷纷惊起飞向别处,漆黑的魔气从树叶的缝隙中溢出飘向天空。 而冒出黑色魔气的区域正中心,无极天尊换上了黑色的道袍,一脸阴鸷盯着被吊在树上的许三胖。 无力趴倒在一旁的明台满眼恐惧,想张口呼救,却怎么也叫不出声。 无极天尊昨夜将她带走,贴上了摄魂符,并用大量魔气催动摄魂符起效,她本就被阿七抽走了一魂一魄,现在体内剩下的魂魄与身体也已经剥离了一半,不仅无法出声,就连坐起来都困难。 许三胖双手被绳子缠绕了好几圈,吊在一根巨大的杉树枝头。 他身上穿着女人的红裙,头戴黑色的帽子,双脚上拴着一个巨大的坠魂陀。 无极天尊掏出七枚银针,用力一挥,扎进许三胖的眉心。 许三胖疼得皱眉,却也发不出一声。 他和明台不一样,他不能说话是因为无极天尊已将他的舌头割掉,并在他口中塞满了淤泥。 眼前这一切极为考究,红裙属火,头上戴的黑帽属水,坠魂陀和分魄针属金,杉树属木,而他口中的淤泥属土。 五行俱全,摄魂术将发挥到极致,他体内的魂魄会被抽取得干干净净。 无极天尊抬手,浓烈的黑气冒出,化作大手伸向许三胖。 大手翻覆,渗进许三胖的身体,拉扯着半透明的魂魄离开。 三魂七魄离体,魂魄形态的虚影被大手揉捏搓捻,原先是许三胖完整形态的灵魂逐渐被捏成了畸形的圆球,并且变得越来越小…… 又可以饱餐一顿,无极天尊此刻无比激动,他面上带着残忍的笑容,命令魔气变成的大手将许三胖的灵魂递过来。 他闭上眼,张大嘴将许三胖的灵魂一口吞进肚中,随后露出愉悦满足的神情。 目睹了这一切的明台恐惧得全身战栗,眼泪不断外溢。 她知道,如果再没人来救她,她也将经受许三胖遭遇的一切。 补充好能量的无极天尊心情大好,转身对着明台说起话来。 “知道为什么许三胖会被处置吗?因为许三胖的八字极阴,是进补的好食材,不过可惜,他是个男子,只能用女子的衣裙压压他的阳气。” 说到这儿,无极天尊的脸上还显露出几分可惜。 不过这个表情只出现了一刹,他立即恢复了阴笑,“但是明姑娘,你们明家乃天生阴体介质,能连通阴间和阳间,你还是女子,可是大补的食材啊!” “多亏了你的母亲当初死活要嫁给那农夫,不然你要是在明家主家,我还抓不到你呢!” 说完这话,无极天尊哈哈大笑起来。 极致的喜悦过后,就是极致的狠辣。 无极天尊猛地朝明台使出魔气攻击,想直接将明台的魂魄据为己有。 明台绝望闭眼,可时间逐渐流失,她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痛苦。 缓缓睁眼,阿七带着另一个不认识的绿衣女子背对着站在她面前,用灵力筑起了一个火红的盾牌为她挡住了黑气的攻击。 第37章 以天为被 “救人于危难”几个字忽然间具象化。 在明台眼中,阿七像是踏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将自己从地狱的边缘拉了回来。 “阿七姑娘……” 躯体高矮胖瘦的差距逐渐褪去,阿七映照在明台瞳仁中的身影逐渐放大。 没能将明台的魂魄收入囊中的无极天尊收回魔气,心中打着鼓。 化神期的他不是阿七的对手,而且阿七身边带来的另一个女子,看起来也不是好对付的样子。 无极天尊收回魔气,气势不减,冲着阿七和云蝶嚷道:“明台给你们,放我离开。” 阿七只觉可笑,如今他落到森之秘境,整个空间是云蝶控制的,而自己和云蝶的修为不俗,拿下他根本不成问题。 “你觉得你有资格谈条件?”阿七语气中略带嘲讽道。 “呵!”无极天尊也回以一笑,“论武力,我不是姑娘你的对手,不过,我自然有自己的筹码。” 阿七懒得跟他废话,抬手就是朴实无华的一击。 无极天尊生生挨下这结结实实的一招,整个身体飞起弹向挂着许三胖的杉树,之后狼狈地跌落在地面,口中吐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 显然,阿七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并不接受慢悠悠的谈判。 无极天尊无奈改换了策略。 不待阿七使出第二招,他便用双手撑起上身,大声吼道:“传予我魔气的是魔族三当家离天魔尊!若我死去,离天魔尊将血洗周边十座城池!” 阿七听了他的话,更是生出不屑与厌恶。 “死到临头还想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她嘴角微翘,挑起眉梢垂眸看着跌坐在地的无极天尊,“魔界大人物会为了你这废物浪费时间,做这等得罪正道的事?” “我是肃国国君胞弟!”无极天尊终于被逼自报家门。 阿七知道,人在面临死亡时的潜能是无限的,其中当然也包括说谎的能力。 现在的她只想快点取了这无极天尊的狗命。 可当她目露狠戾,抬手准备给无极天尊致命一击时,云蝶却扬起手臂挡在了阿七前头。 “阿七,他所言不虚。”云蝶轻声说。 虽然阿七仍然不明白,无极天尊是肃国皇室成员跟那所谓的魔界三当家有何关系,但她却不能拿这十座城池中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她压下灵气,看向云蝶:“言下之意是……” “我们必须留他一命。”云蝶笃定道,“其中缘由,之后我再跟你解释。” 阿七在心中将云蝶看作旧识,更何况云蝶是被玄清道长带出峡谷的,更是有正道的背书。 云蝶所说的话,阿七无论如何也会听进几分。 阿七垂眸沉思一瞬,面容不露悲喜,只在眼神一亮后,飞身跃起来到无极天尊身前。 “留你一命容易,但你也休想安稳走出此处!” 阿七话音刚落,便一掌击向无极天尊的气海神识。 顷刻间,无极天尊稳定的气海被火系灵气撕开一道裂口,穿进其中的火红色灵气搅得气海汹涌翻滚。 一声惊雷在气海中炸裂,其中浓烈的魔气瞬间四散奔离,从无极天尊的七窍溢出。 而守在一旁的云蝶,则沉着淡定地将冒出的魔气收入囊中,以免污染了秘境中的灵植。 当初那些所谓的尊者利用岫川玉炮害得阿渊修为尽失。 如今阿七做这些的目的,就是让无极天尊体会到同等的痛苦。 由于化神期的修士体内金丹已消失,无极天尊的境界由化神期迅速跌回筑基期。 多年修行毁于一旦,他愤恨地看着阿七,心说之后定要报此大仇。 谁知阿七并没有停手的打算,她大手一挥,直接抽取了无极天尊的两魄捏在手中。 “这抵押物我便收下了,今后为魔族做事的时候掂量着点。”阿七歪着头,仿佛在教训什么牲畜一般。 语毕,她便高声呼唤云蝶:“赶他出去!” 云蝶随即挥动双手,将无极天尊扔出了森之秘境。 * 心有不甘的阿七转身回到云蝶和明台身边。 火系体质的阿七行动并不轻盈,反而有一种刚强和利落的美,与她娇俏可爱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矫捷的身姿落在云蝶眼里,让云蝶生出一种后辈成材的满足感。 特别是刚才生取无极天尊魂魄的操作,在她眼里更是阿七这些年勤于修炼的铁证。 因为就连普通合体期的修士,也需要借助摄魂符才能抽取他人的魂魄。 阿七对明台有愧,她承诺过要保护她的安全,却在探查草实园地下层的间隙,让明台落到了无极天尊手中。 不仅如此,看到明台无力瘫倒在地的那一刻,她便知晓无极天尊定是将摄魂符用在了明台身上。 她定定神,朝明台走去。 而玄清立刻明白了阿七的意图,她迅速窜到地面,往明台的方向赶,身体也膨胀变大,变作一条碗口粗的大黑蛇。 她先阿七一步来到明台面前将人托起。 阿七愣在一边,不知阿渊是何意。 云蝶见状,当即理解了玄清的意图,她慌忙为玄清打着圆场:“阿渊一向有眼力界,有什么活儿都抢着做。” 她伸手拉住阿七道袍的大袖,扮出一副十分了解小黑蛇的样子:“你就让她运送这女子吧,她就是闲不住。” 阿七没有反驳云蝶的话,只是瞥了两眼阿渊的方向,确认阿渊已经平稳地将明台驼在了身上,才转身朝云蝶点点头。 她总觉得云蝶十分古怪。 除了性格和行为跟记忆中的秘境之主姐姐完全不同外,对于阿渊的描述也与她的感受不太相符。 这些日子与阿渊相处下来,她并不觉得阿渊是个爱揽活儿的小蛇。 大多数时候,阿渊都安安静静地趴在她头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行动。 * 云蝶在前方领路,带着她们穿梭云海回到瓷珩殿。 刚降落到瓷珩殿外的圆形小场地,云蝶就直接从玄清的身上揽过明台,抱着云台往殿内走。 在云蝶心中,想恩人之所想,急恩人之所急,她责无旁贷。玄清道长肯屈尊降贵,用蛇身运送明台,不用多想,就是不愿阿七与明台有过多接触。 此刻的她将明台抱进大殿,便是解了恩人的燃眉之急。 云蝶疾步入殿,将明台放在大殿正中,不发一言直接施放木系灵气为明台祛除摄魂符。 确定摄魂符已被完全移除,云蝶还闭目念诀,准备为明台稳固神魂。 阿七紧跟着云蝶的脚步小跑进殿,玄清也在过程中缩小身躯,回到阿七的发上。 听出了云蝶口中所念口诀是还魂咒,阿七赶忙喊道:“等一下。” 她伸手在袖中摸索,取出一魂一魄丢向躺在地上神志不清的明台。 云蝶面上没有表情,却轻吐出“难怪”二字。 随后她收回动作,重新起势再次输出灵气为明台治疗。 阿七和玄清在一旁安静地等着,而在这期间,阿七的心中仍旧在分析阿渊的事情。 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 阿渊到底是故意隐瞒自己还是被迫以新的身份待在自己身边,一根筋的她一定要弄清楚。 跟阿渊这段时日相处的一幕幕画面不断在阿七脑中闪回。 不对! “阿青”这个名字,是阿渊自己用茶水在桌上写下的,如果是失忆,阿渊为何要说自己有师父,又为何说自己的名叫“阿青”? 她呼出一口浊气,计划着将明台安置好后,好好跟阿渊单独交流一下。 阿渊与云蝶相识,云蝶编造谎言为阿渊打掩护也不是不可能,她需要单独跟阿渊面对面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明台悠悠转醒,迷糊了许久的她此刻变得无比清醒。 木系灵气不仅稳固了她的魂魄,清新的气息更是将她的神识清洗得明净澄澈。 之前在绝境下,阿七从天而降为她挡下攻击的画面清晰地展现在脑海中,暧昧的情愫再次占满她的内心。 她没有先感谢为她治疗的云蝶,而是转过身,用柔情似水的眼神看着阿七,声音细微道:“谢阿七姑娘救命之恩。” 云蝶怎会看不出明台那点小心思,直在心中夸赞玄清道长神机妙算、未雨绸缪,知道明台定会对阿七生出妄想,才阻止阿七与她产生肢体接触。 而阿七心中惦记着解决阿渊的问题,并没有理会明台,只是浅浅朝明台回了一礼,抱歉道:“是我大意,让你陷入危险,还请明台姑娘见谅。” “从无极天尊手上救下你,只是我弥补过失罢了,不值得姑娘道谢。”阿七诚挚地指明自己的失误。 听见阿七在委婉拒绝她的谢意,明台心中急切地想拉近与阿七的距离,她朝着阿七的方向前进一步,口中争辩道:“不!无极天尊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不管我逃到哪里,他都会追寻而来,是阿七姑娘救了我的性命!” 阿七没有心情跟明台就这件事多纠缠,只是摇摇头后看着她身后的云蝶,将话题转移:“明台姑娘身体初愈,还请云蝶姐姐多加照料。我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语罢,便又朝明台深深一礼,之后便转头走出瓷珩殿。 现在的她,亟须一个静谧的场合,跟阿渊好好谈一谈。 见阿七带着玄清化作的小蛇离开,云蝶出声提醒明台:“姑娘,人已经走了。” 望着阿七离去背影不肯眨眼的明台这才记起身后还有一个女子在。 此时她才记起,是眼前这个妩媚的绿衣女子为她渡灵气,让她从神志不清的状态恢复过来。 明台个子高,比云蝶还高一个头,她有些惭愧地低头看着云蝶,不好意思地抱紧一边手臂。 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于是明台学着阿七道:“谢……谢云蝶姐姐救命之恩。” 云蝶并没有嘲讽明台的心思,毕竟她也曾如此仰慕过玄清道长。 五百年前初见玄清,云蝶便被她出尘的气质和强大的修为所吸引。 慕强乃人之常情,可直到跟着玄清出谷后,云蝶逐渐发现,玄清清冷骄矜,仰慕她的人不在少数,可任谁都不得她青眼。 仔细回想,也只有峡谷内那只小魇妖,能获得玄清的呵护。 云蝶对玄清的情感本就以钦慕居多,时间一长,多余的情愫逐渐褪去,唯余理智的尊敬和感激。 “拯救苍生乃修士本职,今日若是换作其他人,小阿七也会义无反顾救下。”云蝶语气轻柔,意有所指,“普通人难免被修道者的慈悲与强大打动,此乃世间常事,勿被迷了心智才是。” 明台听出这是对她的敲打,这才知晓自己心中那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晓的小秘密暴露在了他人眼中。 她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拆穿自己的云蝶。 而云蝶瞧出她的窘态,也适时转了身,背向她走向罗汉床。 “姑娘还请过来坐,我教姑娘调理身体之法。” 明台闻言,知道云蝶已将此事翻篇,于是听话地跟随前去。 * 森之秘境中有许多处幽深密林,这些都是云蝶费尽心力,精心打造出的美妙风景。 阿七这次在云层间细致地挑选,最终带着小蛇来到了一处竹林。 翠竹深处,烟波浩渺,细长的竹叶摇曳身姿,互相摩擦发出细细密密的低语。 晃动的竹枝在氤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 阿七慢慢走入这仙境一般的林间,找到一处合适的空地后,将小蛇从头上摘下搂在怀中。 白色的烟雾沾染到阿七的眼睫,瞬间化作晶莹的水珠挂在她纤长的睫毛上。 在这朦胧暧昧的氛围中,阿七俏丽的脸蛋显得更加诱人。 玄清知道阿七单独带自己到此的目的,阿七不相信云蝶的说辞,她要问清自己隐藏身份的真正理由。 一味的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两个身份这件事,她始终需要跟阿七说清楚。 只是她在犹豫,到底是全盘坦白,还是在道出内心真实想法的前提下,继续隐瞒一些真相? 玄清回忆起在天量尊者的秘境中,自己曾以真身出现,还在阿青和玄清的身份之间切换,她瞬间头疼不已。 阿青和阿渊这两个身份已经够难解释了,如果再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掺和进来,她实在不敢想究竟会有多乱。 不仅如此,如果现在将一切真相说出,那五百年前费尽周章改变阿七的记忆又算什么? 最终,玄清决定暂时以阿渊的身份留在阿七身边。 垂着双肩有些失落的阿七口气柔和:“阿渊,你恢复得怎样了?金丹期的妖兽已能够化形,你能显出人形与我说清楚这一切吗?” 说这话时,阿七的双臂依然抱紧了小蛇,举手投足间依然展现着怜惜和关爱的态度。 玄清深吸一口气,微微使劲挣脱阿七的怀抱,移动到铺满竹叶的地面,并往阿七的前方爬出一段距离。 金色的光线在水雾中四散开来,小黑蛇在旋转中逐渐显化出人形,空气里荡起徐徐微风将周围的水汽吹散,身着深蓝色半臂衫裙的少女现身于阿七眼前。 这是玄清一千年前的模样,那时的她尚未褪去稚嫩的气息,不似多年后成为茯苓宗师尊后那样成熟稳重。 伪装成普通人行走天下的日子里,她以平民女子的身份与人结交,锄强扶弱,就跟如今的阿七一般。 用这容貌与阿七相见是再合适不过了。 阿七只觉眼前人的模样似曾相识,却没有将她和玄清道长联系起来。 她心底猜测,这熟悉感或许来自那一次,她与小蛇为解决体内气息凌乱的问题而交缠。 “阿渊?”她看着身形瘦弱,面容清冷的美人,试探地叫了一声。 玄清柔柔回应道:“是我,阿七。” 听见这声音,阿七心中早已想好的质问就此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第一次与阿渊以人形态面对面交流的激动。 “阿渊……”她微微颤抖着询问,“你何时可以化形的?” 在阿七身前站得笔直的玄清微微侧头,垂在肩上的发丝滑到胸前,眼神清澈又冷淡:“最初化形是何时我记不清楚,只是如今我修为恢复得不错,能够维持人形一段时间。” 玄清说出的每一个字在阿七耳中都犹如天籁。 “阿渊,这些年你有想念我吗?” 五百年来,阿七每天都会在心中默念这个疑问,她怕分别的时间太长,阿渊会忘记自己。 玄清也没料到,阿七问她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她都做好解释为何隐瞒身份的准备了。 她沉思片刻,用有些冰冷的语气说出最温暖的话语:“每时每刻。” “其实我去茯苓宗下头的峡谷边上,就是为了找你。”玄清真诚地叙述着,“我知道魇妖五百岁成年,便在那天去峡谷边,想看看你是否能出谷。” “找我吗?”阿七不可置信地用手指向自己的鼻子。 顿时她心中难过无比,原来阿渊受如此重的伤是因为自己,心中对阿渊隐瞒身份的埋怨也少了许多。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询问:“所以你真的失忆了吗?” 玄清视线下移,浓密的羽睫覆上狭长妩媚的眸子,她慢慢摇头,声音愈发轻柔:“我没失忆。” 阿七呼吸一滞,面色也僵在那儿,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其实现在的她,更希望阿渊说自己是真的失忆了,只要阿渊说,她便会选择相信。 玄清缓缓踱步向前,离阿七越来越近。 两步、三步。 她离阿七只剩三尺的距离。 “我不愿以那般弱小无能的身份乞求你的庇护。” 四步、五步。 阿七如今的视线只能看见她清秀的面庞和静止的锁骨。 “我怕我不能以平等的姿态站在你身边。” 六步…… 玄清的唇离阿七的面颊只有三寸的间隔。 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阿七柔软的腰肢,接着其中一只手滑向脊背,将她的上身固定住,让她无法逃脱。 轻薄的唇轻轻沾染阿七水蜜桃一般的面颊,蜻蜓点水式的一吻后,玄清将脸移至阿七的耳畔。 丝丝微凉的气息喷出,带着些翠竹的清香,在阿七的耳边萦绕。 阿七不禁缩了缩脖子,而这一缩,却让自己的耳尖不小心从对方的鼻尖滑到柔软的嘴唇上。 她还不曾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与阿渊这般亲密接触。 阿七的胸膛像是有一只小鹿在乱撞,脸颊更像是熟透的桃子一般,红得能滴出血。* “还在怪我吗?”玄清轻呵出着一句疑问。 阿七摇摇头,她想摆脱这害羞的情绪,于是微微用放在胸前的双手推了推抱住自己的清冷美人,想挣脱禁锢。 可玄清没有放开阿七,反而更加用力将她搂入怀中。 “无论是阿青还是阿渊,都是与阿七结契的我,不是吗?”玄清的眼底波光潋滟,仿佛要将阿七溺在其中。 阿七心绪慌乱,直到听见眼前的阿渊提醒她,她们是互相结过契,之前就有过肌肤之亲,狂烈的心跳才有所缓和。 玄清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她发自内心不想欺骗阿七,只能将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告知对方。 阿七不是那般死脑筋的魇妖,对于玄清的自尊心,她当然也理解,心中那拧巴的绳结也被解开。 玄清原先只打算在此打消阿七对自己身份的怀疑。 可被和风吹拂的竹叶沙沙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在轻挠玄清的心。 耳畔再次响起之前出现过的声音:“抱她、吻她、爱她……” 此时阿七稍稍扭动了一下身躯,可对玄清来说,两具躯体间的摩擦之处瞬间迸发出点燃欲望的火星子。 或许是因为环境太清幽,让人心情荡漾;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契约能唤醒她们最原始的渴望;或许是因为心底那还未被探清的情感。 玄清闭上眼,用薄唇轻点阿七的额头、眉心、鼻尖、最后重重贴上那桃花一般的唇瓣。 阿七的脖子被这霸道的吻推得后仰,两片唇瓣也不自觉张开。 下一刻,滚烫的舌尖伸入阿七那贝壳般洁白的齿间。 无处可躲的阿七只能顺从地闭上眼,时不时用自己的舌头笨拙地回应阿渊的入侵。 两人唇齿交缠间,玄清轻轻解开阿七衣上的绳结,衣衫一层层剥落。 影影绰绰的竹林间,两个站立的身影逐渐匍匐到了铺满竹叶的地面。 两副曼妙的身躯在竹林里交缠,连绵起伏的曲线被透过竹叶的光芒投射到地面,仿佛一幅描绘山丘的画作。 “阿渊……” 阿七口中轻吟着。 她眼神迷离,任玄清的唇落在自己的肩胛。 玄清双手掐着阿七的柔嫩的腰,享受着与阿七紧贴的每一刻…… 百般缠绵后,玄清终于把手探向别处…… 第38章 以地为床 竹影摇晃,投映在清泉之上。 细长分节的竹枝探入这汪春水,激起圈圈涟漪。 竹枝打圈搅动着,水面左右摇晃,水滴溅到岸边,随后化开,湿润了这一寸寸土地。 “阿渊,这样我会忍不住——” 阿七红着脸,之前在客栈里,她敢放肆出声,是因为那房间施了禁制,不会有人看见或听见什么。 她曾无意碰见过峡谷的夫妻这样抵死缠绵,可鹿鱼鱼发现她后,立即一蹄子将她踹离了原地,还用责备的语气让她今后都不许偷看这些。 她不觉这事羞耻,却知道不能让外人听到看到。 秘境是一个小小的世界,之前她曾注意到,除了云蝶外,这里头还有许多鸟兽。 与无极天尊打斗时,无数鸟雀飞出杉树林,地上行走的小动物也偷偷从另一侧溜走。 所以她若此时出声,不知会惊动竹林中多少生灵。 玄清停下动作,怜爱地看向阿七,将握着阿七腰线的手伸向她的脸颊:“嗯,阿七不喜欢,我们就不做。” 语罢,便要将另外一只手拿开。 阿七忙拉住她的手,面颊绯红,眼神看着侧边的地面:“这个,还要……” 玄清被阿七细得像蚊子一般的声音撩得内心躁动不已。 骨节分明的大手再次回到原先的位置,比之前更加卖力地晃动起来。 阿七咬着唇,尽力不让自己出声。 玄清见状,立即将身体往前倾,用另一只手帮她捂住嘴。 然而这个过程中,玄清的食指不小心滑入阿七轻启的唇缝里。 口腔内湿润温热,葱白般的手指碰触到柔软的舌头,便不自觉地搅动起来。 两只手都变得忙碌,玄清索性张嘴伸出舌尖,袭上阿七嫩滑洁白的肌肤。 * 瓷珩殿内,云蝶正跟明台讲解如何调息,可云蝶嘴里的话却逐渐变得断断续续没有逻辑。 “云蝶姐姐,你不舒服吗?”明台看着云蝶面红耳赤的模样,心中为她担忧,“是为我疗伤消耗了太多灵气吗?” 看见明台盯着她的脸,云蝶抬起手臂,蜷起手指用指背贴了贴自己的面颊——果然烫得吓人。 “哦,呵呵,我没事,只是有点…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云蝶连舌头都打不直了。 她只是想关注一下玄清道长和阿七的谈判是否顺利,才分出一缕神识偷偷看了一眼竹林的情况。 秘境之主查探一下自己的地盘,这太正常不过了。 云蝶怔怔地望着桌面发了一会儿呆。 明台也不催促,只安静在一旁等待,时不时略微担忧地瞟两眼云蝶的情况。 “明台啊。”云蝶总算是把舌头捋直了,她语重心长地对明台说,“信姐姐一句话,跟阿七做普通朋友便可。” 之前云蝶还只是暗示,此刻却把话说得如此明白。 明台已经没了当初被拆穿的尴尬,只觉得云蝶恐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远处的竹林间,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暧昧的清甜香味,玄清为阿七系好外袍最后一个绳结,又轻轻揽着阿七的双肩拥抱了一下。 “我要变回蛇形了。”她轻声呢喃。 阿七恋恋不舍地点点头。 两道闪烁的金光从头顶盘旋而下,掠过之处,玄清的影像便化为黑色鳞片的蛇。 阿七一直拉着玄清的双手,她完全化作小黑蛇后,便被阿七捧在了手中。 “阿渊,你是小蛇的时候能说话吗?”阿七关心道。 “我、尽、力。”蛇形的玄清一字一顿回答道。 阿七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阿渊,你要快些恢复!” 说完,就把小蛇放上自己的头顶,任她盘旋在发间,随意地为自己造型。 待小蛇坐稳后,阿七脚尖一点,腾空而起,飞向瓷珩殿的方向。 确认她俩已离开,一只土拨鼠猛地从二人站立过的地面钻出,与枝头看不出表情的小黄鹂聊了起来。 “这俩人谁啊!这一番折腾!我屋顶都塌了!”土拨鼠气愤不已,举着双手愤怒抱怨道。 小黄鹂鼻下冒出一条红色液体:“我也不知道……嘿嘿。” * 刚走进瓷珩殿,阿七和玄清就看见明台正盘着腿端正坐在罗汉床的一边,而云蝶则手捧一本书册,专心致志地阅读着。 阿七悄声走近一看,明台正闭着眼用最基础的功法打坐调息,大概是云蝶临时教给她的。 正在打坐的明台没察觉到阿七进来,而认真看书的云蝶同样也没有。 “清、颜、记……”阿七看着封面上的字,认真念了出来。 这一声吓得云蝶一个哆嗦,书本直接掉到了地上。 阿七本想弯腰帮云蝶捡书,却见云蝶手脚并用,一边阻拦她,一边将书本往自己身边勾。 捡起那本书后,云蝶不带丝毫犹豫,直接将其扔进了袖口。 那是人间流传已久的话本,里头的主角游遍大江南北,体验各地风情,同时与小娇妻三天爱恋五天争吵,互相拉扯,最终百年好合。 主角是修为高深貌美的正道宗派掌门,而这霸道掌门的原型,就是玄清。 在现实中没了妄想,看看书幻想一下没有太大问题吧? 只是她顺手拿出这话本时忘了,正主还在秘境之内。 阿七不知云蝶看的是什么,只是瞧她忙着把书本收起,便猜到这定不是什么特别正经的书籍。 阿七只翘了一下唇角,毕竟,一些情情爱爱的世情话本子也很合她的心意。 她也时常沉迷于某本书,甚至因为看书而耽误了练功,被鱼姨和树婆婆狠狠批评。 “云蝶姐姐,我吓到你了?”阿七用略带抱歉的口气道。 她整个表情懵懵懂懂,眼神真挚无比, 云蝶理理自己的衣衫和头发,定了定神后才又摆出淡定而妩媚的模样面对阿七。 若云蝶之前没有偷偷查看二人,那她应该问问阿七和小蛇谈判得如何? 可现在的她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想起那让人羞红脸的画面,云蝶在心中嘀咕:这谈判太成功了,没谁谈判能像她俩这么成功! 几瞬的沉默过后,还是由心无挂碍的阿七率先开了口:“云蝶姐姐,那无极天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能让你出手阻止我杀他。” 阿七背脊挺直,双手垂在身侧,神色恭敬,一副虚心讨教的模样。 云蝶也把注意力转回到了无极天尊这件事情上。 之前打坐的云台听见二人对话,早早地将位置让出,坐到了罗汉床侧边的椅凳上。 云蝶先朝明台颔首致谢,然后再邀请阿七入座。 阿七熟练地坐上罗汉床另一边,云蝶也开始讲述无极天尊的身世。 “无极天尊本名萧全,是肃国国君萧雨瀚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云蝶的声音稍有些尖细,讲述的时候也柔柔的,让阿七觉得像是在听话本子一般。 “四十年来,无极天尊一直不服皇位归属,四处招兵买马想夺位篡权,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后来,太后临终前要求国君做下承诺,绝不能与无极天尊手足相残。” “哦……”阿七缓缓点头,开始自己分析后续,“无极天尊不仅不感恩国君对他的兄弟之情,反而仗着太后临终前给他打造的免死金牌,变本加厉与肃国作对,并投靠了魔族,残害肃国的黎民百姓。” 云蝶点点头,肯定了阿七的分析,她端起茶轻呷一口润喉,接着说到魔族那边的情况。 “无极天尊的靠山离天魔尊将他视作掌控人间的傀儡,不过,那离天魔尊似乎在魔族中也不受待见。” “为何?”阿七赶忙追问。 云蝶放下茶杯,对阿七做了一个稍安毋躁的手势道:“我曾化作灵蝶前往琴光城打探过,那离天魔尊恰好来琴光城查看城池打造的进度。” “他独自前来,甚至没带上个护卫侍从,跟每次出现都众星捧月一般的魔族大当家离歌魔尊完全相反。”云蝶将自己的见闻说出。 阿七瘪嘴,没有盲目做出判断。 被众人簇拥行走天下和独来独往的不同习惯,有可能只是两人个性不同导致的。 云蝶将自己身边的证人证言补充了出来:“曾有在魔宫中做活儿的小妖进入秘境,对我说三位魔尊矛盾极大,因为他们的目标出现了分歧。” 这话一出,阿七才捏住下巴点了一下头, 阿七、云蝶还有坐在一旁听二人对话的明台都耐心地分析着当下的情况。 只有趴在阿七头顶的玄清,整个脑子似要爆炸。 她这些年上下奔波,协调各宗门和各国皇室,对魔族围追堵截,自以为已经快将魔族剿灭。 今日云蝶这样一说,她才知道,自己一直被那些敷衍了事、谎报实情的宗门和国君给欺骗了。 魔族不仅残部众多,甚至在这些年里聚集成群,形成了规模,选出了三位魔尊,还大摇大摆地建起了魔宫。 果然,这人间并不能由她一己之力拯救。 失望的滋味袭上心头,近两千岁的玄清早没了年轻时行侠仗义的激情。 随着时光流逝,参透这世间道理越多,就越明白个人对人世的影响实在有限,就算这个人的武力天下第一。 阿七年轻气盛,刚从峡谷出来,一身的劲儿没处使,巴不得自己有个机会替人间生灵伸张正义:“别担心,我抽了无极尊者的魂魄,到时候可以借助着这个追寻他的踪迹,我定会找到魔宫,将他们一网打尽。” 云蝶和明台之前还以为阿七只是单纯想折磨无极尊者,没想到这番操作还是留的后手。 “这样的话,我决定尽快动身,前往魔宫打探虚实。”阿七是个急脾气,无极尊者一日不死,她就一日无法安心享受惬意的生活。 “我想求云蝶姐姐让阿渊跟我一同行动。”阿七声音忽然变得诚恳,请求道。 “啊?”云蝶微微张嘴发蒙道。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之前说的是阿渊跟她在秘境中一起生活。 “云蝶姐姐,我求求您了。”阿七双手合十哀求她。 “哦!呵呵~”云蝶这才明白阿七的意思,她摆摆手,连声答应,“好好好,阿渊也该出去历练一番了,正好与你结伴。” 结伴? 阿七心虚,她们可不只是结伴,她俩如今结了平等的契约,她俩又都是妖兽,没有谁是主人一说,她俩现在……更像……她不敢想下去! “那我与阿渊就此告辞。”阿七起身,准备朝云蝶道别。 “且慢。”云蝶直接起身拦住了阿七。 “前几天秘境中忽然出现了一群身受重伤的人,我近几日已将他们陆续治愈。”她向阿七提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并请求道,“现在我身体疲惫,需要静养,不方便带他们出秘境,还望阿七你帮忙将人带出去。” 说完,她也朝阿七恭敬一拜。 “那群人是什么人?”阿七心中好奇道。 第39章 琴光城的真相(剧情) 一提起那群被传送过来的人,云蝶就皱起了眉头。 她面色严肃地讲述着:“他们自称是被骗到草实园的,因为不愿意作恶,被草实园关进地下层折磨。” “啊?”阿七心中满是疑惑,她明明是让碧珍将受刑者送到别的城池,怎么现在送森之秘境来了? 但她一想起碧珍那不靠谱的模样,又觉得碧珍做出这种事也十分正常,“这些人现在在哪里?” 阿七让碧珍将这些人传送去别的城池,主要是为了让他们得到救治,现在被传到森之秘境,倒也得到了云蝶的救治,看起来更加稳妥。 这碧珍到底是误打误撞做了更正确的事,还是有意为之? “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云蝶听出阿七答应了她的请求,于是愉快起身。 她刚走到瓷珩殿中间,忽然顿住脚步,转头对跟着自己的阿七说:“还有,我已将秘境中的时间流逝速度进行过调整,外头一天便是森之秘境半月,你出去后别太惊讶。” 阿七和明台此时都站在云蝶后头,听她这么一说,顿觉神奇。 阿七知道秘境之主对秘境有绝对的控制能力,却没想到,还有控制时间流速一说。 “当然,这是我独特的本事,别的秘境可做不到。”云蝶洋洋得意地说,然后将头发一甩,继续走在前头带路,前往秘境中的一处小天地。 这回云蝶没有照顾明台,而是让阿七用手抓着明台飞向目的地。 玄清也没有阻拦,因为她看出,明台对阿七已经没有了之前那股钦慕的情绪。 她虽不懂情爱,但这些年身边出现的狂蜂浪蝶也不在少数,她完全能通过一个人的眼神看出对方的心思。 虽不知明台为何变化如此之快,但少一个觊觎阿七的人,总是好的。 * 云台带着二人一蛇来到秘境中一片广阔的草原。 这里的环境与别处不同,其他地方都是绿树成荫,植物高大茂盛,而这处草原一望无垠,除了低矮的草坪外没有其他植物,视线极佳。 草原中有一道潺潺小溪穿过,小溪两边扎着许多帐篷,男男女女进进出出,仿佛是这处的原住民,过着悠闲快活的日子。 一些人看见云蝶带着人从天而降,都是一副激动的模样。 “大家伙儿快出来啊,仙女来了!”一个女子大声喊着。 阿七注意到,这女子脸蛋上有一道约摸四五寸的伤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也没有什么过于显眼的凹凸痕迹,只是颜色较周围的皮肤白一些。 她这下确认了,这些人是草实园地下层的受害者。 同时也为云蝶的好心肠而感动,果然当年从峡谷出来的,都是好人。 云蝶踏上草地,两三步上前与众人汇合。 “你们在我这儿待了快十日,身上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日我让好友将你们带回人间。”云蝶高声告诉围上来的人群。 众人面面相觑,好似不愿离开生活安逸舒适,物资又充足的秘境。 云蝶看出了大家的心思,但依旧按照计划对他们说:“待会儿就由这位阿七姑娘带你们出去。” 大家心中清楚,这处秘境是云蝶的地盘,他们没有久居之理;且他们在外界还有家人,长期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也不现实。 瞧见面前众人都没出声反对,云蝶才放松下来道:“祝大家前程似锦。” 刚才带头说云蝶来了的女子有些眼力,在云蝶说完话后,瞧着气氛不太好,便试图调节一下大家的情绪。 她上前两步,走到云蝶和阿七身边,偏着头一脸好奇地看向阿七:“我怎感觉这位姑娘有些眼熟。” 女子这样一说,所有人才将注意力转移到阿七身上。 其他人反应各异,有的人皱眉打量起阿七,也觉熟悉;有的人则是觉得女子在跟秘境之主的友人套近乎。 只有另一个年长些的女子忽然开了口:“我记得姑娘,是你将我们救出草实园的!” 说话的女子当时意识尚存,目睹了阿七和碧珍朝草实园地下层的守卫下狠手。 当时的环境光线昏暗,大家都没看清俩人的模样,但她隔得近,发现了阿七是个可爱稚嫩的少女,心中惊诧于阿七这外貌和利落行动反差。 如今再见,她更是对阿七钦佩不已。 阿七微微笑着,客气回答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她俩这对话传进大家耳中,大伙儿才终于意识到,跟在云蝶身后这女子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谢姑娘救命之恩!”- “谢姑娘!” …… 道谢的声音此起彼伏。 阿七也连连抱拳回应。 待大家的道谢声停止,她才开口劝道:“这回我带大家逃出琴光城,你们先回乡跟家人报个平安,今后外出务工务必要慎重。” 阿七这话本是好意,但并不是所有的好意都能被接纳。 一位年纪稍微大些的男子走出人群,面色有些发青,对着阿七鞠了一躬后道:“阿七姑娘提点的是,可我们也只是想多攒点积蓄而已。您这样说,像是在责怪我们一般。” 趴在阿七头顶的玄清左右摇摆脑袋,用下巴磨蹭着阿七的头顶,以示安慰。 她早知许多人都抱着“错的不是我,错的是这个世界”的想法度日,吃一堑从不会长一智,永远在抱怨客观环境。 虽然已经被现实教训得体无完肤,但嘴还是要硬起来。 玄清不关心这些人是否真能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教训,她只是害怕阿七难过懊恼。 但阿七的心情并没被这男子影响,她微微笑着,向面前这群人娓娓道来。 “这世间有光明面,也有阴暗面,我们修士以铲奸除恶为己任,也尽力帮助受害的人。这次救下大家,也是职责所在。” “不过——”阿七话锋一转,开始讲道理,“我们总有遗漏之处,我们能救你们一回两回,难道还能救你们三回四回?” 提出异议的男子面上的神情凝固,不知该如何回答阿七的问题。 阿七踱步到云蝶前方,直面众人。 她负手而立,一副成熟修士的气势。 “想赚取银钱没错,但赔上性命就不值得了。我们必须知道什么样的工钱是合理的。” 她尝试给大家讲述其中道理:“比如一匹布,除去材料费和商家的各项成本和利润,最后才是给到你们手上的工钱,它必定有一个限度,虚高的工钱总会有问题,各位今后务必擦亮眼睛。” 她的话句句在理,就算那男子心中不服,却也无法反驳。 而那之前认出阿七的女子面带微笑赞同道:“姑娘说得是。我们经历过这些,定会记下教训。” 阿七笑着朝那女子点头致谢。 女子的话像是朝安静水面扔下的石头,激起水塘的水花。 人群也响起议论声,大家纷纷交流着自己是如何被骗到草实园的- “当初吴老六说这边工钱给得多,我才愿意过来的。”- “可不,吴老六说在琴光城绣花,一个月能给我原先双倍的银钱呢!”- “原来都是骗人的……” 见他们都明白了其中道理,阿七才安心从云蝶手中接下这大部队,带着他们和明台离开了秘境。 * 阿七离开秘境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安顿好这些受害者后,去找碧珍。 碧珍把之前传送受刑人的任务办成这样,阿七实在担心她带这么多人逃跑,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阿七虽有一堆银钱,但并没有哪家客栈能同时接受这么几百号人。 最终她选择按照之前的计划,将他们交给了余光城的官府。 受刑人身上的伤经过云蝶的治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官府现在除了安置这些人外,并没有别的任务,完全能够胜任。 摆平一切后,阿七才抬手准备搜索碧珍的去处。 玄清看出了阿七掐出的诀是寻人的,猜到了她是要找碧珍,于是开口提醒:“阿七,碧珍在三百里外的天利城城外。” 第一次听见小蛇说话的阿七惊了一跳,抬起双眼询问:“是你在说话吗?阿渊?” “是我。”玄清轻声回答。 “好,我这就去找她!” 阿七心花怒放,说话的声音都变甜了。 清风拂面,星光闪烁,晚春的夜里清爽舒适。 阿七一路疾驰,不多时就赶到了天利城。 果然,一群人浩浩荡荡驻扎在城外,人群中还时不时传出抱怨的声音- “今夜就要睡在这荒郊野外吗?”- “姑娘,不是你说跟城主有交情,拉着我们走了这么长的路,现在怎么连城都进不了啊?”- “姑娘能救我们离开琴光城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们别再数落人家了。”- “她自己承诺的能进城啊,没这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儿?” 第40章 谈及往事 碧珍缄口不言,任由那些人高声议论。 毕竟对于有修为的人来说,顶着高于普通人的能力与平民百姓争斗是件不光彩的事。 阿七远远就听到了这些人的抱怨声,也看出了碧珍现在的窘境。 她抱着手臂缓步上前,用压过众人的声音喊道:“碧珍,怎么在城外不进去?” 碧珍听见阿七的声音,连忙带着惊讶的神情转过头看向来人。 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星一般,碧珍立即抬脚迎了上去,口中关切道:“阿七?整整两日,你去了哪里?” 事实上,现在的碧珍心中有气无处宣泄,巴不得直接拉着阿七彻底远离这是非之地,但她带着一群人走到这儿,也不能在这时说走就走。 她只是将阿七拉到了远离人群一些的地方。 大家都看出阿七是当初追着无极天尊砍杀的女子,心中对她有几分敬畏,见她跟碧珍走到一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碧珍拉着阿七的手臂往一旁的林子里走,直到躲到一棵树后头,确定自己和阿七说话不会被别人听到后才站定下来,冲阿七诉苦:“我失误了!” 阿七嗤笑一声,碧珍的失误岂止于此? 她都已经帮碧珍擦过一次屁股了,也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奇怪原因导致的问题。 碧珍叹息一声,扶着额头,懊恼不已:“我只记得我认识天利城的城主,可没想到时间过去太久,城主都换了好几任。” 她将手顺着脸往下抹,最后捏住了下巴,抱怨道:“现在的城主是我旧相识的后代,可她不相信我认识她的长辈。” 阿七抱着手臂,和小蛇一同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碧珍。 玄清此时心中也有疑惑,以白泽的灵智,不可能考虑不到这些,前后脚做出如此离谱的行为,实在是奇怪。 她用灵力查看过,眼前的碧珍确实是当初那只小白泽,但她这阵子的许多操作实在是荒诞,这让玄清不得不怀疑。 阿七眼珠子一转,询问道:“你何时认识那位城主的?” 碧珍没多想,便如实回答了对方提出的问题:“一百多年前。” 说话的时候,碧珍甚至还捏着下巴,根本没看出阿七脸色的变化。 阿七闻言,眼睛都因鄙夷而眯成了一条缝。 “我的碧珍姐姐,您要不想想,一百多年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阿七诘问道。 她此时的眉头皱得比碧珍还紧。 晚风吹得林间的树叶沙沙作响,碧珍没有回应阿七,只是尴尬地抬眼看向对方。 经阿七这样一提醒,她也反应过来,现在的城主甚至有可能根本没见过她口中的“旧相识”,又怎会相信她的话? 看着碧珍呆愣的样子,阿七摇了摇头,放下双手大步往人群那边走去。 碧珍这样不靠谱,现在要稳定局势,只能自己出马了。 聚集在一起的近千人看见娇小可人的阿七走过来,都停止了议论,纷纷将目光移向来人。 阿七知道在场众人都见过自己大杀四方的场景,便也不客气地招呼道:“今日大家就苦一苦,先找空地休息一夜,明日我再和碧珍去跟城主交涉。” 众人皆未回应她的号召,人群中甚至出现了些躁动。 一个尖细的男声忽然打破了沉默,他语气不善道:“把大伙儿拉着走了这么远,怎么好意思的?昨日露宿荒野我们也认了,谁知道明日你们到底攀不攀得上这门关系?” 玄清提高警惕。 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非常清楚在这样人数众多的场合,百姓对领头人不信任时,最不好处理的,就是这种刺儿头。 他们不会自己出面做些什么大事,但他们会用激进的语言煽动群众反抗领头人,绝对是破坏团结的存在。 玄清遇见过不少这样的情况,特别是在各宗门聚集商讨降魔之事的时候。 如果有人明显是冲着捣乱来的,玄清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杀死,以保降魔大业能够顺利进行。 可现在阿七也算修士,而对方只是普通人,让阿七动手教训这人,恐怕会令情况更加混乱。 玄清甚至开始计划,是否要用一些非常手段来帮助阿七。 可就在玄清犹豫之间,阿七笑意盈盈的脸色突然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怒目圆睁和下垂的嘴角。 “不满意就滚。”阿七气沉丹田,降低音调、提高音量怒吼着发出中气十足的声音。 在场起码一半的人都能听见阿七说的话,众人都惊了一跳。 他们着实没想到,外貌可爱、武艺高强的小姑娘能说出如此直接的话语。 慢慢从树林中赶来的碧珍正好走到阿七后方,也被她说出的话震惊得挪不动步。 被骂的那人脸青一阵白一阵,双手叉腰准备回怼,却不想阿七像是吃了西瓜似的,西瓜籽一般密集的字字句句迅速被吐了出来。 “既已出了琴光城,大路两头宽,没人求你跟着。你愿意就等着,不愿意要么自己赶路回乡,要么继续回草实园过‘好日子’。” 本来已经铆足劲儿想要跟阿七争吵的男子,被这一通威胁,又想起草实园地底下的惨状,瞬间蔫儿了下来。 而其他人也意识到,救下他们并不是两个姑娘的义务,反而是他们有求于两个姑娘,才一直跟到了这儿。 但男子不想就此认输,还希望找一点阿七的错处。 不多时,他蹦出一句:“你这话说得怕是有些过分?我只是说了事实,提了点意见而已。” 阿七并没打算给这人台阶下,她继续板着脸,恶狠狠地冲男子咬牙切齿说:“今晚能跟你在此废话,已是我最大的宽容。” 男子不再狡辩,只能低着头退回到人群中。 见男子退步,众人也算松了一口气。 人群中不乏来草实园已久的受害者,他们尝试过无*数次逃跑,却被抓回毒打。 草实园里护卫众多,甚至还有一些高阶的修士,他们这些没有修为的人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若不是阿七和碧珍出手相助,恐怕他们这一生都会被困在草实园。 而且草实园的主人明显是魔修,就算他们有一天不再工作,魔修也会将失去劳动力的他们物尽其用,吸走灵魂后制成傀儡。 对待两位恩人,确实不该如此苛责。 站在阿七身后的碧珍本以为阿七成功喝退了带头闹事的人,会就此作罢。于是又往阿七身边走,准备跟她继续商量明日的事。 可她刚走到一半,就看见阿七两步走进人群,一把将那男子又抓了出来。 她拎着男子的领子,看着人群高声说:“我一看这人就是新到草实园的。” 接着她把脸转向被自己擒在手中的男子,依旧用洪亮的声音说:你大可问问其他人,在草实园汇里会经历什么?” 最后,阿七一把将男子扔到地上,然后朝跌坐在地的男子吼道:“我再说一次,你要滚就滚,不滚就好好听指挥!我救了这么多条人命,杀你一人也不会太影响我的功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之前碧珍说话的语气就像一个普通小女孩,对大家也十分和善,就算面对质疑也没有红过脸。 这让他们忘记了,救下他们这两位女子乃以一敌百的高手,若真被人群激怒,拿下他们性命就如探囊取物一样容易。 阿七拂袖转身,准备潇洒离去,却不想跟碧珍撞了个满怀。 因为她转身的力道太大,把碧珍撞倒在了地面不说,连趴在她头上的玄清都差点跌落下来。 刚才恐吓挑事男子时调动的情绪太饱满,阿七现在也没办法立即好言好语地对待碧珍,只能头也不回地飞身前往不远处的树林里冷静冷静。 * 月色摇晃林间疏影,阿七抱着小蛇坐在参天大树的粗壮树枝上。 沉默许久过后,阿七终于恢复了平静,体内的气息平稳柔顺,整个人又变回了可爱的魇妖模样。 阿七半靠在大树的主干上,双腿交叉,怀中紧紧搂着小蛇。 透过层层树叶稀疏的缝隙看向天空中那轮圆月,阿七仿佛被治愈了一般,回忆起在峡谷里安逸而单纯的日子。 “阿渊,你会说话了,我好开心。”阿七声音变得清甜,还带着几分喜悦,“之前都是我在跟你说我的过往,我也好想知道,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 一直趴在阿七怀中的玄清并没有思考太多,直接用平淡的语气道:“说话会消耗灵力。” 她之所以告诉阿七自己会说话,并不是因为她想跟阿七聊天,而是因为她知道人间险恶,阿七初涉人世,总会有思虑不周的情况出现。 若真到了那时,她开口为阿七出主意也不会让阿七产生怀疑。 只是自己并未以真实的身份与阿七相处,实在无法将自己的过往和盘托出,只能用说话会消耗灵气这一理由,尽量回避一些难以解释的问题。 阿七听了小蛇的话,也没怀疑什么,直接用笃定的眼神看着小蛇道:“那我多说,你少说,怎样?” 玄清并不言语,只用点头回应阿七,并在心中提醒自己“言多必失”。 阿七眼珠朝上想了一会儿,口中还发出低沉的“嗯”的声响。 半晌,她才垂眼看向小蛇,疑问道:“谁是你的师傅?是云蝶姐姐吗?” 考虑到今后还会再见云蝶,若这时告诉阿七自己是云蝶的弟子,恐怕之后难以将话圆回来。 于是她摇摇头否认了。 阿七在心中分析小蛇的人际关系,阿渊当年被云蝶和玄清带出峡谷,最有可能拜这二人为师。 她试探问道:“那是谁?难道是玄清道长?” 玄清早猜到阿七要这样问,她先是轻轻缠绕上阿七的手腕,将脑袋搭在她的小臂上,然后再次摇头表示否定。 既不是云蝶,也不是玄清,阿七更加好奇,难道小蛇在这期间还有奇遇? 她坐直身子,不再倚靠树干,满脸严肃地询问:“那你的师父究竟是谁?” 这时玄清才不得不开口回答阿七的问题。 她还是将头趴在阿七的手臂上,眼神看向侧面,开始回忆:“是一位已经飞升的仙人,世人将她唤作桃枝道人。” 听见小蛇的话,阿七有一点失落。 她再次弯下腰,靠回树干,微微噘嘴,嘟囔着:“已经飞升了啊?那我岂不是没机会去拜见她了?” 短暂的失望后,她心中又升起疑问:“既然你的师父能够飞升,说明她修为不俗。可是五百年了,你的境界怎么才到金丹期?” 玄清心中一紧,这阿七,逻辑也太缜密了,她现在不得不开始编造谎话来填上自己之前挖的坑。 在心中思忖了好一会儿,玄清才用慢悠悠的语速回答:“我未筑基时,一直待在云蝶的秘境中以求长寿,直到师父在一百年前闯入秘境,我才跟随她老人家来到人间,开始修行。” “师父没教导我多久便渡了天劫飞升仙界,我只能回到秘境,按照她教授我的功法继续修行。”玄清终于用一个完美的理由解决了阿七的疑问。 然而阿七并没有打算罢休,她好奇心爆棚,似今夜就要把小蛇的过往完全搞清楚。 她的声音愈发激动,继续追问:“这样啊,那你师父是哪个门派的?” “呼……呼……” 不想再将谎言继续下去,玄清选择了假寐,还佯装打起了呼噜。 阿七听见呼声,旋即皱眉低头看向小蛇的眼睛。 眼睛还睁着,但她记得,小蛇睡觉的时候眼睛也是睁着的。 “就这么睡着了?”阿七用另一只手挠挠额头,露出无奈的神情。 接着她又放下手用指腹碰了碰小蛇的头顶,发现对方确实没动静。 最后阿七把脸凑了过去,用鼻尖探着小蛇的鼻息。 可这一凑近,小蛇可爱的面庞又让她心中生出一些别样的情绪。 心中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阿七,她忽然张开嘴,一口含住了小蛇的头! 玄清:?! 40-50 第41章 求见城主 阿七这是在干什么?! 玄清心中像是被劈进一道天雷,整条蛇震惊得发颤,鳞片一下子都竖了起来。 玄清心中既纳闷又憋屈,她的蛇身被禁锢在阿七手中,头被阿七的嘴唇包住,根本动弹不得。 她现在的体型打不过阿七,还在假装灵气消耗过量,肯定不能随意动用灵力。 玄清虽然不用呼吸,但阿七口中潮湿闷热,着实不是让人心情能平静下来的地方。 “厚厚厚……” 她听见整个空间传来阿七奇怪的笑声。 不行! 就算她现在是阿渊,也拥有和阿七平等的身份。 她在茯苓宗见过弟子之间互相告状,说对方欺负同门,要掌门公正裁决,责罚过错之人。 那现在这难道不算欺负吗? 玄清生气了,她要化作人形,制裁这个不懂规矩的阿七! 正在这时,阿七却张开嘴,把小蛇的头放了出来。 “嘿嘿……”阿七笑得像个小傻子,“阿渊你醒啦?” 然而上一刻还在说笑,下一刻她就变了脸。 她用惊诧的眼神看向小蛇,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又变了?” 玄清本打算化作人形好好跟阿七说道说道,可她还未来得及聚气,就被阿七用这样的语气问话,一时间她也被问住了,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咦? 怎么身上的鳞片又变成了乳白色的底色,在月光下微微泛着冷清的光彩。 “你怎么变来变去的?” 耳畔传来阿七的追问声。 玄清抬起头,看见阿七正歪着脑袋,面色由惊讶变作好奇。 “我不知……”玄清低声回答着。 她这次是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之前她只要蜕变一次,就不会再回到原先的色彩,这次不知为何,还能在黑色和白色之间切换。 不过,不管变成什么颜色,玄清也不会忘记刚才阿七有多过分。 虽然现在不用化作人形挣脱束缚,但她生气了,她必须让阿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玄清扭过身子,背对着阿七一动不动。 阿七再次见到七彩小蛇的形态,心中还是不禁感叹着这色彩的美丽。 最终还忍不住伸出手摸了小蛇脊背上的鳞片一把。 阿七这一举动可让玄清感到不悦,她正在背着身子表达愤怒的情绪,怎么阿七是没看懂自己的意思吗? “生气了?”阿七微微凑近小蛇的后背,轻声疑问道。 只见小蛇扭动身子,往树枝前端又移动了一段距离,显然是不想搭理阿七。 一看这举动,阿七便确定了,小蛇确实不满自己刚才的行为。 往日的玄清,也是这般对待惹自己不悦之人。 她人类的形态本就高挑,看人又习惯昂首垂眸,整个人看起来冷酷还带些狠戾,一旦有人说错话做错事,她也不多言语,只是将视线引向别处,冷待那人。 只要她使出这招,周围人都能会意,并赶紧想方设法弥补自己的错误,以免玄清进行下一步的惩罚。 但是!此刻的玄清只是一条七彩小蛇,气势跟那时没法比,不仅不会让人害怕,甚至还有点可爱。 阿七自然也没把小蛇现在的愤怒看得太严重,只觉得自己惹出的事,得自己弥补回来。 她翻身趴在树干上,形象逐渐改变。 “真生气了?”阿七将三瓣小嘴凑到小蛇耳边,笑嘻嘻地问。 这一笑,玄清更加生气了。 做出这样无礼的行为,怎还嬉皮笑脸的? 玄清没有回头,直接朝阿七凑过来的另一个方向继续挪了一点。 阿七又跟着小蛇移动,凑到小蛇另外一侧:“我从小看见喜欢的东西就爱抱抱舔舔,今天没忍住就把阿渊你放进嘴里了……” 她委屈巴巴的声音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都快哭出来了:“别生气了嘛~” 听见阿七的话,玄清心软了点,微微撇过头想看看阿七现在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情绪在跟她道歉。 “我的!”蛇形态的玄清惊叫出声,“小猫咪啊!” 现在的阿七,倒三角的粉鼻头,弯曲上翘的唇角,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猫模样。 “阿渊,你别生小猫咪的气了好不好?”阿七还是泪眼汪汪的,眉骨微微皱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滴下小珍珠。 玄清远离了阿七一些,才看清她现在的形象。 阿七竟然变作了幼年时期的模样来博得她的怜悯。 这小花招耍得可真是……太聪明了。 当年将阿七抱在怀中亲昵交流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玄清心中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阿渊,我只是情不自禁,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阿七整个身体都变回了幼年形态,连声音也是嗲嗲的。 这一声求饶彻底将玄清心中剩下的不满吹走。 阿七伸出爪子向前,仿佛是想摸摸小蛇,可直到前腿伸得笔直,也只在半空中挠了两下。 “噗……”玄清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想起阿七小时候就是如此,腿短短的。 “笑了就是不生气了!”阿七开心地喊着,还蹦了两下,将树枝上的叶子震得哗哗作响。 玄清见她如此真诚地道歉,甚至放下身段,化身为幼年时期的样子哄自己开心,决定原谅她这一次。 “下次不许了,我不喜欢。”她口气严肃,但音色温柔地告诉阿七。 阿七赶紧谄媚地上前两步,低下头用额头部分蹭着小蛇:“我保证,今后都不敢了!” 阿七蹭得忘情,竟没控制住力量,连猫带蛇一同跌下了树枝。 “哗哗哗!” 阿七和玄清一同扎进了草里,阿七双脚着地,而玄清则被阿七驮在背上。 阿七回过头看看搭在自己背上的小蛇。 一猫一蛇相视粲然一笑。 * 翌日清晨,金色的阳光洒向大地,红彤彤的太阳跃出远山,露出完整的圆。 阿七带着变回七彩小蛇的玄清和碧珍一同来到众人面前,告知大家,自己现在就前往天利城,与城主谈判。 阿七和已将服饰换作朱色道袍的碧珍提剑转身,潇洒踮脚直直飞入天际,消失在云层间。 地上众人屏息看着二人离开,随即发出几声惊呼。 之前曾对碧珍恶言相向的人此时意识到了曾经的行为有多无礼多危险。 自从见证了阿七说了昨晚那番话后,碧珍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像之前那般逆来顺受,也不再用低三下四的语气跟她们说话。 众人这才记起,碧珍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角色。 因为昨日碧珍已经拜见过城主,城主不仅三言两语拒绝了她,还吩咐手下绝对不要让她再进城。 因此,为了绕开驻守城池的兵卫,阿七和碧珍决定飞到高处,移动到城池上方再直接降落在城中。 不一会儿,阿七和碧珍便绕过了城墙,稳稳地落在了天利城的街道上。 然而眼前的一幕,让阿七感到极不适应。 玄清出声提醒:“早市无人。” 阿七豁然开朗。 此时天已大亮,城里早市应该已经热闹起来,可天利城的大道上,居然空无一人。 四周的店铺都没有开张的迹象,民房也门窗紧闭,反倒是一些鸟雀似乎一点都不怕人,在街道上大摇大摆走着,甚至还有打盹儿的。 见碧珍没发现异常,抬脚就要往前走,阿七赶紧出声叫住她:“等等!昨日你来也是这情形吗?” 经阿七这样一说,碧珍也感觉到周围似乎安静得有点诡异。 她站定脚步,往后退了两步,回到最初降落时的位置,跟阿七肩并肩。 低眉颔首想了想昨日的情形后,碧珍解释道:“我们昨日赶到城门口已是夜里,城中除了守城的士兵外,街市上理应没有其他人,我便没有注意城内百姓的情况。” “你确定你昨日见过城主?”阿七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碧珍,她并不质疑碧珍的正邪,但碧珍行事的稳靠性却得打个问号。 