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死士没想带球跑》 1、章一 灯火阑珊,红绸飘荡。 南知阁里灯火暗了一半,已经到了下半夜,歌女都唱累了嗓,大厅中的舞姬依然在旋转,脚踝上铃铛响声清脆,而台下恩客们倚红偎翠,纵情声色。 不知是哪个浪荡子将一坛子十年陈酿全倒在花魁身上,美人衣衫尽湿,曲线毕露,推搡了男人一把,在一众嫖客轻浮的大笑声中,含羞带嗔的离场。 花楼中塞满了各种气味,香料燃烧后的呛辣,妓子敷面的胭脂,以及佳酿启坛后的醇香,乱七八糟揉到一起,靡丽杂乱,甜到发腻,引人作呕。 “郎君,过来~” 身姿妙曼的美人足尖轻点,妓子玉指轻弯,勾着客人的腰带向后倒去,本想引得这呆头鹅一起滚入厢房,却不想后背一硬,那门竟是个上了闩的! 妓子暗骂一声,心道哪个缺德的小浪蹄子,办事居然随便占房间! 不得已下,她只得陪着笑,拉住男人腰带,重新去寻房间。 浪荡轻浮的喘息声随着脚步远去,房门内,卫三收回视线,十指骤然拉紧,指尖细线绷直到极致,瞬间勒进血肉里。 他膝盖下被压制的中年男人双目暴凸,面色青紫,嘴像鱼一般大张却吐不出半声惨叫。卫三面无表情的又缠了一圈,用力一拽,听得一点颈骨错位的声响,对方浑身瘫痪,彻底断了气。 卫三松手,摆了摆有些麻木的手指,俯身从床底摸出把短刀,沿着线勒出的圈,轻描淡写的将中年人的脑袋切下来,拿外袍一包,血从布料里渗出来,滴滴答答,卫三又裹了两层,随手将人头丢梳妆台上。 擦了擦手,卫三将散开的头发挽起,铜镜里映出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墨发白肤,苍白的脸上沾了血,显得他整个人有种妖异的漂亮。 “成了吗?”厢房外间的窗格被人敲了敲,嘶哑低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是与他一同出任务负责暗中放哨的卫九。 卫三一顿,将包着人头的外袍塞进匣子,而后行至窗边送了出去,简单利落道:“成了,张行已伏诛。” 卫九看都没看一眼,顺手将匣子接过去,视线却是一直落在卫三的脸上。 为了今日这任务,卫三扮成女人穿了一身女装,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可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却是比这南知阁里最为美艳的花魁都更妙绝几分。 卫九打量的目光太过直白,卫三冷冷的撇他一眼:“看够了吗?” 卫九哼笑一声:“你这死士当得,却是暴遣天物了些。” 卫三不置可否,面无表情的甩出几把毒镖。 卫九瞳孔一震,慌忙闪躲,嘴上还小声嚷嚷:“三哥可真不厚道,不就调侃了你一句,何至于杀人灭口?” 回应他的是一把直刺面门的袖中剑,卫三出手太快了,而且压根没留情面,是真的下了死手的,卫九立即往后倒仰从窗沿上跳了下去。 他猴子一样攀着窗沿跳到了另一间房的窗台,于窗纸里透出的昏黄的烛光之中朝卫三比了个走了的手势,随后融入了黑暗之中。 卫三沉默的收回袖中剑,袖风一扫,窗户应声关上。 他转身看了眼床上的尸体,思索了片刻,从腰带中取下一枚令牌丢进了床榻底下,而后换下罗裙穿回死士那身只露脸的夜行衣。 在带上面具时,卫三嗅到身上沾染上的甜腻脂粉香时下意识蹙了眉,他并不喜欢这种脂粉味,但此地不宜久留,也只好忍忍了。 他迅速清理掉房间内的痕迹,随后从窗户翻身离开。 卫三的轻功是死士营中最高的,在黑暗之中几下就没了踪影。 他走后没多久,天际泛起鱼肚白,早起的读书郎与市井小民相继起身,而花街却已到了曲终人散。 接了一夜客的妓子在送走恩客后相继回房歇息,龟奴们则挨个敲门通知夜宿的恩客们歇业的时间到了。 “张大人,张大人?您醒了吗?现下已是关门的时辰了,您该归家了。” 龟奴喊了好几遍都没人应,他心里奇怪,自己喊得这般大声,便是睡神都该被吵醒了,怎么这张大人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昨夜的妓子太放浪,耕耘了一晚上不成? 他想法龌龊,却是不敢开门进去一看究竟的。 这些达官贵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龟奴只能认了命,老老实实守在门口等着。等到了天光大亮,张大人府上下人来寻了,他才敢推开了门。 这不开不打紧,一开却是出了大事。 那本该沉醉温柔乡的张大人,却是被人剁了脑袋杀了,死了一夜都没叫人发现。 不到一盏茶时间,整个梁京都知道南知阁夜里死了个大官。 大官身份背景牵扯颇深,京城衙门那边不敢插手,命案直接移交了大理寺,不到一个时辰,南知阁便被军官围了起来。 天子脚下发生刺杀朝廷命官,死得还是太子的心腹的消息早早就流入了各方势力手里。谁都把不准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胆大包天到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杀了他的人,狠狠打了太子的脸面。 堂堂太子,竟连自己推心置腹的手下都护不住,还有谁敢投靠他呢? 东宫内。 “一群废物!” 太子卫衡摔了手中白玉茶盏,面前呼啦啦的跪了一群人。 他闭眼捏着眉心,“都给孤去查!” “查不出来提头来见!” 与此同时,五皇子卫延却是在落井下石。 “卫衡啊卫衡,你也有今天呐。” 他招来手下暗卫:“去,将这京城的水再搅浑些。” 那暗卫领了命,稽首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 京中暗潮涌动,而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卫三正潜藏在贤王殿下房外的树上出神。 今日白日里是他值班,哪怕昨夜刚出完任务,他也是不能以此为借口休沐的。 也不知是不是昨夜一宿没睡,卫三感觉眼前一阵阵眩晕,脑子也不太清醒,体内也时不时涌来一股难耐的燥热。 这才刚刚入了夏,知了大清早的就开始吱吱叫,搅得人心烦意乱。 卫三射出几枚银针,精准的将那些知了猴钉死在树干上,恼人的蝉鸣便通通歇了声。 原以为安静了下来他便不会再心烦意乱,可随着时间推移,体内的燥热却愈演愈烈,烧得他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夏日晌午的太阳猛烈,卫三扯开了些许领子散热,迷迷糊糊的想是不是该找个人来换班代替一下,可转头想起如今当值的只有他一人,王爷身边不能缺人盯梢,便只好歇了心思。 他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些,可没想到反而更晕了,身体也被烧得软绵绵的没了力气。 这是极为不正常的,一宿没睡不可能会变成这样,倒是更像中了毒。 卫三从小作为死士培养,在死士营里摸滚打爬,试过的毒药没有千种也有百种,他下意识就认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倒没想到如今竟也会着了道。 他仔细回忆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最后想起临走时闻到的那股甜腻脂粉香。 青楼画舫里能有的毒药,无非都是为了给恩客助兴用的媚.药,常见的媚.药毒性不烈,似他这般反应严重的,多半是青楼里为了强迫那些不肯卖身的妓子用的媚毒春日宴。 他身上倒是备了解毒丹,但春日宴这种霸道的毒药,解毒丹是不起作用的,只得行了那事…… 卫三狠掐了一把大腿,用痛感来醒神,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媚毒固然霸道,但能卫三能从死士营里爬出来,意志力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 距离换值只剩两个时辰,他咬牙忍一忍便是了。 卫三生生抗到了换值,走时脑子都不清醒了,但表面上却什么异常都没表现出来,与换班的卫二点头示意了一下后,便急匆匆的走了。 卫二与卫六瞧着他一眨眼不见了踪影,面面相觑。 卫二摸着下巴咂了咂嘴,怎么总感觉卫三今天哪里怪怪的? 不过,这关他什么事呢? 两人瞬间把这点异样抛之脑后,一动不动的当透明人,直到主子被婢女们簇拥着出了院子后,才动身跟了上去。 . 卫三回了自己屋舍后拎着换洗的衣物径直出了门,刚跨出门槛便迎头撞上了出完任务回来的卫九。 “三哥这是要去洗漱吗?” 卫九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嬉皮笑脸的往卫三跟前凑,卫三立刻如临大敌的往后退了一步。 卫九被他这反应伤了心,但他没多想,只当是卫三还在为昨晚调侃他的事生气。 他撇撇嘴自问自答:“澡堂里都被那些牲口占满了,三哥这时候过去,怕要等上好一会儿。” 他口中的牲口自然就是其他的死士和暗卫。 卫三点头说了声谢谢,但他没听卫九的劝折回头,而是带着澡盆去了死士营后山。 后山有个小池塘,那还是他无意间发现的,偏僻的很,正好避人耳目。 另一边,卫徵被婢女们簇拥着去了后花园。 他长得极为俊朗,剑眉星目,骨相如刀刻般锋利,那些争奇斗艳的鲜花在他面前都被衬托得黯然失色。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副极具攻击性的样貌,却有着一双透着天真和傻气的眼睛。 他好奇的打量完这株绣球花,又伸手去折另一朵芍药,折下来后只嗅了嗅香气,就觉得无趣将花丢了。 身后婢女看着他折腾,眼瞧着天色暗了下来他也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领头的女官便出口劝道:“王爷,天色晚了,您该回去用膳了。” 卫徵刚扯下一朵蜀葵的花瓣,闻言不满的转身:“本王还没玩够呢,本王不回去。” “王爷,明日再玩也是一样的。”女官像是哄孩子一样一脸的无奈。 “本王就要现在玩。”卫徵抬着下巴哼了哼,不等女官说话,他突然又开心了起来,任性的道:“你们全都下去吧,本王要自己去玩儿。” “可是陛下吩咐奴婢……” 女官犯了难,卫徵立马发火道:“你们敢不听本王的话?到底谁才是主子?” “回头我要去父皇那里与他说道说道,把你们脑袋通通砍了!” 女官这回闭了嘴,不敢再质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像只脱笼的小雀般跑远。 卫徵一跑出花园拱门便立马变了脸,哪还有半点方才的天真娇蛮和傻气。 他快步离开,行至一处偏院确认四下无人时,才停下脚步对虚空道:“出来。” 暗处的卫二和卫六纷纷跪在他跟前。 “主子有何吩咐?” 卫徵居高临下的扫视他们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卫六身上:“衣服脱了。” 2、章二 后山果然无人,卫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失了压制的媚毒凶猛反扑,导致他脱衣服时手脚都是哆嗦的。 好不容易把自己扒精光,卫三已经浑身虚软得站不稳了。 他拼着最后一丝理智滑入水中,夜间池水冰凉刺激着滚烫的体温,下意识的打哆嗦。 春日宴太霸道了,又拖了整整一日,此时正是毒发得最凶猛的时候,卫三本意是想靠自己解决,可临到头才发现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他握着自己却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勉强趴在池边石块上喘息,被高热烧得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 . 死士营内入了夜也是极为安静的,明明都点了灯,却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卫徵穿着夜行衣戴着人皮.面.具,全身上下蒙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出来。 他闲庭信步的走进死士营的地盘,暗处有十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在看到他挂在腰间的卫六的令牌后稍微收敛了些,但依旧如影随形。 “哟!这不是六哥嘛?你不该在当值吗?怎么跑回来了?” 卫九靠着宿舍门框,手里捧着个碗,嬉皮笑脸的冲他笑。 “六哥还未用膳吧?刚煮好的素面,来两口不?” 卫徵没作声,目光直白的打量这个性子活泼的死士。 他心想,手底下养的死士就是这么种玩意儿?看来得让段林好好整治整治了。 他直接无视了卫九,卫九反而顺杆子往上爬粘了过来。 “哎六哥你怎么不理人啊,我可是好心请你吃面的,你怎么还给我甩脸色呢。” 他一手搭上卫徵的肩膀,上一秒还笑嘻嘻的,下一秒就图穷匕见。 他扔了手中的面碗,进食用的筷子成了他手中杀人的利器,快准狠的往卫徵脖子大动脉上扎。 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汤面溅了一地的碗就像是一种信号,藏匿在暗处的死士一拥而上,手中弯刀反射的寒芒透着凛凛的杀意。 变故发生得太快,卫徵一点都不意外,他连躲都没躲,就那样泰然自若的站着。 眼看卫九手中的筷子只差一指距离便会捅穿他的喉咙,一块碎石从暗处急射而来,咚一声将筷子齐齐撞断。 暗卫统领段林的屋舍门被气急败坏的踹开,由于没控制好力度,木门发出两声哀鸣,随后轰一声塌了。 “你们这些兔崽子翻天了!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谁!” 死士们纷纷停了动作,肉眼可见的迷茫。 段林恨铁不成钢的狠狠瞪了一眼这些糟心玩意儿,随后快步走到卫徵面前,啪一声跪下行了个大礼。 “属下该死,还请主子责罚。” 死士们纷纷停了动作,肉眼可见的迷茫和惊慌失措。 作为带头的卫九直接傻了眼,谁能想到堂堂贤王居然会闲到装成刺客跑来试探自己的手下,简直就是离谱! 深知闯了大祸的死士们哗啦啦跪了一地,而隔壁暗卫营听到打斗声以为有刺客,急匆匆赶来的暗卫们看见统领和死士们都跪了,便也一头雾水的跟着跪下。 卫徵摘了面罩,人.皮.面具却没撕。他摆摆手,示意死士和暗卫们都起来。 死士们一个个像鹌鹑似的,吊着一口气等候主子发落。 “小惩大诫,回头去训诫堂各领五鞭。” 没能认出主人还下了杀手,只是五鞭已经是主子仁慈,死士们纷纷谢恩领了罚,然后一溜烟地一个比一个逃窜得快。 至于暗卫们怕会殃及池鱼,也跟着跑了。 偌大的死士营一下子又空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段林上前一步站到他身侧:“主子,您特意易容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卫徵并未作答。这贤王府明面上是他的地盘,可暗地里却不知被安插了多少眼线,日日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是他做出了半分不符痴傻愚笨性格的事情来,背后那些虎视眈眈的恶鬼能扑上来将他生嚼了。 他抬脚往营外走,段林便会意的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沉默不语,直到走进了那僻静无人的后山,卫徵才开口问:“段林,如今京中局势如何?” 段林道:“张行身死,东宫那位大为震怒,命了好些人去掘幕后之人的消息。至于五皇子……” 他忍俊不禁的嗤笑一声,“五皇子忙着落井下石,却不知道这石头马上要砸了自己的脚。” “哦?”卫徵来了兴致,“何意?” “卫三那小子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个五皇子暗卫的令牌,杀了张行后,将那令牌藏床底下叫大理寺查出来了。” 他提起卫三时眼里全是欣赏之意,显然是很满意他这神来之笔。 “现在大理寺卿哪方都不敢得罪,拿着这令牌跟那烫手山芋似的。只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敢声张,可东宫那位却是已经知道了。” 卫徵略一沉吟,笑了笑:“无论张行是不是五哥派人杀的,他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日后是少不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可看了,就是不知他那太子哥哥能按耐到几时了。 卫徵此行目的已达成,便挥退了段林,独自一人在这山径小道散步。 此处僻静无人,偶有夜风徐徐,扰乱枝叶沙沙作响,地面月影也跟着摇曳婆娑。 日日戴着假面演戏的卫徵难得放松了下来,便一直往山上走去。 林间小径似乎没有尽头,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视线突然开阔了起来,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处水潭。 扑面而来的夜风卷着丝丝缕缕的水汽,水面波光粼粼,将洒在面上的月光搅碎,好似那天上璀璨的星河。 卫徵心情大好,刚要再走近些,突然听到一声黏腻绵软的闷哼,像极了那撒娇讨宠小猫奴。 这潭中竟是有人的。 卫徵眉头一皱,躲进林中暗影之中,右手已经握上了藏在腰带里的软剑的剑柄。 他眼中杀意尽显,正想趁对方不备将其绞杀时,却突然被眼前景象镇住了。 只见那水中星河里,美得不似凡间之物的美人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神情似欢愉又似难耐,连白皙的皮肤都泛着动情的潮红。 他是在……自.泄? 卫徵眼神微暗,抽出了腰间软剑走了上去。 . 卫三已经被媚毒折腾得失了理智,他只是本能的记得要让自己泄出来,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不得其法,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双眼迷离的半睁着,喉间发出脆弱难耐的闷哼,犹如一头走到绝境的困兽。 被媚毒折磨的死士并未发现岸上站了个人,他无法自我疏解,高热一波比一比强烈,连湖水都被他的体温温热了些许。 湖水已经不能为他降温,身下冰凉凉的大石就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整个人贴上去,恨不得与大石融为一体。 卫徵就在这时蹲了下去,用软剑的剑柄挑起卫三的下巴,死士的本能让卫三躲了开去,而卫徵最不喜被人忤逆,便弃了剑改为用手掐。 死士被强行抬了头,漂亮到极致的脸便彻底暴露在了卫徵的视线下。 卫徵自认见过无数美人,可像眼前人这般漂亮乖顺得完全符合他审美的却是没有。 像这种美人,如果是王府中人,他不可能会记不住。而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死士营后山里的,只有一种可能,这美人是他的死士或暗卫。 只有死士和暗卫是不会让人看到他的脸的,哪怕没戴面罩,也必然会戴上一张人.皮.面具。 想到人.皮.面具,他伸手摸了摸卫三的颈侧,并未摸到任何异样。 这张脸是货真价实的,卫徵对卫三便多了几分宽容。 眼前这美人明显是中了媚毒,毒性还极为霸道那种,卫徵难得好心的想是不是该通知段林找个婢女来为他解毒,正要抽身离开时,美人却突然双手握着他手腕,脸颊一下又一下的蹭着他掌心,喉咙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声。 完全陷入情.欲的美人像是那山中野林里勾人夺魄的妖精,叫人移不开眼睛。 鬼使神差的,卫徵没有甩开他,反而顺着他的动作,掌心轻轻的摩挲着那像最上等的丝绸一般的肌肤。 没过多久,仅仅只是掌心的凉意已经完全不能满足卫三,他下意识的想要汲取更多,攀着卫徵的手臂,一点点的窝进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腰紧紧贴着。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还极尽依恋,卫徵并不是不懂情欲的毛头小子,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送到嘴边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这可是你自己来招惹本王的。” 他伸手探进了水里,扣住了卫三的腰,将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湿漉漉的美人果然如他想象的那般肤若凝脂腰细腿长,唯一美中不足的,大约就是那些遍布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疤。 最狰狞的一道,是横切整个腰腹的刀伤。 伤疤早已愈合,但依旧可以看出当时的凶险。 他盯着那道伤疤,竟觉得十分碍眼。 媚毒持续发作,又得不到疏解,卫三高热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痉挛。 卫徵迅速扯过洗浴盘里放着的干净外袍,将怀里的人裹起来,直接抱着走了。 与此同时,顶着贤王人皮面具的卫六躺在贤王的塌上如坐针毡。 他两眼放空,陷入沉思。 这都快亥时了,主子怎么还不回来? 3、章三 卫三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与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翻云覆雨,还被对方哄骗着做尽了下流的事情,说尽了胡话。 孟浪的程度,比那青楼妓子还要不堪。 他迷迷瞪瞪的醒来,回想起梦中的画面,耳垂红得几乎滴血。 原来梦里的自己,竟然如此的…… 他羞于启齿,抬手横在眼前,这才发现自己常年不见日光白得透明的肌肤上,全是被狠狠疼爱过的痕迹。 他浑身肌肉僵硬了起来,身体上的酸软疲惫感,还有那无法忽视的不适,总算让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昨晚那根本就不是梦。 他让人趁虚而入吃干抹净了! 那登徒浪子还明目张胆的躺在他身边。 卫三眼中杀气腾腾,下意识就伸手去摸藏身上的暗器,结果发现自己还光溜溜的,武器早就随着衣物被卸了个干净。 他刚要悄悄起身直接将罪魁祸首脑袋拧下来,一只宽厚的大手牢牢攥住他的手腕。 卫三心下一沉抬脚就往对方腰上踹,但卫徵早有准备,另一只大手扣着他的腰,长腿一伸就压制住了卫三的双腿。 卫三奋力挣扎,期间给了卫徵好几拳,都叫卫徵堪堪躲了过去。 两人肌肤相贴滚作一团,随着打斗的动静,裹着被子一起摔下了床。 卫三本来就浑身酸痛,哪怕隔着被褥也摔得够呛。这可让卫徵抓住了机会,牢牢扣着他双手手腕轻轻一拽,就将他双手反剪后背,长腿腿一曲压在了他后背上。 “刚醒就这么生龙活虎?看来是本……我昨晚不够努力。” 卫徵喘着粗气差点说漏了嘴,好在他反应够快改了口。 卫三扭头狠狠瞪他一眼,正要开口骂人却看清了登徒子的脸。 卫六?! 卫三狠狠吃了一惊,但马上又否定了猜测,因为性格木讷一根筋的卫六,是不会用这种轻浮浪荡的眼神看自己的。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带着卫六的人皮.面.具? 卫三心中猜测颇多,死士之中他都认识,没有哪个像眼前这人这般可恶的。 难道是暗卫营的人? 卫徵并未正面回应卫三,而是勾了勾嘴角调侃道:“你这小死士好不讲理,昨夜若不是我帮了你,你早被那媚毒折磨死了。你不感激救命之恩也就罢了,竟还想对救命恩人下毒手,可真是歹毒哇。” 他嘴上不着边际的说着调戏人的话,欣赏的目光却落在身下青年那对漂亮的蝴蝶骨上。 死士常年躲在暗处不见日光,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此时却泛着浅浅一层黛色,密密麻麻的遍布着他昨夜里留下的痕迹。若不是双手要钳制着这不太听话的挠人小狸奴,他可能就忍不住上手摸上去了。 “趁人不备的登徒子!不要脸!” 卫三因为愤怒而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他惯会杀人但嘴却笨,想了半天也只能骂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 卫徵闷笑一声,还以为他能骂出什么难听话来,结果就跟小猫挠人一样,可爱得紧。 他俯身整个人压在卫三身上,在他脸颊上偷了个香,“我还可以更不要脸,要不要再试一遍?” 两人同时想起昨夜里的疯狂,卫三羞愤欲死,恨不得将卫徵杀之而后快。 卫徵却舌尖顶着犬牙,竟又升起再将人吃干抹净一次的念头来。 两人贴得紧,身上有任何一点变化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卫三如遭雷劈,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他咬着后牙槽恶狠狠的说:“你最好别让我抓住机会,否则定当把你挫骨扬灰!” 卫徵被挑起了征服欲,他挑了死士的下巴,迫使他仰着头,不得不任由自己啃吮着嘴唇。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占便宜,卫三气红了眼。 明明是凶狠的目光,可被那水雾一侵染,却像是在欲求不满的勾引人。 卫徵被那双眼看得身心战栗,欲望像是难填的沟壑,越来越深。 只是外头响起的鸡鸣破坏了这份旖旎,窗格外的天已是蒙蒙亮,再不回去容易叫人发现端倪。 卫徵不无可惜的撇撇嘴,到嘴的肥肉只得吐出来。 他用被褥将不太听话的死士裹成了蝉蛹,而后在对方杀人的目光中将他打横抱起送到了床榻上。 他想着反正这登徒子都当了,不一次回够本岂不是亏了?于是他又亲了亲死士红艳艳破皮的嘴唇,笑道:“心肝儿,这次不能再陪你闹了,待下次寻了空我再来找你。” 说是下次再来找,但卫徵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卫三也没当真,因为双方都知道,若是再见面,卫三必然会对他刀剑相向。 卫徵毫不留恋的抽身走了,留下卫三挣扎了片刻才从被褥里挣脱出来。 他光着脚下了塌,因为刚才同卫徵打了一场,酸软疲惫感更盛,双腿像是棉花一样软绵绵的,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扶着床杆,怕是能直接摔地上去。 卫三恨毒了那个将他弄成这样的登徒子,迅速套上外袍遮住自己没块好肉的身体,临走时感受到腿间的黏腻濡湿感时,终于忍不住骂了句:“狗娘养的!别让我逮到你!” . 卫三去了一趟后山,将自己里里外外刷洗了几遍,直到皮肤被洗得火辣辣刺痛后,才带着澡盆鬼鬼祟祟的回了自己的屋舍。 他刚关上门,就对上一双戏谑的眼睛。 “三哥昨晚一宿都没回来,去哪儿浪去了?” 卫九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笑着。 死士两人一间屋舍,作为室友,卫九最是清楚卫三昨夜回没回来。 卫三心虚,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他从容的从卫九旁边走过,留下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卫九前两月刚过十六,还未及冠,说他小孩一点都没说错。 最讨厌被当小孩子的卫九气闷的哼了哼,眼看着卫三不理自己进了房,嘟囔了句无趣后出了门。 听着卫九走远的脚步声,卫三缓缓松了一口气。 将洗浴盆往盆架上一搁,卫三将自己甩在床上,裹着被子蒙头一盖就滚到了最里边。 连着两天都没能好好休息,糟心事再多也得先养好精神再说。 等他修养好了身体,便是掘地三尺都要将那暗卫找出来大卸八块! 卫三咬牙切齿的发着誓睡了过去。 . 卫徵赶在婢女们起身前从窗户跳进了屋内,一宿没敢睡的卫六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卫六啪一声跪到卫徵跟前,“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躺了主子的床榻一晚上,卫六觉得自己寿命都被折了好几年,如今终于等到卫徵回来,他瞬间活了过来。 卫徵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起来,一边脱下夜行衣一边问:“昨夜没人怀疑吧?” 卫六摇头道:“卑职早早就装了睡,那女官和婢女们没怀疑就退下了。” 卫徵满意的点点头,撕了人.皮.面具,将夜行衣还给卫六,“行了,昨夜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他麻溜的换上夜行衣,爬窗户跑了。 卫六前脚刚走,便远远就听到婢女走来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女官敲了门:“王爷,该起了。” “进来。” 卫徵站到床边,拢了拢衣襟,装作刚起床的模样。婢女们鱼贯而入,侍候着他漱口净手更衣。 为首的女官站在一侧,浅笑着道:“王爷今个起得倒是比往常早些。” 她话语似打趣,但更多的却是试探。 “昨夜睡得早,今晨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卫徵随口就糊弄了过去,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倒打了一耙。 他说:“梅姨你今个儿比往常来晚了半刻钟,本王都醒来数了好久的数你们才来。是不是本王平日里惯着你们,你们就偷起懒来了?” “是奴婢的不是,让王爷久等了。”女官笑着认错,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用过了早膳,卫徵便像往常那样准备起身去书房读书。 虽然对外他是个傻的,但人人都知道他这个傻子爱书。只不过爱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那些极为荒诞的坊间话本。 因着这个爱好,皇帝没少骂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净不学好。 卫徵带着一群婢女浩浩荡荡的前往书院,半道却被人截了胡。 “王爷且慢!” 王府管家一路从府门外赶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见到卫徵便扬声喊住了他。 卫徵闻声停了下来,歪头不解的问:“李叔这么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李但原是徐贵妃身边的公公,徐贵妃死后便一直跟着卫徵,卫徵便尊称他一声李叔。 李但行至面前缓几口气,才徐徐道来:“府外太傅求见,王爷您看……” 太傅? 卫徵抿了抿唇,太子的人,来找他一个傻子干什么?总不能是来检查他功课吧? 对方明显来者不善,卫徵却是不能不见。 “太傅来看我了?”他一脸受宠若惊,随后又变了脸色,斥责道:“太傅来了你怎么不把人迎进来伺候着,将人关在门外头,太傅可不得以为我不欢迎他来了?” 李但连忙道是,“奴才这就去把人请进来。” 卫徵却是不耐烦的拨开他,留下一句:“行了行了,本王要亲自去接。” 李但和女官看着他快步走了好远才回过神来,赶忙追了上去。 4、章四 卫徵没想到太傅还真是来查他功课的。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之……” 《离骚》他是记得的,但他不能会。 他背得磕磕绊绊,太傅头疼扶额,最后忍不住叹口气,恨铁不成钢。 他抽出一把戒尺:“手伸来。” 卫徵欲言又止,像是想要为自己狡辩,但又害怕太傅的威严不敢吭声,踌躇半晌才缓缓伸手摊开,抿着嘴唇低着头,尽是委屈的模样。 若是换了旁人可能也就心软了,奈何太傅铁面无私,只是戒尺落在他掌心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显然是有意放了水。 太傅只打了几下就收了手,他起身拢了拢衣袖道:“今日便到这儿吧。” 卫徵喜上眉梢,讨好的朝他笑笑:“那我可以去玩了吗?” 太傅眼角跳了跳,显然是被他这不上进的顽劣心性气到了。他张嘴想要训斥,但转念一想这贤王就是个愚笨痴儿,自己再上心他也学不进去什么,倒不如随他去算了。 他微微颔首道:“王爷且玩得开心些,臣便不叨扰了。” 卫徵欢呼一声,吩咐管家把太傅恭送出门,随后领着婢女们浩浩荡荡往书房去。 太傅目光深沉的打量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轻叹一声无奈摇头,然后才随着李但离开。 出了王府后,太傅上了马车便吩咐车夫往皇宫去。 暗处,盯梢已久的卫二悄悄跟上了那辆远去的马车。 书房内,卫徵屏退了所有婢女。 “段林,太傅突然造访,你怎么看?” 他站在书案前负手而立,目光落在翻开了一半的游记书册上。 段林站在他身后,闻言道:“或许是太子已经开始怀疑您了。” 张行被刺杀一案,仅仅只是一枚暗卫令牌作为证物,五皇子虽然落了怀疑,但却不能直接定了他的罪。 朝中太子一家独大,五皇子式微,京中有能力的大家氏族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直接与太子作对。而皇子之中除了五皇子以外,就只剩年幼的八皇子与九皇子,以及被封了王赐府邸京郊外的痴傻贤王。 太子生性多疑,会怀疑到他头上也不无可能。 “东宫那边,盯紧些。” “是!” . 卫三连找了几天都没能把那登徒子找出来,一个精通易容潜伏的暗卫想要藏起来不叫人找到轻而易举,他除了忍气吞声当做被狗咬了一口也没其他办法。 日子还是得过,任务还得接,卫三修养好了身体以后,接下了张行身死后的扫尾工作。 夜半时分,多数人家已经熄灯就寝,而大理寺卿的宅院却灯火通明。 卫三爬在屋顶的青瓦上,一身夜行衣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取下两片瓦,暖黄灯光从缺口透出来,他倾身压上便将光堵住,也将屋内的景象看在了眼里。 “下官不知大人前来,招待不周,还望大人海涵。” 屋内,卸下了官袍的大理寺卿李常严正给对面的人斟酒,脸上尽是谄媚讨好的笑意。 卫三掀的瓦片正正好在横梁之上,横梁又恰好将那人挡了个七八成,卫三只隐约能看到对方一点身形,并不能猜出他是谁。 那人接了酒了抿了一口,摆了摆手道:“是我来得唐突,不能怪李大人。” 两人说着场面话,酒过三巡后,李常严屏退了屋内侍从。 四下无人,他才明着问来人的来意。 “不知大人深夜造访……” 话说一半,后边未尽之意在场两人都懂得。 那人笑道:“李大人,张行一案迟迟没有进展,皇上那边对您的办案能力已是有些不满了。” 除了那枚令牌和从地窖里搜到的妓子尸体,张行身死一案至今都没有任何线索,不仅仅是太子关注这案件,连当今圣上也极为关注。 天子脚下朝廷命官叫人割了头颅,打的可不仅仅只是太子的脸面。 “是下官无能啊。”李常严面露苦涩,长吁短叹道:“那凶手作案手法娴熟,所有线索都清理得一干二净,下官怀疑那令牌恐怕也是他故意留下的。” 那人不置可否,只安安静静听着他诉苦,待他说完以后,才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李大人,您这办案的方向却是错了。为何只关注案发现场的线索呢,你得从多个方向调查才是。” “办案嘛,得会灵活变通才是。” 李常严顿了顿,手中酒盏轻晃。他侧目看向那人,试探道:“大人的意思是……” 那人颔首低眉,端起酒杯啜了一口,姿态悠闲,但李常严却懂了他的意思。 他垂眸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抹阴鸷,进而开怀的笑开了。 “多谢大人指点迷津。” 他站起身,举杯敬了一杯酒,两人抿唇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之后都是些无用的场面话,卫三轻轻盖上瓦片,身形如鬼魅般融入黑夜,就在大理寺卿府门的侍卫眼皮子底下出了府。 他第一时间回了死士营,将刚才探听来的消息传给了段林。 段林直夸他做得好,叮嘱他几句后便让他早些回去歇息,随后自己穿上外袍关了房门,悄悄潜入了卫徵的寝殿。 此时已过子时三刻,卫徵早已和衣睡下,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动静后瞬间惊醒。 他微微眯眼,眼底一片清明,手已经握上藏在玉枕下软剑的剑柄上,在听闻三声有节奏的敲击后,他顿时放松了警惕。 “发生了什么事?” 他捏捏因为惊醒而微微胀痛的眉心,起身撩起窗帘。房内没有掌灯,朦朦胧胧的月光从窗格外洒进屋内,勉强能将屋内景象看清楚三分。 段林简要的将卫三探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卫徵顿时来了兴致。 “我那太子哥哥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他抿唇笑了笑,眼底尽是浓浓的嘲讽之意。他低声自言自语的呢喃:“我这做弟弟的,可不得多帮着哥哥操心些才是?” 他唤了段林一声:“张行的首级扔哪儿去了?” 段林颇为为难道:“取回来那日便扔去喂了后山的野狼了,若是主子想取回来,恐怕不太好看。” 先是喂了狼又过去几日,哪怕没被野狼啃食干净,估计也腐烂得不成样了。 卫徵却是道了句无妨,“大理寺养着的仵作可不是吃素的,你只管将他首级找回来,瞧瞧我那太子哥哥看中了谁便给谁送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 卫三爬了小半夜的屋顶沾了一身的灰,他也不怕把已经熟睡的卫九惊醒,兀自拿着换洗的衣服就出了门。 夜深人静,澡堂里一个人也没有,自然也不会有热水,卫三只得自行打了水。 他难得精致了一回,用皂角将自己上上下下洗干净,满身的疲惫也随之被洗涤。 他随意将披散的及腰长发擦拭得半干,在披上里衣时他动作停顿了片刻,随后极为迅速的系上衣带,连裹裤都顾不及穿上,伸手便去拿靠在浴室墙边的弯刀,眼中杀意尽显。 他语气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出来。” 四周极为安静,几乎落针可闻,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但身为死士的直觉却告诉他——有人在窥视。 “我再说一遍,滚出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夜风吹起纱帘扑簌簌的响,烛火随之摇曳。 越是没有异样就越不正常,卫三扣紧了刀柄,他顺着直觉一步步往窗边靠近,刀剑撩起纱帘的那一刻变故横生。 “心肝儿,连裤子都不穿就出来,就这么想我?” 纱帘后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刀尖。 摇曳的烛光停下,卫三看清了来人的脸,还是当初那张卫六的人.皮.面具。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点脸皮都不要的人,气极反笑:“你竟然还敢来!” 卫徵道:“我对心肝儿那是思之如狂夜不能寐,怎能不来?” 都是成年的男人,卫三哪能听不出他话里挑逗的意思,他只觉得自己又被这登徒子轻薄了个遍,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一声断了。 他眼中狠厉一闪而过,手腕一转,弯刀直直往前刺去。 锋利的刀刃划破指尖,殷红的血珠一颗颗涌出,顺着刀刃滚落。 卫徵往后倒退半步错开了身,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甚至还有闲心调戏卫三一句:“哎呀,心肝儿怎么次次都这么暴力?这可不好。” 他感叹完话锋一转,“不过嘛,我很喜欢。” 捏着刀刃的指尖看似轻描淡写的轻轻一震,竟生生将卫三的手臂整只震麻,弯刀应声而落。 卫三.反应极快的去抢,但卫徵却比他还要快,袖风一拂,便将弯刀振飞开去。 弯刀直愣愣的插.入澡堂的墙壁上,铮动嗡鸣。 好强的内力! 卫三心头一惊,自知自己不是卫徵的对手。 他撇了一眼澡堂的出口,心生退意,但卫徵哪会看不出来他想跑? 他大晚上不睡觉可不是来跟卫三打架的。 卫徵目光滑过卫三因为打斗而半散开的衣襟,清清楚楚的瞧见那对漂亮的殷红,以及还留着淡淡青紫的暧昧痕迹。 他意味深长的笑道:“看来是恢复得挺好。” 卫三……卫三气得咬紧了后牙槽。 5、章五 趁他生气分神之际,卫徵身形如鬼魅般欺身而上,先是扣住了死士最具威胁的双手,而后试图卸了他的内力。 卫三当然不是认人宰割的鱼肉,没了双手,双腿依旧能成为伤人的利器。 两人互相扣着手腕,双腿缠斗了数十回,最终还是不擅长近战打斗的卫三落了下风。 卫徵手肘压着卫三的蝴蝶骨,猛得一用力将他压在墙壁上,身后的纱帘被殃及池鱼,刺啦一声被他撕裂了一段,拧成绳子将卫三双手捆在了背后。 “果然还是这样才听话。” 他打了个死结,未了又觉得光绑了手不够牢靠,他伸手点了卫三的穴道,暂时封了他的内力。确认小死士已经彻底无力反抗后,他才满意的起身,顺手揽着小死士的腰将其抗到了肩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 卫三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合着弄了他一次不够,还食髓知味上了? 他确实是慌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入了这厮的眼,非要三番两次的来弄他。 一次卫三还能安慰自己是被狗咬了,可两次三次他是接受无能的,尤其对方还是个强迫人的登徒子,他更是一万个不愿意。 “你放我下来!你真当我不会把这事儿捅出去了,让统领剁了你那孽根吗?” 他气急的威胁着,眼眶泛着微微的红,只系了腰带的里衣完全散了,松松垮垮的挂着,像是被欺负狠了一样,瞧着好不可怜。 “段统领?” 挟持他的人脚步停住,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就在卫三以为终于有人能叫这登徒子害怕时,没成想对方轻哼了声哂笑道:“好啊,你尽管说出去,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中了媚药让我救了,结果非但不感恩还要杀人灭口,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你个可忘恩负义的人。” “最好捅到王爷那里去,让主子评评公道。到时候你看是我落不着好,还是你身败名裂?” 卫三被他这不要脸至极的发言震惊到了,“明明是你在强迫我,你怎么能这么……” 便宜都叫他给占完了,他倒好,还能倒打一耙把自己说成了受害者。 若是卫三是寻常人或许就真让他这话给威胁到了,只可惜他是个死士。 死士这种刀尖舔血的玩命职业,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都不一定,谁还会在乎名节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但名节他可以不在乎,性命也可以丢,他唯恐怕这些腌臜事闹到主子面前去,叫主人以为他是放浪形骸的人,厌弃了他。 那画面,光想想他就接受不了。 卫三倒是也想挣扎,只是刚一动,那登徒子就抬掌半是惩罚半是警告的拍了拍。 “别乱动,小心我扛着你进了大营里,让所有人好好瞧瞧你现在的模样。” 除了披着的里衣他可就未着片缕了,卫三涨红了脸,让他在那么多同僚面前.裸.奔,他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似乎嫌那句话威胁不够,他复又添了一句:“当然了,你若是不介意,也可以叫他们欣赏一出活春宫。” 卫三只得忍气吞声,不敢怀疑他会不会真会干出这种事来。 他眼瞧着对方扛着自己离死士营越来越远,最后又被扛着去了上次那房间。 也不知这暗卫哪儿找的院落,明明看起来是个无人的,内里却被打扫得很干净。 被甩到床榻上时,卫三.反而镇定了下来。 打又打不赢,还被封了内力,强行反抗恐怕最后落不着好的还是自己,倒不如先顺着他再见机行事。 他安分了下来,卫徵反倒觉着不对劲来。 “怎么突然这么乖了?”指不定是在憋着什么坏。 他环臂抱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榻上的人。 卫三愤愤瞪他一眼:“有本事你倒是将我解开。” “嗯,没本事。” 卫徵非但不松开,反而还将他捆得更严实了些。 卫三眼睁睁看着他宽衣解带上了床榻,心里既紧张又万分不愿。他挪着身体往床内侧拱去,哪怕被钳制着一动不能动,也绝不愿乖乖束手就擒。 卫徵瞧着扭头不愿看自己,一脸倔强愤恨神情的死士,突然觉得没趣了起来。 “算了,我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小人,既然你不愿,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可见难说了。” 他翻身坐了起来,欲伸手去捡衣袍。 原本已经做好又要被狗咬的卫三一愣,脸上难以自控的浮现一丝惊喜,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一点好脸色也不给,冷笑着嘲讽回去:“合着我还得对你这强.奸.犯感恩戴德不成?” 卫徵:“……”好好的漂亮美人,怎么偏偏长了张气死人的嘴。 他舔了舔犬牙,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走了。 他复又躺了回去,长臂一捞,将死士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你干嘛?!”卫三一惊,曲腿顶着他腰腹,语气凶狠之中又带着一丝紧张和惊慌。 卫徵握着他小腿一掰:“不干嘛,睡觉。你要是再动我可就不敢保证要不要干些什么来了。” 卫三:“……” 卫徵确实说到做到,搂着他真的只是单纯的睡觉。 卫三听着身侧的人呼吸逐渐绵长,刚试图脱身就被掐住了腰压了腿,连十指也被一只手掌牢牢裹住,彻底断了他想趁对方睡着偷偷解开手腕上纱帘布的念头。 “别乱动,乖乖让我抱着。” 或许是因为过于困顿,暗卫的嗓音暗哑低沉,竟意外好听。 温热的气息从耳侧拂过,卫三耳朵有些发麻发烫,他归结于距离太近的自然反应。 双手双脚都被压得死死的,内力也被封了,卫三只能认命,但他怕对方是在诈他,就等着他睡着以后反悔,便怎么也不敢睡得太沉。 他意识模模糊糊的熬了一宿,熬得他头痛欲裂,而罪魁祸首却神清气爽的起了床。 卫徵难得睡了个好觉,心情颇好。他撑着脑袋侧躺着,瞧着死士眼底的青黑打趣道:“你这是一夜都没合眼?” 卫三撇开脸,没精力与他争辩。 他挣了挣捆在手腕上的纱帘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松绑?” 被绑了一夜,卫三感觉一双手都快废了,手腕也因此被勒出一圈圈的红痕,在那白得透明的肌肤上显得特别扎眼之余,又有种凌虐的美感。 卫徵打量他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不得不说小死士确实长得很符合他的审美,不然他也不至于连着几天都惦念着。他突然就有些后悔昨夜当了那正人君子,放过了小死士倒是苦了自己。 卫徵遗憾的搓搓指尖,这块肥肉越是吃不到嘴里就越是想叼走。 他扫视卫三一圈,像极了标记领地的恶犬。 得想个法子让小死士心甘情愿的让他睡才行…… 卫三警觉的盯着面前的人,直觉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他绷紧了神经,观察着对方一举一动。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神情,落在卫徵眼里就像只炸了毛的狸奴,非但不会惹人生厌,反而想要好好逗弄一番。 卫徵坏心渐起,他捏着卫三的脸颊轻轻摩挲,“给你松了绑指不定又要同我打架,这种没点好处的事情我可不干。” 卫三眼神抑郁:“那你想怎么样?” 卫徵点了点嘴唇,“亲我一下我就放了你。” 卫三:“…………” 卫三直接闭了眼,眼不见为净,身体力行的表达出了抵死不从的抗拒。 卫徵也不恼,山不来就我便我来就山。 “真拿你没办法,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俯身在怀中美人艳红的薄唇上亲了又亲,惹得对方僵直了身体,气恼的眼神仿佛刮骨的刀子,簌簌的往他身上刮。 卫徵脸皮厚,亲过以后才起身下了床。 他并未立刻解了卫三的穴道,而是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甚至还贴心的从内室里给卫三取了套衣服来。 他抖开手上那件玄色暗云纹的衣袍,打趣道:“心肝儿双手不方便,要不我帮你穿上?” 死士气得打哆嗦,回了他一个咬牙切齿的滚。 卫徵心情愉悦的滚了。 恢复了内力以后,卫三都不需要解,直接就将纱帘布崩裂了。 他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心底憋着一股气发不出去,视线落到搁在床边的玄色衣袍时,没忍住磨了磨牙。 他当然不会因为一时气氛把衣服扔了,他还没当众只穿一件里衣.裸.奔的习惯。 卫三回到死士营时,营里已经没人了,该出任务的出任务,该去校场训练的训练,也就他一个刚外出回来的闲人。 他绕去澡堂将昨晚落下的东西都收了回来,仔细清点过一样没少以后,才做贼一样往屋舍走去。 这次没有卫九拦门,卫三径直回了自己屋,只是他刚坐下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却见暗卫统领段林不知何时站在了门扉处。 段林没有直接走进来,有些反常的杵在原地,脸上神情一言难尽。 卫三没有多想,迅速起身迎了过去。 “统领寻我,可是又有新任务?” 他只当是又要下派任务了。 段林神色莫名的打量他一圈,欲言又止。 卫三被他这眼神瞧得心底发毛,一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就在他准备跪下直接认罚时,段林幽幽开口说:“确实是有个任务要你来做。” 只要不是犯错卫三便放心了,他刚要领命,就听段林接着来了句:“主子说他需要一个男宠,还必须得是死士营里挑出来的。” 男宠? 卫三满脑子问号。 段林也看出了他的迷茫,拍拍他肩膀叹口气道:“王爷喜爱美人,营中就你长得最为标志,只能委屈你了。” 卫三:“…………” 6、章六 “您确定是要当男宠?” 卫三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 他倒不是不愿,只是有些不理解。好端端的,主子为何要人装他男宠? 不过他也不会多问就是了,主子做的决定,那必然有他的道理的。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只管听命行事就是了。 段林不知他心中想法,闻言沉重的点头道:“是真的。” 王爷一大早就命人送了密函过来,点明了要一个死士装一段时间的男宠。王爷要求也不高,只要那人肤白貌美腰细腿长,身高七尺唇红齿白,最好还有双招人的桃花眼。 段林当时一寻思,这字里行间,就差没直接点卫三的名了。 他忍不住问卫三:“王爷见过你的脸?” 卫三很肯定的说:“不曾。” 死士只在暗处守着主子,任务交接只与统领交接,即使到了主子跟前那也是蒙着脸或戴着人.皮.面具的。 就算所有死士卸了伪装站到主子面前去,主子也不会将他们对号入座认出来的。 “那应当是巧合。” 段林如此下了定论。他怕卫三觉得这任务膈应,安慰了几句以后又嘱咐他要注意的事项,尤其着重说了王爷的喜好和忌讳。毕竟这次的男宠任务虽然是人前演戏,但到底也是要近身伺候王爷的,有些事情还是得多注意些,免得冲撞了王爷惹了他不快。 卫三为了避免遗忘,用本子一一记了下来。 段林见他这么上心颇感欣慰,叮嘱他一定要完美完成任务,别拖了王爷的后腿。 卫三顿时觉得很有压力。他从死士营里摸滚打爬出来,也就只当过死士,给人当男宠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他生怕自己做得不好演得不够真实,竟直接潜伏到了男风馆里,仔细的观摩那些小倌儿的神态举动。 只是他最终也没能学会一星半点,因为他实在是做不来那些小倌儿的矫揉造作和含羞带怯。 当男宠可比当死士难多了,他的死士生涯中大约是要有第一个败笔了。 卫三站在桥头柳树旁叹气。 今年科举秋试在即,京中多得是各地前来赶考的考生。卫三混杂在其中,穿着一身书生服背着书篓,头上簪着花,一张白净漂亮的脸,瞧起来文文弱弱的,活脱脱就是个苦读圣贤书的白面书生郎,路过的姑娘瞧见了都偷偷看他,偶尔有一两个胆大的,也是朝他丢了手绢就走。 卫三已经被砸了四五张手绢了,他颇为无奈却又不敢离开。 昨日统领便拿着一身的书生装来寻他,让他乔装好了在这儿好生候着,也没叮嘱他要如何做,卫三便只敢在这儿干等着哪都不敢去,生怕误了主子的大事。 这一等就是一个早上,等得卫三以为自己听错了日期。就在他低头回忆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位女郎交谈的声音,嗓音听起来似乎颇为耳熟,像是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婢女。 他循声抬头看去,一眼就看见了被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婢女围在中间的贤王殿下。 他眼中一亮,心道果真是主子来了。 他忘了此时自己的身份,习惯性就往树荫下躲,想暗中保护主子安全。只是他刚一动,低头与身旁女官说着什么的主子突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卫三如梦初醒,是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刚到京城举目无亲的书生,可不是贤王殿下的死士。 卫三生生忍下了本能的习惯,同时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主子身上挪开,继续假装在等人。 拱桥对面,卫徵的视线就没从死士身上挪开过。他一直知道死士长得好看,却不曾想穿上了书生服的死士居然那么招人。 只见柳树下的书生文弱俊俏,低眉顺眼的垂着头,一缕缕落下的柳条温柔的抚过他耳侧的红花,美得跟画一样。 他顿时觉得心痒,脑海里早已经将人搂进了怀里,亲口叼着他耳侧的花,含在嘴里舔.弄吮玩。 “王爷在看什么?” 他身旁的女官同他说了两句话都没得到回应,顺着他视线看去,也注意到了柳树下的书生。 是个难得的漂亮美人,她眼角余光扫视着明显看直了眼的王爷,含笑着道:“王爷,您与那书生相识?” 她嘴角带着笑意,眼底却是冷的,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不认识的。”卫徵头也不回,“但马上本王就能认识漂亮美人啦。” 他仿佛被眼前的人迷了心窍,只知道看着人痴痴的笑。 女官瞧他着神情收起了心底的疑虑,但马上又直觉不太妙。她一直都知道王爷是个爱美色的,不然也不会身边一堆婢女全是体态婀娜貌美如花的美人。 她刚要提醒王爷该走了,就见王爷突然扭头唤来身后远远跟着的侍卫头领,指着那书生道:“瞧见那美人了吗?” 侍卫心中不解,面上却乖顺的点头:“瞧见了王爷。” “你去把他给本王带回王府去,那书生本王要了。” 这不就是活脱脱的当街强抢民男吗? 贤王神气的仰着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多么惊世骇俗。 侍卫也是个一根筋的,王爷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当即带着两个同僚,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 “你、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那书生明显没见过这种阵仗,哪怕强撑着镇定,也不免露出几分惊慌失措来。 侍卫晃了晃手中的佩剑,语气凶恶的说:“我们王爷有请,公子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要我们请着您走?” “我若是不愿走呢?”书生攥紧了衣袖,纤细单薄的身子因为恐惧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侍卫不屑一顾的哼了声:“我们王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瞧你细皮嫩肉的,识趣的就乖乖跟我们走免得吃了皮肉的苦。” 书生更是惊惧,被吓得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瞧着好不可怜。 女官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她完全来不及阻止,眼瞧着侍卫们已经把人给围了起来,自家王爷还扬声嚷嚷着:“你们下手给本王轻着点,可别伤了本王的美人。”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这骚乱自然惹得过路人都驻足观看,有人认出了卫徵的身份,虽然忌惮着他身份嘴上不敢说什么,但投过来的眼神却透露了很多东西。 传闻中这贤王殿下愚笨痴傻,如今一见,原来还蛮横又专.制,竟然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强抢民男! 女官眼前一黑,仿佛已经看见宫里头那位让她提头去见了。 她深呼吸,头疼扶额,尽量保持冷静。 “王爷,能进京赶考的考生几乎都是各地的举人,您这样不妥!” 卫徵却是不听:“举人又如何,本王看上了的人,本王就是要弄到手。” 女官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奈何卫徵已经开始嫌弃侍卫们过于磨蹭,亲自走了上前去。 卫三长那么大,杀人放火的事情干得得心应手,唯独不会演戏。 他与伪装成侍卫的卫九对眼神:「怎么不直接把我敲晕带走?」 卫九虎着一张脸,视线余光往一边撇:「主子不让。」 卫三:“…………” 这柔弱书生他大约是要演不下去了! 就在卫三考虑要不要维持文人风骨抵死不从,直接跳河明志时,卫徵终于姗姗来迟。 只见他训斥侍卫道:“让你们请个人都请不走,你们还能干什么?” 侍卫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辩驳。 卫徵不由分说的拽住了书生的手,吩咐道:“还不去把马车拉来?本王今日要与美人促膝长谈。” 书生吓得几欲昏厥,眼神哀求的一一扫过围观的众人,可在场皆是平头百姓,就算是有世家大族出来的,也不可能会为了他这个穷书生得罪了颇受圣宠的贤王殿下。 遭遇恶人强抢却求助无门,书生眼中的光暗淡了下去,大约是受的打击太大,竟当场晕了过去。 小死士还挺会演,卫徵心底一乐,直接将人打横抱起,领着手底下的侍卫婢女,趾高气昂的把人抱走了。 贤王强抢考生的消息插了翅膀般飞到了皇宫里,老皇帝听着太监总管禀告的消息,气得当场摔了手里的折子。 “荒唐!皇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老皇帝捏着突突直跳的眉心,眼前一阵阵发晕,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伺候在侧的太子卫衡抿着唇心底幸灾乐祸,面上却低眉顺眼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叫老皇帝将气撒到了他头上来。 太监总管更是气都不敢喘。 过了半晌,老皇帝气顺了,朝太监总管招了招手:“赵福,你去把贤王宣到宫里来。朕倒要看看他想闹些什么明堂来!” 老皇帝明显气狠了,直接喊了贤王的封号。 太监总管心底为贤王捏了把汗,忙不迭的应了声退下去传口谕。 御书房里只剩下老皇帝与太子,一直装透明人的太子这时走了出来,伸手替老皇帝按眉心。 按了小半个时辰,眼瞧着老皇帝渐渐消了气,他才状似无意的替卫徵说情。 “老七性子直率天真,想做的事素来便自主做了。但老七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父皇好好与他说便是,何至于发这么大的气?” 他明着是为卫徵说情,实际却是在暗示他无所顾忌,没将老皇帝放在眼里。 果然,老皇帝一听他这话顿时怒气上头。 “性子直率?他今天敢强抢良民,明天是不是就敢翻天?” “这老七是该好好管教了!” 7、章七 王府马车里,卫三如坐针毡,几次想要站起来贴着车厢角落里蹲着。 与主子同坐一辆马车,还是肩贴着肩平起平坐,卫三感觉都要折寿了。 马车渐渐离开城门往京郊驶去,他刚寻思着要起身窝角落,身侧低头看着话本游记的卫徵头也没抬,伸手压住了他臂膀。 “老实坐着。” “主子……” 卫三十分为难,话语之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之意。 “怎么?不愿与本王同坐?” 卫徵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游记,他嘴角带着笑,姿态放松轻缓,但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卫三连连摇头:“属下不敢!” 他哪敢不愿?只是自己身份低微卑贱,何德何能与尊贵的主子同座? 卫徵似乎挺满意他这个回答,说了句:“那就好好坐着,别弄得好像本王身上有扎人的刺,你要这样避之唯恐不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卫三只能老老实实的端坐着,板板正正得像是一尊泥塑木雕,生怕唐突了主子一星半点。 卫徵玩味的瞧着,只觉得这小死士死脑筋得紧,但这忠心耿耿的模样也确实可爱。 马车一路摇晃,王府府门逐渐到了眼前,在马车停下之前,卫徵伸手握住了死士带着厚茧的右手,后者一惊,下意识就想把手抽走。 卫徵将手指穿插进他指缝间,强横的扣紧,而后拖着他手放到了自己大腿上。 “主、主子……” 卫三整个人都麻了,完全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卫徵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边细细的把玩着他的手指,一边语气平淡的说:“等会儿演戏演得逼真点,梅姨可不好糊弄,若是让她察觉出了端倪可就不好弄了。” 一想到还要接着演戏卫三就头疼,他根本就不擅长这个。 卫徵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七分认真三分打趣的提议:“或者你可以继续装晕,本王不介意再抱你一回。” 说到抱,卫徵忍不住回忆了一下当时抱着死士的手感。 死士常年习武舞刀弄枪的,腰身不似女人那样柔媚绵软,而是有些硌人的硬,但抱在怀里却意外的舒服。 他不免有些期待的看向卫三,“本王觉得这样也挺好,省事。” 其实他就是单纯想再抱一抱小死士,小死士却惶恐不已的睁大了双眼,差点没直接给他原地跪下去。 “卑职低贱,哪敢劳烦主子抱着?” 卫徵眼瞧着要把人吓坏,只能惋惜的收起了念头,轻言细语的安抚道:“开个玩笑,你倒还当真起来了。” 绷紧了浑身肌肉的卫三缓缓放松,只觉得这玩笑是一点都不好笑。 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女官在外头喊了一句:“王爷,王府到了。” “走吧,等会儿仔细着点。” 卫徵终于松开了他的手,起身整理了下衣襟。 卫三闷闷的应了声,将手缩回衣袖里曲了曲手指,总感觉那种被穿.插掌控的温热触感还在。 马车外女官又催促了一道,卫徵在撩起门帘出去前,突然伸手将他拽到了怀里。 卫三知道这是要开始演戏了,但他无可避免的瑟缩了一下。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只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近到仿佛能感受到身后的人心脏跳动的幅度。 卫三身高不矮,可被高他半个头的卫徵圈在怀里却像是小了一号似的,鼻息间全是清冷霸道的木质松香。 他红了耳垂,觉得主子为了演戏牺牲真的太大了。 怀里的人乖巧得不像话,哪有半点之前只是被碰一下调戏一句都要刀剑相向的凶劲? 卫徵半垂眼睑,盯着小死士藏在发丝里半遮半掩的耳垂,眼中笑意渐浓。 旁的人碰一下就得呲牙,对自己主子倒是一点防备都没有。这么好骗,以后会不会哪怕被他欺负哭了,也只会睁着可怜兮兮的泪眼求他疼得轻点? 卫徵心尖发痒,恨不得将死士攥在手心里好好揉弄,只可惜眼下情势不允许,他可惜之余又想到,人都骗到身边来了,还怕找不着机会? 他忍下心底的欲念,捏了捏死士的尾指指尖,后者微微仰头侧目,勾人的桃花眼里尽是疑惑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仰。 他清了清嗓子,忽悠道:“你这样太乖了,一点也不像是被强抢的书生,你得反抗。” 死士了然的点头:“卑职懂了。” 于是车帘拉开时,站在最前头的女官,候在马车两侧的婢女与侍卫,就见那书生衣衫凌乱,嘴被一根玄色的发带绑了起来,又被自家主子揽在怀里轻薄,想逃逃不了,骂又骂不出声,只能羞愤欲死的瞪着一双美目不住的挣扎,瞧着好不可怜。 卫徵捏着他脸颊摩挲,痴痴的笑:“你们看,本王的美人都心急了。” 书生被捂了嘴只能呜呜几声,眼神凶得要吃人,想来说的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女官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阵阵发晕。 这真是……太荒唐了! . 卫三从王府大门一路挣扎到内院,幸好他自小习武体力很好,不然这一通折腾下来,估计得累得够呛。 关于抢来的男宠住处问题,卫徵力排众议,主要是排女官的异议,将他安排在了自己寝宫的侧殿里,美其名曰要日日宠幸美人。 女官几次试图劝阻,无一例外都被倔强不讲理的贤王无视了。 贤王把那书生捆着丢进了侧殿,扭头对身后跟着的婢女侍卫们说:“你们都退下吧,本王要与美人促膝长谈啦。除了本王传唤,没事就不要过来了,别扰了本王的兴致。听到了没?” 一众婢女侍卫纷纷应声点头,示意明白。 他吩咐完了下人,乐呵呵的把门一关,彻底隔绝了下人们探视好奇的目光。 背对着门扉,卫徵呼了口浊气,收起脸上那仿佛弱智的笑容。 “主子。” 卫三自行解了身上所有的束缚,走到他面前,刚作势要跪下行礼就被他捏住了肩膀。 “别整天动不动跪来跪去的,本王看着眼睛疼。” 他最不喜欢小死士这一点,总喜欢给他行行礼下跪。 卫三想说这是规矩,规矩怎么破坏呢?但主子的命令他又不敢违背,左右为难了半晌,最终还是倾向于听主子的话。 没了外人在,卫徵不需要再演傻子,他坐到椅子上放松身心,顺手给自己到了杯茶。 卫三直愣愣的杵在他跟前,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卫徵一边喝着茶,一边数着他偷偷看了多少眼墙角。 两人谁也没说话,屋内气氛安静得诡异。 卫三越站越不得劲,几次欲言又止,想跟主子请求让他蹲到墙角去。 他实在是不习惯光明正大的现身于人前。 卫徵眼瞧着死士浑身不舒服得快要蹲下缩起来,好心的对他摆摆手:“行了,没外人的时候你觉得怎么舒适便怎么做吧,不必过于勉强自己。” 卫三双眼瞬间亮了起来,落在卫徵身上的眼神全是仰慕和欣喜。