碧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办的事情并不妥帖,也不多言,只是沉着面色对阿七说:“你跟我一同去看看便知。” 阿七依言跟随碧珍穿过冷清的街巷,来到城主府前。 城主府大门恢宏大气,但在周围萧瑟的场景映衬下,也显得有些落寞寂寥。 碧珍熟门熟路地走上前,提起门上的把手撞了三下大门。 过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阿七抱着双臂等得不耐烦,大步上前依照碧珍的方法,提起门上环状的把手,又使劲敲了敲门。 阿七的力道比刚才碧珍的大多了,在被门把手遮住的地方,玄铁门面都被装出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匆匆开门,面上的表情极不耐烦,看见碧珍后更是嚣张:“怎么又是你?” 碧珍急于见到城主,只得又变得低声下气,带着讨好的笑对侍卫说:“昨日我没跟城主解释清楚,今日我带了信物,劳您交给城主看看。” 她这副模样落在阿七和玄清眼里,简直不像话。 玄清立刻传音,厉声责备:“白泽!你堂堂神兽,这是做甚!” 碧珍听见玄清的提醒,立即挺直脊背,重新说了一次之前的话:“我此番带了信物,你拿去交给城主,若出了什么问题,拿你是问!” 阿七还以为碧珍是忽然间自己反应过来了,心中舒畅了一些。 为了给碧珍撑腰,阿七还贴心施展灵气,让侍卫承受巨大的灵压。 果然,侍卫发现眼前两人不是好惹的,立即屁滚尿流地拿着信物去禀报。 看到自己的要求被应下,碧珍似乎还十分得意。 阿七却看出了她的大问题。 从昨天对待那些找茬的人到今天对待这个侍卫,都透露出碧珍不符合强大能力的脾性。 阿七不知道碧珍的真实身份,但碧珍武力如此之强,完全不需要跟这些人低眉顺眼地说话。 倒不是一定要以武力欺压他人,至少抬头挺胸,直接与他们针尖对麦芒,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 而玄清则开始怀疑,这白泽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今这个情况,绝对不可能单纯是因为个性问题,她定要找个时机弄清楚其中缘由。 过了一会儿,侍卫又屁颠屁颠跑回来。 这次,侍卫恭恭敬敬地弯着腰冲她们招手道:“请进。” 眼看着碧珍背着手,得意洋洋地跟在侍从后头走进城主府,阿七和玄清虽没有交流,却都在心中带着思量,板着脸落在后头进门。 城主府内的建筑优雅别致,杨柳依依,假山怪石环绕,一道窄窄的石板路弯弯曲曲通向前院的正屋。 将二人领进门后,侍卫便退了出去。 正屋过道的尽头只有一个座椅,而天利城现任城主洛以君此刻正坐在上头。 洛以君身着一袭留绀色衣衫,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束起,双腿之间立着一把宝剑,双手则按在剑柄上。 她浓眉下是炯炯有神的瑞凤眼,嘴角微微上扬,出声道:“不知二位道长寻我何事?” 碧珍疾步上前,站定后直接拱手拜道:“在下白泽,拜见城主。” 阿七本想跟着碧珍向城主问好,可是她突然间发现碧珍刚刚自称…… 白泽? 她曾在书籍上见到过“白泽”二字。 白泽乃上古瑞兽,据书上简单的描写来看,是一只虎首虎爪、长有角的生物。 思及此,阿七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冒冒失失的碧珍,怎可能是高贵的上古瑞兽? 她打着磕巴向端坐在椅凳上得到女子行礼:“在……在下阿七,城主有礼。” 洛以君朝阿七点头,眼神却没有离开碧珍,她皱着眉头,眼睛上下打量着碧珍,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白泽?” 碧珍也不啰唆,直接抬手遮脸,转动身躯。 一阵薄雾从碧珍身上涌出,待雾气渐渐向四周散开,一个有两个成人那般高的神兽出现在屋子正中央。 阿七、玄清和洛以君都一瞬不瞬地盯着这高大威猛的神兽。 白泽虎首虎爪,立挺宽阔的耳朵前方长着一对形似鹿角的巨型角。 它身躯健硕无动物能及,尾部蓬松粗壮,身体大部是白色毛发,仅头顶、脚下、尾尖,还有脖子一圈是水墨黑。 “嗷呜——” 白泽仰头高呼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吼叫传遍整个城主府。 玄清冷眼看着变化出兽身的白泽,心在往下沉——白泽的真身有残缺。 阿七和洛以君心中只有震惊,特别是洛以君。 洛以君看见白泽的第一眼,整个人就陷入了震惊的情绪,口中还轻声喃喃:“你果真是白泽上神……” 待白泽吼出那一声后,她才快速将手中宝剑扔到一边,冲到白泽的面前,单膝下跪低头抱拳,高声道:“求白泽上神救救我天利城!” 第42章 袒露身份 玄清弯弯扭扭滑到阿七的肩上。 已经可以开口说话的她决定不再假扮饰品,因为趴在头顶实在太难跟阿七交流了。 阿七感受到小蛇的行为,也没有阻止,只是静静伫立在原地,等着小蛇调整好姿态。 白泽身上再次冒出白雾,一瞬间后,巨兽变回身着朱色道袍的女子。 “白泽?”阿七轻声疑问。 碧珍,不,现在应当称之为“白泽”,她抬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严肃地对阿七说:“此事容后再议论。” 阿七也不着急,只转头看了看肩膀上的小蛇,然后不言不语抱着手臂看向洛以君。 白泽变身时的雾气很快通过窗门散出房间,屋内逐渐变得清明透亮。 亮白的光线照进屋子,而洛以君抱拳跪在白泽面前,模样虔诚,像是对她发自内心的尊敬与信任。 白泽先是弯腰扶起洛以君:“你是我旧识的后辈,不必如此拘礼。” 洛以君起身,赶紧招呼白泽和阿七入座,并亲自将白泽引向软椅,口中还不住道歉:“在下洛以君,昨日不知您是白泽上神,多有怠慢,还请上神原谅。” “而且,”她还赶忙解释着,“昨日我拒绝您的请求,也是身不由己。” 白泽坐上软椅,阿七也跟随落座。 洛以君也不坐回主座,而是端端正正站在白泽跟前。 这次白泽也不再低声下气地说话,而是语气沉着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洛以君缓缓抱起手臂,皱着眉头做思考状。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才开始在白泽和阿七跟前踱步,将这阵子发生在天利城的事情娓娓道来。 一个月前,作为城主,洛以君按照惯例,与西边几座城的城主会面,交流最近的整体情况。 期间大家的会晤都非常顺利,可回到天利城后,怪事就发生了。 天利城的居民们开始感染一种怪病,这种怪病会让人高热不退,在短时间内死亡。 这怪病蔓延迅速,很快天利城内各处都有人感染此病。 但似乎它又不具有传染性,因为病死的人家里,还有家属依旧健康。 因为一旦感染此病,大夫束手无策,死亡很快就会到来,所以城中人口急速锐减,不到七天,居民竟已死去三成。 城中居民人心惶惶,纷纷前往城主府,要求城主尽快解决此事。 还有许多百姓收拾细软,准备暂时逃离天利城。 洛以君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让居民离开才是最正确决定,于是紧急求助周边城池,在说清楚此病不传染后,便派军队护送天利城中的百姓暂时搬往别处。 果然,离开天利城的百姓再也没有感染怪病的情况。 天利城平日里繁华热闹,百姓安居乐业,大家还在盼着之后能够回来生活。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洛以君还没查出个头绪。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之前她做主疏散了百姓,但朝廷派来的守军须听从调令,没有肃国朝廷的允许,不得擅离职守。 很快,这怪病竟也发生在了驻扎的士兵身上。 为了保护这些士兵,洛以君只能让他们平时驻扎在城外,守卫时的活动地点也仅限于城门附近和城墙外。 好在,这一安排立竿见影,驻守的兵士们不再感染怪病。 这段日子,天利城就是这样空空如也过来的。 洛以君讲完天利城的遭遇,放下手臂站定在白泽的前方,然后微微弯曲上身,以抱歉的口吻道:“正因如此,昨日我才拒绝了您带人进来借住的要求。” 白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旧识的后辈并不是故意怠慢客人,这点让她很欣慰。 可这事情对现在的她来说也太过复杂,短时间内,她也无法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虽然白泽思绪混沌,阿七和玄清可是耳聪目明头脑清醒。 见白泽仿佛没有什么想说想问的,阿七选择清清嗓子开口询问。 “想必城主也知道,前日我和白泽一同捣毁了琴光城中的草实园。”阿七的声音铿锵有力,让人感觉十分可靠。 她细致地解释并疑问道:“草实园的事情,和魔族有牵扯。不知天利城这边,是否也是魔族势力在作祟?” 洛以君把视线转向阿七,在看见她先前盘在发髻上的蛇形饰品,此刻正柔软地缠绕在她肩上时,惊得抬了一下眉头。 阿七察觉到洛以君的视线以及那微小的表情,用轻柔的声音平淡地陈述道:“这是我的灵宠,阿渊。你不必太过在意。” 经过阿七的提醒,洛以君才意识到自己失礼,忙朝阿七拱了拱手表示歉意,接着细心解释道:“一百多年前,白泽上神为天利城设下阵法抵御魔族,如今不管是魔气还是魔族的成员,都不能进入城中。” 阿七立即将眼神转向静坐不出声的白泽。 白泽也听见了洛以君的话,她眼珠左右晃动两下,点头肯定道:“没错,一百年前我确实为天利城设下过阵法。” 正当阿七和洛以君盯着白泽,想听她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时,白泽却闭上了嘴。 这就?没了? 阿七和洛以君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玄清并不意外,她现在甚至开始怀疑,白泽不只是有残缺,反倒是眼前这个白泽就是那所谓的“残缺”。 白泽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若真是她本尊在场,必然不可能是现在这情形。 她用尾巴拍拍阿七的脊背,提醒道:“问问调查情况。” 阿七也觉得白泽的注意力不太集中,一时半会儿估计说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于是听从小蛇的建议,主动向城主洛以君提问。 “你们确定不可能是魔族,那你可有调查过其他方面的情况?” 洛以君转过头,眼神却久久在白泽身上停留。 她不知为何白泽上神一直不自己分析问题,而是任由她身边这带蛇的女子一次又一次向她提问。 也许,这小女孩是白泽上神的下属,是军师一般的存在。 想到“军师”这个身份,洛以君顿时觉得自己的推测非常合理。 她稍稍后退几步,让自己能够同时面对阿七和白泽二人。 “因为城中患病人数众多,所以我尝试过调查水源和空气。”洛以君开始介绍自己调查的情况。 她声音中带着些失落:“上游流过来的水源并无问题,空气中也没有能害人的毒物。” “我们甚至去她们家中查看有没有类似的毒物,会让死去的人患上疾病?结果都一无所获。” 整个屋子陷入安静。 确实,每当瘟疫流行,首先都会调查水源和空气。 但现在天利城一切安好,只是进来的人有可能会感染怪病,简直就像这片土地生出的问题一般。 玄清看看白泽,仍旧是摆出一副淡定思索的模样,但据她分析,这白泽早已将脑子放空,根本不会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而阿七年轻,经历甚少,也无法理清头绪。 这件事,还得她出马。 “魔族和魔气无法进入城中,不代表这件事就和魔族无关。” 小蛇开口,在座众人皆是一惊。 阿七没料到,小蛇竟大胆地将自己说话的能力暴露在其他人面前,更惊讶于小蛇竟主动参与案情的分析。 白泽的思绪瞬间从九霄云外被拉了回来。 什么? 玄清发言了? 不保密自己的身份了? 她微微张嘴,怔怔抬眼看向玄清的方向,却正好发现玄清瞳仁眯成一条缝也在盯着她。 不过下一刻,玄清就把视线转移开来。 白泽斜眼看向地面思考:刚刚玄清那是翻白眼的意思吗? 洛以君则猜测着,白泽身边的,或许也是高阶的神兽,便也将玄清的话听了进去。 “将这一带的地图拿来研究一下,记住要包含琴光城位置的地图。”玄清此刻是一条冷血动物,说话没什么语气波动也不会显得违和。 洛以君侧身看向白泽,想听听她的意见。 白泽积极地帮腔:“快拿地图来,快!” “好,我这就去。”洛以君赶忙应道,随后就迅速小跑前往书房,寻找自己放在里头的战略地图。 “咦?”白泽不再硬凹端庄的姿态,双手掌着座椅的扶手,身子向前探,疑问道:“怎么不让下人去帮她拿?当城主了还事事亲力亲为,真是个闲不下来的鬼丫头。” 阿七挠挠额头,面上露出怪异的表情:“白泽上神,书房是个重要的地方,里面放着许多战略资料、计划,甚至是更重要同伴的通信。” “这种地方,通常不会让下人随意进入的。”阿七叹了一口气,解释着。 神兽怎么连这些道理都不懂? 可白泽缩了缩脖子,半信半疑地开口:“真的吗?那里头的卫生谁打扫?” 玄清对白泽的聒噪有些不耐,她用冷冽的音色回答:“自然是让亲信打扫,或是亲自打扫。” 听见玄清发话了,白泽也不敢再多问,只是皱起鼻子心中抱怨了一下,便四下张望起来。 阿七本想问清楚碧珍怎么会是白泽,但考虑到洛以君随时都可能回来,便也跟着白泽一起打量着屋内的装潢。 跟建筑外头的风格差不多,这正堂里的各种细节也是精致优雅。 特别是那神龛,更是整体雕刻镂空的乌木柜。 “碧……白泽,那个瓷像怎跟你的真身如此相*像?”阿七指着神龛里供奉的神兽,向白泽问道。 白泽和玄清顺着阿七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跟白泽真身有九分相似的瓷像正立在神龛的正中间。 “嗯!那就是我呀。”白泽骄傲地说,“若不是我的形象如此威猛,洛家丫头怎可能一眼将我认出来?” “可你的真身,又跟这不太一样……”阿七提醒道。 那神龛中的白泽瓷像,头顶、脖子一圈、四爪和尾巴尖的颜色都是朱红色的,跟白泽现在所穿的道袍一样。 “这个……” 第43章 月下亲吻 “这个……这个……” 白泽别扭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阿七也不急,就抱着手臂歪着头看向她。 “这个……说来话长。” 最终白泽只憋出一句废话。 阿七瘪起嘴,眯起双眼,用余光盯着白泽,一脸看穿一切的模样。 白泽看见这眼神惊了一跳,她以为阿七看出了什么端倪,忙慌乱地抬手说:“我没有滥杀无辜!我……” 她正要努力解释,却被玄清喝止。 “好了!先解决这边的事情再说!” 这声音无论是音调还是音量都不低,震得阿七双肩都颤动了一下。 感受到阿七的动静,玄清立即用尾巴轻拍阿七的脊背以表安慰,并单独传音给白泽:“待无人处好好解释。” 白泽知道,就连阿七这个小屁孩都看出了不对劲,自己这些问题,怎能逃过玄清的眼睛? 几人安静下来没一会儿,洛以君就带着一摞卷轴嘿赤嘿赤地回到了正堂。 “白泽上神,还有这位……”她抱着地图,客气地看向阿七肩上的玄清。 之前阿七介绍小蛇是自己的灵宠,但依白泽对小蛇的尊重程度来看,洛以君觉得自己定不能直呼其姓名。 白泽怯怯看向玄清,不知该如何介绍。 “叫我阿渊便可。” 玄清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像是一个温柔的大姐姐。 白泽抿着嘴在心中抱怨:怎么这会儿的声音跟责备我时的不一样? “我这里有周围的天然地形、布防图、驻军图以及一些人口、商业数据。”她把所有的地图放到白泽和阿七座位中间的桌上,向他们介绍,接着专门询问玄清的意见,“阿、阿渊,你看你需要哪一份?” 阿七知道蛇没有手,不方便翻阅卷轴,于是不慌不忙为阿渊将卷成一卷的卷轴打开。 玄清低着头看向桌面上展开的一幅又一幅地图,凝神思索着这些地貌形态、城池分布之间的关系。 “等等!”灵光一现,玄清忽然叫住了阿七,“把之前打开的第二卷给我看看。” 阿七不曾抬头,反而是淡定地听命将最初打开的第二卷卷轴翻出,平铺在桌面,让图上每一寸都展现在大家面前。 白泽和洛以君亦是凑过头来观看。 图上是以天利城为中心,周围十几二十座城池的坐标组成的地形图。 洛以君喃喃讲解着:“天利城三面环山,前方是平原,还有淡水经过,是易守难攻的绝佳居住地……” “没错,是七星阵!”白泽脱口而出的话打断了洛以君的介绍。 城主在乎城池的战略位置与经济基础,但在修真者面前,地理位置还有另外的说法。 阿七听了白泽的话,二话不说拔下一根发簪,将灵气置于尖端,轻轻在地图上按照七星阵的形状,勾出几座城池的位置。 形状显现,七星阵分毫不差地出现在上头。 见洛以君满头雾水的样子,白泽敲敲桌面,吸引她的注意,在她转过头后,认真地解释:“七星阵是九阶大阵,若成功造成,此阵法可召唤异世生灵;而代价便是需要生祭十万人。” “这阵法因过于残酷,早就被列为禁术,并禁止在人间传播。”白泽耐心讲解的模样像是换了一个人。 阿七都扬起眼睫,悄悄观察了一下白泽的神色。 玄清不再言语,凡事点到即止,阿七和白泽需要锻炼。 阿七埋下头用手画着各处被连成大阵的城池,最终她的食指落在了天利城的位置。 白泽神情凝重,声音愈发低沉,仿佛是在低吼:“阵眼就在……天利城!” 气氛降至冰点。 整个屋内安静得都能听到窗外树叶被风吹动哗哗作响的声音。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轻松,特别是作为天利城城主的洛以君。 纵使洛以君不知道七星阵的阵眼意味着什么,也能猜到若是不加以制止这个大阵,不仅是天利城,就连这天下都会陷入混乱。 她想问点什么,但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阿七将发簪插回头顶,轻声开口:“为什么挑选天利城作为阵眼?而不用已在他们控制之内的琴光城?” 九大阵法中有三个阵法属于禁术,而七星阵就是这三个禁阵之一,阿七这些年读的书从未有过只言片语描述这个阵法。 “我也想知道,为何是天利城?”洛以君附和道,她不甘心,为何要选择她的天利城下手? 玄清没打算讲解,她抬眼看向白泽。 白泽接收到玄清的暗示,将七星阵阵眼需要具备的条件娓娓道来。 “七星阵的阵眼必须是三处地壳板块融合之处,届时才能形成空间裂口,让异世生物从地底钻出。这一点,周围有两处符合条件,一处是天利城,一处是这尉迟城。” 语罢,她便用食指扣了扣尉迟城的位置。 “这两座城三面环山,就是地壳板块挤压形成的,阵眼只能在这两座城里选择。”白泽笃定道,接着又说起昨日的经历,“我路过尉迟城,那处穷山恶水,毫无灵气,显然不能作为阵眼。” 洛以君陷入沉默,她一心将天利城打造成周边最繁华的城池,没料到竟会应了“怀璧其罪”一词,被歹人盯上。 “天利城之前死亡的居民,其魂魄在启动大阵之时可以用作生祭引子。”白泽摇摇头,难掩哀戚的语气。 阿七瞥向天利城主洛以君,果然看见一张恍惚的面孔。 她和白泽都未再出声,只等着洛以君将这些事情消化下去。 一城之主护不住臣民,任谁都难以接受。 阿七选择将地图一卷卷恢复原样,避免洛以君觉得尴尬。 而白泽则站起身,轻轻拍了两下洛以君的肩膀:“不必过于自责,此事牵连甚广,问题不在你身上。” 洛以君年轻有为,自然不会颓废太久。 之前她没有帮手,无法解决问题;如今家族供奉四代的白泽上神现身,她相信自己定能配合上神护下天利城。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单膝跪地,再次抱拳高声道:“求三位救救天利城!无论三位要什么支持,我都竭力完成。” 白泽眼中闪着微光,点点头看向自己老相识的后辈。 她扶起洛以君,感慨万千道:“当初洛妹也是你这般坚强,才以一己之力扛下了守卫天利城的重任。”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旧事,情绪都低落了一些:“可惜我和洛妹已天人相隔。” 洛以君和长自己许多的先祖并不熟悉,她急于解决天利城的问题,于是将话题转回了当下:“不知各位可有头绪,到底是谁要害我天利城?” 阿七将从地图得到的信息告知洛以君:“我们刚从琴光城逃出,而琴光城也在这七星阵中。” “我们已经确定,琴光城已彻底被魔族掌控,甚至有可能,琴光城就是魔族一手打造的。”白泽坐回位置上,却依旧紧盯着洛以君说。 洛以君忙出声:“可是……” 白泽伸出手制止洛以君继续说下去,并解释道:“我知道你要说因为天利城有我打造的驱魔阵,所以魔气和魔族不能进入天利城。但魔族的手下可不止魔族本身,比如琴光城草实园中那无极天尊,便是听魔族发号施令的肃国皇子,由此可见,还有大把非魔族之人供他们差遣。” “原来如此。” 洛以君这才恍然大悟,之前提起魔族,她总是下意识认为只有流着魔族血脉,修习魔界功法的人才能叫魔族;现在经白泽这样一说,原来魔族不必事事亲为,就好像敌国不仅有军队,还有细作。 阿七记起洛以君说过自己曾与周围城池的城主聚会,遂用手背垫着下巴询问道:“你可认识琴光城的季城主?” 洛以君本站定在原地,可一提到季城主,她却不安地开始踱步。 窗外的光线逐渐开始变得温热,是太阳又升高了一截。 洛以君将手放在身前,一只手在另一只手上比画,口中叨念道:“季家是近年来发家的新贵,说是承了国君的恩,要在此建立一个琴光城。” 白泽转头与阿七和玄清对视,她们都清楚,不是季家承了国君的恩,而是无极天尊这国君的亲弟承了国君的恩,能够得到这偏安一隅的机会。 季城主只是台面上的替罪羊。 可这无极天尊并不领情…… 洛以君抓了一把自己垂在背后的马尾,继续说:“琴光城与其他城池的交流不多,我们也曾向季城主发出过聚会邀请,但他都以城中事务繁重拒绝了。” “你可曾听说过庚庚鼠族?”白泽语出惊人。 洛以君站定脚步,皱眉看向白泽,并不言语,显然对这族群的名称感到陌生。 可玄清和阿七对庚庚鼠可太熟悉了。 玄清当年将庚庚鼠们带出峡谷后,并没有将那些罪行较轻的鼠置之死地,而是给他们族群的修为设定了限制,让他们今后修仙的最高境界只能到达练气后期,永远结不成金丹。 没想到他们竟另辟蹊径,转投魔族手下。 此时的白泽口齿伶俐,条条有理:“如果这病没有传染性,城内又没有其他毒物,那就可能是法术或刺杀;不管法术还是刺杀,都必须潜入城内进行!” 她抽丝剥茧推理着:“我并不确定是否是庚庚鼠所为,但若要说谁能躲过众人的眼睛,悄悄混入城中行事,那非庚庚鼠族莫属。” 阿七和玄清对望一眼,忽然知道了白泽的意图。 玄清用镇定而淡然的语气提议道:“不如今日,就让白泽带来的人住进城内。我们几人暗中守护,以确定到底是何人在为非作歹。” 阿七和白泽都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有饵有猎人,何乐而不为。 洛以君更是一百个愿意,更像是害怕白泽否定或是小蛇反悔一般,忙确认道:“就这么定了!听小蛇神君的!” 听见这个称呼,阿七心中像是绽放了一朵小花:小蛇神君?是个可爱的名字。 * 再来到城外众人跟前,已经接近午间时分,大家此时都翘首以待,希望得到来自两个小姑娘的好消息。 阿七依旧是那般精神抖擞的样子,扛着小蛇迈着大步来到人群前,号召大家排好队,依次进入城中。 但白泽似乎是消耗了很大的精力一般,整个人垂着头耷拉着肩膀,连走路时那眼皮都在不停打架。 阿七看在眼里,也不计较,她也猜到了,定是白泽身体抱恙,才造成了这些日子的差错。 此时一位细心的女子发现,阿七头上的小蛇发饰不仅变幻了颜色,还换了位置,坐到了她的肩头。 排队路过阿七身边时,女子忽然跳到阿七身边,好奇地问:“姑娘您这小蛇怎变得如此美丽?我可以……” 话都没说完,她就要伸手摸小蛇的头部。 阿七双眼一瞪,立即侧过肩,让小蛇远离那女子的手。 只差分毫,玄清就要咬上女子的手指,阿七这一闪,刚好让女子躲过了玄清的牙齿。 玄清龇牙,狠毒地“嘶”了一声。 “请姑娘自重,这是我的灵宠,她脾气不好。”阿七语气不善,圆圆的杏眼瞪得像铜铃。 那女子意识到自己越界了,赶紧收回手臂,面色苍白道歉着:“抱歉,我不该乱动您的灵宠。” 语罢,又赶紧跑进长队,消失在人群中。 “阿七……”白泽晕晕乎乎走到阿七身边,将小臂搭在阿七肩膀上,然后又将额头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有气无力道,“我这会儿先去休息一下,你安顿好他们我就回来。” 玄清和阿七都看出了白泽的状态实在疲惫,就算再忙也不忍让她继续劳累,于是由玄清开口道:“你快去休息一下,晚上有可能是一场恶战。” 白泽抬起摇摇晃晃的脑袋,略带歉意笑了笑,然后有气无力道了一声:“告辞。” 接着便一个转身飞离原处,朝向林中奔去。 冷清的街道因为这些外来人而热闹起来,阿七和玄清仔仔细细盯着这些人的状况。 在他们前往城主府期间,没有任何人表现出不适,同样,也没有任何人有咳嗽或者发热的迹象。 在城主府前,阿七将所有人列成方队,然后让之前那个开门的侍从再次通报城主。 这回侍从再不敢怠慢,大步流星跑去请自己主子。 “阿七姑娘,到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铿锵有力的声音穿透大门,传进众人耳朵里。 洛以君是习武之人,说话自然中气十足,甚至比阿七和白泽更加粗犷。 众人闻之皆是一愣,眼神中充满了敬畏,甚至有人害怕地低下了头。 她走出门,与站在台阶下的阿七会合,先是一拱手:“阿七姑娘。” 阿七也礼貌地回了一揖:“城主。” 一旁人群好奇地抬头,打量起这与阿七交接的女子。 洛以君换上了一袭铠甲,手持长剑,头上还戴着半包的头盔,莫说普通百姓,就算是沙场上的将士,也要敬这个气势强盛的女人三分。 “这就是你带来的人?”她转头扫视一堆垂头看着地面的人,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阿七心中只觉好笑,大家都愿意欺负自己觉得好欺负的人,遇见洛以君这样位高权重,看起来还颇有武将之风的人,就变得老实起来。 阿七和洛以君配合安置好众人,并且还在每个人的身上动了点小手脚,之后便按照的计划,前往城中最高的烽火台上监视着一切。 大约快要天黑之时,玄清只觉周围灵气忽然变多,翘首一看,原来是白泽从城外赶了回来。 “阿七!西……”白泽差点喊出玄清的名字,“西边有片树林。” 阿七一头雾水回答:“我知道啊。” “你知道啊,这样。”白泽站定在阿七面前,打着哈哈道。 玄清则是冷漠地盯着白泽,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眼看着落日西沉,阿七急着告诉白泽:“你有探知周围事物的能力,你就负责在下头巡逻;我有观察人梦境的能力,我负责在烽火台上监视城中人的睡眠情况。” 白泽现在只想逃离玄清那骇人的眼神,嘴上答应得上好,身子跑得飞快。 月儿初上,黄色的光芒洒向大地,阿七朝着人们居住的方向掐诀后推手,一张无形的大网包住了那些建筑。 阿七用魇妖特有的能力,用梦境网罩住了众人,让他们的梦与现实连接,若他们身上感到什么不适,梦中会遭受一百倍的苦楚。 这不是折磨大家,而是让他们在受到危险的时候能及时醒来。 打点好一切后,阿七选择坐到烽火台的边缘,专心地盯着城内的情况。 “阿七,人这么多,你照看得过来吗?”玄清盘在她的肩上,略微有点担心轻声问着,“若是前来的庚庚鼠太多,你无法应对,是否会导致他们受伤?” “唔?阿渊你怎么担心起别人来了?”阿七先没有回答玄清的问题,而是好奇地反问她。 玄清笑了一声,声线温柔似水,迷离又动人。 “我只是担心你会被他们倒打一耙。”她看懂了人性,知道这件事不能有差池。 阿七知道小蛇是在关心她,于是老老实实解释道:“我给他们的鞋上都撒了老鼠药?” 玄清没想到还能用这一招,笑了两声后没说什么。 阿七以为玄清是在嘲笑自己的招数过于低劣,又补充了一句:“我还加了白糖。” 烽火台上只有阿七和玄清,玄清便选择了化为人身站在烽火台里头。 “呵呵呵呵呵……” 她是因为忍不住笑出声才化作人形的。 阿七皱着眉噘着嘴,从墙边站起身,走到高自己一个头的年轻玄清身旁,叉着腰责怪道:“阿渊你在笑话我?” 晚风徐徐,吹得玄清鬓边的碎发飘扬,她将扑到面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手指顺着耳后滑下又抬起,轻点了一下阿七的鼻头:“庚庚鼠已成精,怎会被那点老鼠药和白糖吸引?” “那……那怎么办?”阿七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时间慌乱起来,“我已经布好陷阱了,再改来不及了!” “别担心。”玄清又单手捧住阿七那粉嫩的面颊,“我已经给他们身上贴上防御符,庚庚鼠的修为伤不到他们。” 阿七只觉得小蛇的手冰冰凉凉的,能为她因着急而微微发烫的面颊降温,于是不自觉朝那只手的方向靠了靠。 “吻她……吻她……” 那声音又在玄清的脑子里响起。 这一次,玄清不再克制。 她向前移动身躯,揽住阿七的小蛮腰,带着笑容凑过脸。 阿七此时也生出调皮的心思,随着玄清凑过来的节奏往后仰过去,躲开了她的吻。 玄清被戏耍了一次,立刻收起笑容站直身体,不可思议地看着跟自己身体紧贴的人儿。 看着玄清略带惊诧的表情,这回换阿七抿嘴笑出了声。 “你不乖。”玄清微微侧头,用余光看着阿七,板着脸责怪道。 阿七还是笑意融融地看着玄清的眼睛,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玄清看着面前可爱女孩的明眸皓齿和如花笑靥,逐渐沉迷其中,忍不住再次凑了过去。 谁知阿七像是没玩够,又一次往后仰去,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一次,玄清早有准备,她一巴掌住阿七的后脑勺,用力往前一扳,阿七鲜艳欲滴的双唇立刻与轻启的薄唇碰触在一起。 温柔地轻点两下后,玄清将手滑向阿七的脖子。 她的手掌与指节刚好能握住阿七一大半脖颈,拇指还是调整阿七脑袋倾斜的角度。 玄清用上牙和下唇轻咬了一下阿七的唇瓣,随后就与阿七拉开了距离,面上浮起温柔的笑。 阿七舔舔自己的下唇,甜滋滋的,很美味。 玄清又凑了过来,只是这回是用自己额头蹭蹭阿七的额头。 月亮在玄清的身后,为她周身罩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阿渊,为什么你化作人形,也能发光呀?”阿七眯着眼睛,沉浸在玄清的美色中无法自拔。 她不清楚,到底是阿渊真的能发光,还是在她眼里,阿渊一直都发着光。 玄清整个身体暖洋洋的,抱着软乎乎的阿七,对她说:“因为喜欢的小家伙在身边,心里都是光啊。” 一瞬间,城内冒出七彩的烟花,直冲云霄,与交接的月色相映成趣,似乎是在为她俩的亲密做布景 然而此时,阿七和玄清却瞬间变了脸色——这烟花,是白泽通知她们抓住了歹人的暗号。 第44章 抓鼠 烽火台顶端,消瘦高挑的玄清伸手抹了一把阿七的嘴,将残留在她嘴唇上的汁液擦去。 阿七也不躲避,就这样微微靠在玄清胸膛,任由她摆布。 “我恢复真身了。”玄清向阿七报道。 下一刻,玄清就摇身一变,化作小蛇,再次趴上阿七的肩。 乍亮的夜空中,一道看似娇弱的黑影穿过光亮,带着肩上细长的生物飞向人群居住之处,并朝着烟花冒出最密集的部分赶去。 阿七飞行的速度很快,炸响的烟花上一刻还在耳畔,下一刻便是过眼云烟,消失在身后。 越接近目的地的建筑,她就越能听见烟花炸开的声响中夹杂的吱吱声。 五百年前的记忆袭上心头,峡谷中庚庚鼠的所作所为再次展现在眼前。 五百年前,他们在单纯的峡谷内还有所收敛,只是欺凌弱小;如今,他们竟在这人间的城池谋害人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阿七大声吼道,并附上猛冲用火舌将目之所及的庚庚鼠吞进烈焰之中。 这次她没打算手软,天利城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都是庚庚鼠犯下的死罪。 另外一边,玄清口中吐出密密麻麻的金针,每一根都刺向一只庚庚鼠。 不计其数的庚庚鼠得知今日是踏入了圈套,纷纷慌忙地四下逃窜,现场乱作一团。 白泽显化真身,席卷每个街道,所过之处,庚庚鼠顿时绝迹,全都被白泽的神力抹杀后化为灰烬。 可有一件事让玄清感到不妙,那就是无论外界如何打斗,闹出多大的动静,那些普通百姓都没发出过任何声响。 这太反常了! 按理说这样嘈杂的声响,大家不可能听不见! 玄清心中几百年来第一次担忧。 若这次有人员伤亡,那阿七的口碑…… 急于探知百姓状况的玄清扭着身体快速用灵力推开一扇房门进去查看。 阿七见小蛇往室内钻,不知小蛇要做甚,也紧跟着上前查看。 一人一蛇进入窗户紧闭的房间,玄清立即就确定这间屋内的人并没受到攻击。 因为屋里头此起彼伏的鼾声震耳欲聋,甚至压过了屋外的烟花声。 “你看!”阿七惊喜地叫道,并指着地上几只蹬腿的庚庚鼠,和鞋边散落的白糖以及老鼠药粉末,“我的药起作用了!” 玄清闻声,朝阿七指的方向看去,瞧见前方地上那些被最低级的办法撂倒的庚庚鼠,失望地摇摇头,嗤笑一声后叹道:“真是高估他们了。” “嘿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阿七带着计谋成功的狡黠眼神看着小蛇说。 “对了,你进来查看百姓是否受伤吗?”阿七疑问道。 “嗯,他们迟迟未醒来,我担心他们遇袭。”玄清将自己心中担忧的事情说出。 阿七拍着大腿道:“是我失误,忘记告诉你,我增强了他们的痛感,其他感觉就会变得迟钝些。如今只有他们真正受到攻击时才会醒来。” 外头忽然惊现响彻天地的咆哮声,这吼声让阿七和玄清感到非常熟悉,二人立刻警惕起来,三两步跑出门查看。 穿过几条小街,眼前的情形让她们觉得意外,白泽半躺在地面上,正发出浑厚的吼叫声。 原来是庚庚鼠们被赶到绝路,被逼团结起来,一窝蜂拿起手中武器朝追赶他们的白泽袭去。 而那武器正是之前让天利城居民染上怪病的利器——阎魄冰。 阎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由瘴气和魔气混合后提纯而成。而阎魄冰则是低温下结冰的阎魄,一旦进入人体,就会因为人体内较高的温度瞬间化为气体,顺着经脉流窜至全身上下。 这种气体主要侵及肺腑,受害者会发热咳嗽,并迅速死亡。 阿七利用火焰为白泽挡下大部分攻击。 可此时穷途末路的庚庚鼠们也杀红了眼,看见有新人加入战斗,立即举起所剩不多的阎魄冰向阿七扔来。 阿七周身高温,阎魄冰在接近她时就迅速汽化,根本攻击不到她。 炙热的火焰将一批又一批庚庚鼠烧为灰烬,最终只剩下几只瘦弱的站在角落瑟瑟发抖。 玄清凑上前去,只听见几只小鼠在求饶:“别……别吃我……” 听清楚小鼠说的话,玄清不禁在心中冷笑,她都辟谷多少年了?怎会吃老鼠?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她还未辟谷的时候,也不吃这又脏又臭的老鼠啊。 她别过脸,不再理会这些胡言乱语的庚庚鼠。 多年前她放了这些鼠的先辈一命,今日却造成了这些杀孽,说来也算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阿七将几只庚庚鼠抓进储物空间,并临时用灵力将他们禁锢在地上。 这边的情况尚好,白泽那边的情况却不妙。 在阿七到达救助白泽之前,攻击她的庚庚鼠太多,有几颗阎魄冰在她躲闪不及的情况下没入了皮肤。 不过在白泽倒下前,她仍使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天空中发射了最后一朵蓝色的烟花,向洛以君报信。 阿七、玄清在遭受伤害,身体虚弱的时候,会显露出动物的形态;但白泽恰恰相反,受伤后的白泽身躯渐渐变小,最终成为之前的女子模样,静静地躺在地面。 “为何?”阿七凑上前去,带着疑问扶起白泽的肩颈。 “为何她受伤后会化作人形?”阿七猜测着,“难道这具躯体才是她的真身?或者她根本不是白泽?” 玄清摇摇头,她心中清楚,这些都不是正确的答案。 洛以君在看到蓝色烟花后按照之前的计划,带着军队前来收拾残局。 本以为白泽、阿七和阿渊一定会安全迎接她的到来,却不想看见的是倒在地面,被阿七搂在怀中的白泽。 “白泽上神!”洛以君冲上前来,一把将白泽从阿七手中抢过,横抱在怀中往城主府内跑去。 阿七和玄清知道,阎魄针虽会对普通人有致命的杀伤力;但对修士来说,那点瘴气和魔气根本无法攻击丹田气海,很快就会自然被排出。 她们并不担心,于是在和洛以君的手下细心收拾了现场之后才离开,前往城主府。 一路上,阿七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八卦的冲动,开始对小蛇说:“阿渊,那洛以君紧张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对劲诶。” 玄清淡定坐在阿七的肩头,眼中映照着前头带路人的火把,看似眸光闪烁,实则其中并无波澜。 她用淡然的语气回应道:“她们已经供奉白泽为家神,自然是要关切的。” 阿七抱起双手,不认同地噘着嘴反对道:“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玄清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在她看来,时刻关注自己家族供奉的神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既然阿七提及此话,想必是有什么事情想对她说,于是假装提问:“你觉得是何原因。” 这话并不走心,甚至连半点疑问的语气都没有。 玄清并不善于伪装,强者大抵如此,平日里不需要照顾他人情绪,自然情绪价值不够高。 火把将一人一蛇的倒影在地面上拉长摇晃。 阿七并不管这些,她现在极力想给小蛇解释清楚自己看到的细节,听到问题后,立即煞有介事地回答:“洛以君看白泽的眼神不对。” 这理由倒是引起了玄清的注意,蛇形的影子将头转向人形影子那一侧,随后传出简单的问句:“怎样不对?” 人形的影子也转头与蛇形影子相对,随后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她看我们的眼神跟看白泽的不一样。” 本有点好奇的玄清顿时打消了疑虑,她回转脑袋看向正前方跳闪的火苗,低声诉说着自己的见解:“我们和白泽的身份对她来说本就不同。” 听见自己的说法被否认,阿七有点着急,她坚信自己的直觉没错。 她可是看过好多好多谈情说爱的本子呢! 洛以君那急切又暧昧的眼神,就是不对劲。 她一时着急,说出口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不是……哎、就……就是……哎!” 玄清再次转过头,看着火光下阿七焦急的神情,面露疑惑——这是什么需要着急的事情吗? 左脚一跺,阿七终于知道该如何形容洛以君和白泽的关系了! “洛以君想跟白泽结为道侣!”她拍着大腿用稍稍大点的声音告诉小蛇 可这一解释,得来的却是玄清的否认:“洛以君只是普通的武将,无法跟白泽结为道侣。” “哎呀,不是不是。”阿七开始焦虑地用手挠起额头,想着该如何形容。 最后她决定用最直接的话说出心中所想:“城主喜欢白泽!” 前头行走的士兵听了这话,脚步都不由得顿了顿,导致火光使劲摇晃了一下,火苗瞬间变小,接着士兵继续抬脚前行,火苗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喜欢? 玄清不太清楚喜欢的含义,准确地说,是她不太清楚人世间的爱欲。 她认为自己平等地爱着每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比如已经飞升的师父,比如跟自己一同治理茯苓宗的掌门,比如意外跟自己结为道侣的阿七,甚至是世间一切美好的人事物…… 显然,玄清理解错了阿七口中“喜欢”的含义。 她只能强行逼自己找话回答:“喜欢便喜欢罢,白泽强大而善良,自然是值得喜欢的。” 阿七也觉得小蛇这回答让她雾里看花似的,读不出里头真正的含义,心中像是梗了一根鱼刺一般。 左思右想了一会儿,阿七才试图问出心里话:“阿渊你喜欢我吗?” 第45章 痴痴的爱 “当然!” 玄清语气坚定,还隐隐带着些怒意,好像是自己的真心受到怀疑一般。 她转过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阿七。 当初为了收阿七为徒,在五百年前就开始布局,期间为阿七上下奔走,在降魔之余为阿七送去各种书籍。 之后又在迎接阿七那天被击伤,以卑微的身份与阿七共处。 这一件件一桩桩,难道还不能证明自己对阿七的喜欢吗? 阿七感觉小蛇似乎有点生气,便没把心中剩下的一些疑惑问出。 前头举着火把前行的士兵许久听不到后面的议论声,于是放慢了脚步往后瞥了一眼,确认阿七还跟着自己,才加快脚步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城主府便到了,带路的士兵一路小跑站到门边,转身站定为这次战役的功臣照亮府门口的路。 阿七收起探究的心思,在士兵恭敬的注目礼下往城主府大门走去。 城主府的大门半敞着,似乎就是在等阿七带着小蛇回来。 这一次,城主洛以君不像白日那样热情相迎,而是指派了一位小厮在门口等候她们。 一看到阿七踏上台阶,小厮便躬着身子踏着小碎步来到阿七身边:“小的拜见阿七道长、阿渊神君。” 阿七知道洛以君此刻焦急的心情,也不计较她没来迎接,见那小厮恭敬有礼,还朝他微微笑笑后便伸出手掌朝前,客气道:“劳烦带路。” 小厮双手揣在对侧的袖中,低垂着头走在前方。 他的速度不快,足以让阿七在月色的映照下看清一路上的景色。 通过前院正屋侧面的拱形石门,他们先穿过了一道青砖连廊。 连廊两边是翠绿的草丛,中间点缀着朵朵春日里绽放的花儿。 走下连廊的台阶,前方是一大片荷塘, 此时还是春季,荷花并未盛开,只有一些嫩绿的荷叶趴在水面上;池塘中伫立着各色假山怪石;池底一群红色、黑色、黄色的锦鲤尽情游弋,搅动池水,让水面在月亮的照耀下泛起粼粼波光。 绕着池塘往里头走时,阿七注意到偏院是洛家的祠堂,她好奇地往里瞥了一眼,却被一个空白的牌位吸引了视线。 驻足看了两眼那牌位后,她又赶紧跟上小厮的脚步。 玄清也注意到了那个牌位,经过推算,她与阿七传音道:“那应该就是白泽那位旧识。” “为何没有写上姓名?”阿七好奇地问道。 她似乎已经习惯阿渊能够说出一些重要的线索和推测,于是自然地向对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玄清的语气没什么波动,只是如实道:“我也不知,或许白泽会知道其中内情。” 后院的建筑跟前院的风格一致,屋舍不多,精巧雅致,植被丰茂。 小厮带着阿七在青石板路上七拐八拐,终于来到靠东边的一间两层小楼前。 小楼大门敞开,外头站着一群长须白发、背着药箱的郎中,还有一群全副武装、身形强健的侍卫。 郎中们在这春夜里满头大汗,仿佛心中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阿七看在眼里,也为他们感到为难。 阎魄针不是郎中能解决的问题,也不知洛以君是否会像话本子里的上位者一样,说出“治不好她我要你们一起陪葬”这种荒唐话。 心善的阿七忍不住朝几位郎中行礼,随后打起保票:“各位放心,病人的伤我能解决。” 夜里视线不好,年迈的郎中们注意到阿七娇小的身躯,只当她是在说大话,纷纷皱眉以对。 不过一个稍微年轻点的郎中忽然发现了阿七身着道袍,这才惊讶道:“姑娘是修士?您的意思是这不是人体的疾病,而是……” 阿七朝那年轻的郎中点点头,并拍拍胸脯:“交予我便可。” 语毕,她便抬脚进屋。 刚踏进门槛,她就迎面与急匆匆端水出去倒的婢女擦身而过,差一点就撞翻了水盆。 阿七看着婢女快速离去的背影,猜测着白泽现在可能已经出现了发热的症状。 不对啊? 阿七两颊抬起,皱着眉,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线。 白泽一个神兽,不应该被这点阎魄影响才对。 玄清探头往里看去,也微微动了一下嘴,这对于蛇来说,已经是比较夸张的表情了。 她已经大致猜到了白泽现在的情况。 白泽的身体,是借来的,她们眼前的白泽,只是借住在人类身上的白泽部分神魂。 阿七快速绕过屏风,来到床前。 “洛城主,我……”阿七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洛以君高高盘起的马尾耷拉到一边,鬓边散着大把碎散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废。 她守在床边,像是守护着至亲之人。 床上的白泽满脸通红,时不时重重地咳嗽两声。 阿七稍微探查了一下,白泽体内的阎魄已经被她本身的仙气抑制住,只是这具躯体似乎承受不住仙气和阎魄的缠斗,表现出了不适的症状。 听见阿七的声音,她才回头,露出泪眼蒙眬的双眼。 “阿七姑娘。” 跟称呼别人不同,洛以君看阿七实在娇小,一直以“姑娘”称呼她。 “白泽上神,好像伤得很严重。”她的声音里都带着啜泣。 阿七只觉得有些可笑,就像话本子里,一位主人公手指破了一道口子,她的爱人便请来全城的名医一般。 白泽要是被庚庚鼠族以这样的方式重伤,那这神兽的位置白泽别坐了,让魇妖来当神兽好了。 但这些话她只能藏在肚子里,洛以君现在的状态,哪听得了这样的话? 她只能好心地劝慰道:“洛城主不必担心,白泽只是在对抗阎魄,才会略微发热,我可以助她快点平息体内紊乱的气息。” 洛以君哭丧的脸瞬间恢复神采,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大大咧咧地重重拍了一下阿七的脊背嗔怪道:“你能治为何不早说?” 阿七被拍得一个趔趄,连肩上的小蛇也重心不稳摇晃了两下。 她扯着嘴角,反过来讽刺这自来熟的洛以君:“刚才在战斗的现场,我正要动手给白泽疗伤,你就把她从我手中抢走了。” 洛以君闻言,面上露出几分尴尬。 关心则乱,她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只想着把白泽带回安全的地方治疗…… “那……那劳烦您了”她不好意思地对阿七说,还微微躬身,向阿七行了个礼。 阿七并不讨厌洛城主,她明白,城主只是因为对白泽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才会表现得如此过激。 此刻她更想给阿渊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绕过洛以君,坐到白泽所躺的床榻边,心中向小蛇传音道:“明明我俩才是白泽的伙伴,她却说麻烦我们,你看这算什么?” 说完,便开始运气,调出在森之秘境内偷偷吸取的木系灵气。 她正准备将灵气传给白泽,却听到玄清严肃而沉重的批评声:“洛城主越界了。” 阿七被这话哽住,连手中的灵气都微颤了一下,传出的木系灵气在开头明显打了个弯儿。 洛以君的话玄清都听了进去,刚才她随意碰触阿七已经让玄清心中不舒服,更何况她还出言责怪阿七,这更让玄清感到不满。 之后玄清也是误会了阿七的话,以为阿七也对洛以君的话感到不适,根本没听出阿七是在跟自己剖析洛以君内心的情感。 阿七闭目凝神,用右手食指将体内柔和的木系灵气传输到白泽的头顶。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木叶的清香,让周围所有的人都心神舒畅。 而白泽之前烧得红彤彤的面颊逐渐恢复正常,因体温过高而难受得皱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阿七翻覆双手,再用双手手掌紧贴平躺在床上的白泽的肩胛,将灵气传入她的身体。 “欸——”洛以君轻喝一声,还微微伸出一只手,似乎想阻拦阿七碰触白泽。 玄清旋即转头瞪着她。 修士运气为人治伤时,最怕有人干扰,若是被扰了心神,轻则被灵气反伤,重则灵气紊乱,伤及根本。 此刻她对洛以君的嫌弃又增了三分。 洛以君被小蛇神君这样一瞪,瞬间又收回了手。 阿七娇小可爱,可玄清的话语和表情总透露着严厉,对洛以君有足够的威慑力。 见洛以君手脚老实下来,玄清也不再盯着她,只是忽然觉得洛以君此举好似有些熟悉——之前白泽想用手拉阿七的手臂,自己也是直接拍开了白泽的手。 过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阿七抽回双手,做了收回灵气的手势,深吸一口气后缓慢睁眼。 洛以君忙越过阿七上前查看白泽的情况,此时白泽的气息完全恢复了正常,面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刚结束治疗,一个人高马大的身躯就挡在自己面前,阿七忍不住咬咬唇,用传音跟玄清抱怨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洛以君对白泽的心思不清白。” 阿七站起身后退,和小蛇一起看着为白泽检查全身情况的洛以君。 简单的实木架子床,素白色的纱帐和青色的被褥床单,竟衬得白泽有些娇媚。 “也难怪洛以君会动心,这么个可人儿。”阿七对小蛇腹诽道。 玄清提高警惕,转头看了一眼阿七。 幸好阿七立刻补充了一句:“不过赶我的阿渊还是差远了。” 听完这句,玄清只觉得心中的气顺了很多。 “动心?”她垂下眼眸看向双膝跪地趴在床边的洛以君,疑惑地朝阿七问道。 阿七侧过脸盯着小蛇,没有言语,只是她隐隐有些感觉,小蛇好像并不清楚“动心”、“喜欢”、“心思清白”这些词句的含义。 小蛇难道……没看过话本子吗? 玄清从被茯苓宗前掌门带回茯苓宗后,长达百年间都跟着师父学习道法。 后来她学艺有成,便奉师父之命下山行侠仗义。 她自认为对天下间的爱与恨了解得很清楚,不管是父母与子女,朋友之间,爱人之间的故事,或喜悦或悲伤的,她都在行走天下时见识过许多。 可是那些细腻的感情,玄清没有体会过,也没有从书籍的文字中品味过。 “喜欢”、“动心”这些词语,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阿七陷入深思,她想好好跟阿渊交流一下,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洛以君确认白泽身体无碍后,还召了几位郎中进来查看。 因为白泽此时借用的是人类的躯体,郎中顺利地通过把脉摸清了她现在身体的状况。 “禀报城主,这位病人的脉象平稳,只需休息半日便可正常生活。”老郎中语气舒展,抱着手对洛以君说。 洛以君也回以一礼,道了一句“多谢”后,差人将郎中们送走。 她细心地为白泽掖好被角之后,才起身面对阿七和小蛇,脸上满布喜悦之情,声音变得清朗有力:“还请二位前往正厅议事,让白泽上神在此好好休息。” 阿七点点头,听取了洛以君的建议,带着小蛇跟随她一同前往前院正屋。 路过祠堂时,阿七又忍不住往里看了两眼,那没有刻字的牌位果然在从下往上数的第四排。 阿七心中也猜测,大概就是像阿渊说的那样,这就是白泽那位故交。 三人进了正厅,跟随的小厮、侍从还有婢女,通通垂头退出,还将大门顺带关上,只留她们在里头议事。 此时的洛以君恢复了谦谦有礼的形象。 她虽是个武将,举手投足间却透出优雅,先招呼阿七落座后,才自行走到主位坐下。 “不知阿七姑娘此役是否有收获?”她说话时还拱起手表示敬意,“除了知道庚庚鼠族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外,可还探得其他消息。” 阿七和玄清都发现,离开了白泽,洛以君的情绪立即变得稳定,也懂得约束自己的行为,更像是一个身份高贵,见惯大世面的城主。 由此,阿七也将注意力转回到与庚庚鼠族的交战上。 她抖抖袖口,将一只手探进去,把抓获的几只年轻庚庚鼠捞出,扔到地面。 玄清嫌弃地绕着阿七的脖颈,将身子转到阿七另一侧的肩上,还将头往后仰,意图离那些脏兮兮的庚庚鼠远些。 看着在地上抱作一团的几只庚庚鼠,洛以君惊喜地提高了音量:“你还抓到了活口。” 她说话中气十足,甚至震得地面微微颤动,几只庚庚鼠被这声音震得瑟瑟发抖,互相抱得更紧了。 “你们谁主动说说,谁派你们来的?”阿七端起手边茶杯,一手拿着茶壶盖指着它们,说完后又用盖子撇了两下漂浮在表面的茶叶,轻抿了一口茶水。 几只庚庚鼠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终一只眼睛最大最圆的小鼠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我……我们也是被逼的……”小鼠声音尖细,又因发抖显得可怜巴巴的。 “嗯?那你们说说,怎么个被逼法?”阿七像是不经意说出询问的话。 那小鼠咽了一口唾沫,接着鼓起勇气,将庚庚鼠族的故事道出。 原来,当年玄清虽限制了庚庚鼠族修行的终点,但因为庚庚鼠族子民众多,互相团结,所以他们聚集在茯苓山脚,将小日子过得也算红火。 不仅如此,炼气期的庚庚鼠吸收天地灵气,也可以短暂地化出人形。 他们脑子灵活,善于经商,在物质方面从未吃过亏。 不过,饱暖思□□,群体中总会有不满现状、期待突破的个体。 而当数量基数到达一定层级,这样的个体便会变得多起来,庚庚鼠族也不例外。 以季城主为首的激进派认为,因为几百年前先辈犯的错而被限制修为极限,是不公平、不合理的。 他们拉帮结派,宣传煽动,让庚庚鼠族的子民认为是正道修士迫害了他们,并号召大家重新寻找修行方法。 庚庚鼠族的情报网在世间可谓首屈一指,他们很快就得知,几百年前魔渊中涌出许多魔族,现在潜伏在人间;而利用魔气修行,可不受玄清设下的禁锢限制。 于是,在不断地努力下,季城主终于联系上了魔族三当家离天魔尊。 起初,魔族并不看好庚庚鼠族这类道行低微,体格也不占优势的族群。 可季城主使尽浑身解数,向离天魔尊证明庚庚鼠的能力,不仅送出各种金银珠宝,展示了他们的经商之道;又透露了正道宗门的各种秘密,显示庚庚鼠打探消息的能力;最后还向对方打下包票,之后魔族若需要进行暗杀,庚庚鼠族一定能够凭借灵活的行动能力完美执行任务。 在季城主的努力下,离天魔尊终于也认可了他们的本事,决定将一些不方便魔族抛头露面的工作交给他们完成。 讲述的小庚庚鼠忽然哽咽道:“我们也不是真心想跟着季城主行动的。” “呜呜呜呜……” “呜呜……” “呜呜呜呜呜……” 后头几只庚庚鼠也跟着哭了起来。 发言的庚庚鼠忍住了眼泪,继续向阿七她们叙述当时的情况。 季城主得到离天魔尊应允后,便回到茯苓山脚下,让大本营里的庚庚鼠跟他一同外出“奋斗”。 那些激进派的庚庚鼠当然积极应和,大大方方入了伙。 可还有许多不愿意跟季城主同流合污的庚庚鼠,还是选择了留在山脚。 但有些没有家人保护的幼崽,则是在激进派的威胁下,被他们强行带出了大本营。 “我们就是被他们抓来的幼崽。”小庚庚鼠声音颤颤,小模样还有些惹人怜爱,“我们从未造过杀孽。” “那天我们能活下来,也是因为只想着逃跑,躲在了角落,没有攻击你们……”他努力向阿七解释,希望眼前的强者能饶自己一命。 玄清立即竖起眼瞳,放出金光,扫视地上被吓得哭泣的庚庚鼠们。 金光洒到那些小鼠身上,一群小鼠们慌忙转身背对光亮,还惊慌地用双手抱住了后脑勺。 而那讲述庚庚鼠族经历的小鼠则勇敢地抱住大家,用身子挡住这金光。 “他们身上确实没有杀孽。”玄清无情的声音传进大家耳中。 胆小的庚庚鼠们这才意识到这金光不是要他们命的,于是在最前面的小鼠的带领下抬起头。 “真的真的!” “我们没说谎!” “没说谎!” 他们叽叽喳喳抢着说。 阿七做出高傲的模样,抬起下巴,睥睨着那些小鼠问道:“你们今日为何再次进攻天利城,是季城主指使的吗?魔族可知晓?” “这个我知道!”紧紧抱在一起的小鼠中钻出一只胖得没有脖子的小胖鼠,他举着一只爪,高声道:“今日的行动是季城主下的命令,但在此之前,我曾看见他去望星楼与魔族派来的高层进行商议。” 玄清听到这儿,已经完全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立直了身体,对地上的小鼠们说:“你们若不想被灭族,应尽快回到茯苓宗脚下的大本营,然后带着族中子民前往茯苓宗坦白一切,求得庇护。” 洛以君也顺着玄清的话劝诫道:“正道魔道之争,人类都只会是牺牲品,更何况是你们庚庚鼠族。听小蛇神君的话,尽快改邪归正才是。” 几只庚庚鼠犹犹豫豫,小胖鼠壮着胆子提问:“可是……可是当初正是茯苓宗的玄清道长限制我们的修为,茯苓宗真的会庇佑我们吗?” 阿七摇摇头轻笑一声,向几只年轻的庚庚鼠道出当年隐情:“你们的祖先在茯苓宗的地界修习禁术,合伙欺凌弱小。玄清道长只处死了其中几个带头的孽障,不仅留了你们的祖先一命,还让你们保留了炼气期的修行境界。” 接着她话锋一转:“而魔族这边,眼看天利城已成空城,忽然住进一群百姓,难道魔族会不知道这是陷阱吗?魔族就是要拿你们当炮灰啊。” 庚庚鼠虽胆小,但小脑瓜还是非常聪明的。 阿七已经把事情说得如此清晰,他们又怎会分不清好歹? 他们看着阿七,眼神都变得充满信任和尊敬。 “魔族视你们的性命如草芥,玄清道长对你们尚存怜悯之心,该选择哪方你们还不清楚吗?”洛以君乘胜追击鼓励他们,“你们族群团结起来,本可凭借自己的本事富甲一方,不必做任何人的武器。” 可最先讲述事情经过的小鼠还是放不下同伴,轻声询问道:“那其他投靠魔教的鼠……” 玄清的眸光淬了毒的冷箭,声音也不是很友善:“每个生灵都要为自己的罪行负责。” 