他还是改不了打小训出来的习惯,啪一声单膝跪下叩首道:“多谢主子体恤!” 前头才提醒他不许跪下的卫徵:“…………” 他伸手将卫三扶起,似笑非笑的道:“你若是不改了这动不动跪下的习惯,本王可就亲自上手帮你改了。” 至于怎么帮,那可就是他说了算了。 卫徵颇为期待的扫视他一眼,脑子里已经想了好几套替他改正习惯的法子。 死士毫无所觉,只当是主子宅心仁厚体恤下属。 得了主子的准许,卫三毫无心理压力的蹲到了墙角边上,还是背着光最阴暗的那个。 回到了舒适区,死士浑身的毛孔都舒服的舒张开来。他并不知道,穿着一身淡青色书生袍,一身书卷气的自己蹲在墙角有多显眼,哪怕角落光线昏暗,但他往里头一挤,便仿佛在发光一样惹人注目。 卫徵坏心眼的不提醒他,就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 只可惜卫徵没能等到那一幕,因为没过多久,大内总管赵福就找上了门来。 前往御书房的路上,赵福拉着他的手,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全是担忧。 “贤王殿下,陛下听闻您今日犯了事,心情不太爽利,您等会儿可莫要耍脾气,陛下怎么训您您就顺着他吧。” 卫徵早有预料老皇帝一定会找他,心底再怎么烦躁,明面上却一点都不能表露出来,他不在乎的耸肩:“父皇最喜欢的就是本王,父皇才不会生本王的气,赵福你可莫说些挑拨本王与父皇关系的话。” 贤王摆着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赵福无端戴了挑拨离间的高帽,被梗得心塞说不出话来。 他心底叹口气,倒也没生贤王的气,只是觉得可惜。 年少时的贤王是所有皇子之中最为聪慧仁厚的,陛下最为看重的便是他,原本连那太子之位也是为他留的,若非目睹陈贵妃惨死后受刺激大病了一场,哪会是如今这幅愚笨蛮横的性子?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御书房门前,迎面便遇上了一人。 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卫衡。 8、章八 “七弟今个儿怎么有空进宫里来?” 太子见到他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像是想起什么来,复又笑了笑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是父皇传唤你过来的了。” 太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卫徵暗地里轻嗤了声,明面上倒是分外热情的喊了声:“二哥。” 这声二哥太子颇为受用,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与卫徵上演一场兄友弟恭的戏码,就听卫徵接着来了句:“二哥是近来太操劳了吗?怎么感觉比以前老了许多?” 太子与卫徵相差了十岁,如今已过了而立之年,可最听不到别人说他老。 太子脸上笑意凝固了片刻,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 “老七倒是同以前没什么两样。” 一样蠢得叫人气愤。他咬紧了后牙槽,面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好哥哥的做派。 卫徵仿佛听不出他话语之中的讽刺,还有点小骄傲的仰着头说:“我比二哥年轻嘛,肯定没什么变化。” 说着他还凑近了仔细端详太子的脸,颇为担忧的说:“您看您脸上都长褶子了,这可怎么行?二哥要不还是找大姐要些珠粉好好保养保养,免得嫂子回头嫌弃。” 太子气得攥紧了拳头,深呼吸好几口气,心里一直默念着别跟个傻子置气。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结果卫徵还在气死人不偿命的叨叨絮絮,一会儿说他憔悴了,一会儿说他头上怎么长了白发,气得他脑袋嗡嗡的疼。 他直接打断了叭叭个不停的卫徵,委婉的为自己挽尊:“二哥这叫成熟怎么会是老了呢?七弟还是少些操心哥哥,父皇还在里头等着呢,别让父皇等久了。” “哦,对哦,本王还要见父皇呢。” 卫徵仿佛这才想起来自己进宫的目的,他回头责怪的看了眼装透明人的赵福:“赵公公你怎么不提醒本王?等会儿父皇等得不高兴了,就拿你是问。” “是奴才的不是。”赵福没想到这火会突然烧到自己头上来,唯唯诺诺的恭着身子连连告饶。 卫徵哼了哼,算是放过了他。 他转头同太子说了声:“二哥,我先去找父皇了,你哪天有空了,记得来府上找我玩儿。” 太子含笑应道:“好,你快些去吧。” 再不把这瘟神送走,他都要被气出内伤来了! 卫徵没心没肺的跟在赵福后头进了御书房,没瞧见太子一瞬间冷下去的眼神。 御书房内,老皇帝正靠着软倚闭目假寐,身侧两位宫女执扇扇着风。 “父皇,儿臣来了。”卫徵站到老皇帝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老皇帝抬了抬眼皮,“跪下。” “父皇?” 卫徵不高兴的撇嘴,似乎不明白疼爱自己的父皇怎么好端端的叫他下跪。 “孽障!你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老皇帝一看他这明显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等他回过神来,桌案上的茶盏已经从他手中砸了出去,正正好砸在卫徵的额头上。 茶盏砸在额头上又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碎成好几瓣。 “陛下息怒!” 赵福颤颤巍巍的跪下趴地,其余宫女太监也纷纷跪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正在气头上老皇帝拿来撒气。 卫徵额头被砸出来个鼓包,表面的皮被茶盏底座划破,渗出一颗颗殷红的血珠来。他像是被吓坏了,捂着头上渗血的鼓包,委屈的抿着唇眼眶泛红。 老皇帝砸完就后悔了,可又拉不下脸来跟儿子道歉,便冷着脸不说话。 卫徵掐着虎口,生生掐出一滴眼泪来,装模作样的吸了吸鼻子:“父皇不喜欢我了,那我也要讨厌父皇!” 他明显说的是气话,老皇帝看着那张与陈贵妃有几分相似的脸,突然就心软了。 他朝赵福看了一眼,跟着老皇帝几十年的赵福瞬间心领神会,招呼着宫女太监全都退出了御书房,并且贴心的把跟关上,将空间留给了父子两。 “老七,你过来。” 老皇帝朝他招手,卫徵耍着小脾气不搭理他,老皇帝又喊了一遍,他才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挨着老皇帝坐到了他隔壁的软椅上。 “老七,父皇听说你今日当街抢了个书生回去,是与不是?” 他大约是已经气过了,责问的语气竟还算和缓。 卫徵怔了怔,没想到自己闹了那么荒唐的一出老皇帝居然会是这种态度。 他心中思绪万千,拿不准老皇帝内心的想法。 他不动声色的承认了:“是,我是抢了。” “你还好意思承认!”老皇帝手掌啪一声拍桌案上,“你马上回去把人给朕放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听到了吗?” 这明显就是老皇帝要包庇他的意思了,只要他乖乖放人,明天就不会再有任何人敢谈论贤王当街抢人的事情。 卫徵却是不愿,他倔强的摇头:“儿臣不要,儿臣就是喜欢他,儿臣要他当儿臣的贵妾。” “你还想要那书生给你当贵妾?!” 老皇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扬起手差点没扇这逆子一耳光,但他最后对着那张脸还是忍住了不舍得下手。 他腾地站起身,背着手,气得来回踱步,不时恨铁不成钢的扫他一眼。 卫徵梗着脖子,油盐不进,就是不肯低头。 老皇帝闭着眼睛顺了顺气,再睁眼时,那双因为年迈而浑浊的眼珠子却亮了一瞬间。 他神色莫名的看向卫徵,“你就仗着朕疼你吧。” “那书生你可以留在王府,但要他当你贵妾是肯定不行的。” 卫徵心底一沉,就知道老皇帝要借此发挥,但他还没摸透老皇帝到底想做什么,只能按兵不动的接着做戏。 他欣喜的笑开来:“多谢父皇成全!” . 贤王寝宫侧殿里,卫三不安的数着主子离开了多久。眼看着窗外天色越来越暗,依旧久等不到主子回来。 他动了动站僵了的双腿,开始低头沉思潜入皇宫找主子的可行性。 他越想越纠结,先不说宫内重重侍卫禁军,暗地里的死士暗卫也难以对付,卫三还没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在皇宫里来去自如。 他忧心忡忡的叹气,越发担心独自进宫的主子。 直到彻底入夜过了晚膳的时间,卫三终于等来了自家主子。 卫徵大约是把身边的婢女全都遣退了,独自一人踏进了侧殿的门。 卫三瞧见他先是眼前一亮,随后注意到他额头上已经青紫了一大片,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的额头,顿时心疼不已的走上了前去。 “主子,谁伤了你?” 他这就去剁了那个敢伤主子的狗东西! 卫三愤愤不已的想着,然后就听到自家主子说:“为了你,被我父皇砸的。” 卫三顿时心虚不已的收回了刚才心里骂的那句话,并且十分庆幸自己没骂出来。 老皇帝他是不敢动的,甚至都不能骂一句,他乖乖的闭了嘴不敢再多过问。 卫三去了药油来,想要帮卫徵揉散伤口的淤血,没想到卫徵却抬手拒绝了。 “一路赶回来身上灰扑扑的,还是先沐浴再说吧。” 卫三了然的往后退了一步,以为主子去沐浴就没他什么事了,没想到半刻钟后,主子将新衣袍往他怀里一扔:“为了你本王挨了记打,脸都要破相了,你得赔本王。今晚就由你来侍候本王沐浴吧。” 卫三:“…………” 卫三当场涨红了脸。 给……给主子沐浴吗?这种细致的活儿他一个粗人武夫怎么做得来? 卫三可不敢拒接主子的命令,愁眉苦脸的被卫徵带着到了汤池。 汤池里早已经被下人灌满了烧好的热水,备上皂角撒好了花瓣,丝丝缕缕的水蒸气将不大的浴室蒸腾得雾蒙蒙的。 卫徵毫无心理负担的摊开了双臂,“来替本王更衣。” 卫三脑子一瞬间空白,双手更是紧张得无处安放。 卫徵等了半晌也没见他有动作,歪头疑惑的嗯了一声:“怎么?不会?” 卫三慌忙摇头解释:“不是!是卑职没做过这些,怕侍候不好。” 卫徵挑了挑眉,笑道:“没事,本王不嫌弃你。” 话都这份上了,卫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不敢离卫徵太近,隔着半臂远的距离,解腰带时手都在发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怕哪里出了差错。 卫徵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他忍不住生了想要逗弄他的心,不过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耐心的等到卫三给他脱完了衣服。 他走进了浴池里,趴在池边撑手托着下巴:“你不下来?” 把主子换下来的衣服抖开挂衣架上的卫三闻言身体一僵,有些不敢置信微微睁大双眼,仿佛在问为什么他也要下去。 卫徵好整以暇道:“你不下来,怎么替本王搓背沐浴?” 卫三一瞬间蒙了,脑子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原来以前那些婢女都是要到汤池里替王爷搓背的吗? “可是卑职手劲大,恐怕控制不好力道。” 他试图逃避,但卫徵却没给他机会,只见卫徵伸手扯住他衣服下摆,语气慵懒的催促:“说了本王不嫌弃你,快点下来。” 卫三……卫三浑身都麻了。 难道真要与主子坦诚相待不成?他这幅身子如此丑陋,会不会吓到主子? 他想到自己那一身的伤疤,不免心底自卑。 9、章九 卫三是穿着里衣裹裤下去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你这样……不会不舒服吗?” 卫徵惊奇的看着他,心底略微不满。裹得那么严实,他还怎么下手? 死士低着头涨红的脸,支支吾吾的说:“卑职这样就好。” 卫徵撇撇嘴,也不好明着让他把衣服扒了,只能惋惜的挑挑眉,“那就这样吧。” 想象之中的与美人戏水没了,只有死士兢兢业业替他搓澡沐浴。 卫徵心底那点旖旎想法被不解风情的死士彻底弄没了,整个沐浴过程特别的清心寡欲。 死士为他洗完以后又想着侍候他更衣,浑然不知自己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贴紧了肌肤的白色里衣,半遮琵琶半遮面的模样有多诱人。 卫徵目光落在那若隐若现的殷红和劲瘦的窄腰上,鼻尖微热。 他掩饰般捂了捂鼻尖,“本王自己穿,你赶紧去洗了,省的又跑一趟。” 卫三本想说这是主子的浴室,他一个卑贱的死士如何能用,卫徵像是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颇为嫌弃的开口道:“难不成你要一身湿漉漉的随本王回去?” 卫三低头看一眼自己现状,羞赧的挠了挠颈侧,“是属下思虑不周。” 卫徵以为他会乖乖的在这里把澡洗了,没曾想他居然意图回死士营的大澡堂。 卫徵:“…………” 他忍不住真诚发问:“本王的浴池是有毒吗?” 卫三一本正经的解释:“是卑职身子丑陋,怕污了王爷的眼。” 卫徵想起死士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突然理解了。 小死士这是面皮薄了。 卫徵心中不快渐消,他还算体贴,当然不可能让他湿淋淋的顶着夜风跑死士营里去。 他拿着衣服走向旁侧的屏风,“行了,你洗吧,这样本王就看不见了。” 毫不意外,他收获了小死士感激又敬仰的眼神一枚。 卫徵内心鼓胀,很是受用。他扣着里衣的衣带,心里开始寻思着如何哄骗小死士用褪疤痕的药膏。 穿好衣服用不了多久,死士还在浴池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不轻不重,砸在耳膜里却分外引人遐想。 卫徵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转身抱臂环胸,透过屏风看去,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卫徵目光描绘着死士的轮廓,眼底的侵略不加任何掩饰。 自那日以后,也有将近十日未曾与死士亲热了…… 他半垂眼睑,眸光微暗。 汤池里,卫三隐约觉得后脊发凉,似有若无的窥视感如影随形,可等他仔细去感受,又什么都没有。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只当是夜风寒凉,丝毫没有怀疑到同处一室的卫徵头上去。 从浴室回到侧殿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卫徵半卧在软榻上,衣襟半敞,及腰的墨发随意披散,发梢滴答滴答的落着水珠。 “主子,请让卑职为您处理下伤口。” 卫三拿着药油,单膝半跪在他身侧,盯着他额头上越来越触目惊心的伤口,满眼的心疼。 卫徵眼眸一转,“好啊。” 原本已经做好会被拒绝的心理准备的卫三没忍住流露出欣喜的神情,他从未想过,卑贱低微如蝼蚁般的自己,居然能如此近距离的碰触到等同神明般存在的主子。 “主子,得罪了。”他虔诚得仿佛得到神明眷顾的信徒,小心翼翼的将卫徵的额发撩到他耳后。 药油味道有些冲鼻,卫三沾了些在指腹上,贴在伤口处轻轻推开时,指尖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不敢有分毫的晃神,怕没把控好力道弄疼了主子,便显得动作有些僵硬。 卫徵微微仰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卫三洗浴后被水蒸气蒸得发红的脸颊,舌尖顶着犬牙,有点想咬一口试试,看看是不是如那蜜桃般甜软。 主仆两人心思各异,谁都不知道对方平静的表面下,是如何的暗潮涌动。 额头上的青紫被推散了一大半,看起来没之前那般扎眼,卫三心中成就感满满,他收回手盖上药油盒盖时,才发现自家主子看他的眼神有些吓人。 乌黑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他一瞬间有种被囚禁在牢笼里的错觉。 两人四目相对,卫徵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侵略性,他微微扬起嘴角,哼笑了声称赞了声:“没想到你性子死板,手倒是挺软。” 卫三心尖轻颤,耳垂因为这句调侃而微微泛红。 他总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特别别像那个占了他清白的暗卫。 这个想法一秒不到就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心底唾弃自己怎么能将主子与那登徒子做对比呢? 未免自己继续多想,他想起主子头发还是湿的,便提议道:“主子,请容属下为您把头发烘干。” 他仍是屈膝半跪的姿势,卫徵闻言坐直了身体,再与他对视时,便成了居高临下的俯视。 卫徵微微抿唇,道了声好。 卫三用内力一点一点的将卫徵头发烘干,柔顺的发丝在他指缝间划走,他精神恍惚了瞬间,竟生了股想要偷偷藏一缕主子发丝的欲念。 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震惊得瞳孔震颤,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卑劣龌龊了,怎么能对主子如此不敬? 头发已经烘得八成干,像是手中的发丝烫手般,卫三火速抽回手,退离软榻三步外距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卫徵察觉到他的异样,但他仔细观察了半晌,只看出了卫三在心虚懊恼。 所以……他的小死士刚刚在想什么有趣的事呢? 卫徵被挑起了好奇心,但他不会立刻去刨根问底,因为死士脸皮薄,很容易被吓跑。 反正他与小死士来日方长,想知道的总有一天会知道,何必非要在当下弄清楚呢? 卫三心虚不已,他只想着赶紧逃离这里,只是他刚开口向主子请示告退,主子却苦恼的蹙了眉。 “你现在的身份可是本王抢来的男宠,如今全京城都知道本王迷恋于你,结果抢回来了却不夜夜宠幸,你说旁人会不会生疑?” 卫三被卫徵引导着思想,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他说得对,可隐约又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可是卑职……” 他沉思半晌,试图理清逻辑,卫徵却打断了他的思路继续乘胜追击。 “既然作为本王的男宠,你就得尽快适应与本王亲近才是。不然日后面对太子与父皇,你我之间这般生份,如何能骗过他们那两只千年老狐狸?” 卫徵站起身向他逼近,卫三下意识往后退,可忽然想起面前的人是他的主子,便又生生忍住了退意。 卫徵揽住了他肩膀,不容拒绝的将他往怀里带。怀中的人瑟缩了下,但却很乖的没有反抗。 “对了,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他愉悦的勾起嘴角,手掌抚上死士的的发旋,顺着手感极佳的顺滑发丝,从上往下抚摸着。 像极了只将猎物哄骗进陷阱的大尾巴狼。 而被他圈在怀里的卫三脑子一片空白,鼻息之间全是主子清冷霸道的檀香,熏得他腰身好似都软了。 卫徵没有做得太过分,只抱了一会儿就将人放开了。 “你刚才表现得很好,不过为了更真实些,往后得多练习几次,早点适应了才行。” 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为了日后演戏提前预习。 卫三脑子已经被搅成了浆糊,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不知怎么的就与主子一同躺到了床榻上,主子正撑着身子给他盖被褥。 卫三瞬间弹跳起身,慌乱的程度,差点没直接滚下榻去。 卫徵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的肩膀,好整以暇道:“夜深了不睡觉想去哪?” 卫三结结巴巴的说:“卑职……卑职睡地上就好。” 他一个死士,怎么能跟主子同床共枕呢?若是让统领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卫三是万万不敢的。 卫徵微微眯眼,觉得小死士实在是死板得惹人生气。他拽着死士压回了床上,“好好躺着,哪儿都不许去。” 卫三欲言又止,眼神不时瞥向床边,显然是还没歇了往地上躺的想法。 卫徵心中不虞,干脆手一横,将人搂进怀里。 “乖乖给本王当暖床的抱枕,别乱动。” 卫三瞬间一动不敢动,又听得他语气混沌含糊的补了一句:“本王困了,别吵着本王睡觉。” 大约是真的累极,卫徵说完这话后便呼吸绵长的睡着了,留下紧张得放轻了呼吸的卫三。 他攥紧了被角,不知所措的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完全不理解怎么会变成这幅局面。 视线余光落在横在胸前的臂膀上又飞速移开,卫三突然心跳如雷。 他说不清在悸动的是什么情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住了主子那句别把他吵醒的话。 翌日,卫三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眼,因为精神过于紧绷,他睡得并不好,眼底挂着淡淡的青灰,衬得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憔悴了几分。 卫徵早已醒了过来,他侧躺着,一只手支着脑袋,见卫三醒来,悠悠调笑一声:“你这脸色倒是挺符合一夜纵欲的形象。” 卫三瞬间涨红了脸,坏心眼的卫徵假装思考了片刻,又补了句:“不过光这样好像还不够味,得弄些痕迹才能让旁人更加信服本王昨夜好好疼爱了你。” 听懂了他话中深意的卫三:“…………” 10、章十 女官一如既往地准时带着婢女们前来侍候卫徵洗漱更衣,可她去寝殿却扑了个空。 她看着空荡荡的明显一晚上没被睡过的床榻陷入了沉思。半晌后,她领着婢女们转身去了侧殿,果然在新来的男宠那儿见到了王爷。 她进门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攥紧了衣襟缩在床边,脖颈布满斑驳痕迹,脸色苍白垂泫欲泣的书生,像极了那被恶霸轻薄欺辱了的黄花大闺女。 而那恶霸就是她家神清气爽,正有一下没一下捏着书生发丝把玩的王爷。 女官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只觉得这书生当真可怜。 她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书生指责贤王什么,心中那点怜悯很快就被她踩在了脚下。 她笑意盈盈的朝屋内走去,“王爷,该洗漱更衣了。” 卫徵像是才看见她,闻言懒洋洋撇了她一眼:“没看见本王与美人在亲热吗?本王不起。” 说着他坐起了身,也不管书生的抗拒,上手去揽书生那纤细的腰,大有要当着众人的面上演一出霸王硬上弓的戏码。 “王、王爷……请您自重。” 书生瑟瑟缩缩的往里躲了躲,却因为早已被逼到床角而无处可逃。他慌乱不已,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着,将其上沾着的泪珠抖落了下来。 柔弱又漂亮,让人心生怜惜之余,更想狠狠地碾碎他。 精.虫上脑的贤王如何抵抗得了这番美□□惑,他急切的对女官说了句:“都给本王退下,没本王吩咐不准进来。” 随后床幔被撤下,彻底将床内景象遮掩前,婢女们只见到自家王爷将那可怜的书生压到了身下。 书生惊呼一声,随后便没了声气。 又过了片刻,只听得一声衣料撕裂的脆响,之后便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破碎呜咽声。 一众婢女羞红了脸,女官却面色阴沉如锅底积了十年的黑灰。 她头疼的扶额,朝婢女们挥挥手,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侧殿。 床榻上,卫三双手抵着卫徵与他相贴的胸口,侧耳听着外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用气音与卫徵低声耳语道:“主子,她们走了。” 所以……是不是该放他起来了?他里衣袖子被撕裂了,也得换一件才是。 卫徵应了一声却没动,搂着他就势翻了个身,从上□□位变成了相拥而眠。 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昨夜没能睡好,索性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出去,再陪本王睡会儿吧。” 又……又睡? 卫三估摸了一下时辰,已是寅时末,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在校场里练功了,但…… 他眼角余光偷偷落在闭目假寐的卫徵身上,默默咽下了想起床练功的话语。 直到日上三竿,卫徵才撒了手,主仆两慢悠悠的起了床。 卫三很自觉的承担起了更衣的任务,他一件一件的替主子穿好,仔仔细细的系上衣带,在为主子挽发时他听到主子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卫三,你原名叫什么?” 卫三怔了怔,原名?他记不太清楚了。 关于幼时的记忆他早已遗忘得差不多了,印象最深刻的,大约就是他曾经的家是个家徒四壁的破茅草屋。他名义上的阿爹烂赌成性,将他和阿娘都输了出去。 他落入了人牙子手中,路过的段统领将他买了回来,至于阿娘去了哪里他并不知。 他进死士营时还不到七岁,是当时营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像他们这种进了死士营的孩子是不被允许有姓名的,那时他得了个七十一的代号,那便是他的名字。 后来他在一百多个孩子之中踩着血肉一路爬出了死士营,成了当时剩下的十五个死士之中武力值第三的死士。 活下来的这批死士都被冠上了主子的姓氏,于是他便得了卫三这个名字。 他只晃神了片刻,便语气坚定的回答道:“主子,卫三便是我的名字。” 说着话时,他已经替卫徵挽好了发,用白玉发冠固定好,撤身往后退开两步。 卫徵看着铜镜里低眉顺眼的死士,竟有一瞬间想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 他摩挲着指尖,轻声哼笑:“当本王的男宠可不能继续用卫三这个名字,若是有旁人听着,本王该如何唤你?” “既然无名无姓,那在外人面前便叫随云吧。” 随云二字并无特殊意义,只是动了替卫三起名的念头时,卫徵想起了母妃幼时最喜叫他乳名阿云,于是鬼使神差便说了出来。 卫三不曾想主子竟会赐名于他,他鼻尖一酸,内心压抑不住的欣喜和感动。好似有了这名字,他便不再是无名无姓,没有过去也不会有将来的无根浮萍。 “多谢主子赐名,卑职以性命起誓,绝不会辜负主子信任!”他对着卫徵行了个大礼,嗓音哽咽。 卫徵看着感动得快哭出来的死士,颇为苦恼。 好像一不小心,让小死士更忠心耿耿了。可他想要不仅仅只是这些,他还想要小死士的真心。 . 那日之后,贤王府上都知道了侧殿里的随云公子十分受宠,虽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身份,可大伙心里都扪清,除了王爷,随云公子便是第二个主子。 而旁人眼中备受恩宠的随云公子却不太开心,他已经被困在府里好几天了,从来没闲下来超过一日的卫三,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要生锈了。 只是关在府中几日,卫三对主子越发的佩服。 府中处处都是眼线,一举一动都被盯着,根本做不到随心所欲。 他尚且是如此,装疯卖傻的主子怕是更为难熬。而这种日子,主子生生忍了将近十年。 若是换作是他,怕是早就憋疯了。 “三哥你这儿的伙食也太好了吧!” 卫九蹲在书架后边,端着一碟雪花酥,窸窸窣窣的像只偷吃的小老鼠。 正用绢布擦拭着袖中剑走神的卫三闻言回过神来,他缓缓放下绢布:“你若是喜欢,可以日日过来。” “当真?” 卫九眼睛瞬间就亮了,卫三点了点头,他立马狗腿的说:“果然还是三哥最好了。” 他囫囵着把最后一块雪花酥咽下,在书架后头探头探脑,确认房门外无人后,光明正大的走到了卫三身旁,随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没个正行的翘着二郎腿,卫三目光扫向他腿间,他立马乖乖的坐端正了。 “近来可有发生什么事?” 卫三收起袖中剑,他这些时日被关在侧殿里演男宠,与外界是处于完全失联的状态,不仅不知营中如何,连京中的近来的消息都不曾知晓。 这让他十分的不安,总觉得这是一种身为死士的失职。 今日卫九能来,还是托了王爷出府带走了随侍女官与婢女的福。 卫九是个坐不住,让他端端正正的坐着还不如将他铐着捆起来。 他懒洋洋的没了骨头,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靠着椅背伸直了双腿,一件件的思索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京中近来只有两件大事,除了贤王看上了个书生强抢做男宠的艳闻以外,便是前些时日被杀大官的案件有了新的突破。 大理寺不知在哪儿收集了线索,带着士兵申请了搜捕令,在御史大夫颜正家中的狗屋里搜到了一颗只剩白骨的头颅。 御史大夫都来不及喊冤枉就被当场缉拿带走送进了大牢。 头颅被带回了大理寺,仵作将其与张行尸身一做比较,证实了这头颅正是张行的脑袋。 之后陆陆续续从颜正书房中搜出收买杀手行刺张行的罪证。一张张白纸黑字,钱银往来,彻底坐实了颜正的罪名。 案件不过三日就落下帷幕,颜正被摘了乌纱帽判了秋后问斩,家中亲眷尽数流放。 “说起来,这两件事都与三哥你有关呢。” 卫九说完一口把冷掉的茶水喝完,玩笑似的提了一嘴子。 卫三未搭理他这句打趣,兀自沉思着道:“这御史大夫与张行素来不对付,又是五皇子的人,太子会选上他倒是不意外。” 他并不知道卫徵暗中的决定,但他脑子不笨,只稍微一思索便猜到了其中的关键。 张行身死成了定局,背后的凶手藏得太深,短时间之内肯定是无法将其挖出来,太子会利用张行之死拖五皇子下水并不意外。 他的左膀右臂少了一条,何不借此利益最大化,也卸了五皇子一条胳膊呢? 至此,太子与五皇子各损失了一员猛将,而暗藏在背后的卫徵却坐收了渔翁之利。 这其中就数五皇子最倒霉,浑水摸鱼非但没摸着鱼,还脚滑摔了一个大跟头,除了无能狂怒也不能做出什么反击来。 毕竟那枚床底下搜出来的,五皇子暗卫的令牌还捏在太子手里,这时候与太子撕破脸,绝对讨不了好。 卫九没待多久就离开了,侧殿里便只剩下了卫三。 他一人独处也不能练武打拳,便只能取下身上的毒针,一遍一遍的在针尖上淬毒。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卫三心头一喜,以为是主子回来了,可他又仔细听了两耳朵,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色凝重的收起毒针。 11、十一 卫三想到过很多人,但当对方缓步踏入门槛,看清了对方的脸时,他不免怔愣了片刻。 来的人并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太子卫衡。 按理来说卫三应该在太子进门时就要起身行礼,但一个刚进京赶考的考生是不应当认识太子殿下的,而私心里他也不想起身行礼。 太子一开始并未将他放在眼里,扫视了一圈屋内,大约是没见着想要找的人,这才将目光投到卫三身上。 书生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貌美,便是太子这个不喜男风的看着这张脸时都恍惚了片刻。 也难怪会被他那个喜好美人的傻子弟弟一眼相中,忤逆父皇也要把人留着。 大约是强抢的遭遇让书生万念俱灰,见着了人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漠然又哀戚的睁着一双暗淡无光的桃花眼。 太子心念一转,这种柔弱可欺,被折了翅膀的金丝雀才是最好利用的。 他缓缓勾起和善的笑容,轻声问道:“你可知你们家王爷去了哪儿?” 其实他是在明知故问,他就是故意踩着卫徵出了府的空档来的,为的就是想看看那所谓的,将他七弟迷得神魂颠倒的随云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看着卫三的目光带着打量与审视,似乎想从书生身上看出什么来。 卫三假意没发现他眼中的探究,闻言垂眸道:“不知。” 卫三爱答不理的态度让太子有些不悦,他本想借此发难,但下一瞬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坊间传闻贤王新得了个美人,你就是那位随云公子吧。” 卫三心生警觉,抬眸看向他:“是我又如何?” 太子端看一眼屋内摆设,意味深长的说:“王府奢靡富丽,多少人挤破了头颅都想往里钻,只可惜他们却不知这也不过就是个囚住自由的牢笼。” “像随云公子这般洒脱的人,大约是不喜被困在牢笼之中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太子果然想害他主子! 卫三语气有些急切,他攥紧了拳头,死死的压抑内心的愤怒,但落在太子眼中却是他恨透了贤王。 太子但笑不语,全凭他自己猜测。他此时已经坚定卫三必定会为了一个脱离仇人的机会,乖乖的落入自己挖好的陷阱之中。 卫三暗中冷嗤,用力咬紧了后牙槽才没当场将藏在袖中的毒针全扎在太子身上。 他假意心动,但又将信将疑:“我凭什么要信你?” 太子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低头整理了下衣摆,状似无意的露出了系在绶带上的四指蛟龙玉佩。 五指金龙代表的是当今的圣上,而能用四指蛟龙的,便只会是一国储君。 那随云公子果然沉默了,死死的盯着那块玉佩。虽无任何表态,但太子知道对方已经心动了。 “一个活人从贤王府上凭空消失,这事儿说容易也不容易,说难倒也没多难,就看随云公子怎么做了。” 他并未明着要求卫三做什么,但其中暗示意味十足。留下这句话让卫三自行思考后,他转身摇着折扇踏出了侧殿。 卫三冷眼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杀意渐显。 太子这番丝毫不作避讳,卫三不得不开始往深了想去。 太子突然造访究竟意欲何为?他并不相信太子会因为一个坊间传闻,便亲自上门来。 他一直都知道王府之中暗中藏着许多太子埋下的钉子,虽然这些钉子一举一动都在死士和暗卫的监控之中,但只要是存在,那么早晚会在某个关键的时刻,成为刺向主子命脉的匕首。 而能推动钉子的幕后推手,如今就在府上。 卫三心里清楚太子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在王府之中害主子,但只要一想到主子可能会有危险,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心中有了主意,立刻起身去推开窗户,曲起手指在窗台上敲了一串暗号。 没过多久,卫九像影子一般潜入屋内,都来不及问他寻自己做什么,就见卫三一言不合的开始宽衣解带。 他震惊得瞪圆了双眼,倒吸了一口冷气,“三哥,这里可是主子的侧殿,你这么主动不太好吧?我还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卫三:“…………” . 卫徵回了府才被告知太子来了,他下意识眉头一皱,“二哥来了你怎么不差人来寻本王?” 他语气有些冷硬,但随行的人都只当他是不满李管家没有及时通知。 李管家为难的说:“太子不让奴才使人寻您,说是等等就好,没必要麻烦。奴才人微言轻,也不敢忤逆了他。” 李管家出身皇宫,如今虽然成了卫徵的管家,但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却是忘不掉的。 卫徵也没有过多苛责李管家,打发了女官后让他速速带着自己去寻太子。途中他从李管家口中得知,太子去了寝宫主殿寻他没找着人,随后就去了侧殿。 李管家被命令留在了外头,并不知太子与随云公子是否碰了面,又发生了什么,只知太子在侧殿内停留了不到一刻钟。 时间不算很长,但也足够发生很多事。 他自然不会怀疑卫三的衷心,只是觉得太子这番举动,实在是惹人发笑。 也不知他的好太子哥哥知道了那位男宠是自己的死士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尚且还是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但也不会让他等太久就是了。 卫徵收起心思,跟着李管家到了王府的荷花池边。 正值六月初,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清风拂过,带起幽幽荷香。 太子立于河岸边,负手而立,正仔细的观察着眼前一株含苞待放的粉荷。 他倒不是多喜爱这荷花,只是看着这样漂亮脆弱的花便生了摧折掉的欲念。 他刚抬手去折花苞,眼角余光便扫到了像颗蹴鞠一样冲了过来的卫徵。 只见他那傻子弟弟一边横冲直撞,一边嘴上嚷嚷:“二哥,你要来怎么不提前同我说,倒是让我落了个招待不周的罪名了。回头若是让父皇知道了,指不定又得数落我。” 他站得离池水近,若是让卫徵撞到,十有八九是站不稳脚落进池中的。 他迅速收回手往前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卫徵直愣愣的扑了过来,他想也没想侧身躲了开去,而后眼睁睁看着卫徵扑通一声砸进了水里。 12、十二 卫徵砸起的水花有些大,荷叶枝干被压断了一片,方才还含苞待放的花苞如今七零八落的散开在水面上。 水面一片狼藉,落水的卫徵挣扎了几下就没了身影,只有几个咕噜咕噜滚起破开的气泡彰示着水底下有人。 不仅仅是卫衡蒙了,连李管家也震惊得脸上一片空白。 过了几息,李管家突然凄厉的喊叫了起来:“快来人啊!王爷落水啦!” 荷池位置偏僻,平日里便人少,管家喊了几嗓子都没人应,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移到一旁的太子身上。 “王爷他不会水性啊!太子殿下,老奴求求您了,您快些救救王爷吧!” 李管家跪下抱住了太子的大腿,哭得声泪俱下。 同样不会水性的太子:“…………” 你家王爷不会水性,难道孤就会了? 太子踢开了李管家,无奈的解释:“孤也不会水性,与其在这里求孤,不如赶紧去找人来捞人。” 李管家如梦初醒,连滚带爬的跑去喊人。 他运气好,也是卫徵命不该绝,刚跑出没多远就见着一个快步跑来的扫洒仆人。 李管家仿佛看见了救星,拉着他就回头跑去。 “快快快!王爷落水了,你快些把王爷救上来,要是王爷出了什么差池,整个王府的人都难逃一死。” 那扫洒仆人正是戴了人.皮.面具,乔装打扮的卫三,他刚从暗卫口中打探到王爷行踪,还未走近就听到主子落水的消息,心急如焚之际又无比庆幸,庆幸他因为担心王爷安危选择冒险出来。 “李管家,还请您快去请刘太医过来,王爷那边有我。” 卫三是个只会杀人的死士,救人却怎么都不如太医来得专业。王府之中是留着有太医的,他朝李管家抛下这句话,随后三两步就将他甩在了身后。 李管家如梦初醒,嘴里喃喃着说对对对,而后快步往刘太医的住处冲去。 池边,太子离得远远的,眺目张望着水底是否还有气泡冒起,以确认他那傻子弟弟被溺死没。 池水实际上不算很深,踩脚进淤泥底下,水位也才刚刚淹到鼻梁处,按理来说只要踮起脚尖,是淹不到人的。 可池水底下荷叶枝干错综复杂,贤王又是个不会水的,突然砸落水中慌了神,或是被那荷枝缠住手脚,导致爬不起来被淹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太子心有戚戚的抱手,颇为恶毒的想着最好溺死了,省得他之后还得费心费力。 他观望期间,化作仆人的卫三已经行至身侧,在与他擦肩而过时,卫三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瞪向他的眼神仿佛淬了毒的匕首,叫他一下心生不喜,面色阴沉下去。 一个卑贱如蝼蚁的下人,竟敢对一国储君甩脸色,真是好大的胆子! 卫三可不管他如何不快,一心只有他家主子的安危,连外袍都顾不上脱掉,直接一头扎进了池水之中。 水中浑浊,卫三摸索了片刻才看见被荷枝缠住了手脚的卫徵。 因为溺水了太久,卫徵的脸色泛着一层铁青。 他顿时心急如焚的游上前去,也顾不得会不会冒犯了主子,嘴贴着嘴为卫徵渡气。 池水冰凉,可相贴的嘴唇却温软,溺水昏迷的人眼睫轻颤了一下,卫三心下一喜,变更为卖力的渡气。 连渡了几口气卫徵都不见反应,卫三差点以为方才是幻觉。 在水中久留始终不妥,他放弃了渡气把人弄醒念头,迅速将荷枝扯断,然后拉着卫徵浮上了水面。 “快快快!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岸边已经围了一群人,是去请大夫途中被李管家差遣过来的。他们一见水里冒出人影后,立马上前去搭手帮忙。 李管家恰好也带着太医来了,下人们把卫三两人拉上岸后,太医一看卫徵的状况立马叫了声不好,他指挥着众人:“快,把王爷抬到我那儿去。” 于是一行人又找来了担架,风风火火的抬着卫徵去了张太医的院子,卫三自然随行在侧。 在贤王性命交关的关头,太子理所当然被所有人忽视了。 他的目光随着走远的人群移动,抿唇皱着眉。 卫徵意外落水,起先他还没反应过来,可如今仔细一琢磨,却越想越不对劲。 因为愧对徐贵妃,父皇对老七极为偏爱,无论今日老七落水是不是意外,他都脱不了关系。 若是不想因此落了把柄在旁人手里,他必须早做打算才是。 . 张太医院里,闲杂人等都被清了出去,屋内没了旁人,张太医张望了一眼,确认已经无人后将门窗全都关上上了锁。 李管家看了眼留下的卫三:“他呢?” “他可信。” 本该溺水昏迷的卫徵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看不出任何的问题来。 卫三并未觉得吃惊,因为当他将卫徵拖上岸以后就发现了端倪。溺水昏迷的人,可不会自己卸了力不压到他。 那时卫三就意识到卫徵在算计太子,于是便也跟着继续将戏演全了。 溺水是假,但他还是免不了后怕,怕不是假的,怕主子真的出了意外。 他目光追随着卫徵,一眼都不敢错开,卫徵站了起身,便立马自觉的取了块布巾为他擦拭仍滴着水的头发。 死士被吓得不轻,小心翼翼的几乎要把他当成瓷娃娃来捧着了。卫徵从他手中接过布巾,安抚般拍了拍他手背:“别紧张,本王无事。” 卫三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来。此时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逾越,便只好恪守下属的本分往后退开,但紧盯着卫徵的视线却从未挪开过。 卫徵无奈的笑了笑,也不再试图宽慰什么,由着他去了。 旁侧一直盯着两人一举一动的刘太医与李管家互相使了个眼神,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几分耐人寻味来。 他们王爷看那死士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这是铁树开花了? 刘太医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禹朝民风开放,娶男妻男妾的事情也不算少,王爷便是当真看上了哪个男人,娶回来当个贵妾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而李管家却是忧心忡忡,他先是跟了徐贵妃十来年,贵妃死后才跟的卫徵,但满打满算也跟了十年。他比刘太医更了解卫徵,心里明白卫徵于感情一事颇为专一,若他真喜欢上了卫三,恐怕便再也瞧不上其他人了。 李管家忍不住叹气,贵妃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娶了男妻,那岂不是断后了? 李管家愁啊,但主子的事情可不是他一个下人能指手画脚的,只能心里祈祷王爷只是一时兴起,玩过了腻了后便不了了之,否则他都不知日后下了黄泉如何与贵妃交代。 卫徵不知短短几息时间,李管家脑子里就转了好几个来回。 他将湿透的布巾挂起,回首时低眉思索了片刻。 “刘太医,你可有令人一直高热惊厥的法子?” 刘太医道:“有倒是有,只是那药方药性极为猛烈,用药期间身体会非常难受,而且很难保证不会有副作用。” “有就好,太医尽管用药便是,若是出了差错,本王不怪罪你。”卫徵不在乎有没有副作用,左右不过是身子难受些,装疯卖傻这么多年,精神上的压抑疼苦可比比之更能叫人难以忍受。 “王爷您的意思是……” 刘太医有些把不准他的想法,但卫徵朝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时,他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主子。” 卫三没忍住开了口,他知道卫徵会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用意,他想劝卫徵三思,毕竟太医都说了那药方有副作用,他见不得卫徵这般作践自己身体。 “嗯?怎么了?” 卫徵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嘴角含着笑意,等着听他想说什么。 卫三欲言又止的半晌,终是没说出心底的话,而是直愣愣的单膝跪了下去。 他半曲着腰身,拱手行礼道:“卑职愿为主子分忧,但请主子吩咐。” 身为死士,也只有为主子做些什么,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来。 等着死士说些好听话的卫徵:“…………” 他头疼扶额,觉得自己不给死士找些事情吩咐,大约他是要长跪不起了。他说:“不用你做些什么,你只需在本王装病期间,继续演你的男宠身份,守着本王就成了。” 卫三感受到两道极为震惊的视线,是来自刚得知他竟然就是随云公子的刘太医与李管家。他难为情的红了红脸,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几人商量好了计划之后,刘太医当场抓了药方。 药方药效果然如他所说那般猛烈,卫徵喝完不到一刻钟就倒了下去,当场高热不断冷汗连连,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嘴唇却隐隐发青,一副不良于行随时断气的模样。 除了表面的病态,药效的副作用随之而来,卫徵只来得及吩咐李管家将自己移回侧殿养病便昏迷了过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刘太医年逾六十,而李管家也是五十多岁的老太监了,两把老骨头可扛不动卫徵一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 两人互相瞧了对方一眼,同时很有默契的开口道:“随云公子,将王爷送回侧殿的任务只能交给你了。” 被寄予厚望的卫三:“……” 13、十三 近日京城无事,张行一案宣布结案后老百姓就没了什么茶余饭后的谈资,正觉着无聊呢,就听闻有人说那个傻子贤王溺水了,听说差点丢了性命,如今正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太医看了都摇头,直言道恐怕九死一生。 贤王是谁啊,那可是皇帝最宠爱的七子,哪怕痴傻也不曾嫌弃。按禹朝律例,皇室子弟封了王都是发配到封地去远远见不着皇帝,只有傻子贤王是被留在了京中。 听八卦的人被吊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问了第一个传话的人:“你这消息是真的吗?别不是乱说的吧?造谣王爷,那可是要被抓牢里缝嘴的。” 那人平白被指责造谣当即大怒,他拍案而起,正要与对方据理力争,就见街道尽头疾跑着两队身穿轻甲,正驱散路道百姓清出道路让身后龙撵同行的禁卫军。 禁卫军乃是皇帝亲兵,一般只有皇帝出宫才能见着。 那人顿时缩头乌龟一样缩了回去,像只闭紧了壳的蚌。 不止是他闭上了嘴,在场所有人都心有戚戚的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毕竟谁能想到皇帝宠爱贤王到了这地步,竟然在得知贤王溺水的第一时间便出宫亲临。 . 老皇帝亲临,禁军将贤王府围了起来,王府里除了刘太医与随云公子,上上下下全都跪了在房外。 老皇帝并未多看一眼,神情焦急的跨入门槛。 房内刘太医与卫三跪在床侧,见到老皇帝磕头行礼:“陛下万安。” 老皇帝目光触及卫三时顿了顿,只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他片刻,最终没说什么,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起身。 老皇帝穿过内堂走入寝房,他神情还算镇定,可当看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眉宇之中隐忍着痛苦的儿子时,终是没绷住红了眼眶。 所有儿子之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痴傻愚笨,但却与徐贵妃眉目相似的老七。哪怕这个儿子翻了再大的事,他也不曾真正打骂过,如今见他这般痛苦,心中难忍悲痛。 他坐到床榻边,轻轻抚摸着卫徵的发旋:“朕的阿云受苦了。” 他喉咙沙哑,带着丝丝哽咽。 屋内无人出声打扰,老皇帝感慨伤心过后,很快收敛了外露的情绪。他唤来随行的太医院的院使,冷眼扫视屋内的人一圈,“朕要贤王无碍,若是贤王有什么差池,你们统统得为我儿陪葬!” 老皇帝一句话就给整个王府上下颈子上横了一把刀,贤王无事醒来皆大欢喜,若是醒不来…… 一下子头上压了上百条人命,也包括自己项上人头的老院使手一抖,额上冒出冷汗,颤颤巍巍的行了礼:“臣遵旨。” 老院使被留在了贤王府,在贤王没痊愈之前都不得离开。 老皇帝下了口谕后并未离开,而是守着老院使替贤王把脉诊断开了药以后,直接叫来了李管家。 他直言问:“老七落水当真是意外?” 在宫中见惯了尔虞我诈,老皇帝根本就不相信这只是单纯的意外。 李管家早就心里打好了草稿,他一五一十的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并未做任何添油加醋的行为,好似当真只是在陈述客官的事实,可越是这样的态度,老皇帝反而越是坚信其中必定有什么。 他想到了贤王出事后便一直没有出现的太子,又想起方才李管家说的话,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明知老七不会水性,偏偏要在荷池边等老七,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李管家不敢搭话,他低眉顺眼的恭着腰,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怕说了会让老皇帝更加生气。 老皇帝人老却不糊涂,一看李管家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有问题,他沉声道:“有什么尽管说,朕保证不会怪罪于你。” 李管家得了恩准,顿时泪眼婆娑的替自家王爷委屈。 “主子如今病成这样就是因为落水后被救起来的时间太晚,若是太子第一时间救王爷上来,便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只可惜太子也不会水性,老奴只得去远了寻人,这才耽搁了时间。” 他说完后便跪了下来自己掌自己的嘴:“老奴并非是怨恨太子,只是在胡思乱想,还请皇上莫要当真。” 老皇帝不置可否,听过了后便让李管家先退下。 他阴沉着脸沉思了片刻,招来赵福问道:“太子人呢?” 赵福早就猜到老皇帝会问起太子行踪,他一提起便马上答道:“贤王溺水,太子自责不已,离了王府后便去了灵台寺为贤王念经祈福。” 老皇帝冷哼一声:“念经祈福?也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心。” 赵福自然不敢接话,眼观鼻鼻观心的当做什么也听不懂。 老皇帝不能出宫太久,没待多久就要回宫,在临行前他把随云公子单独叫到了院外一处凉亭。 他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朕知你是被老七强迫的,朕可以做主将你送走,老七绝对不会再来纠缠你,你意下如何?” 随云公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后似乎想起什么来,眼中的光瞬间泯灭。他神情哀戚,自嘲般的笑着道:“草民名节已毁,还能去哪里?” 一个被强占身子做了低贱男宠的书生,前途与名声都被毁了,就算是出了王府,也不过是被旁人戳着脊梁骨苟活罢了。 老皇帝转着玉扳指,盯着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卫三心中紧张,不敢有任何的松懈,努力维持着一副哀默心死,接受自己成为笼中之鸟的模样。 老皇帝没能从他身上看出破绽来,缓缓收回目光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再好说什么。你既然已经选择留下,就当该本本分分的伺候好老七,若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说到这里就断了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就是三岁幼童都能理解。 敲打过儿子的男宠后,老皇帝便带着人回了皇宫,包围了贤王府的禁军也随之撤走。 没了外人后,卫三回到寝室关上了房门,一转身就看见用药昏迷的主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忍着疼痛艰难起身,下床站起时因为双腿无力,被地上铺着的地毯拌了一下。 眼看着他脚步踉跄站不稳摔倒,卫三想也没想就闪身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病中的人身子虚软乏力,扛着便会很吃力,好在卫三是个练家子,稳稳的扶住了卫徵。 他正要扶着卫徵坐回床榻上,不曾想卫徵突然贴到了身上,双臂圈着他的腰,下巴抵在肩膀处,含糊呢喃道:“本王难受,你让本王搂着缓缓。” 许是因为体温高热,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烧人的灼热。卫三腰都被这热气苏麻了,压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浑身僵硬的任由卫徵抱着,看不见抵着他肩膀的人正勾着嘴角愉悦的偷笑。 14、十四 卫徵药劲未消,头晕脑胀的,身体也确实虚软得厉害,只不过不妨碍他借此与死士亲近。 一开始搞个什么男宠身份就是为了将死士弄到身边来方便亲近,结果没曾想除了第一天,此后各种事情接憧而至,他几乎都没能与死士好好培养下感情。 如今好不容易寻着了机会,自然是要一次回个够本。 打定主意的卫徵圈着死士窄腰的手臂稍微加重了些力道,虚弱的哼哼道:“本王头疼,你替本王揉揉。” 死士从不会拒绝他,自然是说了好。 两人回了床榻上,卫三坐在床边,而卫徵则横躺着,头枕在他大腿上。 卫三手指按揉在卫徵太阳穴上,没敢用太大的手劲。 药方药性确实猛烈,刘太医本想减轻药量,但为了把戏做全,也为了不让老皇帝发现端倪,卫徵拒绝了这个提议。 连着两天下来,卫徵就算身强体壮也被折腾的够呛。 即使身体很乏累,但昏睡了两天的卫徵精神却很好,他睁着眼,目光描摹这卫三姣好的五官。 死士安安静静的,明明表情冷硬,却卫徵却硬生生的看出了几分温柔。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想起幼时他高热不退,他母妃也是让自己枕着她大腿,神情冷肃但动作却极尽温柔。 他突然就有了倾诉欲,对卫三喃喃低语道:“本王病中昏迷的时候,梦到母妃了。” 卫三手上动作一停,瞧出了他心底的落寞。他并未出声应和,而是沉默不语的仔细倾听。 他听卫徵说起了徐贵妃还在时的事情,他那时候刚入营没多久,连主子都只远远的见过几面,徐贵妃是不曾见过的。他根据卫徵话语之中的信息,大概的描绘出了主子的母亲的形象。 那是一位冷艳美丽但内心却很温柔的女人,同时也命苦。 一腔真心所托非人,害了自己,也害了母族。 徐贵妃与皇帝青梅竹马,皇帝登基后一旨圣旨将她封为了贵妃。 起初两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而卫徵子凭母贵,十分受皇帝宠爱。 直到定国公平定西戎,带着西戎甘愿成为附属国的降书班师回朝。 定国公回朝那日万人空巷,百姓无不夹道相送。皇帝立于城门,正为扫除西戎威胁而心中中畅快时,突闻身侧皇后含笑道了句:“定国公用兵如神从未有过败仗,乃是我大禹朝定国战神,如今在百姓眼中威望极高,都快要能与陛下比肩了。” 皇帝被皇后一语惊醒,当时便冷了脸。 定国公功高震主,已是封无可封,只是一句无心的话语便引来了帝王的猜忌。怀疑的种子一但种下,就像是山上滚落的石子,一但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不过两个月,定国公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的罪证便被呈上了御书房的案桌上。皇帝大怒,夺了定国公兵权爵位打入了天牢,一旨秋后处斩的圣旨随后便落了下来。 那时徐贵妃身怀六甲,只剩不到一个月就要临产,听闻噩耗后当场就昏厥了过去。 徐贵妃深知父亲是被人陷害冤枉了,不顾宫人的劝解阻拦,顶着肚子便跪在了承德殿外,只为求得皇帝翻案彻查。 但一心想要除掉定国公的皇帝又怎会见她? 徐贵妃生生跪了一天一夜,终于撑不过去小产了。 卫徵至今都对那晚的画面记忆犹新,他那极为爱美的母妃躺在血泊之中没了气息,鲜红的血液将床榻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生下来就断了气的小婴儿在他怀中显得那么脆弱又娇小,都来不及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 卫徵亲手葬了母妃与妹妹,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也是那时候,他才从太医口中得知,哪怕他母妃没有小产,临产那日也必定会大出血难产,他的阿妹也是不能活着降生的。 这王宫里,容不下他们的人太多太多了。 卫徵红了眼眶,双手无意识的用力攥紧。 他说:“若是母妃与阿妹都活着,如今阿妹也该出落得亭亭玉立,定然是与母妃一样明艳动人,我这当哥哥的也该操心替她寻门好亲事,只可惜……” 他语气极为平静,但眼底的恨意却令人触目惊心。 他想起了老皇帝探望他,昏昏沉沉之际听到的话便忍不住冷笑出声。 “卫三啊卫三,你觉得皇帝他当真对本王有父子情分吗?” 他像是在问卫三话,又像是在问自己。 其实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帝王冷血,对自己最宠爱的女人都尚且如此,又怎会有真心?不过是看他痴傻又没有依靠,是最为好拿捏没威胁的罢了。 装疯卖傻隐忍十年,如今也该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他握住了卫三的手,目光紧锁着那双清澈的桃花眼。 “卫三,本王要做的可是那谋逆的乱臣贼子,你还愿追随本王吗?” 卫徵心里很肯定卫三不会说出不愿,但他就是固执的想要听到卫三亲口说出来。 他以为死士不会有任何迟疑,可死士却抿唇不语,他的心一瞬间如坠冰窖,而后生了几分恼怒。 他正要气闷起身时,卫三终于开了口。 卫三很不解,疑惑的问道:“可我是主子的死士,是主子手中的刀,主子在哪刀就在哪,这不是本来就该如此的吗?” 他迷茫又惶恐,不明白主子为什么突然问这种话。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主子怀疑他不够忠心? 他想为自己解释却又无从下口,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卫徵从未见过他这般惶惶不安,像只被主人丢掉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狗,可怜又无助。 “你是对的,本就该如此。” 卫三会是最契合他的刀。 他突然就生了一股将死士搂进怀里的冲动,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卫徵的拥抱来得太突然,清冷的檀香一如既往地霸道,像是圈地盘一样瞬间将怀里的人全部浸满。 卫三脑子一片空白,僵硬的抬着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 他不明白,主子为什么……突然抱他。 15、十五 正常的主从之间相处,会这么亲昵吗? 卫三觉得很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段统领作为看着主子从小长到大的人都没能这么亲昵,他与主子之间确实越线了。 主子是肯定不会有问题的,有问题只会是他自己。是他贪心了,想要离主子更近一些,这是不应当的。 他想,往后得注意适当的边界感,不能让主子以为自己有什么以下犯上的心思才是。 “随云公子,你的药都快煎干了。” 出来看一眼药煎好了没的刘太医见他望着远方发呆,炉火快熄了都未曾发觉,便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卫三回神定眼一看,炉子里碳火都快灭了了,他不好意思的向刘太医道了句谢,而后迅速将药汤倒进碗里,起身端进了屋里。 贤王依旧高热不退昏迷不醒,老皇帝跟点卯似的,连着三日下了早朝就直奔贤王府。京城内闲言碎语渐起,都说那傻子贤王十有八.九是抗不过去了,否则皇帝怎么如此上心? “老七怎么还是不见好?” 老皇帝满脸忧愁,当听到儿子梦呓着喊母妃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但很快就被他抹去。 太医院院使从旁宽慰道:“贤王病情较之之前已经缓和了许多,老臣敢保证用不了几天就能醒来。” 老院使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他也不算夸海口,以他连日来的观察,贤王只是落水惊吓到了才会高烧不止,待他再针灸几日,醒来了自然什么病都没了。 老皇帝叹了口气,板着手里的玉扳指欲言又止,但最终没说什么。 卫三就是这个时候端着药进来的,老皇帝看着他走近,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朝他伸手道:“把药给朕吧。” 卫三很清楚这药有问题,压根不敢将药碗给出去。他抿唇道:“陛下,这种粗活还是草民来就好。” 老皇帝脸上带上了一丝不虞,眼看着要发怒,后脚跟进来人精似的刘太医连忙插嘴道:“随云公子,陛下与贤王殿下父子情深,贤王不见好,陛下焦心,想亲自喂药那也是人之常情,你得体谅陛下一腔父爱才是。” 卫三愣了愣,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刘太医都不怕,那必然是这汤药不会被查出什么问题来。他将手中的药碗拱手相让,说了句:“是草民的不是。” 大约也是不屑于同他计较,老皇帝并未责备他,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卫三看了眼刘太医,后者朝他微微颔首,他收回目光行了个礼退出房外。 由于皇帝亲临,整个贤王府都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了起来,卫三想趁此机会回一趟死士营都不能。 侧殿内气氛沉闷,一举一动都叫人盯着,卫徵装病了几天,卫三的精神就绷紧了几天。原本藏在王府暗处的死士与暗卫全部易容装成了府里的仆从,散落在王府各处,唯独侧殿里是没有的,卫三想要与他们联系,还得自己亲自去找。 他估算了一下,老皇帝大概还要再待上一个时辰才会回宫,足够他出去一趟了。 卫三穿过侧殿,他走了多远,巡逻站岗的禁军便盯了他多久。 他恍若未觉,出了侧殿大门后四处张望了下,在见到远处有个正在扫地的扫洒仆人时,他朝对方招了招手:“你过来下。” 那扫洒仆人停下动作,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吗?” 他左看右看,好像在场的就只有自己了。 他把手里的扫帚簸箕一丢,屁颠颠的跑过去。 “公子,您叫小的是有什么吩咐吗?” 卫三招手让他走进些。那仆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上前了两步。 卫三取出二两碎银,最后想了想,干脆连着钱袋一同放到了仆人的手心里,吩咐道:“近日胃口欠佳,你去一品居替我买碗小混沌回来,剩余的银钱,就算你的跑腿费了。” 仆人掂了掂手里颇有分量的钱袋,笑眯了眼,连忙道:“好嘞!小的这就去办。” 他连扫帚都顾不上收拾,带着钱银风风火火的往外跑去,将要出院落拱门时,守门的禁军拦了去路。 “干什么的?” 其中一个看起来面相比较凶的禁军沉声呵斥了一声,仆人陪笑着道:“我们家小主差我替他出府买些吃食回来,还请大人通融一下。” 他说着话时,取了些碎银,借着衣服的遮挡递给了禁军。 那人低眉一看,清着嗓子咳了咳,摆摆手道:“去去去。” 说着话时,碎银已经落入了他手中,被收进了衣带里。 仆人连忙道了谢,而后快步跑走,一路出了王府大门骑上马,向着城内疾驰而去。 马儿翻过一座山行上山间小道,仆人见四下无人终于停下了马。他从钱袋内部的夹层里取出一张小纸条,匆匆看了一眼,将纸条内容记牢以后便用火折子将字条烧了。 他重新上马进城,遇到官兵排查时亮出了王府的令牌,官兵立马就放了行。 一品居乃是京中最大的酒楼,往日里客人源源不断,又是正值午膳时间,大堂里几乎坐满了人。 仆人废了翻力气才挤到柜台前,他取出钱袋来,手掌状似下意识的按在了账本上,对着掌柜的笑道:“掌柜的,来一碗鸡汤小混沌,速度快些,记着要保温好,我家公子嘴挑,若是味道不好,可得砸了你这招牌不可。” 他说着话时,指尖曲起,有节奏的敲击着。 掌柜原本听他那找茬样的脸色不大好看,目光瞄到他手指的暗号后,眼底迅速闪过一丝了然。 他叫来小二吩咐了一声,随后从柜台后走了出来,邀着仆人往后厢房去了。 灵台寺内梵音阵阵,太子跪坐于蒲团上,腰杆挺直,沉心静气的抄写着经书。 “殿下,贤王情况一直不见好,陛下必然会迁怒于您,光抄佛经祈福恐怕并无多大用处,您为何不早做打算?” 前来寻他却被迫看他抄了一个时辰经书的下属终于忍不住提出了心底的疑惑。 卫衡停下了笔,他抬头反问下属:“以你之见,孤该做什么打算呢?” 下属被问住了。 贤王落水病重,太子为其抄经书祈福,落到旁人口中尚且能得个情重姜肱的美名,若是动作太多,反倒会让人深思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想通了其中关键,下属沉默了。太子摇头笑了笑:“成兰啊成兰,若想成大事,你还得再沉心静气些才是。” 被唤作成兰的下属虚心受教的弓腰行了个礼,“是成兰心急了。” . 