小鼠无法反驳这话,只能低头叹气。 思考了一会儿后,他转头向同伴发问:“我准备这就赶回茯苓宗,你们可愿跟着我一同回去?” 几只小鼠连连点头,表示愿意跟着他离开。 “我送你们一程。”阿七爽快开口。 不等几只庚庚鼠反应,她便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几只庚庚鼠包裹起来,转瞬间便送到了千里之外的茯苓宗脚下。 这股力量无影无形,与木系灵力和火系灵力都不一样,让玄清都惊讶万分。 “我们魇妖可不是只能偷食梦境的小妖。”阿七得意洋洋地冲小蛇说。 一切真相大白,洛以君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的臣民接回。 她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有些急不可耐。 她猛地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拱手向阿七说:“既然罪魁祸首已被揪出,我便能对症下药,解决城内的问题。府内下人皆可供二位差遣,我先告辞!二位请随……” 阿七连最后一个字都没听清,就已看不见洛以君的身影。 洛以君心中有着急的事情,阿七心中也有。 她迫切地想知道,小蛇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如果她不知道,那她们之间那些亲吻、拥抱、缠绵,又算什么? 城主离开,门外机灵的婢女顺势进屋,向阿七和小蛇行礼后,带着她们往客房方向行去。 第46章 帐中拥吻 侍女同样带着她们穿过正屋一旁的拱形石门,只是这次走向了另一边。 原来城主府的后院一分为二,客人的厢房在另一头,跟主人的住所互不相通,这样可以保证双方住处的私密性。 阿七将这情况看在眼里,再次肯定洛以君待白泽的特别。 连廊另一边的尽头是另一道小小的方形石门,石门正上方挂着牌匾,上书三个大字——白香院。 跟着侍女踏进其中,扑鼻的清香迎面袭来,阿七恍惚间觉得这气味似曾相识,思忖片刻后她记起,白泽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与这味道极其相似。 “是小苍兰。”玄清忽然出声,打破深夜的寂静。 侍女闻声回头,面上带笑,微微福身一礼后对阿七和玄清说:“回道长、神君,这确是小苍兰的香味。” 说完便指向周围的地面。 阿七和玄清低头望去,纵是黑夜,大片大片的纯白小苍兰也足以让人震撼。 “也许,是因为白泽身上的气息让城主感到熟悉?”阿七歪着头自言自语。 侍女没有应和她的话,作为下人,她不该妄议主子。 玄清也没多言,在她眼里,洛以君身上没有道缘,终其一生不过短短百年;而白泽乃神兽,下凡不过是为了历练,跟洛以君可谓仙人殊途。 洛以君那份“喜欢”,在她眼里也仅止于单方面的喜欢。 伴随着阵阵花香,侍女领着阿七进入了一排厢房的最正中那一间。 “阿七道长、阿渊神君,城主嘱咐我们务必招呼好二位,若有怠慢,还请海涵。”侍女老道熟练,礼数周全。 阿七带着甜美的笑对侍女说:“姐姐不必客气,我们修行者吃得苦。” 说完还朝侍女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 侍女径直进屋,目不斜视走向灯烛处,将其点燃后便告退离开。 阿七目送侍女离开,待门紧闭之后,她才习惯性地一挥衣袖,往门窗上施下禁制,将外界与屋内隔绝。 城主府客房内的陈设与之前那些客栈都不相同。 其间的桌椅床榻都是用的上等金丝楠木制成,上头雕刻着各种瑞兽,雕工精巧,一看就是名家所出。 椅上的软垫和床榻上的被褥床单更是上等蚕丝织成。 但最吸引阿七的,还是屋中各个角落摆放的小苍兰。 “城主竟如此偏爱这花?”阿七惊讶道。 玄清心中也觉得这满院的小苍兰有些蹊跷,只是洛家内宅之事,她没兴趣插手。 阿七虽是只道行高深的妖兽,这一天的活动并没有消耗太多体力,但幻化成人形的筋骨肉身还是有些疲乏。 她慢悠悠走到床边,耸耸肩后对阿七说:“你下去一下。” 玄清弯折身躯,顺着阿七垂下的手臂爬到床上。 阿七则是用双手捏了捏对侧的肩颈后,扭动脖子,依次挥动了一下双臂,接着背过身,向上伸直了双手朝床铺躺下去。 玄清看着阿七眯着眼翘着嘴惬意躺在身旁,想着这天利城的事情终于解决了,心中也舒畅,于是将身体搭在叠在里侧的被褥上,也享受起了这悠闲时光。 一时间,房间内静谧温馨,空气中飘散着小苍兰的气息,仿佛是一处安逸舒适的避风港。 阿七深呼吸了一会儿后,咕噜一下转过身,用手肘撑着身体趴在床上,面对着小蛇的脸,饶有兴趣地问道:“阿渊,现在你发现城主对白泽的不一样之处了吗?” 捕风捉影的事情先不说,光是让白泽住进主人院落这一点,就够得上是特殊对待了。 玄清当然也清楚这些,她也知道阿七想得到什么答案,虽然她认定白泽和洛以君并不会有未来,但看着阿七期待的目光,她也没法说出让阿七失落的话。 “嗯,洛以君把白泽视作了自己人。”她看着阿七的眼睛,顺着阿七的意思接了下去。 但她并不知道,阿七最关心的并不是白泽和洛以君,而是玄清对感情的看法。 “你觉得,那是喜欢吗?” 整个房间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阿七口中的话说出,甚至都能听到一点点回音。 玄清往后缩了缩脖子,躲开阿七炽热的目光,回答道:“当然,洛以君喜欢白泽喜欢得紧。” 她不明白阿七为何对那两人如此在乎? 不过她短暂地瞥向别处后,还是回转了视线,看着阿七的眼睛说:“看得出,洛以君已经把白泽视为亲近的人。” 阿七笑得眯起了双眼,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上下摇晃。 “那小阿渊……”阿七又将脸凑得近了些,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小蛇,“你觉得,喜欢是什么呢?” 话题离开了白泽和洛以君,玄清觉得舒坦了许多。 她这漫长的一生,从未对她人的私生活感兴趣。 她用蛇尾将被褥抻平,然后斜斜靠在上头,放松语气道:“喜欢一词,左右不过是担忧对方的安危,关心对方的生活,想让对方过得好。” “嗯?”阿七喉间发出微微声响,像是在暗自疑惑。 随即她便陷入思索当中。 小蛇口中的喜欢,似乎没什么错,但跟自己所说的喜欢又相去甚远。 思来想去,她总算是知道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小蛇所说的喜欢,程度不够深。 那分明就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嘛!如果是这样,那之前小蛇说喜欢自己,岂不也是当自己是普通朋友? 阿七顿时心中不悦。 小蛇对于自己是不同的。 前些日子的肌肤相亲是迫不得已和结契所需,可是今夜那甜甜的吻,就昭示着她们不再是普通的伙伴。 虽然她是妖兽,不是话本子里那些谈情说爱的主角,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朋友”。 阿七是个板正的小魇妖,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她可要弄清楚,小蛇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她嘟着嘴,带着些委屈的情绪道:“我也会关心跳跳和淼淼的安危,我也想她们过得好,那我对她们的也是你说的喜欢吗?你对我的喜欢,也和我对她们的喜欢相同吗?” 这话问得玄清也一时愣怔。 从前,与她亲近的不过寥寥数人,相处的方式也是公事公办;就算是跟她关系最紧密的师父,她也只是敬仰和爱戴。 她见识过人间的悲欢离合,便笼统地将所有的亲密关系叫作“喜欢”,叫作“爱”。 可如今阿七将两种“喜欢”进行比较,她又有些不甘心。 她不想阿七把自己的心意跟其他人相提并论,她忽然意识到,“喜欢”和“喜欢”其实不一样。 玄清憋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自然是不同。” 因为她向阿七隐瞒了身份,那些为阿七所做的事,此时根本没法道出。 如果她现在是人类形态,阿七都能看见她涨得通红的脸了。 抛开一切不谈,她们现在已经完成仪式,是对方的道侣,怎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 可玄清转念一想,阿七并不知道,她们之间那场亲密的仪式是结为道侣,于是只能拐弯抹角地别扭道:“我与你结过契,便该比别人和你之间亲密些。” 当然,她依稀记得,自己的心底偶尔会有声音让她和阿七亲近,她相信这定是天意。 阿七和她不管成为道侣还是师徒,都是她此生心甘情愿给予她人最最亲密的关系。 这些难道还不能够向阿七证明她在自己心中的特殊吗? 然而她所说的,并不是阿七想要的答案。 阿七撑起身子,盘腿坐在了床上,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对玄清道:“我不是说结契,我是说,在你心里,对我有没有那样的喜欢,就是……想与我白头到老,永世相随。” 白头到老?永世相随? 听见这两个词语,疑惑取代了所有情绪,占领了玄清的脑海*。 她已是大乘期修士,未来的可能性除了飞升,便是陨落,没有白头一说。 而“永世相随”则更加不可能。 正如她和自己的师父那样,不同的修为境界,注定了渡劫的时间有所不同,她和阿七,迟早有一天是要分别的。 若那一天到来,留在人间的那一个,依旧要肩负起修道者匡扶正义的重任。 过去的近两千年来,她不断寻找摸索着世间真理,个体之间的情情爱爱固然感人肺腑,但对世间苍生的维护,才是修道者的大爱。 正因坚守着自己的责任,一人上下求索的日子才不那么孤单,才充满了希望。 阿七还小,她不懂这些,她需要有人引导。 玄清这样想着。 “阿七。”玄清也立起上身,眼神坚定地看着对方道,“我师父曾告诉我,我们之所以修道,并不是追求个人的成功,而是追求守护世间正义。” 此话一出,阿七哑然,她没想过,小蛇会跟自己讨论起这些。 “修道者的心中不该只装着一个人或一些人,那是小爱;将这个世界装在心中,这才是大爱。”玄清将自己的观点道出。 此话虽没错,阿七也无法反驳,可她的心底却难受起来。 在她之前简单的人生中,最大的目标就是找到阿渊和母亲。 和阿渊重逢后,她们一起卷入魔族的阴谋中,她也怀着一腔热血,将寻找母亲的事情推后,想方设法救下无辜百姓。 现在,她朝思暮想的阿渊竟告诉她,自己不该心中只装着她们,那她心中该装着谁? 难道,阿渊并不想和自己长久在一起? 阿七越想越难过,她不觉得自己的爱是小爱,爱就是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跟阿渊和母亲重逢,是她毕生的追求! 如果阿渊不支持自己,那她在世界上剩下的唯一希望,就是母亲了。 心中委屈越来越盛,阿七的眼泪盈满眼眶,双手将膝盖抱在胸口,然后缓缓将脸埋进臂弯,双肩抽动起来。 接着细微的啜泣声便传进玄清的耳朵。 玄清看着阿七情绪崩溃,一时间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向阿七说出真理,却会换来阿七的眼泪。 “我好想念母亲。”阿七抽抽噎噎小声说着。 一听到阿七提起母亲,玄清的心便像是被绳索拴紧一般难受。 阿七絮絮叨叨地陈述着往事:“小时候,我被庚庚鼠他们欺负,我好想告诉鱼姨。” 她哽咽地啜泣两声,继续说:“可是鱼姨不只是我的鱼姨,也是大家的领袖。我本就是她半路捡来的孩子,我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 呜咽的声音变得明显,泪水从手臂向外侧滑落。 “如果我有母亲,我就可以求母亲保护我,母亲会把我放在心尖上。” 阿七心中还有话,却被抑制不住的眼泪卡在了喉间。 玄清似乎也受到了阿七的感染,不知不觉视线变得模糊。 她想起曾经天生地养的自己,被师父救起安置在了茯苓宗。那些独处的日子虽有些寂寞,但她也从未受过委屈。 而且师父位高权重,待她修成人形出关后,也无人敢为难于她, 阿七不一样,阿七的童年虽有好友陪伴,却一直处于寄人篱下的窘境。 庚庚鼠族各种针对,甚至武力的打压,让她小小年纪便学会了隐忍和厚积薄发。 玄清觉得自己错了,她不该一上来就跟阿七扯什么人间大义。 阿七是个缺爱的孩子,直到成年,她也没得到过毫无保留的、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爱,她不只是想念母亲,她还想治愈童年的自己。 “阿七……”玄清发出嘶哑的声音。 她化为人形,跪在床榻上,缓缓伸出双手,抚上阿七环抱的双臂,然后滑向阿七深埋其中的脸蛋。 阿七的脸被玄清捧起,满布泪痕的面颊呈现在玄清眼前。 这一刻,玄清的心像是被刀绞一般疼痛。 “阿七,是我的错。”她颤抖着为阿七擦去眼泪,“我会将你放在心尖上,我会一直陪着你。” 阿七听见化作人形的阿渊改变了主意,立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进她的怀中。 “你保证,不要离开我!”阿七因为哭泣,声音都变得闷闷的。 玄清紧紧搂着阿七的肩头,此刻的她恨不得将阿七揉碎塞进心里。 “不离开,阿七,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真心真意地承诺,“我跟你一起去找你的母亲,我们一定能找到她。” 她并不是在哄骗阿七,而是下定决心,尽快回藏宝阁找到六角琉璃盏,为阿七寻到她母亲在天地间尚存的魂魄。 哭泣声渐弱,阿七抬起双手,攀上玄清的脖颈,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阿七的双唇碰触到玄清的锁骨,激得玄清的身体和心里皆是一颤。 玄清的皮肤香香的,哭得有些神志不清的阿七照着原先的习惯,伸出舌头舔舐起嘴边的锁骨。 舔了两三下之后,她还觉不过瘾,于是张开嘴大口吮吸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 上一次是玄清帮阿七宽衣解带,这一次,换作阿七抬手掀开玄清的衣襟。 玄清之前在情急之下化作人形,并没有太过在意自己的着装,身上的布料都松松垮垮的。 阿七随意一拨弄,本就不紧实的衣衫就这样散落在了床上。 阿七的嘴唇上下游移,唇瓣舌尖碰触的部位时而柔软时而坚硬。 而她的双手则熟练地解开自己道袍的线绳。 玄清放松自己紧握住阿七肩膀的手,让阿七有自由活动的空间。 浑身轻盈,再次获得掌控权的阿七直起身体,将自己的面颊与玄清的侧脸紧贴,接着把身子前移,与玄清紧紧相拥在一起。 她微张双唇,从玄清瘦削的下颌往上轻蹭,随后停留在耳下,一口将那柔软的耳垂含入口中。 阿七一边吸吮着耳垂,一边上下轻晃着身体,与玄清互相摩挲。 “嗯……” 玄清紧闭着嘴唇,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似的,可那闷哼声却从鼻腔发出,随着呼吸拍打着阿七的神经。 阿七放下一只手,口唇松开玄清的耳垂,轻轻在玄清耳边呢喃:“阿渊,不用忍。” 冰凉的气息呵在玄清耳廓里,让她身躯一颤,不由得张开了双唇。 “啊……”玄清口中轻吟,双手撑在身后的围栏上,任由阿七胡闹。 阿七放下那只手固定在一处颤动,另一只手则抓着玄清的肩头保持平衡,不断变换着姿势用口唇探寻着肩头、手臂以及每一寸肌肤。 玄清放松了情绪,声音跟随着韵律颤动。 许久过后,阿七叹了一口气坐直身体,柔柔地看着面泛春色的玄清。 “不要离开我,阿渊。”阿七还是不忘确认对方之前的承诺。 玄清喊得声音有些喑哑,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我不离开阿七。” 语毕,她一个不小心往前一倾,将阿七压在了身下。 玄清原身是一条蛇,蛇信子细长无比,化作人形后也保留了这个特点。 她埋下脸,忘情地吻上了阿七的唇。 细长温润的舌尖舔舐着阿七红润的唇瓣,此时的阿七也如之前的玄清一般,放肆地叫喊起来。 阿七的声音催促着玄清将舌头伸入唇缝,玄清只是随着自己的本能,舔舐吮吸清甜的汁液。 她们双手相扣,互相给予对方力量,最终满室旖旎,春色绕梁。 * 这一次,玄清没有立即恢复小蛇的形态,因为阿七得到承诺,心中满足,竟睡着过去,并变成了幼年时期的模样。 难得瞧见妖兽形态的阿七,玄清哪舍得放过这撸小猫的机会? 阿七仰躺在枕边,两只短短的后腿张开呈一个八字,两只更短的前爪直挺挺立着向上。 玄清披着轻薄的外衫,嫩白瘦削的四肢和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 她伸出手指抵住阿七爪上粉嫩的肉垫,轻轻左右摇晃;眼睛直愣愣盯着阿七吐出的一小截舌头。 如此可爱的小宝宝,竟是属于自己的,真是不可思议。 玄清心里这样想着。 忽然间,她记起之前跟阿七说的那些什么大爱小爱的,心中升起一股悔意。 这可爱的小家伙,就算是飞升,她也要把她拎着一起去仙界;若是不能,她就等着,等小家伙也到达能够飞升的境界,左右不过是自己要多历几次天劫而已。 玩够了阿七娇嫩柔软的爪爪,玄清的手指下滑,在阿七肥嘟嘟的肚皮上刮来刮去。 阿七肚皮上的毛发随着玄清的动作翻来立起又顺滑垂下。 而玄清撑着面颊,思绪回到了当初五百年前,与阿七的母亲灵汐并肩战斗的时候。 那年,对于玄清来说,最重大的事情便是魔渊被破。 但对于妖兽来说,最大的威胁却来自正道修士。 当初人类修士中出现了好几个符修天才,一夕之间,人类在符咒方面的能力突飞猛进,而其中受影响最大的,便是无法灵活使用双手,在符咒方面有先天劣势的妖兽族群。 自从第一个符修发明与妖兽缔结契约以来,这个契约的内容不断向着有利于人类修士的方向变化,从一开始的平等互助,到后来的主仆协议,妖兽的地位在不断降低,受到的限制也不断增加。 直到魔渊出事前,那几个符修天才竟掌握了完全控制妖兽意志的方法,打造出了新型契约。 这种契约一旦推广,妖兽将完全成为人类的奴隶,任由人类修士摆布。 虽然在正道修士中,也有以玄清为首的正义修士反对这个行为,但奈何这样方便快捷地获取忠心灵宠的方法太过诱人,大家虽在明面上对这种契约嗤之以鼻,但在暗地里,这契约很快流传开来,不少妖兽都受到了伤害。 正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光靠有良心的修士维护正义是不够的,妖兽们最终决定团结起来找到破解契约的方法。 阿七的母亲灵汐曾是世间妖兽的统领,只是在怀上阿七后,她便将手中职权交出,安心待产。 一日,新任的妖兽统领九尾狐涂山琳找上了灵汐,与她商议该如何应对这场浩劫。 第47章 母亲的过往 魇妖繁殖后代的方式非常独特,她们并不需要与同类交合,而是天赐魂灵到适合的强壮母体内。 母体可以选择将孩子储存在腹中,或将腹中胎儿取出,放进自己打造的特殊壳中,每日以灵气滋养孩子。 灵汐体型巨大,涂山琳看不出她是否仍在怀孕,也没有提出让灵汐直接前往主持大局,而是向她讨教团结妖兽的方式。 要知道,妖兽之间也有许多世仇。 可灵汐在了解完情况后,主动提出由她出面稳定军心 因为灵汐非常清楚,涂山琳能力有余、威望不足,纵使在武力上可以以一敌百,但在各个妖族的长老面前却说不上话。 这次若是选举盟主的决斗,她定能轻易胜出;但平衡妖兽间的关系,让大家放下仇恨达成共识,还是差上一截。 灵汐和阿七一样,是一只白色毛发的魇妖,只是额上不曾有过红色宝石的印记;她能成为妖兽领袖,靠的全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努力和刚正不阿的脾性。 仔细思考过后,灵汐开口安排道:“你先以我的名义,向各族妖兽广发邀请,三日之后我与你会合。” 说完她还耐心地嘱咐:“在这期间,你注意安抚那些互相看不顺眼的族群,尽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必要时候使用武力敲打一下亦可。” 涂山琳得到前辈的指导,心中也有了底,沉稳应下后转身飞速离去。 待涂山琳离开,灵汐才动身前往百里之外的岩洞。 岩洞被灵汐下了最高等级的禁制,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其中。 因为岩洞的最深处,她的孩子正蜷缩在蛋壳里慢慢成长。 自发现体内孕育着这个小生命起,她就知道孩子的身世异于其他魇妖,在孩子成年前,她必须时刻守护在旁。 她给孩子起名阿七,这样简单的名字能够隐藏阿七灵魂的特殊。 灵汐告诉蛋壳中的阿七,自己要离开一阵子,让她好好等着自己。 谁知一语成谶,这次分离竟成了阿七和的永别。 妖兽聚集探讨如何对付人类符修的会议地点恰好在魔渊东边不远处,妖界各族对契约、符咒有所研究的成员都聚集在了那里。 玄清联系灵汐前往镇压魔渊时,灵汐一口答应下来。 因为她知道,精于契约与符咒的个体,往往在武力上都不出众,如果魔界与参与会议的妖□□战,定会对他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而少了这些妖兽,今后整个妖兽界除了被魔族消灭,余下的只剩被正道修士当做工具一条路。 临行前,她向交好的玄清保证会尽全力对抗魔界的袭击,接着便义无反顾带着整个魇妖族群前往魔渊。 玄清没料到那一次的战斗会如此艰难,更没料到在危急关头,灵汐会选择封锁魔渊周围十里,在结界中与涌出的魔族同归于尽,为玄清和妖族的会议争取时间。 那一场会议,妖兽们本还争执不下,直到涂山琳红着眼告诉他们前任首领为保护他们战死,大家才放下成见,毫无保留地将本族的秘技分享出来,最终融合打造了一套抵御人类修士的功法,妖兽终于有了反抗邪恶修士的资本。 在灵汐做出与魔族同归于尽的决定时,曾向玄清发出了一条讯息,让她帮助妖族渡过难关。 事后,玄清倍感好奇,她先前知道灵汐有孕这件事,为何灵汐临终前不将孩子托孤于她? 后头她猜想,经此一役,魇妖一族全灭,仅剩那孩子,或许是灵汐为了隐藏她的身份才没告诉任何人这孩子的去向。 江湖上恩怨纷纷,阿七落单这件事若被他人知晓,恐怕会为其招来杀身之祸。 自此之后,大家都以为灵汐的血脉已随她殒命魔渊,不管是人类修士还是妖兽,都以为世间再无魇妖。 好巧不巧,玄清在回茯苓宗后外出巡视,正好碰见了被鹿群救下的阿七。 念着灵汐的牺牲,她才动了恻隐之心,帮助阿七入谷。 玄清想到这儿,竟罕有地流下泪水。 从前她只当魇妖胸中有大义,打心里尊敬对方。 可代入了阿七和灵汐的视角,才知道为了大家舍弃小家的决定,是多么让人悲伤。 灵汐怎会舍得阿七经受童年那些委屈? 思及此,玄清心中又纠结起来。 如果她站在灵汐那个位置,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是要让阿七落单,受尽欺凌,她也做不到。 然而她作为正道魁首,恐怕有很大的可能遇到这样的选择。 要如何,才能两全? 她只觉眉间有些酸涩,于是抽回抚摸阿七的手,揉捏起自己的眉心。 她闭着眼,脑中一片混乱。 曾经魔界大军攻向人间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近期魔族阴谋祸害人间的计划又钻进思绪,人类与魔族的大战似乎已成不可避免的事情。 前方的道路似被漆黑的浓雾笼罩,根本看不清未来的结局。 正当玄清闭着眼一筹莫展之际,一条软乎乎的,长着倒刺的小舌头舔上了玄清的脸颊。 这是什么? 玄清杂乱无序的想法一下子散开,那小舌头柔软,没有太大的力道;但上头的小刺却刮得她皮肤麻麻的。 她睁开双眼,一张毛茸茸的可爱小脸出现在眼前,红宝石般的印记胡乱地晃悠。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玄清竟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阿七的小舌头。 “嘤嘤嘤嘤!”阿七往后挣扎,还伸出小爪子意图将玄清的手推开。 小魇妖的力道不大,但因为那肉垫着实柔嫩,挠得玄清手指痒痒的,让玄清不得不放开了手。 阿七收回舌头,摇着头凸噜噜甩了两下脑袋。 她没生气,反而是笑着眯起眼睛,开心地对玄清说:“阿渊,你好漂亮。” 说完又低下头,用头顶拱向玄清的肩膀。 小魇妖的脑袋可不像舌头那样柔软,硬邦邦的头盖骨硌在玄清突出的锁骨上,还是有些疼的。 玄清吃痛,伸出一只手一把握住阿七的头,然后张开五指,将整个头包在手掌中,旋转着揉搓起来。 “啊啊啊啊……”阿七被玄清转得晕乎乎的,口中发出不满的声音,“阿渊你不准挼(rua)我!” 玄清停手,抬起阿七的下巴,好奇地问道:“挼是什么意思?” 抬起头的阿七站不太稳,往一边倒去。 玄清赶忙伸出另一只手臂,挡在了阿七倒向的那边。 虽然阿七被玄清的手臂接住,但因为她自身肥肉不少,还弹了两下。 晕得打转的眼珠子稳定下来,她便回答起玄清的提问:“挼就是使劲揉的意思。” 玄清轻笑一声,将之前的纠结抛于九霄云外,将手伸向阿七肉乎乎的肚皮:“让我挼一下小肚腩。” “不要!” 阿七做起无谓的挣扎。 玄清抓住小魇妖的顶花皮往自己怀中一扔,反手将小魇妖翻了个身,食指和拇指从前方绕过阿七的胸口,卡在腋下,露出她肉嘟嘟的肚皮。 阿七抬着双腿,两只前爪向前伸得笔直。 只是这次她没挣扎,因为她的背正好靠在了玄清胸脯的正中央。 “嘿嘿……” 阿七的脸被蹭得红彤彤,她乖巧地靠在玄清怀里,任由玄清挼自己的肚皮。 * 翌日清晨,昨夜引路的侍女前来敲响客房房门。 已经恢复人形的阿七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稍作整理后就快步赶去开门。 房门一开,香喷喷的早点气味扑鼻而来。 修士虽不会饥饿,魇妖也不用拿常人的食物填饱肚子,但是,她馋。 “阿七道长请用早膳。”侍女低垂着头,将餐盘举到齐眉处,“还请道长许我进屋伺候。” 阿七接餐盘的手都抬起来了,被侍女这样一说,忙侧过身将手放到腰边,做了一个往里请的姿势。 口中还客气道:“伺候倒不必,你进来便是。” 阿七知道,侍女进来并不是为了伺候她,而是向她转达一些城主的嘱咐,这才没有推辞。 进屋的侍女用余光瞥见架子床上的帷幔是放下的,里头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下人不该打探太多。 她收回视线,将餐盘放在桌上,有意出声提醒:“阿七道长、阿渊神君请用膳。” 阿七馋盘中的食物,自然也想跟小蛇一同分享。 她快步走到床边,将帘子掀开一条缝,确认阿渊已变回蛇形后,才彻底将帷幔挂到架子床一边的钩上。 “快来试试城主府膳房的手艺。”她抱起小蛇,径直走向桌旁。 将小蛇放在餐盘边之后,阿七规矩坐下。 她拿起盘中的桃花糕,撕出一小块放到小蛇嘴边,顺便问侍女:“今日城主有何安排?” 侍女本恭敬地低着头站在一旁,听见阿七问话,赶紧上前一步,颔首一礼后答道:“回阿七道长,城主今日急着去其他城池召回居民,还要安排手下将天利城的薄弱之处设上防御。” “城主让我带二位去白泽上神的住处与她会见。” “哦?”阿七将剩下一半桃花糕丢进自己嘴里时忍不住发出了好奇的声音。 这洛以君,为了方便白泽,甚至都不把她们的会面安排在正屋,而是让她前往主人家的内院。 真是贴心啊! 阿七这样想着。 她其实不知道,此时在场的三人心中都是这样觉得的。 品尝了城主府的早点后,阿七便跟着侍女去了白泽居住的两层小楼。 阿七刚进屋,就看见白泽背着手,一身之前的小乞丐打扮,左右来回踱步,仿佛有什么事情困扰着她。 白泽一抬头,看见侍女和阿七进来,立即绕开桌椅迎上前去,准备说话。 可她刚说出一个“我”字,就停下来看着侍女,并不断用眼神示意她离开,样子十分滑稽。 侍女收到讯息,忙福身告退。 等门被关上,白泽立即一脸无奈地急切道:“咱快走吧,去捣毁魔窟!” 阿七转头看了肩上的小蛇一眼,发现小蛇也没反应过来,这个白泽怎么回事? “慌什么?”玄清冷淡开口,还带了点儿嫌弃的口气。 白泽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还重重叹了口气,一只手捶了一下大腿外侧。 看着白泽扭扭捏捏不像样,阿七也没了耐心,严厉道:“有话就说,没话我们就去找城主交流一下再离开。” 一听要找洛以君交流,白泽瞬间慌了,口齿不清结结巴巴地拒绝:“不不不!不见城主。” “咱直接离开,现在就走!”她催促着阿七,似乎很害怕洛以君。 阿七一琢磨,她们现在都知道洛以君心里对白泽有异样的情感,莫非? “到底怎么了?”阿七嘴角微勾,但还是忍住笑问道。 “洛以君那丫头,昨晚半夜跑来!”白泽顿了一下,跺了跺脚才把那难以启齿的事情说出口,“跑来亲了我一下!” 说完她还蒙起了脸! 阿七一脸坏笑,调侃道:“小姑娘亲你,你个老东西还不知足?” 白泽一听,这不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吗? “她可是洛妹的后代!”她皱着眉,拉长了脸反驳道,“这……这不行!” 白泽今天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阿七又从中感受到了几分不对劲。 阿七抬眉,疑惑询问:“为何不行?” 玄清也闭口不言盯着白泽,想得到她的答案。 可这时的白泽却也不再解释,只说:“反正就是不行!” 之后还刻意转换了话题:“咱快点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你们要是不走,那我先走了!”她着急得不行。 白泽一直大大咧咧的,现在一着急,更像是只被火烧屁股的小老虎。 不过阿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收回戏谑的神色,告诉她:“我在偏远的祠堂看见了你旧识的牌位,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白泽猛地两脚站定在原地,口中骂了起来:“呸呸呸!什么牌位不牌位的!” “我先走了,那些被骗到草实园的人和洛以君就交给你们了!”她一边说,一边抬脚往门口行进。 谁知刚走到门口,准备拉开大门时,她的手又定在空中。 几息过后,她转身往背后的窗户走去,轻手轻脚拉开窗扇,一跃而出。 房间内只剩下阿七和玄清,她们沉默了好久,对白泽神神叨叨的举动不解又无奈。 阿七皱起眉头抱怨道:“连自己为何用着别人的身体都没解释好,怎么又给她逃了?” “下回看我给她捆住拷问。” 她还给白泽安排好了之后的待遇。 玄清心中也不知道白泽到底在担心什么,不过她也不关心白泽的私事,她冷静地告诉阿七:“我们直接去找洛以君吧。” 阿七也回过神来,点点头后往门外走去。 她将门拉开,却看见侍女正直直地盯着屋门方向。 阿七吓了一跳,但作为客人又不好发作,只挤出一个微笑道:“姐姐您还在这儿啊?” 然而这一次,侍女失了仪态,不停翘首向里头张望,并疑问道:“白泽上神呢?” 阿七对这侍女的行为举止感到疑惑,她盯着白泽干嘛? 难道她也觊觎白泽的……美色? “她?她走了。”阿七言简意赅地回答,顺带继续观察侍女。 只见侍女跺了一下脚,口中喃喃:“糟糕了,城主让我盯着白泽上神。” 阿七从来不嘲笑别人,除非忍不住,她笑得无奈:“呵呵,你要是把白泽盯住了,白泽不就成你家看门的石狮子了。” 侍女转念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她一个普通人怎可能监视上神? 阿七带着玄清离开城主府,临别时还不忘跟侍女道谢。 侍女虽明白了自己是无辜的,但没完成主子派发的任务,心中还是有些紧张,与阿七道别时展露的微笑都十分勉强。 * 天利城的街道已经有了些行人,跟昨日白天比起来热闹了许多。阿七甚至在里头看见了白泽从草实园带来的面孔。 春日阳光明媚,之前在地上大摇大摆觅食的鸟雀此时已飞上枝头,喳喳叫着。 刚走到城门口,她们正好看见骑着骏马带队回城的洛以君。 洛以君眼力也好,立即在人群中看见了肩上趴着小蛇的阿七。 她转动视线,像是在寻找什么,接着神色一凛,拉了一下缰绳,往阿七身边行去。 阿七站定在原地,背着手等洛以君来到身前。 洛以君翻身下马,第一句话就是:“白泽上神没跟你们一起?还在府里休息吗?” 阿七斜眼跟小蛇对视,决定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如实回答:“她说她有别的急事,先行离开天利城了。” 果然,洛以君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连说话的声音都低沉了几分:“离开了……” 想着侍女担忧的神情,阿七还是好心地安慰了洛以君两句:“琴光城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和白泽约好,她先去刺探,我再过去跟她汇合。” “白泽神出鬼没,善于掩藏踪迹和打探消息,我才让她先过去的。” 洛以君听了阿七的解释,情绪有所缓和,拱手向阿七保证:“您带来的那些受害者我会妥善安排,还请你们放心解决魔族的事情。” 阿七正想道谢,一列卫兵小跑过来,向洛以君禀报:“城主,能通过小型动物的洞口都安上了警报装置,也都撒上了老鼠药。” 玄清一听“老鼠药”三个字,立即侧头瞄了一眼阿七。 阿七也听见了他们的操作,顿时喜笑颜开,还伸出了大拇指:“没错,就是要用这样最朴素的方法。” 随后她转身朝洛以君抱拳:“我就在此与洛城主告别了,多谢城主相助,之后有缘再见。” 洛以君也回以一礼:“不敢不敢,我还要谢阿七姑娘和小蛇神君救我天利城于危难之中,二位慢走。” 阿七旋即后退两步,直接脚下一踏,飞向天际。 * 琴光城大门前,阿七抱紧双臂,眉头紧锁,整个脸色都不好看。 玄清也静静伫立在阿七肩头,凝神盯着眼前的情景。 此时的琴光城上方阴云密布,但以城墙为界,外围皆是晴朗的蓝天;城门紧闭,城门两边和城墙上也没有士兵;城中没有传出半点声音,甚至比之前的天利城还要安静,至少当时的天利城中还不时会传出鸟鸣声。 接收到传讯的白泽匆匆赶到阿七身边。 离开了天利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我来了!”她笑容满面,使劲拍了一下阿七的脊背,接着就要大步往琴光城内走。 “慢着!”阿七厉声喝止白泽向前,然后在白泽惊吓的目光中指了指天空,“你看看。” 白泽一抬头,才看见笼罩在上方的黑云。 她接到召唤后赶得太急,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自然也没看到这局限于琴光城上方的异常天象。 阿七没听见白泽回应,便看了一眼白泽的脸,却发现一向玩世不恭的白泽此时收敛了笑容,眼睫微垂,显露出与平时不一样的神情。 “你稍等一会儿。”白泽声线变得冷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阖上眼,抬手掐出怪异的诀,身下传出两圈气波,周围的落叶像是池水一般泛起两圈涟漪。 阿七忽然感觉耳朵闷闷的,就连城外树林里传出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不过只有一瞬,她就发现自己周身就冒出金色的纱罩,耳部的不适也随之消失。 是阿渊? 阿七惊奇地看向肩头的小蛇。 果然,那纱罩便是从小蛇体内缓缓溢出的。 “白泽查探周围的事物时,会放出人和妖兽不能听见的音波,但这音波对人类和妖兽的听力有损。”玄清详细地对阿七讲解道。 阿七有些好奇,于是开口问道“你为何知晓这些?你认识白泽?” “我师父曾给我讲过。”玄清早就想好了合理的答案,状似不经意地答道。 第48章 小胖阿七 白泽探查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收起双手。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琴光城上方的乌云,面上竟露出一丝迷茫。 玄清感受到白泽发出的高频响动消失,微微一甩蛇尾,金光随即消散在空气中。 阿七见纱罩撤去,耳朵也没有再产生不适的感觉,便知晓白泽已经完成探查,于是立即朝她的方向看去。 白泽此时深邃而疑惑的眼神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这真是那个闯祸精白泽?”阿七用只有肩膀上小蛇能听到的声音询问。 玄清心中也非常好奇。 每次只要白泽消失一段时间,回来时就会带着强大的仙气。 白泽能通万*物的能力需要由大量仙气支撑,而刚刚那一番探查,显然是之前的“碧珍”不能办到的。 “她确实是白泽没错,但她身上恐怕藏着我们都不知晓的秘密。”玄清冷静地回答。 阿七确认了白泽的身份,倒是放心了几分,只是口中喃喃道:“秘密?” 微风徐徐,吹拂着阿七和白泽的秀发,阿七两鬓的发丝随风飘舞,可白泽的头发却一丝不苟的紧贴着头皮,不曾被风吹乱分毫。 白泽神情严肃,缄口不言,用内力传声与阿七和玄清。 “琴光城内有一个探不到境界的强大魔族,这魔族修士身形健硕,样貌年轻。不出意外应该是魔界的三当家离天魔尊。” 对上了! 阿七在云蝶和洛以君那里得知无极天尊和庚庚鼠都是投靠了这位离天魔尊,而此时琴光城有难,自然是离天魔尊出面解决。 听了白泽的介绍,阿七点点头,庄重地应道:“知道了。” 白泽继续用内力传音:“除此之外,城内还有三位分神期大能。” 这话不免让阿七嗤笑了一声,分神期也能叫做大能? “未免太小看我们了。”阿七面上带笑无奈道,“何况,才三个?” 可白泽听了阿七的回应,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城内灵宝法器众多,加上城内还有魔界法阵的加成,这三个分神期魔修和离天魔尊的实力不容小觑。” 阿七知道白泽并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她能探到的实在太多太清楚,精细到了魔族准备的每一个细节。 “灵宝啊……”玄清想起之前被暗算时,对方使用的武器,瞬间严肃起来。 以她的地位,也只得友人赠的岫川玉镯,那岫川玉炮制作精良,材料体积更是罕有,可见魔族在打造灵宝这件事上,有着特殊的本事。 阿七反倒是歪着头看向白泽,关心起另外一件事:“阵法?什么阵法?不就是七星阵吗?” “是加强魔气的阵法,我只知仙界和人间的事物,对魔界的阵法了解不深。”白泽皱紧了眉头,似乎在为天底下还有自己不了解的事物而感到懊恼。 阿七并没有奢求太多。 白泽虽为神兽,但此时借用的她人身体,加上这段时间她跟自己忙上忙下出了不少力,现在能帮她们探到这么多讯息,已是十分不易。 她了解白泽在劝诫她冷静,于是沉着地点点头:“无碍,你我本不是鲁莽之人,何况城中可能还有平民百姓,此番只可智取。” 语罢,她抬手将小蛇捧起放到地面,然后优雅打了个圈。 火红的光亮从阿七身上甩出,形成一圈又一圈的蒙蒙雾气,待雾气散开,一只真正的三花小胖猫出现在了地面上。 玄清忍不住顺势啄了一口小三花的鼻尖,然后也绕圈旋转,幻化成一只橘白色的小猫。 白泽先前还是沉稳的神色,此时却换上了之前常见的挤眉弄眼的怪异表情。 “你们都变成猫,那我不变是不是不太合群?”她阴阳怪气地问。 三花和橘白同时侧目瞥了她一眼,接着甩头便往城墙侧面的小洞走。 显然,那小洞便是为庚庚鼠们打造的通道。 门洞比庚庚鼠们稍大一些,因为总有些鼠过上了好日子,吃得心宽体胖。 可给鼠留的通道,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 玄清化作的橘白小猫瘦长苗条,稍稍俯身就钻了过去;可阿七变成的三花小猫,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四肢短粗,腰部圆滚滚一圈,刚好和门洞差不多大。 只见阿七将脑袋和前肢钻进洞口后,肉嘟嘟的水桶腰直接卡在了洞里。 “啊……”阿七尴尬地叹了一声,“这老鼠洞着实有点小啊。” 接着就开始扭动身躯,不断往里抻。 玄清看见阿七被卡住,还不断挣扎的样子,忍不住从鼻孔笑出一口气。 阿七听见了这声嘲笑,立即停了动作,两只前爪趴在地面,撑着脑袋看向橘白阿渊:“还不来帮我!” 玄清第一次做猫,一时不知该如何帮助阿七,于是习惯性地用嘴叼着阿七的爪子往里头拖。 “疼疼疼!”阿七惊叫着,“手断了!手断了!” 玄清听见阿七喊疼,忙张嘴放下了阿七的爪子,然后舔了两下自己刚才咬住的部位,轻声说:“对不起。” 阿七疼得龇牙咧嘴,正思考要阿渊怎么帮忙好,下一瞬,就被后头巨大的冲击力撞飞进了城中。 一只纯黑的猫顺势钻了进来,自吹自擂道:“你看,少了我哪儿能成事?” 阿七魇妖时的形态和小猫近似,使用这副身躯时也算得心应手,她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后,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 站在一旁担忧看着阿七的玄清也放下心来。 她转头看向刚钻进洞里的黑猫,冷冷地开口:“谁让你撞这么大力道的?黑泽。” 阿七正在朝玄清和白泽这边走,刚走到一半就听见玄清称呼黑猫为“黑泽”。 “哈哈哈哈哈哈……”阿七忍不住大笑起来,“黑泽!” 白泽记得玄清从小不苟言笑,更不会随意跟别人开这种玩笑,一时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玄清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瞬间也没了凌厉的气势,尴尬地别过头看向远处。 “阿渊,黑泽,快走啊。”阿七嘻嘻哈哈地走到两只猫面前,故意将“黑泽”两个字说得特别大声。 “愣着干嘛?我又没怪你把我撞飞了。”阿七伸出短腿,拍拍白泽的前肢。 白泽变成的黑猫也是瘦长的体型,只是四肢比玄清还纤长些。 她被阿七一碰,瞬间回过神来,阿七都给台阶下了,她还是赶紧跟着阿七走比较好。 玄清也没再看白泽,而是跟着阿七一起往城中走去。 一路上,玄清贴着阿七的身体走。 阿七明显比玄清矮一截,走路的时候屁股左右扭动的幅度也比玄清大一些。 玄清感觉到阿七的屁股一下一下地撞着自己的大腿,别提多开心了。 不过想着这小屁股被白泽怼了一下,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趁着其他两只小猫不注意,玄清后腿一扬,地上的沙子砸向跟在她们后头的白泽的前腿。 白泽也是常年做“大猫”的狠角色,一个弹跳就躲过了偷袭。 “哼,小气鬼!纯纯小气鬼!”她在心中怒号。 * 琴光城内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冷清。 在城门口时,外面听不见里头的任何声响,阿七和玄清还以为这儿跟之前的天利城一样,里头的百姓所剩无几。 可她们仨遛着墙根前行,却看见不少人白衣素缟,神情恍惚踱步在街道上。 街道两旁处处挂着白纸,似乎是出现了百姓大批死亡的事情。 所有人都面容哀伤,甚至有人跪倒在地,表现出悲痛欲绝的情绪;但诡异的是,他们全都咬紧牙关,坚持不让自己哭出声。 三只猫都看出了众人的异样,事出反常必有妖,城中百姓的死亡和活着的人不敢出声,一定跟那离天魔尊有关。 这次,她们开始用猫语交流。 阿七最先发出小小的声音:“喵喵喵喵?(要不要去她们的宅院里看看具体情况。)” 跟上前来的白泽立即回应:“喵!(走!)” 唯独玄清,一只橘白的苗条大猫,发出了一声:“哼。” 三只猫活动自如,迅猛地翻越院墙进入一间不大不小的宅院。 阿七腿短腰粗,虽然没有半分拖沓,但动作实在有些滑稽。 “喵喵喵喵喵喵~(阿七你肥嘟嘟的,没想到还挺灵活~)”白泽忍不住调侃道。 阿七双腿刚落地,小肚腩上的肉肉颤了两下,马上回过头威胁道:“喵喵!(黑泽!)喵喵喵?(要不要我把洛以君叫来?)” 白泽瞬间蔫儿了下去。 走在前头的玄清闻声,眼睛眯起,嘴角翘向一边:“阿七绝对不会吃亏。” 猫儿的脚步极轻柔,肉垫贴在地面上几乎不会发出声音。 三只猫就这样走进了宅院的正屋。 不出所料,正屋门口的院子里停着一口棺材。 棺材前头有一个小蒲团,蒲团上跪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眼神清明,没有哭过的痕迹,反而像是十分好奇一般。 “母亲,父亲哪里去了?”她开口朗声道。 小女孩一旁跪在地面上泪流满面却不出声的女子咬着唇,忍了许久之后才用喑哑的声音回答:“爸爸去远方了,柳儿乖,别难过。” 名唤柳儿的小女孩抬眉看向母亲,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让她别难过,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让自己跪在这棺材前头。 阿七观察着小女孩和她母亲的行为,猜出了其中门道,她凝神聚气,瞳孔一竖,视线直接穿过棺材的外壳——果然,里头并没有尸体! 一个身着精致布衫的老太太端着餐盘递给小女孩的母亲,声音也十分低沉:“茴香,吃两口饭吧,都两天了,不吃身体受不了。” 茴香没有接老太太手中的餐盘,反而是捂住了脸,浑身战栗起来。 相较之下,老太太淡定得多…… 第49章 百姓的恶意 三只小猫躲在草丛中,对现在的情形进行了各种猜想。 阿七灵光一现,看向站在较远一点的白泽,用内力传信道:“你不是通晓世间万物吗?能不能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阴暗的草丛中,植物的阴影遮住了白泽略显无奈的表情。 “我刚才探知城内情形消耗了太多仙气,现在无法再看。”她也用内力告知阿七和玄清。 虽然白泽直到现在也没找到机会跟玄清说明自己现在的真实情况,但玄清还是了解了大致的问题。 她严肃地蹲坐在草丛里,缩起瞳孔,看向白泽,问道:“是否跟你现在用的不是真身有关。” 白泽并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经历,只是之前没找到机会跟她们坦诚而已。 她不仅承认,还说出了具体的情况:“我的真身冻在香巴拉的冰层中,现在我把一半灵魂注入碧珍的身体,才有机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碧珍已经去世了吗?”阿七是个正直的人,她知道白泽身份高贵,但为了自己能够自由活动而随意剥夺别人的躯体,却不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 隐匿在暗处的白泽立即抬眸回应:“并没有,碧珍是个孤儿,她心口有缺,本快要离世,我与她商议,借用她身体二十年,用仙气为她修补心口,届时我离开她的身体,让她重新独立生活。” “我的灵魂附在尸体上其实更好些……”白泽传音这句的时候有点委屈。 玄清一向公正,虽然白泽最近的行为不太招她喜欢,但白泽的本事她知道。 “白泽魂灵的治愈效果可起死人、肉白骨,选择尸首还不用跟人类灵魂共用身体。”她为白泽说着好话。 忽然间她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主动向白泽提问:“那碧珍的魂魄还在体内,是否会影响你的行为?” 白泽淡定点头:“当然,平时我的思维占据了主体,但这副身躯的行为举止却还是会有碧珍的影子在。” 阿七和玄清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白泽的行为有许多矛盾的地方。 比如明明是仙力强大的神兽,与人交往时却时常显得卑微。 既然白泽不能用仙力弄清眼下问题,阿七便选择瞪着眼珠看向棺材的方向想办法。 那老太太还在努力劝茴香吃饭。 “我当初要庆儿搬离琴光城,他听信那季城主的谎言,硬是要留下来发财,如今遭了报应,也是自然……”老太太似乎觉得自己儿子如今的遭遇并不冤枉。 “喵!”阿七忽然叫了一声。 她想到办法从这家人口中打听到消息了! 茴香依旧不言语,只是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老太太看着儿媳这样子,也没了劝下去的耐心,于是将餐盘放在茴香面前,对一旁的小柳儿说:“你劝你母亲吃点,这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 小柳儿拍拍胸脯:“奶奶放心,包在我身上!” 老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摸了摸柳儿的小脑瓜,夸赞道:“我家柳儿最乖了!” 说完便转身往内院的方向走。 这家宅院并不大,也不像有下人的样子,茴香颓废地在丈夫棺材前哭,家里的事务自然得由老太太处理。 看见老太太往内院走,阿七纵身一跃,蹿出了草丛,抄小道赶到了老太太前面,堵在了后院的过道上。 玄清和白泽的反应慢了半拍,但也算迅速,三两步便转移到了内院的草丛里,观察阿七到底要干什么。 光天化日下,阿七竟变幻出一个男子的身形,背对着老太太站立在前方。 她不知道老太太的儿子长什么样,只是随意给自己套了一身男子装扮。 “娘,我好想你。”阿七压低音调,发出沉沉的声音。 …… 阿七背后没有任何回应。 “娘……怎么了?您不想念我吗?” …… 白泽钻出草丛,跑到阿七脚边,用黑色的爪子挠挠阿七的裤腿。 “喵,喵喵。(欸,看看后头。)”她提醒着。 阿七没有幻化出面容,脸上是白花花的一片,更没有眼睛。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却什么也没看见,这才赶紧显化出原先的人形。 “哎呀,这怎么回事!”阿七轻声叫道,“小老太太被自己儿子吓晕了?” 此时玄清也慢悠悠赶了过来。 看着吓晕躺在地上的老太太,心中百感交集。 老太太并不是被自己儿子吓晕的。 当阿七化作男子站在走廊上时,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当即就倒了下去。 儿子去世,老太太怎会不难过? 她嘴上虽说着儿子是咎由自取,但心中肯定还是难以接受的。 不仅如此,家中除了她,就剩一个哭哭啼啼的儿媳,与一个仍是幼儿的孙女,这个家,现在只能由她撑起来。 阿七化作的男子,并不是照着老太太儿子的身形样貌变幻的,在未开口前,更可能被当作强盗小偷,或是最近城中去世人们的孤魂野鬼。 重压加上惊吓,老太太就此晕厥过去。 也不管老太太为什么晕厥,阿七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她小跑上前,抱起老太太往后院的一个房间赶去。 将老太太安置好后,阿七还不忘为她输入灵力,理顺她的气息。 确认老太太安然无恙后,她又化作小猫,跟玄清白泽一同隐藏进后院的草丛中。 “喵喵?(怎么办?)”现在就数白泽话最多。 阿七觉得自己假扮老太太儿子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还准备继续使用这招。 她自信开口:“喵喵喵。喵喵喵喵?(老太太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行。那我去试试茴香?)” 玄清闻言,随即抬爪伸到阿七面前。 橘白猫的爪子也是粉嫩嫩的,阿七一看,还来不及问玄清这是什么意思,就上嘴舔了一口嫩呼呼的爪子。 玄清被阿七猫舌头上的倒刺刮得痒痒,忙抽回手。 “咦……”这一次,白泽都没忍住放弃了学猫咪叫,而用人声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玄清瞪了一眼白泽,又转过头对阿七说:“我来问问茴香怎么回事吧?” 阿七本打算用这次机会弥补之前那番失误,可阿渊都发话了,她也只能按下自己的冲动,点点脑袋后回答:“喵喵。(行吧。)” * “母亲,您吃点儿吧,不然待会儿都没力气抱柳儿了。” 小女孩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茴香,用甜甜的声音哄着。 茴香心中难过,可婆婆一直情绪平淡,没有表露丝毫悲伤之意,她在心中为丈夫感到不值当,丝毫没考虑到婆婆这样冷漠到底是为何。 如今柳儿展露着笑颜,学着婆婆的语气劝自己吃饭,让她的心里生出了不满。 整个家只有自己为丈夫难过,这算什么家? “柳儿,其实你父亲……” 她忍不住想告诉孩子父亲的去向。 可在她即将道出真相的那一刻,前院忽然狂风大作,地上的杂草被连根拔起飞到空中。 茴香下意识抱紧身边的柳儿,无措地抬头看着周围奇异的场景。 “哎呀,树叶落在饭里面了!”柳儿惊叫起来,想要挣脱母亲的怀抱保护餐盘里的饭菜。 作为母亲,茴香把孩子紧紧护在怀中,不想让柳儿受到任何伤害。 狂风渐息,半空中浮现出一尊神像般的身影。 玄清化作的神像只有常人一臂的长度,身披浅灰色道袍,头戴素色披巾,手执一柄拂尘,周身冒着金色的光,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阿七看着空中的形象,瞬间惊呆在原地。 阿渊此时的样貌庄严肃穆,跟平时清纯冷艳的形象大相径庭。 而且……阿七总觉得这样打扮的阿渊,跟自己见过的谁有些相像……到底是谁呢? 玄清慈眉善目,周身冒出的金光温暖祥和,连那小柳儿都收声变得乖巧起来。 茴香谨慎地看了玄清一会儿,确定对方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才放松下来,将就着跪在蒲团上的姿势,朝玄清拜了拜,开口道:“民女拜见神尊。” 她猜测着,刚才的大风或许是天神降临前的异象。 但那其实是玄清用大风掩盖她打造结界的行为。 自从她们仨进入琴光城后,就故意隐去了自己的灵气或仙气,以免被魔族发现。 刚才阿七化身男子,幸亏她眼疾手快,瞬间造了个小结界阻挡阿七散出的灵气飘向远方。 此番她要伪装成神仙,自然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吾途经此处,发现尔等无声哭泣,不知为何?”玄清的语气温和又不失庄重。 说完这话,又想起城中百姓皆是如此,应该会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监视着这一切,或许就是白泽口中的阵法。 她将拂尘一甩,星星点点的金光洒下,没入地面。 “我已将你的院落与外界隔绝,有什么事可尽情说出,不必担心被别人听去。”玄清让茴香放心陈述一切。 得了天神的承诺,茴香像是积攒多时的情绪得到释放,放声大哭起来。 玄清也不催促,就一脸温和地看向茴香;反而是小柳儿,被哭泣的母亲吓了一跳,忙懂事地用手为母亲拭去泪水。 “母亲,别哭。”柳儿小心翼翼地拿衣袖帮母亲擦脸。 被年幼的女儿这样安慰,茴香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失分。 她叹了一息,拭去泪水,才回答玄清的问话。 “草实园中的牲口逃跑,城内的阵法还受到了损害,如今城主和魔尊要求城中百姓里精壮的年轻人跳入阵口成为祭品。” 说到这儿,茴香声音轻颤,仿佛是为自己已经被抓去城主府中的丈夫而难过。 然而下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或许献祭仪式还未开始,神尊还能救下自己的丈夫! “请神尊救救我夫君!” 听完茴香说的话,阿七和白泽并没有丝毫怜悯,因为她们注意到,茴香称草实园内的人为牲口。 到底他们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能睥睨众生,将被拐骗到琴光城的百姓称作牲口? 轻视他人性命,站在加害者一方的角度考虑,这种人是魔族的帮凶,被献祭一点都不冤枉。 玄清早知道这些事,但她还是摆出一副震惊的表情,用拂尘指向茴香:“快快将你所知之事如数道来!” 茴香开始回忆往昔,将琴光城的前世今生捋了一遍,娓娓道来。 曾经的琴光城,只是山坳中的一个小小村镇,名为琴光镇,由于所在的位置依山傍水,植被丰茂,百姓们都过着清贫但安居乐业的日子。 然而事情的转折发生在肃国国君下令将此处赏赐给胞弟做封地后。 其实周围将近十个城池,都被划归于无极天尊名下,但他唯独选择了居住在这个寂寂无名的小村镇。 本来镇上的百姓也不太清楚这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可季城主巧舌如簧,告诉大家会将琴光镇扩建为城池,在皇室的支持下,再将琴光城打造成肃国最繁华最富有的城。 听说能过上好日子,百姓们自然是愿意的。 在季城主的带领下,琴光镇大兴土木,短短五年内,就将一个小镇扩大了近十倍,连周围的几座山都铲平了。 但城越大,越显现出人口太少的缺点;人口太少,就无法发展商业经济。 一天,身着黑衣,外形俊俏的男子进入城内,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无极天尊所在的天机府。 没过两天,季城主就开始劝大家到周围城池招工。 可是,城中年迈的老神棍青叔却拖家带口搬了出去。 临走前,邻居问起他为何在家乡飞黄腾达之际选择离开,青叔悄悄告诉了邻居——那日进城的男子,是魔族。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虽都害怕魔族为非作歹,但就近五十年来看,魔族和人类从来都井水不犯河水,何况这城的主人是无极天尊和季城主,天塌下来,不还有他们顶着吗? 抱着这样侥幸的心理,琴光城的百姓通过这几年的时间,打造了草实园。 