是夜,卫徵同之前几日那般药效一过就醒了过来,他起身坐到床榻边,目光第一时间落到了早就候在旁边的卫三身上。 他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因着昏迷一日滴水未尽,喉咙干涩沙哑,说起话来都显得虚弱无力。 卫三替他送上一杯热茶润喉,随后退离了几步远回道:“主子放心一切都在按着计划行事。” 卫徵听着他说话,敏锐的察觉到了死士的情绪不太对劲,隐隐约约有种刻意的疏离感,似乎再逃避着什么。 他啜了口茶,微微眯眼,心中不大愉快。 他的小死士,这是在躲他吗? 16、十六 卫徵刚开始还只是怀疑,可之后的相处却是笃定了。 死士问一句回一句,旁的一句都不多说,与他总会保持三步以外距离,别说想趁机做点什么了,他连人都摸不着。 卫徵压着火气,在卫三跟躲什么似的逃出卧室,宁愿在耳房里将就委屈也不愿与他同床共枕时,火气一瞬间就压不住了。 他倒要好好弄清楚到底为什么。 . 直到夜深卫三都没能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大饼。 卫三不是没察觉出卫徵一整夜的低气压,他很单纯的没有往自己身上想,反而在反思是不是主子吩咐的事情自己做得不够完美,叫主子生气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哪儿都做得不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正心烦气躁自责难当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不知何时熄了灯火的的寝房,他顿时便不敢翻身了,怕这边发出的声响吵醒了主子。 他直挺挺的躺着,望着床幔顶出神。 越是夜深越安静,虫鸣蛙叫在王府之内是听不着的,只偶尔有夜风拂过,刮动枝叶沙沙作响。 一道黑影隐入暗处,目标明确的向着耳房走去,夜风很好的掩盖了他行进时的步伐声响。 卫三起身欲要熄灯,手刚碰上灯笼罩子,习武之人的第六感让他瞬间警觉。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但他直觉有人潜伏在暗处,那种如芒在背的窥视感如影随形,根本就无法忽视。 这种像是被恶兽盯上的感觉让他分外的熟悉,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那个装成卫六,几次轻薄他的暗卫。 “哦?看来已经被发现了呢。” 窗台边上不知何时坐了个人,屋内烛光昏暗,那人背着月光影影倬倬,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卫三绷紧了浑身肌肉,整个人都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黑暗中的人歪头笑了笑,“心肝儿,许久不见,可有想我?” 卫三一言不发,将拢在灯罩上的手收了回来,一把泛着幽幽绿光的匕首自衣袖之中滑出,落到掌心处时被握紧了刀柄。 “滚出去!” 他压低着声线,语气又冷又硬,不带一丝感情。 卫徵垂眸抿唇,颇为伤心的蹙眉,“看来心肝儿是一点都不想我,我可是想心肝儿想得浑身都疼了。” 他说着话时语气越来越冷,那副浪荡子的轻佻模样也不复存在,反倒展现出极强的压迫感。 他踩着月光一步步走进内室,眼眸深邃漆黑,如同那陷入其中就无法逃离的深渊。 当卫三一如既往地抗拒这个身份的自己靠近时,他内心是窃喜的,可转念一想,好像身为主子的他如今也被死士排除在了可靠近的范围之外,这就让他内心极为不是滋味。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已经被他这些时日驯养得绵软乖巧了许多的死士,怎么突然之间就对他退避三舍了呢? 是老皇帝背着自己找死士说了什么影响到了死士,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卫徵不单单怀疑了老皇帝,连太子和段林都没放过,但他不敢笃定,便想着先激怒死士,让他失了冷静,才好从他口中探得缘由 “如今你飞上枝头成了王爷的男宠,倒是把我给推到一边忘得一干二净了,可真是好没得良心。” “王爷就碰得你摸得你,王爷就能与你翻云覆雨,我倒是不成了?” 他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激怒卫三,果然,话音刚落下,几根细如牛毛的毒针指着面门射来,卫徵并未闪躲,毒针擦着他脸庞扎进后头的窗台木架里。 毒针整根没入,可想而知扎到人脑袋里后果会是如何。 “闭嘴!别以为谁都像你这般心思龌龊,主子高风亮节,又岂是你这种小人能比的?” “你若是再诋毁主子,这毒针可就不是扎进木头里,而是你的脑袋里了!” 卫三气极,却没忘了要咬牙压低声量。 他话说得重,稍微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该知道没脸。那暗卫非但不生气,反而哼笑了声:“你那么维护王爷,不会是……” 他顿了顿,思量了半晌接着道:“不会是对王爷有什么心思吧?” 问出这句话时,卫徵自己也觉得意外,原来他内心居然是期待死士对他有别样的心思的。他不自觉的就希望能听到卫三或直白的肯定,又或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掩饰逃避,只可惜都没有。 卫三脸上的神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显然并不如他想的那样对自己动了心动了情。 只见死士一副受了莫大侮辱的模样,义正言辞的呵斥他道:“身为主子下属,维护主子本来就是应当的事,你这暗卫怎么尽在诋毁我对主子一腔忠心?” “你真当人人都像那般心思不正?” 他越说越气,只觉得暗卫不仅仅是在侮辱他,更是在侮辱主子。身为死士与或暗卫,本就是为了主子而活,主子便是他们的一切,这是统领从小就与他们反复强调的事情。 他回想了下每次见到这个暗卫时,对方对主子似乎都不太尊重,他不由得怀疑这暗卫是不是生了叛主的心思。 若是换作其他场合,卫三必然会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只是眼前情况不大合适。 他垂眸沉思,不若将其引到外头,杀个出其不意? 卫三是真动了杀心的,他将杀意掩饰得很好,但卫徵与他相处这么久,早就将他一些小习惯都摸清摸透了,哪会不知道他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他又气又好笑,一边躲着他,一边又在旁人面前给他表忠心,这死士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在这耳房里始终不大方便做很多事情,卫徵也顾虑卫三会发现寝室里此时是空无一人的,便与卫三默契的想着将对方引出侧殿的心思。 他知道卫三不会乖乖听话,于是使了些小手段。 屋内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淡香,鼻子不太灵敏的人估计都不会分辨得出来。 卫三意识到那是什么以后立马屏住呼吸,隔壁就是主子暂住的寝室,这畜生居然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主子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他又惊又怒,但又忌惮着隔壁屋里安睡的主子,根本不敢做些什么,只能愤愤的瞪着面前逼近的暗卫。 软筋散这种东西对付平常人很有用,但对对付死士确实不太够看的,而卫徵本意也不是直接放倒卫三,只要起到两成作用,让死士行动没那么灵敏就足够了。 卫三曲了曲手,动作果然不如以往敏捷。卫徵便是这个时候欺身而上的,趁着他反应不及直接卸了他手中的匕首。 死士全身上下都藏着夺人性命的利器,卫徵可不敢托大,想要制服卫三,只能先卸了他双手。 当然,他是不舍的将死士的手扯脱臼的,于是便显得畏手畏脚,而卫三也不是会乖乖束手就擒的人。 两人武功同出一个路数,只是卫徵本就比他武功高强又学得更为深入,卫三学的是一击毙命的杀人技,真动起手来是怎么也比不过的,加之他又颇多顾虑,很快就落了下风。 “你我之间怎么也算得是上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说下杀手就下杀手,真叫人伤心。” 卫徵嘴上说着伤心,可眼底神情却十分愉悦。 软筋散随着真气运转跑遍全身,原本只是两分虚软,如今也增加到了五分。死士喘着粗气,明显反抗的力道不如之前。 他顺势将卫三压在桌面上,双手反剪身后扣紧了手腕,死士只能扭头侧目瞪他,不甘的说:“你当真就不怕主子发现了,把你狗头给拧下来?” 死士的威胁落到卫徵眼中非但不觉得凶恶,反而像只炸了毛的狸奴,想要挠人却又因为被剪了指甲,只能软绵绵的用目光恐吓人。 他坏心眼的想到了什么,在卫三惊恐的目光之中空出一手伸向他裹裤,勾着系带那一小块布料,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我自然是怕的,只是我更想试试看,以你对王爷这般忠心耿耿,若是让他发现你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与人厮混,不知会作何想法?又会不会看在你忠心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卫徵自然是在吓唬他,但想了想那画面,却又有些期待。 背德的快感,大约会让死士羞愤欲死得哭出来吧。 暗卫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么做的可行性,卫三脸上血色一瞬间褪下,他知道这人是真的做得出来的。 他目光不自觉的看向漆黑的寝室方向,恍惚间仿佛看见主子正站在门前,用嫌弃又鄙夷的目光看着他,说他恶心又下贱,污了主子的眼。 光只是幻想了一下,卫三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他浑身不可自控的发着抖,只觉得冷得厉害。 他颤颤巍巍的低声呓语。 “滚……滚开……离我远点……” 卫徵终于发现了死士不太对劲,他心下一沉,将死士扳过来翻了个面,对上一双被水雾浸湿的桃花眼时怔住了。 这是被欺负狠了,气哭了? 死士眼眶泛红,鼻尖也透着可爱的粉色,卫徵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将人搂进怀里,吻着他湿润的眼睛调侃道:“怎么这么娇气?我都还没做什么,只是调侃你两句,你倒是先哭了。” 17、十七 死士一哭,卫徵反倒先心软了。他把人松开退开两步远,无奈的说:“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便是了。” 死士眼泪已经收了回去,只是湿透的眼眸像是被雨露打湿的桃花瓣,惹人怜爱得很。 大约是觉得丢人,死士抿紧了唇扭过头去,不愿与他对视。 卫徵看得心尖发痒,但他清楚过犹不及,到底没再对卫三做些什么。 他难得放低身段,低声下气的哄道:“今日是我孟浪,是我不对,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就别生气了?” 卫三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襟,看他一眼都觉得欠奉。 “你滚。” 卫三非但不接受他那假惺惺的道歉,还淡漠的下了逐客令。 暗卫讨了个没趣也不恼,吊儿郎当的笑了笑:“好好好,心肝让我滚我怎么敢不滚?” 卫三一怔,没想到暗卫居然会这么听话,他直觉有诈,但没曾想暗卫居然真的说到做到。 卫徵一如来时那般跳了窗户,只是离开前又折返了回来,道了一句:“待下次过来我再同心肝好好陪个不是。” 卫三咬紧了后牙槽,砰一声将窗户关上锁死。 随着暗卫的离开,一场无声的闹剧落幕,屋内的烛火依旧明明灭灭,除了卫三细微的轻喘,静得落针可闻。 他攥紧了衣襟,指尖不可自控的发颤打抖。 哪怕暗卫已经走远了,大概今夜都不会再出现,可对方带来的那种几乎将他溺毙的恐惧感却迟迟不曾消退。 因着刚崩溃哭过一场,卫三眼眶仍是酸涩发胀的。 他后怕不已的想着,幸好……幸好主子连着几日用药,精力与敏锐度大不如前,否则今夜连同以往发生过的种种龌龊事,大约是都要瞒不住了。 他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伸手掩面长叹一声,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自我调节了小半晌的情绪,刚平复了些许,就见内室的烛火亮了起来。 内室只有一人,那便是本该睡下了的贤王。 卫三瞳孔震颤,脑子一片空白。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不愿相信现实,但习武之人灵敏的耳力逼迫着他听到衣料随着走动而摩擦的声音,轻如落羽的脚步声反倒成了催命的信号。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想法,无一不让他慌乱不已的失了分寸。 在耳房通往内室的门被推开前,卫三本能的迅速的站起身,直挺挺的板着腰身,眼眸微垂盯着地面,表面上看起来镇定,实际上视线焦距却是乱飘的。 卫徵推门而入时,一打眼看到的便是卫三那副欲盖弥彰的心虚模样,就好似那干了坏事叫主人当场抓包,心虚又不敢声张的狸奴。 他握拳抵着唇轻咳了一声,掩盖住压抑不住的笑意,惹得心虚的死士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可想而知他是有多害怕自己这个主子,发现了他与那暗卫私通的事情。 他心头稀罕得紧,只觉得死士的反应有趣得紧。 他装作刚刚醒来,完全不知之前发生过什么的样子,疑惑又不解的问死士:“夜已深了,为何你还不睡?” 死士脸色一瞬间失了血色,指尖轻颤,面上却故作镇定的说:“只是卑职心中思虑着事,故而失眠了。” 怕卫徵会刨根问底,他不给卫徵追问的机会,直接转移了话题。 “是卑职吵醒主子了吗?” 死士绷紧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卫徵也清楚他今夜已经被吓坏了,便顺着他的意回了句:“与你无关,只是夜里总是陷入梦魇之中,睡得不踏实,索性白日昏睡时间已经够长,干脆就起身想去透透气。” 卫三一口气吊到了嗓子眼上,非但没觉得松口气,反而神经质的怀疑主子是不是已经听到了什么。 他试探着问:“当真不是卑职惊扰了主子?” 卫徵好笑的道:“都说了与你无关,你怎么上赶着要讨罚?” 他哪会不知道卫三在想什么,不过是故意叫他紧张,待自己解释过后死士又会为了怀疑他而陷入自责,之后他再想要提些什么要求,死士断然不会马上回绝。 “不是便好,卑职以为……”卫三终于松了口气,话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便自主的闭了嘴。 卫徵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发现他的异样。他盯着死士还有些泛红的鼻尖与眼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今夜十五月圆,想来月色应当挺美,既然你也没有睡意,不若陪本王出去透透气吧。” 他说完便跨步往外室走去,也不等卫三同意,因为他笃定卫三一定会跟上。 卫三愣了一下,见他身影已经穿过耳房的房门,匆匆回过神来取了件外袍披上,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夜里的王府无人,侍女仆从入夜便歇息了,轮值的侍卫不会跑到侧殿里头来,暗处的死士与暗卫更不会不识趣的出来打扰王爷的兴致,整个侧殿的庭院里,便只有他们二人。 今夜的月光特别亮,不需要掌灯都能看得清前路,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互相交叠在一起。 卫三踩着小道上的鹅卵石,跟在卫徵身后亦步亦趋,精神高度紧绷的捕捉着四周动静。 即使明知暗处有死士与暗卫守着,他本能的反应还是优先牵挂主子的安危。 卫徵觉得死士未免过于紧张,但内心却觉得十分受用。 自从母妃死后,除了卫三,就再也没人这般忧心过他了。 他对卫三的死心眼又爱又恨,爱他时时刻刻将自己的一切摆在第一位,又恨他太过恪守成规不解风情。而自己也跟着了魔似的,明明就很惦记着对方的姿色与身子,偏偏刚做得过分些,死士就好似受了天大的欺负了一样,弄得他屡屡心软败下阵来不敢真的勉强他。 卫徵不由得自夸了一声,原来自己竟也是个怜香惜玉的正人君子。 庭中梧桐树下摆着一套石桌与石椅,两人行至此处停下落了座,卫三本想站到卫徵身后去,却被他不由分说的拉扯着手腕按到了身旁。 卫三如坐针毡,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有种被扒光了衣物,在主子面前毫无遮掩的感觉。 “有一事本王不甚明白,不知你愿不愿同本王解答一二?” 卫徵侧着身,一手支着下颌,目光似有若无的在卫三脸上扫视,神态慵懒怡然,好似刚才问的话只是自找话题,随性提起。 卫三并不知这是个等着他跳下去的陷阱,他恭敬的道:“卑职自当知无不言。” 卫徵缓缓挑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好整以暇的问:“今日夜里,你为何处处躲着本王?是本王平日对你过于严苛,叫你心生害怕了?” 经过之前的事情,卫徵算是确定了一件事,卫三对谁都是凶狠哈气的狸奴,也只有面对自己这个主人时才是乖巧听话的。与其曲折迂回的花费那么多心机,还不如直节了当的以主人的身份去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果然,死士只是为难的纠结了半晌,便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的想法。 他说:“主子平易近人又体恤下属,可卑职私以为规矩就是规矩,卑职不能因为主子性子好便当了那以下犯上的恶仆。” “所以……你就要与本王保持距离?” 卫徵怎么也没想到理由居然如此的简单,根本就没有他想象之中那么复杂。 他不由得觉得好笑,忍不住提醒卫三:“可你要知道,如今明面上你可是本王的随云公子,你不与本王亲近,那岂不是很容易露馅了?” “可今夜是在私底下,没有外人瞧着。主子就是主子,卑职是万万不可逾越了规矩的。” 卫三小声辩驳,显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卫徵好气又好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卫三会坚持这种想法也正常。他太过自卑了,把自己看做蝼蚁一般卑贱,人生的信念都是为他这个主子而活不是为了自己,想要改变死士这种想法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并未纠正卫三的想法,但他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语气十分笃定的告诉卫三:“规矩也是人定的,想要更改不过是本王一句话。而你在本王这里有拥有赦免权,你只管放宽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有太多的顾虑。” 一个漂亮又听话男宠,他还是很乐意宠着的。 卫徵就差没明着跟他说可以随意放纵,最好再娇气造作些,偶尔耍耍小性子也可以当做是增添情趣。原以为他会迎来死士感动的道谢,而后他就可以趁机尝些甜头,结果却不曾想卫三理解错了意思。 只见卫三听完后反而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毕恭毕敬的屈身行礼道:“主子如此心善仁厚,卑职更应当恪守本分,才不算辜负了主子的信任。” 卫徵气得咬牙切齿,又不能冲他发火,只能憋着一口气生生忍了。 死士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惹得卫徵都觉得这月色没了兴致。 他撇嘴道:“本王乏了,回去吧。” 他将内心的气闷藏得很好,卫三完全没有察觉到,闻言也只是乖乖的起身,又成了跟在卫徵身后的尾巴。 在回房时,卫三下意识想回耳房去睡,结果却被卫徵长臂一捞,搂着肩膀就带进了内室里。 卫三看着门阀被卡死,满心满眼的迷茫。 所以……主子要睡觉,为何却将他拖进了内室里? 18、十八 卫三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他还来不及问,卫徵已经卸了外袍坐到了床榻边,见他仍在愣着,便拍了拍床榻道:“还愣着做什么?夜深了,该歇下了。” “可是卑职……”该睡的地方是耳房才对。 卫三视线刚移向耳房的方向,就见卫徵不甚在意的说:“本王一个人睡着不踏实,你陪陪本王,或许便好了。” 卫三这才想起卫徵说过他成宿的陷入梦魇才会睡不好,他顿时心疼不已,全然忘了之前还说私底下要与卫徵保持距离的决定,乖乖巧巧的成了被卫徵抱在怀里的暖床抱枕。 卫徵一如既往地喜欢将他整个人盘到怀里,好像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大型的暖床抱枕。 他下巴抵着死士的发旋,心满意足的眯眼。 “好了,睡吧。” 卫三闷闷的嗯了一声,肌肤相贴的体温热度烫得他晕陶陶的,好像那一处皮肤都被点燃了似的。 与主子同床共枕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卫三虽然还是会拘谨,但也不至于像开始那般紧张得连觉都睡不着,只可惜他还是失眠了。 他隐约意识到主子对他的态度好像格外的与众不同,好得有些过分了。他实在是想不通,主子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凭什么就对他另眼相待了呢? 难道是因为他的脸? 卫三顿住了,突然想起主子很喜欢美人,尤其是那种漂亮又乖巧的美人。 卫三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营中的死士时常打趣他,若他是女子必定会娶他回家。这些玩笑话他从未当过真,此时想起来,反而觉得合理了。 主子一定是因为他的脸,才会对他格外宽容。 自觉想通了关键的卫三安了心,一觉睡到了天亮。 这回卫三依旧自觉的侍候主子洗漱,但卫徵还要装病,便省去了更衣束发的环节。 卫三以为卫徵还要装昏迷,于是收了洗手盆就习惯性的去煎药,结果刚转身卫徵就叫住了他。 “今日就不必煎药了。” “昏迷数日,贤王也该醒了。” 卫三先是不解,随后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子隐忍布局了这么久,看来是要开始收网了。 他顿时绷紧了神经,只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回死士营里多接几个任务为主子分忧解难。 他满腔热忱,眼神期待的望向卫徵,等候着卫徵吩咐他任务,结果就看到卫徵打开梳妆台的抽屉,取了一盒珠粉朝他招手:“过来,替本王上个妆。” 卫三蒙了,手足无措的说:“可是卑职……不会啊。” 那是女眷才会用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用呢?便是上次潜伏在花楼里,也是卫九替他上的妆。 卫徵却是无所谓的道:“不会也无妨,把本王的脸扑白些,看起来越憔悴虚弱越好。” “这样才好哄得本王那好父皇心疼本王不是吗?” 这回卫三懂了,兜兜转转,还是为了做戏给老皇帝看。 见他久久不动,卫徵扬了扬手里的盒子,好整以暇的朝他挑眉:“天都亮完了,动作快些。” 卫三把手里的水盆搁到置物架上,神情严肃的接过粉盒。 卫徵微微抬起下巴等着他上手扑粉,心中颇为期待,还想着等会儿该怎么不动声色的调侃死士,结果就见死士捧着珠粉盒跑到了窗边,支起窗台架子探头往外头唤了声卫九。 卫徵都来不及阻止,窗外就倒吊下来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三哥你唤我?” 卫九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说着话时就想翻身跳进屋内,结果一打眼就对上了主子冷冰冰的仿佛要杀人的目光。 他顿觉后背一阵阵发凉,脚尖没勾住窗沿,碰一声栽到了地上摔了个脸朝地。 卫九捂住了撞疼的鼻梁,都来不及哭诉,就听卫三义正言辞的指责他:“卫九,你武功退步了,平日里是不是偷了懒疏于锻炼了?” 比窦娥都冤的卫九:“……” 主子那被打扰了好事,几乎将他戳个对穿的眼神,他就是武功再高强也得摔。 卫九又不能辩驳,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了。他转移话题问道:“三哥还未说寻我啥事呢。” 卫三果然不再纠结他偷没偷懒的事情了,转而催促道:“你快些进来,帮主子抹点珠粉。” 卫九:“???” 他偷偷摸摸的看了好几眼脸色阴沉的卫徵,满眼迷茫。 主子,擦珠粉? 每个字分开他都懂什么意思,怎么合起来就不懂了呢? 许是嫌他动作慢,卫三居然拽着他衣领往上一提,随后直接就将身强力壮的青年拉进了卧室里。 室内,卫九拘谨不已,捧着手里被硬塞来的珠粉盒仿佛捧了块烧热的烙铁。 卫徵坐在椅子上抿紧了唇不言不语,正生着闷气,连卫九这个粗神经的都看出了他情绪不佳,罪魁祸首卫三却毫不自知的催促:“快些,再过一刻钟,皇帝陛下就该到了。” 卫九与卫徵同时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无奈神情来。 “主子,您看……” 卫九实在是不敢在主子脸上摸来摸去,捧着珠粉盒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 卫徵没好气的从他手中抢回珠粉盒,“罢了,本王自己来吧。” 他又不舍得冲卫三发火,只能暗恨他榆木脑袋不开窍,白瞎了这么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 他思来想去又觉得不甘心,暗暗磨牙看了卫三一眼,心里头给他算着账,就等着日后寻着机会了同他一一讨要回来。 卫三终于后知后觉,自己方才似乎惹主子生气了,可他怎么也想不通哪里做得不对,求助般将询问的眼神投向卫九,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当作看不懂。 抹完珠粉的卫徵瞧着两人互动更来气了。 好哇,当着他的面同别的死士眉来眼去,就没把他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他吃味的将珠粉盒扔回抽屉中,语气生硬说:“你下去吧,皇帝该来了。” 他话是对卫九说的,卫三却以为也叫他退下,自觉行了个礼便跟着卫九一同转身离开。 卫徵下意识蹙眉,想把他抓回来,结果就听院外传来赵福嗓子尖锐的传唱。 卫徵朝两人使了个眼色,随后迅速躺回床上,气弱如丝的捂着胸口闷咳,一副不良于行的虚弱模样。 正门被堵,卫九只能再次翻窗。 卫三当然不能翻窗离开,他沉思了片刻,揉红了眼睛,伸手狠狠拧了一把大腿内侧的软□□出两滴眼泪,随后往床榻边上一趴,又是担忧又是拧巴纠结的咬着下唇。 美人垂泫欲泣,欲语还休,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要被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眸软化了。 卫徵明知道他是在演戏,可仍是下意识想要将他揽进怀里安抚。他刚要伸手,房门就在此时被推了开来,随后满眼疲惫的老皇帝便抬脚走了进来。 老皇帝一眼看到的就是两人含情脉脉的景象,他先是一怔,随后被儿子醒来的喜悦感染。 “我儿终于醒了!” 他快步走上前将卫三挤开,坐到床榻边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卫徵,见他脸色憔悴又苍白顿时心疼不已。 他握着卫徵的手,真情实感的感叹:“老七遭罪了,瞧着人都病瘦了,回头让刘太医为你开些补身子的方子好好将养,莫要落了病根子。” 卫徵忍住想要把手抽回来的冲动,气若游丝的道:“多谢父皇关心,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他说话时虽然极其虚弱,但话语却条理清晰,态度谦逊自持,哪怕病重也难掩君子如兰的风骨。 一个娇蛮的傻子断然不会是这样神态语气的,老皇帝活了几十年早就是那成了精的老狐狸,立马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看了一眼旁侧的卫三,“你先退下,朕要与老七好好谈心。” 卫三不放心的看一眼卫徵,后者回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这才放心的退下。 随着卫三的离开,卧室门被重新关上,室内只剩下老皇帝与榻上躺着的卫徵。 老皇帝站起了身,负手而立,缓缓踱步。他不主动开口,卫徵便一直半垂着眼帘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的闷咳几声然后又压抑回去。 “老七这是旧疾好了?” 老皇帝脸上的喜悦淡了几分,原本他也只是猜测,可卫徵直勾勾的看着他却不做任何解释的时候,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老七这个时候清醒过来,可不算是什么好事啊…… 他扳动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晦暗不明。 卫徵心中冷笑,早就料到老皇帝会是这种反应。 当贤王是个傻子的时候,老皇帝不会吝啬与对一个傻子王爷疼宠有加,可若是这傻子王爷不傻了,对他的皇位造成了威胁,翻脸不认人不过是眨眼的事情。 他太了解老皇帝了,若想放松老皇帝的警惕,就必须向老皇帝示弱。 卫徵暗中运行真气,逼得自己吐出一口淤血来。他惨然一笑,几分伤心几分拘谨的问老皇帝:“是儿臣最错了什么惹父皇不高兴了吗?” 原本还在衡量猜疑的老皇帝终究还是没忍住上前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神色莫名的道:“你没做错什么。” 错就错在,不该好了脑疾。 19、十九 老皇帝生性多疑,不然也不会因为皇后的一句话,就给战功赫赫的定国公安了子虚乌有的罪名,灭了徐府上下七十三口人,连累得徐贵妃小产大出血一尸两命。 卫徵最是知道老皇帝冷血无情,他敢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脑疾好了,自然就有九成把握能让老皇帝对他安心。 他好像没察觉到老皇帝神情的异样,依旧与以前一样满心满眼的信任敬仰着他这个父皇。 “父皇,儿臣昏迷数日,一直梦见母妃与阿妹。母妃还是同以前一样没变过,像小时候那样亲自做了许多儿臣爱吃的菜,会教儿臣读书识字,只是到了昨日夜里便一直赶儿臣走,说是儿臣不属于那里,该回来了。” 他三分真七分假的同老皇帝编造了一个昏迷时的梦中景象,话里话外都是假,但谈起徐贵妃便止不住的哀伤与怀念却是真心实意的。 少年时的老皇帝确实是极为爱护徐贵妃这个青梅竹马的,时隔多年再听到关于徐贵妃的消息,他难免怔愣住了。 他忍不住追问道:“你母妃……在那边过得如何?”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已经死了十年的人,谈何过得好不好呢? 老皇帝心中不是滋味,隐隐生出了一丝悔意。若是当年没有那件事,贵妃定然还在他身旁,他们的女儿也该出落得亭亭玉立,三分像他七分像贵妃那般貌美,他大约是会舍不得将这个女儿嫁出去,只想留在身边宠爱着。 只可惜…… 他心中想着事,未曾发觉卫徵从头到尾都在观察着他神情的变化,也将他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悔恨都看在了眼里。 果然,只有死去的人才是心头那颗擦不去的朱砂痣,也只有永远失去的东西才值得追忆悼念。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卫徵只觉得讽刺又可笑。 他并未回答老皇帝的问题,因为他们彼此都清楚,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罢了。 有了徐贵妃作缓冲,老皇帝已经不如一开始那样猜忌卫徵,但到底不如之前那般亲近。 老皇帝惯例关心了他几句,又叫来太医院院使替他把脉检查身体,着重询问了他脑疾此后是否还会复发。 这一问便透出了几分耐人寻味来,能混到院使地位的老院使绝对不是心机单纯之人,他低着头,偷偷用眼角余光偷看这皇家的父子两,渐渐琢磨出了味来。 他眉头微动,避重就轻的说:“脑部本就是人最为复杂脆弱的部位,臣医术不精,还不能立马确认贤王脑疾是否真正康复,还得再观察些时日。” 这样的说辞一点破绽都不会有,也两边都不得罪。 老皇帝略一思索,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说辞,倒是没对此多说什么。 老皇帝没有逗留太久,与以往一样只待了半个时辰就起身要走。 “父皇,儿臣送您吧。” 卫徵挣扎着起身,被老皇帝按了回去。 “你大病初愈,还是好好躺着将养,莫要落下了病根。” 老皇帝按着他肩膀的手掌用了些力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卫徵本就不是真心送他,便也顺势靠回了床头,期间还虚弱的咳嗽了几声。 老皇帝这些年对他还是有几分父子情的,见他不好心软了些许,卫徵便抓住这个机会顺势提了个要求。 他说:“父皇,儿臣想将母妃的灵位迁到贤王府中。” 按照禹朝的惯例,有妃位的妃子死后入皇陵侧墓,徐贵妃后家虽犯了通敌叛国的大错,但老皇帝念其情义,仍是不顾朝臣非议将徐贵妃以最高的礼数葬入了皇陵,灵位供奉与皇室祠堂之中。 卫徵想要将徐贵妃的棺椁迁出皇陵几乎不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要徐贵妃的灵位。 老皇帝神情微动,沉吟片刻问道:“老七为何想要贵妃灵位?” 他话语之中带着试探,但表现得不明显,卫徵也当做听不出来。他落寞的解释道:“儿臣神智蒙昧十年有余,一直未曾为母妃守过孝,更未供奉过母妃一日,儿臣自觉愧疚难安,便生了这想法。” 老皇帝抿唇不语,一双浑浊的眼眸半合,叫人摸不清他内心的想法。 卫徵在床榻上跪坐起来,朝他行了个大礼,语气坚定的说:“恳请父皇能全儿臣一片孝心。” 老皇帝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长长的叹息了声:“既然是你一片孝心,父皇也不好驳了你这诉求,便依你吧。” 卫徵惊喜的亮了双眼,忍不住傻笑着道:“多谢父皇成全!” 他笑容之中不带一丝一毫的心机,老皇帝看在眼里,只觉得之前因为老七脑疾好了就猜忌怀疑他的自己未免太过谨慎。 他这个儿子痴傻十年,背后没有朝臣投靠,有无母家相助,连这贤王也只是空有名头的闲散王爷,无权无势无钱银,又处于他的监视与掌控之中,除了能依靠他这唯一的靠山,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想通了其中关键的老皇帝放宽了心,对卫徵的态度也热切了许多。 他安抚性的拍了拍卫徵肩膀,“回头父皇便差遣赵福将徐贵妃灵位迁过来,在此之前,你且先养病吧。” 卫徵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养好病。 对于儿子的听话乖巧,老皇帝十分受用,带着老院使离开时神情都轻快了许多。 卫徵在他离开后,立马收起了那副好儿子的模样,嫌弃的将被老皇帝碰过的里衣脱掉扔到了地上。 卫三就是这时走进来的,他看着地上卷成一团的里衣,没有多嘴的问一句,而是俯身将里衣捡起,又从衣柜里重新拿了件里衣提他换上。 卫徵张开双臂,垂眸看着一脸严肃仿佛做着什么人生大事的死士,心里那股子郁气慢慢就散了。 无形之中顺了主子毛的死士毫无所觉,在替他系好衣带后仰头看向他:“主子,外袍需要穿上吗?” 他很单纯的想,既然主子不装病了,那是不是就不需要为了维持病容只穿里衣。 卫徵没回话,他就当是默认了,刚往后退开半步准备重新去拿件外袍来,就见卫徵突然紧跟着逼近了一步,扣着他的后腰将他带了回去。 “主子?” 意识到自己被卫徵给圈到了怀里的卫三迷茫的眨眼。 他觉得好奇怪,为什么主子最近总是动不动的抱他? 20、二十 贤王一病就是数日不见好,外界都猜测这个傻子王爷必然是好不了了,只等着看哪日咽了气,结果左等右等,却等来了罪臣之女徐贵妃的灵位被大张旗鼓的送进了贤王府,连同着皇帝的赏赐流水似的流了进去。 担夫挑着的宝箱延绵了一整条街,让世人对贤王受宠的程度再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殿下,王府的探子传回消息来,贤王不但醒了过来,连脑疾也因祸得福自愈了。” 灵台寺内,成兰这回怎么也坐不住了。他焦心不已的来回踱步,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对策来。 正在逗弄着笼中被剪了羽翅,精神萎靡的鸟雀的太子顿了顿:“自愈了?怕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脑疾这个病,我们都让他给骗了。” 十年啊,这得有多深沉的心机,才能这般隐忍十年。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现在这个不再装疯卖傻的卫徵,必然会是比卫衡那个二愣子更为棘手的存在。 “殿下。”成兰停住了脚步,眼底闪过一抹狠毒,“不如趁着贤王尚未病愈,用毒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 太子不置可否,指尖拨弄了几下笼中之鸟,那鸟却连讨好的叫唤一声都不愿,贴着笼子内侧躲他躲得远远的。 他顿觉无趣,将鸟笼上的黑布盖了起来。突如其来的黑暗让笼中鸟惊恐的叫唤起来,他却恍若未闻,挥手让随行的小厮将鸟笼拎走。 “殿下?” 成兰还在等着他回话,太子揣起双手,语气淡淡的说:“你若是此时对贤王下毒,你觉得孤能脱得了身吗?” “属下可以将这事嫁祸给五皇子,绝不会让任何人察觉了端倪。” 成兰自信满满,卫衡却冷哼了一声,“蠢货!你没见父皇如今多看重老七吗?徐贵妃的灵位都给他送去了,这个节骨眼他若是出了事,无论与孤有没有关系,孤都得脱层皮下来。” “老七不仅不能有事,还必须要活蹦乱跳的好全了。” 成兰被他呵斥得低了头,不敢再乱出馊主意,可他心里又很清楚,若是此时不能处了贤王,往后必定会成为太子登基最大的绊脚石。 “难道我们当真什么都不做吗?” 从贤王落水以来,太子一脉蛰伏至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事态发展却不能插手,哪怕成兰知道这是太子为之后谋划,可到底心中不甘。 五皇子性格莽撞暴躁有勇无谋,根本就不足为惧。老皇帝身体大不如前,日日都得用汤药吊着命,眼看着太子就要熬死了老皇帝顺利继承大典,结果半路杀出个贤王来,原本差不多定死的局面又被搅乱了,怎能叫人甘心? 他握拳一拳砸在了墙壁上,砸得鲜血淋漓。 “成兰,你这就想差了,贤王我们不能动,可若是他自己跳出来作死,那谁能救他?” 太子笑意不达眼底,从书案上堆叠的经书之中抽出一封密函,指尖压着一角往前轻轻一推。 “泉州旱灾半载有余,知府一直压着消息报喜不报忧,那些个逃难的流民不出十日就能抵达禹城,到时候旱灾的消息可就压不住了。” 届时天子必然大怒,命人彻查之余,也要派钦差安抚民心解决旱灾的问题,贤王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就不可能会放过眼下这个邀功表现的机会。 而泉州状况复杂,他一个从未离开过京城这座象牙塔的王爷,又有多大的本事能处理妥当?就算能处理得好,意外死于那些起义造反的流寇手中也合情合理。 成兰一点就通,与他会心一笑:“殿下这招,妙啊。” 太子将密函收了回去,朝他微微颔首:“去办吧。” . 卫徵的病不能短时间内好全,他又躺卧病在床了几天,才开始慢慢走出卧室。 连着闷在侧殿里将近半个月,卫徵感觉骨头都躺生锈了。 王府在京郊,后边就是一个极大的湖泊,延绵着数座山,是个景色极好的休闲去处。 清晨的湖面弥漫着一层水雾,随风卷起,向着远方的山峰蔓延而去,云烟袅袅恍若仙境。 此时旭日还未升起,却已有一束又一束金光破开云层,落到浓雾上散开,晕染出层层金鳞。 “主子,清晨气温寒凉,还是披上披风吧。” 卫徵天不亮就拉着卫三到了这儿,卫三抱着一件玄色披风跟在他身后,满心满眼都是他,鞋靴踩着青草被露水泅湿了裤脚都未曾发觉。 卫徵停下脚步转身回头,对上那双盈满了担忧的桃花眼时,拒绝的话语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自己生病是假的,可到底吃了那么多天的汤药,副作用又颇多,死士难免得想要他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他也不好叫死士失望。 他只好无奈的伸手:“拿来吧。” 漂亮的桃花眼一瞬间鲜活了起来,似乎怕他会后悔,竟直接上手替他披上了披风。 死士细致的替他整理着披风的皱褶,丝毫没意思到方才的举动,对于他们主仆关系的身份而言,是逾越了的。 卫徵悄悄勾唇笑了笑,没有提醒他。 虽然是无意识的行为,但这确实是一种好的转变不是吗? 死士守规矩得很,一但整理好了披风,马上就退后了两步,好像多靠近卫徵几息都要窒息一样。若不是卫徵清楚他性格,怕是都要以为自己是有多吓人,都把人吓得退避三舍了。 卫徵心中郁闷,还没寻着由头发难呢,就见他病后被老皇帝做主遣回了宫中责罚的女官远远走来。 被人破坏了孤男寡男独处的二人世界,卫徵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收了回去。 女官行至两人面前,先是向卫徵行了个礼,轮到卫三时,她顿了顿,仍是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 女官是有官衔的,按理来说是不需要对一届草民行礼的,不过是看在贤王的份上罢了。 卫徵看在眼里,哪会看不出她恭敬的外表之下,对卫三的轻视和傲慢? “你来做什么?” 他询问的语气很冷硬,不必再像以前那般装痴傻以后,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对女官有什么好态度。 女官脸色僵了僵,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道明了来意。 “殿下,明日宫中设宴,为您接福祛晦。陛下让奴婢来传话,让您明日未时入宫。” 她话说一半,视线在卫三身上打转怕一圈,接着道:“陛下说,让随云公子也跟着一同进宫。” 让他也入宫?一直以为没自己什么事的卫三愣住了。 他忍不住想,这设的,怕不是鸿门宴吧? 21、二一 卫徵与卫三一个想法,只是老皇帝口谕都下来了,这宫宴卫三是不去也得去。 他捻着指尖微微眯眼,也不知老皇帝这是在唱哪一出好戏。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会奉陪着便是了。 “好了,本王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 他朝女官摆手下了逐客令,仍在记恨着对方破坏了他与卫三的二人世界。 女官也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话带到了以后便离开了。 没了碍事的人,卫徵干脆大胆的伸手拽住卫三的手臂,拉着他沿着湖岸边散步。 卫三起初下意识挣扎了一下,随后想到了什么,安安分分的由着他攥着。 旭日东升,自山头爬起,千束万束橙红的日光彻底破开云雾,掀开蒙在湖面上的轻纱,折射在水面上闪烁着细碎的光斑。 死士过于本分听话,卫徵不开口找话题他便绝不开口说一个字。 卫徵喜欢他的听话乖巧,却又恨他木讷不开窍。 算起来他已经一个月有余没有碰过死士,自从那次尝过了味儿之后就一直被吊着,只能看不能吃,早就心痒难耐了。 卫徵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想要做的事情不择手段也会做到。 他大清早的带着跑到这偏僻安静的地方可不是为了赏花赏景的,他需要给自己制造一个与死士拉进感情的机会。 他并不急着做什么,而是好似真的单纯只是带人来散步般走了许久,但拽着死士手臂的动作早已经在这期间变成了将死士的手握在掌心里。 死士垂眸看了好几眼,掀了掀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拧着眉任由他握着。 卫徵便趁机解释道:“明日宫中设宴你得随行,咱们还是得尽快适应肌肤相触,不然到时候在那些个老狐狸似的王公贵族眼皮子底下表现得生分,不招人怀疑都难了。” “主子说的是。”卫三信了他的说辞,一点都不带怀疑,甚至还很自觉的反握了回去。 卫徵爱死了他这点主动,于是毫无心理负担的得寸进尺,手指穿.插.进死士的指缝,而后收紧攥住。 大约是不适应,死士的指尖明显的抖了抖,但在犹豫过后,又坚定不移的曲起手指,与他十指紧握。 死士的反应未免过于可爱,卫徵微微挑眉,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死士这么听话,若是他选择直接出击明着说他馋对方身子,死士会不会想也不想就乖乖把自己洗干净了送到他榻上去? 这个想法也只是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并未深思,殊不知却是与良机失之交臂。 光只是牵手并不能满足卫徵越发深沉的欲望,他不动声色的撇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死士,坏心渐起。 他停下脚步,蹙眉沉思了片刻道:“如今你对外是本王的男宠,只是牵牵手未免过于简单,外人未必会相信你我的关系。” 卫三正低头想着主子还要牵着他的手牵到什么时候,听他说这话时还未反应过来,略微迷茫的抬头嗯了一声,“主子这话何意?” 心思单纯的死士不知卫徵正打着坏主意,他侵略性十足的目光落在卫三红润水亮的薄唇上,而后缓缓移开定在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不怀好意的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笑道:“小死士,现在就提前练习怎么亲本王,好好适应一下,免得明日的表演演砸了。” “什……什么?” 卫三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对上卫徵那极其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眼神后,忽的一股羞意直击天灵,头皮都麻了。 “主子别开玩笑,卑职……卑职不敢的。” 亲主子?这怎么能行?这不是玷污主子清白了吗? 他慌慌张张的甩开卫徵的手,作势就要跪下去请罪,被眼疾手快的卫徵抓住手臂,硬是阻止了。 卫徵就知道会这样,但他非但不恼,反而绕有兴致的欣赏着从头红到了脚的死士。 “你紧张什么?不过是嘴皮子贴一下脸颊罢了,多大的事情?况且你我都是男子,又能有什么损失?” 他语气极其无所谓,好像方才提出来的要求就是一件司空见惯的普通事情。像极了那披着羊皮的狼,哄骗着猎物主动送入嘴里。 卫三慌张得眼神都无处安放,根本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可是……” 卫三惯来嘴笨,说不过他,但心里却很清楚这很不对劲。 “这档子事……那不是夫妻才能做的吗?这于理不合。” 主子以后可是要成婚的人,本来就因为他背了个养男宠的坏名声,这事儿不摆到明面上也就当成了一出茶余饭后的笑谈,不知真假。可若是真让那些迂腐的文官看见主子与一个男宠厮磨,大约是要参到皇帝面前去,写个百八十篇骂文传得满京城都知道,平白落个笑柄。 大禹朝虽民风开放,可断袖分桃毕竟不是主流。若断袖的帽子当真扣死在主子头上,日后还有哪个世家姑娘敢嫁给王爷? 他张了张嘴,试图说服卫徵,卫徵却笑了笑道:“可你现在是本王的男宠不是么?外人眼中那就与夫妻无异,搂抱亲吻那都是正常的。” 他满嘴歪理邪说,绕得卫三脑子都要转不过弯来了,晕乎乎的被他牵着鼻子走。 “可是主子……” 卫三理智仍旧在线,试图挣扎。 卫徵掌心贴着卫三的脸,循循善诱:“卫三,你是本王最乖的死士不是吗?难道你想让那些人发现你不是本王的男宠,从而让他们抽丝剥茧发现更多的秘密,对本王照成不利?” “还是说,是你不愿?介意与本王太亲近。” 他说着话锋一转,语气温和了些许,但却难掩失望。 掌心里的人瑟缩了一下,大约是这话说得太重,忠心耿耿的死士顿时急了,“卑职从未想破坏主子的计划,只是恐辱没了主子名声,并非是不愿意。” 死士一番内心剖白让卫徵一愣,他知道死士一根筋,把他看得比自己都重要,倒是没想到在意到连名声都要为他顾全的地步。 他忍不住捏着死士的脸揉了揉,丝绸般滑软的手感极好,让他越发爱不释手。 他哼笑了声,调侃道:“小死士,你这人干着背骂名的勾当,倒是比本王还在意名声这种无用的东西。” 卫徵从来都不在意名声,这种东西不过都是旁人或自己加注在身上的镣铐,一举一动都要束手束脚的,实在是让人不喜。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正人君子,他在乎的是如何用最有利于自己的手段,获取想要得到的东西。 就好比眼下他只想要向卫三索要一个吻一样,只要是他想要的,那么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他再次点了点脸颊,微微侧头,暗示意味十分明显:“既然不是不愿意,那就快亲本王一下。” 他说着说着假意苦恼的叹气,“明日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也不知父皇又想出些什么手段来为难本王。” 卫三听着心都揪起来了,他跟着卫徵那么久,虽然未曾出现过在明面上,可他却是知道老皇帝疼宠主子不过是因为主子是个没有任何威胁力的傻子,可如今主子不傻了,哪怕有断袖之癖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癖好做着挡箭牌,老皇帝恐怕依旧防着主子得很。 主子已经这般苦恼了,他又怎能让主子难做? 卫三犹豫了片刻,总算暂且舍下一直恪守着的规矩,双手攀住了卫徵手臂,倾身踮脚,蜻蜓点水般飞快的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随后火烧了眉毛般往后退开了好几步。 他还是第一次主动做这种如此放浪形骸的事情,对象还是他尊崇敬仰的主子。 一想到自己干了什么,卫三再也忍不住的低下头,捂住了滚烫的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地消失。 “小死士,你这吻未免太敷衍了些,本王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可不行啊,得重来。” 嘴唇柔软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卫徵只感受到了一下,都来不及回味就没了。他内心窃喜之余更为欲求不满,正要把人抓回来好好欺负欺负,就见远远的窜出两个被夜行衣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是段林和消失了许久的卫二。 卫三一见着段林,立刻像见了猫的老鼠,当即强行让自己情绪冷静下来,规规矩矩的挺直了腰杆,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逾越怠慢。 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旖旎气氛就这么被破坏了,卫徵咬牙切齿的深呼吸,极力忍耐着让这两没什么眼色的死士滚的冲动。 他侧目看了眼已经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两人身上的卫三,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才会接二连三的闯出程咬来坏他好事。 在他压抑火气的短短几息时间里,段林与卫二已经站到了眼前,面罩一摘,单膝跪了下去。 “拜见主子。” “起来吧。”卫徵没好气的摆摆手,接着问:“什么事这么急?” 虽然气恼两坏了好事,但卫徵却并未真正生气。 段林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前来,而卫二之前跟随着太傅潜入皇宫后,就一直易容潜伏在了宫里,如非必要的大事,他不可能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私自回来。 那么俩人同时来找他,只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卫二与段林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在段林的示意下,卫二轻声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卫徵猛的抬眼,眼中闪过凌厉的冷光。 他问卫二:“你说的,有几成把握是真的?” 卫二道:“六成把握。” 卫徵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阴郁如墨。他沉吟不语了片刻,突然冷笑了声。 “无论是真是假,这都是送上门来的助力,本王岂有不用的道理?” 22、二二 把自己龙椅看得那么紧的老皇帝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偷偷立了传位的圣旨,并且交由了太傅保管,由此可见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卫徵一直都知道老皇帝身子不大好,如今不过是靠着吊命的汤药苟延残喘,谁若是说老皇帝驾崩归西了他都不会觉得意外,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老皇帝居然没到病重弥留之际就立传位圣旨,而保管圣旨的人也让他极为意外。 那个于情于理都该与太子同一阵营的太傅,居然会是老皇帝的人。 他低眉沉思了片刻,对卫二道:“你继续潜伏在宫中,若有任何异动,就及时传信回来。” “是。” 卫二领命都便径直离开了,段林上前一步询问道:“主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卫徵道:“我们非但什么都不用做,还要替父皇与太傅保守秘密。” 这样一个决定禹朝命运走向的秘密,还没到可以暴露在日光之下的时机。 段林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与卫徵商量起进一步如何做,丝毫没有避讳旁侧的卫三。 卫三完成插不上话,低眉顺眼的站在卫徵身旁,默不作声的听着两人的谈话。 他听着段林与卫徵有来有往的谋划着如何应对太子与老皇帝,忍不住低落的叹了口气。他果然比不上段统领,除了这双手能帮主子杀人,旁的什么都帮不了主子,没用又无趣。若不是主子仁慈,他怕是早就被赶回死士营里去了。 卫三情绪越发低落,越想越觉得自己无用,根本就不算是个合格的死士。 卫徵与段林商量好了对策,只一眼就看出了卫三面无表情之下的难过。 并非是他会读心术,而是卫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雾蒙蒙的泛着红,好似马上就能哭出来一样。 他不知道卫三脑子里又想了些什么才会难过成这样,当即就想也没想的抬手揉了揉卫三的发旋,无声的安抚着。 被迫围观两人亲昵的段林:“…………” 他并非不通情爱的人,一眼就瞧出了卫三身上不同以往的异样。 以前的卫三好比那木讷无趣,不会自己开花的花苞,现在的卫三则是被人撬开了花瓣露出嫩黄花蕊的重瓣荷花,无时无刻不在无意识的勾人。 他不动声色的在卫徵与卫三之间扫视了一眼,而后下意识蹙眉。 这两人,很不对劲! 难不成假戏真做了,卫三真成了主子的男宠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段林内心极其复杂,他倒是想说服自己只是想差了,但卫徵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他在段林审视的目光下,大大方方的握住了卫三的手,惹得本就心虚的卫三吓了一大跳,肉眼可见的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像极了受惊的小动物。 旁的别人卫三倒也无所谓,可在亦师亦父的段林面前,他确是怎么都不敢做出半点出格的事情来,尤其是这种疑似媚主犯上的腌臜事。 卫三用力拽了拽手,没能拽回来,无助又慌乱的偷瞧卫徵一眼,示意他赶紧把手松开。 卫徵眉梢微扬,权当没看懂,依旧自顾自的勾着他手指把玩,逃也不敢逃说也不敢说的卫三只能垂着头,掩耳盗铃的看着地面上草叶尖尖,表面装作不在意实际内心纠结成了麻花。 段林有心想说什么,但看卫徵那志得意的神态,顿时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难怪当初主子好端端的突然说要个人假扮男宠,提出的条件明里暗里的指向卫三。 原本还以为是卫三狗胆包天敢勾引主子,可如今细细想来,分明就是主子见色起意,欺负卫三老实听话。 卫三明显懵懂无知,显然是还未动真情,但卫三相当于段林养大的,他很清楚卫徵在卫三心里的分量,长此以往下去,动心只是早晚的事情。 段林心底叹气,并不看好两人之间的关系发展。主子生在皇家,注定身份悬殊的两人不会有结果,而且这其中也不知掺杂着几分真心,只希望卫三能坚守住本心吧。 . 时间如流水,转眼即逝。距离进宫面圣只剩不到两个时辰,卫三被扒得只剩一条裹裤,僵硬的站在屏风后,外头一字排开着数位捧衣婢女,卫徵则一件一件的拎起来看。 “这件太俗,这件太艳了。” 他挑挑拣拣,觉得哪件都不能完全衬托出卫三的美貌与气质。 在场的无人敢说话,若不是外头还有女眷在,卫三都想走出去劝主子随便挑一件得了。 卫徵怎么挑都不满意,最后挥手让婢女们把衣服都带着退下,转身去了自己衣帽间。 屋内突然就静了下来,卫三只能透过屏风看到影影倬倬的影子在移动,看动作幅度,主子似乎背对着他在翻找着什么。 他没忍住好奇悄悄探头看了一眼,还没看清楚呢,就迎面对上了卫徵戏谑的双眼。 “偷瞧什么呢小死士?方才让你出来试衣你不肯,现在没了外人,倒是不害臊了?” 卫三张了张嘴无话反驳,他讪讪的抿唇,迅速的缩了回去。 卫徵哼笑了声,不给他躲避的机会,干脆大步走过去,也挤进了屏风后。 屏风后的空间不算大,两个大男人挤在里头,剩余的空间不到半臂距离。 死士背对着他,蝴蝶骨凸起的地方泛着浅浅的粉,腰线流畅,皮肤白得晃眼,恍若那些手艺大家捏出来的最完美的作品,连遍布着大半个后脊的粉色伤疤也先出几分病态的美来。 卫徵舔了舔犬牙尖,突然就觉得这些伤疤也不是非要祛除掉。 “这些伤都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他伸手去碰触那些伤口,卫三被吓了一大跳,反射性的扯过被脱下放置在一边的外袍批到身上,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屏风后的空间不算大,两个大男人挤在里头,剩余的空间不到半臂。 卫三是知道他进来了,只是没曾想他居然会伸手摸自己后背的伤疤。 指尖冰凉的触感至今还弥留在后背上,酥酥麻麻的,像是被蚂蚁啃咬过一般。 “不记得了。”他微微垂眸,脑海里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假卫六,也是这般摸过他身上的伤疤。 不仅仅只是摸过,还用那口舌…… 卫三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去,苍白如纸,他手指攥紧着衣襟,用力得发白,胃部隐隐作痛泛着恶心。 恶心那假卫六对他做的事,更恶心自己如此的肮脏。 卫徵眸光微暗,缓缓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若无其事的将挂在臂膀上的青色衣袍递到他面前。 “换上吧,再过会儿就得进宫了。” 他收起了先前戏谑的态度,与卫三拉开些距离,恰到好处的不远不近,既不会让卫三感到压迫,又正好伸手就能取走他手中的衣服。 卫三暗中松了口气,对他道了谢:“多谢主子。” 卫徵颔首不语,转身走到屏风外才对他说:“本王在外头等你,若是有需要婢女帮衬的,只管唤人来侍候便是。” 屏风后的人回了声好,随后静默了下去。 卫徵盯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捏着指尖磨了磨,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勾唇笑了笑,转身出了房门。 卫三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一直绷紧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他懊恼的吐了口浊气,反思自己刚才的反应那么大,主子肯定是被他给惹恼了。 主子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厌恶他的碰触?可那并非他的本意,只是因着那可恶的假卫六,让他落下了心理阴影才会如此的。 卫三有心想化开误解,可却不知该如何跟卫徵解释。 他内心纠结不已,但始终惦记着还要陪卫徵入宫面圣,便只能暂时收起内心杂乱的思绪迅速换了衣服。 在挽发时,他垂眸看了眼身上浅青色竹叶暗纹的外袍,没有图方便直接扎了个高马尾,而是用一根发带束发,斜斜的披在颈侧。 卫三的发质顺滑乌黑,又因为常年戴着面具,脸上的肌肤白得似冬日的雪,两种极端的颜色碰撞在一起极为引人注目。加之他五官精致貌美,一袭青衣衬托得出尘脱俗,好似画卷中走出的温润如玉佳公子。 卫徵一打眼瞧见他时,眼底是藏不住的惊艳与欣赏。 那件青衣是去岁做的新衣,与他气质不符他便从未穿过,当在衣柜里找着这件青衣时,他就知道没人比卫三更适合这套衣服。 他忍不住调侃了句:“这是哪家的美人啊?叫本王一眼看着便心动了。” 卫三被他调侃得红了脸,拘谨得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偏偏卫徵还不肯放过他,执着扇子敲了敲掌心,装作恍然大悟的说了句:“哦,是本王家里的。” 这句调侃,可谓是不要脸极了。 卫三……卫三人都麻了。 随行的婢女压低着头,嘴角强忍着笑意。 . 贤王府的马车从京郊一路到了皇宫,在宫门外停了下来。 守门的侍卫伸头瞧了一眼,恰恰好见传言中脑疾好了的贤王,怀里揽着一位光风霁月的美人下了马车。 美人眉心微蹙,眉宇之间难掩哀愁,显然是不愿意的。 那侍卫站直了直身,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这贤王与美人,竟还是强取豪夺的吗?这也太刺激了吧! 23、二三 天还未黑尽,宫里已经掌了灯,执灯的宫娥在最前面领路。 宫中不比外头自由,大大小小的规矩多得很,卫徵没再像进宫门前那样揽着他的腰,而是正正经经的与他并肩而行。 一路上卫徵不时会俯身与他交头接耳,细细的嘱咐着他等会儿该遵守的规矩,俨然一副怕他因为不懂规矩冲撞得罪了人的模样,也做尽了亲昵的姿态。 卫三几次都想回话,但话到嘴边又想起主子说的不要表现对主子太过热忱,态度要冷淡些,于是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如此这般,该传到有心人耳中的话也该传到了,太和殿的殿碑也近在眼前。 两人出门得晚,京郊离皇宫又远,进太和殿时群臣几乎都已经到场了。 两人刚进了殿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嘈杂的宫殿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卫徵扫视了一圈,挑眉道:“都看着本王干什么?” 群臣面面相觑,仿佛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起身朝他行礼。至于他身旁的卫三,都被群臣默契的忽视了。 揣着手与丞相同坐的太傅在见到他身侧的卫三时,立即拧眉沉下了脸,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谁能想到贤王脑疾好了居然还是这般荒唐,这宴请群臣的宫宴,居然将上不台面的男宠都带来了。 太傅忍了忍,没忍住,刚要开口训斥卫徵,一眼看穿他打算的赵丞相却伸手压了压他肩膀。 “太傅,也愿赏脸与老朽喝上一杯?” 他倒了杯酒推到太傅面前,朝他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太傅捏了捏拳头,“丞相盛情邀约,某怎敢不陪?” 两人相视一笑,推杯换盏。 有了太傅与丞相带头,原本观望的群臣便也慢慢放开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饮酒谈事。 宫娥领着卫徵去了他的位置。落座时,卫三下意识的要站到他身后,卫徵拽住他手腕,轻轻一扯,“不陪着本王,想去哪儿?” 卫三一时不备脚下不稳,差点没直接扑到他怀里闹了笑话。 他稳了稳身形,缓缓顺势坐下。他没忘了要端着架子,不言不语,也不搭理卫徵。 他这幅爱答不理的模样反而更激起人的征服欲,他越是端着,卫徵便越是要撩他,巴巴的替他斟茶,见他不喝,便又好声好气的哄着。 贤王废了好一番功夫,那冷傲的美人总算赏了点脸,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随后就又将茶盏放了回去。 明明是高傲不理人的态度,贤王倒是乐得笑开了。 两人的互动落在那些偷偷观察的有心人眼中,那就是这男宠与贤王貌不和心也不合,而贤王却疯狂迷恋于他。 这男宠,说不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众人心中想法不一,明面上相安无事,但内里却暗潮涌动。 赵福自后殿走了出来,手中拂尘一甩,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老皇帝穿着一身明黄的龙袍迤迤然走来,身后跟着皇后、太子卫衡、五皇子卫延与八皇子卫宴。 九皇子不得宠,并未出现。 一众大臣纷纷起身行礼:“恭迎陛下、皇后娘娘。” “众卿平身。” 老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随后与皇后同坐在主位上,其余皇子纷纷落座。 至此宴会便算是正式开始了,因着皇帝在,大臣们不如一开始那般随便,一个个如坐针毡,神情严肃,连吃菜饮酒都看着皇帝的脸色。 卫三看着都那些个大臣都觉得累,他一个不受关注的随行小男宠反倒是最轻松的。他并不觉得饿,只因出门前卫徵就让他吃了些糕点果腹,说是宫宴吃不饱,如今看来还是主子有先见之明。 他装模装样的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刚要端着茶喝上一口解解腻,旁侧的人突然贴了过来,与他亲昵耳语。 “不喂本王吗?随云你倒是吃饱了,可本王还饿着呢。” 卫三:“……” 四面八方投来了窥视的目光,连着主座上的帝后都看了过来,卫三不适的曲了曲手指,这筷子重新拿起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卫徵仗着皇帝宠爱随性惯了,也不管旁人的目光与想法,扬了扬眉催促他快些。 主子的话是不能不听的,卫三只好硬着头皮,顶着数十双眼睛,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夹了一筷子的水晶鱼片。 卫徵脸皮也厚,居然直接就着筷子把鱼片叼走了,未了还好整以暇的说了句:“好吃,继续。”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大臣们纷纷欲言又止,一脸的不忍直视。 太傅暗暗咬牙,恨铁不成钢。丞相清了清嗓子,喝了杯酒压压惊。 皇后秀眉一拧,张口就要训斥他荒唐,却被老皇帝一个眼神制止。 太子气定神闲,五皇子卫延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只有八皇子是所有人之中最没心没城府的,兀自闷头苦吃着。 这场宴席说是替卫徵开的,可老皇帝也没做出什么表态来,只是把群臣都请了来,让他们与贤王互相打了个罩面。 而宴席之上,贤王与男宠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皇帝非但不阻止,反而还颇为放纵,没人能猜出他到底想干什么,连卫徵也猜不透。 一场宴席吃得人人心累,八百个心眼子转来转去,结果就是不得其所。 坐了没两刻钟,老皇帝便扬言身体不适,让大臣们自行放开了吃喝,随后便起身走了。 皇后紧跟其后。 帝后双双离开,群臣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冷场了下来。 赵福上前一步,笑呵呵的说:“各位大人继续,继续。” 乐师接着奏乐,舞女跳起轻快的舞姿,气氛渐渐缓和,没了帝后在,大臣们反而更放得开了。 没了看戏的主要人物,卫徵也懒得演了,他扯了扯卫三的衣袖,道:“回去了。” 卫三等他这句话等了许久,如今终于得了离场的准许,态度倒是比卫徵还要积极。 两人起身准备离开,但有人却不想让他们走。 观察着两人许久的卫延一手提着酒壶,一手举着杯向他们走去。 他直接忽视了卫徵,探寻的目光落在卫三脸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这位想必就是传言中把我七弟迷得七荤八素的随云公子了吧?” “人人都说随云公子天人之资,我倒以为只是流言蜚语,如今一见,那些人还真是没说错。” 卫延性格暴烈,男女不忌,平素也喜爱搜罗各色美人,但像卫三这种又冷又傲,气质单纯干净的,还真第一次见。 “不知随云公子可否赏脸喝一杯?”他晃了晃酒壶,眼中带着世俗的欲望与暗示。 卫延当面调戏他的人,卫徵霎时就沉下了脸。他拽住卫三的手往前垮了一步,将人藏到了身后,随后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卫延道:“五哥,这可是本王好不容易抢来的,难不成你想同我抢人?” 卫徵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将明面上的遮羞布撕了,原本还算缓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大臣们纷纷停下来,揣着手观望,一副看好戏的好奇模样。 连准备离席的太子都抖了抖衣摆重新坐了回去,端着酒杯不动声色的看戏。 卫延像是才注意到卫徵,装傻充楞的说:“七弟想岔了,五哥只是寻思着,这男宠虽没有名分,但严格算起来也算得上是弟媳,弟媳敬我这个当哥哥的一杯,难道不应当吗?” 他说话时神态迷蒙,已是有了几分醉意,好似当真只是因为醉酒说的胡言乱语,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这番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五皇子承认个小小的男宠是弟媳?那日后贤王府真正的女主人该如何自处?就算那贤王妃是后来者,可传出去到底也会影响了名声,说不定要因此被那些诰命夫人背地里不知怎么排编。 贤王妃还比不上个男宠,先得了认可,哪家嫡女能受这个委屈啊? 卫延这酒后胡言,可谓是狠毒极了。 卫三最在乎的就是因为自己妨碍了主子日后的婚事,他顿时忍不住了,冷着脸打断了还要胡说的卫延:“五皇子切莫胡说八道,小生只是一介草民,可担不得您一声弟媳。” 听他出言反驳,卫延反倒更来兴致了,他咄咄逼人道:“难道你不是老七的男宠?” 卫三一副被羞辱到了的愤恨模样,咬牙拂袖道:“草民如今确实屈居人下,可那并非我所愿。” 大臣之中好些人听着他这句话,只觉得这随云公子倒也是可怜,原本蔑视的态度稍稍缓和了些,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太傅。 太傅略一思索,倒也想通了。这随云公子被贤王强抢回去,在这京中无权无势无依无靠,便是想反抗也不得,但见他一身文人风骨,想必内心是绝不愿屈服的。 强扭的瓜不甜,看来回头得寻个机会,好好与贤王说道说道,让他放人自由算了。 若是换了旁人倒也动容不再为难他了,偏偏卫延就是借着酒意找茬的。他哂笑了下:“不管愿不愿,你是老七男宠的事情是事实,那你就该当敬我一杯。” “就算抛开男宠的身份,你一介草民,见了我这五皇子,我让你敬酒,难道你不该敬我一杯?” 他这话里话外,就是表明了这杯酒卫三必须得喝。 卫三拧着眉,脸色不太好看。他根本就不会喝酒,因为死士要随时保持绝对的清醒,否则丢了性命都不知怎么死的。 五皇子酒盏已经举到了面前,他若是继续拒绝,倒显得瞧不起五皇子来了。 他刚要抬手去接,却见卫徵突然压住了卫延的手腕。 “皇兄,你不喜欢我也就罢了,没必要因为我这般为难随云吧?” 24、二四 明明开着宴席,可太和殿内却静得诡异,连乐师都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停了奏乐,舞娘站在台中央,退下也不是,接着跳也不是。 卫徵力气大,又压着怒气,暗中用了力。 卫延疼得五官扭曲,却不甘示弱的咬牙忍着,依旧话里带刺的反问:“老七你紧张什么,我不过是让他敬我一杯酒罢了,又不是让他喝毒药?只是这样你就心疼了?” 卫徵道:“随云他不会喝酒。” “是当真不胜酒力,还是有人瞧不起我这个五哥?” 卫延油盐不进,就是要胡搅蛮缠到底。 卫三算是看出来了,这杯酒不喝他们是别想走了,再让卫延闹下去,估计一个藐视皇族的高帽子就要扣到他头上了。 藐视皇族可是大罪,少不得要关进天牢里十天半个月,脱层皮才能出来。 归根结底,卫延还是为了给卫徵找茬,他不过是跳板罢了。 一杯酒化解掉眼下的危机,卫三不觉得有什么吃亏的。 他想,只喝一杯应该不至于喝醉吧。 卫徵与卫延还在剑拔弩张,谁都不愿先退一步。正胶着着,就见卫三直接从卫延手中取过酒盏,仰头一口喝完。 “这酒草民已经喝了,五皇子可还满意?可以让草民走了吗?” 烈酒烧喉,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部,卫三不适的蹙眉,不过几息时间就酒意上头红透了脸和脖子,显然不胜酒力是真的。 酒都喝了,若是再说不行,那就是在故意刁难人了。 卫延讪讪道:“满意了。” 他收了手,卫徵却是不肯了。 “五哥让人敬了酒却不回敬,这可说不过去吧。” 卫延与他对视了一眼,抿唇不语。 卫徵笑意不达眼底,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卫延脸色变了变,用力甩开卫徵的手,招来宫娥拿了个新酒盏,而后倒了一杯酒高举:“五哥敬弟媳一杯。” 说罢一口喝完摔了杯子,冷哼一声拂袖离场。 卫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漫不经心的用手巾擦了擦刚握住他手腕的右手,嫌弃得一点都不带掩饰。 大臣们只觉得窥视到了些许皇室秘辛,内心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他们算是瞧清楚了,皇帝是真的纵容贤王,如今贤王脑疾好了,溺爱程度比之以前更甚,都默认贤王带着男宠来赴宴了。 而贤王与五皇子不合的传闻也彻底得到了证实。 “嗯?都看着本王做什么?该喝酒喝酒,该用膳用膳啊。” 他像是才想起在场还有其他大臣一般,随手将手巾丢给离得最近的宫娥,低声嘱咐了句:“拿去烧了吧。” 宫娥只觉得这手巾是个烫手山芋,只是贤王是主子,她不敢忤逆主子的吩咐,可五皇子也不是个好相处的,若是叫他知道了今日这事,他不能拿贤王怎么样,可拿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出气不是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宫娥难过得快哭了,卫徵见此说了句:“放心吧,不会有人拿你怎么样的。” 宫娥心中依旧惴惴不安,但有了他这句保证,到底安心了些许。 卫徵不再理会那宫娥,转头看向异常安静的卫三。 只见一袭青衣的青年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双颊潮红,神情淡然,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光从表面上看正常得很,只是细微末节之中透着丝丝不同。 卫徵察觉到了一样,试探性的喊了声:“随云?” 后者没反应,他又唤了一声。 “嗯?” 被唤的人楞楞的抬眸看向他,一双桃花眼染上了蒙蒙水雾,更显得娇艳勾人。 他被勾得心尖犯痒,捏着指尖搓了搓,哑声道:“回去了。” 卫三的脑子被酒精侵蚀得麻木,像是卡了壳的齿轮,费劲的转了半天,才想起面前的人是谁,自己身在何方。他主动的去握住卫徵的手,含含糊糊的道:“好,回去。” 卫徵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若是小死士清醒时,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逾越了规矩的事情来的。 看来还真是不胜酒力,竟然一杯就醉了。 他极为受用,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思,得寸进尺的化被动为主动,十指穿插扣紧,炫耀一般微微挑眉,对一直默不作声看戏的躬了躬身道:“太子哥哥,家里小宠醉酒粘人得很,未免闹出笑话惹人笑柄,臣弟只好先行告退了。” 太子能说什么,还不是只好与他兄友弟恭了两句便放了人。 卫徵也不是为了征求他准许,太子话音刚落下,他就领着人踏出了太和殿。 宴会的主要人物走得七七八八,多数大臣也没了继续留下的念头,纷纷起身告退,太子一一放了人。 不过一刻钟,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太和殿冷清了下来,只剩下与太子一派的大臣。没了外人,他们倒是更放得开了,纷纷向太子敬酒。 丞相与太傅依旧老神在在的品酒,以诗会友,外界的喧嚣与是非都与他们无关。 . 贤王府的马车上,卫三板板正正的贴着车厢壁坐着,目光呆滞,连卫徵掐住他脸颊软肉捏了捏都没反应过来。 “随云?” 他喊了一声,又没应,干脆就大胆了起来。 他倾身逼近,两人的距离很快被拉得只剩一拳不到的距离,这是一个非常危险又微妙的距离。 水润艳红的嘴唇就在眼前,扎眼得很,像是在等待着他去采摘。 卫徵还算有点人性,没有直接趁人之危。他拨了拨卫三鬓边散乱的碎发,轻笑着道:“卫三,还认得我是谁吗?” 卫三楞楞的看他,老实巴交的摆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下,缓缓点头:“认得,是主子。” 卫徵不满意这个回答,义正言辞的纠正:“错了,不是主子。” 卫三不解:“您就是主子。” 他哼笑声:“可你现在是本王的男宠,得叫本王一声相公。” 这若是换在卫三清醒时,想必已经被他调戏得红了脸,却不想醉酒了的卫三居然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点头说:“你说得对,确实该叫相公。” 喝醉了酒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叫一声相公让本王听听。” 卫徵顿时坐端正了,隐隐期待。 他端着架子等了又等,甚至还假装不在意的低头整理了下衣袖,结果都没能听到那一声相公。他以为卫三.反应了过来,正打算如何圆回去,突然感觉肩膀一沉,好似被什么压住了一般。 他侧目看去,原来是醉酒的死士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身子歪到了他这边靠着他肩膀睡熟了。 卫徵:“…………” 他不甘的瞪了眼勾起他兴致却没心没肺的睡死了的死士,气得牙痒痒,但又不舍得把人弄醒。 “你就仗着本王宠你吧,回头看本王怎么跟你算账。” 他嘴上说着狠话,揽着死士肩膀将他放到腿上侧躺的动作却极其轻柔。 马车一路摇晃,死士却睡得很安稳,连着马车停了都没醒过来。 卫徵伸着手指在他脸颊上戳了戳,唤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干脆直接将人拦腰抱起,拒绝了侍从想从他手中接人的动作,当着一众婢女侍卫的面,将人抱着回了侧殿。 进了门后,卫徵直接屏退了所有人,刚把死士放到床榻上,死士便迷迷蒙蒙的睁了眼。 “主子?” 卫三脑子混沌,但还认得人。 卫徵好气又好笑的道:“之前怎么喊都不醒,眼下到了你却是醒了。说,是不是故意叫本王抱你回来好占本王便宜的?” 他知道卫三不是装得,不过是习惯性调侃他罢了。小死士的反应可爱得紧,居然认认真真的摇头辩解:“我没有。” 死士素来清润的嗓音带上了些许鼻音,卫徵竟生生的品出了几分软糯的撒娇之意来。 醉酒的美人实在是可口,卫徵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被撩拨得意动,干脆就抛弃了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良心。 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这都不懂珍惜,那他还不如真当个傻子好了。 他倾身向卫三压去,死士长期训练出来的避险直觉让卫三下意识想躲,却被卫徵一手扣住了后脑勺,身下就是床榻,他已是被逼得无路可退。 “主子,你压到我了。” 死士眼中酝酿的水雾更甚,落入了陷阱里尤不知危险的猎物,拽着他胸前的衣襟,疑惑的微微启唇。 卫徵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快狠准的捕捉到那双他早已觊觎多时的水润薄唇。 灵活的舌尖在口腔之中攻城略地,霸道又不留一丝缓转余地,卫三闷哼了声,只觉得连呼吸的本能都被夺取走了。 卫三接吻技术可谓是一张纯洁无暇的白纸,卫徵进攻得又猛烈,他连换气都不会,憋得满脸通红,眼看着就要背过气去,卫徵才依依不舍的暂时放过了他。 死士眼神迷离的喘着粗气,原本就只松松垮垮扎起的青丝不知何时被扯掉了发带,瀑布般散开在床榻上。 卫徵眼底的欲.望不带任何掩饰,手掌半捧着他酡红的脸颊,拇指指腹重重的碾压着红肿嘟起的唇珠。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一寸寸的扫过身下被亲得软成一滩水的人,卫徵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忽然笑了声。 他说:“小死士,勾引主子可是要受罚的。” “让本王好好想想,该怎么罚你才好。” 卫三本就因为酒精上头而糊里糊涂的,再被卫徵颠倒是非黑白的指责,剩余不多的理智也被搅和成了一滩稀泥。他本能的回了一句:“我没有。” 他没有媚主犯上,明明是主子先来亲他的。 被扣了个黑锅,死士委屈巴巴的撇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惹人怜爱得紧。 卫徵心尖都酥了,哪容得他狡辩? “本王想到了,就罚你今夜侍寝吧。” 他自顾自的做了决定,压根就没征求卫三的意愿,起身扯下床幔,将余下的美景尽数遮掩了起来。 帐外灯笼里烛光摇晃,室内极静,偶尔听得一两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一只藕白泛着潮红的手无力的垂在床边,不知是遭受了些什么对待,忽然抓住床幔攥紧,用力得指尖发白青筋暴起。没过多久,另一只肤色稍深些的大掌便覆盖在手背上,整只手被扣着拽回了床幔后。 25、二五 卫三醒来时头痛欲裂,只觉得浑身哪里都在叫嚣着疼,比幼时刚开始习武拉筋时还要疼上几分。 他疑惑的想,宿醉除了头疼,居然也会让人浑身酸痛的吗? 酒这东西果然还是少沾为妙,只一杯就将他弄成了这样。 他忍着酸痛坐起身,刚要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就见卫徵从外头走进厢房,身后跟着一位随从。 随从双手捧着托盘,肉粥清淡鲜香的香味飘入鼻尖,勾得一夜未进食的卫三咽了咽口水。 “如何?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卫徵走到床榻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圈,确认他并无大碍后才放了心。 “主子,昨夜……” 卫三说着话就掀了被褥准备下床行礼告罪,却被卫徵抬手打断了话语。 卫徵知道昨夜自己做得有多过分,强行将人按回床头靠着,没忘了贴心的垫了个软枕。 “身体不适就多躺一会儿,没人敢指摘你什么。” 他朝随从打了个眼色,后者麻利的将托盘搁到桌案上,将碗筷摆好,随后自觉的退下关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两人,没了外人卫三放开了些。 他惴惴不安的说:“主子,昨夜卑职喝醉了……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吧?” 卫徵对他态度越好他就越愧疚,只觉得自己当真没用,帮不上什么忙就算了,竟一杯酒就将他放倒了,还醉得不省人事,真是太失职了。 死士懊恼的神态不似作假,卫徵察觉出了不对劲来了,这态度怎么也不像是事后该有的表现。 “你都不记得?” 他试探性的问了句,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危险。 卫三心头一跳,越发心虚,他低着头不敢看卫徵,弱弱的反问:“卑职……该记得什么吗?” 难道他真的做了什么?也不知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主子看起来这么生气?他不会说是像卫九偷喝了酒发酒疯,剥光了衣服围着校场裸.奔了吧? 也是那次见着卫九发酒疯以后,卫三彻底断绝了碰酒这东西的念头,任由卫二他们使尽了法子都没能让他动摇半分,没曾想昨夜竟被五皇子逼得破了戒。 他光想想自己醉酒,像卫九那样发酒疯的画面就想扣出一条地缝钻进去。 卫徵都要被气笑了,枉他设想了一早上死士醒来会是什么反应,他连对方会与他翻脸闹脾气的可能都想到了,甚至想好了如何哄人,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可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 卫徵憋着气,心想着自己不高兴,也要让死士更不好过。 他故意颠倒是非的说道:“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回来的路上非缠着本王,喊本王相公。然后又醉死了过去,连下马车时都是本王抱着你进来了,好是让府上的下人围观了一路。” 卫三浑身一僵,第一反应是不信的,但脑海里竟突然闪现过一些零零碎碎的对话。 确实该叫一声相公…… 勾引主子可是要受罚的…… 他突然就更加心虚了,越发不敢看卫徵的双眼,自然也就没看见卫徵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 他抿了抿唇,抓着被褥的手指曲起收紧,心慌意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强行将罪名按到了死士头上的卫徵满意了,他并未继续打击三观快要碎裂的死士,而是转身走向放着吃食的桌案。 一路走来,肉粥已经放凉得差不多了,卫徵将其端在手匙搅了搅,又回到床榻边。 只是这回他不是站到床边,而是直接坐了下来。 卫三正好做完心理准备,眼一闭心一横,义正言辞的说:“主子,请您责罚卑职。卑职犯上作乱,按营中律例,是该罚二十鞭以儆效尤才是。” 他做好了被罚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曾想回应他的竟是唇边一点温热的触碰。 他茫然的睁开双眼,才看清抵着嘴唇的不是旁的什么,而是被卫徵拿在手里的汤匙。他垂眸呆呆的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主子居然是要亲自伺候他用膳。。 他惶恐又震惊的倒吸一口冷气,挣扎着就要起身告罪,却被卫徵一个眼神制止。 只见卫徵冷着脸道:“你敢起来试试?” 撑着床榻刚要发力的手顿时就缩了回去,他惴惴不安的喊了一声主子,心里怎么也不踏实。 “张嘴,听话。” 卫徵连着两个命令下来,卫三不敢不从,老老实实的接受了他的投喂。 肉粥入口绵软清香,属实美味,卫三却食不知味,心里乱糟糟的想着事,只是本能的卫徵喂他一下他便吃一口。 一碗肉粥很快就见了底,原本空荡荡隐隐作痛的胃部舒服了许多,卫三看着他起身放碗,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让主子侍候着他用完了早膳。 他完全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内心的纷乱,总觉得昨天夜里大概不仅仅只是喊了主子相公,又让主子抱着回府那么简单。 不然为何主子非但不责罚他,反而还要屈尊降贵的伺候他这么个小小的死士? 卫三想了一天都没想通,直到夜里沐浴更衣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有青青紫紫的淤痕,像是被人故意用了力啃吮出来的。 这种痕迹他并不陌生,甚至化成灰他都能认得的程度。 他脸色一瞬间煞白,指尖不受控制的发颤。 宿醉后被遗忘的记忆终于姗姗来迟,从马车上被主子忽悠着喊相公开始,到被放在床榻上,压着亲吻摩挲嘴唇,而后便是更为过分的情.事。 那些画面一点一点的展现在他脑海之中,叫他失了分寸之余又惶恐不已。 他居然……醉酒后爬了主子的床,还如此的放浪。 主子会怎么看待他?若是主子知道了自己不是第一次,已经没了清白,会不会觉得他恶心?或是日后发现了他与那假卫六的腌臜事,又会如何? 卫三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他下意识的想要逃避,慌乱的穿上衣服,连系带都没扣好,就爬了窗翻出侧殿,三两下隐入夜色之中。 侧殿主卧里,卫徵老神在在的翻看着手中的游记,还在寻思着如何旁敲侧击的让卫三慢慢想起昨夜的情.事时,突然耳尖的听到一声细微的破空声,以及布料随风飘荡的簌簌声。 他打开窗户看去,只隐约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背影,像极了他那本该在沐浴的小男宠。 26-30 第26章 二六没有本王允许,不能随意离开侧殿…… 卫三心里想着事,脑子乱哄哄的,只寻着本能下意识的往前跑,待他回过神来,自己居然跑到了一间极为眼熟的院落里。 是那假卫六带着他来了两次,次次给他留了不堪回忆的院落。 脑海里不由得闪过曾经那些被逼迫着说出来的淫。词。秽。语,昨夜的记忆纷至沓来,两相交织,成了那吃人的深渊旋涡。 卫三眼前发黑,一阵阵耳鸣,仿佛被针扎了一样,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随后扭头就跑。 蹲在暗处见他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两名暗卫面面相觑,互相打眼色,其中一名隐入暗处,朝着侧殿去了。 另一名动身跟着卫三,他知道卫三武功比自己高强,怕被发现了,就没敢跟得太近,只跟了不到半刻钟就跟丢了身影。 卫徵得了消息寻来得到的却是人被跟丢了,他并未生气,只是让那暗卫自行领罚。 他瞧着卫三消失的方向陷入沉思,从暗卫口中的信息来看,卫三此时的情绪不太对劲,应当是一时无法接受昨夜发生的事情,他这个当事人兼主子这时候再出现,显然是不大合适的。 倒不如…… 他转头回那院落换了一身夜行衣,戴上人。皮。面具,化身吊儿郎当的假卫六,寻着卫三的踪迹摸去。 卫三没地方去,最后也只能去了那没荒无人烟的死士营后山。 他蹲在湖边,拘了一把凉水扑到脸上,冰凉的水温刺激着面部的神经,总算让麻木的脑子勉强清醒了些。 他无法自已的颤抖着,眼眶都泛了红。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些,明明他只想安安分分的当个为主子出生入死的死士,最好的结局便是活到退役,被打发着去当个侍卫。 如今非但被一个暗卫纠缠不休,还醉酒爬上了主子的床。 你怎么能这么贱呢? 卫三伸手捂住了嘴,胃里一阵阵抽搐,越发的觉得这样的自己恶心。 今夜无风也无云,月光皎皎,湖面如明镜,将卫三漂亮得雌雄莫辨的面容清清楚楚的映照在其上。 那倒影惊心动魄的美,却脆弱得好似一碰就碎。 他望着倒影的脸,竟生出了就此沉溺水中也好的想法。 卫徵找到他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他伸手去捞影子,任由身体下沉的画面。 他瞳孔微颤,当即也顾不得那么多,飞身上前将即将坠湖的死士捞进了臂弯里。 把人带着离那湖面十丈远,卫徵才敢落了地,还未站稳,他便气急败坏的骂道:“你就这么想不开要寻死?” 当初与他假扮的卫六翻云覆雨后,尚且还生龙活虎的喊打喊杀,怎么换作是与身为贤王的他睡了一夜,就寻死觅活的?他这贤王当的,就那么遭这死士嫌弃? 卫徵气得眼睛都红了,回过神来的卫三脸色一僵,随后突然伸手将他推开。 卫三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卫徵一时不备,被推得往后倒退了两步,待他站稳了脚,就见死士用厌恶屈辱的目光瞪视着他。 “我是死是活还轮不到你来管!” 卫三其实也有些后悔,主子的大业尚未完成,他却在这里寻死觅活的属实不应当。一个合格的死士,合该是死在仇敌的刀刃下,而不是自杀。 他心里已然知道错了,可对上假卫六那张让他生厌的脸时,他就无法控制内心翻涌的愤怒。 明明就是这个暗卫把自己害成这样的,明明是他几次三番的纠缠不肯放过自己,凭什么什么还要做出一副受伤的神情来,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不是吗? 他声嘶力竭:“你凭什么来管我!” 卫徵气笑了,心想就凭他是卫三的主子,卫三这条命都是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凭什么不能管? 他刚动了动嘴,突然想起自己还戴着卫六的人。皮。面具,卫三都快恨死这个身份的他了,还真没资格和立场去管卫三,顿时已经要到嘴边的话被压了下去。 就在这么一瞬间的空档,情绪崩溃的卫三欺身而上,招招狠辣。 卫三恨他恨得牙痒,是当真一点余地都没留,力气下了个十成十。 卫徵怕伤到他,也没敢用全力,就显得束手束脚的。好在卫三一门心思的只想揍他一顿出气,下手没什么章法。 两人打了上百个来回,也只是卫徵身上挂了点彩,算不上多大的伤。 卫三全程一声不吭,哪会看不出对方是在让着自己,在一脚踢中对方的腰腹,看他装模作样的喊疼时,他突然就冷静了。 大约是察觉到他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假卫六立马蹬鼻子上脸的试探:“心肝出够起气了?没出够就再多打几下,我保证不还手。” 话是这么说着,可手却揉着腰腹,一副委屈求全的模样。 卫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表演,混乱了一夜的脑子越发的清醒。 其实算起来,所有的一切过错都是由他而起,是他不够小心中了媚毒,才会与这假卫六纠缠不清,也是他醉酒失了理智,才会爬上主子的床。 说到底不过是他咎由自取,又何必自欺欺人的将所有过错都算到他人头上。 既然事情都成了定局,寻死觅活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显得矫揉造作惹人笑话,还不如接受现实放过自己。 “你替我解了媚毒,是为恩,可未征得我同意夺了我清白是你不对,算起来我们两清了。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也不想再与你计较。” 他攥了攥手指,原以为没那么容易释怀,可当真把话说出口,却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难。 他直视着假卫六道:“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死士的神情太过平静了,像是看破了红尘的死寂,卫徵没来由的心底一慌,收起了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意。 “心肝儿这是什么意思?要与我一刀两断?” 他眼神微冷,带着一股自己都没察觉的恼怒。 卫三抿了抿唇,居然直接不理他转身走了。 卫徵本想去追,可转念一想,好像这样的结果也不错。正好趁机脱离掉这个暗卫的身份,省的日后他还得想法子怎么把这个身份瞒下去…… 卫三并未直接回王府侧殿,而是去了一趟死士营。 他回了自己许久没回的屋舍,原以为会因为无人居住而落下灰尘,倒没曾想竟然十分干净整洁。 他心中有些诧异,因为卫九不是个心细的人,也不会未经他允许就踏入自己的屋舍,这打扫卫生的人便不会是他。 若是换作往常他或许会寻一下答案,但今日实在心烦意乱,便没了探究的欲望。 他抬了根椅子坐在窗沿下,怔怔的望着窗外的明月出神,连灯都没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卫九开门进了房,随后响起窸窸窣窣的换衣服的声音,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卫九并未在屋内逗留太久,拿着什么东西又出了门。 直到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卫三才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攀着窗台跳了出去,关上窗户后踩着月色往侧殿走去。 他一路走得慢,回到侧殿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堂屋内并未点灯,卫三还以为主子已经睡下了,可谁知推开门后,竟直直对上一双隐藏在暗处的锋利凛冽的眼眸。 “舍得回来了?” “去哪了?” 黑暗中的人站起了身,一步步向他逼近,脚步声沉重,压迫感十足。 卫三不自觉的退了半步,连呼吸都忘了,但他很快就强装镇定了起来。 他垂眸冷静的说:“卑职方才回了一趟死士营。” 他确实回去了一趟,算不得说谎。 逼近的人就在此时走到了面前,凌厉的眼神落在他因为心虚而轻颤的眼睫毛上,不置可否的道:“什么事需要去两个时辰?” 卫三不擅长说谎,踌躇着思索了片刻,半真半假的解释道:“卑职寻思着已有月余没有回去,屋舍大约是无人打理落了灰,便回去收拾收拾,没曾想竟忘了时间,这才回来晚了。还请主子责罚。” 说谎! 卫徵危险的眯眼,卫三的屋舍他一直差人打扫着,哪里会需要他花上两个时辰去收拾? 他并未拆穿说谎的死士,纵使心头有气,但一想起之前他失了平日冷静情绪崩溃的可怜模样,便忍不住心软了。 卫徵看着屈膝跪了下去,低着头装得若无其事,实际却指尖微颤,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的死士,缓缓道:“罢了,起来吧,不许再有下次。” 小死士要与他装傻,他若是继续步步紧逼,非但不能把人哄到手,恐怕只会让人跑得远远的,倒不如先按兵不动,徐徐图之。 卫徵轻笑着将死士扶起,在对方忐忑的目光下,仔仔细细的替他整理了下衣襟。 “日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能随意离开侧殿,明白了吗?” 卫三怔住了,竟从这普普通通的话语之中,品出了几分诡异的霸道占有欲来。 他略显不安的曲了曲手指,淡淡的应了声:“卑职明白了。” 第27章 二七让老七去赈灾一事,儿臣不同意…… 那夜之后两人与往常并无不同,除去在外人面前必要的演戏亲昵以外,卫三越发的恪守本分,卫徵想要与他亲近,都必须寻着各种他无法拒绝的由头才能占到些许便宜。 卫徵心头烦闷,但不知出于什么理由,老皇帝在确认他脑疾真的痊愈了以后,竟然给他安排了个吏部右士郎的差事。 他一个空降,实权没多少人脉也没多少,每日除了点卯上朝,就是到吏部去任职当个摆设,直到过了申时才能归家,大大缩短了他与小死士的相处时间。 卫三又躲他躲得厉害,即使回了府,也没有多少机会逮到人。卫徵只能把这笔账记了下来,待来日再连同旧账一起清算。 自从任职后,卫徵算不得忙,但也绝不清闲,哪怕他没有实权,可明里暗里向他投诚的官员并不少。 老皇帝对贤王的态度扑朔迷离,说不重视却马上给安排了差事让他能一同上朝议事,说重视吧,却又只给了没实权却忙碌的吏部右侍郎。 朝中各方势力的官员纷纷揣摩,都没能揣摩出几分用意来,但暗中已有不少当年或仰慕或追随过定国公徐恒的官员向他倾斜了天平。 卫徵倒是能猜测出老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个时候将他放到官场里,无非是为了让他发展自己的势力,好制衡越发嚣张跋扈的五皇子党,与自觉老皇帝死后稳坐皇位的太子一党罢了。 既然老皇帝放任他成长,那么他何不借这东风扶摇直上? 卫徵打定了主意,但却并未心急着拉拢人心,而是放任那些人接近,却又不做任何表态,可有可无的吊着人,暗地里仔仔细细的考察品性。 日子日复一日过了十来天,六月悄然过去,盛暑的七月到来,连同一起来的,还有一则震惊朝野天子震怒的消息。 泉州已经将近两年未降雨,去岁末便闹了旱灾,百姓颗粒无收,泉州知府非但没有如实上报实情,反而强征百姓粮食钱银向朝廷纳税缴粮保自己功绩。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无数从泉州逃难而来的难民涌入京城几十里外的禹城,当地郡守得知消息后立马派信使连夜快马加鞭的将事情上报给朝廷。 旱灾奏折一路直通到御书房,老皇帝当场大怒摔了奏折,命赵福宣百官上朝觐见。 金銮殿内,大禹朝少有休沐日临时召集上朝,不明所以的官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互相打探消息,而消息灵通的那些则忧心忡忡。 太子神情严肃,但却目光隐晦的落在卫徵所在的方向。 而卫徵本人,却与焦急的百官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他老神在在的站在角落里,手执朝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五皇子大约是已经收到了消息,脸上压不住的兴奋和欣喜,表面上却强装一无所知。 少顷,老皇帝被赵福搀扶着坐上了龙椅,百官跪下行礼,被他摆手示意免礼。 老皇帝直奔主题,让赵福宣读了旱灾的奏折。 “泉州旱灾一事,众卿有何见解啊?” 他压着怒火,询问的语气严厉,带着三分的杀气。 朝上百官神色不一,但无一例外的都冒了一身的虚汗。 “怎么?都哑巴了?” 老皇帝一看他们忌讳如深的表现就来气,起身从赵福手中抢过奏折,用力砸向殿下。 “泉州旱灾这么大的事情没一个人发现,你们这些朝廷命官,便是这样当的!” “一群废物!” 他气得拂袖,险些怒火攻心背过气去。 赵福慌忙上前扶住他替他顺气,被他一手推开。 “马上派人去将泉州知府吴奇抓拿回京,直接打入大牢秋后问斩,抄其三族,发配南疆!” 帝王震怒,百官齐刷刷的跪到一片,高喊皇帝息怒。 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一个个都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般一语不发,最后还是赵丞相当了第一个开口的人。 他高举朝简站了出来:“启禀皇上,旱灾一事兹事体大,如今再去问责已经为时已晚,不若先派人安顿灾民,解决泉州旱灾一事以便安抚民心。” “丞相言之有理。” 老皇帝稍稍顺了气,他目光锐利的扫视一圈堂下的朝臣,在触及卫徵时停顿了片刻,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他坐回龙椅上,指尖笃笃的敲了几下扶手上的龙首,沉思片刻道:“这次的赈灾御史,众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赈灾御史可算不上什么好差事,若是做好了解决了旱灾,那日后的仕途便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可若是做不好,丢了官帽还是小事,只怕丢了性命不说还祸及家人。 无人敢接下这差事,而早已被太子打点过的官员们这时便开始活络了起来。 御史大夫站了出来,“臣以为此次赈灾御史该当是贤王殿下。” “哦?为何?” 老皇帝来了兴致,目光在卫徵身上扫视一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衡量与探究。 御史大夫滔滔不绝的拍起了卫徵的马屁,以他少时聪慧通透举例,又明里暗里的暗示他脑疾突然痊愈,必是受神明先祖庇佑,说不定于旱灾有利。 老皇帝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越老便越迷信,御史大夫这番话他是越听越觉得说得对。 他尚且在犹豫,又有二三十来位官员纷纷站出同意御史大夫的推荐,其中不少是近来于卫徵走得近的官员,不知情的人看了只会觉得是贤王暗中授意,为的便是争得赈灾御史一职在皇帝面前表现。 秉承着从众心理,不多时朝中已有小半官员表态希望由贤王前往赈灾。 而作为被推举的当事人,卫徵却始终不咸不淡,不曾做任何表态。 眼看着事情要成为定局,只等老皇帝开口下旨,太子心中暗爽,看卫徵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一丝轻蔑。 隐忍十年,深得父皇宠爱又如何?还不是马上就要败在他手下? “父皇!让老七去赈灾一事,儿臣不同意!” 就在这时,一人横插一脚扭转了局势。 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到了趾高气昂的瞪视了卫徵一眼,甩袖走到堂前的五皇子身上。 第28章 二八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张行被刺杀一案结案后,老皇帝明面上没对五皇子做什么,可态度却一直算不上好,连每日的请安都让他撤了不必去,暗里不知多少人议论他失了帝心。 从收到泉州旱灾的消息后,正愁没有机会向老皇帝刷好感的五皇子当即心思活络了起来。他自诩有本事解决,便信心满满的准备好了说辞,就等着拿下这个难得的机会,结果还没来得及自荐呢,泰半的朝臣却都举荐了脑疾刚好,从未参与过朝政的卫徵。 卫衡当场就不服了,卫徵一个傻子,凭什么来跟他抢功劳?就算卫徵前些脑疾日子好了,可这十年来那是半点好本事没学到,连大字都不一定识得几个,还能一夜之间开了窍懂得如何处理事务了? “父皇,七弟此前可从未独自处理过任何政务,救灾这么大的事情,怎能让他一个没有经验的人直接上手呢?这不是拿百姓的性命当儿戏吗?” 卫衡可一点面子都没留,只差没指着鼻子骂那些举荐的大臣没把人名当一回事了。 他话虽难听,但却是事实,贤王接触朝中事务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一二天,尚且还没见他表现出什么能力来,赈灾这般重要的事,可是牵连着上万人性命的大事,于情于理都不该是贤王去。 老皇帝沉思了片刻,语气不咸不淡的反问他:“那你可有合适人选?” 五皇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朝臣面面相觑,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会上赶着想要这苦差事,众人看向五皇子的眼神都变了质。 老皇帝在他与卫徵之间衡量了半晌,问卫徵:“你可有意见?” 卫徵能有什么意见?这局面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明面上肯定不能表现出来,他颇为惋惜的躬身:“五皇兄说得对,儿臣能力不足,还不足以担起赈灾大任,恐怕会辜负父皇厚望。” 这意思就是不愿接下赈灾御史一职了。 老皇帝又问太子:“太子呢?” 精心谋划许久的阴谋就这么被卫衡搅乱了,太子差点没咬碎了后牙槽,但转念一想,没能给卫徵下成套,先把这蠢货弄死也不算吃亏,便低眉顺眼的回道:“全凭父皇定夺。” 老皇帝看着三个心思各异的儿子,一双浑浊的眼睛看透了一切。他叹了口气,疲惫的摆手道:“泉州旱灾一事,就由五皇子全权负责吧。” 说罢他起了身,也没管谢恩的五皇子与朝臣,伛偻着背脊闷声咳嗽,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赵福极有眼色的示意散朝,而后快步上前扶着老皇帝离开了金銮殿。 赈灾一事就此成了定局,朝臣们全都散了,而五皇子趾高气昂的走向卫徵,还没来得及摆出讽刺的姿态,卫徵已经无视他与他擦肩而过,大步走出金銮殿的殿门。 五皇子被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到了,但扬声把人喊住实在有失皇家风度,便只能脸色扭曲的低声咒骂了两句。 太子冷眼瞧着,暗骂了声蠢货。与他相近的几位大臣暗中与他使了个眼色,他双手揣在袖中,微微颔首…… 赈灾御史最后落在了五皇子身上,这是卫徵早就猜测到会有的结果。他又怎会不知今日这出是太子的手笔?只是他并未将这些小阴谋放在眼中,他甚至不屑于出手,就已经有愣头青横冲直撞的冲到前面,替他踩了陷阱。 那些暗潮涌动并未让卫徵在意多久,出了宫后他便归心似箭的回了王府,结果侧殿里却没有想要找的人的身影。他面色一沉,手一抬,暗处当值的死士便闪身出现跪在了面前。 他冷声问:“卫三呢?不是让你们看好他?” 今日当值的是卫六与卫九,卫六一根筋没看出他在气什么,倒是机灵的卫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卫三方才与卑职说要去一趟厨房,想来应当是去为主子准备晚膳去了。” 卫徵一听果然眉头一松,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小死士心里还是惦记着*他这个主子的,都会主动替他打算了。卫徵没将高兴表现得太明显,矜持的清了清嗓子,又问道:“去了多久了?” 卫九如实道:“已经走了一炷香了,应当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本王知道了。” 卫徵扬了扬下巴,示意两人退下。 他正了正衣襟坐了下来,不过片刻又觉得干坐着倒好像显得他在刻意等人一般,便起身去书架上取了本游记,心不在焉的翻看着。 另一边,站在厨房灶台边的卫三并不知有人殷殷期盼着他回去,正看着锅里冒着黑烟咕噜咕噜冒泡的“鸡汤”发愁。 显然,为自己找点事干好有借口躲避主子的计划失败了。 同样发愁的还有王府的大厨王胖子,他看了又看,实在是说不出违心的夸赞话语来。 他小心翼翼的撇了一眼卫三的脸色,战战兢兢的提议道:“随云公子,您要不……明日再来试试?” 卫三叹了口气,摆手道:“不必了,我不适合下厨。” 他已然认清了自己没有厨艺的天赋,与其说是在下厨,倒不如说是在熬毒药害人,还是另想其他办法吧。 王胖子虚虚的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嘴角差点压不住上扬的弧度。 “那这些吃食属下派人替您送过去吧。” 保温的食盒里被一一放进了数道吃食,王胖子合上盒盖,正要扬声喊来小厮,好尽快把卫生这尊大佛送走,哪知卫三却直接伸手握住食盒的提耳道:“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带回去就行了。” 他在府中下人面前虽是尴尬又没名分的男宠,可实际上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主子做下的决定王胖子自然不敢质疑,便乖乖的缩回手,恭送卫三离开。 厨房离侧殿不算远,左右不过一刻钟就走到了。 卫三推开门走入屋内,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好整以暇,抬高了眉梢的凤眸。 “去哪儿去了这么久?” 卫三没想到他今日居然回来得这么早,他立马想起之前卫徵对他说过不准随意离开侧殿的吩咐,心虚不已的他低头垂眸,指尖握紧了食盒的提耳。 “卑职寻思着主子应当要下值了,便自作主张去了一趟厨房,准备了些吃食。” 卫徵不置可否,放下手中翻得有些皱巴巴的游记,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卫三不得已迎着卫徵紧迫盯人的目光,关上门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他在离卫徵还有半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紧张得不敢与卫徵对视。 卫三在感情一事上颇为迟钝,但却不是不会看人眼色的愚笨之人。他连着十来日装傻充愣的躲避着卫徵的亲近,显然已经让开过荤的卫徵压抑到了极致,看他的眼神越发不带掩饰的露骨,一副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的模样。 卫徵瞧着恨不得缩成一团躲起来的死士,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有胆子躲着他这个主子,倒是没胆面对了。 他耐心已经被连日的摸不着人耗尽了,径直起身朝死士逼近,在后者动了动脚想躲之前,一把扣住了对方的手腕,而后轻而易举的卸了他手中捏得死紧的食盒。 “主、主子?” 卫三被吓得不轻,睫羽轻颤着,隐约觉得眼前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妙。 他有意想躲避眼前的困境,可将他困住的人是他最敬仰的主子,他便怎么也生不起反抗的念头来了。 卫徵便趁机将食盒放到一旁的桌面上,而后手臂一横,将他拦腰打横抱起。 身体突然失重,卫三本能的伸手环住他后颈,像只受了惊的狸奴一般,窝在他怀里微微发抖。 卫徵非但没心疼吓到了他,反而哼笑了一声:“你还想同本王装到什么时候?” “主子这话是何意?卑职不明白。” 怀里的人浑身一僵,脸上血色一瞬间褪去。他强装冷静,眼神却是心虚闪躲的。 卫徵并未立马回应,而是抱着他一路进了房,抱着他坐到了床榻上。 卫三以为他会将自己放下,却不曾想反倒让他直接坐到了大腿上,搂得更紧了。 卫徵确认人跑不了了,便开始与他翻旧账。 “你怎会不明白?” “装着醉酒勾引本王,将本王吃干抹净了以后又装断片失忆,日日吊着本王只让看不让摸,勾得本王对你神魂颠倒的,可真是好手段。” 卫徵一盆盆污水泼来,直接把卫三砸蒙了。他睁圆了桃花眼,雾水蒙蒙的摇头否认:“卑职没有!” 他顶多不过是装了失忆,旁的心思一概是没有的,主子怎能将他想得……这般心思龌龊? “你这张嘴惯会骗人,本王可不会上当。”卫徵可不听他狡辩,霸道的啃吮着他嘴唇细细的品尝了几下,惹得小死士震惊得瞳孔震颤。 卫三大脑宕机,完全不知情况为何会变成这样。他只听到卫徵理所当然的说:“既然你已经将本王吃干抹净了,就得负起这个责任。” 第29章 二九你这是在勾引本王吗? “怎么?你不愿意?” 卫徵眯气双眼,眼神如刀,像是只要他摇头或是说出一个不字来,就将他团吧团吧吃了一样。 “卑职……” 卫三张了张嘴,只憋出两个字就像哑巴一样失了声。因为等得不耐烦的卫徵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直接了当的含住他引人犯罪而不自知,还总是说着气人话的薄唇。 一个绵长的吻,卫三也不算新手了,但依旧学不会怎么接吻,在憋得满脸通红即将窒息的前一刻,卫徵总算将呼吸的权利还给了他。 死士一双桃花眼像是被暴雨淋湿了一般,破碎又漂亮。 “本王亲你,你讨厌吗?” 卫徵按着他湿润的唇角来回摩挲,眼底的占有欲不加掩饰。 卫三将近二十年的人生思想都很简单,进王府之前只需要思考怎能在阿爹的暴力里活下去,进了王府以后只剩下活下去以及成为主子手里杀人的刀,而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他理解的范围。 主子说的每个字分开听他都能理解,可组合在一起,他只觉得仿佛在听天书。 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可讨厌……确实是不讨厌的。 他本能的摇头:“不讨厌的。” 他怎么可能会讨厌被他当做信仰和神祇的主子呢? “既然不讨厌,那你是单纯不想负责咯?” 卫徵一瞬间拉长了脸,活像被玷污后又被抛弃了的黄花大闺女,幽怨的瞪视着他,咬牙切齿的道:“本王守身如玉多年,如今被你夺了清白,你居然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你把本王当做什么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卫三心脏一阵紧缩,差点没被他这番话吓死,他挣扎着要起身告罪,但由于被压得太死,只能无助的摇头摆手连连解释:“没有没有!卑职只是觉得身份低贱,配不上主子。” 主子可是贤王啊,说不定日后还是那问鼎帝位的人,身份何其尊贵,他一个小小的,有今日就不知有没有明天的死士,何德何能呢? 哪怕只是当个男宠,也是不够格的。 卫徵从头到尾都注意着他神情的变化,自然看清了他眼底的迷茫和不安,但也如他意料之中那样确实没有多少厌恶。 他心中其实是有些不快的,会想往日与死士的种种相处,死士除了对他仰慕与绝对的服从以外,是不带任何情欲的,更别谈什么爱慕了。 人性都是卑劣贪婪的,得到了身体,便想连心也要得到。哪怕他眼下只是单纯的馋死士的身体,也霸道的想要死士满心满眼都是他。 卫徵自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见好就收,故意蛮不讲理的说:“本王觉得配得上就配得上,既然你不是不想负责,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日后没有本王吩咐,死士营那边就不用再回去了,好好留在侧殿侍候本王即可。” 现在不爱他没关系,感情都是可以后天培养的,他还不信凭他的手段,撬不开这个榆木脑袋! 卫徵信心满满,倒是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卫三被他一顿乱拳直接打蒙了。他觉得很不对劲,哪里都不对,但多年来的职业素养,让他实在是说不出违抗主子命令的话来,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从假男宠变成真的了。 被忽悠瘸了的小死士再次的被大尾巴狼拐上了床,还被好一顿猛亲亲得七荤八素,晕乎乎的被投喂了晚膳,又被当成人形抱枕搂了一宿。 或许是为了给卫三适应新身份的时间,这几日卫徵倒是没有直接对他下手,不过接吻和亲近倒是做得越发光明正大,丝毫不避讳府上的下人与暗卫死士们。 卫三让主子看上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流言不到一日就传遍了暗卫营与死士营。 他好像成了那戏猴人手中的猴子,昔日的同僚趁着主子上值,一个接一个的跑来围观打趣他。连段统领都找过他一次,欲言又止的给了他一盒金风玉露膏,让他仔细着点保护好自己,可把卫三闹了个大红脸,又羞又气又无可奈何的窝在卧室里怀疑人生。 他拿着一块小铜镜,左看右看,实在没想通除了一张脸,他哪里值得入了主子的眼? 他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的问:“你说主子到底看上了我什么?” “三哥长得这般好看,主子喜欢你那不是正常的吗?谁不知道主子喜好美人啊。” 卫九不知何时倒吊在了房梁上,巴巴的接嘴,下一秒,一根泛着幽幽绿光的银针朝他脸部疾射而来,他不得已抬腰起身,抓住房梁而后灵活的空翻落地。 “三哥越来越凶了,每次夸你漂亮你都要打人。” 他站到卫三面前指指点点的抱怨,身体却还处于警觉防备的状态,就为了在卫三暴打他的第一时间跑路。 卫三不想与他争辩,一个人胡思乱想不得章法,正好卫九自己送上了门来,他便将自己内心的疑惑说了出来,想叫他帮自己分析一下。 卫九是所有死士之中年纪最小的,性子思想都跳脱。 他捏着下巴沉吟片刻,挤眉弄眼的问:“你跟主子……那啥啥了没?” 思想单纯的卫三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皱眉:“什么?” 卫九委婉道:“就是……共赴巫山云雨了没。” 卫三这回懂了,抿着唇涨红了一张脸。他不说话,但卫九已经一副我懂我都懂的神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主子今年都二十有四了,换作旁的男人,到了这个年纪崽子都好几个了。主子刚开了荤,你又是第一个,长得又这般好看,看上你一点都不稀奇。” 卫三微微蹙眉:“可是……”为何非得是他呢?想要爬上主子床的人,少说都要从贤王府排到京城城门去,主子真想要谁,那不是勾勾手的事情? 卫三思想保守,虽情爱一事从未考虑过,可心底还是更倾向与一生一人的。加上他已经算不上什么干净的人了,怎么看都不配入主子的眼。 “主子这叫老房子着火烧得旺盛,你得体谅他不是?等主子过了那新鲜劲儿,见了更多美人,或是娶了王妃,那时候就没你什么事了。” 卫九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但他很有一套歪理邪说,居然还真把卫三给说动了。 卫三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主子憋了这么多年初偿情欲,会觉得新鲜也正常,他只管把人侍候好了,来日主子成了婚,他自然就能回到死士营中重新当他的死士。为主子办事杀人是分忧,解决生理需求也是分忧,左右都是殊途同归,不过是换了个方式,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在卫九的歪理邪说洗脑之下,卫三自我开导了一番渐渐就想通了,压在心头好些日子的郁气也就散了。 他朝卫九道:“你说得对。” 卫九见他想通了也很欣慰,自认为又为他的好三哥分忧解难了一回,心情极好的顺了一盘糕点走了。 卫三在卫九走后一个人发了一会儿的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神闪躲红透了耳垂。 他捂着嘴缓了好半晌,慢腾腾起身,而后对院外守值的婢女道:“你去替我……” 他欲言又止了半晌,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把话说全了。 “去准备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刚从吏部下值的卫徵还不知有多大个惊喜在等着他。因为卫三这几日的乖顺听话,昨夜更是除了最后一步该干的都干了一遍,可把卫徵春风得意坏了。 与他一起下值的吏部士郎瞧了他好几眼,还没开口问他高兴什么呢,卫徵就已经像只开屏的孔雀般拉住他炫耀道:“刘大人怎么知道本王那小男宠前两日与本王说了心悦本王?” 吏部尚书:“…………”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 除他以外,其他下值的同事全都被炫耀了一圈,可把一群大男人给无语住了。 卫徵逢人炫耀完以后挥挥衣袖上了马车,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他回了王府直接就去了侧殿,找了一圈没见着人,问了婢女才知道人去沐浴了。 他疑惑的看一眼天色,这么早就沐浴? 虽然有些奇怪,但卫徵也没多想,只是吩咐婢女先让厨房把晚膳准备好,等卫三回来便直接上菜。 结果卫徵没能等来晚膳,倒是先等了惊喜。 卫徵一边等人,一边习惯性的取了本游记,刚坐下打开还没看上两眼,就听声衣料擦过门槛的轻响,随后一股皂角的清香便传入鼻间。 “今日怎么沐浴这么早?” 他知道是卫三回来了,说着话时放下游记,一抬头却是愣住了。 沐浴过后的小死士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褂,许是急着回来身上的水并未擦干,侵湿了薄薄的衣料,淡粉色的肌肤贴着衣料若隐若现。 “主子。”卫三从来没学过如何侍寝这种事情,他手指难为情攥紧了衣襟,视线撇开不敢与眼前神色越发暗沉的卫徵对视。 “小死士……”卫徵喉结动了动,嗓音干涩微哑,“你这是在勾引本王吗?” 第30章 三十这小男宠,莫不是吸人精气的妖精…… 王府厨房里,王胖子一脸忧愁的看着来回热了三遍的晚膳,心想:难道我的厨艺不行了主子嫌弃了?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人来传膳! 王胖子怀疑人生中,而他心心念念的王爷正餍足的搂着累晕过去的死士稀罕的亲亲抱抱,亲完了才想起还没给人清理,于是又起身吩咐候在门外的随从准备热水,然后才反身抱着人去了浴室。 卫三实在是太累了,被按着上下其手洗了一通都没有醒来,本想把人叫起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的卫徵立马放弃了这个念头,心满意足的搂着人重新躺回床上。 等卫三被饿得醒来时,卫徵早已经去上朝去了。 不同于昏睡前的黏腻,身上清爽干净,显然昨夜是被好好清理过了,甚至换上了干净的里衣。 卫三诧异的怔了怔,原以为还得自己醒来后再清理,没想到居然已经被打理的干干净净了。他模模糊糊的想起昨夜似乎是被主子亲自清理的,不禁内心里划过一丝暖流,莫名有种是被珍视着的错觉。 他心中感动,只是刚动了动身子,就忍不住吃痛的嘶了一声。身体酸痛得比第一次还要难受,像是被五匹马拉扯着四肢奋力奔跑过一般,喉咙也得像缺了三天水的旱地,又干又涩。 他强忍着疼痛爬起身,腿还没伸下床榻,就见管家李但带着两名婢女走了进来,一见他居然自己起了床后倒吸一口冷气,随后一把冲过来扶住了他。 “小主怎么就起来了?快些躺回去!” 李但满脸焦急,瞧他的眼神都是不赞同。他强硬的压着卫三靠到床头上,贴心的给他垫了个靠枕,嘴巴喋喋不休的说着:“王爷上朝之前可是吩咐过老奴的,让老奴好生盯着您好生休息,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老奴便是。” 卫三嗓子疼浑身都疼,被李但这么一按,差点没闪了腰。他倒也不是非要起身,只不过想要喝口水。但李但明显是不准备让他下床了,他只好艰难的指了指茶桌上的茶水,还没开口说话,李但已经心领神会的朝一旁的婢女道:“还快些给小主倒杯茶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是!” 婢女被骂得肩膀缩了缩,丝毫不敢耽误,倒了杯水端了过来。她本想侍候着卫三喝,却被卫三惊恐的后仰着躲开了。 “我自己来就好。” 未免婢女太过主动,卫三撑着一把破锣嗓,迅速夺过杯子一口喝下。 来回喝了好几杯,干涸的枯地总算得以滋润,卫三这才有活过来的错觉。 “小主,王爷吩咐过您一夜未进食,早前已经让厨房备着早膳了,您看是现在传膳,还是再等会儿?” 管家李但尽忠尽职,他这么一提醒,卫三才想起来饿。昨夜晚膳没吃,又消耗了一夜体力,难怪除了酸痛以外还觉得四肢虚浮无力,想来多半是被饿的。 他说:“现在吧。” 一刻钟后,卫三谢绝了婢女侍候他洗漱的要求,又问了管家卫徵的行程后,将三人一同遣散了出去。 管家蹙着眉似乎不想走,卫三只好再三保证等他吃完了早膳,一定乖乖躺床上修养,管家这才盯着他吃完早膳上了塌以后,领着人走了。 屋内又恢复了清净,卫三得以喘口气。 窗外窸窸窣窣的传来声响,他眼神冷厉的扫视过去,恰好与爬窗户爬到一半的卫九对上了眼。 他一眼瞧见卫九手中颇为眼熟的小青柚瓷瓶,脸色发黑的问:“大清早的爬窗做什么?” “三哥。”卫九讪讪的摸了摸鼻尖,扬了扬手里的小瓷瓶:“这是那些青楼小倌惯用的金风玉露膏,我估摸着三哥用得到,便给你送一支过来。” 卫三:“…………” 怪不得眼熟,可不就是与段统领送他的那支一模一样么? “用不着!” 卫三心中羞恼,脸上却面无表情的下逐客令。 卫九虽然年纪小,可他却很会看人脸色,他知道卫三是不好意思,于是忽略他快要杀人的眼神,迅速将瓷瓶抛向床榻,留下一句:“三哥别害羞,作为下方的人总会吃苦些,可得仔细养护着,万一生病了可就不值当了。” 也是怕卫三跳起来将他按倒暴打一顿,卫九话一说完马上就跑了,连窗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卫三捏了捏被他气得突突直跳的眉心,心想着等回头再与卫九算账。 自卫三想通了以后,他再也没避讳过卫徵的亲近,听话乖巧到予取予求的地步,卫徵说什么就做什么,连着一起看龙阳小人画研究姿势的要求都红着脸同意了。 这可把卫徵高兴坏了,大手一挥,王府上下所有下人加赏了一个月的月钱,自然也包括了死士与暗卫们。 “之前只当卫三受宠是浮于表面演给外人看,如今看来主子是真的宠爱他。” 卫二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呲着个大牙乐开了花,心里盘算着等换了值,一定要去找个姑娘寻欢作乐一下。 卫六一声不吭,低头摸着钱袋里碎银,闻言附和的点头。 倒是卫九颇为忧愁:“我怎么觉得,以主子眼下这看肉骨头一般的稀罕劲儿,三哥想回死士营的愿望恐怕有点玄乎。” 他可是最清楚卫三有多想回来的。 刚从外头打探完消息回来的卫五敲他脑门一记:“想那么多干什么?难道主子还能把卫三给纳了不成?” 想也知道不可能,主子可是还要与世家嫡女成婚的人,哪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死士放弃世家的助力? “也对。” 卫九点了点头,马上把这点忧虑抛之脑后,兴奋的加入了关于晚上要去哪里寻欢作乐的话题之中。 段林瞧着底下兴奋的死士们,想法可不如他们这般乐观。以他对卫徵的了解,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不择手段也必须弄到手,得到了便绝不可能放手。 除非卫三叛主,否则怕是回不来死士营了。 身处旁人议论中心的卫三一无所觉,此时他正被一众婢女围绕着梳妆打扮。 “小主您别动,让奴婢为您沾点胭脂,保准能将王爷看迷了眼去。” 婢女嬉笑着,用一只细细的眉笔在他桃花眼下点了颗嫣红的泪痣,本就勾人的桃花眼顿时更显风情万种,又平添一层脆弱与淡淡的愁丝,只叫人一眼就想将他拥入怀中好生呵护着。 卫三凭着天生的好皮肤,他从未抹过脂粉,今日却是黄花大闺女上花轿头一遭。 他起先是不同意抹粉的,可婢女却说是王爷吩咐下来,要让他好好打扮,下值后要带他去京中赶乞巧庙会。 主子吩咐的,这可就拿捏到卫三的死穴了,纵然心中不喜,他还是忍耐了下来。 婢女替他挽了发簪,来回打量了片刻,觉得少了些什么,其中一位婢女小跑着出了门,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支开得正艳的艳红月季。 婢女将月季簪在他鬓边,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小主真好看,那京城第一美人,怕是都比不上小主三分的好颜色。” 虽然只是比脸,可卫三一个大男人,并不喜欢被人拿来跟女子比,但他也不好对一个没有恶意的小姑娘摆脸色,只能无奈的说:“姑娘可莫要取笑我了。” “怎能说是取笑呢?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呢。” 他脾气好,婢女们嬉笑成一团,但能在王府里待的都是会察言观色的,几人见好就收没再打趣他的容貌,而是开始围着他一件件的替他试着衣服。 卫三被折腾了近一个时辰,等他穿戴好人都快要麻木了。 但不得不说婢女们装扮人的手艺确实极好,卫三本就独得上天偏爱的好容颜,让那红花与眼角下一点朱红点缀得更为勾魂夺魄。本应是极艳的妆容,又让那一袭温柔的月牙白广袖襦服中和了明媚的艳丽,糅杂着几分清冷与脆弱。 他看着铜镜里顾盼生姿,美得雌雄莫辨的美人,差点就认不出那是自己来。 脑海之中不由得想起主子不止一次夸过他漂亮,他从不曾当过真,如今这么仔细一打扮,他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自己的美貌来。 幸好他并非自恋的人,只多看了两眼,便起身挑了一张半遮面的狐狸面具戴上,在婢女们仿佛控诉他暴遣天物的目光中戴上了面具,随后吩咐道:“备马车吧,快要到王爷下值的时辰了,可莫让王爷久等。” 婢女们只好簇拥着他往王府门外走去,待一行人到了府门,马车恰好被小厮拉着停到门前。 卫三遣散了婢女,只带走了卫九装扮成的小厮,还有假扮马夫的卫六。 昨夜卫徵并未节制,卫三被折腾大半宿本来就没怎么睡好,之后又被了婢女们梳妆打扮了一下午,上了马车没多久就乏了。 他对外间道:“我歇一歇,等到了地,你们记得叫醒我。” 充当马夫的卫六闻言撩开车帘道了声好,卫九本来蠢蠢欲动想进去好好瞧瞧他模样,见此只能遗憾作罢。 马车晃晃悠悠的在京郊官道行进,大约一个时辰后,稳稳的停在了吏部的大门前。 正值下值的时辰,已经有不少吏部的官员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贤王府的马车好认,官员们只好奇的看了一眼便并未多在意,直到那马夫俯身撩开车帘一角,露出马车内素手撑脸闭目沉睡的美人时,路过的官员们齐齐停住脚步被吸引了目光。 原因无他,实在马车内的美人过于貌美,京中还未曾见比他还好容颜的人,也不知是哪家养出来的贵公子,养得这般玉树兰芝天人之姿。 有去过太和殿宫宴的官员越看越觉得他眼熟,仔细回忆了片刻,突然惊觉,这可不就是贤王那位被宠成眼珠子的男宠随云公子吗?怎的比之上次更漂亮了? 这小男宠,莫是会吸人精气,以保青春貌美的妖精不成? 30-40 第31章 三一被哄骗着答应的事怎么能当真?…… 卫九并不知那些官员的思维已经歪到天边去了,他压低声量轻唤了一声卫三:“小主,已经到吏部了。” 卫三其实早在马车停下时便醒了,只是不知为何打不起精神,有些懒洋洋的,并不是很想动弹,便拖到了此时才缓缓睁眼。 “王爷出来了吗?” 他还是觉得困倦,问话时嗓音带着轻微的鼻音,显得格外的软糯无害。 卫六抿了抿唇,不知为何,竟觉得眼前的人与他记忆之中那个话少孤僻又死脑筋的卫三完全不同。以前的卫三就是一把开了刃只知饮血的兵器,而今却像是被上了色釉的陶瓷娃娃,多了几分灵动,有了人样。 