他们其实也渐渐发现,进入草实园的外乡人,根本出不来;偶尔有些逃出草实园的人,也会被抓回去。 草实园明显限制了这些人的自由。 但琴光城一天天繁华起来,也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最终,琴光城的百姓们为了自己的美好生活,昧着良心为上头瞒下了这些,眼睁睁地看着草实园中的受害者越来越多。 “神尊救救我们,我们不能成为草实园里的那些牲口!”茴香双手合十,高声求着玄清。 玄清冷冷地看向跪在下方的茴香,眸光晦暗不明。 “母亲,您不是说草实园里头都是人吗?怎么还有牲口?”柳儿一脸天真,也不知道害怕神魔,声音甜甜地问道。 躲藏在草丛中的阿七气得都想冲出去挠花茴香的脸了。 茴香此时的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她冲柳儿大吼:“那些人跟着那两个修士逃跑!城内魔阵缺少生祭之人!城主、天尊、魔尊才会用我们的命去祭阵。都是那些牲口和那两个修士害死你父亲的!” 柳儿被咆哮的母亲吓得愣了好久,过了好一会儿,小柳儿才委屈地哭出声来。 可她一哭,茴香却如临大敌,一把把孩子的头埋进怀中。 “不可以!不可以哭!”她整个人都有点疯癫了,“魔尊大人最讨厌别人哭了,他会听到你的哭声,会把你也抓去生祭,不准哭!” 小柳儿一个孩子,哪儿能说不哭就不哭? 何况茴香现在可怖的样子,更是吓得她哭得停不下来。 “不准哭!”茴香的吼声惊天动地。 要不是玄清提前设置了结界,恐怕那离天魔尊这下就得循声前来了。 小柳儿被茴香吓得都快晕厥过去。 玄清直接挥了挥拂尘,散落的光点包裹住柳儿,让她坠入梦境。 而对茴香这个癫狂的人,她则是一道金光从手掌溢出,直击茴香的脑部。 母女俩双双倒下…… 阿七冲出草丛,直接跑到茴香身边,伸出爪子狠狠打了茴香一巴掌:“你才是个没良心的牲口!” 然后看着小柳儿,露出心疼的眼神:“有这样的母亲,还不如没有呢!可怜孩子。” 撤去结界,玄清带着三花和黑猫离开宅院。 三只猫来到城中一人迹罕至的角落,边上是遍地的花朵。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白泽,你现在仙力稀薄,先出城养养,再进来与我们接头。)”玄清用低沉的猫语命令着白泽。 此刻的白泽连注意力都无法集中,她被飞舞的蝴蝶吸引住了,正踮着脚在空中扑腾。 阿七只觉得自己的阿渊生性冷淡,还极有主见,每次遇事都能想出妙招。 白泽没把玄清的话听进去,阿七可听进去了。 阿七觉得,既然阿渊让白泽出城休养,那就肯定有她的道理在。 她嘿嘿一笑,刚才那一撞之仇,这回是可以报了! 只见阿七跑到白泽身边,站起身一口咬住白泽脖子后头的顶花皮,直接拖着往城墙上的小洞边跑。 白泽化作的黑猫手长脚长,被阿七跳起来叼住脖颈,整个猫都翻转了过来,侧身贴在地面被拉着前进。 “嗷嗷嗷嗷……”白泽叫唤着,地面上扬起的灰尘都形成了烟雾。 玄清差点忍不住笑。 而阿七将黑猫拖到洞口边后,旋即丢下黑猫脑袋,然后直接绕到黑猫的屁股后头,一巴掌给她打出了洞! 阿七擦了一把灰扑扑的脸蛋,转身对玄清说:“我给她送出去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玄清缓慢踱步到阿七身边,将她直接扑倒在地。 “释放灵力。”她命令道。 “啊?”阿七不可置信道。 “我说,释放灵力,让他们发现我俩。”玄清再次强调,接着轻轻张开嘴,咬住阿七圆乎乎毛茸茸的面颊。 “哎呀!”阿七惊叫道。 第50章 离天魔尊 玄清和阿七只是做做样子,谁也没有伸出利爪,只互相用喵喵拳轻轻捶打对方的身体。 矮胖的三花小猫和瘦长的橘白小猫一会儿抱着翻滚,一会儿摆脱对方你追我赶,没过多久,就从城中角落“扭打”到大路上。 悲痛欲绝的人们都暂时地忘记了伤心,被这两只猫咪“打架”的嗷呜声吸引了注意。 一个身穿□□衣的男子出声疑惑道:“琴光城内的动物不是已经被赶尽杀绝了吗?这猫是哪儿来的?”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只见抱在一起的三花和橘白停了动作,瞪着四只大眼睛盯着说话的人。 “对哦,离天魔尊讨厌小动物,城里的鸟雀猫狗,都被他的魔气不知卷哪儿去了。”另一个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女子补充道,“也不知是不是拿去祭阵了。” 说时迟那时快,三花橘白两只“笨猫”正准备撒腿就跑,谁知一道黑旋风瞬间将她俩卷了进去。 在几声凄厉的“喵喵”声中,两只猫随着旋风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中。 先前还在惊讶的人们看见城中最后两只动物被带走,又联想起自己亲人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气氛变得比之前更加凝重。 暴风中,橘白小猫面无表情,跟淡定从容的玄清如出一辙;而阿七非但没有慌乱,更是享受地在风暴眼中徜徉。 “哇塞,借助风力能够飞起来真好啊!”阿七发出喜悦的声音。 这点风力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按摩躺椅。 她背朝下方,两只前爪抱住后脑勺,两只后腿搭在一起,眯着眼享受着这不用自己费劲的飞翔感觉。 玄清看着她可爱的模样,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喜欢得不行——阿七这孩子,怎么能持续可爱五百年啊? 她们此番是故意闹出动静,让住在城主府那几人发现她们的。 毕竟想见到对方的最好的方法,当然不是去城主府大门口宣战;被当作灵猫抓进去,反而更能了解到城主府内的情形,就跟之前混进草实园一样,扮成受害者进去,才能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这暴风很快就将玄清和阿七卷到了城主府内。 风力减弱,两只猫快速下降到地面,阿七利用自身灵力缓冲,一点姿势都没变,直接轻松地躺在了沙土地上。 玄清用爪子碰碰阿七的手臂,却什么都没说。 阿七皱眉,先悠悠然睁眼看了一下身旁的橘白猫,撒娇道:“戳我干嘛?你要说请宝贝站起来。” “你这猫儿还一点都不害怕?”一个近乎男声的说话声响起。 虽然这声像极了男性,但阿七和玄清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说话的是个女孩子。 阿七一个鲤鱼打挺,跟玄清并肩蹲在一起,看向面前人。 那人一身暗红色的衣衫,眼眸狭长,眼角微微上扬,瞳孔是血红的颜色,透着让人恐惧的气息。 她笑得邪魅,普通人看了定会脊背寒凉。 可玄清和阿七心中并不慌乱。 这浑身散发着魔气,用风暴将她们带过来的离天魔尊,只是一个合体中期境界的魔修而已。 玄清大乘期的修为自是不担心与她交手;而阿七除了修为境界外,还有一身别的生灵没有的本事,更是不担忧会被这离天魔尊拿捏。 按照玄清所想,被离天抓住,肯定会被迅速关进祭祀的群体,她会想办法救下那些被抓进来祭阵的人和动物。 虽然城中大部分百姓也算是自寻死路,是魔族的帮凶,但若让离天成功献祭众人,对正道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她才下定决心,尽力救回被抓去献祭的人。 离天身形高大,肩宽腰细,一副练家子的模样,比洛以君都还要健硕。 她几步走过来,一手提起一只猫,从前院的门边往内院走去。 阿七和玄清乖巧地被拎着,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她们其实是在观察周围的场景,以便之后带着大家逃脱。 城主府的前院内一片金碧辉煌,朱红色的墙体上竟镶嵌着许多黄金饰品,鎏金的屋顶上点缀的是珍珠宝石,还有实木门窗上也坠着些不合时宜的装饰品。 果然是庚庚鼠族的习性,不要最好的,就要最贵的。 阿七心中调侃着。 之前无极天尊的小房子,洛以君的城主府,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多值钱,可那些细致的做工和有品味的摆件,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其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而季城主着城主府,恨不得把“有钱”两个字刻在每一处。 绕过前院的建筑,就来到了后院中庭。 此时的场景便和前院有了很大的区别。 如果说前院还是正常的人间建筑,那这后院则是被彻底打造成了魔族的世界。 庭院内的花草都是黑色、紫色的,粗壮的根茎上长着些令人作呕的绿色泡泡。 池水也是漆黑且黏糊糊的。 “喵喵,喵喵喵喵。(哎呀,真是没眼看。)”阿七捂着眼睛跟玄清说话。 玄清曾见过魔族大军从魔渊涌出的场景,令人作呕的程度比起此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花猫儿害怕了?”离天开口,语气竟带着关怀,与树上传来的几声鸦鸣对比强烈。 阿七不想理会离天,但很想跟隔着离天的同伴说话。 “喵,喵喵喵!(怕,当然怕!)”阿七继续用猫语跟玄清交流,“喵喵喵喵。(她要给我扔这臭水沟里,我死的心都能有。)” 离天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听懂了阿七的抱怨。 这一幕落在玄清眼里,让玄清立即明白,离天也懂得猫语! 她沉默着没有回应阿七,反而是用内力传音提醒道:“她能懂。” 离天看了一眼玄清化作的橘白,神色不辨悲喜。 阿七忙用爪子捂着小嘴,不再喵喵叫。 季城主的府邸,每一间屋子都镶金嵌玉,屋内更是灯火辉煌,流金溢彩,跟周围魔气滋养的植物显得格格不入。 来到一座小楼前,离天将两只猫放到地面,双手一扬,捆仙锁制成的项圈链条戴在了她们脖子上。 可是这捆仙锁的威力,需要遵从使用者和受用者的修为。 离天这一捆,纯粹是捆了个寂寞。 阿七和玄清只感觉这锁链像是戴在脖颈上的围巾一般,柔软轻盈。 在离天眼里,她们是两只金丹期的小猫妖,不过,三花猫阿七身上的某些气味,却让离天感到熟悉。 季城主为离天准备的小楼一层是客厅。 里头灯火和夜明珠交相辉映,虽然后院外头黑气弥散,透不进光,但屋内的亮光却晃得阿七和玄清的瞳孔都竖了起来。 离天坐在垫着金色软垫的榻上,张开双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双眼紧盯着阿七。 玄清对离天的眼神非常不满,那样子好像是要抢走自己心爱的宝贝一样。 她也目不转睛地冷冷盯着离天,等着听听看离天要做什么。 离天忽然侧了侧身体,对着左边的阿七说:“小可爱,你身上的气息让我感到很熟悉。” 离天终于发话了,而且果然是玄清不爱听的! “你过来,让我摸摸!”离天似乎真的很喜欢阿七。 玄清哪受得了离天这样口出狂言? 她立刻就想要离天死! 阿七也看出了玄清的愤怒,但她马上挡在了玄清身前,阻止了玄清的动作。 她鼓足勇气,悄悄给玄清传音:“她说我身上的气息熟悉,是不是有可能见过我的母亲?” 阿七这样一说,玄清只得偃旗息鼓,静待阿七自己行动。 玄清知道,找到母亲了解母亲,是阿七这辈子的梦想,她不能成为阿七追梦路上的绊脚石。 阿七坐直上身,把前两只脚缩到身前并拢在一起,模样招人爱极了。 “哦?不想过来?”离天捏着下巴,饶有兴趣道。 “多谢姐姐不杀之恩。”阿七用猫的声音说出人话,这样显得比较严肃,“为何姐姐觉得我身上的气息熟悉?” 阿七求问心切,并不能及时分析问题。 玄清看不惯离天,自然时刻都想戳穿对方的谎言。 她突然意识到,魔族和灵汐的关系,只能是敌人,那场战斗血雨腥风,哪还能有人记得住对手的气息?还心生喜欢? 骗子! “腓腓,是你吗?”离天忽然叫出一个奇怪的名字。 这下阿七也憋不住了,士可杀不可辱!自己也没说什么不礼貌的话,为什么这离天要管自己叫“肥肥”? 她挥舞着短促的前肢,一副要跟离天拼命的样子:“臭魔族!今日你把受害的动物都给我交出来!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玄清见阿七生气,心中好受了许多,阿七总算是看穿了对方邪恶的本质。 “不是腓腓,算了……”离天有些失落地小声说。 语毕,她抬起手,客厅中央瞬间出现一个圆形的黑色大洞,两只猫瞬间脚下一空,一同跌入其中。 离天皱眉看着逐渐缩小的洞口,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隔空在和洞内的生灵说:“一只笨猫还想与我为敌,若不是腓腓喜欢你们这些小动物,早就将你舌头割掉了。” 说完这话,她拿起手边的功法册子,遮住眼睛睡了过去。 可过了一会儿,她又惊坐而起:“不对!我的捆仙锁!” “哎……”叹了一口气后,她又躺回矮榻,嘟囔着,“再让无极天尊那个傻子给我几根好了。” * 阿七和玄清坠入一个灰暗的空间。 脖上的捆仙锁悬挂在地面,玄清却让阿七不要轻易动着捆仙锁,因为一旦动了这链条,离天就可以根据链条破碎时散发出的气息,随时找到她们。 在玄清的指导下,阿七将脖上的捆仙锁化为粉色丝带系成的蝴蝶结。 而玄清则把捆仙锁改造成了一条细长的金属项链。 确认捆仙锁不会干扰到她们行动后,阿七和玄清才动身,顺着前方的小路向前走去。 之前她们曾进入过天量尊者的秘境。 天量尊者的秘境因为魔气的浸染,本属于人间的绿植都枯萎腐朽,整个空间变得荒芜而可怖。 但离天魔尊的空间却与天量尊者的秘境不同。 这里植被繁茂,只不过全是魔界常见的花草,天空虽然是昏暗的,却也看得出晴朗,并没有会降下雷电雨水的迹象。 两只小猫沿着道路往前走,阿七鼓着腮帮子,一言不发。 她们本该仔细观察周围的场景,可是她俩都有心事,并没注意到周围具体的情形。 虽然直到现在,一切进展都按照阿七和玄清的计划在走,但阿七还是气不过。 小时候,她以自己是魇妖,不是小猫为由,对自己身上的肥肉进行遮掩。 峡谷里的生灵并没见过太多魇妖,于是也相信了阿七的话。 成年后,她化出人形,虽然也不是个瘦子,但在道袍的遮掩下,还是显得体形匀称。 这回她是真的被这离天魔尊伤到了。 肥肥? 这跟叫她七胖子还难听! 阿七在生着闷气,埋头往前直直行进,而玄清也沉着面色在仔细思考。 刚才在外头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声“肥肥”的含义。 现在进入灰暗空间冷静下来,她却发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离天魔尊在她们面前高高在上,两只小猫并不值得离天用语言来侮辱。 这“肥肥”恐怕不是阿七理解的那个意思。 离天还说阿七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那会是什么呢?是她曾经的灵宠叫“肥肥”,或是,她说有阿七气息的是——腓腓! 她在记忆中搜索着关于腓腓的描述。 跟白泽一样,腓腓也是上古神兽,古书中有简略的记载。 白泽有强大的本领,能够通万物之情,晓鬼神之事,但腓腓虽也是属善的神兽,可描述中唯一的能力却是“养之可以解忧愁”。 当初的她对这个介绍嗤之以鼻。 作为上古神兽,没有毁天灭地的武力,没有运筹帷幄的脑力,只得一个“养之忘忧”的评价,真是对天地毫无贡献。 现在,她想着阿七可能是腓腓,心中对“忘忧”有了更深刻的猜测。 五百年前,她第一次见到阿七时,阿七的坚强和善良让她将峡谷外的事抛诸脑后。 之后的接触中,更是以惹人喜爱的外貌和天真勇敢的行为,让她下决心破例收阿七为徒。 这怎么不算“忘忧”呢? 现在想起这些,玄清没有一丝喜悦在心中。 她能顺从天意,在自己心动的时候听从内心的想法去对阿七好。 但如果惹人喜爱是阿七本身的属性,不管是谁都会被阿七的特性吸引,那自己对阿七的喜欢到底是发自内心的,还是被老天设下的陷阱迷惑? 此时的玄清纠结万分,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对阿七情感的来由,如果自己只是被阿七身上属于“腓腓”的属性操控,那这样对阿七又公平吗? 她脑中想着这些,连脚步都变慢了。 阿七一回头,橘白的小猫竟已经落后了她一大截。 她回过头,歪向一侧喊着:“阿渊,你在想什么?走得这么慢。” 在灰暗的空间中,视线本就不好,玄清离了阿七一段距离,也发现对方的身影有些模糊了,于是赶紧小跑着追上去,还带着笑意回应道:“没有,我在想这是哪儿?” 阿七心里对离天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听见玄清的回答,觉得有些奇怪。 在想什么就在想什么呗,为什么开头要说没有?什么有没有啊? “这里会不会是秘境或者储物空间?”阿七尝试着猜测,“这里和我的储物空间,还有天量尊者打造的秘境都很相似。” 玄清叹息一声,作为人界第一修士,她确实有独步天下的法力和修为,但她并不是白泽,能通晓世间万物。 魔族近年来暗地里行动,属于魔族的功法和秘境,都并不会轻易让正道修士得到消息。 她摇摇头无奈道:“我无法区分魔族的空间和秘境。” 阿七停下脚步,低下头咂巴了两下嘴,说:“如果白泽在就好了,说不定她知道。” 说完,还抬起一只爪子快速甩了两下,舔了几口。 玄清也站定,看着身旁的阿七。 “嗯,如果白泽在,肯定能给我们提供一些信息。”玄清倒不会嫉妒她人的本领,白泽本就是擅长打探情报的神兽,此刻想到白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下一刻,阿七却忽然说出让玄清羞红脸的话:“阿渊,这里没人,想要亲亲。” 玄清现在因弄不清自己对阿七的感情到底从何而来,自然没有心情跟阿七做亲密的行为。 她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是不是腓腓的特性勾起了她心中的情愫?那心底让她亲吻拥抱阿七的声音会不会是心魔?阿七的到来,到底是上天的恩赐还是上天对她的考验? 这一次,玄清没有配合阿七,而是往后两步,避开了阿七粉嫩的鼻头和三瓣小嘴。 阿七扑了个空,心中生气:“阿渊!你是不是也嫌弃我胖?” 任谁都能听出,这是句气话,其实是阿七在催促玄清来哄自己。 可这时的玄清又哪里有心思去哄阿七? 阿七见对方迟迟没有动作,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那次,她是真的难过,才在天利城的城主府内哭出声,这回难道又要让她用哭泣来求得对方的同情。 她可不是一天哭哭啼啼博人怜爱的魇妖! 她是强大的合体期、妖术已经修炼到最强攻击阶段的魇妖! 阿七黑着脸,趁着玄清还在发愣,一步步逼近她的身边。 就在跟橘白猫还剩两步之遥时,阿七忽然显化人形,像之前玄清抱着自己那样,一把将橘白猫抓起,直接往嘴边放! 左边脸颊一下! 右边脸颊一下! 中间鼻子一下! 额头一下! 胸口一下! 肚皮一下! 阿七边亲边吸,给玄清弄得满脑子空白。 阿七亲完橘白的肚皮,又将她翻过身来,食指和中指卷起橘黄的尾巴,在鼻尖饶了几下,随即用嘴啄上猫咪的屁股和大腿。 “不是想躲吗?躲啊!”阿七一边亲吻一边叫嚣着,还用双手拉住橘白猛蹬的双腿。 为了能够跟阿七对抗,玄清也化作人形。 就在这一刻,奇怪的场面出现了:玄清纤细的身躯趴在地面,阿七抓着她的两条腿,嘴在她的大腿根部。 周围突然响起鸟雀扑腾翅膀的声音,仿佛也在逃避这香艳的场面。 玄清顿时红了脸,扭过上身对阿七说:“快放开!这里不是卧房!” 阿七被鸟雀的声音扰了听觉,只听到什么“卧房”,于是自作主张地问道:“什么?你想去卧房?” 玄清听清了阿七的话,更是又无奈又尴尬,她扭动着双腿,又害怕踢到阿七,也没使上几分力。 结果一顿挣扎下来,阿七的头都钻到了她的裙子里。 阿七还在生气,竟对着玄清光洁的大腿张开小嘴,一口咬了上去。 “啊!”玄清被那酥酥麻麻又有点痛的感觉刺激到了,忍不住叫了出来。 “别怕!我们来帮你!”尖细的声音从玄清脚底传来。 三只小奶猫跑过来,其中两只分别抓着阿七的手,另外一只爬到阿七背上,用猫猫拳“狠狠”地捶打着阿七的背部。 “不准欺负橘白姐姐!臭三花!”在背后捶打阿七的小奶橘高喊着。 “对!”两只抓着阿七手臂的小白猫也应和着,“不准欺负橘白姐姐!” 虽然三只小猫力道还小,但阿七发现有旁人,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只能把脑袋伸出来看看出声的是谁。 50-60 第51章 三只小猫 阿七放开玄清的双腿,然后翻过身,转过头查看到底是谁在“攻击”自己。 两只抓着阿七手腕的小家伙被翻身的阿七带了个趔趄,向后坐了个屁股蹲儿;而坐在阿七背后的那只小奶橘则“咕嘟咕嘟”地翻滚了好几圈跌在地上。 阿七定睛一看,两白一橘也就三四个月的模样,连身上的绒毛都还炸着。 这画面让阿七觉得好笑极了,怪不得自己小时候招人喜欢呢,小小的毛茸茸的身体搭配上严肃认真还在发脾气的气势,真是让人忍不住想逗弄。 “小猫咪给我挠痒痒呢?”阿七双手撑着身体换了个蹲着的姿势。 她特别选择面对那只坐在背上捶打自己的小奶橘,指着自己的脸挑衅道:“来,冲这儿打,使劲儿!” 小时候的阿七一身肥肉,骨子里都是气节,而这三只小猫也不差。 小奶橘抬手就给了阿七一巴掌,而另外两只小白猫则一左一右凑过来,拳打阿七的双腿。 小奶橘还不会伸爪子,打在阿七脸上的巴掌软绵绵的;而小白猫的小拳头更像是在给她捶腿。 被这样三只小可爱“围攻”,阿七可从未经历过。 她也玩心大起,一屁股坐在地上,假装喊道:“哎呀痛死我了,求求猫猫侠士别打我了。” 嘴里虽喊着求饶的话,阿七脸上却是一副享受的神情,快乐都快溢了出来。 小猫听见阿七求饶,更加来劲了。 “让你欺负橘白姐姐!罪有应得!”左边那只小白猫叫嚣着,“看我们今天惩治你这大恶人。” “哎哟,我是大恶人!大恶人!”阿七痒痒得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周围灰暗的环境中还有些隐秘的动物,本来在三只小猫冲出来“解救”橘白玄清的时候,她们就做好了共同抵御外来不明身份者的准备。 但阿七逗弄孩童的行径,让她们放松下来。 这看似欺负同伴的三花猫明显是喜欢三只小不点儿的,在和她们玩耍。 趁着阿七和小猫疯玩之际,玄清站起身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 被阿七咬过的大腿根还隐隐传来些痒痒的感觉,她不由得先伸手揉了揉那处,才顺好裙摆,大步流星走到阿七身边,将三只小猫都抱进了怀里 “好了,别欺负这三个小孩儿了,幼不幼稚?”玄清厉声责备道。 她倒没有计较阿七乱亲乱咬的事情,只是逗弄三只小猫,若被猫母亲发现,那可真难跟人家母亲解释。 阿七感受着给自己“按摩”的小猫被抓走,面上的笑容随即消失。 “啊?我挨她们打也算欺负吗?”她有点委屈和不解。 三只小猫里最“凶残”的小奶橘也不满意玄清的说法,她扭着身子看向玄清:“对啊橘白姐姐,我们刚刚保护了你,把这臭三花制服了,你怎么还拦着我们?” 听见小奶橘的豪言壮语,阿七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笑的时候,似乎隐隐听到静谧灰暗的空间内还有别人咯咯笑的声音。 这三只小猫的正义感和勇气像极了当初在峡谷中的跳跳、淼淼和阿七,玄清自然也爱屋及乌。 她低下头,温声细语地询问她们:“你们的母亲呢?怎么只得你们三个出来救我?” 其中一只小白猫抢先发言,后腿还往玄清的手臂上踮了一下。 “我母亲是琴光城中动物的大首领!现在在带着大家觅食呢!” 说起母亲,小猫们似乎特别骄傲。 不过在玄清眼中,一只灵力不高,且体型较小的猫能成为首领,确实值得骄傲。 玄清把怀中的小猫搂得更紧了些,让她们能够站稳站直。 “可是你们母亲带着大家觅食,你们仨怎么跑到这儿了呢?”玄清的口气依旧温和,但言语却像在质问,“不跟着母亲,就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吗?你们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 这是离天魔尊的地盘,就连那些丑陋的植物是否有攻击性都得打个问号,更不用说里头是否会有变异的魔物了。 小奶橘也别扭地转过头,向玄清解释道:“橘白姐姐,我们不是偷偷跑出来的,我们跟着寒鸦姐姐一起到这边玩儿。” “寒鸦姐姐?”玄清歪着头,心中好奇。 三个小鬼头来“救”自己,明明是有危险的,那寒鸦姐姐怎么会放任她们三个过来? 小奶橘嘿嘿一笑,指着远方道:“寒鸦姐姐胆小,看见你们打架就被吓跑了。” 玄清听闻这个原因,立即抬头看向阿七,语气不善道:“刚刚你那些行为都被小孩子看去了,多丢人。” 阿七已经站到了玄清的对面,她现在是经了人事的魇妖,自然也懂得害羞,她斜眼瞥了一下地面,旋即抬头对着三只小猫说:“我们刚才发生了点争执,才会打架,可千万别告诉外人。” 三只小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不知道阿七在说什么似的——这臭三花的行径,还需要她们告诉外人吗? 玄清现在还有点生气,阿七刚才的行为实在太鲁莽了,她们还没全面探索这空间,幸好那打闹吸引来的是三只无害的小猫,万一是什么危险,她们当时定难以应付。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头吗?”阿七弯下腰,把脸凑近三只小猫,捏着嗓子问。 小奶橘和一只小白猫顺手就给了阿七一边脸一巴掌。 “哈——” 三只猫还发出警告的声音。 阿七像个傻子似的,挨了两拳还笑嘻嘻地用手捧着自己的脸搓了两下。 玄清见小猫们不回答阿七的问话,这才主动地帮阿七再问了一次:“你们一直住在这处吗?” 一直没说话的那只小白猫这会儿才开口,她声音细细的,是三姐妹中最虚弱的那个,她转过身,前爪趴在玄清肩膀上,凑近她的耳朵说:“我们是前几天才被离天魔尊带进这里来的。” 玄清微微仰头,垂着眼眸向阿七,阿七也用精明的眼神与她对视,两人都在心中猜测,这些动物就是离天魔尊抓来这里,准备拿来祭阵用的。 “小英雄们,带我们去见见你们的母亲好吗?”玄清轻哄着三只小猫,“橘白姐姐跟你们母亲有事商量。” “那这个坏蛋呢?”小奶橘凶巴巴地指着阿七,“我母亲可不是面团捏的,她可厉害了,肯定会打得这只三花满地找牙。” 阿七脑海中竟真的浮现了自己牙齿掉落,满地找牙的情形。 顿时,她决定给自己解释两句:“我不是坏蛋,我是跟阿渊闹着玩的。” 说完,她就站到玄清身侧,一手揽住玄清的肩膀,一手搭在玄清弯起的手臂上:“我们可是结了契的伙伴,我们好着呢!” “对吧,阿渊。”她转过头,朝玄清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给自己一个证明。 三只小猫此时也齐齐看向玄清,以求一个答案。 玄清鼻中轻轻冒出一股气,似乎有点嫌弃阿七:“嗯,这短腿胖三花根本打不过我,我让着她呢。” “怪不得。”小奶橘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大声说,“这胖三花四肢短粗,身形肥胖,橘白姐姐一脚就能给她蹬得老远!” “我先前还以为橘白姐姐受伤了,才打不过她。”橘白不屑地盯了阿七一眼,“原来是故意收了本事。” 阿七又被调侃了体形,心中又计较起来,也不管对面的小橘猫是不是孩子,直接开口怼道:“说什么呢小姑娘!你以为你以后能比我瘦?你可是大橘啊!十只大橘九只胖,还有一只压倒炕!” 小奶橘听了这话,气呼呼地伸出爪子又要捶打阿七。 阿七这回却灵活地躲了过去。 “嘿嘿!打不着。”阿七笑闹着。 小奶橘气得满脸通红,直哈气龇牙。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周围传来阵阵笑声。 萤火虫逐渐从四面八方闪着光亮出现,点亮周围的一切,一群群小黄莺、小麻雀、小羊、小猴子的身影显现。 这回换阿七龇牙咧嘴了——周围这么多小动物,岂不是把刚才自己和阿渊“玩闹”的情形都看了进去。 幸好自己刚刚没有做出更出格的行径,左右在小动物眼里不过是自己撸猫打架失败的故事。 而此时的玄清面颊绯红,更是不知该不该解释好。 在看清楚周围的小动物年龄都不算大后,她才决定,不再过多解释,解释太多反而显得刻意。 在一众小动物的引领下,玄清抱着三只小猫和阿七一同往空间深处走去。 路上的一切和之前都没什么区别,植物还是那般骇人的模样。 阿七想起峡谷中的植被因为灵气的滋养,总是青翠欲滴的样子,但凡哪天哪棵草露出黄黄的部分,梅花鹿们都会嫌弃地绕开那处,去寻找绿色的食物。 她忍不住问起身边的小羊:“这样的草木,你们敢吃吗?” 边说还边指向身边那些紫色和黑色的植物。 小羊连头都没转,压根不想看见那些所谓的“植物”。 “这些东西属于魔界,我们吃了会得疯病。”小羊目不斜视地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对那些魔植嗤之以鼻,“而且这么难看,谁要吃啊?” 阿七脑袋点得像是小鸡啄米,嘴里还叨念着:“对啊,再怎样也不能饥不择食。” 可这时,小羊忽然顿住了脚步,不曾斜视的目光突然看向了唠叨的阿七:“可是姐姐,我好饿。” “咕咕咕……”小羊的肚子里传来响亮的声音。 * 跟着小动物部队走了好一会儿,阿七和玄清才看见众多成年动物聚在前方。 成年动物面前是一滩黑色的池水,如浓墨一般,黏稠到不能搅动。 他们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看向池中时不时跳起来的丑鱼儿。 “母亲!我们来啦!”三只小猫挣脱玄清的怀抱,扑进一只纯白色鸳鸯眼的母猫怀中。 阿七看着这一幕,抿起嘴唇,抬高面颊的肉肉,为这幸福的一家开心。 玄清则是对这白猫产生了敬意。 自然界中,纯白色的猫易患耳疾,特别是蓝色眼睛的白猫,通常双眼都是蓝色的就是完全聋,而鸳鸯眼的白猫,则是蓝色眼睛那边的耳朵是聋的。 不出意外,三只小猫的母亲正是半残疾的猫。 白猫也看见了阿七和玄清这两个生面孔。 观察到各个种族的小家伙们都对这两个陌生人并不反感,她也走向她们,礼貌地询问道:“二位是刚进入秘境的吗?但我似乎并未在琴光城内见过二位。” 阿七先看看玄清,确定她没有说话的意图,才上前一步,向白猫作了一揖:“首领好,我叫阿七,这位是我的同伴阿渊。” 白猫听见她们自我介绍,也点点头后用温柔大气的音色道:“二位叫我海若便可。” 听见她的语气随和,里头并未包含敌意,阿七的胆子也变大了。 阿七直起身子,朗声向海若禀报:“海若姐姐好,我俩路过琴光城,发现城内有异样,便进来查看。” 海若端坐在前头,三只小猫这时也收敛了稚嫩活泼的习性,乖巧地蹲在母亲身边。 “琴光城确实有异样。”海若点点头,用沉稳的嗓音说。 阿七表现得有些懊恼,她隐去了去百姓宅院打听这件事,直接跳到遇见离天:“我俩刚进门不久,就被离天魔尊抓住,放进了这个……” 海若听到这儿,面带笑容向阿七解释:“这里是离天魔尊的秘境,请放心,这里很安全” 阿七听到这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不分黑夜白昼的灰暗场景,满目的魔花魔植,还有像泥潭一样的漆黑水池,怎么看都不像安全的样子啊。 “海若姐姐的意思是,你们是心甘情愿进来的吗?”阿七疑惑地问道。 海若再次笃定地点头,告诉阿七和玄清:“是离天魔尊救了我们。” 阿七看向玄清,可玄清没有说什么,她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凝神盯着海若,想听海若继续讲述下去。 可阿七性子稍显急躁,她抑制不住冲动,脱口而出:“你们会不会是误会了那魔尊的意图,她可能想把你们当祭阵的祭品!” 不等海若开口,周围一众动物们就不干了。 “你怎么能这样污蔑魔尊?” “魔尊是好人!至少对我们来说是好人!” ……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吓得阿七后退两步,她感觉似乎自己因为说了魔尊的坏话而被大家针对了。 魔尊……这么有威望? “大家安静一下。”海若一声令下,周围的生灵都收了声,静待她发言。 “关于琴光城中的事,还要从庚庚鼠族的到来说起。”海若站起身,向阿七和玄清讲述了真实的情况。 在庚庚鼠大部队到来之前,琴光城一天天壮大,里头的动物也越来越多。 但自从庚庚鼠们被魔族所用,他们大批潜入城内,逐渐成为城中除人类以外最高等的种族。 许多动物受不了被庚庚鼠们奴役控制,选择了去外头闯荡。 但故土总要有人坚守,一只耳朵不便的海若肩负起了照顾城内动物的责任。 阿七耐心听着,还在关键之处表示赞同。 庚庚鼠们也有许多成员留在了茯苓宗脚下,不想离开家乡是正常的事情。 “好在琴光城越来越富庶,我们的日子虽不算特别好,也不至于特别差。”海若总结那段时间的生活。 “那后来呢?”阿七追问着。 “后来呀。”海若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那草实园的高墙倒塌,城中的人就开始疯狂抓捕我们这些野生动物,说要把我们交给魔尊填补牲口逃走的空缺。” 海若也皱起了眉头,疑惑地对阿七和玄清说:“我只看见草实园中的人逃离,并未看见什么牲口啊。为何要拉我们去填补?” 阿七想说什么,却觉得此时解释“牲口”是何意不太合时宜。 “城中的蛇虫还有原生的小鼠和蚂蚁,猫猫狗狗还有其他鸟兽,甚至是城外一些周边的动物,都被城中的居民抓了起来,等待献给魔尊。”海若叙述着当时混乱的情况。 周围的动物们集体躁动起来,他们记起当初城内居民拿着武器追杀他们的场景。 但凡过多抵抗的动物都被就地扑杀,现在的他们只是其中四成不到的幸存者。 阿七更是不解了,她向对面的动物们摊开手疑问道:“那这样说,他们抓捕你们是为了拿给魔族祭祀,如今你们被关在此处,难道不是等着被拿去献祭*?” 之前给阿七说自己很饿的小羊从她俩的后方走到阿七身边。 “是魔尊从百姓的刀下救了我们。” 小羊伸出前蹄,向阿七展示自己被捆绑的痕迹,眼泪汪汪地哭诉:“是离天魔尊亲手给我解开的绳结。” “我差点就被杨家杀掉了,呜呜呜……”小羊哭得越来越伤心。 海若上前拍拍小羊的身体,从容地向阿七和玄清补充道:“离天魔尊让我们先住进秘境,只要过十天半个月,就能放我们出去继续生活。” 玄清和阿七知道,这些动物被魔尊从人类手中抢走,肯定会误以为魔尊是要救他们。此时要说服他们魔尊会把他们的性命用于祭祀,必然没有动物会听。 两人沉默不语,思考着如何在不跟对方起冲突的情况下,将他们送出这个秘境。 三只小猫忽然跑到玄清脚边,乖巧地告诉她:“橘白姐姐,你要相信我母亲。” “我们当时因为贪玩,直到最后才被离天魔尊在草丛里发现。”她们叽叽喳喳说出的话居然一模一样。 小奶橘挥挥手,示意其他两只安静,接着独自讲述:“离天魔尊抱着我们,当即下令在城内抓那些滥杀动物的人做祭品,还不让他们的家人哭。” 听了三小只的陈述,玄清和阿七对离天的认知有所动摇。 阿七一瞬间像是意识到了是什么——都是年轻人,茴香活了下来,茴香的夫君却被抓走了,难道真像这些动物所说的那样,离天魔尊并非十恶不赦的魔族,反而还赏罚分明…… 而玄清这边,则是觉得离天对动物的喜欢不像是假的,而之前她说阿七熟悉可爱,可能也只是在陈述事实。 至于阿七是不是腓腓,离天也没给出确切的答案,也许自己担心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对了! 玄清此时清醒过来,自己对阿七的喜欢胜于常人! 白泽本就是神兽不必考虑;鹿鱼鱼喜欢阿七,也不过是将她当做养女;洛以君对阿七不曾另眼相待;茯苓宗众人更是对阿七抱有一定的敌意;当初峡谷中的云蝶,见到阿七也没表现出特别的喜欢。 阿七应该不是腓腓,就算是腓腓,她对阿七的感情也不可能只是因为神兽腓腓的特性! 是她太小看她们之间经历的一切。 正当双方都表达完自己的想法后,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叫了起来,声音还这么大。 对面那群动物后方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踏着沉重的脚步站了出来,地面都抖了好几下。 阿七和玄清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河马! 看大家左右观望,河马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后,用粗犷的声音抱歉道:“对不起,是我,我太饿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动物像是有默契似的,肚皮纷纷开始咕呱乱叫…… 刚才还哭哭啼啼的小羊,此时哭得更大声了:“我太饿了!我本来就被那家农户捆了两天,进来之后又一口草都没吃过,我太饿了!” 动物们本想上前劝慰小羊,奈何自己的肚皮也在咕咕叫,身上的力气似乎又减少了几分。 海若面色变得难看,向大家道歉:“是我的问题,三天了,都没带大家找到可以吃的东西。” 肚皮里的动静响声震天,可河马还是主动上前劝慰海若:“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努力了。是我体型太大,吃得太多,饿得也快……” 原来这些动物虽然开了灵智,但还没达到辟谷的境界。 阿七这才想起,自己从小以梦为食,进入峡谷后,饿肚皮的时间极少,出谷后又已经是合体期的妖兽,连梦境都不用急着寻来吃。 这个秘境中的植物含着魔气,且外观难看,就连池中的水也不像可以入口的样子,现在的动物们,恐怕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阿七灵机一动,见缝插针地提出自己的计划:“我们这次前来,正是想要送你们出去的!” “我们直接将你们带出琴光城,你们在城外待上一段日子,等离天魔尊解决了城中的问题,你们再回来如何?” 说不心动是假的,虽然大家被离天魔尊从百姓手里救下了性命,但再这样饿下去,他们迟早也得被饿死。 但海若考虑得很多,她是个知恩必报的猫,心里不免考虑其他。 海若侧着头,忧虑忡忡的样子,问着大家:“但我们就这样离开秘境,恐怕会辜负了离天魔尊一片好意。” 此刻,一直没说话的玄清冷静地开了口:“她若真心想救下你们,之后要是看见你们饿死在这秘境中,恐怕会更加难过。” 这话像是一个合适的台阶,海若立即就想答应阿七的提议。 其实她也曾担心过,离天魔尊留着他们在这没有食物,没有昼夜的空间中,是有别的打算。 但她不敢将这想法说出。 阿七看见海若的表情松动,立即举起手发誓承诺着:“我且先送你们出去,我们俩还会单独去寻离天魔尊,商量一些别的事情。” “我会向她解释清楚你们离开的原因,离天魔尊心怀仁慈,相信她定能理解。” 可不等海若开口答应,一阵疾风就从阿七她们身后袭来。 邪魅低沉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原来乖乖们不喜欢我的秘境,这可真让人心寒啊。” 第52章 阿七的身份 也不等离天再次开口,阿七紧赶慢赶地偷摸施法,像上次移走庚庚鼠那样,将秘境中的动物通通送了出去。 玄清了解阿七,知道她是想要保证那些动物的安全,才冒着风险在魔尊到来之际使用这容易被偷袭的招式。她谨慎地站到了阿七和离天的中间,防止离天打断阿七施法。 其实那些动物们也捏了一把汗,虽然他们现在十分敬重离天魔尊,但身体上的饥饿早让他们生出了离开秘境的念头。 刚刚离天魔尊说的话,似乎还有留客之意。 若是他们说不想留下,会显得他们忘恩负义;但让他们说想留下……万一离天魔尊真让他们留下怎么办? 在重新看到蓝天白云、绿树青草的那一刻,有的动物欢呼雀跃,有的动物四下张望寻找水源,有的动物则是等不及直接低头啃起草来。 落到柔软草地上的海若见周围情形,瞬间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不过这样一来,困意顿时席卷全身,让她当着动物们的面,直接趴在地上睡了过去。 三只小猫还以为她有什么不舒服,惊叫着“母亲”跑到海若身边。 小羊见状,也不管嘴里的青草还没嚼碎咽下,便迅速赶过来用鼻子凑近海若,检查她是否还有呼吸。 确认海若呼吸平稳后,小羊才放心下来,舔着嘴唇上的青草汁安慰三只小猫:“放心吧,你们母亲只是太累,这会儿睡着了。” “你们自己先玩会儿。”小羊打算继续饱餐一顿,在转身后又回过头告诉三只小猫,“你们也可以找找好吃的,我看这草就不错,你们试试看?” 小奶橘率先回应:“我们等母亲起来再吃。” 说完,就乖巧地钻进母亲怀里,也闭着眼睛小憩起来。 秘境中只剩阿七、玄清和离天三人对峙。 阿七送走了动物们,放下手臂,走过来跟玄清并肩而立,眼神异常坚定。 “不管你是何目的,这些动物是无辜的。”阿七开口,似在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做解释。 玄清没有说话,只冷冷盯着离天,将离天那暧昧玩味的眼神看在眼里。 离天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拦阿七的任何行为,只是在那一声调侃落地后,便抱着双臂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慌忙送动物们出去的阿七。 这让玄清觉得非常不舒服。 听完阿七的发言,离天也像回过神来一般,先转移视线看向瘦削清冷的玄清。 “最讨厌这种装高傲的臭脸。”她毫不避讳地骂了一句。 玄清闻言,心中无甚波澜。 修行千年,独立行走江湖伪装成普通百姓之时,受过的委屈和冷言冷语,比离天说得过分得多。 这些恶言恶语根本影响不了玄清的道心。 可视玄清为最亲密的伙伴的阿七可没这么高的觉悟,她叉着腰,龇牙咧嘴地冲离天道:“你是什么货色,我们就是什么脸色!” 离天愣了一瞬,下一刻竟笑出了声。 “这样能言善辩,和我的腓腓真是太像了!”她嬉笑着,甚至还有点欣慰的感觉,“不如你来我身边待一阵子,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我的腓腓?” 玄清终于气不过,口中喊出一声:“做梦!” 然后一掌击向离天。 离天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空中一挥,玄清和阿七脖上的捆仙锁瞬间变成了手臂粗细的铁链。 这铁链自然是奈何不了玄清和阿七,可这短暂的变化遮挡住了玄清的视线。 待她将捆仙锁扯断,再寻找起离天时,却发现离天和阿七都已经不见了踪迹。 不仅如此,灰暗的秘境竟变成了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她忙用神识探知周围,可就算是神识能看到的,也只有无边的黑暗,她似乎进入了一片虚无…… 空间上方传来离天悠扬邪魅的声音:“本尊先前打算放你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留在秘境里尝尝面对心魔的滋味吧。” “小三花我很喜欢,带走了,哈哈哈哈……” 离天扔下最后这句话,笑着离开了空间。 玄清捏碎丹田里的金丹,让无边的气海荡漾开来。 经过这段日子的休养,她已经完全恢复了修为和功力。 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后,玄清立即施法瞬移,想要直接冲破桎梏,离开这黑暗的空间。 可几番动作下来,豆大的汗滴从玄清的额上滑落——大乘期她竟无法离开这个空间。 而且,她的周围,竟慢慢钻出一些丑陋的、黏稠的妖怪…… * 阿七被禁锢在离天怀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带回到了之前城主府的房间内。 同样,离天这次也是带着阿七从地面的黑洞中跳出来的。 “阿渊!”阿七大喊着。 她转过身,着急地想重新回到秘境救出自己的阿渊,却被离天一把抓住了脖上的捆仙锁。 来不及扯断捆仙锁的阿七竟被这扛不住自己一击的法器误了行动。 地面恢复正常,黑洞消失,阿七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双手撑起上身,一把扯断脖上的捆仙锁,抬眼恶狠狠地盯着离天。 “你把我的阿渊怎么了?” 离天也被她轻易就捏碎了捆仙锁感到震惊。 “你们在我面前故意压修为?”她反应很快,立即想起无极天尊告诉她的情况,“你们是救走草实园那些人的修士?” “是又怎样?”阿七眸色冷冽,声音低沉,跟平时判若两人。 此刻的阿七已经暴露了自己合体期的境界。 她缓缓站起身,浑身散发着热气,盯着离天。 然而离天却没有畏惧的意思,她从容坐回矮榻,转头顺手抓了一颗方桌上摆放的紫色葡萄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跟阿七交流。 “别担心。”离天声音依旧妩媚,但这妩媚和云蝶的妩媚不同,离天的妩媚带着十足的气势和邪气。 “我的秘境叫作心魔秘境,每个人遇到的困境都与他自身的善恶息息相关。” 她耐心又慵懒地解释着:“如果你觉得你的阿渊是个好人,就不需要担忧她的安危。” 阿七并不是这样容易相信对方的人,她依旧保持着恶狠狠的表情,质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恶贯满盈的魔界中人?” “你不信?那你也可以进去看看。”离天并没有想阻拦阿七,她盛情邀请阿七前往秘境。 阿七听说能够再进入其间,立即两步上前,用命令的口吻道:“那你说话算数,快放我进去!” 可这时离天又懒洋洋地抓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着阿七:“不过我提醒你一下,一旦秘境开启试炼,秘境中的每个人都会进入单独的试炼区,所以你进去也找不到你朋友。” “你敢耍我?”阿七咬着牙厉声吼道。 她眼中都快窜出火光,对方明明知道她进去是要救阿渊,却在吊足她胃口后,告诉她进去也没用。 “你们不是正道修士吗?”离天有点阴阳怪气道,“你难道还不相信她能自己出来?” 说完,还递了一颗饱满的紫色葡萄给阿七:“尝尝,可甜了。” 阿七没有接对方递过的水果,只是开始低垂眼眸冷静思考起来。 现在想见阿渊,似乎只有“等”这一条路。 离天确实没对秘境中的动物赶尽杀绝,虽然说的话好像要留他们在秘境中,却并没有出手阻拦她移送这些动物。 “你当真不会伤害阿渊?”阿七有所动摇,语气都不再坚定。 离天舔了一口唇上的汁液,那厚薄适中的嘴唇显得更加诱人。 “当然,我要杀你们还不容易吗?”她大言不惭道,“你不会以为,在我的地盘,你一个合体期妖兽能跟我抗衡吧?” 阿七闻言,正准备发作,却被离天下一句话惊得瞪大了双眼。 “就算你上一世是只神兽,不也乖乖在我身边做了三年小宠物吗?”离天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什么普普通通的事情。 阿七此刻对阿渊的担忧依旧占据她的内心,她追问着:“你能保证阿渊一定安全吗?” 离天看阿七对自己说的话并没有多少好奇,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她变得有些不耐烦:“我这秘境里还没死过人呢!她得多坏才能被自己的心魔威胁到安全啊?” “不许你这么说阿渊!”阿七抓起方桌上的葡萄朝离天砸去。 离天灵巧一躲,面上喜笑颜开。 “你就是我的腓腓!这扔葡萄发脾气的习性是一点没变。”她激动道。 离天也不管砸在矮榻上的葡萄弄脏了软垫,一个闪身站起来,就要抱着阿七亲。 阿七见自己就要清白不保,使尽全身力气击向离天,口中还大喊着:“滚开!” 离天对阿七没有设防,被阿七一掌打到了矮榻上躺着,还压住了刚才阿七扔在软垫上的葡萄。 “张嘴闭嘴叫人肥肥,你有礼貌吗?”阿七此刻气急败坏。 既然离天再三说明秘境不会伤害阿渊,她也姑且相信,阿渊能很快从秘境的试炼中出来。 但是可忍孰不可忍,迄今为止她与离天总共见了两面,每次离天都叫她“肥肥”,多可恨! “你一会儿说我是神兽,一会儿骂我是肥肥,到底有何意图!”阿七指着被她推到矮榻上躺着的离天骂道,“我胖点怎么了!” “怎么转个世,连‘腓腓’是什么都忘记了?”离天撑起身子,用魔气把衣服蹭上的葡萄汁水擦干净。 “月非月非,不是月巴月巴!”离天都有点委屈了,“这不是当年你介绍自己的时候纠正我的吗?” 接着她猛地挥手,将自己与腓腓共同的记忆碎片丢到阿七额前。 碎片瞬间没入阿七的眉心,从未见过的画面出现在阿七的脑海中。 一个跟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小胖姑娘穿着橘红色的袄子,掐着腰,像只小茶壶一般。 小姑娘气鼓鼓的,眼睛冒出微微火光:“要我说几次?我是腓腓!月非月非,不是月巴月巴那个肥肥!” 小姑娘对面的人显然就是年轻些的离天。 她身着黛蓝色宽袍大袖,翘着嘴角看着眼前胖乎乎的可爱小姑娘,弯下腰捏住对方的小脸:“可是你看你这脸蛋,胖嘟嘟的,叫小肥肥也不为过啊。” “我打!”小姑娘一拳挥向离天。 “啊!”离天这痛苦的声音不像是装出来的。 阿七定睛一看,离天的手腕直接以一种奇怪的造型抬了起来。 “你这小东西,劲儿怎么这么大!”离天大骂道,然后用另一只手将骨折的手腕恢复原状。 “哼!我可是天上派下来的神兽,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小动物吗?”小姑娘得意洋洋地抱起手臂,可因为自己实在是胖得有点过分,手臂都没法在身前打圈,只能叠在胸前。 第53章 三层试炼 回忆碎片消耗殆尽,过往的画面也戛然而止。 阿七睁眼看向坐在矮榻上的离天,只见离天脸上浮起感动的神情,眼睛里闪着微光。 “记忆碎片只能由共同经历者接收,你就是我的腓腓啊!”她声音轻颤,似乎下一刻就要感动得掉下眼泪。 阿七神色淡漠,只冷冷地反问:“怎么不能是你随意编造的画面,故意放入我的脑中呢?” “据我所知,人类在投胎转世后,面容、性格,甚至是性别都会发生变化。你故意将这小女孩塑造得像我,不是显得很荒谬吗?”她头脑清晰,用自己所知的一切冷静分析着当前的状况。 她不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那什么“腓腓”,毕竟前世今生的差异已经形成。 腓腓是腓腓,阿七是阿七,此时的她就是阿七,不是离天手中把玩的宠物。 房间中的灯火摇曳,亮黄色的烛光映射在离天的脸上,离天本身邪魅的气质褪去,反而显出了一种温和而美好的感觉。 离天听闻阿七的反驳,并没有急于解释,而是带着宠溺笑笑,然后对阿七说:“你还是跟前世一般机敏,果然不管过了多久,你依旧是我的腓腓。” 阿七越听越烦躁,“我的腓腓”“我的腓腓”…… 一个陌生人对自己用这样亲密的称呼,任谁都不会接受。 阿七站直了身子,抄起手臂,面色严肃地对离天说:“我敬你一声离天魔尊,也请你尊重些。” “不管我前世到底是不是你口中的灵宠,现在的我叫阿七,请你称呼我为阿七。”她义正词严道。 事到如今,阿七已经明白了离天想要表达的意思。 离天觉得阿七是她在魔界养的可爱灵宠的转世,是天上跌落凡间的神兽。 她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触,前尘俱往矣,前世的事情跟今生的阿七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魔族在人间与正道为敌多年,阿七不可能任对方牵着自己鼻子走。 同样,离天也没有想要强迫阿七立刻接受一切的意思,于是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平静交流起来。 * 黑暗的秘境试炼中,玄清警惕地看着周围钻出的那些丑陋黏稠的妖怪。 那些妖怪形状各异,有高瘦的,有矮胖的。 他们全身是透明的黏稠液体,是空间上方投下的微光在他们身上变了形,才让玄清看清了他们。 妖怪的身体湿答答的,路过之处会留下一滩水渍。 玄清思考片刻,选择用身后的内力直接将那些妖怪击向后方。 这些妖怪的样子令人恶心,玄清不想让他们碰触自己,甚至从心底生出深深的厌恶感,情绪都莫名变得有些烦躁。 因对方是秘境中的怪物,玄清并未留情,使出的招式狠厉非常。 可事与愿违,她越是努力让这些妖怪远离自己,这些妖怪的数量就越多,涌上来的速率就越快。 没过多久,妖怪的数量多到就要占满了整个空间,不仅如此,这些妖怪像是可以预判玄清的攻击方向一样,一次次躲开攻击接近她,并围到了她身旁。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玄清意识到自己如此急躁可能才是这些妖怪变多的原因。 多年前,她在金丹期进阶之际,遭遇了心魔。 那时候的她,可谓是心无旁骛,一心扑在修行上,缺乏对世间的关爱,最终是她在心魔打造的环境中顿悟,舍弃修为,救下初生的婴儿,才度过此劫。 她猜测着,这个秘境,极有可能是一个关于自身心魔的试炼。 玄清瞬间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屏息凝神,念起了《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诵经的时候要求内心绝对的平静,玄清没管周围是否还有响动,也没管是否有妖怪继续围攻她,只是安心地将经书念诵到了最后一字。 * 果然,再睁开眼,妖怪已全部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色空间,和空间上方照下的白光。 “结束了吗?”玄清喃喃自语,想要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动用灵力,离开秘境。 细微的声音也在广阔的空间中回荡。 短暂的静谧之后,周围逐渐传出欢笑开朗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一群白色的小棉花团朝玄清滚来。 玄清警惕地做防备状,可跑过来的小家伙们没有攻击她的意图,而是一个个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张和幼年阿七相似的小脸。 小魇妖们可爱极了,站在前排的那几个抬起前脚,踩在玄清盘起的腿上,眯着眼睛用甜甜的声音说:“道长,你这么喜欢那只小魇妖,是不是也会喜欢我们啊?” 玄清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伸手摸了摸对方,回答道:“你们若能一心向善,我自然都喜欢。” 大乘期的她,已经把世间生灵都视作她的子民,憨态可掬的小魇妖,她又怎会不喜欢呢? 那只小魇妖听了玄清的话,却皱起眉头噘起小嘴,摇晃着身子扭扭捏捏道:“嗯~我说得不是那样的喜欢。” 玄清抬起眉头,疑惑地看向那只发话的小魇妖,不知她为何意。 这群小不点儿,还想要什么样的喜欢? “对,我们不要那样的喜欢!” “不要!” “不要不要” …… 周围所有的小魇妖都附和着。 玄清一头雾水看看四周,再定睛望着眼前的那只带头说话的小家伙。 她模样娇俏,和阿七幼时有六七分相像,只是没有阿七那样圆润,也没有阿七额间标志性的红色宝石印记。 玄清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关的考验到底是什么,这群忽然出现的小魇妖又如此可爱,她也不急着下决定。 然而那小魇妖像是觉得玄清仁慈,自来熟地两步踏进玄清盘起的双腿,慵懒盘起身子,面向玄清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魅惑的神色。 “道长,我们想要跟阿七姐姐一样,跟你共度良……” “宵”字还未说出,那只话多的小魇妖就被玄清一腿踹到了后排。 玄清面露疾言厉色吼道:“胡言乱语!” 她和阿七结为道侣,是为了共同控制体内灵气,这些小魇妖,竟是这秘境派来侮辱她的。 其余的小魇妖也收起了之前稚嫩可爱的模样,一个个的眼神变得精明而妩媚。 玄清立即意识到,这定是秘境的第二层试炼。 站在她身边的另一只小魇妖,四肢修长,曲线玲珑,她声音柔媚,像是夏日吹拂在满是汗渍的脖颈上的清风一般撩人。 “玄清道长,你内心其实有很高的欲望,你对那方面的需求很重。” 不待她说出下一句,玄清再次一掌将她扇飞。 她此刻才意识到,之前那只钻她大腿的小魇妖,就是模仿阿七的体态神情来迷惑她的;这些小魇妖见着不奏效,才改换了方式,让另一只媚态天成的成员来说话。 其他小魇妖见状,皆不知所措地顿住。 身材窈窕,声线妩媚的魇妖爬起身,擦去嘴角撞出的血迹,冷笑一声,看向玄清开了口:“玄清道长假借师徒的名义,跟阿七姐姐双宿双飞;你的身体早已恢复正常,可你仍不务正业,跟阿七在外游历,对茯苓宗和正道宗门的问题置之不理。” 玄清狠戾警惕的表情忽然一变,这只魇妖说得对,她确实在不知不觉中沉迷于和阿七共处的感觉,把自己身上的职责都忘记了…… 之前被她踹出去的魇妖也笑着发话:“你既知正道现在已然堕落,跟人类皇帝、魔族达成协议,分割天下;如今我们只是顺从你的内心,让你多多享受这□□的欢愉。你怎还出手伤人?” 玄清沉着道心,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跟阿七相处这些日子,她并没有闲着。 