人还是那个人,但气质却是天翻地覆的变了。 侧殿的伙食可真是养人。卫六心里嘀咕了一句,丝毫没有想歪。 他点头道:“眼下这个时辰,应当是差不离了。” 卫三嗯了声,刚要起身下马车,就见卫徵已经跨出府衙门槛,径直往马车这边走了过来。 卫徵一见卫三这身行头,果然如那些婢女说得一样被迷了眼。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王爷。” 卫三差点脱口而出喊了主子,幸好及时刹住了嘴,他再想起身下马车行礼,卫徵已经走到马车前,踩着架子俯身钻进了马车内。 他眸色幽深,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在卫三身上一寸寸扫过,似乎极为满意他今日这番装扮。 马车外明里暗里的浮动着似有若无的探究视线,卫徵抿唇哼笑了声,折扇在掌中轻轻敲了敲,戏谑道:“一日不见,本王的随云可越发好看了。快,让本王好好瞧瞧。” 卫六与卫九眼观鼻鼻观心,识趣的拉下车帘,双双跳下马车站到了半丈开外,俨然是要给两人留出私密空间来。 难得见贤王一改往日正经的作风,原本只是暗中窥视的官员们干脆停下脚步驻足观望,果然见贤王急色的将那貌美男宠扑倒,那男宠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王爷,这可还在外头……嗯……哈……” 话未说完,也不知做了什么,男宠原本清冷的声线压抑不住的上扬,带着几分粘稠的情愫与娇嗔。 只是听声音便勾人得紧,好些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官员被勾得起了反应。 若是将美人压着身下行那巫山云雨之事的人是自己…… 官员们浮想联翩,马车内的动静持续了小半盏茶时间,而后突然陷入了安静。 又过了片刻,车帘被再次掀开。 卫徵先下了马车,在整理被抓得有些起皱的衣襟时,仿佛看穿了那些人脑子里污秽的幻想一般,目光冷厉的一个个看去,警告着他们不该肖想的别想。 官员们纷纷回过神来,惊了一身的冷汗,才想起自己在意淫的对象可是贤王最为疼宠的男宠。 贤王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白日宣淫,惹得自己在人前丢了脸面,年轻官员们敢怒不敢言,心里盘算着等明日早朝,定要好好参上贤王一本。而此时的他们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尴尬的抬袖掩面,快步离去了。 没了旁人窥视的目光,卫徵才屈指敲了敲马车车厢:“下来。”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随后是一声声衣料摩挲的轻响。 过了好半晌,卫三慢悠悠的掀开车帘下了马车,他身上月牙白的广袖襦服穿戴得整整齐齐,有些散乱的发丝也被一丝不苟的别在了耳后。若是忽略他略微红肿水润的薄唇,以及下马车时因为腿脚虚浮差点没踩稳的步子,光看表象倒是极为正常的。 “过来。”卫徵意味深长的勾唇,朝他伸手。 卫三艰难的向他走去,感受着那处别扭与濡湿,脸颊飞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短短几步路却让他汗湿了额发,隐忍的轻颤着指尖。 卫徵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反应,在他走到自己跟前时握住了他的手指,奖励般捏了捏:“好乖。” 像是被欺负狠了一样,卫三雾蒙蒙的桃花眼欲语还休的看向他。 只一眼,卫徵就差点没把持住什么都依了他,可话到嘴边却在最后关头让他给咽了回去。 他搂住卫三的腰,将人往怀里带。 “今夜京城极为热闹,沿途景色想必也是好看的,随云陪本王好好走走如何?” 卫三心神一震,惊恐不已的抬眸:“王爷……能不能……” 吏部府衙就在皇宫外,步行到居民区可要走上差不多一个时辰。一路走过去?那岂不是得折*磨死他? 卫徵假意生气:“这可是你昨夜就答应我的。” 卫三都快要哭了,兴致极浓时被哄骗着答应的事情,怎能当真呢? 卫徵不但当了真,还变本加厉的讨要了好处。他存心想要折腾卫三,直接遣退了卫六与卫九两人,连随行的小厮都不让跟着,不由分说的揽着卫三的肩膀直接往前走。 唯一一点好的,大概就是将落在马车里的狐狸面具拿了回来,扣在卫三脸上给他留了几分脸面。 京城街道沿途景色果然与以往不同,张灯结彩的仿佛过年,河堤岸边挂了不少灯谜,等着有兴致的人前去解谜。 一路走来,卫徵倒是好兴致,只苦了卫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磨到天黑尽,等他被带进了一间酒楼雅间时,已是汗水浸透了里衣。 没了路人的目光,被折磨得虚软的卫三干脆卸了力,靠到了卫徵肩膀上,细细喘息。 他破罐子破摔的想,反正在主子面前什么丢人的姿态没做过,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 “真可怜,都累坏了,瞧着就让人心疼,” 卫徵嘴上说着心疼,可脸上却全然是心满意足的餍足。他将卫三扶到软榻上,示意他侧躺着。 “今日就先放过你这回,等回了府,本王再讨要剩余的好处。” 他说着话时,手指扯掉狐狸面具的绑带,面具落在地上铺着的毛毯上发出一声闷响,而后撩起卫三那被压褶的襦服衣摆。 修长的手指坏心眼的曲起勾弄,卫三隐忍的蹙眉,咬紧了牙关,才没失态的哼出声。 小死士过于能忍,卫徵心中不满,但念及小死士面皮薄,等会儿又会有人来,到底没再多做什么。 他这人小气,可容不得别人看到小死士这番漂亮的姿态。 叮当一声脆响,一根一寸长拇指宽粗的玉势被搁到了软榻前方的小矮桌上。 玉势不知被什么包裹过,湿淋淋,又黏腻。 卫徵哼笑了声:“果然,本王就说你会喜欢。这次准备得匆忙,等下回再换根大些的。” 卫三一眼都不敢看,只恨不得当场生出条地缝来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才好。 死士竭力装若无其事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卫徵没忍住挑起他下颚吻了上去。 “嗯……” 这会卫三再也没忍住闷哼出声,但由于嘴唇被堵住,口腔也被肆意的掠夺,除了闷哼就发不出其他声音来了。 绵长的吻持续到厢房门被敲响。 门外卫九与卫六实在是不敢打扰主子兴致,但眼看着主子约好的人来了,正在隔壁雅间侯着不得不禀告,于是两人划了半天的拳,最终以卫九败北收场。 卫九龇牙咧嘴的朝卫六比划威胁,后者老神在在的扭头转身不理他。 愿赌服输,卫九只能认命,深吸一口气,带着慷慨就义的决绝敲了门。 “主子,王大人他们到了。” 室内安静好似无人在内,但卫九与卫六可都是习武之人,耳力非寻常人能比,暧昧的细响落在耳中,纷纷忍不住神态不自然的抿了抿唇。 两人脑子里同时默契的想:主子不会当真这般急色,这个节骨眼还在里头办事吧? 两人眼神复杂,倒是对卫三升起几分怜爱来。 身为死士却被主子瞧上,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件好事。反正换作是他们,大约是没办法做到这般坦然的。 不等两人多想,屋内传来卫徵较之以往更为沙哑低沉的嗓音。 “去请他们过来吧。” 厢房的门被由内向外打开,开门的人是身为主子的卫徵,室内的情景与他们所想象的大不相同,没有半点让人浮想联翩的痕迹,穿戴得一丝不苟的卫三老老实实的端坐在软榻上,脸上的狐狸面具也将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态。 光从表象来看,是极为正常,但细微末节之中又显示着异样的暧昧。 两人目光乱窜,虽然做得隐晦,可哪里瞒得过精明的卫徵?他神情自然的取出手巾,一根一根的擦拭着手指,语气平淡的道:“还在看什么?还不快些去办事?” 两人一激灵,忙不迭的齐齐转身往旁侧闪身而去。 不多时,隔壁雅间传来卫九通报的低语,而后便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主子,卑职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卫三已经缓过神来了,自觉主子应当是要与人商议大事,他在这里怕是不妥,便自觉的提议避开一下。 他欲要起身,哪知卫徵却压住他肩膀将他按了回去:“不必,你走了一路也累了,就好好在这坐着,他们不敢说什么。” 卫三桃花眼微睁,莫名的情愫缭绕心头。他低头垂眸,轻轻应了声:“是,主子。” 第32章 三二你会永远都陪着本王的,对吗?…… 王大人他们当然不敢说什么,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本该是放着软榻的地方突兀的被一道屏风隔绝,隐隐约约能见到两个亲昵交叠的身影。 在他们踏进房门后,贤王才慢条斯理的从屏风后走出来。 雅间隔音效果还算好,但不代表一点声响都听不到,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屏风后,卫三羞耻的喘着气,那根万恶之源的玉势已经被好好的包裹在了手巾里,色泽莹润,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经被拿来做过什么。 屏风外不时传来卫徵与人交谈的欢声笑语,仅仅只是听着声音,卫三的身体便违背了理智的控制,自主的细细战栗着,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抚摸着。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坏掉了,否则怎会只是听到声音都有了感觉。 他羞耻的抬手横在眼前,牙齿咬着下唇,无声的闷哼…… 卫徵送走了王大人一行,门一关上就折返回屏风后,正要好好与小死士厮磨亲昵,却发现小死士像是做了心虚事般,蜷缩着身体闷头盖脸的背对着他。 空气之中隐约浮动着一股淡淡的麝香,卫徵可不是以前那个不经房事的新手,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闷笑了声,榻上的人肉眼可见的轻颤了下,身体缩得更紧了。 他并未多说什么,而是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转身走出屏风,而后隔着房门对外头的卫六卫九吩咐道:“去,让小二打盆热水上来。” 卫六卫九:“…………” 倒也不必这么不避讳吧?这王大人他们前脚才走啊! 两人心有戚戚焉,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死士,是不能对主子的事情有任何指摘的,连多想一下都不行。 过了大约半刻钟,小二将盛着热水的铜盆和一条崭新的罗帕搁到木架上,谄媚的点头哈腰说了几句好话,卫徵随手赏了他一锭碎银,他立马眉开眼笑的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好了房门。 卫徵将罗帕浸湿又拧干,坐到了卫三身旁,显然是打算亲自帮他清理。卫三也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顿时惧怕的抖了抖,藏在发丝里的耳垂红得惊人。 他闷闷的说:“主子,卑职……自己来。” 卫徵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耳垂,好笑道:“害羞什么?你的姿态哪样本王没见过?不就是泄了吗?多大的事儿。” 他说的是事实,但卫三还是觉得丢人。眼下他算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连想要维持最后一点尊严自己清理都不成。卫徵摆明了是一定要亲自上手了,他只能咬牙忍耐,再次破罐子破摔。 卫徵满意的捏着他后颈的软肉,“真乖,这才是本王的好男宠。” 卫徵当然不是单纯的简单清理,等两人收拾好踏出雅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期间发生了什么,看卫三闪躲的眼神就知道并不简单。 卫九与卫六互相使个眼色,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七月七乞巧节,按照大禹朝的习俗,京中连着三日点花灯开游园庙会,但凡是年轻的男女皆盛装打扮,脸上戴上面具,女子手持香囊罗帕,而男子则配玉佩折扇,若男女之间看对了眼,可互赠信物,待乞巧节后,男子便会带着信物上门议亲。 卫三脸上的狐狸面具被卫徵摘了,卫三不解,后者振振有词道:“未婚配的男女才戴面具,你可是本王的男宠,戴着面具是想勾引哪个单身男人或女子?” 卫三被说得哑口无言,本来只是为了随习俗才戴的面具,到他嘴里却被扭曲出了其他的意思来。 未免被戴上故意勾引人的黑锅,卫三只好由着卫徵把狐狸面具随手丢给了卫六。 卫六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面具,又再卫三二人身上打转了一圈,觉得这面具大概率在自己手里待不了多久。 没过多久,卫徵黑着脸朝他伸手:“面具,拿来。” 卫六心道果然,面上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上。 也不能怪卫徵气急败坏,实在是卫三那张脸杀伤力过于大,不但勾得路过的男子走不动道,连那些个小姑娘都一脸娇羞欲语还休的拧着手绢,想要上前与他交换信物。 这可就让卫徵极其不爽了,他那么大个人杵在隔壁与死士肩贴着肩,但凡有点眼色的都该知道他们是一对,还上赶着在他面前挖墙脚。 在连续拒绝了几位欲要结识攀谈的男男女女后,卫徵总算忍不住了,狐狸面具被他牢牢扣在卫三脸上。只是戴上了面具仍觉得不够,若不是天热,他差点就要吩咐卫九去买件带兜帽的斗篷来给卫三穿上,恨不得将他遮个严严实实,不准外人看到一根头发丝。 卫徵独占欲作祟,干脆让卫六与卫九潜入暗处跟着,带着卫三避开人群,上了京城最高的那座塔楼。 塔楼最顶层可以将整个京城的夜景收入眼底,普通百姓是没有资格登上去的,能上顶楼非富即贵,又怎么会认不出京中最近的大红人贤王? 贤王带着他的小男宠私会,他们这些路人甲在这碍眼可就不美妙了。 不多时,塔楼顶层的人便识趣的离开,将顶楼让了出来。 本就不多人的顶层一下子空荡荡的,只剩下并肩而立的主仆二人。 夜空悬挂着一条银河,繁星重重点缀闪烁,朗朗明月悬挂正中,丝丝缕缕的云烟随风缥缈。 夜里风大,塔顶的风只会更为猛烈,两人的长发如金蛇狂舞,互相纠缠着,难舍难分。 卫徵好像只是单纯的带他上来看夜景,并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来。 塔楼下是人间烟火,成双成对的佳偶并肩而行,偶有孩童在闹市中嬉闹追逐,手中的风车呼啦啦的旋转,又在看到扎着糖葫芦的草垛时急急刹住,扯着父亲母亲的衣摆闹着要上一支。 卫徵垂眸看着,仿佛得了乐趣,忍俊不禁的笑着道:“还记得本王上一次来看灯会,是七岁那年。舅舅借着跟母妃问安的由头,偷偷将本王带出宫。” 他指着那个要到了糖葫芦,正抱着父亲大腿撒娇的孩子:“那时我也是像他那样央求舅舅给我买支糖葫芦,只是我刚换了乳牙,舅舅不肯给我买,我便与他好是发了一通脾气。” “那一晚舅舅带我去猜了迷放了花灯,带我尝了许多宫中吃不到的小食,也来了这塔楼俯视整个京城。” “他跟我说这个繁华安定的大禹朝,是徐家祖祖辈辈拼死守下来的,让我长大以后也要好好守着这片江山。” 卫徵说起那些久远的记忆时神态是怡然自得的,连尊称都懒得说自称了我。 卫三看着他,无端觉得眼前的他不如表面那般轻快。掩藏在内心深处的,大约是难以排解的寂寥和悲伤。 他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于是他开口问道:“后来那糖葫芦主子要到了吗?” 卫徵怔了怔,陷入了回忆,就在卫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淡淡的说:“要到了。” 只是不是在灯会时要到的,而是在他舅舅出兵大金,临行前差遣副官送来的。 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舅舅,因为舅舅在出兵的第三年,他十岁生辰的那一天,战死沙场了。 不知哪里放了烟火,五光十色的绚烂烟花在夜空之中炸开,绽放了一瞬间的瑰丽后,又拖着长长的尾巴消逝在空中。 卫徵很自然的握住卫三的手,霸道的插。入指缝之中,十指相握。 “卫三,你会永远都陪着本王的,对吗?” 卫徵低声呢喃着,突然刮起的烈烈罡风将话语割碎,叫人听不清说了什么。 他这前半生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一但得到了什么,就会忍不住想要抓牢握紧,一遍遍的确认这东西不会突然失去。 卫三确实听不真切,但却会读唇语,他毫不犹豫的说:“卑职生来便是属于主子的,主子在哪儿卑职就会在哪儿,哪怕是死,卑职也要回到主子身边再死,这是永远都不会被改变的事情。” 他不知道卫徵听不听得清楚,但心里这么想,便也就脱口而出了。 卫徵听着高兴也不高兴,他眉头紧锁,用力掐了一把卫三的手:“不准乱说话。” 他说错话了吗?主子怎么反而更不高兴了? 卫三本是不解的,可转念一想,大约是刚才说了死这个字眼,让主子觉得晦气了吧。毕竟是大过节的,自己却说这般不吉利的话,主子会生气也是正常。 他自觉犯了错:“是卑职说错话了,还请主子责罚。” 卫徵侧目,一看卫三那诚惶诚恐的表情,就知道他必然是想歪了。 他叹了口气,空闲的那只手抬起,食指曲起,在他脑门上用力敲了一记:“你这条命是本王的,没本王允许不准死,连说也不可以。” 卫徵最后关头卸了力,看着气势汹汹,实际真敲上去却是不疼的。 卫三却是蒙了,不是疼,而是意外。意外主子在意的,竟是不希望他说自己死。 没来由的,卫三心底弥漫着一股欢喜。 这是不是说明,在主子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的? 能得到主子的在意与认可,这大概是他的死士生涯最为辉煌的成就了。 第33章 三三本王要的是贤王的项上人头 乞巧节过后的日子并没有太多的改变,除了休沐,卫徵仍然要上朝和去吏部上值。明面上他还是那个没有任何实权,上朝都只是当背景的贤王,可细微末节之中却变了许多。 原来朝中商议大事时是与贤王全然无关的,自乞巧节那夜会面后,以兵部尚书王大人为首的一众官员,以及朝中大半武官纷纷倾向于贤王,隐隐形成一股新的势力,与太子一党五皇子一党分庭抗衡。 老皇帝看在眼里,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颇有任由其成长的意味。 会审时度势的官员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但也只敢在暗地里自行腹诽,丝毫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七月末发生了件大事,前往泉州赈灾的五皇子,前脚刚到泉州后脚就被一群闻讯而来的流民围堵了。 闹事的都是些难民,五皇子为了美名,便命令随行的官兵不能过于为难,官兵们只能好言劝说,但看到食物红了眼的难民哪会跟你讲道理?人人都怕少了自己那口吃的,有人带头哄抢物资,于是本来就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失控。 赈灾物质被抢夺了小半,五皇子也因马匹受惊落马摔折了腿,如今正在泉州知府府衙养着伤。 泉州赈灾一事出师未捷身先死,老皇帝发了一通火,当天就下旨派了一位大臣去辅佐五皇子。 说是辅佐,可大家伙心里都明白,这是去接替五皇子的。 如此看来,圣上对五皇子是真的不满了。 朝中本来三足鼎立的势力,五皇子一脉因着这事陷入式微的境地。 七月一过到了八月初,殿试就要开始着手准备,这差事最后落在了太子头上,卫徵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当日下朝后,王大人曾找过他:“如此好的机会,王爷为何不争取?” 卫徵意味深长的说:“争是争,不争也是争,本王为何要争?” 他现在可还是那个刚插足朝廷没有后家支持,需要仰仗老皇帝才能发展势力的七皇子。 老皇帝猜忌心重,越是要争表现,反而越遭忌惮,他又何必去自讨苦吃? “不急,本王自有决断。” 王大人以为他是另有后手,没曾想卫徵说不急就真的不急,两天休沐日,本应是最好的与官员打交道的日子,他竟然带着男宠出城去了马场骑马! 听到手下报告贤王行程的王大人当场无语,开始怀疑当初决定跟随贤王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京郊马场内,卫三一身精简的骑马装,一头青丝用发带高束马尾,毛色油亮乌黑的骏马神气的喷着鼻,乖顺的跟在他身侧,整个人显得精炼又帅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养出来的骄矜小公子。 卫徵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心思浮动,想将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再亲手替他仔仔细细的收拾干净。 只可惜眼下不合适,除了他们以外,马场之中同样来玩乐的达官贵人并不少。 “主子。”卫三牵着马向他走来,很自觉的就把马绳递给了他,像寻常男宠那般亲昵的抱着他手臂,而后仰头在他耳边低语:“段统领已经把人带到了。” 卫徵趁机在他红润的唇上亲了亲,惹得他怔了怔,而后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马场里到处都是似有若无的窥视,两人亲昵的姿态落在旁人眼里只是普通的调情嬉戏,并未引起任何的怀疑。 “走,本王带你去兜风。” 卫徵翻身上马,一手扯住缰绳,居高临下的弯腰朝他伸手。 卫三是会骑马的,但他时刻谨记着在外人面前自己就是个文弱的书生,可不能表现得与人设不符。他假意害怕,犹豫了片刻才颤颤巍巍的伸手。 大约是嫌他太磨叽,卫徵干脆拉住他手腕用了巧力一提,便将他整个人捞上了马背,而后将他锁在怀中,马鞭一扬,马儿被抽得吃痛,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冲了出去。 贤王突然纵马疾驰,马场里的人不得不避让。黑色的骏马似闪电般掠过,转瞬就跑进了马场后方的大草场。 “王爷慢些,小生害怕……” 马儿跑远了,却隐约还能听到贤王那小男宠恐惧轻颤的哀求。 暗处,几道身影如鬼魅般潜入林中暗处,往着京城去了。 骏马一进了草场就放开了天性,一通竭力的狂奔后直接跑过了草场穿入密林。 马背上并不平稳,颠簸得卫三有些难受反胃。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对于死士而言,马术是必修课,在一众死士之中,卫三的马术不敢称第一,但也绝对是不差的,压根就不存在会被马背颠得反胃的可能。 他不禁回忆起近来半个月,自己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反胃的感觉。不仅仅是反胃难受,精神状态也时常陷入困倦疲惫之中,连刺激些的味道也是闻不得了。 难道是生了什么疾病不自知? 卫三心中疑惑渐生,他寻思着得空还是得去找个大夫看看,免得真是得了怪病…… 林中静谧,连虫鸟都稀少,阳光穿透繁茂的枝叶,投下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一匹黑马没有栓绳,自由的穿行在林中,马蹄踩着枯枝败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马儿偶尔会停下步伐啃咬矮灌木丛新生的嫩叶。 不远处,卫徵与卫三并肩而立,他们对面是两群从头蒙到脸只露出双眼的黑衣人。 两群黑衣人井水不犯河水,气氛剑拔弩张,却又维持着诡异的平静。 在两人到来后,以段林为首的死士暗卫纷纷站到了卫徵身后。 “主子,这位便是千杀阁的阁主。” 段林上前一步,眼角余光扫向对面黑衣人的首领,低声与他耳语。 卫徵点头嗯了一声,扬了扬手示意他退下。 “千杀阁阁主,久仰大名。”他双手抱拳,像那些江湖侠客般拱手行了个礼。 “本王来得唐突,还怕阁主会不愿卖本王这个面子前来呢。” 千杀阁阁主似乎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们这种皇室子弟应当是看不上他们这种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的,不曾想态度居然意外的好。 “贤王相邀薛某岂敢不来?” 或许是得到了尊重的原因,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接这单买卖的千杀阁阁主顿时就下定了决心,他侧目看了一眼手下:“贤王是要同我们谈生意的,都这么紧张做什么?” 浑身紧绷警觉的杀手们闻言纷纷收回了杀意。 “千杀阁只做人头买,贤王要与薛某谈生意,是要买谁的人头?”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千杀阁阁主直接省略了不必要的寒暄,直入主题。 卫徵就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本王要的是贤王的项上人头,你敢不敢接?” 除了早就知道的段林以外,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卫三。 卫三瞳孔轻颤,猛的抬头看向卫徵,差点就忍不住出声阻止他,但理智永远比思想更为强势,他忍住了,指甲死死的掐着掌心,掐出一刀刀月牙印。 他想,主子这么做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他身为一个死士,唯一能做的就是绝对服从主子的命令,不需要有任何的思想和决断。 “这世上还没有薛某不敢接的单。” 取别人性命的单子他见多了,要自己人头的还是头一遭遇上,千杀阁阁主楞过以后升起了浓浓的兴趣。他当然不会以为贤王是真的要买凶杀自己,十有八。九都是为了栽赃陷害。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要被算计,不过这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杀手头子罢了。 第34章 三四三哥只是有孕了 八月正是一年夏季最为酷热的一个月,许是中了暑,卫三连着几天都昏昏沉沉的,连带着也没什么胃口,闻着点鱼腥味都要犯恶心,但这种程度的不适尚且还算能够忍受,他便也就没惊动卫徵,只是吩咐下人去抓几剂清凉降火的药,熬了吃了也就算了。 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找刘太医来把脉治病,因为刘太医是卫徵的人,刘太医知道了那么就代表卫徵也知道了,近几日临近科举殿试,卫徵也跟着忙了起来,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小问题给卫徵添麻烦。 今日科举最后一场殿试,卫徵身为吏部右士郎也是要在场的,所以直到入了夜才得以回府。 卫徵风尘仆仆的回府,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他的小死士正面不改色的捧着药碗喝药。 他下意识的皱眉:“怎么吃起药来了?哪儿不舒服?” 卫三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对他的突然出现倒也没觉得意外。他放下空了的药碗,忍着嘴里的苦涩味:“回主子,卑职没有生病,只是有些中暑了,就让下人煎了些降火的药。” 他说着话时还是没能忍住,胃部一阵阵抽搐泛酸,刚喝进去的汤药差点就没忍住吐回出来。 他捂着嘴,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花。 “你这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中暑,让刘太医来看过了吗?” 小死士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卫徵快步走上前站到他身旁,轻抚着他背脊为他顺气,语气之中难掩担忧。 他了解卫三,卫三是不会对他说谎的,他担心卫三得了怪病却不以为意,以为只是小病不做理会,从而导致越病越重。 胃部的不适来的急去得也快,卫三缓了一下好过多了,只是还是有些虚弱。他摇了摇头回答道:“卑职以为只是寻常中暑,就没敢叨扰刘太医他老人家。” 卫徵一听可就不高兴了,横眉竖眼的数落道:“你这小死士怎能讳疾忌医呢?今日若不是刚好让本王撞见了你喝药,你是不是打算瞒着?” 已经瞒了几天的卫三:“……” 他丝毫不敢让卫徵知道这症状已经持续了好些日子了,只是之前没有现在这般严重。 卫徵一看他这心虚的模样就来气,但他也没再指责卫三什么,而是无奈的叹口气叮嘱道:“本王这就让人去把刘太医请来。” 卫三没想到他居然比自己还在意自己病得厉不厉害,心头一暖的同时又有点受宠若惊。眼看着卫徵转身就要叫侍从进来,他赶紧握住卫徵的手,轻声道:“主子,已经入了夜了,想必刘太医已经歇息了,咱们就不要打扰他老人家了。” 死士这般主动,甚至还撒起了娇,卫徵极其受用,只是他并未让卫三蒙混过关。 他故意冷着脸说:“生病的事情可大可小,哪有拖着的道理?” 卫三一想觉得他说得也对,再回想一下这几日的病状,已经往着越来越严重的趋势走去了。如今左右主子已经撞见了他生病吃药的事情,也确实该找大夫好好看看。 他点头应承道:“今夜太晚了,明日吧,明日卑职就去找刘太医让他好好瞧瞧。” 卫徵对此不算满意,但好歹把人说动愿意看太医了,倒也没逼着他必须马上去做。 念着他身体不适,卫徵难得没弄他,沐浴更衣过后,搂着他便睡了。 卫三又起晚了,等他睡醒都已经辰时了,卫徵早已去了上朝。 他坐起身,脑袋昏昏沉沉的,哪怕已经睡了一夜,还是觉得极为困倦。 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状况,换作是以前,这个点他都晨练完回来了。 也不知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倒是不算难受,就是折腾人。 哪怕卫三很想躺回去继续睡,可他没忘了答应过卫徵的事情,只得强行打起精神起了床。 日头高起,婢女还在外头尽职尽忠的等着,他并没使唤婢女替他洗漱更衣,只要了一盆水自行打理,而后遣退婢女随从,自己慢慢走去了刘太医的院子。 为了方便给卫徵随时看诊,刘太医的院子并不远,步行一盏茶的时间就差不多到了。 卫三到时院门紧闭,他抬手敲了敲:“刘太医,在吗?” 如此往复敲了两三遍,门吱呀一声开了,只是出来的不是刘太医,而是他院中的扫洒随从。 那随从道:“刘太医前不久出府了,说是要去京城里买什么药材。” 卫三心中道了句不巧,他只得问:“那刘太医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扫洒小侍抬头看了眼天色:“以往刘太医出府都是黄昏后才会回来,今天大约也是差不离的。” 黄昏后主子都回来了,卫三又不能去城里把人拉回来,只能先行离开另想办法。 刘太医不在,王府里也没了其他大夫,卫三重承诺,答应了的事情肯定是要做到的。他没有直接回侧殿,而是转身走向王府大门。 “卫三,你要去哪儿?” 他前脚刚走出后院,被卫徵特意吩咐留下来保护他,潜伏在暗中的卫二冒出了头。 卫三看到他颇为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今日该轮到卫二轮值了,他不跟在主子身边,跟着自己做什么? 卫二随口解释了一句,然后又重复的问了一遍:“你还没回答我你要去哪儿?” 主子可是嘱咐过他的,盯紧了卫三别让他出意外。虽然他不理解以卫三的武力,又身处这个被暗卫死士包围成铜墙铁壁的王府里能出什么意外,但这些都不是他一个死士该管的,他只需要听命行事就行了。 卫三倒是没多想,只以为卫二是主子派来盯着他看太医的,他无奈的解释道:“这几日身体不太舒服,本来想找刘太医给看看结果他不在,我就想着进一趟城找找大夫。” “找大夫?” 卫二嘶了一声,“你怎么不找小九?他之前不是在医馆里潜伏了两年学了不少本事吗?小病小痛找他可不就成了?何必跑那么远进城。” 卫二不提卫三还真没想起卫九会点医术来,主要是平日里卫九过于跳脱不靠谱,也鲜少显摆他的医术,就下意识把他这本领给忽略了。 “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找小九。” 卫三眼睛一亮,转身就要往死士营去,卫二又把他拦了下来。 “你别去了,身体不舒服就回去歇着,我帮你叫就是。” 像是怕他不答应,卫二亲自盯着他回了侧殿,才安心离开。 不多时卫九就来了,第一件事就是一屁股占了软榻,抱走了小桌子上摆着的糕点。 卫三眉头微皱,越看越觉得不靠谱。 卫九囫囵着咽下最后一块糕点,又喝了一口茶,这才擦擦手对他道:“三哥哪儿不舒服?伸手来让我号个脉瞅瞅。” 更不靠谱了。 卫三叹口气,人都来了总不能看都没看就把人撵走,他只好伸出手。卫九刚要搭上手,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去取了张丝巾来铺在他手腕上,嬉皮笑脸的打趣道:“如今三哥可是主子的人,得记着避嫌才行,免得让主子知道了吃醋。” 卫三:“…………” “算了,我*还是去找大夫吧。” “哎哎哎别,我不说话了还不成吗?” 被卫三敲打了一番,卫九总算正经了起来。他抬手搭上卫三的手腕上,还没搭上一会儿,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卫三也跟着提起了一口气:“我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吗?” 卫九一脸怀疑人生的看着他:“没有,三哥只是……” 他欲言又止了半晌,咽了咽唾沫接着道:“只是有孕了。” 第35章 三五可惜你我注定没有父子缘分…… 卫三是个正正经经的男人,怀孕这种事情怎么都不可能跟他沾上边。 “我就不该听了卫二的话找你这个庸医。” 他面无表情的抽回手,明面上淡定,可内心里却差点被卫九的话炸开了花。 他一个男人,就算是下位那个,也绝不可能会怀孕,他压根就没有女人生孩子那功能,肯定是卫九误诊了。 卫九潜伏在医馆里只是当个捡药小童,会的医术都是在那些医馆大夫耳渲目染之下学的皮毛。他被卫三骂得缩脖子,心里嘀咕着不可能啊,那脉象如盘走珠,分明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喜脉,而且孩子还非常健康,怎么可能会错呢? 他只敢心中腹诽,丝毫不敢说出来,怕多了这么一嘴子就要发生医闹致死的凶残画面来。他只能心虚气短的点头认同卫三的观点:“是是是,我连个赤脚大夫都不算,肯定是号错脉了,三哥还是回头找刘太医看看比较稳妥。” 卫三将人送走,虽然不信卫九的诊断,可难免心中不安。 这种不安在吃午膳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吃食之中有一道鲫鱼豆腐汤,刚端上来,卫三只是闻着味就忍不住了。 他捂着嘴冲到了外头,扶着树干干呕不止,除了些酸水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婢女追了出来,瞧着他这模样,既紧张又不安。她见卫三吐得实在难受,下意识想替他拍后背顺气,但到底没敢上手。她只敢站在一旁担心的问:“小主您没事吧?奴婢这就去将刘太医请来。” 她说着当真转身就要跑,却被稍稍缓过劲来的卫三拦住了。 “不必去了,刘太医今日不在。” “啊?那怎么办?” 婢女心急不已,王爷宠爱随云公子的程度府里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随云公子若是在自己的照顾下出了什么问题,王爷知道了可不得扒了她的皮? 婢女都快哭了,卫三见不得女孩子哭,只好叹口气对她道:“我没事,只是有些中暑罢了,昨夜王爷就知道了,不会怪罪与你的。” 他假装虚弱的接着说:“先扶我回内室吧。” 反胃确实难受,但不至于让他虚弱得走不动路,单纯只是给婢女找些事情做,免得她胡思乱想。 婢女果然安心了些,从院子到内室短短的距离,扶着他像是呵护易碎的瓷娃娃,好似一不小心他就碎了一样。 婢女侍候着他躺到床榻上,脸上的担忧没消退半点。卫三性子好,从来不会为难她们这些下人,婢女很喜欢这个随和的主子,也是发自内心的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她想了想道:“奴婢让管家去城里请位大夫来吧。” 卫三觉得也无不可,点头算是同意。 在婢女张罗着重新让人给他准备开胃爽口的吃食时,他说了句:“不必麻烦了,堂屋里的午膳也让下人撤了吧,没胃口。” 饭是吃不下了,卫三现在只想躺着好好休息休息。 婢女不知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的瞧着他卫三抬眸看向婢女:“想说什么就说,我不怪罪你就是。” 婢女这才小心翼翼的说:“小主您这反应,与我嫂嫂有孕孕吐时可真像。” 卫三眉头一皱,刚生起的困意瞬间被打散。他不免得回忆起卫九的话来,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假装好奇的问道:“孕吐?怎么个吐法?” 婢女回忆了一下,道:“就好像您刚才那般,闻到点腥味或者刺激的味道都会恶心反胃呕吐不止。” 卫三心里咯噔一下,继续不动声色的道:“那除了孕吐,还有其他反应吗?” “有呀。”婢女掰着手指,一件件的细数出来。 “食欲不振,吃不得重油重辣腥味重的,嗜酸,还容易犯困。” 除了嗜酸这点基本全中,卫三越听越心惊,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孕了。 未免自己胡思乱想,卫三迅速打断还要细说的婢女:“好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若是大夫请来了就来喊我。” 他说着真躺下去闭目养神,婢女不敢再吵他,想起还要替他传话找大夫的事情,快步的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中却端了一个大盆子,里头装了块冰块。 卫三瞧着有些惊讶:“你怎么去冰窖里取了冰?” 婢女道:“奴婢同管家说了公子生病的事情,管家让我顺手带过来的。” 夏日里冰窖的冰量少,管家向来看管得紧,除了主子,其他人都是不够资格用的,没想到他居然会让婢女取走那么大一块。 再怎么受宠,他眼前是个没名没分的男宠是事实,管家其实完全没必要让婢女送这冰块来,但他却送了,卫三记住了这个人情。 冰块的凉气暂时驱散了屋内的暑气,原本就有些困乏的卫三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婢女拿着蒲扇在一旁为他扇风,直到他睡熟,才放轻脚步悄悄出了内室。 对于卫三生病要请大夫这事管家很是重视,立马差人快马加鞭的进城请了大夫来,往常来回要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缩短了一半。 大夫被马儿颠得一把子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才到地方,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有被拉着去了侧殿。 婢女早在大夫快到时就知道了,大夫被带着进门时,她正好帮卫三束完发。 “你们都下去吧。” 卫三抬眸撇了一眼屋内的人,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病,万一当真像女子那般有了身孕…… 他眸光微暗,抿紧了唇,情绪不太高。 婢女和管家都是懂眼色的人,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卫三不让他们留下便什么都不问,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卫三与那老大夫,虽然没有明说身份,但老大夫活了这么多年哪能猜不出他身份来? 老大夫诚惶诚恐的等着他发话,卫三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把老人家给吓到了。 他放软了些态度,直奔主题,将自己这些天来的身体状况详细说了一遍。 老大夫越听越迷糊,这怎么听都像是有身孕的人的症状啊,可眼前的人分明又是男子…… 他斟酌了半晌,小心翼翼的说:“公子可否让老夫把一脉?” “可。” 老大夫原本就做了心理准备,可真把了脉后还是大吃了一惊。 脉象如盘走珠,来往迅疾,是再正经不过的喜脉。 男子有孕,这可是世间闻所未闻的奇闻异事,不曾想竟被他给撞到了。 老大夫战战兢兢,觉得自己好像撞见了个惊天的秘密。眼前的人可是京中人人知晓的贤王的心疼肉疙瘩,身为男子却有了身孕,这传出去不得让人认为是妖邪? 而作为第一个知道这秘密的人,他还能活着走出这王府吗? “大夫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老大夫愣神太久了,卫三想不发现异样都难。他只是试探着轻声问了句,却把老大夫吓得当场跪了下去,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只听老大夫颤颤巍巍的说:“老夫……老夫学艺不精,实在是号不出是什么脉来,公子还是另寻高明吧。” 看着老大夫这反应,卫三心下一沉:“婢女说我这症状与女子害喜相似,大夫您这反应……难道我当真有孕了不成?” “老夫不知。” 老大夫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问就是什么都不知。 卫三见他实在惶恐便也没再步步紧逼,而是笑了笑,亲手为他倒了杯茶。 “既然您也瞧不出是什么病来,那我也不好再为难您,劳烦您跑这一趟,辛苦了。” “喝杯茶水歇歇吧。” 卫三说着话时指尖捏着茶盏往前推了几分,而后盯着老大夫,分明就是没给他拒绝的余地。 老大夫又惊又怕,明知那茶可能有问题,但他却不敢不喝。 “怎么?大夫不肯给我这个面子,茶都不愿喝?” 卫三脸上笑意缓缓收敛,语气都变冷了几分。老大夫吓得心惊肉跳,他连忙道:“没有没有,老夫只是有些受宠若惊。这就喝,这就喝!”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老大夫干脆心一横眼一闭,一口把茶水全喝完了。 微凉的冷茶下肚,老大夫非但不觉得舒坦,反而凉透了心,炎炎夏日之中浑身发冷。 卫三瞧着面色灰败抖如糠筛的老大夫只觉得心中好笑。他明面上冷着脸,厉声恐吓道:“这茶水喝了,大夫可愿说实话了?” 他什么都没多说,全凭老大夫自己脑补把自己吓破了胆,以为自己真喝了毒药的老大夫一股脑的全都说了。 “公子确实是有了身孕,脉象来看,已有将近两个月了。” 他说完就闭紧了嘴巴,眼角余光止不住的偷看卫三的反应。 只见卫三捏着眉心,沉声问:“你确定没有误诊吗?男子怎么可能会有孕呢?” 老大夫忙不迭的摇头:“老夫行医四十余年,喜脉是不会把错的。况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男人生子也并非绝对不可能。” 卫三沉默了,卫九与老大夫都信誓旦旦的说他有孕,他眼下的病状又与婢女所说的害喜别无二致,纵然他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连翻的冲击让卫三觉得脑子乱的很,他缓缓吐了一口浊气,从袖袋中取出一锭银元宝递给老大夫,意有所指的敲打道:“今日这事你就没发生过,无论是谁问起,只说我是中暑了就是。若是王爷遣人来问起……” 卫三眼底闪过一丝歉然和愧疚,接着说:“也同样说法就是。” 老大夫连连点头,捧着银元宝只觉得是烫手的山芋。 给了钱买通人卫三还是觉得不够安全,在他观念里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但老大夫没做错任何事,他没理由为此就取他性命。于是他又暗示着恐吓了一句:“大夫可要记得您还喝了我一杯茶,若是这事传出了风声……” 他话说一半就止住了话题,老大夫当即表示若是他将这事传出去就不得好死,卫三这才满意。 看着老大夫伛偻着背脊,担惊受怕的跟着管家离开,卫三垂眸看了眼平坦的小腹,怎么也不相信里头会有个孩子,还是流着他与主子血脉的孩子。 他抬手摸了摸小腹,低声呢喃:“可惜你我注定没有父子缘分。” 第36章 三六老七还是得注意些影响才是…… 卫三只是一个小小的死士,阴暗的角落才是他的该存在的地方,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哪日身死暴毙才是归宿。若不是相貌好让主子瞧上,他断不可能以男宠身份在王府的明面上活动。 卫三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哪怕如今被锦衣玉食的侍候着,他始终没有想过要恃宠而骄,心心念念着的都是何时重新回到死士营里继续当忠于主子的死士。 而主子身为皇子,又被册封为贤王,深得皇帝的欢心,日后更有可能取代老皇帝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 他们本质上有着巨大的身份差异,更不说其中还掺杂着许许多多的因素。主子只是一时迷恋他的脸,等哪日遇到更为欢喜的人,自然就没他什么事了。且不说主子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极大可能还是要与那些世家大族联姻的。 等日后主子娶了正妻,他身为一个男宠却先生下了个长子或长女,可不是在打正妻和其后家的脸面?如何还会尽心尽力的助力主子的宏图大愿? 卫三虽然接受了他能怀孕的奇事,但他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突然到来的孩子成为主子登基大业路上的绊脚石。 主子的第一个孩子,必须得是正妻嫡出。 卫三指尖攥紧了衣襟的布料,轻声叹息。 “别怪我狠心,只能怪你投错了胎。”。 老大夫咬死了卫三只是中暑,症状较为严重才会这般,多休息些时日注意避暑就成。 管家旁敲侧推了几遍都是同样结果,实在是问不出什么别的来了,这才拿着老大夫给的药方叫下人去库房拿药。 今日殿试最后一日,老皇帝钦点了状元郎进士与探花,之后又把群臣留下开了场宫宴,卫徵回到府中时已经接近亥时,卫三已经忍不住困意睡了。 难得的,一向警惕心极重的死士竟然没有被他惊醒。他心中疑惑,但见死士脸色仍有几分病气,就不舍得将人吵醒。 他转身出了侧殿,将候在外头的管家召了过来问府上的事务,管家自然知道他想知道什么,事无巨细的将白日里的事情都抖搂了出来。 “只是中暑?” 卫徵不太相信,但那大夫没必要说谎,而以卫三忠心的程度真有什么事也肯定不会瞒着他,于是他就没再多想,只是吩咐管家这些天仔细的盯着卫三好好喝药,天气炎日就多取些冰块来给卫三消暑降温,别让病情更严重了。 管家一一记下,心中对卫三的地位又为此多加了些考量。 屏退老管家后,卫徵沐浴完了才重新回卧室,人刚躺上床,已经习惯了被他抱怀里睡觉的死士很自觉的就贴了上来,甚至不太安分的往他怀里钻。 小死士倒是睡得安稳,卫徵好似心尖被猫爪搔挠着一般心痒难耐,结果却不能把人叫醒好好弄一番,只能眼巴巴看着。 他失笑道:“就欺负本王心疼你生病了不弄你,等你病好了,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他说着侧躺下去,顺手就环住死士的腰。 虽然不能做什么,但却不妨碍他摸摸过一下瘾。 卫徵对卫三身上每一寸地方都十分的了解,没几下就察觉到不同来。他只觉得手感好像比以前多了些肉感,连那结实的腹肌也绵软了许多,摸着更舒服了。 他并没有觉得这样不好,反而更喜欢了。他甚至还有些自豪,只当是自己把人养得好,都养胖了些。 卫徵也没舍得闹卫三多久,只上下其手过瘾了一次后,就熄了灯火搂着他睡着了…… 卫三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被一条大蟒蛇追赶,那蟒蛇气势汹汹的要咬他,他无论如何逃都摆脱不了,后来他狠了狠心,回头握着弯刀打算与蟒蛇殊死一搏时,那蟒蛇居然像人一样噼里啪啦的掉泪珠子,控诉自己不要他,是个坏蛋爹爹。 卫三直接被梦境这突如其来的神展开给弄懵了,还不等他做出反应来,那蟒蛇抓住他愣神的机会一口咬上了他小腿。 卫三瞬间从梦境之中惊醒了过来,他猛的坐了起来,略微茫然的睁着双眼,还没将梦境与现实区分开来。 “做噩梦了?脸色这么难看?” 熟悉的嗓音从耳边传来,他本能的循声看去,才发现该去早朝的卫徵侧躺在他身旁,单手撑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笑。 卫三愣了愣:“主子不用上早朝?” 这个点才去,恐怕是要晚了。 卫徵没想到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关心自己为什么不上朝,他好气又好笑的说:“今日休沐,本王去上什么早朝?” 卫三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他忘了这两日主子休沐的事情了。 “身为下属,你是一点都不关心主子啊。” 卫徵佯装伤心的指指点点,顺势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上下其手,美其名曰惩罚他不称职。 卫三自知理亏,根本就不敢反抗,只是在卫徵握住某处羞耻的地方时,他本能的抗拒了一下,但也只是扭动了一下就被无情的镇压了。 两刻钟后,卫三像条被抛在陆地上缺水的鱼一般大喘着气,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被欺负狠了一样雾蒙蒙的,眼眶里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泪珠。 “本王怎么觉着被惩罚的是自己呢?” 卫徵起身擦着手指上的污浊黏腻,视线却紧紧的盯着床榻上的人,目光如狼似虎,直把人看得羞耻得蜷缩着脚趾。 自卫三病了后,卫徵就没怎么碰着人了,今日也有正事要办,否则绝不会如此简单就放过他。 卫徵目光有所收敛,压**内翻腾的燥热,将手绢丢进盆中,而后手掌贴着卫三滚烫的脸颊轻轻摩挲,后者犹豫了半晌,还是自觉的蹭了蹭他掌心讨他欢心。 卫徵猛的抽回手,差点就前功尽弃。 “别来勾引本王,今日还有正事,不能陪你继续胡闹了。” 他压抑得嗓音都有些沙哑,在卫三身上扫视的目光仿佛要吃人。 无端被扣上勾引人的黑锅卫三压根不敢生气,反而像是做了错事一般迅速起身欲要下床,却因为腿软差点被被褥绊倒摔下床去,幸好他反应迅速的扶住了床柱,这才幸免于难。 自觉丢人的他头也不敢抬,含糊着说了句:“卑职这就去打水来侍候主子洗漱。” 他说完迅速穿上鞋子往室外跑去,手抬起一半没拦住人的卫徵只能讪讪的收回手,也跟着起了床。 等两人穿戴整齐出现在王府大门前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 卫三看着眼前等候多时的马车,便猜到卫徵是要带他进京城里,只是不知去做什么。 马车载着人晃晃悠悠进了城门,时间刚好掐点在正午时分。进了城后马车不曾停下,一路穿行过平民区,最终拐进官员府邸区最中心处。 “到了,下车吧。” 马车停在一座大气素雅的府宅门前,卫三刚要掀开帘子看看是哪家,枕在他腿上闭目养神的卫徵这时睁开了眼,很自然的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就往马车外走去,他只好放下车帘跟着下了马车。 “太师府……这是太傅府上?” 卫三仰头看见那块字体龙飞凤舞的牌匾时眼底难掩惊讶,怎么也没想到卫徵竟然会带他来拜见太傅。 他一个对外上不得台面的男宠,主子带着他拜访太傅,那岂不是在打人脸面? 卫三仿佛已经可以预见那些文人墨客们要怎么写小书编排卫徵了,他扭头在卫徵耳边低语:“主子,卑职还是在马车里侯着您吧。” 他本意是为卫徵好,哪知卫徵却不领情,捏着他后脖颈戏谑的说:“那不成,本王就是特意带你来的,你不进去本王还拜见太傅做什么?” 他说着不由分说的压着卫三往里走,卫三急得冒汗。 “主……王爷,小生身份卑贱,这如何使得?”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轻嗤。 “这不是老七和老七的小情儿吗?” 两人顿住脚步,循声回头看去,竟是一袭白衣气度不凡的太子殿下。 只见他摇开折扇,眉眼带笑道:“这太傅府门前,光天化日之下,老七还是得注意些影响才是。” 第37章 三七主子活儿好吗? “劳烦太子哥哥替本王操心了。” 太子与卫徵明面上没有任何矛盾,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维持基本的体面。 太子正要假装欣慰的接上一句孺子可教,就听卫徵好奇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后方打量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但却没找到般失望的垂了眉眼,最后语气带着几分责备的问:“怎么没见着嫂嫂?太傅请宴哥哥都不带嫂嫂来,是又与嫂嫂闹架了?” 太子一下就被哽住了,手中折扇尴尬的晃了晃,随后被啪的收起。 某次宫宴太子一眼相中随父赴宴的太子妃,便恳求皇帝下了封妃圣旨,哪知太子妃喜欢的是与她青梅竹马的表哥,本来两家都要议亲却被他横插一脚,太子妃又不能违抗皇命,只能含恨嫁人。太子妃心中对他有恨,哪怕如今已经成婚十余年育有一子依旧感情不合。纵然两人明面上还维持着相敬如宾,但大家伙心里都明白这就是一对怨侣。 若是不明着提起也就罢了,卫徵偏偏要杀人诛心,不但说了,还阴阳怪气的讽刺了他一顿。 “哥哥疼媳妇这点可得同本王好好学学,你看随云以前多烈的性子,如今还不是被本王疼宠得乖乖巧巧的。嫂嫂那是面冷心热,与你成亲多年怎么的也是有感情的,哥哥多哄着点嫂嫂,相信嫂嫂还是会发现哥哥的好来。” 卫徵说着还炫耀般亲了卫三脸颊一口,可把太子气得一阵阵胸闷气短,差点没气死。 若是太子妃当真对太子有半点感情,这么多年也早该日久生情了,卫徵可谓是狠狠的踩了太子的心窝子。 他勉强的维持脸上的温和做派,转移话题道:“哥哥的家事就不劳七弟操心了,七弟还是快些带着你的小情儿进去吧,让太傅久等了,他老人家可是要闹脾气的。” “哥哥说得是。”卫徵恍然,好像刚想起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啥,他立马拉起卫三的手转身就走,没忘了给太子摆摆手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太子一身低气压,直到两人身影隐没在府门后,他才捏紧了手中的折扇,咬牙切齿的深呼吸一口气。 另一边,卫徵带着卫三将太子远远甩在身后,只是两人来不及松懈片刻,太傅府上的管事就寻了过来。 “贤王殿下,家主已经在临水小榭等候两位多时,还请两位随小人前去。” 卫徵不置可否的点头,管事便自觉的走到旁侧为两人引路。 卫三心中惴惴不安,虽然他目前的身份是个书生,可实际上他也只是识字的程度,作词品诗琴棋书画那是一样都不通,倒是骑射舞刀弄枪还能拿得出手,但显然这些是不符合他如今这文弱书生身份的。 他想,太傅应当不会注意到他这么个小人物的吧? 太傅确实没注意到他,但与太傅同坐的青年却在他被卫徵前进去时,便一直盯着他没挪过眼。 对方视线不带丝毫遮掩,卫三本将注意力都留在如何应付太傅上,但过于强烈的目光却让他下意识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只一眼,卫三就愣住了,甚至难掩惊讶的瞳孔微颤。 是……他? 后者被当事人抓包却半点歉意都没有,反而熟稔的朝他微微颔首。卫三压了压嘴角,半垂着眼睑不再与他对视。 “随云。” 卫徵似乎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动静,错身让了让,将卫三推到了身前,看向老神在在摆着谱的太傅道:“这是太傅。” 卫三愣了愣,没想到卫徵居然会这么正式的教他认人。他心想这其实是完全没必要的事情,但主子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用意,他便毕恭毕敬的向太傅稽首,谦逊的道:“小生见过太傅。” 太傅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就没其他表示了。 虽然态度算不得多好,但也没太为难人,顶多就是对他摆了点脸色,卫**而松了口气。 卫徵知道太傅那个迂腐的脾气,对一个他万分瞧不上眼的男宠之流不直接出言讽刺刁难,已经算是极好了。 他又转向太傅身旁的青年,这回介绍的态度倒没那么热络了,反而隐隐有些厌弃。 “这是昨日新晋的状元郎,成兰。” 这新科状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太子的人,卫徵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态度。 那状元郎成兰非但没生气,反而极为热络的抢在卫三行礼前先开了口。 他说:“我与随云是旧识,那些虚礼就不必了。” “哦?旧识?” 成兰这句话同时引来了太傅与卫徵的好奇,太傅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眼,“你两似乎不是同乡,怎会是旧识?” “这个问题,可就得随云来作答了。” 成兰引起了话题却不作解答,反而将问题抛给了卫三。 卫徵侧目看向卫三:“当真是旧识?” 卫三无奈道:“早些年去过梁城游学了一年,有过半载同窗之情。” 成兰正是梁城人氏,如此倒也说得通。 “既然你们是旧识,那不如去说上几句话,好好叙叙旧吧。” 卫徵还未作表态,太傅倒是先拍板替他们做了决定。这么明晃晃的把人支开的意图,显然是有别的事情要同他私底下说。 卫三隐约猜到了什么,为了不妨碍卫徵办正事,他很是自觉的起了身。 “王爷,小生去去就回,要劳烦您在此等候片刻。” 卫徵微微皱眉,显然是对他们的自作主张不太满意,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得到了主子许可,卫三才扭头对成兰道:“成兄,请吧。” 成兰自然乐见其成,一一与太傅卫徵告了罪后,与卫三一前一后的走向不远处的庭院。 两人并未走远,卫徵能看见两人的身影,但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扣扣…… 骨节敲击石桌的脆响拉回卫徵的视线,他一回头,就对上太傅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像是不好意思般,他无奈的笑了笑,道:“让太傅见笑了,他们孤男寡男的相处一室,本王实在是不大放心。” 太傅嘴角微微抽搐,好在他素养极好,还不至于因为小年轻的情不自禁而责骂人。 他目光随意的看了看四周,除了远处的两人外就只有守在院门负责拦人不让人随意闯进来的管事,绝不会隔墙有耳。 他又敲了敲石桌,示意卫徵坐近些,卫徵一点就透,直接坐到了原来成兰坐过的位置。 “太傅要叮嘱本王些什么?” 他心中已有了猜测,但表面上还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好学生模样,恭敬又谦逊的微微低头,等着他训话。 太傅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暗暗点了点头。 他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可知前些时日陛下立了遗诏的事情?” 卫徵眼神一凛,抿唇道:“不知。” 他已经猜到了太傅今日宴请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说遗诏的事,若是单单只请他一人,或许他还以为太傅当真是倾向与他的,只可惜除了他以外,太子来了,连不在京城里来不了的五皇子也有其派系的官员被同邀了过来。 他觉得讽刺,他那个好父皇大概是要撑不了多久了,指使着太傅将遗诏的事情传到他们这些儿子耳中,为的就是他们之间互相残杀。 大约最后胜利的那个人,才是他心目中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 他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的道:“还请太傅提点。”。 庭院内,卫三觉得已经足够远了就停了下来。他视线余光打量着四周,本能的确认暗地里都没有眼睛盯着。 他身后的成兰双手抱臂,好笑的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既然我与太傅都敢选在这里说事,那必然是已经提前被清了场的。你不信太傅,难道还不信我?” 他说着话时绕着卫三转了一圈,啧啧感叹:“长胖了不少,也更好看了,想必是被主子滋润得很好。之前卫二飞鸽传书,我还当他在同我开玩笑,没成想主子是真看上你了。” 他撞了撞卫三的手臂,坏心眼的问:“怎么样,主子活儿好吗?” 他对卫三说话的语气是极为熟稔亲近的,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两人是兄弟。 卫三被问得闹了个大红脸,他颇为无奈的道:“快别拿我寻开心了,你还没说找我做什么。咱们时间不多,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成兰,或者说是卫一更为恰当些。 卫一一拍手掌,这才想起正事来。他在伸手进袖袋里摸索了几下,没多久就手指夹着一包小小的折得严严实实的药包来。 他将药包放到卫三手里:“这是种慢性毒,太子让我交给你,让你找机会下到主子的吃食里面去。” 太子原话当然不是这样的,但卫一懒得转述,反正大概意思没差多少就是了。 “让我……给主子下药?” 卫三一言难尽的抿了抿唇,他正想问太子为何那么自信,认为他作为贤王的枕边人一定会替他下药时,突然想起之前太子来找过他一次。 那次之后太子就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如此急躁,倒不像太子往日行事谨慎的作风,卫三猜是这两个月主子势力发展得太迅猛,老皇帝又隐约为其保驾护航,太子这才心急了吧。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好好的“帮”太子一把。 第38章 三八想把他弄得乱七八糟…… 皇帝立了传位诏书的事情果然很快就暗中传遍了,远在泉州得到消息的五皇子当场就坐不住了,以要回京中养病的借口申请了回京,老皇帝自然不会多加阻拦,没多少日五皇子就高调的回了京。 他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了老皇帝表孝心,随后又去拜见了太傅,旁敲测推也没能从太傅口中得到关于诏书更多的信息。 五皇子*心急不已,但也知道这个关键的时刻不能乱来,难得沉下气来暂时按兵不动。 王府侧殿内,卫徵正亲自吹着一碗蒸腾着热气的汤药,而卫三则看着他出神。 老大夫不敢明目张胆的开安胎药,一是卫三不允许,也是怕叫刘太医察觉出了端倪,只能开些都是益气补血的补药,又添了一种安胎用的药材,倒也算对胎儿有益。 卫三本就没想过要留下孩子,让卫一帮他留意药神谷传人的行踪后,就更不在意保不保孩子了,苦涩的汤药尽量能不喝就不喝,只是没曾想第一次悄悄倒药就让卫徵给抓了个正着。 卫徵数落了他好久,还为此发了一通脾气,从那之后卫三就不敢倒药了,但卫徵哪会信他?日日派人亲自盯着他喝药,还要手下汇报,空闲的时候就亲自盯着他,卫三再不喜药味的苦涩也只能忍着。 也不知是汤药起了作用,还是过了害喜的阶段,卫三恶心呕吐的反应倒是消了很多,只是嗜睡的毛病不见减退反倒更加严重了,除此之外倒也没其他什么不适了。 卫三如今每日除了喝药就是睡觉,很少能提起精神来,晨练是彻底起不来了,但也坚持每日抽空锻炼一下身手免得生疏。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又想怎么把药偷偷倒了不成?” 卫三被卫徵充满怀疑和不满的嗓音拉回神智,他定眼看去,卫徵已经将滚烫的药汤吹凉了,亲自舀了一勺试了试温度,这才满意的将药碗推到他面前。 卫三垂眸看着拿碗药,心中唏嘘不已。 若是主子知道了这汤药是做什么用的,会不会把他当成怪物撵出王府? 若是被撵出王府,这世界大约是真的再也没有他的一处容身之地了吧。 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卫徵会有接受这个孩子,接受他身为一个男人却能怀孕生子的畸形的自己的可能性。 这一刻,想要打掉孩子恢复正常的迫切心思达到了顶峰。 他暗暗叹了口气,希望卫一能给力些,尽早找到药王谷传人的消息,不然再过两个月肚子大起来,他可能就再也瞒不住了。 他抿着唇将满腹心思收起,乖顺的回了一句:“卑职没想倒药,卑职真的不敢了。” “那就赶紧喝,等会儿凉了更难喝。” 卫徵显然不信,非要看着他喝完才信。卫三只好无奈的端起碗,忍着难闻的苦涩味,一口将药喝完。 他倒了倒碗,“主子看,一滴都没剩。” “好乖。” 卫徵这才满意,挑了块蜜饯塞进自己嘴里,而后俯身吻上卫三的唇,霸道的将蜜饯渡到他口中,而后勾着他舌尖吸吮玩弄。 “嗯……” 卫三闷哼了一声,对此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非但没有推拒,反而主动的回应了卫徵。 两人唇齿相依,残余的苦涩药味被蜜饯霸道的酸甜侵占得缴械投降,没多久就口腔里就只剩蜜饯的香甜。 小小的蜜饯在互相追逐的舌尖之中夹缝求生,直到味道淡了一大半,卫徵才意犹未尽的撤了出来。 卫三微张着红肿水润的嘴唇轻喘,漂亮的桃花眼再次被泪水打得湿淋淋的,勾人得很。 卫徵并未就此放过他,而是指腹按压着嘟起的唇瓣狠狠地碾压,丝毫没有收敛着力道,带着一股想要撵破皮的狠劲。 “嘶……疼……” 卫三没忍住哼了哼,被刺激出来的生理泪水再也挂不住了,自眼角滑落下来。 已经憋了快半个月的卫徵哪能受得了这样勾引,不由分说的把人抱起往内室走去。 卫三吓得脸色发白,虽然没想过要那孩子,但他本能的还是怕激烈的情事会伤到孩子。 他不敢拒绝卫徵,只好颤颤巍巍的攥着他的衣襟,软着嗓子央求道:“卑职……卑职还未好全,主子能不能轻点?” 他说完后便忍不住羞耻的把头埋进卫徵颈窝里,觉得自己现在是越**荡不要脸了。 卫徵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提要求,愣了一下后非但没觉得生气,反而还觉得高兴。 他低头亲了亲卫三的额头,坏心眼的哼笑了声:“可是本王激动起就轻不了,不若这样,你自己来动,力道如何自己掌控吧。” 他说着还隐隐生了期待,两人试过的姿势不少,卫三在上位的姿势还真没试过。 卫三显然也与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但为了孩子着想,纵使再羞耻难耐,他还是闷闷的答了声好。 这可让卫徵高兴坏了,抱着人一脚踢开了房门,随后又将门拍回去锁上,动作粗暴得不似以往那般气定神闲。 卫徵果真信守承诺,这整整一下午都让他在上位自己动。 小死士难得主动,卫徵兴致高涨到了极点,迟迟不肯结束。 这可就苦了卫三了,绕是他底子好,都被折腾的浑身虚软的累晕了过去,被人抱着去清理的时候都没能醒过来。 自那日以后,卫徵似乎对这体位食髓知味,隔三差五的按着卫三在上方,卫三苦不堪言但又不敢推拒,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老皇帝立诏书的事情明面上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但暗地里已经暗潮涌动。 老皇帝近来精神养得不错,中秋宴之后就是秋猎,他难得穿上了干练修身的骑装,带着妃子与皇子,以及一众大臣禁军护卫就浩浩荡荡的去了猎场。 而卫徵自然也在其中,连卫三这个明面上的男宠也被带着去了。 猎场里早有侍从备好了营帐,卫徵的营帐在老皇帝东侧面不远,与太子的营帐遥遥相对。而五皇子则落得远些,在太子营帐的后方。 旁人一看这位置,纷纷感慨贤王果然得圣宠,就连太子都比不得。 卫徵可不管旁人是什么心思,也不在乎老皇帝这样安排的用意,他此时满心满眼的只有面前半。裸。着上身换骑装的小死士。 小死士身上的皮肤比脸蛋还要白嫩,像上等的羊脂白玉一样滑嫩有光泽,遍布的细小的伤疤不但不碍眼,反而增添了几分凌虐的美感。 他半眯着眼,欣赏的目光大大方方的在卫三后背上游移,半点界限感都没有。 背对着他的卫三被盯着浑身战栗,为了尽快结束这种仿佛被视。奸一样的错觉,他迅速套上里衣,接着就是外袍和护甲。 卫徵看着小死士漂亮的身躯一点点的被衣物包裹,不无可惜的轻叹一声。 真想把小死士的衣服重新一件件剥下来弄得乱七八糟,然后欺负得他哭着求饶。 那画面光想想就有些情动,但卫徵还是极为理智的将这些恶念压抑了下去。他看着换好衣服的死士向他走来,便直接起身迎了过去,而后握住死士的手捏了捏,道:“走吧,陪本王去好好演场大戏。” 就让他看看,是谁先按耐不住落到他圈好的陷阱里。 第39章 三九本王才是主子,本王怎么说你就怎…… 因为要装痴傻,卫徵往年都没被带到猎场来,但不代表他不懂得秋猎的规矩。 秋猎可独自行动,也可三五人结队而行,猎得的猎物越好受到的嘉赏自然也越好,而拔得头筹者甚至可得老皇帝一个允诺。 赵福按照惯例说了几句,便在老皇帝的示意下宣布秋猎开始。 随行的官员也待了家眷来,这些年轻的少年郎都想在猎得头筹,好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但太子与卫徵两人都没有先行动身,碍于身份其余人也不敢越过他两先行一步。 太子与他的两位伴读共同牵着马走到卫徵面前,端着一副兄友弟恭的姿态温和的邀请道:“老七第一次来秋猎,若是与哥哥一同组个队肯定是要方便许多,不知你意下如何?” 卫徵当然不可能会跟他同队,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抢他风头,他伸手将卫三往怀里搂了搂,意有所指的道:“本王无心在狩猎之上,今日是想带我的随云好好玩一玩的,就不扰了太子哥哥的兴致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所谓的好好玩玩是什么意思,太子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目光深邃的看了卫三一眼,随后笑着说:“看来是哥哥没眼色了,怎么忘了老七身边还有美人相伴呢?” 太子半开玩笑的说着,好像只是普通兄弟之间的打趣,他身后的伴读也跟着嬉笑调侃。 其中一人道:“贤王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更爱美人也算不上多奇怪。” 另一个甚至开玩笑似的对太子建议道:“贤王喜爱美男,殿下作为哥哥何不多寻几个美男来送去,让贤王多尝些别的风味?” 话语之间对卫三这个男宠没多少尊重。 卫徵不由得多看怕两人一眼,看得两人遍体生寒生硬的住了嘴。 眼见卫徵沉着脸要发火翻脸,太子扬手阻止伴读继续说下去。他道貌岸然的说:“净出馊主意,你当人人都似你这般风流浪荡?” 那伴读自知说错话,作势掌自己的嘴,但没用几分力假得很。 卫徵与卫三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已经达到挑拨离间目的的太子满意的勾了勾唇,这才对卫徵道:“哥哥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你们好好玩。” 卫徵皮笑肉不笑的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祝皇兄夺得头筹。” “借你吉言。” 太子带着人翻身上马,手中马鞭一甩,马儿吃痛的嘶鸣了一声,随后撒开蹄子跑进了林中。 有太子带头,其余少年郎便也兴奋的扬声吼叫着,上马扬鞭紧随其后。 卫徵目光冰冷的看着大部队离去,而后一手牵着卫三的手,一手拉着马绳,闲庭信步的步行着也进了猎场。 五皇子营帐内,伤着腿只能坐轮椅的五皇子黑着脸,透过营帐的缝隙看着外头的热闹。 他十指扣紧了轮椅的木柄扶手,愤愤的瞪着自己至今还不能久站的双腿。 直到外头动静停了下来后,一个侍卫装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躬身在他耳边低语。 “主子,杀手已经在暗中埋伏了起来,保证万无一失,只等您一声领下便可……” 那侍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五皇子畅快的笑了几声。他咬紧了后牙槽,目露凶光:“让那些杀手动作麻利些,我要他们全都得死!”。 皇家猎场在京郊,是被围起来的几座相连的山头,地域不算广阔,但也绝对不小。 为了方便狩猎以及返回营地,猎场里被修建了好几条平坦的通道,为了避开大部队,也是为了实行计划,卫徵带着卫三走了相较人少的一条道。 今日的天气不算好,明明是接近正午的时间,天空中却浮着一层薄薄的阴云遮蔽了日光。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狩猎的天气。 卫徵领着卫三一路往林中深处走去,闲庭信步的悠闲姿态好像真的就是来陪小情人游玩似的。 越是往里走,越能见到有动物在暗处远远的好奇窥视,若是换作旁人说不定就要拉弓搭箭去猎杀它们,但它们运气好,遇上的是卫徵主仆二人。 “主子,那千杀阁阁主当真可信吗?” 两人已经远离了大部队,而狩猎的少年郎大多数随着太子而去,此处林深静谧并无外人。 “杀手向来只认钱银,只要钱银够多什么都敢做。若是那千杀阁阁主双头拿回扣,这边接了您的单,转头又去太子或五皇子那出卖了您,那您的安危岂不是被置于绝境之中?” 卫三将内心的疑问和不安说了出来,卫徵极其顺手的摸了摸他发旋:“怕什么,你信不过那千杀阁的杀手难道还信不过段统领他们?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在本王身边吗?难道你会丢下本王不管不顾?” 卫三忙不迭的摇头,他就是拼死也会护主子周全,又怎么可能会做出叛主的事情来? 卫徵瞧着紧锁眉头担忧的凝视着自己的小死士,没忍住亲了亲他眼角偷了个香,手掌握着他后颈安抚一般轻轻摩挲着:“莫要想太多,你主子可不打没把握的仗。” 卫三听着这番话并没有放宽心,反而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浓烈,总预感会发生些什么来。 此后的时间里他都多留了一个心眼,明面上一切都风平浪静的,可他本能的直觉却让他嗅到了一丝异样。 夜里,卫三悄悄睁开眼,刚坐起身还没来得及下床,身后就贴上一副火热又熟悉的身体。 “去哪儿?” 大约是在睡梦之中被惊醒,卫徵嗓音还带着一丝困顿,他并未睁眼,双手揽住卫三的腰肢,下巴枕在他肩膀处蹭了蹭。 卫三将手搭在他手背上,压低声量解释道:“卑职想趁着夜深出去查探一下。” 卫徵原本剩余的那点困意顿时没了,他松开卫三,一手撑着床榻一手捏了捏因为睡眠不足而隐隐发胀的眉心。 “本王陪你一起去吧。” 他没有阻止卫三,而是决定要陪同他一起去。 卫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他会做这样的决定。 此时已经夜深,外头除了守卫的是禁军以外其余人都睡下了,但暗处还不知潜藏着多少人保护着老皇帝,卫三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他有把握能在老皇帝的暗卫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 他看着卫徵当真摸黑起身去翻夜行衣,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提议道:“主子,夜深了,还是让卑职一人去查探吧,您该好好休息。白日里还得对上圣上与那些官员,您若是精神不济很容易让人猜出端倪,至于卑职一个小小男宠,不会有人过多关注的。” 他并非不相信卫徵的实力,只是他总会忍不住倾向于更注重主子的安危,哪怕是有一丝不确定因素他都要排除掉。 他打算得很好,但卫徵却不领情。 卫徵不置可否,却挑了两套夜行衣甩了其中一套给他让他穿上,而后便自顾自的换了衣服。 “主子……” 卫三攥紧了衣服还欲劝说,卫徵却回身打断了他的话语,眉头微皱。 也不知是不是没睡好导致头疼的原因,他脾气有些暴躁,语气也比平日重了些:“本王才是主子,本王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卫三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抓住狠狠地捏了一把一样,紧缩得刺疼。 是了,他一个小小的死士怎么敢质疑主子的命令的?必然是主子近来太宠他,他才会这样胆大包天的妄图左右主子的决定。 卫三垂下头跪了下去,轻声告罪道:“是卑职逾越了,还请主子责罚。” 帐篷内没有点灯,卫徵看不见他苍白的脸色,而卫三向来将内心的想法藏得很深,说话时一点端倪都没表现出来,卫徵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妥,只是不满的将他扶了起来。 “说了多少次不要动不动的给本王跪下,怎么又犯了?” 卫三顺从的起身,依然是认错。 这回卫徵隐约察觉了不对劲来,只是还不等他深思,卫三已经背过身去利落的穿上夜行衣。 这么一打岔卫徵就没再细想,两人借着乌云短暂的遮蔽了月光的间隙,贴着帐篷的边缘迅速穿过大营,而后瞬间隐没于黑暗之中,并未让任何人发现端倪。 山林深处一座洞穴内,千杀阁阁主正闭目养神,忽然一道黑影从洞口闪身进来,隐没在暗处的数十名杀手一瞬间将来人围了起来。 那人摘下面罩,赫然就是贤王的暗卫统领段林。他丝毫不惧人多势众的杀手,目标明确的与千杀阁阁主对视道:“主子让我给你传话,后日辰时会有一场围猎,届时你们就寻机会动手。” 千杀阁阁主挑了挑眉:“不需要薛某趁乱多杀些人?” 他十分好奇,贤王居然是如此仁慈之人,都已经买凶杀人了,杀一个是杀,顺便多杀几个又有何妨?左右不过是多打发些钱银罢了。 段林冷哼一声:“不需要,阁主按命行事即可,请不要自作聪明给主子添麻烦。” 千杀阁阁主耸肩道:“放心吧,赔钱的买卖薛某可不做。” 第40章 四十为了杀本王,五哥可是下了血本…… 深夜的山林极为安静,连虫鸣蛙声都稀少得可怜,偶有几声夜莺鸣叫,但很快就消停了下去。 猎场非常的大,仅凭卫徵二人想要在这偌大的山林里找到除千杀阁以外其他杀手组织的蛛丝马迹,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两人搜索了将近一个时辰一无所获,对此结果也并不意外。 卫三抬头看了看夜空之中的乌云,心中不安更甚。 这山林太安静,安静得处处透着一丝诡异。为了每年的秋猎,猎场里圈养了不少野兽,纵使现在是深夜,也断不可能这么安静。 死士对危险的直觉向来敏锐,越是查不到端倪才越叫人心惊。 走在前头的卫徵突然停了下来,他站在一棵粗壮得要两人环抱着才能抱全的大树跟前,俯身凑近仔细观察了一眼。 大树躯干上长着不少青苔,那些嫩绿的青苔上,有几个不太明显的压印。他抬手去比了比,恰好与呈抓握手势的手指对比上。 这几个压印,是有人曾将手压在上面靠扶时留下的,当然也不排除是白日时那些少年郎狩猎猎物时留下的痕迹。 “主子,有发现了?” 卫三赶忙走了过来,同样是一眼就发现了那几枚浅浅的压印。 卫三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是狩猎队留下的,他心道果然,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不用查了,这猎场里恐怕已经藏了不少老鼠,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给本王送助力来了。” 卫徵冷笑了一声,这么沉不住气的作风,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的像是五皇兄呢。 既然他上赶着要找死,那他这个当弟弟的,怎么也得全了五哥的愿望才是。 卫徵搓了搓手指上沾染上的青苔:“把卫二他们叫来,让他们好好找找这些老鼠都藏哪儿去了。” 卫三点头示意明白,而后学着那夜莺的鸣叫声,以三长一短的节奏鸣叫了两遍,附近潜藏的王府死士暗卫听到信号以后纷纷潜伏了过来。 不多时,几十道身影在暗中影影倬倬,他们并未现身,卫徵雷厉风行的吩咐道:“找到那些老鼠后不要轻举妄动,只需要盯着他们一举一动即可,本王留着他们有大用。” “千杀阁阁主那边让段林去通知一下,任务临时更改,让千杀阁的杀手想办法混进那批杀手里,把着猎场的水搅得越浑越好。” 既然要玩,那就直接玩票大的,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遮蔽月光的乌云散去,莹白的月光穿透枝叶,斑驳昏暗的树影撒在地上,而卫徵大半身躯隐没在黑暗之中,如墨般深黑的瞳孔泛着凛凛冷光,眼底的狠戻和嗜血叫人心惊肉跳,宛如地狱深渊里爬出的恶鬼…… 秋猎的最后一天阴雨蔽日,颇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比起第一日,今日显然更不适合狩猎。若是以往老皇帝兴许就直接班师回朝了,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兴致极其高涨,硬是顶着山雨欲来的天气开始了最后一日的围猎。 为期三天的秋猎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最后一日的围猎,谁猎得猎物最多个头最大,谁便是今年秋猎的魁首。而卫徵带着男宠游山玩水,自然是一头猎物都没猎到。 “老七,今日最后一次围猎,你若是再不好好表现,回京了自个去祠堂里跪着去。” 老皇帝直接点了他的命,卫徵纵是再不情愿也不能忤逆皇命,只能乖乖的牵着马儿上了马,只是在出发前,他竟驾着马儿直直冲那男宠而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单手把人捞上了马。 只听得那男宠惶恐的惊呼一声,随后马蹄扬起尘土,那汗血宝马托着两人消失在密林深处。 一切都只发生在转瞬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早已不见两人身影。这几日猎场的人都是看着贤王是如何宠爱那名男宠的,对此也只能感叹上一句贤王年少轻狂醉心情爱,是难得的痴情人。 老皇帝绷紧了下颌线,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浑浊的双眼透着精光。 坐在轮椅上的五皇子看着这出闹剧散场,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而后朝人群边缘的一个侍卫看了一眼,那侍卫微不可查的颔首,他又若无其事收回了视线。 太子默不作声的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当触及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实际上一眼就能让人看穿的五皇子的神情后,原本已经想猎场迈出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 他将马鞭随手递给了身旁的伴读,快步走到了老皇帝身边。 他径直坐了下去,一副不准备走了的架势。 老皇帝侧目看了他一眼:“太子缘何不去围猎?” 太子捧起婢女奉上的茶浅喝了一口,泰然道:“儿臣前两日已经猎了不少猎物,若是再参与今日围猎,那魁首可就没什么悬念了,总得给其他人些机会才是。” 老皇帝闻言淡淡的说了句:“如此看来,太子倒是体恤他人。” 太子但笑不语,亲自为老皇帝斟了一杯茶:“父皇,请。” 老皇帝看了奉到眼前的茶盏,终是接了过去,如此也算是默认了太子留在他身旁…… 卫徵虏了人进了围猎场,他快马扬鞭将身后尾随而来的其他参与者甩在了身后。 卫三兢兢业业的扮演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男宠,他仿佛极为害怕的面对面贴着卫徵的胸膛,双手死死的抓紧了卫徵的衣襟。 虽然卫徵知道他这都是演出来,但依旧稀罕得不得了。 内心诡异的掌控欲得到空前的满足,他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戏谑的调笑道:“随云,你可得抱紧本王,若是不小心摔下马,本王可是会心疼的。” 怀中吓坏了的人僵了僵,顿时将双手环住他腰腹,死死的抱紧。 卫徵畅快的大笑:“本王的好随云真乖,待本王给你猎条大虫回来做披肩好好奖赏你。” 身后追不上人还被迫吃了一嘴粮的少年们:“…………” 与此同时,猎场的某处密林里,收到指示的杀手们别紧了腰上的弯刀,而后四散开来,如鬼魅般潜入林中。 为了给那些杀手创造机会,卫徵早已提前让手下找到了大虫的踪迹,他与卫三配合演了一出戏给那些参与者看了以后便开始往围猎场深处去。 原本跟着他们的少年郎们见他们越走越深,深知围猎深处其实不算安全的人有心提醒,结果前头人跑得太快压根来不及开口就被甩没了影子。 天上阴云倾压,疾风骤起,树木枝叶不堪摧折疯狂抖落。 马匹在林中疾驰,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来了。” 卫三自他怀中抬头,凌厉的眼神仿佛穿透密林的遮掩的箭,将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一一钉死。 “有将近上百人,为了杀本王五哥可真是下了好大的血本。”卫徵侧耳聆听,没放过一丝一毫的异动。 他拽紧了缰绳,马儿吃痛得扬声嘶吼,缓行几步后停了下来。 动物对危险有着天生的直觉,或许是察觉到了异常,它异常焦躁的踢着马蹄。 卫徵安抚的拍拍它颈侧,往常都会安静下来的马却并没被安抚到,反而更加焦躁的踏着步。 豆大的雨滴一颗接一颗砸落,本应是朗朗晴天的白日,却因阴云遮蔽天日而昏暗异常。 呼啸的风声夹杂着树叶婆娑的声响,几片落叶被雨水打落,飘零到半空时,被一簇寒芒穿透击碎。 卫徵脸上神色一凛,护着卫三的同时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 锵—— 软剑剑身极软,与尖锐不可挡的箭矢正面交锋也不落下风。箭矢被软剑反震开去,笃一声扎入树干上,入木三分,箭身铮鸣抖动。 暗处的杀手见第一手就失利也不意外,本就没想过一箭就能射杀贤王,放完第一支冷箭后,又有无数冷箭自暗中疾射而来。 “走!” 卫徵二人并非对付不了,但那些杀手不与他们正面交锋,明显是想先将他们内力耗尽,再一举绞杀。 卫徵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确实需要制造一场被刺杀遇险的戏码,可为此受伤就没什么必要了。 按照卫徵原先的计划,今日这场围猎他会与几位大臣的子嗣一同行动,千杀阁杀手追击他们一行人逼至悬崖,他与卫三不甚被刺伤至重伤,最终掉落悬崖九死一生。而那些大臣子嗣也受伤严重,但千杀阁会刻意留他们一命,让他们成为他被刺杀的落崖的见证人。 之后想要拉谁下水,那就是他从悬崖下被救回来后,想说是谁就是谁的事了。 卫徵这计划几乎天衣无缝,却不成想五皇子沉不住气横插一脚。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已经在这猎场布置好了一切,左右不过是杀手临时换了一批人,最终结果殊途同归。 卫三遥遥看了一眼,“那些大臣子弟……” 卫徵道:“不必了,有没有他们都没差别。” 他改变主意了,要什么目击证人,越是得不到关于他的消息,他那好父皇才会越关切他的安危。 40-50 第41章 四一待我哪日玩腻了,兴许还会放你自…… 围猎场大营那边,雨势来得太急,宫人们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只能先护送着老皇帝先回营帐,太子与老皇帝同行,而腿脚不方便的五皇子则只能由侍卫推着轮椅跟在后头。 眼看着营帐就在眼前,就在这时变故横生,无数箭矢破空击碎雨水,以势不可挡的气势铺天盖地袭来。 谁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的刺杀皇帝。 “护驾!护驾!” 不知是谁先反应了过来,撕心裂肺的扯着嗓子呼喊,那些禁军护卫才如梦初醒的举着盾牌将皇帝众人护在盾阵之中。 与此同时,几十名黑衣蒙面的刺客从四周的林中跳出来,提着刀冲进人群,逮到人就是手起刀落,狠厉的气势切的仿佛不是人的脑袋而是瓜果蔬菜。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 扶着老皇帝的一位宫人手中骤然多出一把匕首,他面目狰狞的从背后袭击,目标明确直指老皇帝心脏。变故发生得太快了,谁都来不及反应,眼瞧着匕首就要生生没入老皇帝的血肉之躯。 “父皇小心!” 跟在后方的五皇子突然从轮椅上暴起,一把扑向那宫人。 两人为了争夺匕首在地上扭打成一团,五皇子腿脚不便,被那歹人连扎了几刀。 抽出空来的禁卫军纷纷上前帮忙,因着怕误伤五皇子而废了些力气,当长矛刺穿刺客心脏时,五皇子已经气若游丝了。 刺客人数不多,这场刺杀只持续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就以刺客大半被诛杀,特意留下的活口服毒自杀拉下帷幕。 大雨磅礴如倾盆,雨水践踏着土地和枯叶,满地尸骸流出的血水将这片土地染得赤红,浓重刺鼻的血腥味令人几欲作呕。 禁卫军清理着地上同伴以及杀手的尸骸,乱作一团的官员以及宫人渐渐找回了神智,但依旧没有摆脱差点命丧黄泉的惊恐。 老皇帝毕竟年纪大了,哪怕他已经经历过不少次刺杀,此时也依旧因为心脏不好遭受突然的惊吓而惊魂未定。他看了一眼为了救自己倒在地上浑身浴血生死不明的五皇子,眼神复杂的道了一句:“宣太医!” 不远处一座山坡上,暗中观察的千杀阁阁主肉疼的嘶了一声:“培养一个杀手可要耗费不少钱银心血,一下子死这么多个,得加价。” 身侧的段林撇了他一眼,冷冷道:“可以。”。 冰凉的雨水砸得皮肤生疼,身上的衣服与发丝被淋得湿透,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腻。 嘈杂的雨声之中,纷杂的破空声昭示着那些杀手仍未放弃追杀。 密林的尽头是无尽的天光,卫徵瞳孔微缩,用力拽紧缰绳勒停了狂奔的马。 密林的前方是条绝路,卫徵看着那万丈悬崖,不得已调转马的方向。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而面前是密密麻麻手持利刃的杀手。 “贤王殿下,您已经无路可退,与其摔下悬崖尸骨无存,倒不如痛快的自刎,倒也少遭些*罪。” 说话的人似乎是这些杀手中的头目,卫徵挑眉嗤笑一声:“想要本王的命,凭你们这些蝼蚁也配?” 话音刚落,他手中软剑竟似活了过来般抖动铮鸣,发出渴望饮血噬命的信号。 剑只是死物,但能达到剑随意动的境界,用剑之人绝非池中之物。 杀手头目眼神一凛不再轻敌,他朝身后手下抬手一招,上百名杀手一拥而上。 情势急转直下,无论如何看两人都是插翅难逃。卫三指缝夹着毒针,他不能明着表现出自己会武功,但暗中下毒手却是可以的。 卫徵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垂眸朝他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乖乖的抱紧本王,本王自有成算,别添乱知道吗?” 卫三神情一僵,眼中有光在消散。 他收回毒针,心中堵得慌。 原来在主子眼中,他不添乱就是最大的作用…… 卫徵告诫完了小死士后就没再过多关注他,自然没发现卫三的不对劲。 他直接策马狂奔,打算强行突破包围圈,那些杀手又怎会随了他的意? 卫徵**的马也是烈性子,只要是靠近它的都叫它一脚飞踢了开去,而没兼顾到的杀手则被马上的卫徵一剑挑一个人头补了刀。 这些杀手无惧生死也不知疼痛,全都杀红了眼。前头的同伴倒下,他们便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蜂拥而上。 马的蹄子是最好攻击的目标,十几把刀刃同时挥向马腿时,马的脾气再暴烈也会挨上几刀。 蹄筋被砍断,马吃痛得凄厉嘶鸣,眼看着摇摇欲坠,卫徵迅速杀了欺身而上的几名杀手,抱着卫三滚下马背。 大雨冲刷着大地,本是透明的雨水,落到地面上却成了刺目妖艳的猩红。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崖边凸起的石块似乎不堪泥水的冲刷生出了裂痕,其上人数的重量更是加快裂痕开裂的速度。 到处都是断肢残骸,卫徵浑身浴血,只不过那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无数人被他挑断喉颈时喷溅出来沾染上的。 杀手死伤过半,但人数上依旧是绝对的碾压。他们将包围圈一圈圈缩小,逼得卫徵与卫三不得不步步后退。 血水顺着鼻梁颌骨滴答滴答的砸落,素来漫不经心的眼眸里此刻只有无尽的杀意。他浑身都在颤抖,但不是因为疲惫,也不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是渴望杀戮的癫狂。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高雅君子,生活在炼狱里的人,又怎么会是良善之辈呢? 卫三担忧的握住他的手,忍不住道:“主子,让卑职出手吧,只要将他们全杀了,就没人会发现我的身份。” 他是卫徵的死士,死士应该做的就是挡住主子面前,他的命丢了也就丢了,没有什么比得过主子的安全更重要。 卫徵闻言一愣,他扯了扯嘴角,本是想笑一笑,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模样笑起来肯定吓人得很。于是他不笑了,连抬起欲要去摸死士发旋的手也收了回去。 他说:“说什么傻话呢,还用不着你,好好待本王身后去。” “死到临头了还跟自己小情人逞英雄。” 杀手头目躲在最后头一点伤都没有,他见卫徵一身血迹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态度肉眼可见的没之前那般谨慎了。 他视线落在卫三脸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卫三确实生得美丽,肤若凝脂薄唇不点而朱,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哪怕不是本意也像是在无时无刻不在勾人心魄。 杀手头目玩弄过不少妓子小倌,但这样的极品货色却是第一次见。 “难怪能将贤王迷得神魂颠倒,我若是能得这样的美人,就是死在美人肚皮上也是值得的。” 他对卫三说:“你这相好是尊贵的王爷又如何?还不是马上就要成了那横尸荒野的无名野鬼,倒不如跟了我还能活命。待我哪日玩腻了,兴许还会放你自由。” 他目光淫。邪,话里话外都没几分尊重,好像真把卫三当成了人尽可夫的婊。子。 卫三厌恶的拧眉,他咬紧了后牙槽才没暴起将这杀手头目的眼招子挖出来喂狗,再剁了他脑袋要他狗命。 不过也不需要他动手,有人比他反应更大。 “本王的人你也敢觊觎?” 卫徵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森恐怖,他握着剑柄抖了抖剑身混合着雨水与鲜血的水珠。 “本来还想留你们一条狗命,可惜你们不珍惜啊。” 他话音落下那一刻,潜藏在暗处早已快按捺不住的死士纷纷现身,原本一面倒的天平瞬间倒戈向了卫徵这边。 杀手头目显然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后手,他并不蠢,又怎会想不到从头到尾他们都被贤王玩弄在了鼓掌之中。 “把他们统统剁了喂狼!” 卫徵语气极冷,他已经不想再陪这些将死之人演下去了。 带队的死士是卫二,他早就想动手了,只是苦于没有收到主子指示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得了令顿时热血上头,一声令下便带着死士们杀了过去。 杀手多数都是亡命之徒,又怎会比得过王府里精心培养百里挑一又装备精良的死士? 杀手头目眼看着计划失败了,逃跑也未必能冲出死士的包围圈,干脆咬了咬牙殊死一搏。 他的目标极其明确,他要杀的不是贤王,而是被他护在身后的卫三。 传闻贤王是个痴情种,对这男宠死心塌地,若是他将那男宠的命捏在手中,何愁不能以此为要挟脱身? 杀手头目主意打得好,他佯装攻向卫徵,避开所有拦截的死士的刀刃,却在即将近身时,反手钳住了卫三的后颈。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但被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杀手头目却没察觉异常来。 他扣着卫三往崖边走,刀刃直接横在卫三的颈侧,呲目欲裂的朝欲要靠近的卫徵嘶吼:“停下!不然我杀了你的心肝宝贝!” “你别动他,本王不靠近便是。”卫徵不得已停了下来,目光紧锁在朝他微微摇头的卫三身上。 杀手头目自觉捏了免死金牌,气焰又高涨了起来。他刀刃往卫三白嫩的皮肤上压了压,猩红的血珠顿时顺着刀剑滚落了下来。 卫徵脸色瞬间黑得吓人,压抑的低吼了一声:“我叫你别动他!” 卫徵的气势极为骇人,熟知他脾性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暴怒的前兆,然而那杀手头目非但不害怕,反而更为嚣张。 他拉着卫三又往悬崖边靠了靠,威胁着道:“你和你那些手下把武器都扔了,不然我就带着你的心肝宝贝跳下去,让你这漂亮的小情人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卫徵攥紧了剑柄,手背上青筋暴起,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内心的暴怒。 “快点!” 见他一直没有动作,杀手头目情绪激动了起来。 卫徵深呼吸几次,妥协着道:“好,本王扔就是了。” 他抬起握剑的手,当着杀手头目的面松开手指。 杀手头目瞳孔紧锁欣喜若狂,只是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耳膜边传来噗呲一声。 是利刃穿透衣料,深深扎进皮肉的声音。 他不敢置信的低头,只看见自己心脏的位置,被一把手掌长的匕首穿透,血色顺着穿出胸腔的一点刃尖滴答滴答的流着。 他张了张嘴,发现已经失了声,喉咙里只能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卫三面无表情的抽出匕首,喷溅的血水溅到他脸颊上开出了几朵狰狞的血花,本就美得不似凡人的脸更添几分妖艳。 杀手头目应声倒地,被他一脚踢下了悬崖。 杀手头目一死,其余杀手也只今日难逃一死,纷纷咬碎了口中的毒牙自绝身亡。 “何必要自己动手?” 卫徵走上了前来,双手不由分说的捧住他的脸,越看那几朵半血花越是不顺眼。 他眼中难掩厌恶,好似自己最为珍惜呵护的宝物被灰尘玷污了一样,扯着袖子就要给他把那碍眼的血迹擦掉,结果却忘了自己身上的衣物也沾满了血,非但没给卫三擦干净,反而糊得满脸都是血。 越是擦不干净卫徵就越要擦,他执拗的不愿别人的东西沾到卫三的身上。 这小死士是他的私物,只能他碰得沾得,旁的一切都不行! 卫三内心复杂的看着他,刚才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沦陷在主子那仿佛将他视若珍宝的眼神里了。幸好他一直理性,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若是他意志不够坚定,或许…… 卫三强迫自己不能再多想,乖乖的仰着头任由卫徵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主子,这些杀手如何处理?” 卫二清点完了杀手的尸体数量,转身正欲要与卫徵报告。 就在这时,变故横生。 不堪雨水摧折的裂缝已经蔓延至了石块的整个底部,在此时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悲鸣,而后轰然裂开。 站在上面的卫徵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石块带着一起往下坠落。 卫二反应极为迅速的扑了过去,但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 第42章 四二他是个没用的死士 这悬崖看着高,实际上只有百余丈,先前卫徵就已经命人在崖下布置了好几道防坠网,就为了坠崖做的准备。 后来杀手全让他叫人杀了,坠崖就没必要了,只是千算万算,独独没算到那悬崖底部的石缝会裂开。 先掉落的石块将防坠网划烂了,但残余的的网绳足够两人作为缓冲点。 两人落到崖底时,身上仅仅只有一些擦伤,其余倒也还好。 在两人落脚地的不远处,杀手头目的尸体已经摔成了烂泥。 崖底昏暗无光,茂盛的枝叶几乎遮天蔽日,连磅礴的大雨也被挡去了大半。 不知是浑身湿透受了寒还是因为坠崖照成的刺激太大,卫三只觉得头昏脑涨,身上冷得发抖之余又觉得热,就连腹中都是一阵阵的绞痛。 他咬紧牙关强忍,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哆嗦着从袖笼里取出金疮药,囫囵的撒在伤口上。 金疮药是上等的好药,没多久就止了血,可惜来不及继续发挥效用,就被发丝上滴落的雨水缓缓冲掉。 “前面有个山洞,先去那里休整一下吧。” 在前面查探地形的卫徵说着回头,一眼就看出了卫三的不对劲。 只见卫三扶着树干,浑身虚软无力摇摇欲坠。 他快步走了过去,扶着卫三的肩膀:“生病了?” 习武之人的夜视力通常都很好,卫三也知道瞒不过去的,虚弱的点了点头:“想来是淋雨淋久了。” “受风寒发热了。”与掌心相贴的肌肤滚烫如烙铁,卫徵顺手就探了探卫三的额头,剑眉拧紧。 “走,先进山洞里把火升起取取暖。” 说是要生火,可山中简陋雨势又连绵不绝,干柴极为难寻,幸好洞中有一堆燃烧了一半就被弄熄的火堆,旁边还放着些许干柴树桩,应当是之前到崖底探路的死士暗卫留下来的。 柴火不多,勉强可以撑到明日。 等卫徵生好火,卫三已经冷得直发抖,叫他也只会哼哼唧唧的应着冷。 卫徵自觉这样下去不行,干脆把两人身上的衣物都脱了晾在火堆旁,身上只剩单薄的里衣裹裤。 他将卫三抱在怀里,用体温为他取暖。 不知是不是陷入了梦魇,昏迷中的死士一直紧蹙双眉,嘴巴张张合合,他倾身去听,才听清楚死士一直再说对不起。 对不起谁?为什么要道歉? 卫徵满腹疑惑,但显然不会有人为他解答。 雨连着下了几个时辰才停歇,卫徵算了一下,应当是接近日落的时分。 卫三一直没醒过来,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过了会儿又会哼哼唧唧的喊疼。 卫徵瞧着心疼,雨一停就将他放到干草堆上躺着,而后出了山洞去找驱寒退热的药草。 他在山中寻了一趟,运气不错,不但找到了不少适用的药性温和的药草,还猎了两只野兔回来。 等他回到洞中,天色已经完全黑尽。 洞中没有熬药的陶锅,卫徵只能取了块中间凹陷的石头,用匕首凿成一个简陋的石锅,再去洞口取了树叶上的雨水,连同药草一起一股脑的丢进石锅中熬煮。 匕首凿石锅后卷了刃,但处理两只兔子绰绰有余。 卫徵将剥了皮处理好内脏的野兔提到外头去清洗,回来后就将两只兔子都用一根枝条穿起插到了火堆旁烤。 经过几个时辰火堆热度的烤灼,原本湿透的衣服尽数干了。卫徵将衣服一件件取下,又一件件的为卫三穿戴整齐。 当触及他脖颈上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时他顿了顿。 伤口不大,细细长长的一条道口,但卫徵怎么看都觉得极为碍眼。他忍了又忍,眯着眼从里衣的衣摆处撕了一块布条,又在卫三身上翻找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瓶被使用过的金疮药。 他侍候着人包扎好脖颈的伤口,穿好衣服又喂了药汤,才停了下来。 许是身上暖和了起来,一直喊冷的人总算安分的陷入了深眠。 卫徵定定的看着他侧颜半晌,没忍住伸出手指去戳了戳对方泛着病态酡红的脸颊,嘀咕道:“你倒是睡得安稳,哪有主子伺候死士的?” 火堆的柴火燃烧过半,卫徵添了柴火又将兔子翻面继续烤。 由于没有任何调料,烤兔子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他草草吃了几口,腹中不再感到饥饿后便不再碰那兔子肉了。 卫徵又将卫三拉进怀里抱紧,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滚烫了。 他松了口气,兀自道:“明日可得好起来,不然就对不起本王这般尽心尽力的照顾你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语,怀中的人动了动,轻哼了一声。 洞中岁月静好,而外头为了找他们两却闹翻了天。 “还没找到贤王吗?” 老皇帝捂着胸腔费力的喘气,一只手无法控制的抖动。他确实年纪大了,身体素质又不好,一个儿子重伤昏迷,另一个也迟迟不见踪迹,接连的打击让他发了病。 太医院院使从旁为他扎针,闻言低下头去不发一语,就怕老皇帝会突然扭头来询问他。 在场的宫人大气不敢喘一下,唯有赵福斗胆接话说了一句:“贤王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不会有事的,陛下还得注意自己的圣体才是。” 老皇帝动了动嘴唇想要发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疲惫沧桑的捏了捏眉心,到底没再说什么。 老院使为他针灸过后,将银针一一拔出,而后推至一边。 老皇帝朝宫人们摆了摆手道:“朕累了,你们都退下,若是有贤王消息了,再来通知朕。” 宫人纷纷行礼告退,赵福正要退下,老皇帝突然叫住了他:“赵福,你留下,朕有事吩咐你。” 赵福眸光微闪,收回了已经迈出一条的腿。 “但请陛下吩咐。”。 卫二没能将两人拉住,差点就忍不住跟着一起跳下去了,幸好最后关头他想起崖底下早已布置好了防坠网,以主子和卫三的身手未必会有事,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尽快下到崖底下去将两人找到,若是受伤了也能及时救治。 他迅速转身吩咐手下的死士暗卫将地上的尸首处理干净,打斗的痕迹留着不用管。吩咐完了以后,又立马分出两人将主子意外坠崖的消息传给段统领,自己带着几名死士寻找下崖底的通道。 死士暗卫尽数退走后没多久,搜寻贤王的禁军出现在了崖边。此时雨势依旧磅礴,但却掩盖不住饮饱了血液的泥土里冲天的血腥味。 禁军统领蹲下身捻起一撮土放在鼻尖处嗅了嗅,又看向崖边的泥土湿润崭新的裂痕,脸色大变。 “坏了!贤王遭刺客袭击坠崖了,快派人通知陛下!” 另一边,段林得知消息时差点没被气死。 “主子坠崖了卫二就干看着?真是废物!” 他知道现在迁怒卫二也于事无补,立刻吩咐所有死士暗卫集合,一同寻找主子的下落。 崖底下,卫三被饿醒了。 他还未睁眼就闻到了一股肉香,一双温热的大手贴着他额头。 “还有点烫,不过烧应当是退了。” 漫不经心的嗓音传入耳膜,他睁眼就对上卫徵那双略带戏谑的眼眸。 “小死士,本王照顾了你一夜睡都睡不好,你准备怎么报答本王?” 卫徵捏着直愣愣看着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的死士,毫无心理压力的为自己谋福利。 他想了想,意味深长道:“本王此前听闻那些青楼酒肆之中有不少专用与房事行乐的小物件,不若等回了王府,咱们去弄些来试一试?” 卫三:“…………” 此前为了做任务潜伏在青楼里装了几日的妓子,仔细见过那些小物件的卫三涨红了脸,他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假装病晕了头尚未回神,像只鸵鸟一样翻身蜷缩着身体,不愿搭理他。 见卫三生龙活虎的,都能与自己耍脾气,看来确实是病好了,卫徵放心之余也确实生了那心思。 用些小物件助兴并非不可行,他寻思着回头让人打造些出来的同时,转身去将那熬了药的石锅端了过来。 “先把药喝了,免得等会儿风寒复发。” 他将人捞起来搂在怀里,头靠着自己肩膀。 “山洞里没有碗,只能用木头削个汤勺,你将就着用吧。”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柄粗糙的木勺,舀了满满一勺,吹凉了往卫三嘴边送。 卫三浑身不自在,他只是风寒发热又不是上了手脚,如今病也差不多大好了,倒也不必如此。 卫徵见他不动,出声催促道:“快喝。” 他忍了又忍,到底没敢拒绝主子的好意,只能张嘴乖乖的喝了他喂过来的药。 也不知是不是照顾人上了瘾,他看着一口一口喝药的卫三竟有种成就与满足感,甚至觉得只是如此还远远不够,想要将更多的好东西都递到卫三手中,将他捧着娇养起来。 连着喂了几勺,卫徵估摸着剂量差不多了就不再喂了。怀里的人被药汁苦得直皱眉,他习惯性的想要奖励卫三一颗蜜饯,然后才想起这里不是王府自然没有蜜饯这种东西。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将今早上烤的第二只兔子递给了卫三。 连着一天一夜未进食,卫三确实饿了,但他没有马上吃,而是疑惑的看向压根就没有跟他一起吃的意思的卫徵:“主子不吃吗?” 他看了看山洞内的景象,除了他手里这只烤兔就没其他食物了,他想也没想又还给了卫徵。 “主子吃,卑职不饿。” 卫徵瞪他一眼:“给你了就赶紧吃,这兔子没盐没味的,本王吃不下口。” 卫三楞楞的眨眨眼。是了,主子吃惯了山珍海味,嘴又最是挑剔,烤兔子这种粗食是宁愿饿死也不愿吃的。 他得快些补充体力带主子离开这鬼地方,然后给主子找些好吃的吃食来才行。 卫三顿时没有了任何心理负担。 卫徵见他总算愿意吃了,欣慰之余是越看这简陋的山洞越不满意,忍不住嫌弃的啧了一声。 卫徵走到洞口处看了看,外头已是天光大亮,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他头也没回的对卫三道:“等你吃完我们就该想办法出去了。” 果然还是得早些联系上段林才行,小死士生着病,得弄些营养的膳食好好将养。 他一心想着要如何投喂大病初愈的小死士,却不知听着他动静的卫三想歪了。 卫三虽然看起来一心扑在啃兔子肉上,实际视线余光一直紧紧黏在卫徵身上,见他一脸嫌弃的撇嘴,他不由得心下一沉,嘴里本就没没滋味的兔肉更觉得难吃了。 他想,主子是嫌弃他成了累赘吗?也是,他从头到尾一点忙也帮不上,生病了还要主子照顾,连吃食都要让给他。 他是个没用的死士。 卫三越想越难受,甚至怀疑卫徵会不会等得耐烦了将他抛下自己离开。 不想被丢下的死士迅速将剩余的兔子肉吃完,最后一口吃得太急呛到了。 卫徵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吃一口肉把自己呛到的,他好笑的摇头道:“吃得那么急干什么?本王还会跟你抢不成?” 幸好他昨夜采药时顺道砍了点竹节回来盛水,见此赶忙起身去取了一节竹节杯来。 卫三咳得满脸通红,接过水猛喝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 他羞愧的低头:“抱歉,卑职怕让主子等久了,所以才心急了。” 卫徵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伸手掐住卫三的脸颊捏了捏:“以后吃慢些,这点时间,本王总归是等得起的。” 第43章 四三由着那些丑角唱独角戏 “你所言当真?” 老皇帝不敢置信的站起身,传信的禁卫军又说了一遍:“贤王的马在林中寻到了尸首,四肢皆被砍断,死于乱刀砍死。而断崖下大约两丈左右位置,发现了贤王今日出行前所戴的流云腰佩。” 那流云佩是贤王及冠时老皇帝赏赐给他的,独此一枚,断然不会弄错。 老皇帝眼前一黑,身形摇摇欲坠,赵福眼疾手快的将他搀扶住,心急如焚的劝道:“陛下仔细着圣体,千万不要动了肝气。” 他说着话时极为熟练的摸出一个瓷瓶,连着倒了三颗药丸喂到老皇帝嘴里,扶着他坐下歇息。 老皇帝吃了药后慢慢缓过了劲,他握紧赵福的手腕:“去,务必把老七找回来。”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说到最后激动得声音嘶哑,眼中难掩悔恨。 赵福见此顺着他的意说:“奴才这就让人好好找,让他们务必把贤王找回来。”。 山崖底下,卫徵与卫三休整了片刻就动身离开了山洞,由于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泥泞的地上全是枯枝腐叶,偶尔有一两只百足虫钻出腐叶差点叫一只鞋踩成肉泥。 “山崖下面的树木竟长得这般高。” 卫三仰头看着数十米高,几乎遮天蔽日的树冠如此感叹着。他转念一想,“若是上到这树冠的最顶处,说不定能找到离开崖底的路。”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卫徵对这个提议深有同感。 两人一合计觉得可行,当即一跃而起,攀着树枝一路向上,花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才上到了树冠顶部。 没了枝叶阻挡视线整个崖底尽收眼底,天空碧空如洗,橙红的太阳高挂,万丈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卫三不适的眯眼,被日光晃得有些头晕脑胀。 卫徵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指向一处:“瞧见没,越是往那边树木越稀少,往那边走应当是北方无疑。” 围猎的北方,正是京郊外。 确认了方向后,两人回到了地面上,与之前无头苍蝇一样前进不一样的是,这次再向前就是目标明确的北方。 断崖的一侧,段林刚与卫二汇合,由卫二带着从昨夜摸索到的小径上下到了崖底。他们寻着卫徵两人留下的痕迹一路找去,很快就找到了那处山洞。 洞内还留着不少有人使用过的痕迹,火堆已经彻底熄灭了,只有星星点点的星火在苟延残喘。 段林在一个石锅前停住了脚步,他蹲下捻了一簇药渣嗅了嗅:“是驱寒退热的草药。” 主子和卫三之间必然有一个人生病了,不得不在此停留了一夜。 他们运气不太好,来得不太及时,主子与卫三已经先行离开了。看火堆熄灭的程度,走了大约一个半时辰,此时全力去追,未必不能追上。 段林立马起身:“所有人,跟我走。”。 两人不停歇的赶了两个时辰,眼前植被越来越稀少,前方不远隐约见到一条河流,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在河边休整一会。 河边有不少已经成熟的浆果,味道酸酸涩涩,秋季的鱼儿肥美,没有盐的情况下抹了浆果汁也勉强能入口。 卫三强忍着像吐的欲望,只吃了一条巴掌大的鱼,就怎么也不肯吃了,但是浆果多吃了几颗。 他的烧已经退了,但风寒后遗症依旧在,小腹的刺疼感也越来越明显。大夫嘱咐过他要静养不能过多剧烈运动,从昨天到现在他可没少犯忌,肚子里的崽子闹腾也正常。 身体上的不适让他脸色不太好看,右手无意识的搭在小腹上,眉头无意识的皱起。 果然,肚子里揣着个崽子还是太不方便了,只是淋了一场雨就让他虚弱至此,换作是以前执行任务时,早就不知死上多少回了。 回去就想办法把这孩子拿掉吧。 他暗中下了决定,一旁观察着他神色变化的卫徵丢掉手中吃了一半的烤鱼,勾住他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不解的仰头,就听卫徵叹了口气说:“脸色那么差,不舒服就不要强撑,靠在本王怀里睡一觉。” 卫三耳尖微红,他想说不必,还是赶路要紧,卫徵却已经不由分说的将他放倒,下一秒温热的手掌掌心就覆盖在他眼睛上。 “睡吧。” 仿佛在哄不听话不愿睡觉的孩子,卫徵顺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的轻抚。 卫三枕着他的大腿,心跳如雷。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卫三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人睡着后最容易寒气入体,卫徵脱了外袍盖在他身上,期间顺带着亲了一口。 倒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卫徵还没禽兽到连个病号都不放过,只是想这么做,就下意识去做了。 段林找到两人时,刚冒上头找到人喜悦被眼前一幕冲散。 他迟疑了一下,感觉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好像不太合适。 万一打扰了主子兴致,主子会不会杀人灭口? 事实证明段林多虑了,卫徵发现了他们一行人,他并未说什么,只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段林与卫二面面相觑,索性已经找到了人,看起来也没伤到哪里,心里吊着的那颗巨石总算落到了实处。 段林让其余死士暗卫原地待命,自己走了上前去。 他欲要行路,但视线撇到卫徵怀里安心沉睡的人后改变了主意。 他直接在卫徵对面席地而坐,期间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他压低声量向卫徵报告自他落崖后外界各方面的动静,包括五皇子为救老皇帝重伤昏迷的事情也一一交代了个清楚。 卫徵嗤笑一声,随口说了句:“被捅穿了腹腔还没死,五哥运气不错。” 他又问:“太子那边反应呢?” 段林道:“没什么动静,正天天装孝顺陪着老皇帝呢。” 卫徵不觉得意外,他垂眸沉吟不语,手指卷着卫三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冒了一肚子的坏水。 “段林,去京郊外寻一处院子,本王暂时不回京了。” 由着那些丑角们唱一段时间独角戏吧。 第44章 四四小郎君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暗卫死士尽数潜藏在暗处,段林与卫二则跟在了卫徵身边,一行四人还没离开崖底山林的范围就找到了一户人家。 是一座颇为宽敞的竹舍,四周围了篱笆却没有弄门拦着,想必也是觉得荒郊野岭的不会有贼人惦记。 卫徵朝卫二看了一眼:“去探一探情况。” 方圆十里除了这户以外荒无人烟的,确实引人怀疑。 卫二穿过篱笆走过内院的小农田,站在竹屋门前扣了门:“有人在家吗?” 敲了小半晌,那竹屋门被推开一条缝,扎着根冲天辫的童子探出半个脑袋来,疑惑的目光在几人面前打转。 只听得那童子问:“你找谁?” 卫二讨好的笑了笑,侧头朝抱着卫三的卫徵那边方向看了一眼道:“我家小郎君体子虚,这一路走来中了暑,特来讨个水来喝。” 那小童子顺着他的视线去张望了下,也不知是不是信了他的话,居然没有怀疑太多直接开了门让他们几人进去。 “你们先进来吧。” 他说着转身进了屋,卫二在门外张望了下,屋内除了这小童子便没有其他人了,他抬手对卫徵比了个手势。 在如此偏僻的地方独门独户还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子,怎么看都像是个早就设好的圈套。 段林眼底闪过杀意:“主子,要不要属下……” 段林话没说完就住了嘴,卫徵自然能领会他话中未尽之意。 卫徵垂眸沉吟片刻,朝他微微摇头,而后抱着仍在昏睡的卫三踏进了院子。 竹屋的客厅内布置极为简陋,除了墙壁上一长排码得整整齐齐的储物格子,就*只有四个椅子一张桌子。 屋内陈设瞧起来清贫,但打收拾得极为干净,可以从其中窥视得出屋主是个极为讲究的人。 “水来了。” 童子再出现时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他不仅备了水,还特意从厨房里顺了好几个窝窝头来。 “这荒郊野岭你们一路走来想必也是饿了,家中清贫只剩这些了,各位大人若是嫌弃也没有旁的吃食了。” 童子态度颇为热络,卫徵与段林暗中递了个眼神。 “多谢小兄弟,有心了。” 两人谁都没有动,卫二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样亲自上手倒了杯茶水,他和蔼的笑着问童子:“怎么只见你一人?家中大人呢?这般放心把你留在这,也不怕出事了。” 他说着话时转身将倒好的茶水递给卫徵,借着身体和衣摆的遮掩,一枚银针探进茶水之中,银针没有变黑他才朝卫徵微微颔首。 童子并未发现他们的动作,闻言无所谓的耸肩道:“师父他老人家上山采药去了,这附近数十里范围之内都无人,我只要不乱跑就不会有啥事。” 他说得不以为意,假意给卫三喂水实际上全都借着衣袖遮掩倒在桌下的卫徵闻言来兴致的哦了一声,他说:“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 换作普通的七八岁孩童,性子再怎么大胆早熟,对上三四个陌生成年男性多多少少都该有些害怕才对,可童子听了卫徵的话后反而笑了笑道:“因为我认得你啊。” 在场几人瞬间眼神都凌厉了起来,段林与卫二的手已经搭在了藏着武器的腰带上。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童子却毫无所觉,卫徵危险的眯眼,正要继续套话时外头传来轻微的响动声。 童子从身侧的窗户探头看去,笑开了脸,“是师父他回来了。” 他说着就撒丫子往屋外跑,从门缝往外看,可以见到他正为一名只露了一片衣角的人卸装满了药草的药篓子。 卫徵对对段林两人道:“先别轻举妄动,看看情况再说。” 段林二人只得收回手,只是依旧没有放松戒备。 不过片刻,一名大约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卷着衣袖走了进来,童子没有跟进来,在院子里忙活着给新采的药草分类。 中年男人已经从童子口中得知屋里来了人,来人的身份也不简单,当对上卫徵那张俊逸得攻击性极强的脸时没有半分的惊讶。 “贤王到访不知是有何事?” 他一开口就点明了卫徵的身份,卫徵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依稀觉得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对方看起来没有恶意,卫徵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只是他还是有些疑惑:“本王从未见过你,你缘何识得本王身份?” 那中年男人解释道:“如今的太医院院使是我三师兄,三年前刚进京时曾与王爷有过一面之缘。” 卫徵回忆了下还真让他想起了什么来,不过这不代表他就对中年男人放下了戒备。 “先生既然是老院使的师弟,想必医术也是极为精湛的,不知先生可否替本王看个病人,瞧瞧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起了试探的心思,但更多的还是担心卫三。哪有死士一睡就睡了两三个时辰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自那次中暑后,卫三的身体状态一日比一日差,嗜睡毛病就没见好过。 “哦?让我瞧瞧?” 中年人来了兴致,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卫徵怀里的人身上。 “主子?” 段林与卫二颇为不认同的出声,并非是在质疑他的决定,只是不信任这来路不明的乡野大夫。 卫徵瞧两人一眼,示意他们少安毋躁。在这期间,中年人已经走了过去,与卫徵道了声得罪。 他先是仔细看了一眼,而后把手搭到卫三的手腕上。 “这位小郎君风寒入体,有气血双亏之兆……” 他话说一半,不知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原本还算轻松的神色缓缓沉了下去,双眉竖起。他对着卫三看了又看,摸着脉象的手指绷紧,低声嘀咕了句:“不应当啊……” 卫徵一看他这般凝重心底跟着一沉,沉声问:“随云的病很棘手?” 果然,他的感觉没错,卫三必然瞒着他什么。 中年人见他毫无所觉的模样,不禁好奇的问:“王爷您不知吗?这位小郎君已有三个月的身……” 中年人的话再次中断,只不过这次是被一把寒芒毕现杀意凛然的匕首强行打断的。 第45章 四五他的好卫三究竟瞒了他什么事…… 卫三从未有哪一刻庆幸自己运气足够好,幸好他醒来了,也幸好来得及阻止那人将他身上的秘密抖搂出来。 谁都没想到原本昏睡的人会突然暴起,他将卫徵挡在身后,一手扣着中年人的脑袋死死压在竹桌上,匕首锋利的刃尖离中年人颈侧的动脉只有不到半指距离,被一只大手强行握住拖拽向后,中年人才没血溅当场。 卫三脸色苍白的吓人,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明显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没人想到他是害怕中年男人将他身体的秘密说出来,只当他是遇刺后陡然被陌生人这般靠近感受到威胁的应激反应。 “你冷静点,我们是安全的。” 卫徵放轻了声量轻声安抚着,卫三怔怔的仰头看向他什么话也没说,但惊疑不定的眼神却能让人自行脑补出许多话来。 卫徵从他手中把匕首取走,不甚在意的甩到桌面上,卫二眼疾手快的把匕首收了起来。 卫三垂眸看了眼还维持着握刀手势却空荡荡的右手,眼角余光将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了眼底。 他默然的抿抿唇,意识到他们似乎误会了自己的动机,不过这样也正好,免得他还得想着怎么解释。 他一直怔怔的出神,扣着中年人后脑勺的手依旧用力得青筋暴起,卫徵以为他还没歇了杀心,干脆不由分说的将手指穿插进他指缝之间,而后扣紧拽着往自己怀中收。 “把人放了吧。” 这中年人底细还没弄清楚,贸贸然杀了,若是其背后有人,恐怕会打草惊蛇。 卫三是不愿收手的,他怕中年人又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这次他来得及阻止,可之后二次三次四次呢?他终有防不住的时候。 他内心阴暗的想,还是只有死人才最老实安全。 卫三的杀意太明显,中年人作为被杀气针对的人感受最为直观。活了四十多年,他并非愚笨之人,哪会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无奈的叹口气,意有所指道:“这位小郎君大可放心,我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游方郎中,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自是省得,您不必这般紧张。” 他暗示得隐晦,心里也没把握卫三听得懂。他正思考着该如何才能让这外表无害实则凶狠的郎君相信自己时,那小郎君突然卸了力松了手。 只听那小郎君冷冰冰的说了句:“你最好说得是真的。” 卫三其实并不信他,只是如今在主子眼皮子底下,他也不能直接将人杀了,只得悻悻的将人放了。 好在那中年人似乎真被他吓怕了,丝毫不提之前说了一半被打断的事情。 卫三心中提起的那颗大石稍稍落下,以为这事就此翻篇,却不曾想卫徵竟主动追问道:“先生之前所说之事还未说完,随云的病如何了?有了三个月的什么?” 他一字一句的询问着,把玩着卫三细长的手指,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却一直观察着卫三与中年人的神情。 卫三半垂着眼睑,睫羽轻颤着,呼吸不可自抑的加重了。 死士并不擅长撒谎,与他相处久了卫徵早就摸透了他面无表情的表面下深藏的含义。 这是他紧张时才会有的表现。 中年人倒是特别淡定的哦了一声:“我原先想说的是小郎君已经身体亏损三个多月了,得仔细将养着才行,劳累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沾的。” 中年人这番解释圆得完美,但卫徵却知道他原本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尤其是在中年人说话时,掌心里的指尖绷紧了一瞬间又放松,仿佛松了死里逃生的表现,让卫徵心中一沉,再看向卫三时眼底多了一分考量与怀疑。 心虚这样,他的小死士,到底瞒了他什么事呢?。 按照卫徵的计划,他们原本是要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寻座院子暂住的,可眼前有了更好的选项就不必再费周折了。 卫徵带着卫三在竹屋里住了下来,他只给了个要中年人给卫三看病调养身体的理由,中年人也不知信了还是不信,反正没有多过问,只是收了二十两的诊金与住宿费。 也是在给银子时,两人才得知中年人姓钟,名叫钟桐。 钟桐的竹屋搭建得很大,除了客厅还有两三间余房,再住两人绰绰有余。童子为两人一人收拾了一间房,临到夜里歇息时,卫徵却直接揽着人进了自己屋,丝毫没有分房睡的意思。 钟桐欲言又止的半晌,在两人关上门之前,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郎君体虚,这两个月过于激烈的运动能免就免,尤其是房事!” 他是不明白两人之间有什么龃龉,可无论如何都得顾着点崽子! 这崽子月份还这么小,万一不小心弄掉了怎么办? 原本就没想这档子事,单纯想抱着人睡觉的卫徵:“…………” 他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皮子:“本王还没那么色令智昏到对个病人下手。” 卫三红了耳根,钟桐满意的点了点头:“贤王明白就好。” 回应他的,是砰一声被重重关上的竹门声响。 此后几日卫徵与卫三当真住下了,期间段林与卫二来过几次,主要是向卫徵传递外间的信息情报。 而卫三每日做得最多的就是喝药睡觉,除此以外,连吃饭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因着钟桐日日天不亮就起床进山去采药,卫徵又一整天守着他,卫三完全没有机会与钟桐独处。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情日渐沉重。 钟桐知道他身体的秘密,虽然这些天嘴巴闭得严实,但他就像一颗埋在土里的地雷,卫三把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炸了。 住下的第五天段林又来了,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避开人同卫徵说,卫徵与他说了一声,便跟着段林走出了竹屋。 恰好今早钟桐没有上山采药,卫三犹豫了片刻,还是寻了过去。 竹屋不远处的林子里,卫徵与段林藏身在树干后面,目光灼灼的盯着篱笆院里的人的一举一动。 就让他好好看看,他的好卫三究竟瞒了他什么事。 第46章 四六错过这一次就再也寻不到机会了…… 钟桐跟童子在院子里晒草药,每拿起一种草药,他便细致的教导童子一遍药草的功效、该如何辨认。 在看见卫三走出来时,他只是抬眼皮看了一眼,道:“来了。” 并非是疑问句,似乎早有预料他一定会来。 卫三抿唇不语,目光在好奇仰头看着他的童子身上转了一圈,钟桐立马就会了意,他唤了童子一声,指向院边的晾晒架:“阿采,去,把那边架子上晒好的药材都收起来。” “好嘞师父!” 童子阿采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一溜烟的跑向了晾晒架。 晾晒架在篱笆墙边,离这边足够远,听不见他们说话。钟桐起身拾起衣摆擦手,一边往屋檐的阴影下走去,一边对卫三说:“我知道小郎君想同我说什么,你大可放心,没经过你同意我不会说出去的。” “可你之前差一点就说漏嘴了。” 卫三面无表情的跟在他身后,并不信他的保证。 钟桐讪笑道:“我怎么知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打算告诉他。”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稍稍倾身,压低声量问道:“还是说,那崽子不是贤王的?” 卫三面上神情一僵,他颇为不自在的垂眸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先生操心了。” 八卦打探不成了,钟桐颇为惋惜的耸肩,“那你打算怎么办?以你这情况,无论拿掉还是生下来,恐怕都会有性命之忧。” “若是不想要,可得趁早。再过两个月,想拿掉怕是都拿不了了。” 道理卫三都懂,但卫徵看他看得紧,想要在卫徵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几乎不可能。 他将目光投注在钟桐身上,想了想道:“你可以帮我吗?” “不敢不敢。”钟桐大惊失色:“在下医术不精,你情况又这般特殊,药断不能乱用,若是出了个好歹如何是好?” 这些时日他可看得真切,贤王对着随云公子,那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的,若是在他手里出了问题,贤王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钟桐惜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可不做。 卫三也知道是在为难人,钟桐不愿他也不能拿刀架在别人脖子上逼。 他叹了口气,心想果然还是得想办法离开京城一趟才行。 只是那药王谷传人至今都没有下落,他也不知还能瞒多久。 钟桐见他忧心忡忡,还是没忍心帮了他一把。 他说“我对这方面研究不深,但大师兄最喜欢这种疑难杂症,你去寻他,兴许可以。” 卫三眼眸亮了起来:“你师兄在哪?” 钟桐:“他在扬州福陵。” 竹林外,卫徵眉头紧锁,他看得懂唇语,但由于离得远看不太真切,连蒙带猜的只大概猜出了六七成。 卫徵活了二十四年,还是头一遭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 什么叫趁早拿掉?生下来又是何意? 他越看越觉得茫然,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但觉得那未免过于荒谬,便又毫不犹豫的推翻。 他看着钟桐说了个扬州福陵,侧目对段林说:“找个由头试探一下。” 他不知道卫三到底得了什么怪病,要这样遮遮掩掩的瞒着他。以他对卫三的了解,这扬州他必定会想尽办法的去一趟,与其让他偷偷摸摸的跑,不如自己大方一些给他创造个光明正大的条件。 只要卫三去了扬州找到钟桐的大师兄,他总归能弄清楚由头…… 竹屋这边岁月静好,但京中近来却是多事之秋。 贤王失足落崖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禁卫军几乎将京郊连同围猎场都包围了起来,连着寻了十日都没找到贤王一根头发丝。 