她不停修补气海丹田,不停跟着阿七解决魔族造下的孽。 玄清自认自己没有罔顾天下,只是现在的她确实已恢复如初,这秘境的考验提醒了她,她确实应该回到茯苓宗,负起自己的责任。 玄清翻手掐诀,全身冒出微弱金光,周身恢复了茯苓宗师尊的打扮。 “你们快走吧,否则别怪贫道不客气。”她双眸冷冽,扫视着周围陪衬的小魇妖们。 那些没有说过话的小魇妖瞧见她凌厉的气势,纷纷后退了几步。 可那妩媚的魇妖却不服,她提高音量喊着:“阿七姐姐是魇妖,我们也是,我们有什么比不上……” 玄清手掌射出一道刺眼的金光,向妩媚的魇妖袭去,那只魇妖瞬间化作一缕青烟。 “魇妖一族唯留阿七一个,你们是什么东西?”她厉声喝道。 小魇妖们瞬间化作阵阵青烟飘散在空间中。 玄清站起身,昂首挺胸伫立着,抬头看向空间上方照射下来的白色光线。 “两重考验,足够了吗?” 下一刻,远处再次传来脚步声,本提起十八分警惕的玄清却一时恍神,因为伴随着脚步声传来的,还有阿七的声音。 “阿渊!阿渊!”阿七的声音急促,“你在哪里呀!我来救你了!” 玄清赶紧应声:“阿七!我在这儿呢!” 阿七听到玄清的回应,立即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赶来。 玄清看见阿七从黑暗中钻出,冲向自己就是一个熊抱。 “吓死我了!我找了你好久!”阿七声音委屈,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玄清轻轻抚摸着阿七的脊背,温声安慰道:“放心,我这不好好的吗?” 接着她又想起阿七是被离天带走的,于是关切道:“你呢?离天有没有为难你?” 阿七松开玄清,摇摇头后讲述道:“离天没有带走我,我一直在这空间里找你,可是一直找不到。” “诶?这里有光,可我刚才寻你的时候根本没看见啊。”她嘀嘀咕咕地抬头看向上方。 这话成功将玄清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阿渊,我们快点出去,把离天的事情解决了。”阿七低下头,催促玄清道,“事情结束后,你陪我去找母亲好不好?” 玄清知道阿七一直以来的梦想,她也打算帮助阿七寻母,只是她从未在心中思考过详细的计划。 不过要寻灵汐,必须先回一趟茯苓宗。 她见阿七着急,忙拍了拍阿七的肩膀,告诉她:“我得先去一趟茯苓宗。” “为何?茯苓宗不是还有掌门吗?为什么你必须回去?”阿七像是情绪崩溃一般,抓着玄清的手不放,“难道你是救世主不成?世间一日没你就不行?” 玄清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回……去? 她现在确实是以茯苓宗道长的打扮站在阿七面前,但阿七之前可不知道自己是玄清啊。 面前的阿七,是不是跳过了跟自己确认身份的这一流程? 这阿七,莫非也是秘境的产物? 阿七像是在求情一般,满眼噙着泪水自顾自地念着:“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的……不要去茯苓宗,不要去……” 玄清看着面前悲伤垂泪的阿七,抿着嘴露出令人胆寒的笑颜。 她用手抬起阿七的下巴,让对方直面自己。 “阿七,当初不是你主动带着我去的茯苓宗吗?”她质问着,“怎么这会儿又不想去了?你在害怕什么?” 这假阿七顿时语塞。 她只是幻境根据玄清心魔的大致形态幻化出来迷惑玄清,阻止玄清证道的傀儡。 玄清本身的脑海思绪中,装了太多天下事,关于帮助阿七寻母、身披两层马甲与阿七相处这些事情并没有细致的脉络。 傀儡只能在玄清心乱时将其哄骗成功,一旦玄清冷静下来,她所有的行为都变成了笑话。 玄清捏着傀儡的下巴,猛地使劲。 瞬间,假阿七也化作青烟消散在黑暗空间中。 三重试炼完成,玄清头顶上方的光亮变得愈加刺眼。 * 离天的房间中,阿七正在和离天确认当年腓腓在魔界生活的细节。 叙述正酣的离天神情猛地一滞,她知道玄清冲破了三道试炼,已经快要从通道中出来了。 不需多问,她早就从阿七和玄清的互动里知晓,她们俩的关系不一般,比起伙伴,更像是道侣。 离天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她迅速起身,两步走到阿七跟前,抬手将她脸前的碎发拨到耳后。 从秘境中挣脱出来的玄清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没想到,只是分开了这么短的时间,阿七竟然跟离天有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阿七此刻正背对着玄清,她想转头看看背后是什么动静。 离天却一手将阿七搂进怀中,冲玄清挑衅地挑眉,又凑到阿七耳边说:“没事,只是不相干的人。” 短暂的愤怒后,玄清没有轻举妄动。 她冷静下来,低头看看自己身下的道袍,忽而心生一计。 现在的她是茯苓宗道长的装扮,自然可以以玄清的身份与阿七说话。 “阿渊已被我从秘境中救出,既然阿七姑娘已有新的伙伴,贫道就把阿渊带回茯苓宗治疗了。” 玄清说完话便转身拂袖而去。 阿七闻言,整个人一下就慌了,她竭尽全力将离天击飞,转身就要去追玄清。 被推开的离天口中说着“卑鄙”,也起身紧随其后,想要把阿七拉回来。 第54章 她逃她追 玄清大乘期的修为,加上性情冷淡沉得住气,轻功练得是出神入化。 “那是什么?”琴光城中一些百姓指着天空中飞翔的身影。 众人抬头,只见城池上空一绝色女子衣袂翩翩,划过晴空,直直朝琴光城的西面外飞去。 玄清一边往前飞,一边咬紧牙关告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心软。 这一招是她将阿七引回茯苓宗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如果现在她停下来,跟阿七直接交流,接踵而来的问题将数不胜数。 阿七在转身的瞬间就从穿着打扮和身形判断出对方是玄清。 震惊之余,她下意识起身跟着飞离离天的住处。 她坚信,阿渊定被玄清救了出来,因为阿渊身上有和自己结下的契约,那气息不会骗人,阿渊此刻正和玄清一起在远离她。 但阿七的轻功本就不好,还有身后的离天阻拦,当玄清的背影越过城门后,她便再也无法看见玄清的踪迹,就连和阿渊契约的气息也无法再获得。 阿七停止追赶,降落在了西门的门口的地面上,犹豫着要不要掉头直接去茯苓宗。 她本想往前方继续追,可玄清说要带阿渊前往茯苓宗,但玄清离开的方向是西边的城门,并不是前往南边茯苓宗的路。 离天紧跟而来,瞧见阿七站在城门口若有所思,赶忙降落到阿七身边,抓住她的手腕道:“阿七,你先别走,我和你……” “轰——” 阿七突然间出招,烈焰直冲离天的心口,打得离天措手不及,整个人被击飞了好远,狼狈地躺到了地面。 静谧的郊外草木丛生,阿七释放出的火系灵力燃烧了离天的发尾,火焰甚至溅出一堆火星,洒向周围的绿草。 躲在暗处的兔妖赶紧用水系灵力偷偷扑灭火星,又悄悄隐藏到草丛后头。 微风摇晃树影,此刻他们站在城门外,刚好是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 离天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望着阿七。 空气中弥散着头发烧焦的气味,而阿七面色冷漠,也死死盯着地上的离天。 “为何这样对我,我从头到尾都未伤害过你。”离天眼中闪烁着困惑而悲伤的光,不解问道。 “是吗?”阿七像是对敌人一般,歪着头,眼中尽是鄙视。 “秘境中的试炼明明可以进入,你却欺骗我不能进去,耽误我救阿渊。”她满腔怒火尽数体现在话语中。 她觉得正是因为之前相信了离天的话,没有强行进入空间救阿渊,才让玄清道长抢了先。 “不!”离天赶紧争辩着,“我没骗你!” 这个秘境是她在魔界借助万年灵宝心魔杵打造的,就算是她自己,都不能在试炼进行时介入。 阿七看着离天嘴硬的模样,忽然笑了。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她的语气中饱含讥讽,现在的阿七只想拆穿这魔尊的真面目,“如果不能进入,那玄清道长是如何救下阿渊的?” 离天拍拍被阿七释放灵力烧焦的头发产生的灰烬,艰难起身,捂着心口说:“不管你信不信,那玄清在撒谎!我自始至终都没感受到有其他人进入秘境!” 阿七这一击用了九成的功力,给毫无防备的离天伤得不轻。 可她仍不解气,于是收起笑容,提高了音量喊道:“那阿渊呢?你倒是还我阿渊啊!” “我……”离天喉间发甜,嘴角缓缓溢出鲜血。 她没说谎,整个过程中,她都只感受到秘境中的阿渊。 只是试炼开始后,形成的奇异空间会屏蔽一切,她也不知为何会多出一个大乘期境界的道士? 离天根本想不到,玄清并不是“多”出来的;而她更没办法理解,一只金丹期妖兽是如何变成大乘期道士的。 阿七对离天的伤势视而不见,这都是离天设计分开她和阿渊应得的。 “呵,任你如何狡辩,我也不会再相信你了!”她话锋一转,面上的讥讽更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那些暧昧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她直言不讳拆穿离天的小伎俩:“你以为秘境中出来的是阿渊,你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你的计划虽失败,但玄清道长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以为我是三心二意之人,带走了阿渊。”阿七越说越气愤。 她甩头转身,举起双手朝向天空:“好一个离天魔尊,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心爱的灵宠,实际对我百般利用。” 她向前走了两步,远离离天,随后再次回头,面上的笑容灿烂,说的话却带着看透一般的情绪:“若我真与你有那般前缘,你又何须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阿七说完这话,就轻踮脚尖,回身朝另一方向飞去,留下离天在原地懊恼。 草丛里时刻准备救火的小兔子偷偷将嘴巴凑近同伴的长耳朵:“离天魔尊定是被冤枉的……” 离天愣愣站在原地,心口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她不仅是冤枉,还十分委屈。 几千岁的魔尊,怎可能还是合体期修为? 若不是她对阿七不设防,又怎会受伤? 早在离开魔界前,她就已达到了大乘期境界,只是不愿飞升成为魔神,才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留在魔界。 那日白泽探城,离天就已察觉三人踪迹,从那时她就开始压低修为,诱阿七三人进城。 不过当时的她以为白泽也会进城来,想通过白泽去寻找自己日思夜想的腓腓。 这琴光城,离天不想管了,她要去茯苓宗…… * 玄清并没有直接回茯苓宗,而是前往白泽之前每次消失后再出现的方向寻找白泽。 很快,玄清就根据白泽那特有的仙气找到了一片树木异常高大的林子。 这人间灵气充沛,仙气稀薄,但那仅存的一点点仙气不能为修士所用,于是经历了千万年被留存至今。 白泽寻觅许久,才找到了这么一个有一条细细仙脉的地方。 这处林子中的植物就在这一点点仙气的滋养下,全都成了巨型“妖植”。 因为树木高大茂盛,长时间下来,阳光再也照不到枝叶下方,所以林中常年阴暗潮湿;又因为其中植物比正常形态都要大许多,看起来十分骇人,人们都觉得这里头定有危险。 虽然林中没有光线,但由于没有人类进入破坏,植物们依靠着那点仙气,保持了这模样好些年。 玄清看见白泽的时候,她正躺在一棵向日葵的花盘上呼呼大睡。 玄清先是感慨了一下,原来有了仙气,向日葵都不需要日光了,接着便随意挥手唤醒打盹的白泽。 “你去琴光城,看看能不能救出那些百姓。”玄清言简意赅命令道,没有多余的话,“我要回一趟茯苓宗。” 白泽刚睡醒,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指着自己鼻子问道:“我?” “对,尽力即可,不必过于纠结。”玄清答道。 城中那些被离天抓去的“百姓”,前脚助纣为虐,帮助魔族拐骗外乡人,后脚又对动物痛下毒手,现在救不救他们都有道理。 玄清叹气,人间的黑白就是这样界限不明。琴光城这些百姓,和草实园逃出来的那些为难白泽的人不同,他们的“恶”是实实在在的,可又达不到主谋那样罪大恶极的程度。 矛盾的是,作为修士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魔族残害百姓。 或许这次回茯苓宗,算是给了她一个逃避的机会。 “啊?”白泽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她虽是神兽,但因用着人类的身体,极易疲劳,需要用睡眠休养生息,醒来这一段迷茫期也十分常见。 玄清道出安排后,便转身离开,留下愣怔的白泽自己消化之前的对话。 阿七也没有直接前往茯苓宗,而是往天利城赶去。 她本也想寻找白泽,将琴光城剩下的事情交给她,但她根本不知道白泽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打探她的下落。 如果说现在还有谁能信任,那就只有天利城主洛以君了。 阿七很快到达了天利城。 她正打算往城主府的方向飞去,无意往下一看,却见洛以君身着铠甲,头戴显眼的红色巾帼,在城中指挥布防。 阿七倾斜身体,调整姿势,朝洛以君的方向飞去。 “这边也需派些民兵驻守……”洛以君指着城墙一个角落,“每班两人即可。” “咦?阿七姑娘?”她侧头看着熟悉的可爱面孔,顿时有些惊奇,“不是早晨才去琴光城吗?怎么傍晚就回来了?” 阿七也没多客套,直接带着客气的笑容两步上前对洛以君说:“城主,我有事相求!” 她面容诚恳,一副求助的样子。 周围的兵士见此情形,纷纷自觉地离开,留下她们单独谈话。 待周围的人悉数散去,洛以君才朝阿七拱手道:“姑娘乃我天利城恩人,如有需求,我定倾力相助。” 阿七点点头,简单讲述了琴光城那边的情况:“魔族要将琴光城的百姓用作祭祀,但我和阿渊出了点意外,需要前往茯苓宗一趟。” 最后,她用商量的语气请求道:“城主能否联合周边城主前往交涉?” “没问题。”洛以君没有犹豫,立即答应下来,“待我安排好天利城的事务,便动身与其他城主商议!” 她本就打算插手琴光城的事情。 周围的城池唇齿相依,若琴光城彻底沦陷,天利城作为七星阵的阵眼,被端掉也是迟早的事。 见洛以君答应得痛快,阿七也知道她的格局不一般。 但她想起琴光城内百姓的所作所为,还是提醒道:“只是魔族功力深厚,若对方态度强硬,也不必冒险对峙,保护自己的兵和百姓要紧。” 洛以君郑重点头,承诺道:“我定以大局为重。” * 茯苓宗门前,玄清翩然落地。 大门似有感应一般,缓缓打开,守门的弟子立即知晓有宗门高位者回归,随即在门内列队,垂头恭迎。 玄清习惯性地目不斜视进入宗门。 毓秀感应到玄清的气息,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伴在玄清身侧。 “师尊,您终于回来了。”她喘着气,用激动的声音道。 “嗯。” 玄清语气沉沉,面上不悲不喜。 毓秀见玄清并不想搭理她,赶紧禀报门内事务:“师尊,掌门前脚刚收留了一位女子,您要不要去看看?” 玄清以为来人是阿七,假意询问着:“那位女子姓甚名谁?” 见师尊终于回话,毓秀的心情也有所回暖,她细声细气回答:“那女子姓柳,名如璃。” 玄清脚步顿住,侧身看着毓秀,不解地询问:“谁?” 第55章 茯苓宗齐聚 在毓秀和其余弟子的陪伴下,玄清莲步轻移,径直往茯苓宗正殿走去。 茯苓宗正院中花团锦簇,草木繁盛。 正殿方正对称,气势恢宏,朱红色的墙壁配上黑瓦屋顶,屋顶两边分别垂着一条精致的雕花雨链,庄重而不失典雅。 玄清行走的宽阔步道对着正殿大门,守在门侧的弟子瞧见来人是玄清师尊,立即转身三两步进门通传。 待玄清快步进殿,里头众人皆屈膝行礼。 茯苓宗追求一个“静”字,行礼时不会言语。 玄清也只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茯苓宗正殿内宽阔空旷,因常年举办正式大会,里头并没设接待的桌椅,只在正中间祖师爷雕像下头放了三张椅凳。 正殿正中的空地能容下二百号人列队站立,而她们十几二十个人此时正站在空地的中央。 在此之前,柳如璃正与掌门坐在椅凳上谈笑叙旧。 接到通传,身着紫色劲装的柳如璃才收敛了笑容,站起身等着玄清进门。 柳如璃跟着大家向玄清行礼,见大家不出声,她也安静站在掌门身旁。 掌门恭敬迎上前,将玄清请到大殿最深处中央的黄花梨木椅凳上坐下。 玄清淡定入座,接着袖摆一挥道:“毓嫣毓秀留下,其余弟子退出。” “是。”众弟子福身告退。 玄清又对着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掌门和柳如璃一同入座。 掌门一边坐到玄清身边,一边恭敬温和地询问:“您一去好几日,未向宗门说明情况,可有大事发生?” 玄清垂眸,想起如今天下正道宗门向自己隐瞒实情,勾结魔族,伤及无辜,不由叹气后看向掌门,郑重其事点点头:“确有大事发生。” 掌门调整坐姿的动作顿了顿,接着佯装镇定地坐直身体,直直看向玄清,等待师尊解释其中内情。 玄清拨弄起手中的菩提手串,思考后下令道:“悟悠,你下去安排,向所有宗门发帖,让他们三日后来茯苓宗商议要事。” 悟悠是掌门的道号,她比玄清小三辈,平时也将玄清称为“师尊”,玄清则直接称呼她的道号。 “是。”悟悠掌门低眉应下玄清的要求,然后等着她进一步的指示。 玄清却不再言语,反而凝神思考起来,各宗门的所作所为,玄清并未彻底了解清楚,此时也不便将具体事宜告知悟悠。 正殿陷入沉寂。 其余四人见玄清面色严肃,皆杜口吞声,莫不敢言。 须臾过后,玄清眨眼,将思绪拉回现实,她看向来到茯苓宗的客人,然后再侧过眼,面色柔和地询问:“悟悠,这位是……” 提到身边这位女子,悟悠掌门才缓和了神情,微笑着介绍:“这是我挚友柳琴之女柳如璃。” 玄清眉尾轻轻扬了一寸,她跟悟悠关系紧密,却从未听过她有一个叫“柳琴”的挚友,甚至在江湖上,她也从未听过叫作“柳琴”的修士。 她忍不住好奇道:“柳琴是哪门哪派的道友,我最近忘性大,不太记得了。” 一说到柳琴,悟悠掌门便喜笑颜开,她煞有介事地对玄清说:“柳琴是岭南柳家的小姐,自小有些慧根,跟着江湖术士随意修行,也混了个筑基期的修为。” “我历练时与她相识,还曾带着她来宗内小住,师尊您忘了?”悟悠说完这些,还把她带着柳琴拜见玄清的经过仔仔细细讲述了一遍。 玄清越听越奇怪,因为悟悠说的这些,她完全没有印象。 想着自己都快两千岁了,脑子老化也不是不可能,于是玄清选择将疑惑揣在了心中。 但她似乎觉得还有什么不妥,悟悠从小不善言语,是在经过历练,成为前任掌门属意的继承人后才逐渐变得开朗。 成为继承人选后,她日夜苦修,几乎没有休息过,怎么会带着在外认识的友人进宗玩耍? 怀疑的种子深深扎进玄清的心底。 她面色不改,瞧向悟悠口中介绍的柳如璃。 柳如璃见玄清看向她,连忙抱拳作揖:“小女柳如璃,拜见玄清道长。” 玄清眯眼笑着,实则是在掩盖眼中释放出的探查灵气。 两息过后,她确认对方是筑基期的修士,才回应道:“柳姑娘不必拘礼。” 柳如璃保持笑容,不再多言。 她也在心中窃喜,幸好她没有低估玄清的道行,提前做了周全的准备,才能骗过玄清和悟悠。 在场的人都没看出来,柳如璃便是离天,离天便是柳如璃。 掌门一个合体期的修士,离天轻易就篡改了她的记忆,什么挚友,什么历练后回宗拜见玄清,都是她编的故事罢了。 她也是想试探一下玄清的深浅,才没有阻拦悟悠向玄清陈述那些子虚乌有的经历。 至于玄清的查探,离天早有防备。 她的境界与玄清平起平坐,提前一步隐藏自己的修为,就连白泽都无法探到她真实的情况,玄清自然没办法拆穿她的伪装。 “禀报师尊,禀报掌门!”门外传来弟子的声音,“前几日来访的那位阿七姑娘再次求见。” 不待玄清开口,悟悠掌门就连忙起身,变现得又急又尴尬。 “快请进!快请进!”她连声催促道。 “是。”弟子低头应答,随后迅速前去引领阿七。 掌门在其他弟子面前也算得上是威严冷酷,可面对不管是年纪还是辈分都比自己长许多的玄清,她很容易手忙脚乱。 当初阿七离开后,她才听说有这样一个姑娘来过。 虽然没能见到那封推荐信,但悟悠听弟子说封面上的落款是阿紫,且上头的禁制连毓秀和毓嫣都无法开启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小姑娘来自峡谷。 “掌门,当时宗内出了点事,我才没来得及接待阿七姑娘,并不是故意怠慢她的。”悟悠掌门解释的时候语气都弱了下来。 因为玄清曾告诉过她,自己与峡谷内的生灵相交甚笃,那阿七肯定是来找玄清的,说不定她们还是旧识。 玄清微微皱眉,摆摆手让悟悠坐回椅凳。 当初毓秀和毓嫣还有谷蕊与阿七发生冲突,她确实非常介意,并且这次回来,一定会处理这件事。 但当时悟悠忙着宗门弟子选拔,后头又发生了藏宝阁被盗的事,疏忽了阿七并不算罪过。 玄清不知不觉地伸直了脖子,望向门外,似乎在期待即将出现的阿七。 悟悠掌门也理了理道袍,心虚地摆出淡然矜贵的姿态。 阿七依旧是那身修士打扮,手执苍云宝剑,脚步沉稳,在门内弟子的指引下来到玄清和悟悠掌门的面前。 她看都没看离天假扮的柳如璃和悟悠掌门一眼,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玄清,然后恭敬弯腰一拜:“晚辈阿七,还望道长将阿渊还予晚辈。” 悟悠并没有计较阿七对她视而不见的行为,反而看出了阿七和玄清似乎之前有交集。 此番二人交谈,她没有出声打断,而是安静地等着她们透露更多信息,比如这“阿渊”到底是谁。 玄清知道阿七紧张阿渊,可她就是阿渊,现在又去哪里找一只新的阿渊给阿七呢? 阿七专注而期待的眼神死死盯着玄清,逼得玄清心都慌了起来。 悟悠静待下文,离天在旁抬眉看戏,而在众人没注意的角落,毓秀满眼火光,仿佛要将阿七生吞活剥。 毓秀忍不住发出嘟囔声:“她有什么资格要求师尊做事!” 阿七听见了毓秀的声音,却没注意到她说的具体是什么,只是微微转头,不屑地瞥了毓秀一眼,再慢慢收回视线,继续等待玄清的回答。 玄清很快找到了合适的解决办法。 她也摆出一副修士魁首的气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强势而冷厉:“阿渊与我渊源颇深,可她在那魔尊的秘境内受伤不轻,此番正在我的空间里静养疗愈。” 离天在一旁忍不住无声地做了个“屁”的嘴型。 玄清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与阿七“商量”道:“如阿七姑娘不介意,可先在茯苓宗住下,我每日会择些时间让她见你,如何?” 阿七并没有立即下决定,她定定沉思了许久后,才接受了玄清的提议:“好,那我和阿渊就打扰玄清道长,打扰茯苓宗了。” 实际上,她并不是在思考是否应该留下来,而是在感受阿渊身上的契约强弱。 她和阿渊结过契,只要她与阿渊在一定的距离内,她就能通过契约散发的气息了解阿渊的身体情况。 刚才她感受到,阿渊身上的契约牢固,且阿渊的气息十分正常。 虽然不知道玄清为什么要说阿渊受伤严重,但只要阿渊安全,加上琴光城那边她已经托付给了洛以君,接下来在茯苓宗留几日并无大碍。 离天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翻了个白眼,心魔秘境,要么胜过心魔全身而退,要么被心魔吞噬,灵魂堕入地狱,只剩尸首。 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可能,身受重伤更是无稽之谈。 她心中鄙视着玄清,一个所谓的正道魁首,竟比她还会说谎。 吐槽和鄙视过后,柳如璃开始思考为什么玄清不将阿渊交出。 难道……那所谓的阿渊其实已经殒命?玄清救出来的,不过是一具尸体? 离天顿时激动了起来,少了一个对手,还可以将对方的死栽赃给玄清,那哄走阿七,岂不是易如反掌? 也不知是因为玄清确实强大,在修为和能力上与她平分秋色,还是因为玄清一来就怀疑她的身份,让她费力遮掩,总之离天对玄清是没有一丝好感的。 确定心中的计划后,离天开心极了,直接站起身走到阿七旁边,热情地邀请道:“姑娘可否与我住近些,我们都是客人,互相好有个照应。” “不行!” “不行!” 两声拒绝同时响起。 其中一声来自玄清,而另一声,竟来自候在一旁的毓嫣。 一直咬牙切齿的毓秀都一时走了神,毓嫣今天这是发哪门子疯? 其她人也惊讶地看向毓嫣,好奇刚刚还毫无存在感的人,怎么忽然喊出了声? 玄清意识到自己刚才略有失态,还好毓嫣洪亮高亢的声音盖过了她低沉细微的声音,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她拍了两下手掌,提醒道:“各位,茯苓宗有茯苓宗的待客之道。我们需要根据修为分配厢房,以保证相邻厢房中不会出现恃强凌弱的事件。” “当然,我并不是针对二位,只是再过几天会有许多门派的修士来到茯苓宗,届时我们也会按照这个规矩分配房间,望二位配合。” “没问题。”阿七抢先答应下来,她主动询问起自己的住处,“我是合体期境界,可否住得离玄清师尊近些?” 她想要时刻感受到阿渊的气息,保证阿渊的安全。 玄清提起的心顿时放下,她长舒一口气后温柔地答道:“当然可以,不知阿七姑娘是否介意入住我的小院?” 离天瞬间嗅到了危险,这玄清竟邀请阿七入住自己的院子,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不是想自己接近阿七是什么? 可不等离天提出反对意见,刚才表现异常的毓嫣竟几步小跑来到她跟前:“柳姑娘的修为,正应住在我们内门弟子侧边的厢房。” 悟悠和毓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毓嫣平时比毓秀沉稳干练,今日怎会如此主动?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失常。 玄清不想在此多留,直接起身命令道:“那我们就将客人各自带去住处吧。” 毓嫣闻言,赶紧朝离天提议道:“柳姑娘跟我走吧。” 离天无奈,只好随毓嫣离去。 毓秀担心毓嫣的状况,也在玄清和悟悠掌门的许可下跟了过去。 玄清伸手,向阿七道了一声:“请。” 阿七便低头致谢后往外走。 只是悟悠掌门在站起后,与玄清并肩而立,捂着嘴轻声问道:“我茯苓宗什么时候有的这待客规矩?” 第56章 阿七的猜测 玄清将阿七带进自己的磬徽院。 实际上,玄清常年在外处理事务,并不会长时间住在茯苓宗的别院内。 只是她身份摆在这儿,就算这院子没人居住,弟子们也会将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 院子内都是松柏一类常青的植物。 此时正值春末,院内各种各样的花香袭人,一派欣欣向荣的情景。 院内一共有三间卧房,玄清自然是住在正中央的正屋。 她指指东边的偏殿,对阿七说:“这间房内的陈设是新置办的,阿七姑娘是否愿意看看?” 阿七赶紧抬起拿着宝剑的手一拜:“玄清道长安排就好,晚辈岂敢挑剔?” 玄清点点头,轻轻抬起手碰碰阿七的后背,让她往东偏殿走。 就这样,阿七跟随玄清进入了房间。 这一路上,阿七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玄清,茯苓宗的景色是半分都没落入她的眼中。 之前,阿七心绪烦乱,在确认阿渊的安全后,阿七才开始观察玄清。 她总觉得,现在的玄清道长,和上一次在天量尊者的秘境中见到的不太一样。 上一次,玄清道长是功力高强力挽狂澜的长者;而这一回,玄清道长变得亲切了许多,且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很像……阿渊。 东偏殿里的陈设确实都是崭新的,这本就是玄清离开茯苓宗前为阿七准备的。 此刻虽比计划的时间晚些,但阿七还是按照原计划,住了进来。 为了跟阿七的火系灵力相搭配,房间内摆放的植物是郁金香,窗帘和帷幔都是橘色或红色。 阿七身处其间觉得十分舒适。 玄清打算让阿七自己探究一下新房间,开口道:“阿七姑娘请自便,贫道……” 阿七却连忙拦住了玄清,并指着屋子正中央的方桌圆凳:“道长可否坐下与晚辈聊聊。” 玄清眼中亮了一瞬,她当然愿意以自己的真实身份跟阿七多多交流,培养感情。 她轻旋身姿,优雅地坐到凳子上,将一只手臂放在桌面,身子侧倾靠在桌边,抬起另一只手指向椅凳:“阿七姑娘请。” 阿七小心翼翼地礼貌坐下,端正着身子,双手放在腿上,礼貌地提问:“晚辈想请教,之前道长您说和阿渊渊源颇深,究竟是何意?” 玄清呵呵笑了几声,并紧张地垂下视线,趁着这间隙在心中抓紧时间编故事。 玄清很快想好了说辞,手链笑容后直视阿七的眼睛,慢慢地说:“五百年前,我带云蝶出谷,云蝶也将阿渊引到了我的面前,求我治疗她的伤。” “我当时看她可怜,便顺手救下了她。” “原来如此。”阿七面带疑惑道,“可玄清道长既已向云蝶和阿渊施与恩典,却为何不愿收云蝶和阿七为徒,还要将她们送到恋藏山谷?” 玄清放在桌上的手滑下,整个身子也坐得端正了些。 “茯苓宗内都是普通的人类弟子,云蝶和阿渊留在宗内难免被排挤。”玄清向阿七仔细解释道。 “除了族群的问题外,平日里贫道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组织正道宗门对付魔族的事上,实在抽不出时间指导弟子,所以这些年从未收过徒。” 玄清这话饱含深意,她想通过这些事,告诉阿七自己从未收过徒弟,阿七是特别的,她想要让阿七成为她唯一的徒弟。 可阿七并没有听出这些,她注意到玄清提到了正道修士联合对抗魔族的事情。 但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说明,正道宗门并没有尽职尽责保护百姓,反而和魔族达成了默契,失了本心。 阿七忽然心虚地将视线转向地面,因为她的心里忍不住在抱怨:不收徒不也没把魔族的事管好吗? 等她再次转回视线,却发现玄清清淡绝美的容颜似乎跟阿渊有七分相似,只是多出了岁月沉淀下来的淡然和沉静。 恍惚之间,两张脸重合在一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在阿七心中浮现。 “阿渊可有见过道长?”阿七没有底气地问道,她害怕印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玄清也发现阿七的情绪有所改变,但又不知她具体在想什么,于是决定不去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她面露微笑,柔柔地反问道:“姑娘为何问起这个?” 就这样,玄清把这棘手的问题还给了阿七,然后忐忑地等着对方向自己解释。 阿七低头抿嘴,觉得自己的猜测也并没有冒犯到玄清,于是鼓起勇气告诉玄清:“回道长,不瞒您说,我总觉得阿渊化形后的形象,跟您十分相似。” 她把自己注意到的事情道出,还在心中把整个怀疑的逻辑理清,醋坛子也在此时打翻了。 “或许,阿渊钦慕道长,故意将自己的外貌塑造得和道长一样……”这话酸溜溜的,整间屋子都被酸涩的味道填满。 玄清这下明白了,阿七是误会了自己和阿渊的关系,立即斩钉截铁否认道:“不可能!我向阿渊渡气后便离开,阿渊并没有在化形前见过我。” 此刻的她只想撇清和“阿渊”的关系,让阿七不再纠结与伤心。 可她的心里,却有那么一丝丝甜蜜冒出。 她*不愿阿七难过,可阿七在乎她,她自然也是欢喜的。 听到这儿,阿七才振作起来,她主动为阿渊和玄清解释起来。 阿七抬起手,伸出食指,有条有理地分析道:“有可能是玄清道长渡气时,影响到了阿渊体内的灵气,导致阿渊的人类形象中有道长的影子。” 玄清也不回答,只是微微点点头,默认了阿七这个说法。 她抬手拍拍阿七的肩膀,安慰道:“我晚间就让阿七姑娘你和阿渊见面,你有什么话,待那时再与阿渊商议便可。” 阿七朝玄清笑着点点头,本打算完全放下心等待夜晚的相见,却在不经意间感受到自己和阿渊所结的契约从玄清的手掌传来。 阿七定神探查和契约气息一同传来的灵气,令她惊讶的是,玄清身上的灵气竟也和阿渊如出一辙。 这太奇怪了! 玄清起身,告知阿七自己还要处理别的事情,主动提出离开房间。 阿七知道玄清的身份特殊,不能一直坐在屋内与她交流,于是起身朝玄清作揖:“恭送玄清道长。” 送走玄清后,阿七眼神发木,愣怔地关上房门,若有所思走回桌旁坐下,提起水壶为自己斟茶。 虽然她对契约之术并不算特别擅长,但自己和阿渊的契约气息从玄清的手掌心传来,怎么都不算正常。 她猜测着,难道是因为阿渊在玄清的空间中,释放出的气息会凝结到空间主人的身上? 又或许,正像玄清所说的,阿渊受了重伤,是玄清为她疗伤,从而留下了气息和灵气在玄清身上? 阿七在脑海中思索了许多可能性,最后那个糟糕的想法还是钻了出来——难道!阿渊和玄清道长有私情!她们背着自己已经…… * 毓嫣把离天带到目的地,热心地为她忙前忙后,还说要为她打扫房间。 离天也觉得这毓嫣行为举止不太对劲,于是趁着毓嫣背对自己的间隙,朝她施了法,命她尽快离开。 好不容易将这尊大佛送走,离天没在屋中停留片刻,直接打开窗户纵身一跃,避开茯苓宗弟子的耳目往玄清的磬徽院赶去。 她鬼鬼祟祟来到磬徽院的门口,躲藏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她正要动身进院,却看见玄清慢悠悠地离开了。 “真是天助我也!”离天忍不住小声嘟囔,“小阿七这会儿是一个人在里头,嘿嘿。” 待玄清走远,离天直接飞进了院子,并轻松探查到了阿七所住的房间。 * “咚咚咚……” 窗户发出的声音打断了阿七的思考,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斟的茶水都溢出了杯子。 “哎呀呀!”阿七一声惊呼,赶紧起身收拾残局。 用灵气把桌面水渍吸干后,她才转身去查看窗户那边的情况。 她一边开窗,一边感叹着:“茯苓宗里的鸟儿力气真大,啄的窗户哐哐直……” 窗扇张开,阿七说话都变得结巴了:“姑娘……你……为何不走正门啊?” 离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想躲着茯苓宗里的其他人,忘了走窗户是件冒犯的事。 “抱、抱歉……”离天抓了一把自己的马尾,“咻”一声离开窗外,绕到正门那边。 阿七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门那头传来了咚咚声。 她皱着眉,几步往门口跑去,打开门将对方请进屋。 离天自来熟地进门四下打量,口中还介绍道:“在下柳如璃,谢姑娘不嫌弃。” 阿七笑了一声,心里纳闷: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嫌弃了?哪儿有正经人拜访别人敲窗户的? 离天仔细观察着房间内的家具和装饰。 果然,玄清院子里的房间就是比其他院落的房间精致多了,她住的那处可没有郁金香这样的盆栽,没有色彩鲜艳的帷幔。 “柳姑娘……”阿七在离天身边喊着,“柳姑娘!” 一心注意着房间状况的离天被阿七喊回了神,才结结巴巴回应道:“啊?什、什么?” 阿七瞪着无辜的圆眼,指了指方桌:“柳姑娘请坐。” 她疑惑极了,这柳如璃,从刚才在正殿起,似乎就想跟她说话。 现在两人才刚入住房间不久,柳如璃不在屋里好好休息,就来找她,肯定有什么目的! 见柳如璃坐下,阿七也坐到了对面,将刚才倒满的那杯茶水移到手边,再为柳如璃斟了一杯茶递过去。 “姑娘寻我何事?”阿七询问道。 第57章 离天的试探 离天早已准备好一套合理的说辞。 她现在的身份是初到茯苓宗拜访的柳家后裔,跟茯苓宗的内门弟子比起来,可谓是身娇体弱,灵力低微。 “我先前看阿七姑娘跟玄清道长之间的交流,感觉你们二人似乎是旧识?”离天挤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铿锵有力。 说完,她端起面前的茶水往嘴边送,眼睛却一直盯着阿七。 玄清是茯苓宗最引人注目的人物,离天打算用她作为切入点,和阿七聊天。 阿七思索了一会儿,在出谷前,峡谷也算承了玄清不少恩情,可要说她与玄清具体的关系,也只是她曾听闻过不少关于玄清的事迹;出谷后,她曾与玄清有过一面之缘,被对方从天量尊者的手上救下,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了。 思及此,阿七突然意识到,玄清对峡谷内的生灵和自己都有恩在先,今日自己在正殿的态度似乎不太礼貌。 “旧识谈不上。”阿七的口气变得谦和起来,“玄清道长行侠仗义,我只是被庇佑的子民罢了。” 阿七心情沉静下来,愈发觉得之前对玄清道长颇有不敬,她垂眸看着满溢的杯子,拿起盖子轻轻拨去上层的茶水,再端起来呷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入喉,她的情绪变得更加稳定。 离天听阿七这样讲,心中盘算着,既然阿七和玄清并不熟悉,那她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改变阿七对玄清的看法也是轻而易举。 “不瞒您说,我是悟悠掌门老友之女。”她笑得腼腆,口气也谦卑,跟现在的身份配合得很好,“实际上之前我也并未见过掌门,在茯苓宗是人生地不熟。” 她放下手中茶杯,故作扭捏的样子:“我想打听打听玄清道长的喜恶,以便不给自己和柳家丢脸。” 离天这副女儿羞涩的姿态和她的修士装扮格格不入,阿七看在眼里,又开始怀疑,这离天是不是也对玄清道长有所企图,毕竟玄清道长的美是有目共睹的。 阿七又想起了阿渊,那跟玄清相似的容颜。 玄清道长给阿渊治伤,会不会发生自己给阿渊治伤时那些事…… 她微微甩头,想将那些稀奇古怪的思绪都甩出脑海。 离天这次本就是来示弱的,阿七的前世腓腓,是个性格开朗,乐于助人的小神兽。 行走江湖也不管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遇到不平事总得帮弱者出出头。 她信心满满问道:“阿七姑娘是否愿意……” 可阿七脑中还是不断浮现出两张相似的脸卿卿我我的画面,急得她捏起拳头猛捶了一下桌子。 “咚!” 阿七下手不轻,捶得桌子响了一声,连上面的茶壶和茶杯都颤了几下。 离天不知阿七此刻脑补了一万个画面,还以为是反感她的提议,赶紧尝试安抚对方:“姑娘不愿意就算了,算了……” 说罢,还抬手做无辜状。 阿七被离天的手势吸引,才想起对面还有个人正在和自己对话。 “抱歉抱歉,刚刚失态了。”阿七忙解释着,“我想起了一些别的事,不是针对您。” 她赶紧理了理袖口领口,正襟危坐问道:“柳姑娘刚刚说的是?” 这一通道歉,让离天知道,刚才阿七是走神了,并不是厌恶自己,于是又按照原计划,将自己的提议说了一遍:“阿七姑娘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向茯苓宗弟子们打听一下玄清道长的喜好?” 阿七明显不想私底下做这些小动作,她一口回绝道:“大可不必,玄清道长乃正道魁首,行事中正,应当不会为难我们。” 被拒绝的离天也并未气馁,这只是她试探阿七心性的问题。 既然阿七不愿去打探玄清的喜好,更加说明阿七对玄清没有多余的情感,二者关系并不好,之后将阿渊的问题推给玄清就更方便了。 她热情不减,继续缠着阿七,一定要让自己跟阿七搭上共同进退的线。 “阿七姑娘修为高深,不知这段时间可否指点一二?” 她相信,自己是小小的筑基期修士,阿七定会心生怜悯,带她进步。 阿七确实是一个乐于助人,好打抱不平的魇妖。 但离天现在被茯苓宗好好地安顿在门内,没有什么危险和悲惨的遭遇,阿七对她并没有照拂之心。 阿七更相信一步一个脚印地奋斗和努力。 更何况,阿七是妖,柳如璃现在是人类身份,人/妖殊途,阿七学习的功法可不能适配人类。 她机灵的脑瓜子一转,立即用轻松的语气,自谦地拒绝道:“我也是来拜师学艺的,没有资格指导他人。” 她也没有只拒绝对方,还诚恳地提议道:“你不是跟掌门相熟吗?何不拜在茯苓宗门下?” “若能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前途无可限量啊?” 阿七说到这儿,眼中都放出了光芒,仿佛在催促对面的柳如璃赶紧行动。 离天心中不屑,悟悠的修为,哪里配成为她的师父? 整个茯苓宗,恐怕也只有玄清能跟她一较高下了。 可被阿七天真热情的眼神盯着,离天可不敢在脸上表露出那样的情绪。 她将眼神转向身侧的地面,嘟嘟囔囔道:“若要悟悠掌门收我为徒,肯定需要按规矩从外门弟子做起。” 这话阿七可不爱听了,五百年来,她在峡谷中起早贪黑,再苦再累也不抱怨,才练到了今天这个境界。 她的表情不再那样和善,淡淡的秀眉微微蹙起,反问道:“不然呢?修行岂有捷径?” 阿七人生的目标有二,一是保护阿渊,二是找到母亲,而通往这个目标的道路,便是刻苦修行。 她无法接受一个刚筑基的修士就开始想方设法走捷径,这跟所谓的邪修、魔修有什么区别。 阿七不知道的是,对面这“人类修士”还真是魔修。 在魔界,弱肉强食是生存法则,当年的离天,便是在一片厮杀中脱颖而出,成为魔界三把手的。 老魔王的子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一个孩子都有成为新任魔族至尊的可能,竞争的残酷程度可想而知。 而离天当初正是被腓腓的善良感动,于是心生大志,想重建魔界秩序,让手足相残的悲剧退出历史舞台。 只是只有想法还不够,没有具体的计划,难免兜兜转转回到原先的思维。 离天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不妥,但一时也没办法将话题掉转过来。 就在这气氛僵住的时刻,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股爆发的灵气。 阿七和离天都忍不住往外探头。 “你也感受到那股暴躁的灵气了?你不是才筑基期吗?”阿七疑惑地看着离天。 “不是。”离天指指外头,“我听到声音了……” 毓嫣风风火火闯进磬徽院,踏在地上的脚步铿铿作响不说,口里还喘着粗气。 她急着寻找玄清,告诉她柳如璃刚进屋不久,就失去了踪迹。 “师尊!师尊!”毓嫣大声喊着。 阿七记起玄清临走前告诉自己要出去办事,忙起身准备出门对毓嫣说玄清不在院中。 离天现在是看到毓嫣就头疼,她本以为阿七不会理睬此人,可阿七站起身就往门边走,她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站起身就朝窗户的方向跑,打算溜之大吉。 “咔咔……” 窗户被离天用力打开,窗外却出现了一张阴云密布的脸。 “玄、玄清道长。”离天尴尬出声,“你怎么在、在这里啊?” * 阿七刚出门就看见毓嫣往磬徽院的正殿赶。 她加快脚步往毓嫣小跑过去,嘴里还不忘喊着:“毓嫣道长,玄清道长出去办事了,暂时不在院内。” 毓嫣听见了阿七的声音,随即站定了脚步,转身朝向阿七赶来的方向。 阿七也顺势站到毓嫣身旁,对她说:“刚刚玄清道长将我安顿好后,便出门办事去了。” 毓嫣听罢,又侧过头看看正殿紧闭的大门,确定里头没有丝毫动静后,口中嘟囔道:“那我去哪儿寻柳姑娘?她到底跑哪儿去了?” 原来,离天施法将毓嫣驱离后不久,毓嫣就恢复了理智。 可这“恢复”理智看起来更像是失了智,离天的倩影再次占据她的内心,让她回头又往离天的住处赶去。 阿七一听“柳姑娘”,立即在心中感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阿七之前就看出了毓嫣的异样。 虽然她对毓嫣了解不深,但她知道,毓秀好师尊的美色,毓嫣好天下财宝,也不知怎的,毓嫣突然转了性,对柳如璃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和占有欲。 她朝焦急万分的毓嫣挥挥手:“毓嫣道长,柳姑娘刚来我屋里做客了,此时还在,您找她有事?” 听见柳如璃的下落,毓嫣的眼睛直接亮了起来。 她保持着礼仪,朝阿七一拱手,但话语间却来不及客套,直接道出三个字:“快!带路!” 阿七心中忍不住笑,遵礼守义的行动,急不可耐的语言,这不就是肌肉记忆和临场思维的碰撞吗? 毓嫣这人,挺有趣。 阿七引着毓嫣往东偏殿走,毓嫣脚步急促,好几次都超过了阿七一个身位后又叹气退回,让阿七在前面带路。 待阿七推门而入,招呼毓嫣进门后,阿七主动指着里侧道:“毓嫣道长您看,柳姑娘……” “咦?柳姑娘你站在窗前干嘛?”阿七疑惑地朝窗户那边走去。 走到一半,她也看见了窗户外头那张阴沉沉的脸。 “玄清道长?”阿七惊讶地定在原地。 离天抽搐着面颊转过头:“阿七姑娘,我、我们坐下说吧。” 第58章 老婆打圈了 玄清为阿七准备的东偏殿不算小,但四个人围坐方桌旁,还是略微显得拥挤了点。 阿七、玄清、毓嫣、离天四人,依次围成一个圈。 阿七好奇地不停转换视线观察每个人的脸色。 玄清本就冷冽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嘴角更是快撇到了下巴;毓嫣的眼睛像是被定在了心爱的柳姑娘身上,一刻都移不开,根本没把坐在她右手边的师尊放在眼里;至于离天,她谁都不想面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没有一人出声,沉默似夜晚的小桥流水人家…… 虽然阿七是茯苓宗的客人,但现在这小小的东偏殿是她的房间,四舍五入她就是这场合的主人。 “玄清道长,柳姑娘过来跟我商讨在茯苓宗做客的规矩。”她主动开口介绍起因,然后把头转向毓嫣,“毓嫣道长则是担心柳姑娘的安危,过来向玄清道长求问柳姑娘踪迹的。” 玄清不言语,只淡淡看了阿七一眼,眸中不带什么情绪。 离天还是那样,闭着眼不愿面对毓嫣炽热的眼神。 气氛又陷入了尴尬,阿七再次开口打圆场:“毓嫣道长,您好像盯得柳姑娘有些紧张。” 毓嫣听见阿七点她,才被这话唤回思绪,忙收回自己赤/裸裸的眼神,抿嘴看了看身边的师尊。 随着毓嫣回神,离天也缓缓睁开了眼,整个房间内的气氛缓和了些。 玄清微微笑了两下,原先骄矜高贵的气质变得随和,口中说出的话却极尽嘲讽之意:“柳姑娘长途跋涉,不在自己房里好好休整,跑我院里来有何贵干?” 缓和的气氛一时又变得有一点微妙。 这本就是毓嫣想问的,她自然没听出玄清的言外之意;而阿七却听出了玄清是在质问对方为何不请自来。 离天原本就是偷偷摸摸过来的,她原先的计划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谁知常在河边走的她竟在这儿湿了鞋。 不过她不是轻易认输的人,面对玄清讽刺式的提问,她不卑不亢,振振有词答道:“我来玄清道长院里,是想寻阿七姑娘,向她请教些问题。” 阿七忙帮腔道:“没错,我们就讨论了些宗门内的事。” 阿七可不想被毓嫣误会,毓嫣现在的情绪明显有大问题,万一被她误会自己和柳如璃有什么私密的接触,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此刻的玄清收敛了所有情绪,再次恢复冷清淡然的凌厉气势。 “哦?茯苓宗的事,柳姑娘不问亲近的掌门,不问热情的毓嫣,跑来问同对茯苓宗不熟悉的客人?”她的声音虽不大,但字字都捶在其他三人的神经上。 说完,她还从容端起手边茶水,准备润润喉。 玄清说的这些,就只差把离天这次来找阿七是故意套近乎的事直接说出来了。 阿七鼻子都皱了起来,这要是被毓嫣听了进去,自己之后在茯苓宗的日子岂不是难过了? “不……” “说不定是阿七姑娘邀请柳姑娘过来的呢?” 阿七刚吱声,就被毓嫣抢走了话头。 玄清手中的茶水刚端到嘴边,瞬间顿住,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左手边仿佛失了智的毓嫣。 “我没有!”阿七急着向毓嫣解释。 她宁可惹怒玄清道长,也不愿惹怒这已经为爱痴狂的毓嫣。 毓嫣其实也没有打算针对阿七,甚至都没有多看阿七一眼,她只是着急向玄清解释。 “柳姑娘灵力弱,在茯苓宗有担忧也是正常,我们应多关心些才是。” 她字字句句都充满了维护,弄得离天都心虚了。 之前还打算教训这柳如璃一顿的玄清,此刻都被毓嫣扰得心烦,甚至忍不住动用灵力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查探了一番毓嫣的身体。 可除了毓嫣本身的灵气波动较为剧烈之外,别的什么异样都没有。 把玄清、阿七和离天弄得无比尴尬后,毓嫣仍没打算收手。 她娇羞地看着左手边根本不敢正眼看她的“柳姑娘”,细声细气道:“其实柳姑娘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语毕,她还伸出左手,搭在了“柳姑娘”的大腿上。 玄清也注意到了毓嫣放浪的行为,但她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任毓嫣行动。 阿七则是嫌弃地轻轻“咦”了一声,身子不自觉往后倾了两寸。 离天因为没有看着毓嫣,所以直到毓嫣的手搭到她的腿时,她才像触电一般,慌张起身往后退,还带倒了凳子…… 这时,玄清才出声喝止毓嫣的行为:“毓嫣!不得对客人无理!” 毓嫣委屈巴巴地端正坐回去,不过这委屈并不是因为师尊的责骂,而是“柳姑娘”躲她像躲瘟疫似的。 离天这下是彻底忍不下去了,这毓嫣怎么都开始动手动脚了? 她一边往门外退出,一边高声朝玄清和阿七喊道:“这次是在下不懂规矩,未事先通报擅闯玄清道长的院落,今后定引以为戒!” 阿七和玄清对望一眼,阿七的双眼瞪得圆溜溜,充满了不可思议;而玄清则是一脸淡然,没有多余的情绪。 离天说完这些就立刻转身,疯狂往门外窜,嘴里还不忘礼貌道:“先告辞了。” 谁知先前还在顾影自怜的毓嫣此刻像是打了鸡血的猛虎,迅捷如风,轻盈似箭,咻的一声跟随离天冲出门外。 “柳姑娘我送你!” 毓嫣就这样追了出去。 因为玄清在场,离天也不敢轻易施放法力,只能憋屈地跟毓嫣拉拉扯扯离开。 离天和毓嫣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阿七才长舒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到玄清这边。 “玄清道长……你不管管?”阿七疑惑道。 她其实也看出了“柳姑娘”的窘迫,毓嫣这些举动实在太过分,作为毓嫣的师尊,玄清理应管束。 然而,放纵毓嫣并不是玄清的本意,也不是因为讨厌“柳如璃”而故意为之。 “解铃还须系铃人。”玄清正色道,讲出了其中原因,“毓嫣是个自制力很好的人。这些年来,她对钱财有执念,却不至于如此疯狂。” “柳如璃的身上有些特别的气息在吸引毓嫣,那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玄清向阿七道出自己的猜测。 经过玄清的点拨,阿七才明白玄清为何如此放任毓嫣的行为。 想想好笑,既然自己之前在茯苓宗正殿内就看出了毓嫣的不对劲,玄清道长和悟悠掌门又怎会看不出。 思及此,阿七又记起之前对玄清不敬的行为,于是主动低头向玄清道歉:“之前因为心系阿渊,对玄清道长多有不敬,还请道长海涵。” 玄清一时惊讶,不知阿七为何会说这些,但她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只是轻轻点头回应:“无碍。” 趁着阿七服软的时候,玄清决定嘱咐她两句。 “阿七,我并不是喜好说教的人。”玄清先是真诚地告知阿七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我和阿紫交好,必须代她叮嘱你几句。” 阿七一副讨教的神情,虔诚地看着人间部众口中举世无双的道人:“是。” 玄清得到阿七的回应,才开始侃侃而谈:“我知你修为不俗,也有智慧去隐藏自己的实力。” “但世间不乏修为高深之人,也不乏聪明人,如果有人一味迎合你的喜好,并用示弱的方法靠近你,你就需要多思考一些了。”玄清意有所指,“她可能也跟你一样,是聪明又强大的人。” 阿七也立即明白玄清暗示的人是谁,她低头思忖,缓缓皱起了眉。 “柳如璃”一来就跟她拉关系,要跟她一起打探玄清的喜好,又以自己修为不够为由,要她指导。 她当时觉得没什么问题,现在想起来,却处处是漏洞。 在茯苓宗四处打探人家师尊的喜好,难道不会被发现或告密吗? 还有“柳如璃”要她教授功法的事,既然都能够被茯苓宗款待安置了,有谁会弃茯苓宗弟子的身份不顾,而找上一个散修求教? “那柳如璃应该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阿七面色有些苍白,为自己的疏忽感到羞愧。 玄清用指节扣了两下桌面,让阿七回过神来。 “吃一堑长一智,今后行走江湖注意些便可。” 此刻的玄清就是一个沉稳老练的长辈,看着阿七的眼神充满了怜爱。 不知为何,阿七也感觉到与玄清待在一起非常安心,这感觉就像跟阿渊在一起一般。 * 直到远离了磬徽院,离天才忍无可忍朝毓嫣施了重法,并操纵毓嫣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睡下。 对毓嫣这样反常的举动,心里疑惑最深,最想快点将这个问题解决掉的人,反而是离天。 她不是没遇到过追求者,但这样疯狂且耽误事的还是第一个。 往常她的魔尊身份摆在那儿,就算是再狂热的追求者,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可现在,她为了扮作弱小的模样去接近阿七,却不想招来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对方看自己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还不断上手骚扰,简直可恶! 将毓嫣扔在床榻上后,离天转身开始研究房间内的布景,她也想知道,这毓嫣到底为什么像着了魔一般追求自己。 论搜查和检索,离天算得上一把好手,她将床底桌下通通翻了个遍,最终在衣柜里一个带锁的暗格那儿发现了端倪。 上着禁制的锁根本拦不住大乘期的离天,她轻轻打了个响指,那锁便自动打开。 原来,锁上的禁制竟是魔族所下。 离天笑了,她曾听说手下有在茯苓宗安插眼线,但她却没想到,这安插的眼线竟是茯苓宗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 “玄清,你大意至此,拿什么跟我争?”她摇头叹道,“天下和阿七,你都争不过我。” 柜门打开,里头的金钱鼠像赫然出现在离天面前。 她伸出食指和中指,朝金钱鼠像发出一丝黑气。 一道虚影从泥像中慢悠悠飘出,逐渐化为实体。 成为实体的金钱鼠激动地抱着离天的皮靴,高喊着:“离天魔尊来看我了!好开心!” 离天一抬脚,将金钱鼠甩到空中。 金钱鼠猝不及防被抛到空中翻滚了好几圈,还以为自己要摔到地上了,谁知慌乱之中,却被一个手掌接住。 “说,这毓嫣到底怎么回事?”离天饶有兴趣地对自己多年前的小宠物提问。 “魔尊!”金钱鼠顺着离天的手臂爬上她的肩,凑到她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是这样……” 离天听完金钱鼠的陈述,心中又生一计。 * 夜里,阿七忐忑地坐在床边,心中慌乱。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阿七迫不及待冲上前将门拉开。 人形的阿渊站在门外,脸上的笑容温柔如水。 第59章 再见阿渊 来不及思考,阿七就冲出门槛,直接抱着阿渊转了两圈。 放下阿渊之后,阿七又后退两步,双手拉着阿渊的手臂,歪着头上下打量道:“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阿渊挣脱阿七的控制,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你看,我没事。”她声音里也充满了喜悦,阿七高兴,她当然也高兴。 月亮的清辉洒在阿七和阿渊身上,给二人描了一个蒙蒙的白边,仿佛两个仙子。 阿七紧紧抓着阿渊的手腕,把她往房间里拉:“快进来。” 现在的玄清,不是茯苓宗的师尊,不是众弟子的信仰,只是阿七的小蛇。 今天是她在宗门内恢复身份生活的第一天,这一天的生活让她无比想念周遭与她无关,整个世界只有阿七的感觉。 此时的她不用强行撑出强大的气势指点江山,不用摆出冷峻的脸色安排事务,也不用说每句话之前都细细思量。 当阿七将那扇门关上,玄清更是无比放松。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道侣”真正的含义。 她转身,打算跟阿七继续交谈,可当她真的转过脸,眼前却是一黑。 阿七像是一只等待已久的小狼,扑上了眼前觊觎已久的小羊羔。 她双手禁锢住心爱的阿渊,樱桃唇精准地贴上对方轻薄的唇瓣。 玄清也不挣扎,因为她也在等这一吻。 她温柔地微微向前伸脖,让吻的力道变强。 然而阿七并没有将这吻持续太久,反而是收回脸后在玄清的脸颊上“吧唧”又是一口。 玄清的脸都被阿七亲变形了! 不等玄清抱怨,阿七又拉着她的手腕,走到桌前,将她按在板凳上:“阿渊你先坐,我们聊聊!” 玄清揉揉自己被蹭上了口水的脸颊,无奈抬头看向阿七。 “阿渊,你先告诉我,在离天那秘境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阿七现在迫切地想知道阿渊的遭遇。 玄清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捏起了下巴,开始回忆当时的情形。 “我被卷入试炼,遭遇了三重心魔的考验。”她一边思考一边总结,想把试炼中的情况说清。 “三重?心魔?”阿七一时没明白这两个词语的含义。 “嗯。”玄清肯定地回答道,并开始逐一解释:“第一重考验,是一些黏稠的妖怪袭击我,考验我的定力,这一关我过得很轻松。” 阿七回忆起离天的话,心魔对邪念越重的修士和妖兽,会发起越严重的攻击。 她当时就觉得,阿渊如此善良正义,在里头定能轻易解决战斗。 “第一关很轻松”这话,阿七是相信的。 “第二重考验……”玄清顿了顿,决定如实陈述,“是一群小魇妖跑来纠缠我,说我既然能跟你在一起,一定也愿意接受它们。” 阿七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不自觉地将头别到另一边,嘴角忍不住上翘。 她确实有过那么一点点邪恶的渴望,如果阿渊有心魔,她希望那是对自己的执念。 当阿渊将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她心中有点惊喜,还有点害羞。 “那……那你喜欢那些小魇妖吗?”阿七低着头,问道。 “当然喜欢。”玄清迅速地回答。 “啊?”阿七不禁出声。 她娇羞的表情立即变得尴尬,原来,原来只要是魇妖,阿渊都喜欢啊? 见阿七语塞,玄清话锋一转,温柔看着阿七说:“但我已经有自己的小魇妖了,其余的小魇妖模样再可*爱,也不能入我的眼。” 阿七抿着嘴,她没想到,前几天还不知“喜欢”为何物的阿渊,此刻竟说起了这种情话。 “我心无旁骛,一心只有自己的小魇妖,很快就过了第二关。”玄清得意洋洋道。 她现在披着“阿渊”的“外套”,平时作为师尊不能展露的情绪都能放肆地表现出来。 一旁心花怒放的阿七比她还要开心,整张脸的肌肉抑制不住地往上走,眼角眉梢挂着的都是喜悦。 “第三关……”玄清忽然沉静了下来,她顿了一会儿,嘴里才蹦出两个字,“是你。” 房间内安静下来,窗外的虫鸣变得清晰。 如果说之前阿七听见小魇妖这类与她有关的意象时是开心的,那现在的她就是忐忑的。 所谓心魔,便是邪念的化身,如果她本人是心魔,那她在阿渊的心中,难道代表的是邪恶? “心魔化出你的模样,想带我堕入虚无。”玄清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道出心魔的目的,“心魔欲让我忘记责任,忘记正道,便利用你的形象引诱我。” “我绝对不会这样做。”阿七举起三指发誓道,“我不可能引你走向邪门歪道。” 然而下一刻,阿七就发现了一些问题。 “不过阿渊,你有什么责任?”她把手放在桌上,睁着圆圆的双眼看向阿渊,“你一只小蛇……” 玄清已经打算将自己的身份开诚布公地告诉阿七,但正派宗门集会在即,她不能在此刻冒险。 “阿七,这次在茯苓宗,我会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她正色道,整个人的气息变回了那个清冷高贵的玄清,“我如何离开离天的秘境,又如何到了茯苓宗,一切我都会向你坦诚。” 在阿七眼里,现在的阿渊不管是从外貌还是气质上,都跟玄清如出一辙。 于是心中的怀疑再次浮现。 “等我几天,好吗?”玄清的表情严肃,语气恳切,“我有很重要的责任。” 阿七从前怀疑阿渊爱慕玄清,可阿渊说的话她是相信的,既然阿渊告诉她在心魔试炼中,处处都是自己,她也不会怀疑阿渊的真心。 只是阿渊的外貌,还有她欲言又止的行为,不得不让她怀疑玄清和阿渊确实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比如,她曾在志奇志怪的书籍中看见过一个说法。 修为高深之人,会寻一生灵,将其打造成自己灵魂的替代容器,有朝一日身处险境,修士便可借助这容器金蝉脱壳。 阿渊与玄清的渊源,真身颜色的变化,化形的样貌,还有她口中的“责任”,让阿七不得不多想…… “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阿七鼻子一酸,向阿渊问起,“你说你会陪着我。” 玄清挺直脊背,声音笃定道:“当然,只要你不离开,我一定常伴左右。” 阿七闻言,站起身就要往阿渊身边走去。 哪知下一瞬,阿七和玄清双双提高警惕转头,直直盯着磬徽院院门的方向。 “谁?”阿七小声疑惑道。 玄清对门内弟子十分熟悉,根据脚步声就听出来人是毓秀。 她眉头紧锁,后悔没有在院子内设下结界,阻止他人前来。 只是谁又能想到,这深更半夜的,毓秀会往磬徽院里钻? “是毓秀。”玄清叹了一口气,告诉阿七,“我能听出她的脚步声。” 阿七知道,毓秀对玄清道长有想法,便出声安慰阿渊:“应该是去找玄清道长的,我们不必……” 话音未落,二人就听见喊声。 “阿七姑娘,我来给你送夜宵。”毓秀的声音就在门外。 阿七赶忙看向阿渊,不知是否应该为毓秀开门。 玄清心中清楚,毓秀见过自己年轻时候的外貌,此刻若被她瞧见,肯定会被发现端倪,引出些麻烦事,于是摇身一变,化作小蛇模样,盘在了方桌上。 阿七见状立即会意,几步上前,将门打开,微笑着接过餐盘:“谢毓秀道长关怀。” 她双手端着餐盘,无法关门,只能先转身往里走,欲将手中之物放上桌。 毓秀却趁此机会,直接踏进门槛,跟着阿七走到桌边。 刚放下餐盘的阿七正想回身去关门,却看见毓秀已经站在了自己身旁。 再看看门的方向——门也没关。 什么素质? “毓秀道长这是?”阿七烦躁地皱着眉,看着板着脸站在自己身边的毓秀。 毓秀高傲地昂头垂眸看着阿七,又斜眼瞥了下桌上蛇形的玄清,语气不屑却带着命令的意味:“姑娘快喝了着参汤吧,我还得把汤碗带回去呢。” “毓秀道长怕不是忘了,我是合体期修士,早已辟谷。”阿七不甘示弱,直接拒绝了毓秀。 她早看着毓秀不顺眼了! 不就是内门弟子中混了个辈分吗?有什么好拽的? 她直接嘲讽地笑了两声:“我本打算给毓秀道长一点面子,做做样子,就说这参汤我喝了;但您像逼迫犯人饮鸩酒一般命令在下,这参汤我今天定是不会喝的!” 阿七已经查看过,里头确实是普通的参汤,并未下毒。 可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谁知道毓秀打的什么主意? 这一次她若是忍气吞声喝了,那明日、后日毓秀再端点食物过来,她到底该吃还是不吃? 修士辟谷,除了是修行需要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便是躲过毒害。 毓秀一向强势惯了,这次被阿七拂了面子,顿时怒火心中起:“阿七姑娘是茯苓宗的客人,茯苓宗用补品款待姑娘,你竟不识好歹……” “哐!” 汤碗碎裂的声音响起。 阿七和毓秀循声望去,只见参汤洒了一地,瓷碗的碎片散落在参汤汁液中。 “你!”毓秀气急,立刻就抬手要攻击桌上的七彩小蛇。 玄清和阿七同时反击,一红一金两道灵气飞向毓秀。 毓秀整个人就像被木棍击飞的禽类一般,朝门外飞去。 “滚!”阿七吼了一声。 她对茯苓宗的人抱有敬畏之心,不代表她可以忍受他人欺辱阿渊。 她挥手用灵气关上房门,然后给房间设下禁制,又把一地污渍清理干净,最后气呼呼地抱起阿渊,往床上走去。 “今夜你与我同眠。”她告诉怀中阿渊。 玄清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她假意答应阿七,趴在床上睡去;实则灵魂出窍,直接飞到院中,化作本来面貌,站在受伤的毓秀面前。 “师尊……”毓秀居然还妄图告状,“那阿七和蛇攻击我……咳咳!” 第60章 宗门集会1 “你的意思是,你大半夜不睡,专门来我院子里挨阿七姑娘和那条蛇的欺负?”玄清冷笑着质问。 毓秀一时语塞。 她本意确实是来给阿七一个下马威。 阿七上次来到宗门,先是甩出带有禁制的信件,后又不辞而别,显然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在悟悠掌门得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还语重心长地训斥了她们姐妹俩。 虽然悟悠掌门性子软,并没说什么重话,但毓秀平时要强惯了,怎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次阿七再访茯苓宗,她自然是要抢占先机,压制住阿七的。 但没想到,阿七的修为竟如此之高,化神后期的她根本无法承接阿七轻轻一击。 “师尊,我本是好意。”毓秀争辩道,“我只是……只是……” 她想说自己想用宗内顶级的补品招待客人,但又怕说出之后,会被师尊看穿真实的意图。 参汤对于身体虚弱和受伤之人确实是大补,但常人食之,却会让体内灵气过于活跃,导致无法静心修行。 玄清没有直接拆穿她的伪装,只是居高临下对她说:“响鼓不用重槌,今日我为何发怒,你心中应该有数。” “之前怪我没注意教导你们,今后若再犯,你就去问问掌门,我茯苓宗容不容得下阴险鼠辈?” 毓秀脑中“嗡”的一声。 她在门内处处要强,就是想让师尊高看自己一眼;而现在,师尊竟因为阿七训斥自己,甚至称自己为“鼠辈”。 毓秀将嘴唇都咬出了血。 她知道现在不能忤逆师尊,只能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于是她忍住心中的悲伤跪在了玄清面前,低着头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弟子谨遵教诲。” 刚刚玄清和阿七的攻击足以让毓秀养上半月,玄清也不打算再出手教训她,只是冷声命令她离开。 毓秀离开后,玄清有些犹豫是否该为院子设下禁制,免得阿七再被打扰。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阿七不是三岁小孩,不需要被当作温室里的花呵护。 脚尖轻点地面,玄清的灵魂旋即回到身体。 睁眼查看周围的情况,整个画面让她感到无比熟悉与温馨。 阿七闭着眼侧躺在床上,整个身子弓成一只虾的形状,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手轻绕着她的蛇尾。 “阿渊啊,肯定是这些日子太累了,才睡得这么快。”阿七自言自语道,“等你恢复好,我们再好好聊聊天……” 玄清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往阿七的怀里拱了拱。 阿七感受着久未动弹的阿渊忽然有了动静,心中喜悦,她没有睁眼,只是勾起嘴角,将头埋得更深点,直到她的嘴唇蹭在冰凉凉的鳞片上。 * 之后阿七倒是过了两天的清静日子,她白日里静心修炼,晚间和阿渊相拥而眠,这安逸的日子竟让她有些不舍。 只是谁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阿七还真有点好奇。 柳姑娘和毓嫣道长之间相处得怎么样了? 毓秀在暗地里有没有偷偷谋划着什么吸引玄清道长注意的计划? 梳妆镜前的阿七总觉得自己的形象有什么不对劲。 发型还是那样,衣着还是那样,苍云宝剑在手,可就是少了……盘在她发上的阿渊。 “哎……”阿七叹了一口气。 自打从峡谷中出来,阿渊就和她相依为命,修为境界上,她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合体期妖兽,但在心理上,她似乎没办法独立。 “玄清师尊这些年是怎么忍受寂寞、独来独往的?”阿七噘着嘴感慨,“我可舍不得我的阿渊。” 嘟嘟囔囔说完,她随手变出一根蛇形的发簪插在头上,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发簪稳固牢靠后,才甩甩发尾,一蹦一跳地离开房间。 今天是玄清召集正道宗门聚会议事的日子,因为阿七在解救琴光城受害者的过程中立下大功,也被邀请参与这次聚会。 集会这种事情,阿七不喜欢出风头,她喜欢偷偷摸摸躲在角落,观察每个人的行为举止,这对她来说是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茯苓宗正殿大气恢宏,却没有桌椅供各大宗门代表落座。 宗门代表们就站立在正殿中央,密密麻麻的人群交头接耳,嘈杂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大殿。 阿七早就猜到,定有些派头大的修士会抱怨,可她没想到,这些正派宗门的代表能如此嚣张。 “这就是茯苓宗的待客之道?茶水没有就算了,椅凳也没有,想让我们席地而坐不成?”一个长髯老者语气低沉道。 “哼,我看我们就是太给这玄清面子了。”另一个胡子拉碴的壮硕糙汉似乎非常生气,“就那病恹恹的模样,我看着就心烦。” 阿七躲在角落,仗着周围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大胆地眉毛抬起嘴角下撇,自言自语道:“好狂的口气,也不怕玄清道长一根手指头碾死你……” 站在阿七前面的两个女修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禁对视一眼,“噗嗤”笑出了声。 阿七赶忙发挥自己搭话的技艺,凑上前去:“两位姐姐在笑什么呀?” 其中一位浅色紫衣的女修用手遮挡着嘴唇,回应阿七道:“口出狂言的那两个男修,走到哪儿都要讲究个排场,实际上蠢得厉害,被别人哄骗丢了好多处地盘都没意识到自己吃了亏。” 听了这话,阿七连忙追问道:“被谁哄骗啊?” 另一位身着碧玉色道袍的女修翻了个白眼:“除了那些花言巧语的魔族,还能是谁?” 她用鼻孔重重呼出一息,然后没好气地评价道:“这群毫无气节的叛徒!” 阿七这才了解到,原来正道宗门对是否跟魔族交易,也有分歧。 显然,这两位女修所在的宗门并不想与魔族同流合污。 “可是,两位姐姐既然知道他们的事情,为何不跟玄清道长禀报一声?”阿七十分疑惑。 既然玄清这么多年来都在为铲除魔族上下奔波,那这些知晓真相的宗门最起码也该汇报一声才对。 听了阿七的询问,紫衣修士直接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阿七身边。 “姑娘你不懂。”她摇摇头,伸手拦住阿七的肩膀,低头给她讲述起了江湖中的人情世故,“宗门间的规矩是,有问题需要层层上报,像我们这种小宗门,也就今天能站在这后排听听他们唠嗑。” “且不说我们越级上报之后会被打击报复,就是这茯苓宗的看门弟子,也不一定愿意接待我们啊……”碧玉道袍女修夜转身补充道。 经这样一提醒,阿七忽然想起当初自己首次拜访茯苓宗的遭遇。 “哎……”她也不禁无奈叹气,“确实如此。” 瞬息之间,拥挤人群的议论声停止,紫衣女修赶忙回到同伴身边。 阿七在后面站直身体,踮着脚昂着头向前方看去,只见玄清在茯苓宗众人的簇拥下走到祖师像前面。 悟悠掌门,毓秀毓嫣,还有柳如璃都站在玄清的身侧,阿七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站错了地方? 不过,站错地方也有站错地方的好处。 “怎么不说话了?刚刚前头两位大师不是嫌弃没软椅坐吗?”阿七故意捂着嘴压低声音说出挑事儿的话。 在场的人都面露尴尬,回头寻找说话之人。 因为阿七站在人群后头,个头又小,根本没引起大家的注意,而那两个女修也默契地四处张望,似乎并不知道是身边这个小姑娘发出的声音。 “哦?”玄清哂笑着,“不知是哪位代表对茯苓宗的规矩有意见?尽管说来便是。” 玄清对面的人此刻却不敢言语。 要知道,五百年前玄清为了稳定军心,斩杀了好几个要退缩的掌门和长老的事情,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抱怨归抱怨,要跟玄清起正面冲突,他们既没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 玄清假装自己并不知道各宗门私底下做的事情,只站在众人面前,背着手问着:“这次我急召大家前来,是想了解一下,与魔族对抗的事进展得如何了。” 刚才还在抱怨茯苓宗没有茶水和椅凳的长髯老者上前一步拱手,恭敬有加道:“回禀玄清道长,除魔局势一片大好。” “哈?”阿七瞬移到人群另一处发出疑问的声音,接着又瞬移回两个女修身后。 底下人对真实的情况也心知肚明,只是茯苓宗以下的几个顶级宗门早已对好口径,誓要把勾结魔族的事情隐瞒下来,其他宗门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或者说,他们都在等其他人站出来。 离天站在玄清身后,听着这老者的话都忍不住尴尬挠头。 既然玄清都问起这事了,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其中的问题,再者说,琴光城发生的事情,整个江湖应该都有所耳闻。 这愚蠢的老者像是闭关三百年,刚出关就直奔茯苓宗的修士,对世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似的。 “既然岑掌门说局势一片大好,那就由你介绍一下好在哪儿吧。”玄清语气淡然。 岑掌门神色一滞,看着周围的修士。 他本是御剑宗的长老,五百年前因为御剑宗前任掌门被玄清诛杀,他才顶替了掌门之位。 剑修乃世间武力最强的修士,平日里,其他宗门对他是又敬又畏,只要他抬抬手,底下的人就会尽力猜测他的需求。 此时,玄清却要他亲口解释“局势好在哪里”这一难题。 “这……”岑掌门支支吾吾道,“局势好就好在、好就……好在……” 其他小宗门苦这几个大宗门久矣,皆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围观一切。 阿七却觉得,只有人看热闹可不够。 “好就好在魔族七星阵都快布好了,岑长老还在欺上瞒下。”阿七这话像是一记惊雷,炸响了整个正殿。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魔族伙同几个宗门在偷偷摸摸建立琴光城,并逐渐渗透周围城池。 除了城池的主人和当地为了百姓而战斗的驻军外,就连肃国国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大家不知道,魔族打算布下的是七星阵这等歹毒的阵法啊! 几个宗门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这边的人群中混进了知情人!而且还是跟他们对着干的。 “谁在信口雌黄!”壮硕的糙汉厉声吼道。 他的声音浑厚又中气十足,整个大殿仿佛都随之震动了起来。 “林掌门,您是打算用狮吼功震垮我们茯苓宗的大殿啊?”玄清调笑着。 大宗门的掌门和长老们都意识到情况不对。 玄清说话一向正经,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讽刺别人。 他们面面相觑,都猜到玄清可能知道了些什么。 “借过,谢谢。” “劳您让一让。” 阿七不再伪装,她一边客气地向身侧的人低头致谢,一边从杂乱的人群中挤出来。 她站到几个大宗门长老的侧面,侧过身对着所有人说:“这是正道宗门大会,总不能由岑长老一个人解释所有情况吧?” 岑长老平日里被捧习惯了,现在被架在火上烤,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台阶,他也不分好赖,直接往下走。 “这位小姑娘说的是,也不能由我一人讲述所有事情。”说完这话,他还擦擦汗,长舒一口气。 阿七可没打算放过他们,她指着胡乱打堆的宗门众人:“我建议今日由玄清道长主理,前来的人匿名向玄清道长传音,说说对付魔族的进度到底如何了?” 大宗门的掌门和长老们脸立即垮了下来。 他们之所以能欺上瞒下,正是因为小宗门没有跟茯苓宗直接联系的条件,小宗门也不敢赌茯苓宗会听进他们的意见。 现在要是让小宗门和玄清有了直接对话的机会,他们的丑事会不会暴露还真不好说;而匿名传音,更是增加了小宗门告密的概率。 “不可!”一个书生形象的男修站出来,“若人人都有发言的机会,岂不乱了套?谁能分清谎言与真相?” 男修摇晃着手中折扇,看着玄清这边的眼神清澈真挚,但在转头看向其他宗门代表的时候,他的嘴角依旧上翘,凶光却从眼中溢出,吓得小宗门的代表们都缩了缩脖子。 “玉面书生?”玄清温声叫出男修的道号。 玉面书生收起戾气,再次面向玄清。 而玄清瞬间垮下了脸:“你敢在我面前威胁他人?” 玄清此举明显就是在学他刚才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切换态度的行为。 阿七忍不住笑出声:“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人会变脸这门技艺?” 离天在玄清身后看着这些正道修士的“表演”,脚趾都抠出了一座小小的别院。 她当初玩弄这些修士的时候有多顺手,现在就有多难受。 就这些人的脑子,只要玄清随便拷问一下,把魔族所有的计划挖出来都不成问题。 “行吧,就按照这位姑娘说的,所有人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写入传音符,依次交予我手中。”玄清命令道。 底下的人依旧犹豫不决,谁也不愿意当这出头鸟。 而大宗门的人也不敢赌。 几番眼神交流后,岑掌门和林掌门还是站出来主动请缨。 岑掌门打头阵对玄清拱手:“与会宗门如此之多,每人都写恐怕过于杂乱,不如命人将大家所说之事汇总后再告知玄清道长。” 林掌门也站了出来,仿佛真的是在为了陈述清楚事实在考虑:“如果玄清道长信不过我们,可以让茯苓宗的人来汇总这件事。” 阿七瞬间斜眼瞥了一眼玄清,她知道,茯苓宗里头,定有这些人的内应! 玄清故作思考状,过了一会儿才回应:“既然林掌门都这么说了,各位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交给毓秀、毓嫣、琴音、琴欣、芷风、芷希六人吧。” 60-70 第61章 宗门集会2 这六个弟子,并不是玄清随意点出的。 当初她离开宗门,前往峡谷接阿七,这六人正好是知情者。 她要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弄清楚,茯苓宗内的叛徒到底是谁? 准备正道宗门大会的这三天,玄清不仅仅在宗内安排大小事务,还造访了庚庚鼠聚集的区域,和大宗门附近的城池,跟他们打听魔族和正道勾结的具体事宜。 可以说各宗门的立场,以及他们和魔族交往的紧密程度,玄清都了然于胸。 顺水推舟,借力打力,才是上上策。 按照玄清的安排,茯苓宗弟子开始为在场宾客发放茯苓宗特制的匿名传音符。 “各位放心,传音符绝不会暴露使用者的身份。”玄清向众人打包票,“就算是我,也不能知晓。” 宾客们面面相觑,对玄清的话半信半疑。 玄清没说谎,但她只将话说了一半,这些传音符是由她亲自画的,这意味着,就算是内门弟子将符文拿在手里聆听里头的话语,她也能同时接收到其中的内容。 大家把自己想说的话用灵力传输到传音符中,再统一上交给毓秀,打乱后分发给玄清点名的六人。 玄清看着收集程序完成得差不多了,便开口安排宾客的去处。 “茯苓宗大殿只议事,不设宴,故从不设座,还望各位多多担待。”她首先为茯苓宗特殊的正殿设置道歉。 但她所说也并非事实。 茯苓宗正殿不设座的原因,是桃枝道人不愿将修士分为三六九等,不愿看到修士们在聚会议事时攀比地位,索性让大家,包括自己都站着。 玄清沉声向大家介绍接下来的流程:“各位赶路辛苦,此番商议的内容兹事体大,还请各位先移步厢房稍作休息。” 在茯苓宗弟子的引领下,宾客们有序退出正殿,前往茯苓宗早已安排好的住处。 看着最后一个宾客离开,玄清才深吸一口气后看向门外。 剩下的悟悠掌门,内门弟子,阿七和离天,都安静地等待着她发话。 “柳姑娘。”玄清直接叫道。 离天心中一惊,在这等重要的时刻,玄清叫她作甚? 阿七心中不平,自己今天积极跟玄清道长配合,算是立下大功一件,怎么玄清道长不先夸奖她,反而注意到了那个奇奇怪怪的柳如璃? “啊?”离天此刻的心是虚的。 按理说,她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大奸大恶之人,不该在这时候紧张。 可刚才那些自以为是的宗门领袖,可都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大傻子。 现在的她像是被官兵点名的犯人一般,总觉得之后要接受严厉的拷问,并且还会被那群大傻子出卖。 “玄清道长有何指教?”最后她还是沉住气,憋出一句礼貌而淡定的话。 “让你参与这宗门大会,可会让你感到不适?”玄清转过身,用探究的眼神看向离天。 离天不知是不是自己心中的慌乱作祟,她总觉得玄清的眼神中除了探究,还有一丝奇异的玩味之感,让这个问题带了些讽刺的意味。 “能参与这样的大会,是我的荣幸。”离天客套答道。 就算再慌乱,她还是能将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然这样,你也跟着几位师姐看看审阅传音符的过程吧。”玄清轻笑。 悟悠和毓嫣毓秀都惊讶抬眉。 玄清此举,难道是暗示要将柳如璃纳入宗门?所以才让她参与正道宗门大会,还让她跟着内门弟子一同完成如此重要机密之事? 阿七也好奇且有些不甘,如果说参与监督审阅传音符,那最好的人选其实非她莫属,怎会让这柳如璃…… “遵命!”离天兴奋答道,她正好担心传音符中会有什么不利于她的话呢! 而阿七则是一脸失落,低着头站在十尺之外。 “请阿七姑娘跟我回一趟磬徽院,我有要事相商。”玄清朝着低眉悲伤的阿七大声道,声音还有些严厉。 众人都同情地看向阿七,虽然茯苓宗的长辈大概率不会训斥宾客,但阿七今日的举动,确实有些喧宾夺主。 阿七“哦”了一声,灰溜溜走到玄清身边。 玄清强忍着笑意,领着阿七径直从正殿后方离开。 * 阿七其实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自己既不是茯苓宗的弟子,也不是正道门派的修士,自作主张出来主持公道,确实也算越俎代庖的行为。 她跟在玄清背后,歪着嘴,后悔自己今日冒失的表现。 玄清带着她进入自己居住的正殿,并让她关好房门。 阿七没精打采地把门关上,晃动的身躯让头上的蛇形发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满眼心疼地拾起跟阿渊有七分相似的银色发簪,轻轻拍去上头沾上的灰尘,又小心翼翼插回发髻中。 玄清看在眼里,喜在心间。 “阿七,过来坐。”玄清面上露出微笑,坐在屋子里侧正中间的罗汉床一边,指着矮桌对面的位置说。 阿七愣愣地看着玄清绝美的面容。 好像她来茯苓宗这几天,并没有见过玄清的笑容。 而此时的玄清不仅笑着,那笑容还无比温柔。 “我……玄清道长您不怪我?”阿七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罗汉床上的玄清。 玄清依旧淡淡笑着,微微点头后对阿七说:“刚才在正殿,你做得很好。” 阿七眸光一亮,心中瞬间燃起了小火苗。 原来自己做的那些并不是不合时宜的错误举动,玄清道长是赞赏自己的行为的! 兴奋之余,阿七猛地想起一件事,她立即上前两步禀报道:“玄清道长,茯苓宗内有内奸!” “哦?”玄清摆正了身体,正面朝向阿七疑问道,“何意出此言?” “岑掌门和林掌门既然提出这个建议,就代表茯苓宗内有人会照应他们!”阿七推理道,“而且在您点出那六位弟子后,岑掌门和林掌门并没有再发表意见。” “这说明茯苓宗的内奸定在她们六人之中!”阿七斩钉截铁道。 说完,她就单膝跪地,主动道歉:“茯苓宗宗内之事本不该我轻易置喙,但事关重大,还请玄清道长明察!” 玄清笑而不语,反而抬手轻拍身旁的小方桌吸引阿七的注意。 待阿七抬头看见玄清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莽撞的举动并没有激怒玄清,心中窃喜了一番。 玄清再次指向方桌那头的位置,对阿七说:“坐吧。” 阿七听命起身坐上罗汉床,发现玄清脸上甚至没有惊讶的神色。 她眼睛一转,小心翼翼求证道:“难道玄清道长已经知道此事?” 玄清侧身对着阿七,柔声回应:“当然。” 这一瞬间,阿七忽然明白了“慕强”一词的含义。 自己隐藏在暗处,悄悄打探,抽丝剥茧才分析出了这些线索;而身处局中的玄清,竟然早已知晓这些。 如此看来,整个事件的过程,都在玄清的计算之中。 “那……”阿七前倾身体,凑近了玄清一些,“我能问问,道长已经知道谁是内奸了吗?” 玄清面色不改,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不知。” 阿七现在已对玄清有了敬仰的情绪,就算玄清说自己不知内奸是谁,她也觉得,玄清现在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在事情背后运筹帷幄的强者。 “这还得要那位柳姑娘帮忙。”玄清拨弄着手腕上取下的菩提子。 “那个柳如璃?”阿七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她倒不是个拜高踩低的魇妖,只是那柳如璃留给她的印象着实不好。 上次来茯苓宗,她曾去过毓嫣的房间拜访,脑中早已记下了毓嫣的房间位置。 而在这休整的这三天里,她偶然路过内门弟子居住的院落,竟瞧见柳如璃往毓嫣的房里钻。 她猜想,大概是没抱上自己这根合体期大腿,柳如璃又把目标转换到了对她另眼相待的毓嫣身上。 不过这种桃色绯闻并不是什么大事,阿七不想让自己在玄清心中留下嚼舌根的形象,便没将实情说出。 玄清看出她焦虑的模样,也略带好*奇的语气问道:“你觉得柳如璃姑娘怎么样?” 阿七既不愿意在别人背后告状,也不愿意违心夸赞柳如璃,于是整个人都变得扭捏起来。 “我跟柳姑娘不熟悉,不太清楚她的情况。”阿七选择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玄清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阿七修为不够,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有所欠缺,没看清柳如璃的真面目也是正常。 茯苓宗是玄清的主场,怎容得那人作祟。 之所以玄清让那人参加宗门聚会,目的便是让对方亲眼看见自己建立的组织被一点点撕碎。 见阿七不愿再说柳如璃的事,玄清也转换了话题。 “阿七,今夜会有大事发生,阿渊在我的空间中待着比较安全。”玄清给阿七解释着,“今夜你跟着我,把一切真相公之于众。” 这三天,阿七和阿渊每晚都过着惬意亲密的日子,虽然阿渊每日天不亮就离开,但终归是安稳的。 阿七已经完全相信,玄清并不会为难她和阿渊。 “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今夜我陪着玄清道长惩奸除恶!”阿七真诚地拱手答道。 玄清得到保证,也安下心处理正道宗门和内奸的事情。 “阿七,剩下的事情你知道得不多。”玄清捋了一下胸前的长发,嘱咐阿七,“待会儿你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意说话,你站在我身后,仔仔细细观察每个人的举动,明白了吗?” “明白。”阿七笃定地点点头。 阿七知道现在正是重要的时刻,但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还是乱了一下,玄清对她如此客气温柔,究竟是因为树婆婆,还是因为阿渊…… * 毓秀、毓嫣、琴音、琴欣、芷风、芷希六人拿着自己书写的事件脉络来到磬徽院。 玄清没有让阿七回避,而是直接在她面前接过几人总结的内容。 看完之后,还主动递给阿七查阅。 玄清跟阿七分享内容这一幕被六位内门弟子看在眼里,大家都震惊得不敢动弹。 师尊难道不是要教训这个阿七姑娘吗?怎么会? 阿七逐页仔细翻看了总结的内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根据她了解到的情况,这些总结里,说的实话,谁说的谎话,可谓是一目了然。 她抬头扫视了一番恭敬站在前头的六个茯苓宗内门弟子,拿纸张的手都有些颤抖。 “你们真是……”阿七忍不住感叹,但话说到一半,却又想起这不是自己该说的,于是原先的话被咽了回去,只说出了,“真是记录传音符的好手……” 玄清的脸色不好看,但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她拿回传音符的总结内容,站起身下令:“走吧,去劳烦宾客们再来一趟正殿。” 第62章 宗门集会3 所有人重聚在大殿上,后方的小宗门代表都伸长了脖子,想尽快得知这次总结的结果,而站在前方的大宗门掌门与长老们皆面色从容,一副成竹在胸的气势。 他们并不知道魔族安插在茯苓宗里的内应到底是谁,但在上一次聚集在正殿的时候,他们都接到了离天魔尊的传音。 岑掌门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也正因为此! 对他们来说,既然离天魔尊已插手此事,胜利的天平便已倒向自己这方。 过去的岁月里,他们成功在玄清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情。 如今他们人多势众,还有魔尊引领,定能成功躲过玄清这次盘问。 玄清从袖中抽出六份总结,递给身旁的毓秀:“拿给岑掌门和林掌门看看吧。” 接着又对面向自己的众人宣布:“这是茯苓宗六位弟子的总结,岑掌门和林掌门看完后,大家可进行传阅。” 毓秀按照玄清的意思,将六份总结分为两沓,递给了岑掌门和林掌门。 岑、林二人在接到总结时,还是有些忐忑的。 不过他们看完自己手中的纸张上的文字后,紧皱的五官舒展了不少。 为求保险,他们又交换手中的纸张,仔仔细细将所有内容看完,才放心地将手中总结递向周围的同僚。 玄清见二人一副舒心的模样,不禁抽动嘴角暗暗冷笑。 “岑掌门,您对这些总结有什么看法?”她似在真诚地询问岑掌门的意见。 除了手中拿着总结在翻阅的人外,其余众人也都凝神看向岑掌门,想听他有何高见。 此时的岑掌门昂首挺胸,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捋着自己的白色长髯,一副高傲的模样。 “我就说嘛,规规矩矩,层层递进,才能分析出真相。”他甚至将身子转了方向,面对众人,似乎自己才是这场集会的主持者。 岑掌门指着在人群中传递的纸张,条条有理道:“这六份总结里,只有一份顺序杂乱,毫无章法。当然这可能是执笔者分到的传音符太过杂乱。” 他忍不住露出看似慈祥和蔼的笑容,伸出大拇指夸赞道:“不过其余五篇优秀的总结,都很能说明问题。” 林掌门一个嘴笨的糙汉,只能在岑掌门身旁点头称是。 此刻总结已经传到了后头的小宗门代表手上。 那些人看完里头的内容,只是轻轻撇嘴,不敢轻易言语。 似乎这件事已经接近尾声,玄清道长会继续被这些所谓的总结蒙蔽双眼。 “哎……”之前跟阿七交流的紫衣女修看完一份总结,无奈轻声叹了口气。 “别急。”一个爽朗的女声劝慰着。 紫衣女修回头一看,阿七又凑到了她身后。 “姑娘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怎么我之前没见过你?”紫衣女修好奇地问道。 她和碧玉衣着的女修之前就有疑问。 在她们眼里,阿七站在人群后面,应该是不入流的小门派弟子;但她又敢跟岑掌门叫板,似乎又有些背景。 她俩在去客房休息的时候,还专门去四周打探了一番,却并没问到阿七住在哪里。 阿七笑笑,不作回答,抬手指着前方:“我们看完再议。” 玄清傲然屹立在祖师像前,面色沉静,用平淡的语气反驳道:“可我怎么觉得,就只有这一份杂乱的总结能说明问题?” 这时阿七又在人群后头开口了:“传音符集百家之言,且不说许多宗门的代表顾及自己宗门的未来,不愿惹事,说出的信息有真有假。” 许多小宗门的代表都忍不住点了两下头,但立刻又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对这话表示赞同,赶紧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看见他们刚才的动作。 可就这样一看,许多人才发现周围的代表也和自己在做同样的事情,于是都默契地放松了神经,也明白了其余门派的心思。 阿七等躁动的人群恢复安静后才说出后半句:“这些零散又包含着真假难辨的信息,怎可能拼凑成完整的事件?” 众人这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阿七后半句说的是客观存在的道理,与他们所说的是否真实、是否正确无关。 “岑掌门,林掌门,你们难道以为贫道什么都没查,就直接召你们前来?”玄清厉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那不如我提醒一下岑掌门。”玄清睥睨着几个大宗门的长老和掌门,“兄弟堂。” 岑掌门身后约十来个人忽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将目光投向岑掌门,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命令。 岑掌门本人也惊讶不已,他颤抖着抬起手,没好气地质问:“你!你设下的是鸿门宴!” 站在后排的紫衣女修疑惑嘟囔道:“鸿门宴是什么?” “上古寓言。”阿七关注事态发展的同时还不忘给这位女修解答疑问。 “哦……”女修似有所悟。 人群前方,几个大宗门的代表们与玄清剑拔弩张,却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他们也清楚,就算兄弟堂的二十几个成员联手,也斗不过玄清一人,更何况现在大家在茯苓宗的地盘,胜算更小。 拆穿几个大宗门伪装,玄清意犹未尽,她轻松地笑笑,仿佛放下了正道魁首的矜贵身份,咧嘴冲侧后方转过头,疑问道:“离天魔尊,您手下的人紧张成这样,你不来安抚一下吗?” 因为玄清侧后方站着好几个人,众人都不知她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阿七也皱起眉头,她居然没感觉到,离天混进了她们内部! 众人皆屏息凝神,顺着玄清的目光看去。 在那个方向上,站着六位参与总结的弟子和柳如璃。 玄清见对方并不动弹,于是将整个身子转过去,冷冷地看着她。 整个大殿安静得可怕,就连门外风拂过树叶的声响也显得突兀。 半晌过后,离天忍不住笑出了声:“呵呵呵呵……” 紫色的光晕迅速包裹着她,从头顶传到脚底。 阿七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对柳如璃的印象一直不好,原来这是直觉。 原先楚楚可怜的筑基期修士,忽然扎上了高高的马尾,脸上三道短短的紫色印记横在左边面颊上。 她的身形高大了几个尺寸,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微微泛着紫色光芒的暗黑色长袍,脚底的玄色皮靴紧紧包裹着小腿,显出身经百战的武将气势。 毓秀立即警惕地闪身来到玄清身旁,而其他五个茯苓宗弟子对此视而不见,依旧静静站在离天身边,还微微皱眉盯着玄清和悟悠。 毓秀赶紧提醒:“你们愣着干嘛……” 可包括毓嫣在内的五人连眼神都没给毓秀一个。 毓秀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我还以为我伪装得不错呢。”离天双腿张开,两手抄在胸前,歪着头疑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不都把自己的气息藏好了吗?” 玄清本不打算跟离天多废话,但她瞥见静静守在一旁的悟悠,觉得是时候为自己这后辈说两句公道话,免得离天出去败坏茯苓宗弟子的名声。 “你真当悟悠会中了邪术而不自知?”说完,她转头给了悟悠一个眼神。 悟悠也微微点头回应玄清。 悟悠在江湖上的存在感并不强,她虽是茯苓宗掌门,平日里却只处理宗门事务,鲜少抛头露面。 以茯苓宗的名义号召天下共谋的事情,都是由玄清主持的。 这次宗门大会也是如此,她一直低调站在玄清身侧,直至现在也不曾开口。 离天沉下脸色,盯着悟悠看了好久。 悟悠面色不改,依旧是端庄而安静,却也强硬地直视离天的眼睛,就像之前每次看“柳如璃”那样。 最终,离天败下阵来,她眯起眼睛吐出一句:“没想到你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 闻言,悟悠微微勾起唇角,朝离天颔首:“谢魔尊夸奖。” 离天见她波澜不惊的模样,只叹了一句:“你比玄清有趣。” 离天这话是出自真心的。 这几天,离天曾找过悟悠几次,悟悠都是以慈祥的长者身份接待她,不管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极其柔和,甚至让离天都以为,这掌门也着了金钱鼠的道。 此时的毓嫣冲动无比,她两步走到离天身前,将离天护在身后,拿剑指向茯苓宗的人。 “你先走,我顶着。”毓嫣不顾自身危险,要求离天离开。 “毓嫣你!”毓秀震惊又着急,她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朝夕相处的姐妹会是魔族安插在宗门内的细作。 “你定是被邪术迷惑了!你快过来!”毓秀大声喊着,还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悟悠掌门,“掌门!您可以破除这恶魔的邪术,您快帮帮毓嫣!” 她带着哭腔哀求,就差跪下来了。 悟悠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神色,任毓秀抓着自己的手臂摇晃。 这边毓秀慌乱无比,那边的琴音、琴欣、芷风、芷希却像四大护法一般,从随身空间中掏出武器,列阵护在了离天四周。 台下众人震惊不已,六个参与总结传音符的弟子中,竟有五个是叛徒,其中一个竟还是掌门的亲传弟子。 一时间,众人都在庆幸自己没讲真话。 若今日让她们逃走,这些叛徒说不定会把她们说的话告知离天魔尊。 虽然玄清说过,这传音符是匿名的,但谁知道里头会不会有猫腻? 魔族向来睚眦必报,若被盯上,定没有好果子吃。 只有站在后方的紫衣女修和身着碧玉色衣装的女修大呼上当。 “咱俩可把真实的情况说了出来,万一那离天魔尊找我们算账可怎么办啊?”紫衣女子愁眉不展道。 此时还在后头看热闹的阿七凑到她们身边,踮起脚,一手揽住一人的肩膀,大大方方道:“没事的,我罩你们。” 悟悠上前一步准备应战,却被玄清抬手制止。 “放她们走,别脏了我茯苓宗的地盘。”玄清柔声下着命令。 台下的人也长舒了一口气。 脏了地盘当然只是玄清的借口。 如今宗门聚集,她和离天都是大乘期修士,若真打起来,绝对会不可避免地伤及池鱼。 离天能老老实实等到现在,自然也料定玄清不敢在此与她打斗。 并且她对外号称魔族三当家,也是方便用大当家和二当家这两个神秘的角色打消正道擒拿她的念头。 至于这大当家和二当家到底是谁,只能说是个谜。 躲在暗处神神秘秘的强者,不是更令人恐惧吗? “既然如此,我就将我手下的人带走了。”离天再次扬起笑容,朝身旁四位护法打了个响指,飞身而起,越过众人来到人群后方的正门门口。 四个茯苓宗叛徒也跟随她落在地面。 “魔尊!等等我们!” 那些投靠了魔族的正道宗门代表也着急忙慌地挤出人群,跟上离天的脚步。 他们知道,若不跟着离天离开,恐怕今日就只能葬身茯苓宗了! 离天站定,却没有回应那些正道的叛徒。 她转身含情脉脉地看向人群后排娇俏明媚的姑娘:“阿七,要跟我一起走吗?” 紫衣女修和碧玉衣衫女修惊恐地看向阿七。 “你、你是魔族的?” 阿七此时正扭着身子一会儿看看离天这边的情况,一会儿又看看毓秀精彩的表情。 被离天这么一点,两个女修又这么一感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她好似受了奇耻大辱,惊叫道:“什么魔族的?我可是堂堂正正的魇…严于律己的正道修士!” 离天最喜欢她咋咋呼呼的可爱模样。 此时忍不住笑着留下一句:“你真的相信那阿渊还活着?想通了就来魔渊西侧的万禽林找我吧。” 所有人都听不懂离天在说什么,只有阿七脸色僵住。 离天脸上挂着邪恶的笑,看了一眼玄清,然后带着三十多人的队伍径直离开。 毓嫣手持长剑,确认没人追出去后,才快速朝离天离去的方向赶去。 大殿中剩下沉默的众人。 祖师像前面,玄清仔细思考着离天留给阿七的话是何用意。 而毓秀崩溃得双膝跪地,抱着头张着嘴喊不出声。 悟悠有些心疼,蹲下身柔柔拍着毓秀的后背。 离开的五人都是悟悠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又怎会毫无感触呢? 她的心中也充满了自责和疑惑,她平日里待弟子不薄,弟子们怎会集体叛逃? 再者说,她们何时、又是如何躲过自己的眼睛和魔族勾结的? 这些问题都是悟悠接下来需要弄清楚的事。 而站在原地僵了好久的阿七脑中闪出一个个念头。 离天告诉她,阿渊不在了。 什么是不在了?什么时候不在了? 离天是心魔试炼的主人,难道她说的是,阿渊已经葬身试炼? 不对不对,她摇摇头,这几天阿渊明明有跟她同床共枕的。 除非……除非这阿渊是假的。 假的…… 阿七越想,脸色就越难看。 阿渊是玄清替身的猜测又浮现在脑海。 她理清了,一切都说得通了。 阿渊葬身心魔试炼,玄清感受到替身死去,才赶来收走了阿渊的身躯! 阿渊是玄清假扮的,所以玄清身上才会带着她不该有的契约气息,所以玄清不能跟阿渊同时出现,今日玄清才会说阿渊要在空间里待着。 “姑娘、姑娘……”紫衣女修上手拉拉阿七的衣袖,想把出神的她叫醒。 可阿七竟无动于衷。 碧玉色衣衫女观察仔细,她发现阿七胸口在颤,鼻息比正常人轻微许多,之前红润的面色也变得苍白。 她抓住紫衣女修的小臂,待紫衣女修看向她时,黑着脸摇了一下头。 众人因为不同的原因沉默着,而周遭的安静更衬出阿七内心的悲凉。 阿渊不在了,她还做着和阿渊双宿双栖的美梦,她还和占了阿渊躯体的玄清卿卿我我。 她好恨,恨自己早就该察觉玄清不对劲。 阿七整个头皮发麻,眼中不含一滴泪,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苍云宝剑,体内的灵气轰然炸开,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道气波,将众人掀翻在地。 玄清顿觉不妙,虽然她不知阿七为何会这样,掏出宝剑又是想伤害谁,但她却知道,不能让阿七手上沾染杀孽。 于是飞身上前抓住阿七没拿剑的那只左手臂,飞出大门。 玄清不知道阿七这些日子以来的胡思乱想,更不知道阿七现在已将自己视作仇敌。 她担心阿七回身往正殿跑,于是在半空中将抓着阿七的手换了位置,放在阿七右边肩膀上,将她揽进怀中。 “阿七,别听离天胡说,阿渊——”玄清解释的话语戛然而止,接着口中一阵腥甜,喷出鲜血。 “阿七,你……” 阿七万念俱灰,双眼无神盯着玄清近在咫尺的脸,而她右手所持的苍云宝剑已贯穿了玄清的胸膛。 第63章 六角琉璃盏 阿七始终是善良的,从始至终,她都没往苍云剑上施放一丁点儿灵气,也没有用利剑攻击玄清的丹田及气海。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的致命贯穿伤,只是玄清的皮外伤罢了。 阿七知道人间需要玄清,也知道没了玄清,世间将陷入魔族的掌控。 她只是气不过,为什么是阿渊? 她宁愿消失的人是自己! 苍云剑造成的伤只阻断了玄清的话一瞬,她忍痛抓住锋利的剑身,将整把剑拔出。 手掌冒出汩汩鲜血,可她的眼神却未曾落在伤口上。 玄清也不是傻子,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她就反应过来,阿七是被离天模棱两可的话蛊惑,以为是自己伤害了阿渊。 若再不说出真相,阿七定会抛下她,直奔离天的魔宫。 她绝不许这件事发生! “阿七,我就是阿渊,阿渊就是我!”玄清一句话将实情道出。 阿七闻言,甚至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冷笑一声,身体的肌肉绷紧,声音颤抖着质问:“你霸占阿渊的躯体,还跟我耀武扬威?” 玄清胸口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她的手仍死死拽着阿七的苍云剑剑身,鲜红的血液顺着剑锋流向剑尖,最后滴落在茯苓宗建筑黑色的屋顶上。 虽然这伤对玄清来说并不致命,但疼痛的触觉依旧存在,而此时此刻的情形,她根本无法顾及自己。 “不!阿渊是我受伤后显化的真身!”她字字铿锵,感情真挚。 她揽着阿七的身体,直接往磬徽院方向飞去。 阿七心绪杂乱,一时间并不能接受玄清的说法,只是继续以淡漠的情绪面对对方,任由她带自己飞往别处。 她不理解,作为正道魁首、世间最强的玄清,怎么可能受伤显出原身?谁能伤她? 而且正道魁首,怎么会是一条蛇? 这不可能! 阿七并不觉得自己是偏听偏信离天的一家之言,只是玄清说的这些话,实在过于荒诞。 不过她倒是想听听,一向高高在上的玄清,能编出什么样的故事? 紧贴的两个身影掠过茯苓宗前院,追出正殿的众人甚至连眼睛都没跟上两人的速度。 悟悠掌门命其余内门弟子照顾毓秀后,才赶到正殿前头的空旷场地上。 玄清是茯苓宗弟子们的师尊,同时也是悟悠的师尊。 悟悠当初在茯苓宗修行,受过玄清不少照拂;后来她接过掌门之位,遇到棘手的事情也会向玄清请教。 悟悠对自己的定位,就是玄清师尊坚强的后盾。 既然玄清此刻选择带着阿七离开,那今日集会的后续工作,自然落在了她的肩上。 这是悟悠第一次在对外的聚会上进行指挥,但修为境界和举止谈吐都不俗的她,也足够让剩下的宗门代表们信服。 * 转瞬之间,玄清便带着阿七回到磬徽院的正屋。 玄清胸口那片区域发紧发痛,也不知是因为刚才捅穿胸膛的那一剑留下的硬伤,还是因为阿七对自己刀剑相向而导致的心痛。 她落在磬徽院正屋门前,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拉着阿七的手臂进门。 走到屋子中央后,她站定下来,侧过身抬眼看向目光呆滞的阿七,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两人就这样近距离面对面静静地站立了许久。 阿七从未用这种陌生而疏离的眼神看过玄清。 玄清能感觉到,阿七现在对她没有任何情感,既没有之前那样炽热的爱,也没有对魔族那种愤怒的恨。 心脏仿佛被绳子抽紧一般难受,她咽了一口唾沫,哽咽出声:“阿七,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吗?” 阿七歪着头,保持着冷漠的情绪和表情,心里却有一丝丝意外,原来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玄清道长也会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 阿七垂下眼眸看着地面,良久过后,才缓缓抬头,用淡定的语气问道:“玄清道长又在演哪出?” “我只是一介魇妖,我自知我和阿渊的性命不如道长的性命来得重要,道长不必如此。”绝望过后的阿七显得异常平静。 玄清一时语塞,心中一大堆解释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儿,只能用慌乱的眼神盯着阿七,生怕她在一眨眼之间就会消失。 阿七看玄清不言语,于是继续说:“还未进入合体期的妖兽可以轮回转世,我会去寻阿渊,道长无须担忧我会找你复仇。” 她这话看似说得轻松,可说着说着,眼眶中就溢出了泪水。 直到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下颌,阿七才察觉自己哭了。 她挣脱玄清拉着她的手,为自己拭去脸上的泪水。 阿七直率坦然,凡事都想说个清楚,于是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猜测和想法道出。 “我知晓替身之法需要双方同意,如今她的身躯被玄清道长据为己有,想来也是阿渊自己的决定,我尊重她。” 阿七越说越难过,鼻音越来越重。 玄清心疼极了。 她一直以为,阿七被自己蒙在鼓里,却不想阿七早就怀疑起了阿渊和她的关系,甚至猜到了替身上头。 “阿七,你是从什么时候觉得我是、是让阿渊当替身的?”玄清捂着胸口面露疑惑,“真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瞧玄清吞吞吐吐解释不清的样子,阿七更笃定自己猜对了。 她任玄清带自己来到磬徽院,本是想看看玄清想说什么,可提到阿渊,她也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你身上有我和阿渊的契约气息,可这气息只该出现在阿渊身上,这只能说明,你已经将阿渊的身体融入自身。” 她语气不带感情地诉说着自己的猜想:“你现在应该得到了阿七的两种形态,能够化作蛇身。” 阿七的口唇微微泛白,神情似乎是在自责和懊悔:“我要是早些发现这些,这几天也不会被你唬得团团转了。” 玄清这下子被噎住了。 她本打算化作蛇形的模样,让阿七相信自己真的就是阿渊,可阿七一句话就堵住了她所谓的办法。 如果化身小蛇都不能证明自己就是阿渊,那还有什么办法让阿七相信自己呢? 玄清现在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莫及了。 当初功力刚刚恢复时,她有大把时间告诉阿七自己的真实身份,结果自己沉浸在和阿七甜蜜的相处中,不愿坦诚面对,反倒耽误了大事,才让自己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您若要说您是阿渊,那我倒是相信的,毕竟您夺走了阿渊的躯体……”阿七说到这里,只觉心头刺痛,“那个契约会随着时间消散,玄清道长不必在意。”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看向斜上方,想让眼中剩下的泪水不再溢出。 “阿七,那不是结契!”玄清咬唇。 今日她已经足够卑微了,关于“结契”的事情,更是让她难以启齿。 可是,从前跟合欢宗掌门说起双修之事的时候,她也并没有这样为难啊。 玄清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你我……已结为道侣,我们这是、是双修。”她还是把最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 阿七皱起眉头,愤愤道:“玄清道长,您把我当什么了?” “我虽只是一只魇妖,繁衍后代不需要与谁结为道侣,但我也是有尊严的!”她大声呵斥着。 娇小的身躯搭配着愤怒的表情,让阿七像只炸毛的小动物。 玄清不解阿七话语中的含义,忙抬手想让阿七安静下来,诚恳地说:“你冷静点,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阿七却没有息怒的趋势,反而加重了声音强调接下来的字字句句:“我不认识别的魇妖,但我阿七,绝对是从一而终,一生只爱一蛇的忠诚伴侣!” 她满布泪痕的脸此刻是如此严肃坚定。 “你可以夺去阿渊的身体,却夺不走她的灵魂和属于她的我!” 玄清闻言,虽然也急着想安抚阿七急躁的情绪,可心中难免泛起美滋滋的味道。 这话虽是在抗拒她,但又何尝不是在向她表白呢? 阿七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嘴巴张成一个“哦”字,整个人也仿佛有了光彩。 灵魂…… 对啊!灵魂! 她激动得两眼发亮,上前一步接近玄清,语气由之前的抵抗变为恳求:“玄清道长!若您真觉得我和阿渊值得您同情,能否将贵宗的六角琉璃盏借我一用?” 玄清也是眼前一亮,她没想到阿七也知道六角琉璃盏。 可是,阿七难道要拿六角琉璃盏寻找自己? “六角琉璃盏只能使用一次!”玄清开口劝道,“这个机会你难道不想用来寻找你的母亲吗?” 阿七先是一愣,讶异于玄清知道自己心中对母亲的执念。 不过她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玄清:“我母亲是大乘期魇妖,去世后不会进入轮回,元神与灵魂不会滞留人间太久,就会被引渡去冥界或仙界。这都五百年过去了,六角琉璃盏找寻魂魄的功效对我母亲早已无用。” “不!”玄清否定道,“你所知的六角琉璃盏是上一代的灵宝,最新的六角琉璃盏经过匠人的改良,已经能够根据所寻之人的气息,寻到其在三界当中的位置了!” 阿七半晌没说话,激动的神色从脸上消失。 “玄清道长若是不愿意,大可直说。” 玄清思忖片刻后,爽快地回道:“我马上就去藏宝阁给你拿!” 她想通了,不管是寻谁,这六角琉璃盏总归是拿给阿七使用,就算阿七没有用它寻找灵汐,自己也可以想其他办法帮阿七寻母。 更何况,玄清现在最担心的,是阿七放弃自己扬长而去,如今只有六角琉璃盏能留住阿七,她只能先将这事答应下来。 阿七搞不清楚玄清到底想干什么,但既然玄清答应下来,还要马上行动,她也乐得如此。 * 玄清没有停留,直接带着阿七前往藏宝阁。 藏宝阁门口,看守的弟子正在认认真真抄写经文。 经过上次失窃,看守藏宝阁的工作已由内门修为较高,做事严谨的弟子接下。 玄清和阿七还没有抵达前,当值的弟子就感受到有人前来,停下书写,将笔挂在笔架上后,迅速起身,静候在藏宝阁门前。 玄清快步走在前,阿七紧随其后,很快踏上了藏宝阁门前的阶梯。 “拜见玄清师尊,拜见阿七姑娘。”弟子恭敬拱手弯腰道。 玄清熟识每一个内门弟子,她双手扶起眼前的小姑娘,直接开口问道:“颂年,你可知六角琉璃盏存放在哪处。” 名为颂年的弟子抬头看向师尊,面色尴尬:“前些日子师尊不在宗里,藏宝阁失窃,第五层的灵宝被贼人尽数卷走。弟子与同门清理后发现,六角琉璃盏之前正好放在第五层……” “白泽!给我把六角琉璃盏交出来!”*阿七脚一跺,立刻转头离开茯苓宗。 第64章 冰层洛妹 “等等!”玄清拉着阿七,“我跟你一起去。” 阿七顿住脚步,疑惑转头:“这茯苓宗的事情你不管了吗?” 玄清面色镇定,身姿挺拔。 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习惯性地保持着端庄高雅的姿态。 “茯苓宗的事务可以交由悟悠处理。”她平和地向阿七陈述,还侧过脸对颂年嘱咐道:“我走后,你去告诉掌门,按照计划号召剩余宗门结成联盟。” “让弟子传个话就行了?”阿七甚至也有点不理解问道,“剩余的事您不过问?” 在她眼里,玄清才是茯苓宗实际上的掌门,如果说单纯处理宗门事务,悟悠掌门应该能应付。 但号召其他门派结盟这件事,悟悠掌门……够格吗? 玄清似乎看穿了阿七的心事,她回过头,对阿七说:“不必担心,世上少了谁都可以继续运转。” 阿七闻言,也不再多想,和玄清一同踏上离开的茯苓宗的路。 * 二人不再掩盖实力,从茯苓宗赶到北边的琴光城附近也只用了一个时辰。 天光渐暗,路上已经没了行人,小小驿站的大婶正在收拾椅凳。 阿七降落到地面,两步上前拉住大婶的衣袖,甜甜地笑着问道:“婶子,这琴光城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呀?” 大婶正忙着收摊,被阿七这样一打扰,不禁皱起了眉头。 玄清缓步上前,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元宝递给大婶,轻声道:“打扰了。” 劳动人民并不会见钱眼开,但钱财对百姓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尊重。 大婶推开银元宝,冲着玄清和阿七笑道:“天利城城主带着周围城池的联军,还有一位厉害的修士围攻琴光城,只用了两天,就攻进去抓住了季城主和那什么无极天尊,现已将人扭送到肃国国君的宫中。”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明白是白泽和洛以君联合行动了,只是没想到,白、洛的行动如此之快,在三天内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当然,离天跟着她们去了茯苓宗,白泽作为神兽,在洛以君的扶持下,解决无极天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城中的百姓现在如何?”阿七追问道。 大婶左顾右盼,瞧周围没人后才开始讲述:“琴光城的百姓本来十分拥护季城主和无极天尊。可这次他们抓壮丁祭阵的行为,引发了百姓们的不满,他们被抓,琴光城的百姓都拍手叫好。” “只是……”大婶吞吞吐吐道。 阿七最吃这一套欲擒故纵的招数,她着急忙慌靠近了大婶几步,急切地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琴光城里许多百姓觉得没了季城主和无极天尊,今后琴光城肯定会垮掉,今天开始往外搬迁的人越来越多……”大婶蒙着嘴悄悄对她们说。 大婶说完,摇摇头开始分析:“这些人啊,就是好逸恶劳,琴光城再怎么样,还是依山傍水的,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再说了,国君已经采纳了洛城主的建议,联合了全国的城主和修士,清理魔族的势力,各个城池都要掀起大波澜,他们去些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定然是要吃大亏的。” 阿七冲大婶点点头,然后主动道别:“谢婶子指点,我俩还有点事儿,就先行告辞了。” 看俩人客气的样子,大婶摆摆手道别,还不忘叮嘱她们:“夜路难走,你们尽早进城住下。” 待二人离开后,大婶将所有椅凳收拾好,关上大门,然后将围裙脱掉。 一个银晃晃的小元宝从围裙的兜里掉了出来,骨碌碌滚到了桌腿边上。 “这是……刚刚那位道长递给我的?”大婶嘟嘟囔囔道,眼底还抑制不住泛起微笑,“修道之人就是客气。” 既然琴光城已由国君的势力接手,玄清和阿七便没打算再往城里走,而是调转方向,前往天利城。 太阳已经完全落入山的后边儿,俩人来不及再磨磨唧唧从城门进入,她们直接飞向城主府,敲响了洛以君的房门。 但房间内久久没有回应,反而是之前那个招待阿七的婢女从后头走来。 “阿七道长,小蛇道长?”婢女轻声唤着。 阿七赶紧纠正:“她不是……” 玄清一手伸到阿七面前,看着婢女道:“你们城主呢?” 婢女确认是之前救天利城于危难的英雄后,立即躬身禀报:“洛城主和白泽上神一同前往西边了。” “西边?”阿七看看婢女,又看看玄清,想知道那西边到底是何方? “应该是去香巴拉了。”玄清淡定道。 白泽这一战想必消耗了不少仙气,按理说也应该回到香巴拉休养一番。 “她带洛城主去干嘛?”阿七诧异地看着婢女问道。 婢女继续耐心解释着:“那日城主和白泽上神聊了很久,第二日便一同动身离开了,我们下人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玄清倒是想起她和阿七的来意,猛地猜到了白泽另一打算:“糟糕,她想用六角琉璃盏救她的洛妹!” 玄清这样一说,阿七也着急起来,她可记得清清楚楚,玄清说这六角琉璃盏只能用一次。 白泽把机会用了,她的阿渊怎么办! 可不等阿七反应,玄清就已经拉着阿七飞身而起,往西边赶去。 之所以这次玄清比阿七还着急,除了心疼六角琉璃盏外,还担心白泽犯下大错! * 世界一片纯白,日光照在冰雪上头,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寒风瑟瑟,将二人的头发掀起。 玄清和阿七虽有灵气护体,不会感到寒冷,但风势太强,二人往前走的阻力非常大。 玄清看出阿七的脚步力不从心,想拉着她一同往前走。 但她也知道,阿七现在并不想和她有过多的接触,于是只是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阿七顿了一下,理解到玄清的用意后,迎着狂风眯眼摇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巴是僵的,吐词不清,玄清只听清了一个“不”字。 玄清也不勉强,收回了手,走到阿七前方,试图用身体为阿七挡风。 阿七拔出苍云剑,每走一步就往冰层里扎一剑,让自己能稳住阵脚。 这是阿七出谷后第一次感觉到疲乏非常,她伸手拉住玄清的衣摆,喘着粗气三连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为什么不用轻功飞过去?还要走多久?” 玄清看似云淡风轻,实则也累得呼吸急促。 她回过神,艰难站定,细心为阿七解答:“我正在根据白泽留下的气息前进,还有多久我也不清楚。至于轻功……你试试看?” 阿七早就累得不行了,听见玄清让她试试,她立刻就调动灵气,想腾空而起,口中还嘟囔着:“试试就……” 但她纵身一跃,紧接着就是“咚”的一声响起。 “逝世……”阿七把后头两个字念了出来。 “香巴拉的香气会压制我们体内的灵气,你没感觉吗?”玄清心疼地伸手拉着阿七的胳膊,让阿七顺利起身。 阿七哭丧着脸,揉着膝盖和手肘:“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摔个大马趴把手脚摔肿。” 这回不由得阿七拒绝,玄清只能双手搀扶着她前行。 又过了好久好久,玄清和阿七才走到一个四处都是冰霜的洞口前。 四周依旧是冰封的土地石壁,只是因为这处有山峰遮挡,没有太大的风。 阿七身上的疼痛已经有所缓解,静静站立在洞窟前,指着洞口说:“他们在里头?” 玄清松开阿七,肯定答道:“没错,白泽就在这里面。” 阿七提起道袍的下摆,大步往洞内跑去,边跑边喊:“白泽!把六角琉璃盏交出来!” 跑了好久,阿七和玄清终于来到洞窟最深处。 那一幕,足以让阿七震惊二十年。 她出谷后,还没见过这样的冰雪世界呢! 就算在话本子里,她也没见识过这么宏伟的场景。 原来香巴拉洞窟的尽头,是这样一幅辽阔的画卷。 面前冰封的地面比茯苓宗的前院还大,冰墙比十个人还高。 空旷洁白的世界里,白泽和洛以君站在冰墙前面,不知在安静看着什么? 白泽先感觉到有人进洞,甚至还听到来人叫了两声自己的名字,于是在此等待来人。 听见阿七的脚步声,白泽和洛以君转头。 “阿七,阿渊?”白泽不知玄清的身份已暴露,还是按照之前的叫法称呼对方。 阿七又想纠正白泽,可白泽的话还没说完:“你俩怎么还带朋友们一起来啊?这么热闹?” 朋友? 玄清和阿七瞬间往后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离天邪魅的笑容。 “阿七,我也来了。” 这次离天身边是那四个茯苓宗的叛徒,别说玄清,就连阿七看了,都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色。 “离天魔尊真是会给人找不痛快。”阿七翻着白眼,阴阳怪气道,“我们来香巴拉你也跟着,还带着这几个碍眼的。” 离天面色一滞,看出阿七对她的不屑和厌恶,忙看了看身前的护法,命令道:“你们先行离开,回魔宫。” 四个叛徒面上并没表现出喜悲,只是恭敬而坚定地答道:“是!魔尊!” 待四个叛徒离开,离天开始解释:“我并没有跟踪你们,我只是想亲自来香巴拉,寻找传说中化解魔族戾气的办法。” “我这也是为了和正道和平相处。”离天摊手表示无奈。 玄清对离天极其厌恶,若不是她,阿七根本不会误会自己。 阿七对离天也没什么好感,谁在意她来香巴拉是为什么?阿七只希望离天离她远些,遇到她就和阿渊天人相隔,真是个扫把星。 而且离天是心魔试炼的主人,如果阿渊死于心魔试炼,离天就是杀人凶手! 可白泽此时却站了出来。 她对离天的话给予了肯定:“没错!” “香巴拉仙气充足。因为灵气属于弱一些的仙气,所以仙气对灵气有一定的压制作用。”她看着玄清和阿七说。 “你们肯定都感受到了,在香巴拉,你们的功力也会下降。” “原来是这样……”阿七揉揉手肘之前受伤的部位,瘪着嘴表示难受。 白泽眼神转向离天,还朝她伸出手:“可是仙气和魔气相对立,反倒能洗地魔气,让魔族的思维和气海变得更加顺畅。” 阿七继续瞪着离天,没好气地抱怨道:“怪不得之前在路上一点都没感觉到她,刚刚走进洞口就追到了。” 抱怨归抱怨,阿七眼睛却闲不住,不断打量着四周的冰层。 直至视线越过白泽和洛以君的头顶,她忽然惊叫起来:“这里头有人!” 众人循声望去,高大的冰墙里头,确实有一个身着浅黄色褙子,搭配桃粉色齐胸襦裙的女子。 阿七看得仔细,她分明瞧见,那女子和洛以君长得一模一样。 白泽头也没回,直接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别惊讶别惊讶!”她笑嘻嘻大大咧咧道,“这是我的洛妹,她叫洛熹微,是个很温柔很坚强的女子。” 提起洛熹微,白泽赞不绝口。 引得一旁的洛以君面颊轻抽了一下。 阿七想起自己的阿渊,又看见洛熹微在冰层中闭眼沉睡的模样,遗憾道:“原来洛妹已经……” 白泽一听这话,差点气得跳到三尺高:“小小阿七别胡说八道!我洛妹好得很,只是我为给她寻长生之法,将她冰冻在这儿呢!” 关于世家的密辛,鲜少有书本会提及,就算有人敢将这些事情写成书,大概率也会被世家清缴。 所以阿七并不知道洛家的具体情况。 她捏着下巴,用怀疑的眼神批评白泽:“你一介神兽,带这位洛妹修行不好吗?寻求什么长生之法?” 玄清拍拍阿七的肩膀,拉回阿七的注意力。 “洛家血脉无法修行,这是他们成为天利城世家的代价。”玄清给阿七解释,“修士不得参与人间的权力纷争,若想求个一官半职,或成为一城之主,都需要剔除灵骨,世世代代都必须进入轮回。” 阿七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你想想,修士参与世间权力纷争,那普通百姓还有出路吗?”玄清趁这时给阿七说起了道理,“修士若还能传宗接代,那普通人类又会落到何种境地?” 经过玄清这样细致地解释,阿七终于明白了其中道理。 “可是洛以君洛城主……”玄清话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讲下去。 站在白泽身旁的洛以君不解地歪头看着玄清:“小蛇道长是说我?” 玄清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泽,最终还是没把实情道出。 毕竟,之前白泽也配合了自己隐瞒身份,玄清自觉现在没有理由主动暴露洛以君的真实身份,这件事还得白泽自己解决。 直到现在,刚才问玄清的那句话,才是洛以君说的第一句话。 任谁都能看出她脸色不好。 玄清和阿七清楚,定是因为冰层里的洛熹微。 攻下琴光城的那晚,洛以君向白泽表白,随即便被拒绝。 白泽还告诉了她和洛熹微的故事。 在洛家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的故事中,她也曾听过白泽和祖先洛熹微有一段感情。 洛熹微是洛家不受宠的五女儿,在出外游历时遇见了白泽,二人相依相伴,互生情愫。 也是为了洛熹微,白泽才为天利城做了这么多事。 洛熹微在白泽的帮助下接任城主之位,不过她终生未婚,也没有子嗣,在将城主之位传给族中后代后便直接离开,从此不知去向。 洛以君是洛家三房的小女儿,不知为何从小便不被重视,只能与这些故事和传说为伴。 她仰慕强大的白泽,于是常常偷溜出府,和士兵们学习十八般武艺。 洛家的选举制度公平公正。 城主选拔时,她便拔得头筹,成了新一任的天利城城主。 她没想过,此生能见到白泽本人。 不过如今见到了,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轻易掩盖自己的内心,放任钦慕的人从身边溜走的。 她以为,属于先祖的爱情能落到自己身上。 洛以君看见洛熹微的面貌时,甚至怀疑过自己就是洛熹微的转世,心中还激动了一会儿。 可白泽却否定了她的想法,并告诉她,自己要把洛熹微复活。 “六角琉璃盏不能帮你复活洛熹微姑娘。”玄清直接对白泽说。 白泽一点都不相信她这话。 “玄清姐姐,咱俩之间就不要撒这样的谎了。”白泽的样子像个玩世不恭的小混混,“我知道六角琉璃盏只能用一次,你肯定不会借给我,所以我才自己去偷的。” 玄清看着白泽,不可思议地质问道:“白泽不是号称知晓天下事吗?怎么竟看不出洛熹微姑娘的神魂有异?” 第65章 爱情导师阿七 白泽乃神兽无疑,可在各种仙法上,她都不能跟其余神兽相比。 就连号称优点只得“为人解忧”的腓腓,武力值也比白泽强上许多。 而“知天下事”这个能力,是白泽特有的,就连冥府中的谛听,也是她的小迷弟。 别看白泽平时玩世不恭好说话的模样,玄清这话可着实让她窝了一把火。 白泽并拢双腿,抄起手否认道:“我怎可能不知道?” 她一脸得意地炫耀:“洛妹身躯保存完好,我凭本事将她的三魂禁锢在她体内,剩余的七魄虽散落人间,但它们不会进入轮回,只要这琉璃盏启动,我就有办法复活她。” 洛以君听着这话,更加确定自己不是洛熹微的转世,心情再一次跌落谷底。 只是白泽和洛熹微的故事可谓美好真挚,她失落之余,也在心中为她们祈祷。 阿七紧张地斜眼盯着玄清。 她不想掺和进白泽和洛熹微的纠葛中,可六角琉璃盏对阿渊来说实在重要,她不能让白泽将这个机会用掉。 可白泽这样身份的神兽,不是她能够劝说的,现在的她也无法用武力抢夺,所有的希望都在玄清一人身上。 正道魁首,不至于撒谎吧? 就算撒谎,也会有完美的逻辑吧? 阿七在心中乞求道。 所有人都在等待玄清的回答,就连白泽都等得有点心虚了。 “散落人间?”玄清反倒是提出了疑问,“但为什么,我看见的,是洛熹微姑娘的三魂七魄都在她体内?” 洛以君猛地转头看向被封在冰层中的祖先,那容貌皮肤丝毫未变,就像一个活人站在里头。 她并没有灵力,无法探知洛熹微体内的三魂七魄,只能又回过头,等待在场其他人的解释。 阿七之前还未注意到冰层中的洛熹微,经玄清提醒,才连忙探知洛熹微的情形。 “我的天!”阿七忍不住惊呼出口,“白泽你都做了些什么?洛姑娘的三魂七魄都在体内,你这样跟活埋了她有什么区别?” 白泽的脸瞬间变得白中泛绿,连否认的话都说得犹犹豫豫:“你……你们休想骗我……” “洛熹微的三魂七魄就在体内,只是与渗入她体内的仙气融为一体,隐藏在丹田中。”玄清解释着当下的情形。 “白泽!她现在极有可能还有意识,你将她囚禁在这里头多久了啊?”玄清都为洛熹微的遭遇着急起来,忍不住大声责骂。 白泽头皮发麻,整张脸的表情都变得不自然,嘴唇微微开合:“大概……两百年的样子。” 两百年! 阿七听了这话再也不能淡定了,两百年的禁锢,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简直生不如死! “还愣着干嘛!快把洛姑娘弄出来啊!”阿七也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 玄清开始大胆分析:“白泽,当初是不是洛姑娘寿元将尽,你用仙气将她的三魂留在体内,却没在意七魄与你的仙气,还有香巴拉的仙气互相纠缠,隐去了形态藏了起来。” 白泽的思绪飘回当初和洛熹微分别的时候。 她违反天地伦理纲常,在天道的阻挠下,倾尽全力强行用自己的仙气锁住洛熹微的三魂。 在完成锁魂后,她无法探及洛熹微的七魄,就以为那七魄已经离体。 两百年间,她上天入地,寻找洛熹微丢失的七魄,均徒劳而返,最后才将主意打到六角琉璃盏上。 现在玄清告诉她,她这两百年来一直在白费力气,所有的努力皆是南辕北辙。 三魂七魄就在洛熹微身体里,她还将人困在冰层中,自以为是地四处寻找。 豆大的汗珠从白泽的额上滴下,此刻的她也想立即将洛熹微从冰层中救出。 可是这冰墙是她当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并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祭阵之物建成的。 现在只有一半神魂的她没这个本事破坏这个巨大的冰墙。 久未发话的离天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道:“白泽自身使用仙气,在她眼里缠绕在仙气中的七魄自然不明显。但我们看来,那七魄就真实存在于洛熹微姑娘体内。” 听了离天的话,白泽终于确定是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玄清姐姐,救救洛妹。” 白泽忽然冲上前,抱住玄清的大腿求道。 接着把自己以身化冰棺的事情告知给了在场所有人。 阿七不禁评价道:“这就叫:知道很多,却仍旧过不好一生。” 玄清,洛以君、离天安静听完白泽带着哭腔的叙述,都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白泽是神兽啊,她用神魂和身躯建造的寒冰,使用灵气和魔气的三人怎会有办法解决? “此事须从长计议。”玄清如实相告,“既然你自己都没有应对之策,那只能徐徐图之。” 阿七则是趁热打铁,向白泽伸出手:“白泽,既然如此,六角琉璃盏对你已无用,不如你将它交给我。” “你也曾和阿渊并肩作战,不能见死不救吧?”阿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提起阿渊和白泽的过往。 白泽闻言,收起眼泪疑惑看向玄清:“啊?” 玄清也懒得解释其中缘由,只无奈地招呼白泽:“给她吧,给她。” 念及六角琉璃盏对洛熹微已无用,白泽在空间中翻翻找找,半晌才将六角琉璃盏掏出,站起身递给阿七。 阿七如获至宝,把苍云宝剑往空间中一扔,然后紧紧将琉璃盏拽在双手中。 众人正打算一同离开,寻找一个能够休息的地方。 洛以君突然出声。 “我能求问各位一件事吗?”她声音有些不自信,和她在天利城斗志激昂指挥军队的时候截然不同。 阿七心情大好,搂着六角琉璃盏,好奇地看向洛以君,关心地询问:“洛城主有什么事情?” “我的长相从小与家族中的人都不像。”她指指冰层中的洛熹微,“但为何我和先祖竟如此相似?” 阿七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于是口无遮拦道:“你一只发簪精,长什么样不是自己决定的吗?你是不是见过洛熹微姑娘的画……” 阿七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玄清捂住了嘴。 然而为时已晚,洛以君已经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你是一只发簪精。” “不对,我是洛家的后人,我从小被洛家养大……”洛以君求救似的看着白泽。 可白泽却皱着眉严肃地回看洛以君,那眼神让洛以君都感觉有点瘆人。 终于,洛以君还是觉得白泽的神情说明了很多问题:“白泽上神,这是真的吗?” 阿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没有挣扎,任玄清捂着自己的嘴。 而玄清察觉阿七没有挣扎,也渐渐松开手。 阿七安静站在玄清身边,离天也走到二人身旁,三人一同看向白泽,等着她回答。 白泽忆起往昔,面上不自觉泛起笑容:“我和洛妹相识于江湖,花灯节那日,我与她共游夜市,赠了她一只发簪,作为定情之物。” “她格外中意这只发簪,日日别在发间。” 她回过神来,看向洛以君:“我与她在一起时,施放过多仙法,让你有了灵性,在那时,你便有了修成人形的机缘。” 其余三人纷纷点头,就连灵气或魔气滋养的物件,也会生出灵智,更何况是日日被仙气浸染的物品? “我和洛妹离开时,你尚年幼,洛妹挑选好继承人后,嘱咐她照顾好你,你才会留在洛家被养大。”白泽解释道,还告诉了对方更多的事情:“精怪寿命与人不同,我们还专门让洛家之后的家主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你吃了忘却丹,让你以为自己是个人类孩子。” 知晓了一切的洛以君这才明白了这些年父母对自己不如对其他姊妹亲厚的原因。 她这些年来没受过苦,取得城主之位的过程也十分顺利,家人对她客气有加,却少了几分温情。 原来她并不是洛家的子嗣。 这样想来,洛以君似乎还好受了些。 “所以,白泽和洛熹微也算是你的母亲了。”阿七指着白泽,看着洛以君说,“恭喜你有两位新母亲了。” “哎!”玄清忍不住拽了两下阿七的手腕,提醒道。 阿七缩缩脖子,没再说什么。 她确实有私心。 之前她不知道白泽和洛熹微的事情,自然觉得洛以君暗恋白泽不是什么大事。 可现在,白泽和洛熹微之间的感情一波三折,让人动容,她可不想看着有人插足这段感情。 玄清和离天都注意到了阿七的小心思,以及对洛以君微微的敌意,都明白阿七是个认死理的魇妖。 玄清开心又难过,她知道阿七对阿渊的一往情深,可虽然她就是阿渊,可阿七对她依旧是排斥的,太纠结了…… 离天则不以为意,在她眼里,明明自己才是先到的那个,她和腓腓,可是几百年前就相识了! 洛以君并没计较阿七的暗讽,她是仙气滋养而成的精怪,心存善念,极难生出嫉妒之心,现在这情况也不例外。 “多谢白泽上身和先祖给予了我生命。”洛以君微笑朝白泽拱手,接着又回身朝冰层中的洛熹微一礼。 洛以君的这些行为,让玄清和阿七都放心了不少。 而一旁的离天,发现洛以君没被真相击碎,而是欣然接受了一切,便猜测或许仙气真的能够净化众生的心灵。 而传说中的香巴拉能够净化人心,引人向善,或许就是因为其间充沛的仙气。 几人找到休息的小洞后,阿七拿着六角琉璃盏,拉着玄清偷偷往外走。 离天见状,警惕地跟上去追问:“你们要去干嘛?” 阿七瞪着眼凶狠地回应:“与你何干?” 不想还不知道,仔细一想,阿渊的身躯是被玄清夺下了,但真正“害死”阿渊的难道不是离天吗? 阿渊“死于”心魔试炼,而离天是心魔试炼的主人,还是她亲手将阿渊丢进去的! 之前在茯苓宗,离天还说什么,想通了就去魔宫找她? 在阿七眼里,离天就是杀妻仇人,去魔宫找她除了寻仇还能做甚? 阿七心中抱怨:玄清还挨了我一剑呢,离天你给我等着! 离天满脸无辜,正想辩解。 玄清一个箭步上前,将阿七护在身后,警告离天道:“魔尊这会儿别再妄想挑拨离间了。你的七星阵已被破坏殆尽。你最好尽快依你所言,将你魔族众人净化,否则等我离开香巴拉,定将你们剿灭!” 离天似乎对玄清的威胁不以为意,她拍了一下手,大声道:“七星阵?那是我打算用来召唤阿七的啊。” 这话倒是给阿七气笑了,她都走到小洞口了,又回头绕过护着自己的玄清,冲着离天吼道:“你少发癫!我一个人间的大活妖,你召唤个鬼?” 离天这时也委屈起来,她摊开手,哭丧着脸解释道:“我并不知道你已转世,我攻上仙界,未曾寻到你的踪影;而冥界入口不详,我才想出这个办法寻你的。” 她上前一步表白:“你可知,我带兵攻来人间,也是为了你。” 阿七吃欲擒故纵这招,可不吃道德绑架这套。 她不屑地把头一偏,向玄清抬了两下脑袋:“玄清道长,我们去外面聊,别跟这魔族废话。” 离开小洞的过程中,玄清也思考了很多。 她从离天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或许离天和阿七才是相识更久的故交。 也许,自己才是那个第三者? “阿七,你不觉得离天很痴情吗?”她第一次忐忑地试探别人。 阿七闻言,忽然转过头,像看笨蛋一样看着玄清:“道长修行的造诣颇深,怎么在感情上如此天真?” 玄清眼中露出好奇的光。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为我摘了太阳,结果太阳跑了,难道你也信?”阿七没好气地反问,想用这些比喻说通玄清。 可玄清眼中的好奇不减,反而多了几分困惑。 阿七无奈,只能发出一声奇怪的“嗯”之后,正经地向玄清解释:“如果真是为了寻我,为何不可像我寻母亲,白泽寻洛熹微一样,老老实实凭自己的本事行走寻找?” “带着魔族兵士攻打人间,为非作歹,杀平民打造禁阵,拐骗百姓。这都是为了我不成?这不是在损我的功德吗?”阿七越说越气。 “这简直是信口雌黄,污蔑!”她眉头都拧紧了,“自己做坏事还要推脱责任!” 玄清听了阿七的话,也默默点头,之前在茯苓宗,她正是因为担心阿七手上沾上不必要的杀孽,才将阿七带出正殿。 阿七的话还没说完,她还说起了这次一同来香巴拉的事情。 “她到这儿来,不也是为了她的族人?我一只正道魇妖,可不需要仙气压制戾气。” 话说到这里,阿七觉得自己应该也分析得差不多了,她像是对朋友一般,抬手拍着玄清的肩膀:“你看,这不就是话本子里那些反派坏事做尽后,妄图对身边女子说一句‘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将罪责都推到女子身上吗?” “我阿七这辈子能吃苦,但绝不吃这亏。玄清道长若以后有此机缘,也别被对方的甜言蜜语骗了去。” 玄清听见阿七的“忠告”,忍不住笑了笑。 她的缘分就是阿七,她敢肯定,自己的感情中不会出现阿七口中那些精心算计的事情。 看着玄清和阿渊九分相似的笑颜,阿七瞬间恍了神,搭在玄清肩上的手不自觉地顺势抚摸玄清的笑脸。 可手伸到半途,阿七还是控制住了。 “我们别耽误时间了,开始寻阿渊吧。”她挥了挥手中的六角琉璃盏,然后从袖口中拿出一片在阳光下闪着七彩光芒的蛇鳞,这是她们结契那次,阿渊不小心剥落的,她拾起后珍藏至今。 玄清也不耽误,只要琉璃盏指示,她和阿渊的误会也能立即解除。 她直接用灵气点燃琉璃盏,再让阿七将鳞片扔进去。 阿七和玄清都期待着鳞片燃烧后青烟的指向…… 第66章 维希亚玛塔女神 六角琉璃盏摆*在一处石阶上,阿七的玄清分别坐在两边,仔细观察着里头鳞片的变化。 阿七聚精会神盯着六角琉璃盏燃烧产生的淡蓝色火焰,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玄清心中遗憾,这机会本可以用来寻找灵汐,现在却浪费在了自己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只能用“六角琉璃盏本就是送给阿七的礼物”来安慰自己。 时间慢慢流逝,阿七和玄清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疑惑…… 这鳞片在火焰中熠熠生辉,却不见一点被烧毁的趋势。 “怎么回事?”阿七嘟嘟囔囔疑问道。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玄清:“玄清道长,这?” 玄清脸色难看,现在这个情况,也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她摇摇头,只道一句:“不知。” 可阿七知道,灵火明明能够燃烧世间万物,何况玄清这样的大乘期修士,制造的灵火应该攻无不克才对。 她怀疑玄清心虚,没有用够灵气点燃琉璃盏;也怀疑玄清的金系灵气不能完全发挥火焰的力量。 她双手合十、旋转、捏拳后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尝试用自己的火系灵气为琉璃盏内的火焰增添几分威力。 在阿七手中灵气注入的一瞬间,琉璃盏内的火焰迸发出红色的火光,接着火焰完全变成了内层红色,外层黄色的明亮模样。 然而须臾过后,阿七定睛一看,那块鳞片不仅没有按照她想象的那样被燃烧起来,反而显得更加璀璨夺目,映射出闪亮的光彩。 她再次抬眼看向玄清,只见玄清神色温柔,语气无奈道:“此乃天意。” 眼见燃烧阿渊的贴身物品无望,阿七只能动手熄灭了琉璃盏,随后小心翼翼将其收入空间。 正好这时,白泽急匆匆从洞里冲出来。 “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了!”她大喊着,脸上带着激动的笑容,脚下生风跑到玄清和阿七面前。 “我想到打破冰层的办法了!”白泽嚷道,“我们可以去找香巴拉女神维希亚玛塔!” “好、好奇怪的名字。”阿七结结巴巴感叹着。 她曾看过关于香巴拉国度传说的书籍,里面的人名复杂又难记,每次都让她看得昏昏欲睡。 白泽提起维希亚玛塔女神,眼神中都充满了崇敬,语气更是激动:“香巴拉是仙界与人间的连接之处,香巴拉女神维希亚玛塔有至高无上的仙力,是守护香巴拉国度的真神!” “至高无上的仙力……”阿七重复着白泽的话,接着问道,“那帮我点燃阿渊的鳞片,应该不成问题吧?” 玄清闻之一愣,她没想到阿七一门心思就放在点燃那鳞片上。 可是这真不划算…… “阿七,香巴拉国度隐藏在香巴拉深处。”她一脸严肃冲阿七解释着,“并且,香巴拉国度的位置并不固定,它在人间的维度上不断转移位置,能到达之人都是无意间闯入的。” 阿七皱眉,她隐隐约约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心中升起的希望又一次被扑灭。 “怕什么?有我在啊!”白泽拍拍自己的胸脯,朝玄清和阿七骄傲道。 “我虽然神魂不全,躯体是人类,但好歹是上古神兽,能感受到维希亚玛塔女神的位置啊!”此时的她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 阿七也咧嘴笑了起来:“白泽你真没有愧对神兽之名!” “阿七……”玄清试图说服她。 “有机会当然要尝试。”阿七扭头看向玄清,眨眨眼道,“您说对吧,玄清道长。” 话已至此,玄清再没了什么理由阻止阿七,只得无奈沉着面色看向白泽。 白泽只觉后背一凉,她只是找到了破除冰层救出洛妹的方法,怎么还会被玄清甩脸色? 她一脸无辜地摊手问道:“我又做错了什么?” * 洛以君不是修士,需要睡眠休养生息;白泽现在用的是碧珍的躯体,也需要睡觉。 她俩躺在洞穴深处并排睡去。 离天在跟几人商议好何时出发寻找香巴拉国度后,说要出去打探消息,便独自离开。 当下只剩玄清阿七洞口方位守着。 看着洞外星辰满布的深蓝色夜空,阿七心中充满了希望。 找到维希亚玛塔女神,就能找到阿渊了。 她猜测,白泽这些年能够斗志激昂地为寻找洛妹的魂魄四处奔波,大概是和自己一样,心中抱着和爱人重聚的期望吧。 玄清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只凝神看向夜空中的明星。 “玄清道长。”阿七担心吵到里头睡觉的两人,声音细微地喊道,“为何那蛇鳞无法燃烧啊?” 虽是夏天,但香巴拉依旧冰天雪地,没有外面世界的虫叫鸟鸣。 洞口外一片静谧,玄清被阿七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现在不说实话,更待何时? “既然阿七你问我,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只能告诉你实话。”她用如水的温柔眼神看向阿七的圆圆的眼睛。 “阿渊就是我,我是天生地养的蛇妖,被师父救起修行,每跃升一个境界,鳞片就会变色一次。” 此话一出,阿七瞬间想起阿渊黑色和彩色的两种皮肤,心中不免开始打鼓。 她皱起眉头,开始细细聆听玄清接下来的解释。 “这鳞片跟着我一同成长,白底七色鳞片是我大乘后期的鳞片,你的灵火和我自己的灵火都烧不化它,或许跟我自身的修为有关。”玄清摊手表示无奈,又仿佛是在炫耀自己天下无敌的境界与修为。 阿七不置可否,随即陷入沉思。 如果破坏鳞片的难易程度跟鳞片主人的修为有关,金丹期的蛇的确不可能拥有如此坚不可摧的鳞片。 如果按照自己之前的思路来看,阿渊的蛇鳞无法点燃实在是不合逻辑。 现在的她,有所动摇。 但目前看来,最稳妥的方法,还是求助于维希亚玛塔女神,用六角琉璃盏寻找阿渊魂魄的方向。 不管怎样,只要找到维希亚玛塔女神,玄清道长的话是真是假立刻就能见分晓。 阿七心中并不希望玄清就是阿渊,因为按照她的打算,找到阿渊,用附魂术将阿渊随意安置到一具躯体上,她就能跟阿渊放下一切去寻找母亲了。 如果阿渊是玄清,那正魔两方的事,还得拖累她。 * 脱离了大队伍的离天,此时心中忐忑不已。 作为魔族新一任继承人,她算得上是肩负重任。 从前,她打算从世间人的贪婪下手,悄悄从底层渗透,直到真正和人类共享天下后,倒逼玄清就范。 谁知在机缘巧合之下,自己的计划才进行到一半,就被阿七破坏,还被玄清知晓。 现在的她也不得不考虑跟玄清进行和谈。 而在这之前,祛除魔族族人的戾气便是重要的筹码。 如果说维希亚玛塔女神主管着香巴拉国度,那么这里头净化心灵的仙气,想必都是由她掌控。 自己也必须找到这位女神,才能求她净化自己的族人。 可她记得真切,当初她为了去仙界寻找腓腓,误打误撞进入了香巴拉国度,那时的香巴拉国度萧条极了,并不像有女神庇护的样子。 她在仙界并未寻到腓腓,便又原路返回,只是她刚走出香巴拉国度,一回头发现巨大的城池就此消失,想必是立即变换了位置。 香巴拉国度到底是否真的像白泽说的那样,有一位女神,离天并不确定。 她单独出来,是为了让手下去四周打探消息。 四位护法正魔双修,在体内灵气被压制时,被净化的魔气派上了大用处。 她们驰骋冰原,很快就探到西北方向有极重的仙气波动,只是那个方向上,似乎还有不少危险…… *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白泽和洛以君揉揉惺忪睡眼,迅速打起精神起身与其余三人一同启程。 离天本打算向她们指明前进的方向,不想却被白泽抢了先。 “那边,我闻到了!”白泽指着西北方,大声说。 “闻到了?”阿七对这用词表示不解。 不该是感受到了仙气或灵气吗?为什么是闻到了? “咳咳……”白泽尴尬地岔开话题,“我是说,我听到了来自香巴拉国度的梵音。” 在队伍最左边和最右边的玄清和离天都忍不住笑了。 她俩都非常清楚,白泽说的“闻”就是“嗅”的意思。 谛听是靠听觉打探真相,而白泽最敏锐的便是嗅觉,利用嗅闻的技巧探知天地万物的气息,是白泽的首选,其次才是调动灵力探测。 只是白泽专注寻找仙气的踪迹,倒是忽略了空气中传来的其他信息。 阿七和玄清的灵气被压制,洛以君是普通人,为了迁就她们三个,离天和白泽都放慢了速度。 五人走着走着,便看见前方出现一处悬崖,悬崖下头是万丈深渊。 “绕开这处吧。”离天皱眉提议道。 白泽伸着鼻子闻了闻空中的气息,却皱起了眉头。 “这里头完全没有仙气,香巴拉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她不解地挠头。 “哒哒哒……哒哒哒……” 五人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奔跑声,听起来不像是人的。 几人忙回头做出应战的姿势,才发现是一群肥硕的郊狼准备用蛮力冲撞她们。 因为洛以君没有修为,白泽下意识护住了她;离天则轻易地击退了冲向自己的郊狼,还挡住了意图攻击阿七的那几头。 玄清的灵气虽被压制,但应对几只郊狼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暗处,离天竟打起了小算盘,她在阻挡攻向阿七那几只郊狼时,分出一股魔气将玄清往悬崖下推。 此时的玄清不是离天的对手,一个重心不稳,就往深渊中跌去。 而阿七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伸手想要抓住玄清。 那深渊忽然出现一股针对二人的吸力,玄清和阿七刹那之间加速坠入其中,连离天和白泽都来不及伸手搭救…… * 不知过了多久,阿七转身,感觉到身边躺着一人。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昏迷中的玄清。 身体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取而代之的是暖和舒适的温度。 阿七躺在床上,好奇地观察着所处的环境。 此时的她和玄清正躺在一张布满了金色装饰的架子床上。 梨花木的床架,金黄色的被褥枕头,帷幔纱帐也是金色的。 她顺势起身下床,打量整个房间的情况。 这房间富丽堂皇,大多数装饰品都由纯金打造,还镶嵌着各式各样名贵的宝石。 “妈呀,抠下来得卖多少钱啊?”阿七惊讶地小声感叹道。 “姑娘您醒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消了阿七邪恶的念头。 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瞧见一个穿着深紫色横胸,同色灯笼裤,披着淡紫色轻纱,蒙着面罩的婢女进屋。 “好美……好大胆的着装。” 阿七在话本子的插图里见过,这就是异域女子的打扮,性感又妩媚。 第67章 灵汐 看着阿七略带垂涎又有些羡慕的眼神,婢女笑了:“阿七姑娘身体可有不适?” 阿七紧张地捋了两下垂在胸前的长发,害羞地回答:“谢姐姐关心,我很好。” 刚回答完毕,阿七就恍然发现了问题:“姐姐怎么知道我叫阿七?” 婢女笑笑,没有正面回答阿七的问题,反而指着她身后道:“玄清道长也醒了。” 听说玄清醒来,阿七赶紧转身。 “玄清道长醒了也不出声。”她微微蹙眉,带着嗔怪的语气。 玄清比阿七警惕,她也没弄清楚现在的状况,只觉得眼前的婢女对她们并无恶意。 她朝婢女微微拱手:“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之前的情形玄清记得清晰,她被离天暗算,摔下冰崖,阿七为救自己,也一同跌落下来。 冰崖下的情形谁都不清楚,玄清当时心中也没底。 如今她和阿七安然无恙,想必也是被人所救。 婢女看见玄清彬彬有礼的样子,笑容更盛:“玄清道长客气了,救你们的是玄女娘娘,待会儿她忙完就会来见二位。” 阿七和玄清对视一眼,双双朝婢女颔首致意。 婢女自我介绍道:“二位叫我顾枝便可,有事尽管吩咐。” “多谢顾枝姑娘。”阿七这次也礼貌有加地主动道谢。 顾枝福身一礼后便离开,留下阿七和玄清在金碧辉煌的房间中四目相对。 玄清主动坐到雕刻精致的实木椅凳上,阿七紧随其后坐到她身旁。 二人默契地没有提之前的事情,她们都清楚到底为什么掉落崖底,既然都心知肚明,那过多谈论也无益。 阿七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金光,脑袋凑近玄清小声道:“莫非这里就是……” “在这冰天雪地里忽然出现这样一个富庶美好的地方,还用猜吗?”玄清嘴角都忍不住勾起。 之前她就奇怪,香巴拉各处仙气充盈,为何就这处悬崖下头好似黑洞一般,什么气息都感觉不到? 现在想来,或许是想让前来寻找香巴拉国度的人望而却步,也可能是香巴拉国度内部的仙气和外界的仙气浓度差异太大,导致出现了真空地带。 总之,她们就像记载中那样,误打误撞进入了这神秘的国度。 “还有,玄清道长,我的灵力,好像不像之前那样被压制了。”阿七疑惑不已,她挥挥双臂,周围被扇出一阵风,“可我明明感觉到,周围的仙气比之前更加浓烈了呀!” 玄清放松身体,柔柔靠在椅背上,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装饰,并感受着环绕自己的气息。 “先前在外头,我们体内的灵气与周围的仙气势均力敌,互相压制。” 说完这半句,玄清伸出右手,在手心聚集了一团焰火。 焰火依然金灿灿的,可四周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白光。 “这是?”阿七惊讶道。 她看着玄清掌心的火焰,眼睛都看直了。 现在我体内气海已被仙气侵蚀,灵气和仙气融为一体,施放法术也会带着仙气。 闻言,阿七就作势要调动体内灵力,看看自身的情况。 可敲门声却打断了阿七施法。 “玄清道长,阿七姑娘,玄女娘娘到。” 玄清顺手轻轻按住阿七抬起的手臂,伸着脖子对外面喊道:“请进。” 细微的吱呀声传来,阿七屏住呼吸,想看看这玄女娘娘是何方神圣? 门被推开,柔和的光线透进屋中,被光辉包围的玄女娘娘一身纯白的衣裙,白发被银色的发冠高高束在头顶。 玄女似人间中年妇人的模样,神态柔和,行动飘逸,几步走到阿七和玄清所在的桌边。 “咦?”阿七发出好奇的疑问声。 她还以为此处的人都会像顾枝一样打扮,但玄女娘娘的装扮却更像人间的修士。 不过这样一来,玄女娘娘的外貌更加符合阿七对仙人的想象。 阿七看玄女娘娘的眼神充满了崇敬,心想着不愧是香巴拉国度的娘娘,高贵又和善。 她转头看向玄清,想要跟玄清一同向玄女娘娘行礼,却发现对方的神情不太对劲。 玄清面色严肃,眉头紧皱,盯着玄女娘娘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出神想着什么。 看着一贯淡定有礼的玄清如此失仪,阿七赶紧碰碰她的手肘,随后主动开口跟主人家问好:“拜见玄女娘娘,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玄女的脸上一直扬着微笑,就算玄清直到现在仍在愣神,她也不气不恼,只是笑着看向玄清,提醒道:“玄清。” 直到玄女喊出她的名字,玄清才似遭电击一般反应过来,忙不迭拱手道:“拜见玄女娘娘。” 玄女朝她点头,仿佛是在肯定什么,玄清的心中更加纠结眼前人的身份。 在玄女朝两人伸手,请二人坐回椅凳后,玄清还是鼓起勇气用内力传音问起。 “灵汐,是你吗?” 玄女神色淡然坐上椅子,没有私下用内力回应玄清,而是用中年女性和蔼的声音道:“吾乃仙界派下凡间的玄女,前尘已矣,如今只是这香巴拉国度中的一个普通仙人。” 这话说得阿七直挠额头,什么前尘已矣? 她也不敢多问,只得把这话当作玄女娘娘的自我介绍。 而对于玄清来说,这不正是回答了她的疑问吗? 这位玄女娘娘,正是阿七的母亲,当初牺牲自己挽回妖族自由的灵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先前她还打算用六角琉璃盏寻找的人,如今就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担忧消失殆尽,她甚至感到精神和身体都松懈了几分。 阿七现在可以随意使用这六角琉璃盏了。 假如香巴拉的仙人们为阿七点燃了那蛇鳞,最终那青烟也只会飘向自己,阿七就会明白自己就是阿渊。 跟阿七相处这些日子以来,玄清终于对未来有了几分把握。 左右不过是相认时间的早晚罢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阿七是个急性子,听玄女自称仙人,顺势就从空间中掏出六角琉璃盏。 可手还没拿出袖口,又发现自己一来就求人办事有些失礼,于是整个人僵在一个奇怪的姿势上。 玄清和玄女也发现了阿七奇怪的动静。 玄清仅凭猜测,就知道阿七在做什么;而玄女与二人面对面,直接看见了阿七袖中琉璃盏的一角。 关于阿七这些年经历的一切,玄女都从万华镜中了解得一清二楚,包括阿七此次来到香巴拉,也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抬起纯白色的大袖,掩嘴笑了一声后对阿七说:“我们在世间修行,能为人间省下些天材地宝,给后世创造些机缘,才是正道。” 阿七虽是急性子,但也是个伶俐的姑娘,一下就明白了玄女娘娘在敲打她。 她拿着六角琉璃盏的手赶紧往空间里伸,并将琉璃盏放回了原处。 或许…… 阿七猜测着,或许玄女娘娘有别的寻魂方法呢? 阿七本人打消了求玄女娘娘点燃六角琉璃盏的念头,玄清却心疼了起来。 “玄女娘娘,我们此次前来,是想求香巴拉国度中的仙人帮忙点燃六角琉璃盏,还望娘娘成全。”她主动拱手求道。 阿七没想到一直阻拦自己的玄清会主动帮自己求情,心中对她是阿渊的信任又增添了两分。 她抬眼看了看坐在玄女娘娘身后的婢女顾枝,发现正瞪着眼冲她摇头。 她早听说香巴拉国度没有微分尊卑,只有忠义廉孝,从顾枝在玄女娘娘在场时也能坐上椅凳这一个小小的细节看来,此言不虚。 接收到顾枝的示意,阿七并未有所动作,只乖巧地等着玄女发言。 “玄清,你站起来。”玄女声音温暖,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 玄清依言缓缓起身。 “娘娘有何指点?”她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负在身后。 玄女没说话,而是轻轻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后念起口诀。 七彩的光芒从玄女指尖溢出,缠绕上玄清的身体。 阿七坐在椅凳上不敢动弹,只能在心中想着,这七彩的光芒和阿渊的七彩鳞片太相似了。 刚想到阿渊的鳞片,阿七便感觉到空间中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她低头一看,阿渊那仅剩的鳞片迅速从袖口钻出,往玄清的方向飞去。 阿七心头紧张,想站起身抓住那鳞片,可双脚却像灌了铅一般,根本使不上劲。 她再看向自己的双腿,发现顾枝的双腿变成繁复的藤蔓,拉住了她的双腿,即使她用上了合体期的灵力,也无法挣脱。 这香巴拉国度果然是卧虎藏龙! 这间屋子挑高起码有五人之高,玄清被七彩光芒托起,漂浮在半空中。 七彩的光芒越发明亮,阿七眼看着玄清的身体被完全包裹其中。 阿渊掉落到那块鳞片绕着玄清的身体旋转几圈,一下子扎进了光芒中。 阿七的心揪紧了,那是她剩下的唯一跟阿渊有关的物品啊! “不!”她尖叫出声。 可伴随着她的尖叫,玄清周身的七彩光芒瞬间褪去,显露出令人瞠目结舌的真相。 玄清腰以下的部分变作白底蛇尾,鳞片上泛着七色的光彩,而上半身穿着贴身的铠甲。 乌黑的秀发散落,被身上溢出的灵气吹着飘向四周。 而她本身清冷高贵的脸像是被涂上了油彩,紫黑色的眼线与眉毛斜飞入鬓,高挑的鼻梁更添了几分冷艳,鲜红的唇色显得邪魅似妖魔。 从阿七袖口飞出的鳞片没入玄清的眉心,玄清睁眼,面色沉静,不辨悲喜。 阿七倒吸一口凉气:“天龙八部,摩呼罗迦……” “可摩呼罗迦不是佛教的部众吗?我们是修道之人啊!”她不可置信看着玄女娘娘。 第68章 九儿 玄清悬浮在空中,整个人的气势比之前更加冷冽,由于装扮的原因,还透出无尽的邪魅之感,跟魔尊离天比起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眼神透亮,脑中乍现无数的记忆,这记忆有今生、有前世…… 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何来到人间,又为何会跟阿七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皆有了理由。 周身雾蒙蒙的光芒消失,玄清降落到地面,蛇尾的后半部分盘结支撑着身体立在房间中。 “谢玄女娘娘指引。”玄清毕恭毕敬朝玄女行礼。 玄女只轻柔颔首。 眼看着玄清变了态度,阿七心中不免慌张。 见到蛇鳞没入玄清那一刻,她已经完全相信玄清就是阿渊。 蛇是玄清的真身,这是毫无疑问的,玄清不只是蛇,她还是万界蛇王,是佛教部众里嗜血嗜杀,残暴狠戾的摩呼罗迦。 可玄清是摩呼罗迦的话,那她的未来便是回归原先的身份。 阿七感觉自己头皮绷紧了,她和阿渊,也就是玄清,还有机会浪迹天涯吗? “不对不对,玄清是修道之人,不可能是佛教部众。”阿七不肯承认眼前的事实。 她看向玄清,眼神中带着最后一丝丝希望,想让对方说自己搞错了。 可此时的玄清还在思索着前尘往事,无暇顾及阿七。 顾枝松开阿七的双腿,主动代替玄女向阿七解释:“阿七姑娘,佛教和道教在上古时期曾有争端,但天地毁灭后,佛道两家和解,共同创造了新世界。” “两教众神虽身处仙界,却也不曾忘记修行,品性尚有欠缺的部众,都会被派出历练。而佛教和道教各有所长,于是两方最高神便协商好,让部众教派历练。” 顾枝讲完后,抬手指着玄清:“摩呼罗迦生性残暴,佛家才让她下凡体验人生悲喜。” 阿七低头消化顾枝所言,玄女温柔的目光投向阿七,手掌微微抬起后又缓缓放下。 她想揉揉这孩子的头顶安慰她,可她决定等一会儿,让阿七自己先想想。 房间内陷入沉寂。 “人间悲喜……”阿七掌心全是汗珠,她捏着拳头,委屈道,“所以我只是她经历的悲喜吗?只是她得道路上的垫脚石。” “呵呵,玄清道长怕不是修的无情道?明日便要杀了我证道?”她难过地自嘲着。 温暖的手掌抚上阿七的手背。 “孩子,你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魇妖。”玄女的声音柔和得过分,“你和玄清的机缘可不止一世。” 阿七任由玄女握着自己的手,她只觉得玄女温暖亲厚,像一个久别重逢的长辈。 “玄女娘娘的意思是?”她不解发问。 玄女抽回手,依旧用和善的语气回答道:“你们之间的羁绊,还需要你们自己去寻。” “我只能帮你一程。” 玄女说着,又将手放在阿七耳后的发上。 无数画面闪回,阿七以九儿的身份行走世间的画面浮现在脑中。 这回换阿七头脑发胀,久久无法对现实中的事务有任何反应,就连顾枝站起走到了她身边也浑然不知。 结合离天所言,阿七在心中大致理出了一条脉络。 自己是神兽腓腓,因事从仙界下凡,却不想误入魔界,后又从魔界逃离,来到人间化名九儿行侠仗义。 而今日接收到的记忆中,自己不仅曾和玄清一同行走江湖,到过峡谷和紫杉树见面,还跟这一世的母亲灵汐为人间的妖兽共同作战。 只是记忆里只有她在人间畅游,至于她为何会进入轮回,转生成为魇妖,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阿七,原谅我好吗?”玄清的声音在阿七耳畔响起,将她拉回现实。 虽然只有作为九儿短暂的记忆,阿七却也记得,当初和玄清朝夕相对并肩作战的心情。 前世的她,也深深爱着那个眼中只有世间大义的活泼少女。 她跟着玄清锄强扶弱,跟着玄清前往茯苓宗拜见桃枝道人,偷偷溜到峡谷中认识了紫杉树…… 原来阿七幼年见紫杉树第一面时,她说阿七是九儿,并不是认错了人。 玄清眼中泛起泪光:“我没有护好九儿,但我一定会护好阿七。” 阿七不记得自己上一世怎样离开的,但绝对不是善终。 她记得,上一世自己眼中的玄清,是个积极乐观,面上永远带着笑容的开朗少女,根本不是这一世所见的清冷师尊。 “到底发生了什么?”阿七看着有些难过的玄清,解释自己的情况,“我不记得九儿是怎样去世的了。” 玄清不顾玄女和顾枝在场,情不自禁地将阿七揽入怀中。 “忘记便罢了,都是过去的事。”她哽咽着,却也不曾真的哭出声。 可她们越是对九儿的死因讳莫如深,阿七就越发好奇,她暗暗决定,一定要找机会了解真相。 * 茫茫冰原上,白泽黑着脸,聚集体内的仙气,想要跟离天一战。 离天的四个护法支援迅速,肥硕的郊狼已经四下逃散。 离天在四个护法的围绕下,目光轻蔑地盯着白泽。 “一个只剩半幅神魂的神兽,寄生在凡胎□□上,还想跟我斗?”她语中带着笑意,“我可是心狠手辣的魔族,下手不知轻重的,伤到神兽,不会被你仙界的主人追究吧?” 离天纯粹是在嘲讽白泽,甚至一点都没把白泽放在眼里,只把她当作仙人的宠物看。 白泽怒极,可洛以君却拉住了她。 “不可冲动,我们还有重任。” 洛以君不是修士,也没有其他人那样高贵的身份,但一城之主的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命并不能轻易浪费在无谓的愤怒上。 “玄清道长和阿七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她劝慰着白泽,“至于离天说这些话,只是为了激怒你。” 白泽紧握的拳头没有丝毫放松。 洛以君见状,只得叹气后提醒白泽:“先祖还在冰层中等你。” 听见有人提起洛熹微,白泽的眸光一下子柔和下来。 她收回攻势,站定闭眼皱眉懊恼道:“对啊,此行的目的是求维希亚玛塔女神救出洛妹的,怎么一发怒就给忘了呢?” 只是她实在看不下离天的行为。 “你说你要寻维希亚玛塔女神净化你族人,与正道和谈,为何又出尔反尔,对玄清道长出手!”她怒喝道。 白泽从不认为离天和玄清会因为争风吃醋的事情大打出手,离天这番行为,定是有其他目的。 见白泽不准备搏斗,离天摆摆手,让四位护法往身后站,自己走到前方。 “你们正道将我们视为入侵者,怎可能无条件给予我们丰厚的条件?你们少一个玄清,我们便多了一分筹码,你说,这何乐而不为?” 她嘴角噙笑,讲述着自己如此做的原因。 随后她不屑看向白泽和洛以君:“而且玄清之前撂下狠话,若我不处理好族人,便要清剿。她哪儿来的自信,跟同是大乘期的本尊这样说话?” 白泽咬牙切齿,对她出尔反尔的行为感到愤怒,反倒是洛以君表现得十分淡定,她好奇道:“你对阿七跌入其中,也没有一*丝愧疚吗?阿七是无辜的。” 洛以君并不知道离天和阿七的纠葛,只是从道义上谴责离天。 听见对方提到阿七,离天垂下眼眸:“我肩负魔族兴盛的重任,怎可为区区儿女私情牵绊?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 比起阿七,她来到人间这些年,带着族人躲避追杀。 许多子民死在正道修士的手上,也有许多子民因修为不足,在东躲西藏的日子中陨落。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不知不觉已将自己当初对腓腓的执着放到了责任之后。 可白泽和洛以君并不知道这些,她们只是好奇对望,然后异口同声道:“儿女私情?” “我们魔族也并非生来邪恶,只是魔界满布瘴气,魔族生在那样的环境下,只能世世代代被侵蚀,长成丑陋的模样。魔界资源匮乏,导致争夺不断,唯有凶狠暴戾之人才能活下来。” “天道不公,只给我们魔族这样的土地,我们自立自强,何错之有?”离天越说越气愤。 而一旁护法中的琴音和琴欣,不知不觉中已经咬着嘴唇屏住呼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们是一双孤儿,父母早在魔界便死于同胞手下,是离天收养了二人进行培养。 因为她们俩长相乖巧,少女期又比别人都长,所以才被选中潜入茯苓宗。 白泽语塞,原先她生长在仙界,那里仙气充沛,不需要为生活奔波操心,自然个个都心宽体胖。 就算在那样的条件下,也还会有被欲望裹挟,走上歧途的神仙。 后来她降临人间,遇见了许多为争夺资源大打出手的事情,小到村头小儿抢皮球,大到两国之间争夺一处战略要地。 离天说的这些,她都了解。 但白泽并不认同离天的行为,她质问道:“可是,为了自己生存,而伤害这片土地的原主人,就是正确的吗?” 离天哈哈大笑,反问道:“你觉得如果我魔族没有今日的根基,正道会同意跟我们谈判吗?” 反问完后,她立刻切换了阴鸷的神情,低沉着声音提醒白泽:“他们可是在玄清的带领下,追杀了我们五百年。” 离天甚至没有犹豫是否要去峡谷底下救阿七,直接转身就跟着四个护法往离开的方向飞去。 因为四个护法带来了一个消息——悟悠带着正道联盟偷袭了魔宫。 见离天走得决绝,冷静的洛以君立即察觉有事发生,决定先行回到天利城。 白泽知道洛以君有自己的使命,于是献出自己现在一半的仙力为她护体,让她能够安全走出香巴拉。 而白泽自己,则是打算在四周寻找下悬崖的路。 