众人猜测贤王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但老皇帝见不着尸体就不肯罢休。 除去贤王失踪,救驾有功的五皇子醒来后,老皇帝直接将他册封为齐王,赏金万两绫罗绸缎百匹,封地是极为富裕的广陵,只等他伤势痊愈后便可前往封地。 接了圣旨的五皇子可一点都不开心。他机关算尽,甚至差点丢了性命,要的可不是封王的结果。 他要的是那万万人之上的龙椅! 卫延攥紧了拳头,眼中狠戻毕现。他咬着后牙槽,自言自语道:“这可都是你们逼我的。” 东宫,太子殿。 “派出去的探子也没找到老七?” 太子端坐在正上方,说着话时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手中的白玉茶盏。 站在他面前不远处成兰的微微躬身道:“没找着,但可以肯定贤王没死。” 太子的探子比禁卫军更早下到崖底,那山洞里的痕迹瞒不过专业的杀手探子,在征得太子首肯后,探子们赶在禁卫军前头将山洞里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一一抹平,这也就导致了老皇帝那边并不知道卫徵是死是活。 太子惋惜的叹了口气道:“这老七可真难杀啊,老五派了这么多杀手都没能弄死他。” 成兰眸中异色一闪而过,但他掩饰得极好,并没让太子察觉。 他沉声道:“那山崖这么高,贤王没死也必然负了伤,他走不了多远。至今还未找到人想来是派出去的人手少了,成兰斗胆向太子再借一批人手,只要属下赶在禁卫军之前找到了贤王……” 他话说一半便收了声,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杀意毫不遮掩。 太子挑了挑眉,搁下茶盏,微微颔首道:“你看着办吧。” “多谢太子体恤,属下必不辱使命。”成兰面上一喜,躬身行了个大礼。 与此同时,处于风口浪尖的关键人物卫徵正亲自给卫三喂药。 卫三抿紧了唇,一脸苦相。 他试探着问:“能不喝了吗?” 不是卫三讳疾忌医,实在是一天三顿药汤,比吃饭都要勤快,换作是任何人都受不了。 钟桐说他体质特殊,无论孩子要还是不要,最好还是用药膳温补着身体,免得之后堕胎或生产时伤了元气。 钟桐开了药方,他自然不会明着告诉卫徵这药是干什么用的,只吩咐他盯紧了,让卫三必须一顿都不能落下,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连着几日喝下来,卫三只觉得自己都要被药味腌入味了。 卫徵嘴角往下一压:“不行。” 卫三叹口气,只能老老实实的把药喝了。 卫徵看着碗渐渐空掉,这才满意的拿了罐蜜饯来给他。 不知是不是钟桐的药方起了作用,嗜睡和反胃的毛病彻底被改善了,只是卫三越发的嗜酸。 装着蜜饯的罐子刚拔开塞,酸酸甜甜的味道便让人下意识口舌生津。 卫徵看他好像完全吃不到酸味一样一口一个,只觉得牙根都跟着酸软了。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下小死士被蜜饯撑得鼓鼓囊囊的脸颊,坏心眼的调侃道:“都说酸儿辣女,若不是你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本王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孕了。” 他只是无心的玩笑话,却让卫三一瞬间如坠冰窖。 主子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难道他都知道了? 卫三心乱了,抱着罐子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 他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主子怎么会这么想?” “怎么就不能这样想了。” 卫徵来劲了,拉着他一点一点的细数他这些时日来的反常,未了还做了对比,越对比就越觉得极其附和害喜的症状。 对比到最后,卫徵自己都差点信了。他怀疑探究的目光落在卫三的肚子上,试探的问了句:“不会是让本王猜中了吧?” 卫三差点就打翻了手里的蜜饯罐子,他抿唇不语,在卫徵的凝视之下缓缓捻了一颗塞进嘴里。蜜饯特有的酸甜味在口腔之中蔓延,总算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他淡然的说:“这世上哪有男子怀孕的,不过是近来天气太热,加之日日吃药嘴里无味,吃酸能开开胃罢了。” “是吗?” 卫徵不置可否,卫三表面装得淡定,他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便将信将疑的将这话题掀了过去。 竹屋里的日子清闲得无聊,吃完了药就无所事事了。卫徵拿着一卷医书翻看,卫三则仔仔细细的擦拭着他许久没用过的暗器。 “主子。” 已经两日没来的段林敲了两下房门,在卫徵抬头时没得到他首肯径直走了进来。 作为所有暗卫死士的统领,段林作为表率最是守规矩,这还是卫三第一次见他这般急切。 只见他走到卫徵身侧,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卫徵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态缓缓凝重了起来。 他沉声问道:“卫五的消息准确吗?” 段林道:“八。九不离十了。” “五哥还真是好胆量,不过也确实像是他干得出来的事情。” 卫徵放声大笑,仿佛看到了一出好戏即将上演。他合上医书,指尖敲了敲桌面,“去,叫人去一趟扬州,把那封密函截下来,本王要好好的为我那五哥准备个大惊喜。” 扬州? 一直装作透明人的卫三顿了顿,长而卷翘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下。 什么叫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这不就是个最好的机会? 卫三很清楚,错过这一次,他可能就再也寻不到机会了。 他想也没想,起身对两人道:“主子,统领,这个任务我想接。” 第47章 四七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本王拿你是问…… 卫三的要求被理所当然的拒绝了,他不理解,他也是死士不是吗,为什么别人可以他不行。 夜里熄了灯,卫三心里压着事,辗转反侧睡不着。 卫三的反常卫徵自然感觉得到,他下巴搁在卫三发旋上方蹭了蹭:“还不睡?在想什么?” 卫三沉默不语,似乎没打算回应。 卫徵叹口气,捏了捏他脸颊:“如果是还想着去扬州的事那你可以歇了心思了,本王不会同意的。” “主子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卫三有些难过,他觉得自己学坏了,主子的疼宠让他迷失了自我,都开始质疑主子的命令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卫徵坐起了身,顺手将床头边上的灯笼点燃,而后将背对着自己的死士强行翻了个面。 卫三其实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与卫徵对峙,他眼神闪避的回应道:“卑职只是在想我也是主子的死士,为何独我不可以?” 死士神情淡然,说话时的语气也极为平常,只是眼尾微微泛着的红却出卖了内心。 小死士性格沉默寡言,什么情绪都喜欢憋在心里,要是不了解他,还真看不出他的异样来。 卫徵差点就心软不演了,直接答应他算了,但他知道如果太过轻易同意却是万万不能的。 卫三只是思想比较直来直往并非愚笨,眼下或许还反应不过来,但等事后回忆起来必然会察觉到端倪。 要是让卫三知道这扬州一行一开始就是他设下的圈套,他不敢赌咬死了牙关也不愿让他知道秘密的卫三会不会就此躲起来。 山高皇帝远的,他届时想找到有意躲起来的人,恐怕会有些难。 他心中腹诽,也就卫三才敢仗着自己宠他,若是换了旁的别人有意欺瞒,早就被他关到水牢严刑拷打了,哪还会在这掏空了心思顾虑着卫三的感受? 说实话,卫徵是有些失望和生气的。 在卫三的心里,他这个当主子的,原来并不是值得信任的人。这让他如何不气? 卫徵眼底翻涌着怒气,但夜色给他做了很好的遮掩。 他尽量心平气和的耐着性子解释道:“本王的死士那么多,可男宠就只有你一个。况且钟桐说你身体亏空得厉害,不能做过多的重事,你让本王如何放心让你出远门?” 卫三闻言动了动嘴皮,话还没说就被卫徵打断了。 他说:“别想给本王卖乖,说了不成就是不成。死一个死士本王不心疼,你没了,本王去找谁要回我的随云?” 卫徵说着伸出手,掌心捂着卫三的脸颊轻轻摩挲。他废了很大的劲,才忍住撬开小死士的脑瓜子,看看他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凭的只会气人。 卫三未曾想过卫徵不同意的缘由竟然是这个,近于表白的话语让他心脏急促的跳动了几下。他不知所措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喉咙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卫徵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觉得不真实,有时候他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对卫徵来说真的很重要。 卫三从小就没得到过爱,他不懂如何处理人际关系,也不懂如何回馈别人付出的真心,更是从未思考过情爱这方面的问题。 卫徵当初想要他的身体他就给了,但那只是出于死士对主子命令的绝对服从。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得到什么,他一直做着哪天卫徵厌弃了他,他会回归以前死寂却危机四伏的死士生活的心理准备。 他不懂,卫徵眼下这番话,怎么说得好像他们之间真的两情相悦了似的。 他近乎茫然的说:“可是只要主子乐意,谁都可以是随云公子。” 眼前所拥有的一切他从未当过真,哪天主子腻了他了,想要收回去付出的宠爱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他很清楚,他不会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你一直……认为本王对你只是玩玩而已?” 卫徵的语气有些冷,但又掺和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气急败坏。 他突然明白了他和卫三之间隔着一条无非跨越的鸿沟。原来卫三不信他有真心。 他以为自己问得这般直白会得到死士急切的解释,却不曾想对方居然特别坦然的说:“卑职从未那样想过,卑职是主子的死士,无论主子对卑职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是主子,哪怕他提出再过分的要求卫三都会无条件的服从,所以也就不存在真心还是假意。 卫三会有这种想法并没有错,卫徵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这句话,因为他也不能肯定这其中自己究竟有几分真心。 一直以来,他想要得到卫三,宠着他将他拘在身边,仅仅是因为他想这么做就做了,完全没有往深了想。 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吗? 卫三说得一点都不错,这天底下长得比卫三好看的美人多了去了,想要爬上他床的人更是不知凡几,并不差卫三这么一个小小的死士。 “既然你坚持要去,那就去吧。” 这一次,卫徵是经过深思熟虑,抛开想要挖掘卫三苦苦隐瞒的秘密的前提才说出来的,也正好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想清楚,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最后的结果算得上是不欢而散,但卫三的目的终归还是达到了。 卫三惯来雷厉风行,得到了首肯后第二日就开始收拾行礼准备离开。 卫徵沉默不语,明面上看起来不甚在意,可仔细了观察却能发现他眼角余光从未从卫三身上挪开过。 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对劲,钟桐探究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转,到底没胆量去问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眼观鼻鼻观心的溜达了出去,免得被殃及池鱼。 卫三的东西并不多,一个小包袱就收拾完了,与他同行的卫二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临行前,他纠结了半晌还是站到了卫徵面前。 “主子,卑职……走了?” 昨天夜里卫徵答应他以后便单方面与他冷战,卫三自知自己大约是伤了主子的心,但他又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把卫徵哄开心。 于是从昨夜到现在,两人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 小死士先低了头递上了台阶,卫徵矜持的扬了扬眉,朝他勾了勾手指,后者却走了过来,却愣愣的什么表示都没有。 “扬州离京城这般远,这一去少说也得半个月,你就这样走了没点表示?” 卫徵恨他榆木脑袋,难道自己不提,卫三就不知主动哄哄他吗? 卫三耳尖一红,他主动的坐到了卫徵腿上与他面对面,试探性的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样的一个吻,卫徵却是极其不满意,他抬手扣住死士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依的声音让人脸红心跳,卫徵一如既往地霸道,凶狠的进攻步伐像是要将他胸腔之中的氧气全都掠夺走一般。 卫三窒息之余恍惚的想到,这趟扬州或许也不是非去不可,万一主子并不介意他特殊的体质呢?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被他抛之脑后,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赌的,也赌不起。若是结果不如预想,那他该怎么办? 这个吻极为绵长黏腻,大概是存了几分惩罚的心思,卫徵这次一点都温柔,在结束的时候用力咬破了他的嘴角。 “主子?”卫三捂着发麻破皮的嘴唇,眼底疼出了泪花,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叫卫徵差点就改变主意不让他走了。 他忍着心底翻腾的欲念和火气,哑声道:“这次本王就暂且放过你,等你从扬州回来,自己好好想想要如何补偿本王。” 他说罢又补了一句:“记得寄书信回来。” 卫三低着头,指尖都在发抖,他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卫三走时是正午时分,卫徵没有送他,那一吻结束将他放开后,就以昨夜没睡好为由回了屋里歇着。 卫三心里一阵失落,但到底没有出言挽留。 钟桐知道他要走,硬塞了好几副药包给与他一起出任务的卫二,同时将药方递了过来,仔细的叮嘱他盯紧了卫三,不能让断了药,卫二自然是仔仔细细的记在了心里。 收好了药方,卫二扭头看去却没见卫三的身影,抬头一看,发现他正巴巴的站在竹屋门口张望着,一副欲言又止有话要说的模样。 他忍不住心中腹诽,既然舍不得走,又何必非要坚持着接这个任务? 主子也是,明明是不愿放手的,偏偏又要答应卫三。 反正他孤家寡人的,是不太能理解这些谈恋爱的小情人都在想些什么的。 卫三站了许久都没等来卫徵,眼看着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只能失落的转身,同卫二一同离开了竹屋。 他们走后没多久段林就来了,卫徵见他第一眼就问:“派的人跟去了吗?” 段林道:“都去了,但不敢跟太近。” 跟得太近容易让卫三察觉,反倒会弄巧成拙。 卫徵不置可否的*点头:“让他们都看紧一点,卫三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本王拿你这个统领是问。” 无辜躺枪的段林:“…………” “是,王爷。” 第48章 四八一个错眼就给他惹事去了 扬州多雨,卫二与卫三抵达时扬州下了一场蒙蒙烟雨。 “咳咳……” 卫三刚撑开窗户,被夹着水汽的风一吹,就止不住的闷声咳了起来。 卫二闻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不认同的剜他一眼:“病了就别开窗吹风,要是让主子知道了我没把你照顾好,少不得要抽我鞭子。” 两人赶路赶得急,一人一匹马走了一路,连日的舟车劳顿让怀孕后身体素质直线下降的卫三感染了风寒。 卫三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卫二倒是比他还紧张,恨不得将他裹成蚕蛹不让他再受一点冷。 他低头看了眼被扣得严严实实的披风,颇为无语的说:“可现在我们在扬州,你不说我不说,主子怎会知道?” 卫二心中腹诽,那是你不知暗地里有多少暗卫盯着。 他压住卫三想要摘披风的动作,义正言辞的说:“你不好好注意自己身体,那可就别怪我这当二哥的大义灭亲了。” 惨被压迫的卫三:“…………” 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卫三被压着老老实实吃了两天汤药就差不多好全了。 随着时间推移,卫三肚子里的孩子将近四个月了,肚子越来越明显,单薄的夏装已经遮不住了,他迫不得已只能裹上束带,再穿上较为厚实的秋衣遮掩。 为此卫二没少打趣他,说他越发像个大姑娘一样娇贵了。 对此卫三缄默不言,默默地将肚子收紧。 这两日除了养病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两人旁敲测推的在当地人口中得知扬州知府是个好色之人,前不久刚纳了个新姨娘,年纪小得可以当他女儿了。 除此之外,连两人还挖出了扬州知府近来与淮南王交往甚密的秘密来。 这可是个重要的情报,卫三当即修书一封,飞鸽传书送回了京城。 打探完了情报,他们没忘了来扬州的主要目的,能定死五皇子通敌叛国罪证的密函十有八。九在扬州知府府邸之中,想要窃取到密函,还得想办法潜进去。 夜深时分秋雨未停,卫三与卫二穿着夜行衣,浑身上下蒙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两人悄悄从后门的一处矮墙翻身进了知府的府邸,原以为府内会是戒备深严,却不曾想竟一个巡逻侍卫都没见着。 两人轻而易举就避开守夜的下人与随从进了主院,互相打了个手势以后便分开行动。 根据暗卫传来的情报,密函极有可能被藏匿在了书房扬州知府的卧室里。 卫三的轻功和隐匿功夫是所有死士里最好的,他理所当然的揽下了搜寻这两个地方的活儿。 卫二开始还不同意,觉得过于危险,最后还是卫三说他只寻这两个地方,无论找没找到密函都会离开。 卫二被他说服了,便也没再纠结。 两人兵分两路,卫三先去了书房,一番仔细的搜寻后一无所获。 他并不觉得失望,那么重要的密函要是随意就能找到,他反而要考虑这其中是不是有诈了。 他将书房里的摆设一一恢复成来时的样子,猫着腰从窗边翻身出了书房,而后借着夜色的遮掩爬到了扬州知府房间的屋顶上。 他刚掀了两片青瓦拿出携带的迷药,还没开始将要吹进屋内,就听一声铜锣声响彻云霄。 “有刺客!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不过转眼便陆陆续续的掌了灯,原本寂静无人的府邸熙熙攘攘的出现了人来。 难道是卫二被发现了? 卫三抿紧了唇心底紧张了一瞬间,不过他很快就释怀了,以他对卫二的了解,扬州知府养着的这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侍卫断然不可能抓得住卫二。 那么那个被发现的刺客,是谁派来的,又意欲何为呢? 卫三将装着迷药的烟管收了起来,无声的翻身下了地。 为了抓那刺客,府里乱糟糟的,卫三趁机浑水摸鱼,逮着一个与他身量差不多,离人较远的小厮一手刀将人批晕,而后将其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下来换上,又用麻绳将人五花大绑堵住了嘴,丢到了一个废弃的柴房里。 做好了伪装的卫三重新融入人群,这时那刺客已经被抓住了,侍卫正将他扭送去扬州知府面前。 卫三仔细的观察了那刺客,对方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刺客极为稚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四的岁数。 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心狠手辣取人性命的刺客。 那少年见了扬州知府非但不害怕,反而还怒目圆睁的破口大骂:“你这畜生不得好死!你还我姐姐!” 睡梦之中被突然惊醒的扬州知府正头疼着呢,听见他这样骂自己当即抬手啪啪掌掴了几巴掌,打得那少年眼冒金星嘴角渗血。 少年是个倔脾气,被打得脑瓜子嗡嗡响也不肯屈服,只是他刚张嘴就被侍卫强行封了嘴。 “把他丢到牢里去,明日我醒来了再好好审问。” 那扬州知府摆了摆手下了命令,而后转身回了房。 “这小孩,不是那九姨娘的弟弟吗?他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身旁的婢女与她的同伴低声窃窃私语引起了卫三的注意,他盯着那被侍卫拖走的小少年沉思了半晌,趁着无人注意时跟了上去。 潜伏在暗处没有冒头的卫二眼睁睁看着卫三在他眼皮子低下溜开,拼了命的暗示传讯暗号都没得来对方一个眼神。 他瞪圆了眼睛,气急败坏的想就不该信了卫三的分开行动效率快的鬼话,这才刚一个错眼,人就能给他去惹事了…… 崖底竹屋。 自卫三走后,卫徵就没了和太子以及五皇子慢慢周旋的心思。 他当日就找到了钟桐,向其表明了态度。 “钟先生,之后可能需要您配合本王演一出戏了。” 钟桐能说不同意吗?答案当然是不能。 在卫徵刻意暴露行踪的前提下,禁卫军总算找到了这座隐匿在崖底林间的竹屋,不过比他们来得更早的是太子派出来的杀手。 杀手将竹屋团团围起时,卫徵正与钟桐煮酒烹茶。 杀手们破门而入,卫徵居然还很有闲情逸致的斟了一杯茶敬他们。 “贵客上门,不喝上一杯叙旧吗?” 杀手头领被噎了一下,依稀可见面罩下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他冷哼一声:“这茶还是留着王爷下了黄泉再喝吧。” 话音落下,伺机而动的杀手纷纷亮了刀剑,剑刃折射的寒芒叫人胆寒。 钟桐一届赤脚大夫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他紧张得屏住呼吸,捏着杯盏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卫徵这个当事人倒是极为气定神闲,他不无可惜的道:“那就可惜了,看来阁下与本王这杯茶无缘。” 他的态度过于淡定,一点都不像命在旦夕的人。 杀手头领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欲再让卫徵拖延时间,大手一挥:“取下贤王首级者,赏银百两。” 一百两银子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可能是终其一生都存不到的银两数,杀手头领话一放出来,那些杀手顿时更为杀意凛然。 钟桐不合时宜的咂嘴说了一句:“才值一百两白银,王爷,您的人头不太值钱啊。” 卫徵抬了抬眼皮冷冷撇他一眼,后者自知说错了话,立马做那蚌壳闭紧了嘴。 就在两人打着机锋的空档,杀手们已经提刀暴起一拥而上。 为了方便晾晒草药,竹屋的院子围得很大,两人就端正在院中大树的树荫下,眼睁睁看着杀手逼近却毫不在意。 卫徵慢条斯理的搁下茶盏,抬了抬眼皮对钟桐说:“你的毒好像不太行,到现在都没发作。” 钟桐不置可否,却伸出三根手指数道:“三、二、一,轰!” 他话音落下,那些杀手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倒了一地,四肢无力浑身抽搐着,只能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 钟桐双手打起拍子,极为自豪的道:“看,这不都药倒了吗?” 卫徵泼了一盆冷水:“再晚上一点,我两就该横尸当场了。” 钟桐:“…………” 卫徵讽刺完了就朝他抬了抬下颚:“药呢?拿来。” 钟桐撇撇嘴,将药瓶子扔了过去,心里腹诽着道:跑了老婆的男人脾气可真臭! 那瓶子里的药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药,虽然很不爽卫徵处处带刺的态度,但身为医者,钟桐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将解毒丹备在了袖笼里,方便等会儿演戏时及时用上。 卫徵拔开瓶塞倒了一颗药丸出来,面不改色的服下没多久,禁卫军这才姗姗来迟,当见到倒了一地的杀手,而贤王与一名中年人谈笑风生时,纷纷闪过一丝错愕。 “禁卫军的效率让本王不得不质疑你们的能力是否配位。” 原本神态自若的贤王冷声说了这句话后,突然捂住胸口呕出一滩黑血来。上一秒还看着极为健康的人,下一秒就身形摇晃站都站不稳,浑身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禁卫军统领见此顿时焦急的快步走了上去。他关切的扶着卫徵问:“贤王殿下,您没事吧?” 一旁的钟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看他像是有事还是没事?” 禁军统领讪讪的笑了笑,扶着缓过劲来的的卫徵靠在藤椅上歇息。 钟桐起身将他挤到一边,装模装样的说了句:“中了一种罕见慢性毒药,暂时还死不了。” 他说着将那解毒丹塞了两颗进卫徵嘴里,速度快得禁卫军统领都来不及阻止。 他怀疑的打量钟桐:“你的药不会有问题吧?” 钟桐一听可就不乐意了,他横眉冷眼的瞪视着禁卫军统领道:“你怀疑我的医术?要不是我救了贤王,你觉得凭你们这找人的速度,能见到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贤王?” 这番话语是卫徵与钟桐商量好了的,算是给卫徵失踪这十来日寻了个合理的理由。 禁卫军统领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低声下气的向钟桐道歉。 作壁上观许久的卫徵适时的捂着胸腔咳嗽好几声,撕心裂肺的,好像下一瞬就把肺腑咳出来一般。 禁卫军统领一看这情况分毫不敢耽搁,连忙命人备了马车,小心的把贤王请上车,连同钟桐和童子一起带走了。 至于那些中毒失去反抗能力的杀手,全都让禁卫军监押着送去了天牢,等待他们的命运不是自尽便是严刑拷打逼问幕后主使…… 贤王被找了回来,老皇帝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听传讯的信使说了一句:“贤王的情况不太乐观。” 他当即冷着脸,带上太医院的太医们一同去了贤王府。 当龙撵停在贤王府府门时,他恍惚觉得眼前景象竟惊人的熟悉。 上次亲临贤王府,好像是老七落水的时候,前后半年时间不到,老七又再次危在旦夕。 老皇帝内心如同打翻了的调味罐,五味杂陈的。 严格上来说,老七两次遇险背后都有他这个当父皇的推波助澜。他是老了,可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太子与老五背地里那些小动作哪能瞒得过他?只不过是他并未过多插手,由着他们鹬蚌相争罢了。 思及至此,老皇帝扶着额头叹气。 太子心胸狭隘自私自利,老五目光短浅急功近利,老八年幼天真,至于老九不提也罢。这几个儿子里老皇帝最看重的由始至终还是卫徵,只可惜…… “陛下,贤王府到了。” 帘帐外传来赵福可以压低却依旧尖锐的嗓音,老皇帝如梦初醒。 随行的太医没等到他吩咐,一个个低眉顺眼的恭腰站在龙撵两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老皇帝示意赵福搀扶着自己下了龙撵,整理下起折的衣袖后才迈开步子往里走,而身后的太医们这才动身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贤王府。 主殿里,卫徵早已收到皇帝亲临的消息,在老皇帝前脚踏进主殿殿门时,他调动内里震伤自己的肺腑,恰好在老皇帝视线看过来时呕了一口血。 猩红的血喷溅在地毯上,染上一大朵妖艳的血花。 卫徵虚弱的靠着床头的柱子缓缓喘气,好像才发现老皇帝来了一般,诚惶诚恐的掀开被褥就要起身向老皇帝行礼。 老皇帝呼吸一顿,快步上前去扶着他肩膀将他拦了下来:“这个时候了还计较那些虚礼作甚?快些好生躺着。” 卫徵本就不是真心想跪,也就顺势躺了回去靠着靠枕。 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也泛着病态的青紫,看起来像是久病不治的将死之兆。 流萤是一种需要长期服用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服毒初期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体内毒素越重,对五脏六腑的侵蚀就越严重,中了毒的人最后会体内脏器尽数碎裂而死。 卫徵明显就已经毒入肺腑,怕是不知多久之前就被人下了毒。老皇帝思及至此当场就发了火,对着随侍在侧的婢女侍从厉声喝道:“你们就是这样照顾贤王的?” 屋内一众奴仆顿时软了腿,战战兢兢的匍匐跪地,连声告罪求饶。 老皇帝冷哼一声,“都拉出去斩了。” 屋内顿时哭天抢地的一片哭嚎。 卫徵出言劝道:“父皇,何必拿下人出气呢?是儿臣不甚着了贼人的道,与他们无关。” 老皇帝面色不虞,但到底没再坚持,只挥了挥手让下人都退下,眼不见心不烦。 这次给卫徵看诊的还是太医院院使,卫徵体内的毒果然是流萤没错。 流萤并非无解,但解毒的药材极为稀缺,老院使面上爬上了愁容。 “这毒很难解?” 卫徵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跟着提起一口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老院使连忙解释道:“不难解,只是解毒药方有几味药不太好寻。” 老皇帝道:“能有多难寻?左右不过是多派些人,多花费点银两的事情。” “爱卿只管放手去找,务必要治好老七的病。” 老皇帝拍了板,老院使领了命后就带着其他太医先行告退,找药去了。 太医们一走,主殿里一下就空了,赵福极有眼色的站到了房门边上,将相处空间留给这对父子。 这对皇家父子都不是健谈的人,老皇帝了解了他落崖事件的始末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好好养伤,刺客一事会交由刑部处理。 卫徵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惊讶,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老皇帝纵使再不喜五皇子卫衡,也绝不会让手足相残这种丑事抹黑了皇家的颜面。 最终的结果,大概还是避重就轻的掀过,私底下敲打警告一番就此作罢。 卫徵面上装得乖顺全凭他处理,内心却止不住的冷笑。 老皇帝顾着颜面有意放五皇子一马,却不知他这好儿子正琢磨着如何把他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弄下来。 第49章 四九若是卫三病出个好歹来他该怎么办…… 卫三走了也有五天了,这期间一封书信也没见传回来,卫徵面上没说什么,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中不爽。 装病的日子本就极其无聊,还要同老皇帝、太子与五皇子派来的人周旋演戏,上次还能逗弄卫三取取乐,这次却只独独剩他一人了。 又送走了一批嘘寒问暖实则试探的官员后,卫徵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叫来了段林。 例行询问了一番后,卫徵状若随口提起般问了一句:“卫三呢?他那边如何了?” 段林道:“以快马的脚程来算,应当才过随州。” 随州离京城大约一千三百里地,离扬州则只剩四百里,最晚明日卫三二人就能进扬州。 卫徵心里一估算,下意识就拧起了眉头:“去趟扬州需要这么久?” 那岂不是最快都要再等上十天才能等到卫三回府? 他怨怼的嘀咕了句:“走了也就罢了,说好的要给本王传书信,结果一封都见不着。” 他并不知此时自己脸上的神情就像被媳妇抛弃的怨夫,阴暗又扭曲。 被迫目睹的段林惨不忍睹的抿紧了嘴唇,只觉得眼睛都要被刺瞎了。 之前还担心卫三会陷进去,如今看来,陷进去无法自拔的分明王爷才对。 他欲言又止的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扬州路途遥远,就算有书信传回来,快马加鞭最快也要三天,信鸽也得飞两天。况且此次卫三他们二人是秘密前往,到底不是那么方便。” 卫徵抿唇不语,也不知听进去了解释没有。 之后两日卫徵都没再提,段林以为他暂时歇下了心思,却不曾想卫徵会大半夜的不睡觉把自己从床上挖起来。 只见卫徵披着一件玄色长袍,一头青丝随意披散,捏着一张小纸条站立在床边。 睡梦之中察觉到异样本能的从枕头下抽刀,结果发现贼人是自家王爷的段林:“…………” 段林默默将刀推回枕头下,颇为无语的问:“主子半夜不睡找属下是有何事?” 卫徵眯了眯眼没说话,将手中纸条递给了他,段林一看瞬间就精神了。 “那扬州知府好大的胆子,杀头诛九族的事儿是一件比一件犯得精通,竟还暗中与淮南王勾结。” 他迅速起身,危襟正坐道:“王爷准备如何应对?可是要吩咐属下亲自去缴获扬州知府与淮南王勾结的罪状?” 扬州知府是五皇子母妃的一个远房表亲,以他的职位和家世还远远入不了淮南王的青眼,能与之勾结,其背后必然还有五皇子及其母妃的手笔。只要他们找到那封密函定死五皇子勾结淮南王通敌叛国的罪名,此后五皇子就再也翻不起风浪了。 段林自觉卫徵就是为此才来寻他的,未曾想卫徵却面色不虞的瞪了他一眼。 段林有些不知所措,难道他刚才谁错话了惹主子不高兴了? 他仔细回忆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也没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直到卫徵幽幽的问:“为何他传了书信回来却只字不提本王?” 难道卫三出门一趟心就野了,眼中已经没有他这个主子了? 卫徵越想越气,突然就后悔了,后悔不该心软放卫三去扬州,任他天高海阔自由飞,害得自己想要见着人都不成。 也不知卫三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死活瞒着要自己偷偷找大夫治,就是不肯让他知道。 难道是什么罕见绝症不成? 卫徵顿时心惊不已,无法想象若是卫三病出个好歹来自己该怎么办。 活了将近二十五年,他第一回尝到心慌的滋味。此前他还不能确定自己对卫三动了几分真心,可如今一但想象一下卫三病入膏肓昏迷不醒,自己却远在天边什么都做不了的画面就心急如焚。 他想也没想就命令道:“不行,你去派人把卫三带回来,密函的事卫二一人处理足矣。” 段林:“……” 得了,这生怕媳妇跑了再也不回来的劲儿,看来是真的陷得很深。 段林不由得惊叹卫三好手段,看起来木讷无趣不知变通的榆木脑袋一个,竟将主子给吃得死死的…… 扬州知府府邸里,卫三还不知卫徵看了书信以后固执的要段林将他弄回王府,此时他正悄悄的藏匿在屋檐的廊柱上。 小少年手无缚鸡之力遭不成威胁,侍卫将其五花大绑的丢进了一间废弃的柴房,留了一个人看门后便纷纷折返回头复命。 卫三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守门的侍卫昏昏欲睡时,他才一根银针扎进对方的睡穴,看着对方睡倒在地上以后,才大摇大摆的推开柴房的门走了进去。 小少年到年纪小,偷摸着潜进知府府邸想要为姐姐报仇已经是最大的胆量。他被绑了手脚又绑了嘴,当见到推门而入的卫三时立马像只色厉内荏,表面看着凶狠实际又惊又怕的小狗一样瞪圆了双眼。 卫三走到他面前蹲下:“你想离开吗?” 小少年凶狠瞪人的眼神一泄,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显然是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卫三继续道:“我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是回答得满意了我就救你出去,你同意吗?” 小少年狐疑的瞧他好几眼,垂眸陷入了沉思之中。 卫三很有耐心,他知道少年肯定会答应。小少年之前骂扬州知府骂得凶狠不畏生死,可人都是惜命的,既然在危险关头有得选择,为何还要一头撞死在南墙上?毕竟人活着才能做更多事不是吗? 果然,没过多久小少年的就点了头示意他同意了。 卫三满意的勾了勾嘴角,伸手为他解了绕着好几圈绑在嘴上的布条。 “你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是我能告诉你的我必定不会隐瞒。” 少年嘴巴得了自由便直奔主题,半点不带拖沓。 卫三就喜欢这样识趣的人,他直接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少年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要问的居然是自己姐姐的死因。 想到他那可怜的,年仅十六风华正茂就香消玉殒的姐姐,少年恨得红了眼眶。 他咬着后牙槽,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都在用力。 “我姐姐,是让那畜生送给淮南王活活玩死的。” 第50章 五十总算没人在身旁碍着 卫二还在府邸外焦头烂额想着怎么把卫三找回来,卫三自己倒是如无其事的自己出现了。 见卫三毫发无损,卫二松了一口气之余忍不住呵责道:“怎么都不先跟我商量再行动?你这也太冲动了,回头我一定要跟主……” 他突然收了声,指向卫三身后的崽子,颇为无语的问:“你怎么把那小孩弄出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扬州知府今个儿夜里府上真有刺客探子?往后他们再想夜探,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卫三没有多做解释,只示意他先回客栈,卫二只好满头雾水的住了嘴。 回了客栈,卫三先把那小少年安顿下,而后拉着卫二直奔城外乱葬岗去了。 “我真是疯了,大半夜的你让我在这里挖别人的坟?” 卫二拿着铁锹卖力挖土,嘴上喋喋不休的抱怨。 “快些挖,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卫三头也没抬,正蹲下身捧着一捧土观察。 “看什么呢?”卫二丢了铁锹,撑着膝盖弯下腰,“一把土有什么好看的?” 卫三捧着土凑到他眼前,“你看这土是不是太松散了些。” 这几日都在下着雨,只有今日才停了雨,少年的姐姐三日前埋在着乱葬岗外的,按理来说泥土应当被雨水浸得凝视湿润才对,而卫三手中的泥土松散之余半干不湿的,像是被重新翻动过一样。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卫二也察觉出不对来,他赶忙借着火折子的光亮,绕着坟堆转了一圈,还真让他发现了泥土被利器翻动过的痕迹。 “这坟前不久被人翻过,从泥土的湿润程度来看,应当是昨日黄昏后。” 卫三心道果然,他的猜测并没有错,只是不知这扬州知府的九姨娘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再多的猜测都不如眼见为实,两人心照不宣的加快了挖坟的速度。 不多时,铁锹被某种绵软的物体阻拦,一股冲天的恶臭扑面而来,卫**应不及时吸了一口,顿时被熏得捂住嘴丢了铁锹就往一边跑,隔得够远了才扶着树吐了起来。 卫三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卫二也不敢开口问他如何了,逃难似的跑开。 过了大约半刻钟,卫二不知去哪儿弄了块布料,打湿了捂住了抠鼻回来了,也没忘了给卫三均了一块。 有了布料阻隔气味,卫三稍微好受了些许。他吐得脸色苍白,胃部一阵阵抽搐,比以往每一次的孕吐更难受。明明已经不适到了极点,他仍没忘了正事,颤颤巍巍的抖着指尖指向那坟堆:“去查……尸体。” 他说着就站直了身,准备返回坟堆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情。 卫二实在是对那仿佛被扔在粪坑浸泡了上千年的裹脚布一般恶臭不敢恭维,但他意识到卫三的意图后立马将人拦了下来。 “你在这里呆着,我去查就成了。” 现在的卫三可金贵着呢,暗地里那么多暗卫兄弟盯着,但凡其中一个跟主子嚼点舌根子,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卫二说着将卫三按住,一副慷慨就义的悲壮神情,重新回到坟堆前,拿起铁锹继续挖。 九姨娘的尸骨埋得挺深,卫二忍着恶臭又挖了一盏茶时间,可算将裹着草席的尸体整个挖了出来。 “挖到了?” 卫三有意要上前来,他想亲自验尸证实自己的猜测。 卫二拦不住他,只能对他说:“你站远些看,别靠太近了。” 卫三原想说不过验个尸,他还没娇贵到这种地步,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体质特殊,刚才只是闻着味都受不了,等会儿见了尸体真貌,他未必能承受得住,还是听劝些比较好。 他点头应了好,最终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扬州天气潮湿闷热,草席一掀开,比刚才更加难闻的冲天恶臭瞬间蔓延开来。尸体就已经高度肿胀腐烂,白白胖胖的蛆虫在骨肉之间扭曲爬行。 作为死士,卫二与卫三见过不少尸体,对此倒是司空见惯了,只是气味实在是受不住。 卫三强忍下呕吐的欲望,仔细的观察了下尸体。 尸体的衣物破破烂烂的,有着明显的撕扯断裂痕迹,他从头到尾扫视了一圈,在腰腹皮肉处隐约看见一条细细长长的横切刀口。 因为腐烂看得不太清晰,他指着那处伤口对卫二道:“她身上有刀伤,你把那处衣物撕了看看。” 卫二脸色扭曲,心底不太愿意,但动作却极其麻利。 他嘀咕了一句:“姑娘,失礼了,回头给你多烧些祭品。” 说着迅速戴上手套将尸体上半身挂着的碎布料都扯下来。 这回卫三看清楚,那确实是道刀口,巴掌长。卫三拿了根树枝去翻动刀伤,掀开伤口上下层内里的脏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卫二看着他在那里搅着伤口和脏器,被恶心得昨夜里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而卫三本人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像是个没事人一样面不改色,他不由得从心低佩服卫三。 这么恶心都下得了手,是个狠人。 卫三翻看完了伤口后就起身丢了树枝,他握拳抵着嘴唇,忍住胃部的抽搐疼痛道:“把她埋回去吧。” 说着就脚步虚浮的往边上走,再次扶着树吐得腰都直不起来。 卫二能怎么办,只能任劳任怨的把草席裹好,将尸体原封不动的丢回坑底,然后填土埋平。 两人回到客栈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穿的夜行衣打包扔了,然后让客栈小二打了一大桶热水,狠狠地搓洗了一顿。 卫三找来了少年,让他不要再想着给姐姐报仇了,背后的势力他一个平民根本就惹不起。 少年心有不甘,咬着牙不吭声,卫三不知他如何打算,给了他一些钱银把人打发走后就没再管了。 许是熬了一夜又被尸臭熏到了,本就风寒没好全的卫三病得更严重了。 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卫二给吓到了,就差没连夜把人带着回京。 卫三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卫二去查淮南王府有没有少了谁。 老皇帝生性多疑,哪怕是远在封地的王爷也少不得让他派人监视着,像意图谋反这种大事,不做得隐晦些容易让细作察觉,届时大业还未开始倒是先让老皇帝抓着把柄杀了头。 卫二一点就通,他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扬州知府与淮南王都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九姨娘年轻貌美,扬州知府为了讨好淮南王将新纳的姨娘打发送过去也属正常,而王府上死一个卑贱的玩物更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外头的人只知道那九姨娘只在王府熬了两天就没了,一卷草席卷着被丢去了乱葬岗,因着死前得罪了淮南王,竟连尸首都不让家人收敛。 好好一个小姑娘就这么被磋磨死了,旁人只能唏嘘感叹着可惜。 卫三会觉得不对劲仅仅只是凭直觉,没想到还真让他查出些东西来。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喉,缓缓道:“她身上的伤口,刚好可以藏一枚虎符。” 先皇生前极为宠爱淮南王,可惜淮南王无心皇位,先皇怕自己死后老皇帝会暗杀淮南王,于是偷偷给了他一枚可以调动边军的虎符。 老皇帝一直忌惮那枚虎符,但又怕把人逼狠了真造了反,便一直派着人暗中盯着,就等着抓住淮南王的把柄。 九姨娘身死,恐怕就是淮南王带着虎符金蝉脱壳的掩人耳目的工具。 可怜那么个小姑娘为此遭了横祸,卫二止不*住的唾弃淮南王与扬州知府不择手段。他唾弃之余又有些不理解,“淮南王这么多年都无心争皇位,怎么临了天命之年,反而被五皇子给说动了呢?” 卫三沉吟道:“这就得先去淮南王府查探一番才能肯定了。” 两人合计了一番,又在第二日去了酒肆,道听途说的消息听了不少,有用的却不多。当天夜里又查探了一番淮南王府,总算确定了少了人正是前不久摔下马伤了腿骨的淮南王世子卫寻。 淮南王世子的房间是空的,那虎符大概率是真的随着九姨娘的尸首被带出了扬州。按前夜查探坟堆的情况来看,淮南王世子恐怕已经带着虎符去了边关。 兹事体大,卫三对卫二道:“飞鸽传书不如亲口说来得安全,你先回一趟京城,将这消息告诉主子。” 卫二一愣:“那你呢?” 卫三抿唇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密函还没找到,我留下接着找。” 卫二当然是不同意的,他坚持让卫三回京自己留下,但卫三却病恹恹的一直咳,表示自己生着病不能赶路。 两人好是一番拉扯,最终还是卫三保证会照顾好自己绝不莽撞,强行将卫二撵走。 目送着卫二离开,卫三狠狠松了一口气,总算没人在身旁碍着,他可以安心去找钟桐的大师兄了。 而出了扬州的卫二越想越不对劲,他唤来一名暗卫让其转达淮南王世子携虎符去了边关的消息,转身返回了卫三落脚的客栈。 他回到客栈却扑了个空,问了客栈小二才知道卫三在他前脚刚走的时候就把房退了,如今不知去了哪里。 这可把卫二急坏了,仿佛已经预见主子将他抽筋扒皮的画面。 50-60 第51章 五一他在亲手扼杀他和主子血脉相…… 京城入了秋,凉风将最后一丝暑气消尽,原本葱绿的树叶泛黄卷了边,要落不落的。 白玉棋盘上,黑子被白子围剿得溃不成军,卫徵放下指尖捻着的黑子:“父皇的棋艺越发精湛了,儿臣甘拜下风。” 老皇帝老神在在的说:“你惯会让着朕,当朕看不出来?” 他神情正经严肃,但眼底却不经意的流露出几分笑意,显然还是颇受恭维。 卫徵但笑不语,没有半点被拆穿的窘迫。 藤萝架下秋风徐徐,三两片落叶自空中飘零辗转着落了地,恭候在一旁的侍从手脚利索的将黑白棋子一一捡起,棋子放进棋罐时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老皇帝啜了一口清茶,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老七啊,怎的近来没见着你那小宠儿?是腻味打发走了?” 卫徵眼神微暗,握拳抵着嘴唇闷咳了两声,哑声道:“坠崖时随云为了护着儿臣摔断了腿骨受了不轻的伤,性命没什么大碍,只是腿伤未愈下不了床,一直在侧殿里养着。” 他说着想起什么来,好奇的反问了一句:“父皇怎么对他起了兴趣来了?” 老皇帝道:“没什么,此前你两形影不离的,这许久没见着,父皇好奇问一句。” 卫徵了然点头:“父皇若是见他,儿臣命下人将他抬过来便是。” 他说着当真要招下人去叫人。 “不必叫了。”老皇帝抬手拦住了他,看了眼天色道:“朕也该回去了,让他好好养着吧。” 他说着站起了身,一旁已经侯着的赵福立马上前去搀扶着,宫女宦官也纷纷站到其身后簇拥着。 卫徵起身行礼拜别:“儿臣恭送父皇。” 老皇帝点了点头示意他免礼,转身欲要走的时候又想起什么来,回过头来说:“你那小宠到底是个良民,又是个难得的忠贞之人,跟你大半年无名无分的当个男宠属实委屈,父皇替你做个主将他抬为良妾,也算是替你冲冲喜。” 卫徵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又化作惊喜,他赶忙道:“多谢父皇成全。” “回头找钦天监合一下生辰八字选个好日子,让礼部按照规格办事吧。” 后头这话是跟赵福说的,赵福喜气洋洋的应了声。 卫徵目送这老皇帝离开,他看着老皇帝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听了许久墙角的段林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拧眉深思不得其解。 这天底下还没哪个当父亲的能开明到不阻止儿子断袖就罢了,还自作给儿子纳男妾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不知。”卫徵拢了拢衣袖揣着手,缓缓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歇了雨的扬州渐渐转凉,卫三独自一人走在小巷长着青苔的石板道上,两旁屋舍隐约传来人声犬吠为清冷的街道添上几分烟火气息。 巷子最深处是一座破落的独户,青瓦跌落木门摇摇欲坠,一眼可见的荒凉,好像许久无人居住的模样。 卫三站在门前抬手敲了敲,无人应答。他耐心的继续敲,如此反复了数次。 “来了来了,别催了。” 木门终于由外向内拉开,开门的人是个相貌大约三十出头,衣衫散乱青丝未束的男人,大约是被吵醒的带着起床气,开门的力道用得重了,木门不堪重负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阮大夫,叨扰了。” 卫三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来干什么的?” 阮行继打着哈欠,目光似有若无的打量了卫三一眼,大有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直接闭门谢客的意味。 “来看病。” 卫三直接道明了来意,阮行继挑了挑眉道:“看的什么病?先说好,我这人规矩是活人不治死人不医。” “是钟桐钟大夫让我寻您的。” 卫三把钟桐搬了出来。果然,听到是钟桐让他来的,阮行继态度热切了些许,只听他兴味的哦了一声:“小桐也束手无策的病?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手伸过来我先号个脉。” 卫三依言伸手抬袖,阮行继手指搭上去之前态度还算漫不经心,不到两息就惊奇的抬了抬眼皮,再三确认的观察着卫三的面貌。 “你真不是女扮男装?” 卫三摇了摇头,他眼中爆发出精光,抬手豪迈的说:“你这病,我治了。” 说着就一把握住卫三的手腕,拉着人进了屋。 木门再次被暴力关上,簌簌的落了不少木屑。 暗处里的几名暗卫面面相觑,因为离得远他们听不见卫三两人说了什么。 暗一朝对面的暗三比划:「那男的为什么对卫三动手动脚的?为什么直接拉着卫三进屋?他们什么关系?」 暗三回道:「不清楚,再观察观察。」 屋内,阮行继已经绕着卫三转了好几圈。 他盯着卫三看了许久:“你是双性人?” 卫三疑惑的皱眉:“什么是双性人?” “就是雌雄同体,男女该有的器官都有。” 卫三摇了摇头:“不是。” 阮行继嘶了一声:“不应当啊,男生子虽然稀奇却也不是没有,但那都是双性人,你若是纯男体又怎会怀孕呢?” 他嘀咕着跑到墙边书架,一层层的翻找着医书古籍,看起来似乎也束手无策。 对此卫三倒是极为淡定,他抿了一口茶问:“阮大夫,这孩子能取掉吗?” 正踮脚取最上层医书的阮行继闻言扭过头来,一脸惊奇的问:“你不要?” 卫三点了点头:“不打算要。” 阮行继面露惋惜,但也能理解卫三的选择。大禹朝民风开放,但还没开放到能接受男人生子这种奇事,若是传出去,说不定卫三会被当成精怪烧死。 身为医者,尤其是喜好专研疑难杂症的阮行继肯定是想要卫三将这孩子好好生下来,但卫三本人不愿意,他也不能拘着人硬让他生。 “生下来的法子得研究,但拿出来就简单得多了。” 阮行继说着话时痛心疾首,为自己的医书著作上少了的那一页精妙绝伦的行医记录。 听到他说有办法,卫三心头吊着的大石落地的同时,又觉得隐隐刺疼。 他在亲手扼杀他和主子血脉相连的孩子。 他内心愧疚,但依旧狠心的问:“要如何做?” 阮行继道:“剖腹取子。” 第52章 五二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天仙敢撬他墙角…… 林间木屋里,黏腻的血水沿着木缝蔓延,腥味扑鼻,伴随着一声虚弱的咩咩叫声。 没多久,屋内声响停了,阮行继甩着刚才为了按住挣扎的绵羊差点脱臼的手臂走了出来。 他身上血腥味极重,哪怕已经清理过了,孕期对气味极其敏感的卫三还是闻到了。 卫三用手绢捂住鼻子,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他问:“如何?” 阮行继摇头道:“还是不行。” 剖腹取子说得简单,可想要在开膛剖腹取出孩子的情况下保住母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阮行继夜以继日的拿动物来研究剖腹,但是效果不太显著。 第一只麻药用多了,刚开腹就死掉了。第二只麻药用少了,开腹到了一半醒了过来,疼得疯狂挣扎,废了他不少力气才按住,结果最后也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差点被踹到腰的阮行继忍不住抱怨了句:“为了你这事儿,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折腾散架咯。” 阮行继相貌看起来才三十多,但实际年龄已经六十好几知天命的年纪了,幸好他平时勤于锻炼身体还算硬朗,不然还真按不住那只羊。 卫三无言以对,愧疚的抿唇低头道:“……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阮行继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说:“要不你还是把孩子留下吧,这事儿吧还真有点损阴德。” “我……” 卫三很想坚决的说不会留,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阮行继看出了他的犹豫,又继续劝道:“这个时候就剖腹取子对于你而言还是过于凶险了,不如等上些时日让我好生钻研,到那个时候应当会更有把握保住你和孩子。” 卫三抿紧了唇垂眸不语,他神色平静,但止不住微微发颤的指尖却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他根本就没有太多的时间留在这里等着够月份把孩子生下来,就算有,孩子生下来该如何处置?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阮行继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若是嫌养着麻烦,大可以生下来后送给别的人家养着就是了。” 卫三攥紧了拳头,这是他和主子的孩子,他怎么可能舍得丢给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养着?可把孩子留在身边养着又不现实。 他该怎么跟主子解释离开半年,回去却带了个奶娃娃?孩子长得像他也就罢了,大不了说是自己在外头一夜风流留的种,可要是像主子那就真的没办法找借口了。 所以不要,才是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 卫三以为自己身为一个死士已经足够冷血无情,可当真将肚子里的孩子判了死刑后,心底还是没来由的难过。 那种难过和愧疚不安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哎哎哎!好好的说着话呢,你怎么就哭了?” 他怔愣看着阮行继手忙脚乱的取了张手绢递过来,恍然间才察觉眼角挂着泪珠。 他颇为狼狈的接过手绢,转过身背对着,瓮声瓮气的道:“关于这事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之后还得继续麻烦阮大夫了。” 阮行继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便不再劝了。 林中树冠上,齐刷刷蹲在树杈上的暗卫们手势翻飞。 「那男的拍了卫三的肩膀,正常关系的人会拍别人肩膀吗?」 暗一木着脸,手势也比划得极其激烈。暗三在一旁附和:「不知他跟卫三说了什么,卫三居然哭了!还接了他的手绢!」 暗二也眯着眼点了点头:「说话就说话,靠得还那么近,就差没贴一起了,肯定有猫腻。」 实际上,卫三与阮行继之间隔着两臂的距离,只是因为视线错位的关系,落在暗卫们的眼中就成了两人相拥依偎着。 坚信自己亲眼所见的暗卫们齐刷刷的肯定道:「得了,他俩没一腿谁信?」 暗一眼前一黑,仿佛看见了自家主子头上被戴了一顶又高又大的绿帽,他当即决定立马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他要揭发卫三水性杨花! 三日后,京城贤王府。 从扬州回来的暗卫直接进了卫徵的书房,事无巨细的将卫二卫三在扬州的见闻都报备了一遍,包括那之后分派出去查探淮南王世子去向的暗卫们穿回的情报也一同递交了上去。 淮南王世子果然已经秘密前往了边境,靠着虎符调动了将近十万的士兵,军队的将领正是五皇子的娘舅王悉。 “果然是这样啊,卫延也就这点手段了。” 卫徵将密函折成条,夹着放到烛火上,火舌瞬间将纸条吞噬烧成灰。 “王悉与淮南王世子勾结兵变,属下这就去把消息散播出去。” 段林说着就要吩咐暗卫办事,卫徵却将他拦了下来。只见他气定神闲的道:“父皇老了,但还没老糊涂,你说这其中父皇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您意思是继续按兵不动?” 段林不甚理解,从主子不再装痴傻以后他们就一直没做任何动作,此时五皇子作死,他们不该趁机落井下石才对吗? “谁说我们不动了。”卫徵哼笑了声,“明日本王要见王大人,你们去安排下。” 兵部尚书王大人,之后的行动可都需要他配合。 段林面上一喜:“属下这就去办。” 翌日,王大人的马车就停在了贤王府门外,王大人携礼探看了一番养病中的贤王,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离开了,与其他同样前来探看的官员并无不同。 王大人回了府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下属调来了京城守卫的巡逻线路图以及兵防图。 贤王府内,前脚把兵部尚书送走的卫徵又收到了一封密函。 密函来自扬州,他心中欢喜,还当卫三总算想起来给他寄书信了,哪知打开一看当场就黑了脸。 “段林!立刻给本王备马!” 看完密函的卫徵气得血压飙升,没控住好力道当场掰碎了椅子的扶手。 怪不得非要去扬州,怪不得一封书信都没想着给自己传回来,合着是他的好死士背着他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举止亲密,都乐不思蜀了,哪还记得远在京城的主子啊! 卫徵捏紧了密函,凶狠的目光像是将密函当成了那姘头,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也敢来撬他的墙角! 第53章 五三只怕不好收场 废寝忘食了几个日日夜夜,阮行继的剖腹实验总算有了些进展,他献宝一样将一只虚弱的小羊羔抱了出来。 “看!活的!” 他说着将羔羊放到地上,顺手扯了一把青草递到小羔羊嘴边。 小羊羔刚缝合上伤口不久,身上的麻药后劲还没完全消退,还感觉不到疼痛,它伸长脖子就将青草卷进口中费力的嚼着。 动物生命力顽强,只要还能进食就能活。 后续羊羔伤口不感染,好好愈合活了下来就证明阮行继剖腹取子的方法是可行的,只是动物用的麻药剂量和人用的剂量不一样,他还得再好好琢磨琢磨才行。 如何确定人用的剂量这又成了一个难题,动物好找,可能让他开刀研究的活人可不好找。 阮行继犯了难,满脸愁容的逗弄着咩咩叫的小羊羔。 一旁沉默不语的卫三内心没有任何喜悦,愧疚不安感越发的浓重,他总预感会发生什么意外,而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他不由得想到了卫徵。这半个月他根本不敢与卫徵有任何书信往来,生怕让卫徵从书信的只言片语之中看出端倪来。 但是一直这样遮遮掩掩的不联系也不是长久之计,卫二回京后主子一定会询问他的下落,催他回去是早晚的事情,只希望阮行继动作能再快一些吧。 小羊羔后续恢复得不是很好,伤口感染化脓了,阮行继拼尽一生所学才保住了它一条小命,如今还奄奄一息的窝在草棚里不愿动弹,连新鲜的嫩草都不太愿意吃了。 阮行继更愁了,他蹲在窝棚前方,心疼的摸着小羊羔的脑袋,忍不住再次提议:“你看你现在身孕也有四个多月了,以我目前的进度来看,我还真不敢给你动刀子。” 卫三沉默不语,面上神情坚决,看起来像是没有任何动摇之心,可视线却是逃避的。 他半垂眼睑问:“最快要多久?” 阮行继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坚持不要,但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行的,至少还得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太久了,他等不了。 卫三抿唇沉思了片刻,道:“就不能直接吃药吗?” 阮行继愣了愣,他收回搭在小羊羔头上的手,神色复杂的看着卫三。 “你若是双性人倒也可行,可惜……” 可惜卫三不是,哪怕他喝了药,孩子没地方出来,凶险的程度不会比剖腹好到哪里去。 卫三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他不确定一个月后阮行继能不能帮他把孩子取出来,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等得了那么久。 扬州密函的任务其实在卫二离开是就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只不过是卫三借着由头强行留了下来。而死士长时间擅离职守,是会被判定为叛主的。 他绝不会让自己背上叛主的罪名。 卫三心头压了事,根本就静不下心来,他取了剑练起了舞,一招一式尽显凌厉,挥得虎虎生威。 给小羊羔换完药的阮行继见了心脏都要被他吓得跳了出来,他快步走上前去,趁着卫三怔愣停手的片刻一把抢走了剑。 “我的个小祖宗,你能不能仔细着点身子?这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摔了小产,那是不开刀都要开刀了。” 他心有余悸的将剑给收进剑鞘藏到了身后,而后恨铁不成钢的曲着手指在卫三额头上弹了个脑崩。 原以为能教训卫三收敛些许,没想到他居然敛眉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直接小产的可行性。 阮行继警觉的眯眼:“不行!别想!” 卫三惋惜的抿了抿唇,阮行继眼前一黑,明令禁止道:“你给我老实消停点,别想着做什么出格的事!” 卫三想说他过于紧张了自己并没有这么脆弱时,不知为何腹中突然一阵闷痛。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那处,微微鼓起的肚皮再次鼓起个硬硬的小包。 那小包不过转瞬就消了下去,卫三脸色微变,语气僵硬的问道:“这是……什么?” 他少有与女子相处,有孕的妇女更是从未有过,自然不知道这是胎动了。 阮行继稀奇的看了看:“小家伙还挺活泼。” 这回卫三懂了,他垂眸盯着腹部,眼神复杂。 卫三当死士这些年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又取了多少条人命,而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他将再度扼杀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那是属于他和主子的孩子……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难过,小家伙又用力的蹬了两脚,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肚子里的小生命极其有活力,想来会是个顽皮活泼的小崽子,一点都不像他那样沉闷死板。 大概是更像主子一些吧。 卫三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舍不得了。 此后两日,小崽子像是在极力提醒卫三自己的存在一般,不时的蹬着小脚丫踹他的肚皮,有时山更半夜的都会把警惕性强的卫三蹬醒,导致他这两日都昏昏沉沉精神不济。 而阮行继为了盯紧他,一得了空就溜达到他面前盯着,之前那把剑更是不知被藏到了哪里去了,弄得卫三格外的无语。 卫三情绪不高,时间拖得越久,越是真实的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的存在后,内心的不舍就越重。 他有时候甚至想破罐子破摔,干脆与主子坦白。如果主子能接受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接受…… 那他只好将孩子送人,或是干脆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这念头不止一次两次在脑海里打转,就在他心底的天平越来越往留下孩子这边倾斜时,阮行继喜上眉梢的走了进来。 他手中拿着一张药方,献宝一样展开放在卫三面前。 “我知道麻药剂量该用多少了,我这就去天牢里偷个死刑犯出来试一试。若是他能熬过剖腹和缝合伤口,我就为你开刀取子。若是顺利,最多七日就够了。” 