谁知刚将洛以君送走,白泽正准备抬脚,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抓住一般,手脚并拢地飞进峡谷。 瞬间,冰雪悬崖上再也没了声响,仿佛之前那些事情从未发生一般。 第69章 小女孩1 白泽在身边混乱的气流中穿梭,周边的光线由最初的一片黑暗逐渐变亮,一切都变得那样生机勃勃。 她似乎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周围全是青翠绿植,很难想象,在冰天雪地的土地上,会有一个生机勃勃的区域。 白泽最终轻轻落到地面,丝毫没有从高处坠落的感觉,反而像是自己主动躺下一般,身上没有任何不适感。 “你摔疼了吗?”一个扎着双丫髻的七八岁小女孩弯腰询问躺在地面的白泽。 白泽可不想在小朋友面前丢脸,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站直身体结结巴巴回答:“没、没有。” 她打量了一番四周的情景。 这是一座城池的角落,花坛中的树木高大繁茂,石板地面干净整洁,空旷的地上有几只小麻雀。 周围的建筑别有一番风情,墙上要么是镂空的精致雕刻,要么是绘着一幅幅精美的图案,屋檐立柱上的装饰更加细致,看起来是个富庶的城池。 不远处是街市大道,行人来来往往,面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小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啊?”白泽弯腰,把脸凑近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粉雕玉琢的小脸红扑扑肉乎乎的,圆圆的眼睛盯着白泽。 “这里是香巴拉国度啊。”她一脸不满,交叠双手抱在胸前,像个小大人一般,“不然这能是哪儿?你都找到这儿来了,还装傻。” “额……”白泽被小姑娘噎住。 她知道这处大概率就是自己寻找的香巴拉国度,刚刚那样问,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没想到这小姑娘说话还挺不留情面的。 见她弯着腰愣在原地,小姑娘昂着头傲娇道:“你是不是叫白泽?” 白泽听她喊出自己的名字,立即惊讶地微微张口“啊”了一声,然后赶紧回答:“对,我叫白泽。” “那就对了。”小姑娘伸出一只手,冲自己这边挥了挥,“走,我带你去第十三玄女的宅院,你的同伴在那里等你。” 同伴? 白泽立即醒悟过来,一定是阿七和玄清早自己一步来到了香巴拉国度,现在已经被那第十三玄女接入府中了。 这小姑娘原来不是路过玩耍的孩童,而是来接引她的小童女啊。 白泽直起腰,微微笑着向小童女点头:“好,我跟你走。” 她心想,难怪这孩子如此有气势。 * 玄女府上,玄清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坐到桌边,阿七也恭敬地坐在桌旁;玄女和顾枝坐在阿七和玄清的对面。 “玄女娘娘,这次非常感谢您帮我们恢复前世的记忆。”阿七真诚地表白,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我之前其实是想求维希亚玛塔女神帮我点燃六角琉璃盏。” “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真相,不用再麻烦女神了;可我在外头的三位朋…朋友,还有事相求。”她还关心着白泽和离天,但想着离天是害自己和玄清跌下山崖的凶手,之前还骗自己说阿渊已经死去,这“朋友”二字都说得有点磕巴。 玄清听出阿七的犹豫,也清楚她对离天愈发没了好感,心中的醋意完全消失。 她在桌下用食指勾住了阿七的食指。 阿七身体一抖,忍不住弯起嘴角,接着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看着玄女,等待她的回答。 玄女忽然从鼻中呼出重重的气,虚眼皱眉瞥向玄清,却没对她说什么。 她又将视线转向阿七,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回应道:“我已经拜托他人去接你那位朋友了,她待会儿就会到。” “不过人只有一个,并不是你所说的三个。”她担心阿七到时候会胡思乱想,于是强调道,“其余二人已经安全离开香巴拉的势力范围,你不必担忧。” “啊?哪二人离开了呀?”阿七惊讶地问道。 三人中,除了洛以君无所求外,白泽和离天都是带着目的寻找香巴拉的啊,怎会这样急匆匆就离开? 不等玄女回答,外头便传出小女孩稚嫩而清脆的声音:“玄女!白泽给你带来了,我先走了哦!” 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探进来喊了一声:“我走啦!” 随后小小的身影一溜烟儿往远处跑开,只留下惊讶得合不拢嘴的白泽站在门口。 “这、这小女孩,真是非常率真啊。”白泽喃喃道。 她本打算说这小姑娘怪没礼貌的,对宅子主人竟如此大大咧咧,但苦于不知道这小女孩跟宅子主人的关系,害怕批评她反而让主人不高兴,于是选择了这样“礼貌含蓄”的说法。 阿七和玄清不以为意,毕竟在香巴拉国度里,作为婢女的顾枝都能和玄女娘娘并排而坐,小姑娘活泼霸道点,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白泽见她们俩对这小女孩的行为都没表现出任何意见,随即便知道自己选择了正确的说法。 责怪小女孩的话,最好还是放在心底比较好。 “白泽姑娘请进。”顾枝站起身,走到门口迎接客人。 白泽这才看出,顾枝是这府上的婢女,因为她刚才进入府门后,看见了许多打扮跟她相似的女子在劳作。 原来这香巴拉国度真没这么在乎位份尊卑,婢女也可以跟主人家坐在一起。 “谢姑娘。”白泽入乡随俗,对顾枝叶彬彬有礼道。 白泽跟着顾枝进屋,瞬间也注意到了房间内金碧辉煌的场景。 虽然这座城池里建筑的外观已经纷繁复杂,美轮美奂,但房间内的情形还是惊了她一跳。 各处都是黄金和宝石,这该是多么富裕的一个地方啊? 人间没有这么多稀有的资源浪费在建筑上;而仙界众神都追求清新淡雅,建筑多以青砖黑瓦为主,一些举办重大祭祀之处,也会使用朱墙黄瓦彰显气势。 这香巴拉国度与人间和仙界都不太一样。 白泽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周围,阿七看在眼里,赶紧想办法提醒白泽,拍拍身边的座椅,邀请道:“来,坐这边。” 白泽听见阿七的喊声,忙收回贼兮兮的视线,回应道:“哦,好。” 她坐到阿七身边,也就是玄女和顾枝对面。 “在下白泽。”白泽自我介绍道。 不等对面二人开口,阿七就主动向白泽介绍道:“白泽,这位是玄女娘娘,道行高深,助我和阿渊恢复了记忆。” 她还是习惯将玄清称为阿渊,玄清也没出言制止,称呼只是一个代号,只要她们在一起,叫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阿七冲白泽使眼色,提醒道:“你有什么事,大可以问问玄女娘娘。” 香巴拉国度中处处都是仙气,里面的居民想必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玄女娘娘的身份也必然不低。 之前她们打算求助于维希亚玛塔女神,是因为只知道香巴拉国度中有这位女神,如今玄女对她们明显抱有善意,那尝试一下也无不可。 白泽会意,立刻起身,郑重地单膝跪地求道:“求玄女娘娘助我打破冰层,救出友人。” 阿七抬起一边眉毛,弯腰朝白泽凑过脸质疑道:“友人?” 白泽用手肘撞了一下阿七的胳膊,露出一个皱眉的神情,示意她别捣乱。 阿七赶紧坐正身体,跟白泽一起用乞求的眼神看向玄女娘娘,希望她能够答应此事。 玄女也没有辜负阿七和白泽的期望,爽快地答应道:“没问题,你快起身吧。” 随后又征求她们的意见:“你们准备何时启程?” 顾枝忙提议:“不如先在这儿歇两天,体验一下此处的风土人情?” “不行!”白泽此时才想起来,人间情况紧急,根本没时间在香巴拉国度多做停留,“正道和魔族打起来了,我们得快点行动。” 玄清听了白泽说的话,立即拍桌起身:“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白泽和阿七转头抬眼望向激动的玄清。 白泽摊手道:“你刚才也没问我啊。” “到底怎么回事?”阿七闻言转向白泽的方向,拉着白泽的手臂。 白泽抬手将阿七的手扒开,她可不想再被玄清警告,就连视线都没落在阿七身上一瞬,而是一直看着玄清道:“你们被离天暗算,我本打算帮你出口气,但她那四位护法前来禀报,说茯苓宗的掌门带着联盟攻击了魔宫。” 若是遇见别的事情,玄清肯定淡定如常,可事关正魔交战,她也难免急躁。 “不如我们分头行动,你们和玄女娘娘去救洛熹微姑娘,我先行离开。”玄清说着便走到玄女身边,拱手道:“晚辈就此告辞。” “等等,我跟你一起!”阿七起身喊道。 她怎可能选择与玄清分开,跟白泽和玄女一同去救洛熹微? 玄清此举本是想让玄女和阿七多待上一会儿,毕竟玄女就是阿七的母亲。 阿七虽然不知真相,但玄女肯定颇为想念自己的女儿。 她看看阿七,又看看面前玄女。 “罢了,我与你们的机缘未断,今后还能相见。”玄女微笑着告诉玄清,“救人间于危难,本就是你们的职责。” 她挥挥手:“顾枝你去送二位离开吧,白泽留下,与我一同前往冰窟便可。” * 玄清和阿七未作停留,风风火火跟着顾枝踏上离开的旅程。 香巴拉国度外的冰雪世界会压制玄清和阿七的灵气,这一点顾枝早有准备。 她将二人送出峡谷时,为二人披上了金柳羽衣,这能为阿七和玄清阻隔外界的仙气。 玄清和阿七道谢后尽全力马不停蹄往外赶。 二人刚出香巴拉,就发现了洛以君留下的印记。 洛以君是细心的,她追寻着离天离开,同时为白泽他们留下了指引方向的记号。 玄清和阿七顺着记号直接赶到了魔宫。 魔宫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魔渊以东十里处,当年魔渊大开,魔气肆虐八方,附近经过大战化为焦土。 在玄清的带领下,众人造下大阵,附近也没了居民。 没想到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多年后,离天竟悄悄将魔宫建在了附近。 玄清和阿七赶到时,场面并没有出现想象中那样一边倒的情势。 魔宫上空,悟悠和离天互有攻守,悟悠甚至占了点上风。 刚刚凑近的二人听见离天的声音:“你果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明明是大乘期修为,竟硬是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这话显然是说给玄清听的。 这里头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玄清。 可玄清早已清楚离天的计谋,挑拨离间是她的惯用手段。 悟悠的修为掌握在她自己手中,愿意给大家展现什么样的境界,自然该依照她自己的意愿。 玄清甚至觉得,悟悠一直不展露自己真实的实力,是为了维护她这个师尊的尊严。 悟悠也不曾怀疑过玄清的胸怀,离天这样的小伎俩,可以用在救人心切的阿七身上,却无法用在撼动她与玄清这样的师门羁绊上。 玄清不与离天多废话,直接飞上去一掌击向她的胸膛。 离天一边应对悟悠的攻击,来不及接玄清这一掌,直接应声跌落在地面,口中吐出鲜红的血液。 在魔宫中带头厮杀的四个护法察觉上空的情形,赶紧放下身边的战斗,往离天身边奔去。 玄清脸上邪魅的妆容若隐若现,现在的她觉醒了摩呼罗迦的全部记忆,身体也不自觉向着摩呼罗迦变化。 离天曾从书本中看见过关于摩呼罗迦的描述,当玄清脸上隐隐的色彩出现时,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再联想到阿七如今和她携手进退,阿渊大概率就是玄清的化身…… “果然,这个世界就是天神的游戏,魔族和人族的争斗,一旦不如天神的愿,你们就会出手阻挠。”离天语气中带着不甘嗤笑道。 与两位大乘期修士战斗,她可能还有胜算,但摩呼罗迦参战,这根本就不公平。 她不后悔为魔族争取过,只恨自己太弱,蛰伏多年依旧惨败在所谓“正道”的手上。 此刻,四位护法和毓嫣都护在了离天的身前,毓秀也带着部分茯苓宗弟子赶到支援。 毓嫣不顾危险,直接跪在了离天和玄清之间。 “师父、师尊,求你们放过离天魔尊!”她眼含热泪,视死如归一般,“若师父和师尊硬要夺她性命,我愿代她受死!” 玄清身后的阿七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了玄清的手臂。 自从玄清恢复了记忆,除了修为和灵力大大进步外,性情上的变化也十分明显。 毓嫣这番话,对现在的玄清来说定是极大的刺激。 看中的弟子叛变魔族,还要为魔尊牺牲,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第70章 两口子人后贴贴 悟悠一改往日在玄清身边就容易慌张的性情,冷静地看着自己曾经最信任最看重的弟子毓嫣;而玄清被阿七拉住,也没有第一时间对毓嫣出手。 反而是毓秀冲到了最前面,一把扯住毓嫣的衣领,硬生生就要将她拽起来。 “毓嫣!你别执迷不悟!”毓秀气急败坏地喊着。 毓秀冲动一生,只有这次的冲动是做了正确的事。 如果她不站出来,任毓嫣这样胡来,掌门和师尊一定会出手。 “正魔势不两立!你背叛师门,掌门和师尊没杀你就算天大的仁慈了,毓嫣你醒醒啊!”毓秀试图唤醒毓嫣的理智。 “你是不是被那只金钱鼠迷了神志?”毓秀终于不再隐瞒,提出了自己的猜测,“当年你说金钱鼠像能够增加财运,就供奉了那金钱鼠,是不是它迷惑了你!” “你为什么要袒护离天这样邪恶的魔族!你知道她害死了多少人吗!” “闭嘴!”毓嫣一声惊破天的怒吼叫停了毓秀的陈述。 毓嫣闭上眼,仿佛忆起什么痛苦的事情,颤抖着深呼吸后睁开眼含泪看着毓秀。 “当年家族没落,被肃国老国君屠杀,是离天魔尊救了我们家族中的孩子!” 她这话,似乎是对毓秀说的,又似乎是对悟悠和玄清说的。 除了阿七,在场众人都知道当初毓家遭遇的浩劫。 毓嫣的视线落在阿七身上,这让阿七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不知道什么毓家……”阿七赶紧摆摆手。 毓嫣用乞求的眼神看向阿七说:“玄清师尊如此尊重阿七姑娘的意愿,那不如让阿七姑娘评评理。” 她开始将当年毓家的遭遇娓娓道来。 毓秀和毓嫣年幼时,家中一贫如洗,心疼女儿的父母不得不千里迢迢将她俩送到茯苓宗门口,以求庇护。 恰好姐妹二人均有修行天赋,便被收入门下。 送走两个女儿的毓家父母没有自暴自弃,而是从小买卖做起,又赶上几波大机遇,最终成为富甲一方的有钱人。 毓家父母将家乡的兄弟姐妹接来,也上茯苓宗认了亲,给茯苓宗送上了许多礼物,感激她们对女儿的养育之恩。 毓家父母本打算接两姐妹回家享清福,可两姐妹已经成为茯苓宗的内门弟子,前途无量。 他们也没强求,只是希望姐妹俩常回家看看。 五百年前,魔族入侵,正道宗门斗魔族,封魔渊。 大战告一段落,毓嫣得了一段时间的假期,回家探望父母,才发现毓家大宅内尸横遍野。 原来,各国趁正魔交战之际,对他国发动各种战争,一时间烽烟四起,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夹缝中生存的百姓被逼至绝路,开始冲撞府衙。 肃国国君一声令下,命各地城主拿当地富商开刀,转移矛盾,屠杀富商,没收财产,再分一些蝇头小利给百姓。 这样一来,百姓不仅不再仇恨官府,甚至还对官府感恩戴德。 唯一的输家,便是毓家这样没有官府背景的富商。 毓家本也招揽了许多高手,按理说应该能够应对,但皇室此时借助了正道宗门的力量。 也就是说,这些正道宗门打着“为了大局”的旗号,助纣为虐,牺牲了这些富商。 “我为正道与魔族厮杀,正道宗门助国君屠我满门!我与魔族为敌,魔族却救了我毓家的晚辈!” 毓嫣字字血泪。 “我回到毓家,金钱鼠带着那毓家仅剩的血脉从地道中钻出,让我以为是它救了孩子们。”毓嫣说到这儿,泪水已抑制不住地溢出。 她抬眼看向毓秀,痛心道:“这些事我没告诉你,是不愿让你背负起家族的仇恨!” “直到魔尊化名柳如璃住进茯苓宗,金钱鼠才跟我坦白,是当初魔尊路过,动了恻隐之心,才与金钱鼠合作,救下毓家的孩子。”毓嫣哽咽着,“如今魔尊有难,我愿以命报恩!” 阿七心惊,只觉浑身发冷。 毓嫣和毓秀与她的过节先放在一旁,两姐妹在前线护卫人间,肃国国君在后头屠人满门。 这样看来,毓嫣已经够顾全大局了,换作阿七自己,定是要找到肃国国君报仇的! 悟悠先阿七一步开了口。 “毓嫣,假如当时不这样做,肃国百姓继续与官府作对,内忧外患之下,肃国定将灭亡。”她冷静地分析着当时的情形,“届时国将不国,家将不家。” 显然,悟悠是赞成牺牲少部分人去挽救国家的。 “悟悠掌门此言差矣。”阿七紧皱眉头,反驳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又如何能肯定,天下大一统后不会走向繁盛?” 阿七的话语间甚至带了些责怪:“国君和正道有能力牺牲一些人,但并没有资格要求这些人自愿去死,更没有资格让这些人的家人必须谅解!” “如果今天要牺牲的是茯苓宗众人的性命,掌门是否愿意?”阿七反问着。 “为维护正道,我茯苓宗义不容辞。”悟悠斩钉截铁地回答。 “呵!”阿七冷笑一声,整个人转身朝向悟悠,“那你问过你手下弟子的意愿吗?你又凭何为弟子们拿定主意?” 这一回,换作她替毓嫣质问悟悠:“那我问你,如果你维护的,只是一个纵容亲族残害百姓,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的君主呢?” 悟悠先是一愣,接着陷入沉默。 “琴光城的事难道肃国国君真不知?”阿七分析道,“琴光城短时间内大兴土木,迅速崛起,不管从哪个层面上,国君都应该掌握其中的信息。” 阿七握紧拳头,质疑的声音变得更大:“他对百姓的苦难视而不见,袒护兄弟,这就是茯苓宗所谓的正道?” 冷漠观察着一切的玄清忽然开了口:“与其说你们在维护正道,不如说你们是想维护一直以来被当做正统的权力结构。” 悟悠从沉默中惊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玄清。 玄清脸上的色彩更加明显了些。 “你们”一词,已经完全表达了玄清现在的态度。 从前在正统修道教育下成长的玄清,一心维护“正道”,可恢复了记忆的她,经过阿七的点拨才明白,过去的自己维护的不过是“正道”的名头。 如果说她作为摩呼罗迦转世下凡还有任务的话,她定然不可能是维护已经固化腐败的权力体系。 国君为一己私欲弃百姓于不顾,大宗门为利益所诱与敌人勾结,这道早已不正。 按照摩呼罗迦之前的脾性,这世界都该毁灭重来,但经过近两千年的修身养性,她已经内敛了许多。 玄清轻轻拨开阿七拉着她的手,缓步上前,绕过毓嫣。 毓嫣和阿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可她们明白,没人能拦住玄清。 四个护法亮剑护在离天身边,离天抬手制止四人道:“不必,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幸好,玄清没打算一招了结离天,而是向对方发出邀请:“离天,叫停所有人,共商重建人间秩序之事。” 离天本已准备好接受死亡,却没想到在毓嫣的陈述和阿七的分析下,玄清真改变了立场。 她转念一想,摩呼罗迦本就亦正亦邪,思维不会被“正道”局限。 如今玄清跳出原先的视角,重新审视这“人间”,能改变主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 离天撑着受伤的身躯进入魔宫召唤众人停手,悟悠也遵从玄清的命令,前去阻止了自己带领的联盟。 而玄清却带着阿七准备步行进入魔宫。 她拉着阿七的手,让阿七靠近自己的身体。 阿七也不抗拒,她从后面紧紧贴着玄清的手臂。 不过她疑惑地问道:“阿渊,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进去?” 玄清闻言,直接闪身来到阿七身后,环抱住阿七的腰,再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声音温柔回答道:“我想多跟你单独在一起。” 阿七大脑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一堆疑问。 阿渊不是在思考如何重建人间秩序吗? 她不累吗? 阿渊不是刚刚否定了自己这一世的事业吗? 她不难过吗? 阿渊现在不是神秘莫测的魔神摩呼罗迦吗? 怎么现在开始说起情话了? “别,人多,都看着呢。”阿七害羞道。 她抓住玄清的手想掰开,却被玄清禁锢得更紧。 “我在人间还有好多任务,你会不会嫌我没空陪你?”玄清蹭蹭阿七乌黑的秀发,“你看前阵子你找我找得那么着急,那么辛苦。” 被提到之前寻找阿渊时的急躁模样,阿七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我、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要有事忙,我可不会打扰你。” 阿七只感觉玄清的头移动了几寸,贴近了自己的耳朵;她以为玄清要说什么,还把耳朵往玄清嘴边送了送。 谁知玄清竟轻轻咬了一口阿七的耳垂,然后调笑道:“那可不行,接下来的日子,你每天都要陪在我身边。” 阿七紧张地四下张望,发现大家都走在了前面并没有发现她俩亲密的动作之后,便挣扎着转过身,亲了一口玄清的侧脸,压低声音道:“好啊,可不能像之前那样逃跑了!” 如今的玄清混杂了两世的气势,沉默时是高贵庄严的正道魁首,笑起来却又像迷惑人心的妖魔。 她扬着嘴角,用鼻尖轻蹭阿七的下巴:“这回上天入地,我们谁也别想逃。” 毓秀躲在魔宫门外的大树后,目睹了玄清和阿七各种亲密的举动。 她绝望地靠着大树,心中不服,愤恨道:“她不过是一只魇妖……” 毓秀面红耳赤,心脏怦怦直跳,无法接受玄清师尊就这样跟其他人有了亲密的关系。 没过多久,她的面色变得狠辣,眼睛瞪得像要吃人一般,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师尊定是被妖孽蛊惑了。” 她从储物空间中掏出一把御兽匕首,偷偷藏在了衣袖中。 第 71 章【VIP】 第71章 人间的未来 魔宫主殿内已是一片狼藉,所有人都聚集在主殿外的空地上,正魔两派分列两方。 刚走进魔宫大门的玄清和阿七瞧了一眼里头的情形,觉得异常滑稽。 魔道那边站在最前面的,居然还是当初在茯苓宗聚集的那群大宗门的代表。 玄清只瞥了她们一眼,便径直走到离天面前,昂首挺胸打量着虚弱的离天:“魔尊可否赏个位置?” 这话看来是客人的“请求”,但谁都看得出来,玄清表现出的胜者姿态已说明了二人的地位高低。 离天后退一步,让出自己在两派之间正中的位置。 玄清则不客气地站到了那处。 就像当年处置想放弃抵抗魔族入侵的宗门代表一样,玄清直接朝魔族阵营出手,金色的光束直冲叛逃到魔族的大宗门代表。 瞬间,漫天烟花炸开,血雨洒向地面,站立在地面上的众人忙不迭用灵力遮挡。 幸好玄清的攻击附带高温,大部分血肉化作青烟飘向天空,并没有躯体残肢掉落到地面。 “我愿与魔族和谈,仅仅是为正义考量,并不代表魔族有资格与我谈条件。”玄清在血雨中显露出残暴的形象。 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事事争取说清道理,而是霸气道:“原则上我不为难大家,但原则在我手上。” “魔族众人,生来为魔,为魔族办事顺理成章;正道宗门,自小受正道教育,也该站定立场。这些正道叛徒的下场……” 说到这儿,她伸手指向天空:“理应如此。” 此时的离天面色尴尬,将四位护法拦到身后:“她们本就是我魔族子民,是被我派去茯苓宗做奸细的,不算背叛茯苓宗……” 离天的声音越来越小。 此时的她就像是没有能力护住孩子的母狮子一般佯装淡定。 “我早看出她们四个对你而言有所不同。”玄清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对离天说完这句话后,冲着站在十尺开外的毓嫣勾唇笑了笑。 毓嫣咬唇低头。 她维护离天事出有因,但怎样都不能成为背叛宗门的理由。 悟悠掌门此时手持长串菩提珠沉声道:“若不是早已查明你并未出卖宗内的信息,师尊早就处置你了。” 玄清别过头看向前方众人,不再理会毓嫣。 在茯苓宗等待正道宗门集会那几天,玄清就已弄清楚毓嫣和屋内供奉的金钱鼠的关系,自然也弄清楚了她们和离天的纠葛。 当初玄清去茯苓宗外圈峡谷接阿七出谷的事,是离天那四个护法透露出去的,与毓嫣无关。 查清楚这点后,玄清才将毓嫣背叛宗门的事告诉悟悠。 念在毓嫣的行为并未对宗门造成危害,玄清答应悟悠不追究毓嫣的责任。 只是毓嫣自作主张,看不清自己的身份,玄清要求在事情公之于众后,不允许她再踏足茯苓宗半*步。 悟悠知晓玄清的脾性,玄清平日里柔和随性,但在真正的战场上,也是杀伐果断的主儿,对待毓嫣,这样的决定已算念及旧情,格外开恩了。 玄清抬眼扫视了一圈正魔两派的人,发现大家都杜口吞声,莫不敢言。 果然,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任何人都会恐惧。 “私以为,君主昏庸,大宗门叛变,这天下是时候变一变了。”玄清言简意赅,讲出凡人和修士最大的两个问题。 她向在场所有人提问:“若我建议各位另立新君,重新确立宗门地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正道修士的阵营中,一紫衣女子跃跃欲试,最终她鼓起勇气,打算搏一搏。 “禀玄清道长,重新确立宗门地位,我等定然支持,可是修士不可影响凡人争斗……” 紫衣女子说的是天道制定的首要规则。 上古时期,天神介入人间争斗,导致战争中的对抗层层加码,最终天地毁灭。 新世界诞生,天道便知不同层级的争端不可向上寻求助力,于是定下这一规则,保证世界正常运转。 “你姓甚名谁,师从何派?”玄清抬着下巴看向紫衣女子。 在一众担忧的目光中,紫衣女子不卑不亢答道:“晚辈道号雨菲,师从喜乐宗欢禅道人。” 不知玄清将会用什么态度回应雨菲,大家都为大胆的她捏了一把汗。 阿七认出雨菲便是当初在正道宗门聚会上与自己闲谈的女修之一,立刻向她投出肯定的眼神。 雨菲也接收到了阿七的暗示。 她之所以有底气站出来提及此事,便是因为看出阿七和玄清关系匪浅。 阿七是个正派的,玄清想必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嗜杀成性的人。 这一场关于喜乐宗未来的赌注,雨菲没有下错。 玄清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雨菲说得不错,正魔两道的修士不可干预人间争斗,所以我将和离天魔尊合作,寻出人族和魔族不曾修行的精英,合作推翻现世皇族。” “而我和离天魔尊,则负责促进正魔两大宗门的发展,同时监督大家不得干预人间争斗。这样操作,各位道友可还满意?” 在场的正道修士们纷纷点头,真心地称赞玄清的决定。 但魔族之人也不全是贪生怕死之辈,一个相貌不怎么喜人的年轻魔族鼓起勇气站出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那和你们合作,我们魔族又能得到什么?” 实际上,没有魔族的合作,玄清的计划同样能够实施。 但她确也动了恻隐之心。 魔族生来为魔,正如人类生而为人,出身就能定夺一个人的善恶吗? 那曾经的她毁戒邪谄,多嗔少施,贪嗜酒肉,天道不也给了她改过自新的机会? 魔界穷山恶水,瘴气横行,致使魔族子民不得不互相厮杀夺取资源,而这和人间不断因争夺资源和土地而发动战争有何区别呢? “若正魔联军最终推翻现有的统治,我将让统治者分出土地供魔族生存。”玄清大胆承诺。 “不过,正魔两道必须签署和平协议,魔族普通民众和修士也必须按照人间的规则行事。”她正式提出条件,并转头看着离天,“不知离天魔尊是否赞成?” 玄清提出的建议不仅得到了正道宗门的认可,魔族这边也觉得是天赐的恩典。 这不仅能够停息正魔两道五百年来的算计与争夺,还能给予两族和平的生存空间。 新上任的统治者还会由玄清和离天亲自监督,人间的情况定比现在强。 魔族众人眼巴巴望着离天,希望她代表魔族同意玄清的计划。 现场陷入沉寂,离天愣神半晌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众人的目光包围。 待她回过神来,立即似恍然大悟一般,拱手朝玄清道:“离天代魔族支持玄清道长。” 笑容爬上魔族阵容众人的面孔,五百年的东躲西藏,终于可以结束了,虽然之后可能过上戎马倥偬的日子,但起码是堂堂正正在阳光下战斗。 最后,玄清更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建议:“除魔族外,我们还将引入妖兽联盟加入,寻求三者的平衡。” 这话让阿七心头一颤。 她没想到,玄清在解决正魔争端之时,还能将妖兽考虑进去。 果然心系天下之人,思索的范围绝不会局限于眼前。 阿七心中有些小小的期盼,希望玄清是为了自己而提出将妖兽加入正道宗门的。 但她心中更清楚,人间需要大一统,但在宗派的联盟中,三足鼎立,才可更好地互相制约,互相监督。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想法,却不想玄清看将温柔的目光投向她,当着在场所有的人大声问道:“阿七,你可满意?” 阿七一时间不知所措,她弄不清玄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下头的人却都明白了一件事——这位阿七姑娘,能够左右玄清的决定。 离天更是懂得,这是玄清向大家宣示主权,告诉大家阿七是她最重要的伴侣,曾经躁动的心又安分了许多。 “额……嗯……”阿七先是吞吞吐吐,接着一本正经地答道,“三方势力更能和谐相处,玄清道长的决定我定然支持。” 众人对这个正经万分的回答并没有什么兴趣,大家其实更想知道这个阿七姑娘跟玄清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不过机敏的阿七适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既然玄清道长点到在下,那我今日便推荐一人带领人类的队伍。” 在场大多是有修为且战斗力不低的修士,人间谁主事对大家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们也好奇,阿七到底会建议谁来做这领军人。 阿七两眼放光看着玄清,玄清也对阿七的打算心知肚明。 “天利城主洛以君!”阿七道出心中的名字。 魔族这边皆皱眉凝神,而正道那边却连连称赞。 洛以君联合其他城池,带兵剿灭琴光城余孽之事早已传遍整个江湖。 魔族闻之丧胆,根本不敢相信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能打败琴光城的修士;而洛以君战绩摆在眼前,正道对她是无比放心。 “各位魔族的友人,作为敌人,你们不喜洛城主乃人、魔之常情。但今后,洛城主将是你们的同袍,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 “可……”离天想起洛以君的真实身份,下意识发出声音。 然而玄清和阿七瞬间用警告的眼神看向离天。 离天见状,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再言语。 洛以君虽是发簪成精,但因为是人间的事物,无法利用仙气进行修行,与常人无异,不须担忧天道惩罚。 并且她被仙气滋养,一心向善,在乱世中定能坚定本心,不忘初衷,处处以重建秩序,造福天下为己任。 她比普通人,更适合做这开国领袖。 在确定了大致的计划后,玄清开始和离天一同主持大局,制定好细节,整个人间未来的蓝图,就在这魔宫中展开。 经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商讨,众人终于定下了具体的计划。 洛以君也被阿七带到现场,接受了拯救人间的重任。 整个计划尘埃落定,众人都带着自己的任务各自离开,唯独毓家两姐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去向何方。 毓嫣深吸一口气,走到悟悠掌门面前,跪下央求道:“师父,弟子知错了,求师父原谅弟子。” 悟悠是心疼毓嫣和毓秀的,但毓嫣的行为并不只是左右为难之时行差踏错而已。 就算没有玄清的命令,她也不可能再让毓嫣回宗。 阿七知道,此刻的玄清并不想跟毓嫣多说什么,悟悠掌门也有口难言,于是体贴地出了声。 “毓嫣……”阿七喊完毓嫣的名字,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于是直接问道,“你当真不知为何茯苓宗不能让你回去?” 毓嫣依旧跪在地面,疑惑地看向侧面的阿七。 “毓家遭此劫,府上晚辈被离天魔尊所救,假如你早些向悟悠掌门或玄清道长禀报,或许茯苓宗知晓魔尊有意向善,这五百年的争端也不会存在。”阿七讲出一种可能。 “你本可以将正魔双方和解的日子提前许久。”阿七惋惜道。 毓嫣满眼不可置信,她自视甚高,不愿露出任何一点瑕疵,却没想到正是自己前怕狼后怕虎的性格,让她不敢道出实情,错失了造福世界的机会。 阿七看着毓嫣呆愣的神情,便知她理解了自己的话,于是道出她此后再与茯苓宗无缘的根本原因: “且不说这些虚无缥缈的‘假如’,就说你知晓离天魔尊混入茯苓宗后,不愿跟掌门和玄清道长说清缘由,而是帮离天魔尊隐瞒,站在茯苓宗的对立面,那一刻你已不再是茯苓宗的弟子了。” 毓嫣目光呆滞低下头看着地面,她或许也想到了这点,只是不想承认。 阿七退后几步,让毓嫣和掌门交流。 悟悠掌门弯腰轻抚毓嫣的额头:“毓嫣,你我师徒缘尽,今后还望你多多行善。” 毓嫣不再乞求原谅,她知道正道宗门对叛徒的处置方法,不废她修为已是开恩。 看着姐妹认命,毓秀心中的不满愈来愈盛。 一个声音不断在她脑海中叨念着: “她凭什么这样说毓嫣?” “如果她不开口,掌门心一软,就会让毓嫣回宗了。” “这女子挑拨离间,要将我们姐妹俩赶出宗门!” …… 毓秀早已得知阿七是魇妖,也知道世间对阿七来说最致命的武器,便是御兽匕首。 她趁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悟悠掌门和毓嫣身上,无暇关注自己时,迅速从袖口中掏出御兽匕首,朝阿七捅去。 可就算世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别人身上,也有一双眼睛永远关注着阿七。 就在匕首即将刺进阿七后腰时,玄清一个箭步上前,直接用手抓住了刀身。 众人被两人的动静吓得一愣。 阿七感受到危险,立即转身,再往被毓秀和玄清双双抓住的匕首望去——玄清手上的鲜血顺着闪亮的刀刃滴下。 看着玄清手上,阿七心疼不已的同时火冒三丈,她一手运气击中毓秀的左肩,将她打飞;另一只手赶紧握住玄清受伤的手。 阿七接触到玄清鲜血的那一刻,四周忽然金光乍现,其他人影逐渐消失…… 两人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空间,空间中的光线过于刺眼,导致她们根本无法观察周围的情形。 玄清手上的伤口迅速愈合,但阿七并未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些,而玄清也抓紧了阿七的手回应着她。 玄清努力尝试打探四周的环境,生怕出现什么危险伤到阿七。 “这是哪里?” 虽然阿七知道自己的疑问并不会得到回答,但还是好奇出声。 “玄清?阿七?你们怎么回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周围的光线逐渐褪去,富丽堂皇的建筑出现在二人眼前。 第 72 章【VIP】 第72章 维希亚玛塔女神 阿七和玄清瞬间发现,她们周围的建筑正是香巴拉国度的风格。 只是这个宅院内的建筑更加华丽璀璨。 而发出那声疑问的人,正是玄女的婢女顾枝。 “顾枝姑娘?”阿七也露出疑惑的面容,这里难道也是玄女娘娘的府邸? 因为眼前二人算是熟人,顾枝在惊诧之余还是解答了阿七的问题。 “这里是维希亚玛塔女神的宫殿。”她先介绍了这处是哪里,接着解释道,“玄女娘娘今日过来跟维希亚玛塔女神商议要事。” “我们怎么会来到女神宫殿啊?”阿七眨眨眼看着玄清,“莫非你的血脉跟香巴拉有什么联结?” 玄清看看自己手掌上那已经愈合的浅浅刀疤,思索了几瞬后摇摇头:“没有。” “是我把你们召唤到这儿来的。”天真稚嫩的声音从三人身后响起。 阿七和玄清转头看见之前带白泽去玄女府上的小女孩往她们身边走来。 阿七忍不住伸出手朝小女孩招了招:“小妹妹你怎么把我们从那么远的地方召唤过来的啊?” 看见阿七招呼小孩的动作和语气,小女孩顿了一下脚步,又立即回复舒缓的神情朝她们走去。 “召唤你们不是什么难事。”小女孩背着手,微微仰着脖子,一副干练的小模样。 阿七被小女孩的行为逗笑了:“哟,劲劲儿的小丫头。” 说完还帮小女孩理了理双丫髻掉出来的一缕碎发。 小女孩并没表现出抗拒,而是任阿七帮她把碎发理好,还抱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阿七。 玄清早就发现这小女孩跟普通的孩子有所不同,她的行为举止和语言过于成熟了些,玄清甚至有些相信小女孩的话,或许真是小女孩把自己和阿七召唤过来的。 她看向顾枝,想从顾枝对小女孩的态度中获取小女孩的身份信息,但顾枝却一脸为难,直给她递眼色,似乎是让她打断阿七和小女孩的交流。 察觉其中可能有问题,玄清两步上前拉住了阿七的手,待阿七看向她后,朝对方摇了摇头。 小女孩摸摸自己的发髻,确定被打理得很顺滑后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白泽带着洛熹微从宫殿中走出,看见玄清和阿七站在小女孩身边,瞬间抬起了眉毛,表现出紧张的神色。 二人从未见过的洛熹微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她长得跟洛以君相似,都是英气的女子。 玄清更加确定眼前这个小女孩有问题,至少她在香巴拉国度中的地位定然不低! 阿七还沉浸在逗乐小女孩的愉悦中,小女孩也没有表现出厌烦的情绪,反而是笑嘻嘻地看着阿七。 玄清察觉阿七并没发现小女孩的不对劲,于是主动带着阿七跟白泽和洛以君打招呼,好将阿七拉到离小女孩远一点的地方。 阿七虽然还想逗逗小女孩,但被玄清拉住手,她忍不住转头看向玄清洁白无瑕的面庞,不禁陷入了甜蜜的情绪。 白泽看见玄清和阿七接近自己远离小女孩,感觉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咬咬牙,好似下定决心般开口:“玄清,你们在和维希亚玛塔女神聊什么呢?” 白泽知道女神不喜欢直接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给他人,因为这女神十分调皮,非常享受别人将她当作小女孩的感觉。 玄清作为佛教神祇,对这调皮的小女神并没有过于忌惮,只是长舒一口气后捏了两下阿七的手掌。 阿七感受到玄清手掌的力道,不禁抿着嘴甜甜笑了起来。 不过心中的甜甜滋味没持续多久,她就反应过来——“维希亚玛塔女神?” 她知道不管是修士还是神明,都可以随意变换自己的外形,但多数人会选择自己风华正茂的年纪的外形,几乎没人会选择变成战斗力较低的孩童。 “哦……真调皮……”阿七嘟嘟囔囔道。 随即在心中庆幸,自己没有冲动之下捏女神的小脸。 “白泽,你故意的!”维希亚玛塔生气道。 白泽额头上冒出冷汗,像是非常紧张的模样。 “哎,阿希,你知道我平时说话不怎么经大脑的。” “哼!”维希亚玛塔抱着手臂恶狠狠盯着白泽。 但她身躯瘦小,圆圆的眼睛和胖乎乎的面庞显得又有些可爱。 阿七上前想为白泽说好话,同时也想多看看女神这小女孩模样。 “维希亚玛塔女神,白泽就是这样爱闯祸……” “轰——” 维希亚玛塔一掌击碎了侧面的花坛。 阿七吓得又退回了玄清身后。 “小姑娘可可爱爱的模样,怎么这么暴戾?”她踮起脚,凑近玄清的耳朵道。 洛熹微也吓得将白泽挡在了身后。 正当大家都觉得维希亚玛塔还会有其他动作的时候,玄女匆匆飞来,一手按在了维希亚玛塔的头上。 “阿希,注意自己的脾气。”玄女严肃地指责道,“小心母亲教训你。” 维希亚玛塔抬头看了一眼阿七,居然低头回应了一句:“不会的。” 阿七紧张地看着玄清:“她、她看我干嘛?” 说到母亲就看向她,这是什么意思? 阿七哆哆嗦嗦道:“她该不会把我当作她母亲了吧?” 玄女牵着维希亚玛塔走到玄清阿七面前,告诉二人:“我们从万华镜中得知你们已将人间之事安排好。今后你们就在香巴拉国度坐镇指挥,不得外出半步。” 玄清和阿七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 女神寝宫的书房里,洁白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精致的人像画,画中都是栩栩如生的人物,且都是同一位女性。 玄清仔细打量着这些画像,眉头紧皱不肯移开视线。 直到阿七拉着她的手臂摇晃了好几下,才将玄清的注意力拉回来。 可是玄清转过头面向坐在主位上的维希亚玛塔,紧皱的眉头一点都没松开。 玄女出声打破了现场的沉默:“玄清,阿七,你们一个是佛教神祇,一个是仙界神兽,不该干预人间争夺。” 她面色严肃,口气温柔而坚定地告诉玄清和阿七:“不过如今木已成舟,我也只能限制你们之后的行动。我和维希亚玛塔便是仙界派下监督转世仙人仙兽的,还望二位谅解。” 玄清深知玄女职责所在,香巴拉是仙界和人间的联结之处,在这里驻守的仙人,当然也肩负着监视人间万事的责任。 她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也没有多问,只点点头接受了之后居住在香巴拉国度的要求。 现在的玄清更关心的是别的事情。 她指着墙上的挂画,担忧地询问道:“这画像是……” “我画的,你有什么意见?”坐在椅凳上的维希亚玛塔抢先高声回答。 玄清和玄女同时看向维希亚玛塔。 唯有阿七转头,凝神看向挂画。 她并不认识画中人,之前也没有仔细观察画上人的模样。 阿七盯着画像看了许久,仔细思考里头的人自己是否见过,为什么会让玄清如此在意,又为何让维希亚玛塔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可将自己此生见过的所有人都想过一遍后,阿七才确定,自己真没见过画像上的人。 整个房间陷入安静,维希亚玛塔气鼓鼓的,像是只生气的小河豚。 玄女沉默地观察着当下的场景。 玄清没有追问维希亚玛塔为何要画这些人像,而是继续向玄女发问:“不知玄女娘娘所说的坐镇香巴拉国度又是何意?” 见玄清和阿七都没有想要跟维希亚玛塔硬碰硬的打算,玄女也放下了心。 维希亚玛塔虽是香巴拉国度的最高神,却因为一些过往,变得暴躁和孩童心性,跟从前端庄大气的女神相去甚远,这些年,整个香巴拉国度,几乎都是她在主持。 玄女道出禁锢背后真实的计划:“你二人尘缘未了,可以通过万华镜观察人间的事情,也可以让白泽和洛熹微帮你们往外捎带些书信。” 此话一出,玄清立马两眼放光,少有地激动拱手道:“谢玄女娘娘成全!” 可玄清这话刚说完,坐在椅凳上的维希亚玛塔又忍不住开口了:“哼!这明明都是我出的主意,你只谢玄女,也不谢谢我!” 说完,维希亚玛塔竟把脸朝向阿七,眼中露出渴望表扬的神情。 阿七心头一紧,觉得这孩子好像对自己有些奇怪的感情在,奈何对方是这片土地的主人,阿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温柔地回答:“好好好,谢谢维希亚玛塔女神,女神深思熟虑,把白泽和洛熹微都叫来了,真是考量了许多。” 得到阿七表扬的维希亚玛塔瞬间笑逐颜开,噌地站起身自吹自擂道:“那当然,我看那白泽大大咧咧不靠谱,还为洛熹微打通了任督二脉,开辟了气海,以保证你们与外界的联系。我的智慧,可是常人不能及的!” 维希亚玛塔开心起来的小模样,像个圆乎乎的雪团子,十分惹人喜爱。 阿七戒备的心也放下了许多,她高声夸赞道:“聪明聪明!咱维希亚玛塔女神,乃天底下最有智慧的小姑娘。” 说到这儿,阿七和维希亚玛塔越靠越近,看着维希亚玛塔可爱的样子,阿七最终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胖乎乎的脸蛋,然后“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玄清本就对维希亚玛塔的身份有所怀疑,在房间内又看到了这些画像,猛地想起阿七前世的桩桩件件,心中怒意渐生。 在她得知阿七是腓腓后,她从未将离天放在眼里,因为她相信,如果前世的腓腓跟离天真的有感情便不会离开她。 可如今,阿七的前世是九儿,而眼前这个维希亚玛塔女神在书房中挂满了九儿的画像,其中定有她不知道的事! 这维希亚玛塔到底是谁!玄清心中像是猫抓一般刺痒。 第73章【大结局】 第73章 大结局 玄清和阿七各怀心事,与维希亚玛塔和玄女告别后,在顾枝的引路下来到玄女为她们准备的中式小宅院。 整个宅院外部的装潢还是跟香巴拉国度中其他建筑的风格相同。 二人步入其中,前院中芳草萋萋,竹香四溢,淡雅而清净;两人继续踏着鹅卵石步道往里走,绕过前院的正屋后,来到了陈列着假山怪石,正中还有一个巨大池塘的后院。 池塘里游弋着许多俏皮的锦鲤,阿七看着轻盈穿梭在清水中的鱼儿,不禁扬起了满意的笑容。 看得出,这座宅院是玄女她们费心思依照人间修士喜好打造的。 阿七一路看着周围美妙的风景,时不时伸手触摸一下周围的植物,心情愉悦极了。 虽然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但跟阿渊,也就是玄清在香巴拉国度住上一阵,不须担忧人间战事的进展,也算是让她放松一下,这大概跟在峡谷中过的五百年差不多,阿七这样想着。 不一会儿,阿七和玄清就找到了两层小楼的卧房。 玄清率先伸手推门,快速进入房间,疾步走到桌边,准备自己坐下后招呼阿七商量一些事情。 可她刚站定脚步,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阿七一把抱住了后背。 阿七从玄清身后搂住她,双手抱得紧紧的。 “阿七,放开手,我们先坐下休息。”玄清声音温和地命令道。 玄清在吃醋,她现在的脑中全是如何阻止阿七和维希亚玛塔交往。 因为她并不确定维希亚玛塔的身份,在阿七还是九儿的时候,她曾见过一个跟维希亚玛塔非常相似的女孩,但那女孩夭折太早,她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阿七并未听话放手,只是将微胖的脸颊抵在玄清的后背,轻轻磨蹭撒娇道:“我才不放开,我再也不放开了。” “你休想再逃跑!”她好像还有点生气的样子。 玄清无奈,只能鼓足劲,突然发力,用劲掰开阿七的双手。 这一用力地行动,可算是把阿七震得重心不稳。 “啊!”阿七惊叫道,同时身体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玄清听见阿七的呼声,连忙转身,一手拉住阿七的手臂,一手搂住阿七的腰,将她往后仰的身躯扶向前。 阿七回身,竟用力过猛,直接一个趔趄亲在了玄清唇上。 阿七香香软软的身体扑在玄清怀里,柔柔的嘴唇跟玄清紧紧贴在一起。 玄清烦闷的心情一下便平复了。 她忍不住轻晃了一下脑袋,蹭了两下阿七的嘴唇,才将阿七扶正,接着无奈地看着阿七叹息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周围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微风吹进房间,轻纱帷幔晃动,阿七和玄清像是进入了平静的仙境,依偎着对方,缓缓左右摇晃。 阿七感受到玄清心情平复,立即嘿嘿一笑道:“宝贝,不生气啦?” 跟对方相处了这么久,阿七早就搞清楚了玄清的脾性,维希亚玛塔那小丫头对待玄清的态度如此咄咄逼人,但对自己又如此亲近,不管小丫头是什么身份,醋坛子玄清都不会开心。 第一次被叫宝贝的玄清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此刻,她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走进了阿七的心中。 “阿清……”阿七撒娇的声音十分甜美。 玄清心情正好,她“嗯”了一声后温柔朝着阿七笑着。 阿七感觉大玄清并没有抗拒这个称呼,但还是俏皮地撒娇问道:“我可以叫你阿清吗?” 玄清知道阿七是在明知故问,翘嘴微微摇头后轻吻阿七的额头,然后回答:“你想怎么叫都行。” 阿七被玄清抱着亲吻,自然心里也甜如蜜糖。 她笑得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双眼被鼓起的面颊挤成了两弯月牙,她笑着问道:“阿清,维希亚玛塔寝殿中画像上的人,是我的前世吗?” 玄清闻言,先是愣神了一会儿,她知道阿七机灵,却不知道她能从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里猜出那画像中的人便是自己的前世。 刚才发生的事情不断在她的脑中闪现。 或许是自己对那画像过于在乎,又或许是维希亚玛塔对那画像和阿七太过重视,总之阿七发现自己和那画像的牵扯,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眯了两下眼睛,告诉阿七:“你的前世是九儿,而那画像上的正是你的前世的样貌,只是那样貌……” 玄清觉得奇怪,她猜测维希亚玛塔是当初九儿带在身边的女孩,可那女孩逝世时,九儿还是孩童模样。 如果维希亚玛塔真是那早逝的女孩,她又怎会知道九儿成年后的模样? 这问题玄清还没有想到答案,阿七却又提出了新的问题:“我真的是维希亚玛塔女神的母亲吗?” 玄清面色纠结,九儿和那女孩一同出现时都是小姑娘模样,不可能是母女关系,至于后头…… 玄清思考了很久,才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 但阿七却对玄清的回答并不满意,甚至觉得玄清可能对她有所隐瞒。 如果玄清确定九儿不是维希亚玛塔的母亲,那玄清应该回答“不是”,而不是“不可能”这样的推断词。 玄清这样回答,只能说明她对这件事情也并不确定。 她不甘心地追问道:“那我上一世,就是九儿,和维希亚玛塔小女神,有什么关系吗?” 玄清这次没有打算隐瞒阿七,只要是她确定的事情,她都愿意毫无保留地和阿七分享。 她点点头回答:“当年我和白泽分开后,就遇见了你;你那时候是个小女孩模样,身边还带着另一个奄奄一息的孩童。” 阿七本在认真地听着自己前世的经历,可这句话刚结束,她就忍不住疑惑地开口:“奄奄一息?” 每到这种严肃的时刻,阿七总是忍不住站直身体。 她离开玄清的怀抱,往后退了两步,捏着下巴皱着眉等待着玄清接下来的解释。 玄清讲正事的时候,也会换上另一幅正经的神情,她的五官虽没表现出什么情绪,眼底却透着严谨的气质:“对,我虽然极力救治那孩子,却也没能留住她的生命。” “我当时就奇怪,按理说,我的灵气是绝对可以挽救一个人类孩童的,但那孩子的身体像是无底洞,无论怎么输入灵气,她的身体都毫无起色。现在想来,如果她是维希亚玛塔的话,只能接受仙气的救治,灵气自然对她无用……” 玄清把九儿带的那个小女孩如何去世的过程详细讲述了一遍。 “那她后来……” “咚咚咚……” 阿七还想问点后续的事情,却被敲门声打断。 她们才刚刚住进宅院,会是谁前来拜访? 阿七和玄清停止了二人之间的话题,都提高警惕地看向门外。 门外的人像是察觉到并没有人前去给她开门,于是敲门声又响了三下。 阿七这才发现,玄清并没有开门的意思,她几步上前,打开门,看见那副熟悉的面容,惊讶道:“离天,你怎么来了?” 离天现在穿着铠甲战衣,手上还拿着大刀,就像是要来踢馆似的。 她一点都不客气,瞥了一眼阿七,眼中不再带着一丝爱慕,并顺手将门缝推宽了些,侧身进入房间。 她一边进门一边不耐烦嘟囔着:“你们以为我愿意来?” 阿七看着离天不请自来又出入若无人之境般,也是惊讶地抬眉关上门后往玄清身边走去。 玄清抄着手不言不语,阿七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尴尬,立即将玄清按到板凳上坐下,然后伸手朝另一条凳子一指:“离天魔尊请吧。” “你也是被维希亚玛塔召唤而来的吗?”她直接提出疑问,免得几人刚坐下就僵住。 离天也知情识趣地接下阿七的话头*,懊恼道:“我也不知,我先前正在带兵进攻鹿永城,忽而蓝光一现,我就来到这大门口,听见你俩在里头卿卿我我……” 阿七细细打量离天的衣着,确定对方并没有说假话。 她又看看玄清的表情,发现玄清表情淡然,不露悲喜,猜测玄清并没有排斥离天。 想来这份不排斥,也是因为离开茯苓宗后,离天对自己再也没了什么觊觎之心。 她调皮地笑着询问道:“咦,你不是喜欢我吗?还要跟阿清争。” 离天不屑地看了一眼阿七,笑道:“呵呵,小小腓腓,还想牵绊我一生不成?” “我看毓嫣就挺不错的。”阿七调侃着。 她知道毓嫣对离天的感情,并不只是感激而已。 只是刚说完这话,她就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让玄清不开心的事情。 毓嫣怎么说都是茯苓宗的叛徒,她怎能随意提起? 这么一想,阿七赶紧收敛了笑容,悄悄用余光观察玄清的神情。 玄清倒是对阿七提到毓嫣无动于衷,可奇怪的事,被阿七调侃的离天一拂袖,却没有反驳阿七的话。 整个房间沉寂下来,阿七歪头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咦?” 当晚,离天宿在了宅院的客房中。 * 翌日,顾枝特意为她们送来万华镜。 万华镜能通过注入仙气和灵气,看见人间任意一处的场景,在这一场人间重整秩序的过程中,它便派上了大用场。 离天虽不住在玄清和阿七的宅院,却时常过来同她们一起研究人间的战事。 各种指导的兵法阵法,都由白泽和洛熹微进出香巴拉国度传递。 十年,洛以君带着神兵铁骑,成为人间共主。 至此,摩呼罗迦和腓腓在人间的大任终于完成。 * 女神神殿外的广场前,玄清和阿七站在维希亚玛塔的殿前,今日是玄女做主,召集阿七、玄清、离天、白泽和洛熹微来殿前议事。 玄清趁别人还没来,悄悄摸着阿七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儿?” 阿七把玄清的手一把拍开:“哼哼,想得美!” 离天牵着孩子来到两人身边走过来,阿七赶紧把玄清推开,还小声嘟囔着:“有人来了!” 玄清不服,指着离天那边,面朝阿七不服气道:“你看,离天老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咱……” 清风吹拂众人的面颊,气氛并不紧张,可离天的表情也隐隐透出不满的情绪,她无奈道:“要我说几次,我的孩子们是收养的人间孤儿。” 玄清出了一口大气,不屑道:“我可不信,每次毓嫣过来一趟,你就多个孩子,人间孤儿?” 孩子看着玄清严肃的眼神,吓得直往离天身后直躲。 “玄清道长,你吓到我孩子了。”离天侧身抱住受惊的小女儿,责备道。 白泽也牵着洛熹微从天而降,她帮腔道:“对啊对啊,你一个正道魁首,怎么比魔尊还会吓唬小孩!?” 洛熹微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说话。 玄清这才发现这十年来,自己的外貌和性情似乎又往摩呼罗迦时期靠近了。 这些年她放下天下重任,生活逐渐随意,又开始犯老毛病,脾气急躁了不说,还开始偷偷喝起了香巴拉特制的葡萄美酒。 思及此,她又下意识将手放在阿七的小腹上。 喝酒可对孩子不好。 维希亚玛塔从外头走来,瞥了一眼玄清一直放在阿七肚子上的手。 “哼!摩呼罗迦,你休想让我母亲再给你生孩子!”维希亚玛塔扯着脖子喊道! 玄清听着维希亚玛塔的声音,满脸不悦道:“要我说多少次?你不是我和阿七的女儿!” 之前她担心维希亚玛塔实力在自己之上,后来她逐渐明白,维希亚玛塔地位虽高,修为却不及在场众人,平日的事情都是玄女在帮忙处理。 “是!就是!我就是母亲的孩子!”维希亚玛塔也生气。 玄女翩然而至,笑看维希亚玛塔和玄清争执。 等双方都争得口干舌燥后,玄女才出声告知众人:“人间新秩序已建立,仙界允许你们之后在人间逗留五十年。” 阿七开心地喊道:“真的吗?母亲!那这五十年您会留在人间吗?” 玄女和蔼点头。 玄清听了这个消息,立即眉开眼笑!一个箭步上前打横抱起阿七:“走吧,爱妻。” 语罢就要带着阿七飞离。 维希亚玛塔眼见情况不妙,赶紧抓着阿七的衣角:“带上我!带上我!母亲!” 不等阿七反应,玄清就烦躁地使劲一扯,将阿七的衣角从维希亚玛塔手中剥离,接着抱着阿七就飞向天际。 “她欺负小孩!”维希亚玛塔指着玄清,看着身旁笑盈盈的玄女。 玄女拍拍维希亚玛塔的额头:“快追吧,还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