以阮行继的医术,只要没有当场断气,他都能在阎王跟前把人抢回来。剖腹唯一的风险就是开刀和缝合途中突然过了药效导致活生生疼死,或是药效太过再也醒不来。只要确定了剂量,他就可以放心的施展拳脚了。 “如此最好。” 卫三脸上笑容有些勉强,原以为夙愿即将达成自己会是高兴的,可内心除了一片怅然就再没其他情绪了。 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喜悦之中的阮行继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说完话后将药方一收就要往外跑去,临到出门前想起什么来,又扭头义正言辞的叮嘱卫三别趁他不在的时候搞幺蛾子出来,他可不负责收烂摊子。 卫三:“…………” 他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出声反驳。 距离扬州四百里外,卫徵纵马踏入随州地界。他并未打算进城,而是准备连夜赶路,争取在明日早上进入扬州。 途中随行的段林提议今夜在随州城内休整,卫徵面色不虞的否决了。 段林劝说未果,只能认命的叹气。他忍不住心中为卫三祈祷,希望这只是误会一场,否则以主子目前暴怒的状态来看,只怕不好收场。 第54章 五四是什么样的天仙敢撬本王的墙角…… 自从失去卫三行踪后,卫二想方设法的与跟在卫三身边的暗卫取得了联系。从暗卫的口中得知卫三近来很好,只是与一名陌生男子举止过于亲密,甚至还同居在了一起。 用暗一的话来说就是两人黏黏腻腻的,看着就不太正常。 对此卫二只是嗤之以鼻的笑了笑,当做个玩笑话就过去了。 别人不了解卫三他还能不了解吗?卫三一根筋得就差没把主子当做天,指东不敢往西的,怎么可能会做出给主子戴绿帽这种离谱的事情? 他当时就让暗一少想些有的没的,好好把人看好了就成了。 敲打了一番暗一后,卫二就潜伏进了淮南王府,以至于他并不知道暗一早已经添油加醋的把卫三与阮行继的事情传递回了京城,而收到消息的卫徵大发雷霆,让身段与自己相似的卫六易容留在府中装病重闭门谢客,随后带着段林与几名死士连夜偷摸着离了京,快马加鞭赶来了扬州。 当卫二收到卫徵召见时,他是震惊的。 “卫三呢?他在哪儿?” 卫徵为了赶路一宿没睡,眼底挂着淡淡的青黑,再配上那双极力压抑着怒气的漆黑眼眸,端是气势骇人得很。 卫二心中茫然,弄不懂主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扬州,连那些暗卫也没曾想主子竟将卫三看得这般重要,竟然亲自来寻卫三问罪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并未第一时间作答。 “本王问你们人呢?哑巴了?” 卫徵眼神凌厉的瞪视着几人,现在他可没有任何耐心等待他们组织好说辞,只想将卫三挖出来好好的质问一番。 “属下近几日都潜伏在淮南王府之中,跟着卫三的是暗一与暗二。” 卫二将暗卫们供了出来明哲保身,毫无心理压力的将暗卫们震惊的眼神忽视掉。 卫徵将目光转向跪在卫二身后的暗一暗二:“你们带本王去找他。” 这个他是谁不必明说,暗一眼观鼻鼻观心的起身应了是,而后走到卫徵身侧为其引路。 林中木屋内,卫三还不知他如今避之不及的主子已经找上了门来。 昨天夜里卫三又被小崽子惊醒了,之后就一直没怎么睡得着,临近天明了才睡了一会儿。 阮行继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卫三草草用了早膳就躺着藤椅上闭目养神,直到中午才见阮行继扛着个人回来了。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还真让他弄了个人回来,只是那人瘦骨嶙峋浑身都是伤,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 卫三听见动静起身迎了出去,原本想搭把手,但那人身上混杂的血腥味与腐肉糜烂的味道却让他不敢上前。 阮行继也没想让他帮忙,打发了他别靠太近,自己扛着人进了屋放到了床榻上,而后转身去翻药箱找吊命的药。 卫三站在床前,对床榻上吊着一口气的人能不能扛过来抱有很大的怀疑。 “水……水……” 那人已经病得神志不清,想喝水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卫三倒了一杯水,动作不甚温柔的扳开男人的嘴喂了进去。 他倒是没有什么恻隐之心,只是再去弄个人回来比较麻烦,喂水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等得那人不再喊口渴,他才转头看向阮行继道:“你怎么弄了个将死之人回来?” 阮行继轻描淡写的道:“这人我认识,原是淮南王世子的贴身侍从,后来淮南王世子落马摔断了腿,淮南王迁怒将他杖责五十丢进了牢里,我瞧着他熬了这么多日都没死可见求生意志够强,拿来开刀再合适不过了,就给弄出来了。” 阮行继说得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他的实验,可卫三知道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不然也不会劳心劳力像个老妈子一样为自己的事情来回奔波,顺手救个人出来也不稀奇。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以他目前的状态来看,养伤至少要养半个月,我恐怕等不了这么久了。” 从卫二离开扬州至今,他已经拖了六七日了,再晚些主子该催了。 阮行继面上神情一僵,有些心虚的道:“那就不用他了,我去牢里一趟再捞个人回来便是。” 卫三不置可否,他抬手在小腹上轻轻抚摸,眼睑半垂着,长长的睫羽投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此时的内心情绪。 阮行继见此以为他是默认了,刚整理了下衣裳准备再出门一趟,就听卫三平静的开口道:“不用找人试了,就我自己来吧。” 阮行继怔了怔,反应过来卫三的意图后,他不大认同的否决:“动物破腹的手术虽然成功了,可动物的用量与人是不同的,不用人体实验直接开刀,其中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我不会贸贸然的冒这个险。” 阮行继是出于对他性命负责而提的醒,但卫三做下了决定就不会被任何事或者人动摇。他目光坚定的与阮行继对视,内心无悲无喜:“我的生死我自行负责,阮大夫,麻烦开药吧。” “你真是……” 驴都没他那么犟! 阮行继指着他骂不出了一句难听的话来,卫三一根筋认死理,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他早就知道自己劝不动。 “随你吧,出了事我可不会救你!” 阮行继气得拂袖转身出了门,屋内只剩卫三一人,他卸去了所有强撑着的伪装,抚在小腹上的手颓然落下,眼眶微微泛着红。 阮行继那副麻药熬制了一个多时辰才好,他端着药碗进来时脸色极其不好看。 “喝了就躺床上去,麻药一刻钟就会生效,你……” 他话说到一半停顿了下,掀了掀嘴皮子,到底没再说什么劝卫三再考虑考虑的话来。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转身负手而立。 卫三道了声谢谢端起药碗,药汤的味道一如既往地的难闻,霸道的钻入鼻腔,顺着气管食道侵入胃里,让他没来由的一阵阵恶心。 他忍着难受将药碗抵到唇上,几次都差点没忍住将药碗放下。 他在想,自己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为什么不做任何努力,就先否决了一切可能?或许主子并不介意这个孩子的存在。 卫三心中思绪纷乱,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舍不得了,舍不得亲手杀了他与主子血脉相连的孩子。 阮行继看出了他的犹豫,正要趁机开口再劝一劝,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那扇原本就不太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头暴力的踢开了。 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两人同时看向了木门的方向,只见卫徵面若冰霜的走了进来。 他目光直勾勾的锁定在捧着药碗,一副见了恶鬼的神情的卫三身上,笑意不达眼底的冷笑着说:“让本王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敢撬本王的墙角,勾得本王的宝贝良妾不肯归家了。” 第55章 五五主子在等他亲口解释 卫三失手打翻了药碗,药碗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碎了一地。汤药淋到了手背上,一阵阵的刺疼他却恍若未觉,只脸色苍白的问:“主子怎会来扬州?” 主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手心里,压出一道道发白的月牙印。 “本王不来,如何知道你背着本王做了什么?” 卫徵心头火起,语气稍微重了些,可见他脆弱得欲要倒下却强装镇定的模样就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他注意到了卫三被*药汤烫过的手背蔓延出了一片绯红,颜色不算深,只是卫三皮肤本就生得白净,那一片绯红就显得格外的扎眼。 卫徵再大的怒气都舍不得对他发了,只冷着脸大跨步走上前去,路过傻眼的阮行继身旁时,没忘了故意将他推开,抓着卫三没烫伤的另一只手,强行将其拖出了屋舍。 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的阮行继指着两人的背影,震惊不已的张大嘴。 良妾?本王?卫三成亲了吗? 不是!既然都成亲了,那为什么卫三还死活不肯要孩子? 阮行继感觉自己脑子都要不够用了,加上卫徵恶劣到极点的态度,以及卫三仿佛见鬼的表情,他瞬间脑补了好一出强取豪夺的大戏来。 眼看着卫徵就要把人带走,而卫三明显不是自愿的,阮行继刚要追上去弄清楚情况,突然想起了什么来。 等等!撬墙角?谁?他吗? 卫三那相公,好像误会了他和卫三的关系了。 姘头竟是我自己,阮行继当场就裂开了。他维持了六十多年的清誉,居然一朝晚节不保! 卫徵把卫三拉走并不是要强行将他带走,出了屋以后他来回扫视了一圈,没找到想要找的东西,遂嫌弃的拧紧了眉头,回头语气冷硬的问卫三:“这破木屋盛水的地方在哪儿?” 心中有鬼的卫三蜷缩着手指,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闷头闷脑的往回廊的尽头指去。 回廊的尽头是厨房,卫徵带着人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门口旁边放着的装满了水的水缸,他不由分说的拽着卫三烫得通红的手泡了进去。 水缸里的水是阮行继清晨去挑的山泉水,温度较低,浸骨的寒凉舒缓了手背的不适。 烫伤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并不怎么疼,卫三觉得主子有点小题大做了,他刚抽了抽手,立马就被面色不虞的卫徵压了回去。 “老老实实泡着,要是破了皮后头有你疼的。” 卫徵一脸的煞气,明显还是怒火中烧的状态,只是被他压抑得很好。 卫三怕再惹恼他,只得听话的由着他按住自己的手在水中。 泡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卫徵见他手背上的绯红消了许多,才肯让他抽回了手。 确认卫三无碍后,卫徵开始兴师问罪。 “卫三啊卫三,你迟迟不肯回京就罢了,连一封书信都不写给本王,是这扬州是景色太美,还是有什么让你留恋不舍离开的人?” 他朝卫三一步步逼近,字字句句均是咄咄逼人的锐利,打定了主意若是卫三承认了那姘头的事情,他就看在往日恩情的面子上只宰了那姘头不与卫三计较,只要他往后…… “什么留恋不舍的人?” 卫三略微茫然的仰头,眼中写满了不解。 本来他已经准备好了要坦白一切,可当听到卫徵的话后,他突然意识到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他有意想弄清楚,谁知卫徵却以为他拒不承认,气得咬牙切齿的控诉道:“好哇!你还不肯承认!暗一可是把你与那姘头的龌龊事都一一禀告了本王,难道你要说你与他是清白的?” 突然想通了其中关窍的卫三:“…………” “主子,卑职与他真是清白的” 卫徵只当他在强行狡辩,拂袖冷哼一声,怒道:“你们亲亲我我搂搂抱抱的,还同居了十来日,你跟本王说清白的?” 难道暗一还能骗他不成? 卫三无奈的扶额,叹气道:“主子,您口中的姘头,是钟大夫的大师兄阮行继阮大夫,他老人家今年都六十七了,便是卑职真有姘头,也断不会是他。” 正要大发雷霆的卫徵:“…………” “他六十七了?” 卫徵脸上神色极其不自然,下颌线肉眼可见的僵硬了几分。 卫三肯定的点头:“对,六十七了,只是保养得好显年轻。” “那你们为何要同居在这避世的木屋里?” “阮大夫在替卑职治病。” 卫徵:“……”。 兜兜转转闹了一回大乌龙,心高气傲的卫徵拒绝承认自己犯了傻。他将一切归咎于乱传谣言的暗一头上,好是将人训斥了一顿罚了两个月的俸禄,又罚他回了王府领上十鞭子,让他长长记性以后弄清楚了状况再说道事情。 卫三代卫徵向阮行继解释了一番,并且道了歉。卫徵不满的捏了捏他手心,认为明明是自己犯得错,卫三为何上赶着要替他道歉? 他想要阻止卫三继续做无谓的事情,后者却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不让他替自己道歉就是要了他命一般。 卫徵只能拧紧了眉,到底没再说什么,由着卫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阮行继打量探寻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越看越觉得有趣。 这对小情侣关系可真奇怪,又是主仆又是夫妾的,明面上看起来是当主子的占据了主导控制的位置,可依他之见,实际上卫三才是那个将卫徵拿捏得死死的人。 “阮大夫,主子性急说了冒犯的话,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卫三道歉时倒了杯热茶敬他,阮行继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未在意,他略微玩味的瞧了一眼卫徵,漫不经心的提问了一句:“阁下这般看重卫三,不知可否清楚卫三得的是什么病?” 卫三猛地仰头,桃花眼微睁,不敢置信的看着阮行继,显然是没料到他会突然背刺自己一刀。 卫徵答不上来,他侧目看向紧张不已的卫三:“卫三不愿同本王说,本王尊重他。” 卫三心底震颤,主子这般聪慧多智,又怎么会看不出他有所隐瞒?他听懂了主子话中的深意,主子在等他亲口解释,只是他根本就不敢与主子对视,嘴唇动了半晌,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阮行继仿佛觉得背刺得不够狠,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句:“这病可关乎卫三的性命,阁下这都不清楚,看来对卫三也没有几分真心。” 他这么一句,可谓是将卫三逼到了死胡同。 第56章 五六原来主子不喜欢孩子 阮行继挖了这么一个大坑后就管杀不管埋了,卫三瞧着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说的,卫徵自知撬不开他的口,刚将主意打到阮行继头上,却见阮行继意味深长的说:“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王爷想知道,就让卫三告诉你吧。” 阮行继特别小心眼的眯了眯眼,他可还记着卫徵把他看作情敌的事情呢,怎么会让他痛快? 被吊起所有求知欲却偏偏得不到答案的卫徵:“……”。 卫徵这一趟离京抓奸是冒了极大风险的,既然知道是一场误会后,只休整了一日准备返程的事宜,翌日一早就将卫三打包塞进了新买来的马车里。 卫三不走也得走,阮行继还惦记着研究他肚中的孩子,自发的就跟着一起走了,连带着那奄奄一息的病号一同拉走。 不同于来时的快马轻骑,马车行进稳定但速度慢,入了夜都才走出了扬州,离随州城郡尚有一百多里路,一行人不得已夜宿荒野休整。 有萤火在林间扑闪,三两只不怕人的落到卫三的肩膀上趴着,点点荧光明明灭灭。 “你真不打算告诉他?” 阮行继给卫三号完脉,确认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后便低头收拾着药箱。 原本侧目盯着萤火微光的卫三明显一愣,久久不语。 阮行继这时合上药箱,总算是能专心与他对话。他手肘支着膝盖掌心抵着下颚,不甚理解的问:“我倒是不清楚你两之间的事情,但我看他对你确实上心,我猜你对他如实相告,他应当是能接受这孩子的。” 不是阮行继向着卫徵说话,这两天卫徵对卫三如何他可是看在眼里的,那是捧手心怕碎了含嘴里怕化了,视线恨不得一直黏在卫三身上,也就这两人当局者迷自己看不清楚。 卫三抿唇不语,他抖了抖肩,受到惊吓的的萤火虫顿时如惊弓之鸟四散着飞开。 不远处的篝火旁,卫徵正用一把小巧的短刀分割着烤鸡,快要好时,他抬头看向卫三的方向,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朝与他对视的卫三勾了勾手指。 像是被那笑意感染了似的,卫三的桃花眼里被火光染上几分耀眼的光亮,下意识的跟着勾了勾嘴角。 这笑容没有维持太久,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他很快就收敛了笑意,半垂着眼睑掐着指尖捏了捏。 “我会考虑的。” 恰好卷起一阵风,将卫三的低声呢喃吹散了大半,但耳尖的阮行继还是听了的分明。他欣慰的拍了拍卫三的肩膀:“小情侣之间有什么事还是好好说开才行,藏着掖着的迟早是要出事的。” 卫三点头嗯了一声,大约是听进了他的劝解。 阮行继还想要开解开解他,却突然感觉如芒刺在背,一道充满敌意和杀气的视线牢牢黏在他搭在卫三肩膀上的手背上,若是视线能变成刀,他这手估计都要被切成碎渣子了。 阮行继悻悻的收回手,不大高兴的嘀咕:“好心当驴肝肺,再帮你我就是狗!” 卫三自然也能察觉到卫徵对阮行继的那分敌意,他无奈的替卫徵道了歉安抚阮行继的情绪,而后才起身向卫徵走去。 篝火火光正旺,干柴被火焰烧得噼啪作响,烤鸡的香味与烟火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弥漫充斥着鼻腔,勾得人食欲大动。 “刚刚同阮大夫说了什么说这么久?” 卫徵从头至尾都目光炽热的盯着他,当他站到身旁时便直接握住了他的手,不由分说的轻轻一拉,卫三顺着力道坐在他旁边。两人肩挨着肩,是极为亲密的姿态,只是卫徵还是觉得不满意,勾着人肩膀就将人直接捞进了怀里半拥半抱着,霸道而又专。制。 他语气夹杂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若无其事的抬手在卫三刚被阮行继拍过的肩膀上扫了扫,美其名曰替他整理衣服上弄起的褶皱。 卫三心中好笑,回想起阮行继方才那番话,突然就想通了。 他确实是舍不得孩子的,无论主子要不要,他已经准备把孩子生下来,反正他每个月的月钱都没处花,到时候请个奶娘照看着,他得空了就去看看孩子,左右也不会缺了对孩子的父爱。 压抑在心头的郁气被驱散,卫三没来由的心情很好,他想了想,回道:“近来想的事情太多导致郁结在心,阮大夫便劝慰了几句,如今仔细想来,其实那些都算不得多大的事情。” 这是一个要与他谈心的信号,卫徵闻言顿了顿,他取了双竹筷,加起一块烤鸡腿肉递到卫三嘴边,不动声色的道:“什么事能让本王的随云这般苦恼?说来本王听听,说不定能帮你分析分析。” 他心中急切,但为了能套到卫三的话,面上表现的极为寻常平静。而勾起他求知欲念的卫三却不再言语了,专心叼走了竹筷上的烤鸡肉,未了赞叹了一句:“好吃,主子的手艺很好,御膳房的王厨子都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烤鸡。” 明知他在逃避话题,卫徵气得牙痒痒又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奈的笑道:“学坏了,都会说恭维话来哄本王开心了。” 卫三但笑不语,低头专心填肚子。 一整只鸡被两人分食殆尽,篝火的柴火有被添了一轮,火光更甚之前。 秋日的夜空不如夏日那般星光璀璨,但也不遑多让。 饭后总是容易困顿,卫徵抱着卫三幕天席地的躺在草坪上,看着萤火明灭,数着星辰几许。 “若我不是贤王,这闲云野鹤的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卫徵将下巴抵在卫三发旋上,半眯着眼,精神极为放松闲适,听着他说话的卫三却陷入了沉思。 “主子喜欢孩子吗?” 他没来由的很想知道答案,本来只是心底想着,等反应过来,才发现竟然已经问出了口。 卫徵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冷不丁的问这么一个问题,他想也没想就道:“本王不喜欢孩子,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 卫三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凝固了,他心底泛着凉,只觉得浑身上下因为卫徵那句话而刺骨的寒凉。 原来主子不喜欢孩子啊…… 卫三脸色苍白如纸,搭在肚子上的手指缓缓曲起收拢。 他勉强的笑了笑,又问道:“日后主子终归是要成亲生子的,怎会没有呢?” 卫徵坚定的回道:“本王说了不会有孩子,就绝不会出现任何一点意外。” 早在想通了自己已经栽到了卫三身上时,他就再也没考虑过婚配和生子的事情。他的卫三是个普通的男子,既然他选择了卫三,就已经做了断子绝孙的准备,孩子有没有又有什么所谓? “你为何要这般纠结本王孩子的问题?” 卫徵只觉得问这个问题的卫三有些奇怪,卫三却语气平和的道:“只是突发奇想想到了,并无其他意思。” 卫徵微微眯眼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说辞。 第57章 五七难道皇帝亲点的贤王侧妃在外头生…… 自那日以后卫三再没问过卫徵任何问题,相处时也与往常无异,但卫徵就是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卫三口风紧,他有心想弄明白也不得其法,于是这么一拖就拖到回了京。 一行人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回王府,卫徵与卫三带着暗卫死士趁着深夜潜回王府,而阮行继则自行驾着马车,拖着仍旧昏迷不醒的病号,慢慢悠悠的入了城…… 贤王昏迷十日不醒,情况越发的严重。昏迷的起因第二日就被查了出来,是有人在茶水之中又下了鹤顶红。 端茶的侍从当天夜里就被发现已经在自己屋内服毒自尽,线索就此全都断了,老皇帝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命人务必彻查到底。 药性暴烈的鹤顶红混杂着流萤,两种毒素差点要了贤王的命。太医院上下束手无策,还是靠着钟桐的独门解毒丹才吊着一条命。老皇帝为着贤王的病焦心不已,近些日来也跟着身体每况愈下。 药石无医的情况下,纳良妾冲喜的事宜被提到了跟前。钦天监合了二人生辰八字,大为惊奇的禀告了皇帝。 “贤王良妾夫星纯正不杂,与贤王命格相得益彰,只是欠缺了些贵气,若为妾室恐压不住贤王的病气。” 老皇帝对命格玄学一事不甚了解,钦天监这般说他却是懂了其中深意。 他蹙着眉,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思虑了片刻道:“那便抬为侧妃吧,如此可行?” 钦天监监修掐指一算:“尚可。” 从旁听着的赵福心中暗暗吃惊,此前他对贤王受宠的程度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如今看来,却是谁都比不得的。 他不由得提点了一句:“那位随云公子一介草民,身份属实低微,若是作为侧妃娶入王府,恐怕会惹起非议。” “你说得不无道理。” 老皇帝沉吟片刻,提笔写了一道手谕,命兵部尚书王大人将卫三收作义子,如此一来卫三便有了足够的家世,纳做侧妃也不算坏了规矩。 吉日最终定在了九月初十那日,纳妾与娶侧妃的礼仪规格全然不同,妾室身份低微,侧妃却是皇帝钦点诰命在身,婚事定得匆忙但该有的规矩一条都不能省,礼部为此忙秃了头皮。 已经将卫六的换下的卫徵正在查阅着近些天来暗卫呈递上来的密函,在段林说完纳妃一事时抬起头道:“钦天监监修做得不错,回头差人给他送份礼过去,让他再在父皇面前好好说道几句好话。” 对于这个结果他其实不太满意,但卫三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侧妃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左右他也不会再娶妻纳妾,日后寻着机会将卫三抬为正妻便是。 而作为另一位当事人,卫三尚且还什么都不知道。 连日舟车劳顿,不仅仅是卫三觉得疲惫,腹中的孩子难得没闹腾,总算是让卫三睡了个好觉。 卫三一觉睡到了正午,彼时阮行继已经带着病号,借着投奔师弟的由头被请入了王府。 由于之前卫徵一直对外声称他为救贤王摔断了腿不方便见客,卫三想要到前院去都不大方便。 他正想易容伪装成普通的侍从出去,就见管家李旦使唤着小厮推了个木轮椅进来。 轮椅的轮子被铁皮仔仔细细的包裹住,扶手打磨得光滑平整,被一层桐油覆盖着,座椅的位置垫上了一层细软的羊绒垫子。 整个轮椅看起来十分用心精致。 “这是……” 卫三将视线从轮椅上收回,疑惑的看向李旦。 李旦笑眯眯的道:“这是王爷之前就命人打造好的,为的就是让您就是装腿瘸也能外出散心。” 卫三不是个坐得住的,若是当真让他在一个小屋子里关上百八十天的,大概能让他憋疯。卫徵将一切都考虑得周全,卫三还没从扬州回来他就已经开始提前准备了。 说内心没半点触动都是假的,卫三心中感动,却没向李旦说些什么,而是招手让侍从把轮椅推过来。 本着演戏演全套的想法,卫三婉拒了小厮和李旦想要搭把手的好意,自行撑着轮椅扶手慢慢挪了上去,等他坐稳,鬓边的额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他不甚在意的将额发撩到耳后,转头对李旦道:“麻烦管家将我推到主殿去吧。” 李旦自然不会推拒,遣退了小厮后,兢兢业业的推着轮椅往主殿去…… 主殿的前堂外今日格外的热闹,阮行继在了解到贤王的状况后,直言有办法让贤王醒来。太医院的太医们对此嗤之以鼻,一个游方郎中若是能解了他们一群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毒,那这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可以直接告老还乡了。 这是在瞧不起谁呢?阮行继的小脾气当场就上来了,他一个眼神瞪住欲要劝说的身为太医院院使的师弟,扭头就与那群太医定了对赌协议,三天内他必让贤王醒来,输者要将手头最看重的医书送给赢者。 这对赌筹码赌得极大,每个大夫手中的医书可都是不外传的传家宝,这输出去,可是死后都没脸见祖宗的耻辱。 太医们当时犹豫不决了,阮行继翻白眼嘲讽道:“皇宫太医?也不过尔尔。” 这可就羞辱人了,太医们恼羞成怒,当场就答应对赌了。 各自在对赌契约上签字画押后,太医们面色阴沉的离开了王府。卫三被推进主殿殿门前,恰巧与那群太医擦肩而过。 其中有几名太医卫三有过几面之缘,都是在老皇帝面前有几分薄面而心高气傲的人。他虽说是贤王男宠,但身份实在低贱,他正想让李旦将自己推到一旁先让太医们过去,就见以前对他不屑一顾的太医们居然折返了回头,用极为讨好谄媚的态度拱手行了个礼,笑眯眯的说着贺喜的好话。 卫三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自己有什么喜事值得这些大人瞧得上道贺的,他深知多说的错,干脆一言不发的听着他们恭维。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李旦出来说了句:“我们家随云公子还有要事,各位大人请自便吧。” “是我们不是。” 拦着卫三去路的几名太医这才收敛的收起恭维的态度,侧身让出道路让两人过去。 太医可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卫三一介平民却被礼遇有加,他非但没有半点受宠若惊,反而开始怀疑这几人是不是别有所图。 他留了几分心眼,在被李旦推进主殿殿门后,他分明听到了最开始同他见礼的太医用极其鄙夷的语气说了句:“不过是个靠屁股上位的小白脸,也敢这般拿乔甩脸色!” “张大人可少说两句吧,如今他今非昔比,乃是皇上亲封的贤王侧妃,仔细着隔墙有耳参您一本。” 有人小声劝了句,那张大人悻悻的住了嘴。 偷听了个全的卫三瞳孔震颤,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帝亲封的贤王侧妃?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卫三心底没有半点惊喜,反而惊吓更多。 这大禹朝开国以来一百多年,可从未听说过有男子当王妃的,即便不是正妃,也足够匪夷所思。 他无法理解皇帝将他封为侧妃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考虑下的决定,他眼下只想快些见到卫徵问清楚事情的缘由。 轮椅压着鹅卵石小道穿过主殿前院的拱门,一打眼就看到正展开赌契吹干墨迹的阮行继。 “你怎么跑出来了?” 阮行继一看见卫三便把手里的赌契丢给了钟桐,迎身向他走去。 “来看看王爷。” 卫三老实的作答,阮行继从李旦手里抢走了轮椅的推把,让他先行离开去忙,而后推着卫三回到钟桐与老院使面前。 阮行继说着话时极为自然的伸手搭在他手腕上探了探脉搏。这不探不打紧,一探就皱了眉。 “你近来思虑过重了,郁结在心,这对你孩子都没有半点好处。老爷子我还是那句话,年轻人有什么事早些说开,无论结果好坏,也总好过庸人自扰。” 他是知道卫三在顾忌着什么的,不大赞同的劝告了一番,卫三抿了抿唇,内心极为复杂的说了一句:“我心中有数。” 钟桐也是知道内幕的,唯一蒙在鼓里的的老院使冷不丁的插嘴了一句:“孩子?什么孩子?” 难道这位皇帝亲点的贤王侧妃在外头已经有了婚配生了子? 老院使大为震惊,不由得多想许多有的没的事情来。 他怀疑探究的目光太过晃眼,在场三人都无一人为他解答,他倒是想刨根问底,但主殿寝宫紧闭的殿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一名身着鹅黄色纱裙的年轻婢女走了出来,她灵动的眼睛瞧着外头打量了一圈,当目光锁定在卫三身上时,漂亮的杏眼一瞬间燃起了光亮。 “呀!随云公子您来了,王爷方才梦中还惦记找您,您快些跟奴婢进去,说不定与您待在一起,王爷就好全了。” 她朝卫三跑去,抓过轮椅的推把就要把人带走,阮行继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她手臂,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你想要带卫三去做什么?” 第58章 五八哪点值得主子喜欢 婢女被吓了一大跳,她惶恐的抽回手告罪道:“是奴婢太关心王爷病情,心急了。” 她眼眶微微泛了红,端是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阮行继却怎么看她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太医院院使觉得他反应过度了,适时的出来和稀泥道:“行了行了,都一把年纪了你还同一个女娃娃计较什么?” 阮行继冷哼了一声,撇撇嘴不再言语。老院使见状朝婢女摆手:“还不快些退下?” 婢女委委屈屈的朝卫三瞧了一眼,不大情愿,似乎是在等他开口让自己留下,哪知卫三却是个看不懂眼色的,竟直接忽视她扭头让钟桐把自己推进寝宫里去。 婢女只能不甘心的福了福身,转身退下。 在她转身的同时,卫三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虚虚扶着轮椅扶手的指尖曲起轻轻敲击了几下。 不多时,不远处的墙角阴影下,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我总觉得那婢女有问题,她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但我一时分辨不出来,你让你家王爷小心防着些。” 阮行继追了上来,眼底神情格外的正经认真。 卫三闻言道:“方才就已经让人去盯着了,阮大夫不必担心。” 阮行继听着这才放了心。 师兄弟三人将卫三推进去后就没再跟着了,卫三这时来找卫徵,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大概率不是他们该听到的,于是便心照不宣的自觉退出了寝宫大门。 而卫三入了寝宫后就遣退了所有侍从和婢女,等到寝宫大门再次被关上,他才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一路坐着轮椅过来,卫三坐得有些腰酸腿麻,他刚松了松筋骨,像是早就知道他来了一般,紧闭的内室房门在这时被人拉了开来。 一身素色里衣披头散发的卫徵走了出来,他抱臂倚着门槛,好整以暇的看着卫三,戏谑道:“你这小死士越发的懒了,竟睡到这个时辰才想起来看看病重的主子。是不是觉得主子惯着你,你便恃宠而骄了?” 他话语之中含着笑意,嘴上说得恼怒,可实际却半分怨怼也无。 卫三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略为不安的解释道:“不是的,卑职只是连日赶路过于疲惫,所以才……” 他话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不太可信,他是死士出身,按理来说这种赶路强度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更不存在因此疲惫得睡了一夜又半日。 他低头垂下眼眸,默认了卫徵的子虚乌有的指责。 卫徵倒不是真怪罪他,打趣过后便略过了话题。他三两步走上前去,极其自然的将卫三揽入怀中,而后直接拦腰抱起。 卫三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就腾了空,一时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就伸手圈住卫徵的后颈。 卫徵趁机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下偷了亲,一副阴谋得逞的得意模样。 卫三从未这样被人抱过,他窘迫的红了脸,低声道:“主子,您快把卑职放下来吧。” 卫徵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行,本王就要抱着。” 他说着就不由分说的抬脚往寝室走去,任由卫三如何挣扎都没放下来。 因为装病的缘故,卫徵的寝室内不停歇的燃烧着安神的线香,又夹杂着丝丝缕缕中药的苦涩,竟格外的好闻。 主殿卫三来过很多次,寝室却是从来没来过的,他第一次进来就是这样光明正大的由着卫徵带着进来。 卫三最后被放在了软榻上,卫徵刚抽身离开,他立马坐了个端正,好像多靠躺片刻都是对软榻的裹泻。 卫徵看他这反应觉得好气又好笑,他不免打趣道:“你反应这般大,本王这软榻是藏了针尖扎到你了?” 卫三羞窘的摇头,耳尖的红意更为明显,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 卫徵见好就收,他挨着卫三坐下,脱了鞋子后侧身躺了下来,头枕在卫三的大腿上,鼻腔里立刻就充斥着一股独属于卫三的淡淡清香。 自从回京以来,卫徵连轴转的审阅了积压了大半个月的事务,包括暗卫呈递上来的各种消息。整整一夜一天他都未曾合过眼,如何躺在卫三怀里,强压着的困意便卷土重来了。 他圈着卫三的腰肢闭目养神,这次卫三难得懂风情了一回,无师自通的替他轻轻揉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 卫徵舒服的喟叹一声。 “你就不问问本王封妃的事情?” 他知道卫三是为了这事来的,卫三一直没开口问,他干脆就给卫三把话挑明了。 卫三按揉的动作顿了顿,他原本过来的目的正是为了这个,之所以一直没问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开口,既然卫徵给了个台阶,他自然就顺势踩了下去。 “卑职身份如此低贱,皇上为何要亲点卑职做这侧妃?” 按理来说以卫三对外的男宠身份,抬为良妾都已经算是高攀了,侧妃一位那是根本就不敢想象的事情。 老皇帝人老成精,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一个毫无身份地位,还是身为男子的男宠做贤王侧妃? 这其中必然还有着什么因素影响。 卫三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往卫徵身上想。当他听到卫徵极其得意的说:“父皇极信神佛,本王收买钦天监监修让他随便说了几句成亲可冲喜的话来,父皇便信以为真了。” 卫三是真的愣住了,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神态表情,茫然的睁着一双桃花眼看着卫徵,讷讷的问道:“主子……想要同卑职成亲?” 他话语之中尽是不敢置信,卫徵听了出来,翻身撑起身坐着,目光危险的盯着卫三的脸道:“怎么?你不愿意?嫁给本王让你很委屈?” 卫三下意识的摇头,“没有,卑职怎会不愿意?” 他只是想不通,明明以主子的手段,根本就不许要弄出冲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 难道还是因为主子心悦他,真心实意想要娶他不成?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现了一下,卫三就忍不住苦笑着否决掉了。 像他这样木讷无趣又不解风情,没有家世没有势力帮助主子事业更上一层楼的死士,哪点值得主子喜欢? 第59章 五九谁会不喜欢武功高强又百依百顺的…… 关于纳侧妃一事的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如今已经到了这般境地,无论个中缘由为何,都已经由不得卫三不嫁了。 “卫三,陪本王睡会儿。” 整整一宿没睡,又熬了一个早上,卫徵极为困乏,卫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卫徵抱着人把头往卫三发旋上抵,成年男性的高热体温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互相传递,卫徵抱着人把头往卫三发旋上抵,*双手极其自然的扣住他的腰腹。 他疑惑的嘶了一声,摸着卫三腰上的软肉捏了捏:“本王怎么觉着,你好像又长胖了许多?腰上尽是软肉了。” 卫徵最清楚卫三的腰腹有多紧致结实,自他身体抱恙以来,两人少有亲密接触,其中又分离了将近一个月,如今手感都全然不同了,卫徵不可能察觉不出一样来。 卫三浑身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 他极力的镇定情绪,不甚在意的道:“这大半年一直疏于锻炼,确实有些长胖了,主子若是不喜,卑职明个儿起会好好锻炼的。” 他难得用了些心眼,端着谨小慎微的姿态,好似害怕卫徵会因此嫌弃他一般,话尾带着讨好之意。 卫徵听着果然蹙起了眉,不过不是在责怪他,而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伤到了卫三的自尊。 他柔声哄道:“不必锻炼了,你变成什么样本王都不会嫌弃你的,先仔细着治好病养好身体才是。” 他一心惦记着卫三的病,只是卫三伙同阮行继死活不肯告诉他到底是什么病。 卫徵对此颇有微词,但他说过会尊重卫三的选择,就断然不会做出失信的事情来。 总算是勉强掩盖了过去,卫三松了一口气。 “主子,您该休息了。” 未免卫徵反应过来再次追问,他转身反抱住卫徵,像以往每一次一样,乖顺的依偎在他怀中。 卫徵禁欲了将近两个月,被他这么一撩拨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他想只要自己克制一些,不做到最后,应当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他挑起卫三的下巴,眼底逐渐染上情欲。 “休息前,本王更想随云陪本王一会儿。” 卫徵的嗓音微微发哑,在极力压抑着。两人都是男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卫三有些犹豫,但他还是顺从着听命令的本能,缓缓闭上了双眼。 卫徵满意的勾唇,他最喜欢的就是卫三的听话,无论自己提出再不合理的要求,他都会无条件的答应。 当然,只除了生病的事情。 卫徵想来就心塞,他气得牙痒痒,还是没办法劝自己看开不要在意,于是亲吻的时候就格外的凶狠,带着几分要将卫三拆吃入腹的狠戻。 “嗯嘶……” 一吻罢,嘴皮被蓄意咬破,卫三眼角泛了泪花,口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次本王再惯你一回,下次可就不许了。”卫徵拇指碾压着伤口上的血珠,自我感觉扳回一城。 卫三半垂着眼睑,他听懂了卫徵话里的意思,但不得不装傻充愣。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敲门声,管家李旦在外头扬声喊了句:“随云公子,礼部来了人,说是要给您量身子尺寸做婚服。” 他是知道卫徵没有中毒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觉得里头的人都该听清楚了以后就没再出声了。 刚准备和卫三好好亲近的卫徵:“…………” 刚到手的鸭子眨眼就要放走,卫徵不满的压下嘴角。他倒是不愿放人,但想着还有十来日就是他与卫三的大婚,婚服一事马虎不得,再不情愿也只能松手。 他拉着卫三下了榻,亲力亲为的为他拢上外袍系上腰带,卫三觉着受宠若惊,但没敢扰了他难得要伺候人的兴致。 整理妥帖后,卫徵往后退了一步,打量了眼前漂亮的小美人一圈,对自己的成果还算满意。 李旦在外头又轻轻敲了敲门,意在催促,卫三试探性的道了句:“主子,我走了?” 卫徵摆了摆手,压下想把人拉回来的冲动:“快些去吧,本王等你回来。” “好。” 卫三应了下来,在他不情不愿的目光下开门走了出去,李旦恭恭敬敬的恭腰见了个礼,随后便带着卫三离开了。 被这么一打扰卫徵也没了困意,他想了想,让暗处的死士叫来了阮行继和钟桐二人,随后又吩咐死士们盯紧了寝宫的四周,别让任何人闯进来。 比两人先到的是暗卫统领段林,卫徵直奔主题的问:“段林,淮南王世子与王悉那十万大军已经到哪儿了?” 段林从袖袋之中取出一封密函来,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淮南王世子于今早暗中进入了京城,现如今正在齐王府上。” 五皇子此前被封了王,但由于腿伤未愈,老皇帝在皇宫外为他赐了一座齐王府,在五皇子接了封王圣旨后便被移居到了齐王府内。 两人合计的是谋朝篡位的大事,淮南王世子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进京,只能易容进京后藏匿在齐王府上。 “至于王悉和那十万大军脚程要慢上许多,但目前已离京不到八百里,再用上三日就能抵达与禹城相邻的隋州郡。” “五哥还是太心急了些。”卫徵合上密函,摇头嗤笑了声。 他问段林:“你不觉得他们来得过于顺利了吗?” 段林一怔,这时细细想来,也察觉其中等我不对劲来。 十万大军从边塞日夜兼程的偷渡进京,哪怕是绕着无人的荒野前行,也断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十万大军的踪迹哪是那么好遮掩的? 卫徵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好整以暇道:“你猜父皇和太子,他们有没有察觉出什么来?” 段林听懂了他话中深意,立马拱手道:“属下这就派人去探一探宫里的消息。” 卫徵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在他准备起身退走时,突然又把他叫住。 “对了,顺便吩咐一下卫一,让他去拜访太傅一趟。” “该怎么做,不用本王吩咐了吧?” 他下着命令时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可眼底却分明是刺骨的冰冷。 五哥螳螂捕蝉,那他这只黄雀,也该收网了。 段林走后没多久阮行继二人就走了进来。 阮行继性子直爽,惯来不会搞那些弯弯绕绕,他一进了屋内就直奔主题。 “王爷打算哪天才醒?我好准备准备,样子总得装得像一些。” 卫徵气定神闲道:“不急,等过两日再说。” 卫徵这神态一看就不是为了解毒的事情找他们的,阮行继与钟桐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那王爷找我们,是为了何事?” 卫徵微微眯眼,眼底闪过一抹算计的精光。 他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你们在父皇面前说几句话便可。” 阮行继与钟桐来了兴致:“王爷请讲。” 三人凑到了一起窃窃私语…… 卫三被带到了承云殿,这次虽是封贤王侧妃,但由于是皇帝亲自盯着的婚事,礼部尚书格外的重视,这一趟是他亲自来的。 “严大人,让您久等了。” 卫三见着人第一件事便是先告罪,礼部尚书可不敢让他给自己行礼,尤其是对方伤了腿坐着轮椅的状态下。 礼部尚书在他恭腰时就快步上前扶住他双臂:“云侧妃不必多礼,是下官冒然造访叨扰到您了。” 他把卫三扶正便立马收回手,虽说两人都是男子,但如今眼前这位马上就是贤王的云侧妃了,该避的嫌还要避的,若是传出风言风语,以贤王对云侧妃的重视程度,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心有戚戚的拉开了与卫三的距离,提起了正事来。 “下官的来意您应当是知晓了,不知云侧妃眼下有没有空闲,让绣娘量一下您的衣着尺寸?” 卫三道:“有的。” 礼部尚书眼下一喜,连忙吩咐身后的绣娘领卫三到耳房去量尺寸。 卫三被绣娘们拿着布尺上上下下的量了一通,量完了尺寸绣娘们又取了好些布匹的样式花纹让他挑选,这一通忙活下来已是大半个时辰。 将礼部尚书与绣娘们送走后,卫三匆匆忙忙回了主殿。 他一直记挂着卫徵说等他回去的话,难免走得急了些,等他踏进寝室的门时鬓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那么急干什么?后头是有鬼追着你还是怎么着?” 卫三一进门就被等候已久的卫徵拉进了怀里,见他汗津津又细细喘着气,顿时不满的数落了起来。 他嘴上不饶人,可手上的动作却极其温柔。 他取了一张锦帕,仔细的替卫三擦着额上的汗珠。 卫三舒服得微微眯眼,低声解释道:“主子说要等卑职回来,卑职怕主子等久了,这才心急了些。” 卫徵顿了顿,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缘由。 他的小死士无论何时,总是将他的每一句话都牢牢的记在了心上,也难怪自己会心甘情愿的一头扎进去。 毕竟谁会不喜欢温柔漂亮武功高强,对自己还百依百顺的爱人呢? 卫徵觉得当时自己将中了媚毒的卫三带走,是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第60章 六十他素来不通情爱 贤王府内,卫徵美人在怀沉醉温柔乡,被强加了任务的成兰心情却不太美妙了。 他尚未下值便差人送了拜帖去太傅府上,正好在下值时随从带着太傅的回帖回来了。 成兰拿着回帖,回府拿了两坛陈年好酒,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去了太傅府。 下人看了眼回帖便放了行,由管事领着他往宴客厅去。 “状元郎怎的想起来看看老朽?” 太傅早已在客厅之中等着他,正一手负在后腰上立于一扇屏风前,一手提笔为屏风上画了一半的寒梅点缀最后的花芯。 成兰躬身稽首行了个礼爽朗的侃笑道:“学生前几日寻了两坛上好的女儿红,想着独饮未免浪费了好酒,又听闻太傅喜好美酒,便自作主张的送了拜帖来叨扰太傅了。” “哦?”太傅一听他说有好酒便来了兴致,“状元郎送来的好酒,那可得好好品尝品尝。” 他示意成兰快些坐下,由着下人招呼他落座,又让管事传膳。不多时,婢女们端着鱼肉酒菜,流水似的的端了上来摆桌。 陈年女儿红被掀开了坛口的封泥,醇厚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在空中,引得人馋虫涌动。 太傅眼睛一亮,没忍住夸赞了一句:“果真是难得的好酒!” 成兰但笑不语,亲自为太傅满上酒盏。 “来,学生敬您一杯。” 他双手托着酒碗,也不等太傅表态,直接仰头一口气喝完了一碗。 太傅最喜欢与爽快的人饮酒,在成兰一碗入肚以后,他便反敬酒了回来。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的将两坛女儿红喝了个精光,就这样仍觉得不过瘾,喝高了的太傅马上叫来管事,让他把自己前几年埋在树根下的好酒挖了出来。 两人都喝得来了兴致,最后结果便是都喝高了。 太傅喝得开怀,对成兰的态度便越发的热衷。他不喝酒时嘴巴极严,喝高了后便开始侃天说地胡言乱语了起来。 两人从诗书经纶说到野史流言,又从市井传闻说到家国大事。 “老师,实不相瞒,学生近来是极为苦恼啊。” 成兰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开始抛钩子等太傅上钩,被酒精麻痹了大脑的太傅果然上了当。 只听他大着舌头问:“什么事儿能难道你啊?说来老朽听听,说不得能为你指点一二。” 成兰一听就放开了话匣子,他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道:“近来太子与五皇子都有意拉拢学生,太子宅心仁厚是难得开明的储君,而五皇子有勇有谋家世沛然,未必不能越过太子成为登顶皇位的皇子。” “太子与五皇子同时抛来的橄榄枝,下官属实不知该向谁站队为好。” 他像是当真极其苦恼的长吁短叹,太傅嗨了一声,嘀咕了句:“你呀别急着站队,眼下你谁都不用选,他两都难成气候。你呀,只需保证好自身便好,其余的什么都不必管。” 成兰捕捉到他话语之中的漏洞,他心中一喜,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来。他故作惊讶的问:“太傅这是何意?难道太傅更看好贤王殿下?” 太傅呷了一口酒,闻言摆手道:“他也不成,你也莫要多问,剩余的事情,老夫可不会再透露任何一点了。” 太傅说不透露,但成兰已经猜了个七八分。 太子与五皇子没有可能,贤王也不能荣登皇位,八皇子年幼不谙世事肯定也不会有他什么事,而九皇子乃是宫女爬了龙床诞下的身份尴尬,更不会是他。 皇子们几乎被一一排除,成兰一时之间还真猜不到老皇帝到底属意谁来继承皇位…… 从太傅府出来已是亥时三刻,成兰醉醺醺的由着下人搀扶上了马车,马蹄踢踏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哒哒回响。 马车刚离开太傅府所在的街道,成兰缓缓睁眼,眼底清明不见一丝醉意。他撩起车帘看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压低声量对赶车的马夫道:“你自驾马回府,我还有事要去办,记着别让人察觉端倪来了。” 马夫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朝他比了个收到的手势。 马车驶到街道转角一处阴暗时,车帘被徐徐夜风卷起,不多时又缓缓落下。 齐王府主殿内灯火通明,靡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轻纱遮面的舞娘旋转着妙曼的身姿,足下铃铛叮铃铃脆响。 齐王卫延怀中一左一右的依偎着两名衣着暴露的妾室,一人举杯喂酒一人捻着葡萄与他调侃娇笑。 伺酒的小妾手滑洒了酒,尽数泼到了对面的小妾身上。 顷刻间酒香弥漫,绫罗半湿,妙曼的身姿若隐若现。 被泼了酒的小妾娇嗔的哎呀了一声,贴着齐王撒娇。 齐王坐享齐人之福,淮南王世子身旁倒是干干净净的一个陪酒作伴的都没有。 他像个冷眼旁观的过客,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不达眼底的假笑,看着眼前的荒唐。 长夜过半,丝竹之声依旧不停歇。淮南王世子觉着无趣,齐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发的出格,就差没当众表演一出活春宫来。 淮南王世子讥讽的撇撇嘴,不得不出言提醒。 “而今大军已至随州郡,齐王打算何日行动?” 齐王被打扰了好事心中不虞,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知早已被淮南王世子看了个分明。 他不甚在意的道:“眼下急不得,得等老七成亲那日。” 贤王纳妃算得上是大事,又是老皇帝亲自主婚,朝中官员无论如何都得携礼参加婚宴,到那个时候兵力防卫必然着重放在贤王府上,京中兵力空虚,正是他谋夺皇位的最佳时机。 淮南王世子闻言举杯敬了他一杯酒:“那我就在此祝齐王殿下得偿所愿了。” 这话说到了齐王心坎里去,他放声大笑,仿佛那皇位已是他囊中之物。 “等我登基那日,定然给你封个齐肩王。” 他没忘了安抚给自己助力的淮南王世子,极力画着大饼。 淮南王世子但笑不语,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屋顶的青瓦被轻轻盖上,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成兰悄悄隐入暗中,如蜉蝣般随着风势穿梭在暗夜之中。 无人察觉他来过又走了,未免被人跟踪而不自知,他在京中乱窜了一圈,而后才往着京郊外奔去。 贤王府内,卫三陪着卫徵又睡了一个白日,正是无眠的时候。腹中的孩子似乎已经缓过了神来,今夜格外的活泼好动,闹得他也不安生。 他起身披上外袍,缓步走到正挑灯夜审密卷的卫徵身旁。 “怎么起来了?” 卫徵察觉到他的靠近,搁下手上的密卷,起身迎着他走来。 初秋白日里还留着几分盛夏的暑期,夜里却很凉。卫徵见他穿着单薄,下意识就拧着眉取了件披风为他披上。 “夜里寒凉,怎么不多披件衣裳?” 卫三颇为无奈,他想说自己其实不冷,但想到肚子偶尔会乱动的孩子,有披风遮掩一下也好便不再言语,而是乖乖的任由他将披风系带系上。 将人牢牢裹严实了卫徵才算满意的收手,他问起卫三起身的意图,卫三缓声解释道:“白日里睡多了,夜里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卑职就想着去外头透透气。” 他清润的嗓音带着几分恳求,漂亮的桃花眼里映着卫徵的身影,好似自己就是他的全部,旁的一切东西再也入不了眼了一般。 卫徵被勾得心痒,他捧着卫三的脸颊,在他眼角落下一吻,柔声细语的呢喃:“想去就去,不必非得经过本王同意。” 卫三被亲得眼尾绯红,眼底水光潋滟,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等待采摘的桃花。 若是换作以往,卫徵早已经拉着人往床榻上滚去,只是他并未这样做,而是克制隐忍的退后了半步。 自从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以后,卫徵再也不像之前那般随心所欲。之前卫徵对卫三只是见色起意贪恋美色,将他当做一个随时可以厌弃的男宠,可如今却是大不同了,卫三是他认定了要与之相守一生的人,怠慢半点他都觉得不应该。 自己的媳妇,可不得好好的宠着? 他执起卫三的手,细细的描摹着指尖的轮廓。 “本王之前就同你说过,你尽可以在本王面前任性一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虑太多。便是犯了事儿,也有本王为你兜着底。” 自从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以后,卫徵再也不像之前那般随心所欲, 这是卫徵从未表现过的极致温柔,克制又隐忍,卫三心底偷偷停跳了一拍,过后就是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好似里头有只脱兔在疯狂冲撞一般。 他垂下眼眸,不解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他素来不通情爱,至今都不知心动的反应是怎么样的。他以为自己大约是突然犯了心疾,不然怎会心跳得这般快?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压下心头的意动,语气轻松的对卫徵笑道:“主子这般惯着卑职不好,卑职可是会学坏的。” 卫徵却不甚在意的笑道:“那就学坏吧,本王乐意兜着。” 60-70 第61章 六一老皇帝怎会突然要见自己?…… 最终卫徵没陪成卫三去逛逛透气,因为卫一来了。 卫三自觉就要退下,被卫徵留了下来。 他说:“你我之间没有无需秘密,往后都不必避让了。” 卫三一怔,内心极为复杂。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心疾又犯了。 一旁的卫一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悄悄朝他竖拇指。 卫三哪会看不出他平静表情下的揶揄?微红着耳垂撇开了视线不搭理他。 卫徵瞧着两人暗中的举动微微泛酸。他知道自己这样吃醋过于不讲理,但他就是不愿卫三眼里除了他以外再融入旁的人。 他捏了捏卫三的手心,毫不避讳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莫名受到敌视的卫一:“…………” 啧啧啧!真酸。 卫一自觉被主子秀恩爱秀到了,未免再受伤害,他迅速道明了来意。 淮南王世子于齐王之间的对话被他一五一十的全盘转告,结尾时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属下看齐王与淮南王世子貌合神离,想必两人之间的合作也不如明面上那样牢靠。” 对此卫徵哼笑了声,他并未作答,而是问了卫三:“你如何看?” 正专心听着的卫三没想到话题竟落到他头上,他看着卫徵茫然的眨了眨眼,在后者略带鼓励的眼神下反应了过来。 他沉吟片刻道:“淮南王世子有那个胆魄敢谋反,他未必会只甘心于当个齐肩王。卑职以为齐王在利用他,他应当也是在拿齐王当垫脚石。” “猜对了,本王的云侧妃果真聪明。” 卫徵毫不吝啬的夸耀,卫三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握拳抵着嘴唇咳了咳:“主子谬赞了。” 卫一被两人酸得牙根发疼,他忍不住暗暗摇头,果然,爱情只会使人降智,主子和卫三就是最真实的案例。 他心有戚戚焉的坚定了独身一辈子不娶妻的念头,继续兢兢业业的将未说完的话补齐。 他将太傅酒后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原本还漫不经心的卫徵听了正色了起来。 他狐疑的拧眉问道:“太傅当着这样说?” 暗一肯定的点头:“是,属下绝无说错半个字。” 卫徵很清楚老皇帝不可能会将皇位传给自己,他猜测过所有的皇子,却独独没想到老皇帝对自己的儿子们竟一个都看不上。 太傅是老皇帝的心腹,连遗诏都拿给他来看管,由此可见对太傅之重视。而太傅也不存在刻意装醉说谎的可能,卫徵了解他,他自持文人的傲骨,从不屑于说假话,这醉了酒并不会改变了本性。 太傅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不是皇子也不是太子,那倒是有一人极为符合父皇的要求。” 卫徵隐约猜到了答案,只是还不敢肯定。 卫三被勾起了好奇心,他不由得问了一句:“是谁?” 若是换作之前,卫三便是再好奇也定然会闭紧了嘴巴不作打听,是卫徵给了他开口的底气。 卫徵颇为欣慰的揉了揉他发旋,柔声为他解惑。 “是太子的嫡子卫闵。” 卫徵这么一提,两人才想起这号人物来。 皇长孙卫闵其人少年聪慧性格沉稳,倒确实是个当皇帝的好苗子,只可惜年龄小了一些,至今才不过九岁。让他来当这大禹朝的皇帝,未免早了些。 “若当真是卫闵,父皇他到底在想什么?” 卫徵不甚理解,但他并不在乎这皇位争不争得到手,他想要的不过是当年所有害了他母妃和定国公府上下的人的尝命罢了。 至于这大禹朝会如何,他并不关心。倒是他那太子哥哥,若是知道自己机关算尽了一辈子,到头来竟是自己的儿子才是最大的敌人会作何表情? 卫徵恶劣心起,玩味的吩咐卫一道:“这样重要的信息,作为太子的心腹,卫一你可得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卫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属下懂得。” 送走卫一,已是将近天明时分,卫三渐渐生了困意,卫徵让他留下在主殿歇息,他却提了告辞。 “大婚还有许多要操劳的事情,卑职虽然不会,但也得在一旁看着。” 距离九月初十只剩十日不到,卫徵对外还是毒发昏迷不醒的状态,过目大婚流程细节的事情便全都落到了卫三和管家李旦的身上。礼部尚书见天的要往王府这边来,卫三可不能让他撞见了自己从卫徵的寝宫里出去。 就是不管那些可能传出去的说他王爷昏迷都要擅自侍寝的闲言碎语,也得顾忌着礼部尚书会察觉出什么来。 能当上礼部尚书一职,就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卫三还是提了离去,卫徵有心挽留,但最终还是以大局为重由着他去了。 他目送着卫三踏入清晨的浓雾之中,突然就觉得没必要继续装下去了。 无论他是不是醒着,卫延都会在他大婚婚宴那天举兵入京,倒不如早些醒来,也好光明正大的陪着卫三。 下定了决心的卫徵让死士将自己的决定传达给了阮行继,阮行继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甚至还感叹了一句:“我原以为他当真能忍上几日呢,没想到就让卫三陪了一晚上就改变了主意。” “谈恋爱的小年轻就是耐不住性子。” 他如此下着定论,一旁的钟桐忍不住调侃他道:“这说得好像师兄你很懂了一样。” 单身了一辈子的阮行继:“…………” “去去去,,边儿去!师兄你也敢取笑,小心门规伺候!” 钟桐丝毫不惧的耸肩,可把他气得够呛。 在两人拌嘴的空档,旭日已然徐徐东升,贤王府内的侍从婢女又如同往常的每一日一般重复着本分工作。 只是今日注定不太平,已经有两日没来的老皇帝忧心着儿子的病情,竟提前下朝来了贤王府。 他一入王府不是先去看看卫徵,而是让管家李旦叫来了正与礼仪嬷嬷学规矩的卫三。 “皇上要见我?” 卫三不知老皇帝怎么会突然要求见自己,他不解的蹙眉,只觉得来者不善。 第62章 六二那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老皇帝找他,卫三已经做好了会被刁难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他见着的不是皇帝,而是大内总管赵福。 赵福一见他来了,脸上立刻挂上喜气洋洋的笑容,态度恭敬的走了过来。 他手中拂尘一甩,搭到手臂上,微微恭腰行礼道:“见过云侧妃。” 卫三适时的表现出几分受宠若惊,慌忙扶住他手臂:“赵总管说笑了,小生还算不上侧妃,您同小生行礼,可折煞小生了。” 他态度恭敬,赵福颇为受用。考虑到卫三腿脚不便,他看了眼头上的太阳提议道:“云侧妃,这外头日光正盛,不若与咱家一同移步至亭内说事?” 不远处有座睡莲池,池中央是一座便于赏莲的凉亭。 卫三心下了然,知晓这是要进入正戏了。他不无不可的点了头。 片刻后,卫三被下人推到了亭内,赵总管走在后头,待两人都进了凉亭,他越过卫三的意见自主的对下人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下人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动。 赵总管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他们得罪不起,可卫三是王府的半个主子,更是王爷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宝贝疙瘩,也不能得罪。 下人们巴巴的看着他,卫三也知他们为难,抬手挥了挥示意他们退下。下人们这才如蒙大赦的离开凉亭,但他们并未退开太远,而是在岸边上整整齐齐的等候着随时召见。 “赵总管,眼下已经没有旁人了,您特意支开下人,可是陛下有话要您传达给小生?” 卫三这时也不再遮掩,直接了当的将心中猜测说了出来。 赵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倒没想到他这般敏锐。既然卫三心中已然有了数,倒也省了拐弯抹角的功夫。 他直言道:“陛下确实有话让奴才带给您。” 卫三心道果然,面上却表现得惶恐又隐隐有些期待。 “不知陛下想吩咐小生什么?” 这回赵福回答得没那么干脆了,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似是而非的换了个话题。 “云侧妃,贤王极受陛下宠爱这点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卫三微微蹙眉:“我知。” “所有皇子之中,陛下最看好贤王殿下,日后绝不会止步于一个小小的王爷。” 赵福这话可就传递了不少信息,他在暗示皇帝有意立贤王为储,若不是卫三昨夜就知道了遗诏的事情,恐怕还真被他唬了过去。 他假意不知,缓缓僵住脸上的笑意:“赵总管与小生说这些,小生一介草民哪会懂得?” “奴才知道您懂得的。” 赵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贤王乃是天上的鸿鹄,青云直上不过是早晚的事,您……” 他顿了顿,为卫三惋惜的叹了口气,好言劝道:“您要知道,龙阳之好到底不是正途,陛下开明可那些迂腐的文官呢?世人会如何抨击贤王殿下?便是这些暂且抛开不说,您不过是个普通男子,既无家世又不能生个一儿半女巩固地位,光靠着贤王殿下的宠爱又能维持几年?” “待贤王对您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到时还不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赵福看似在为他考虑,实际上却是字字句句都咄咄逼人。 卫三手指握紧轮椅扶手,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些是陛下让您与我说的?” 赵福:“正是。” 卫三绷紧了下颌线,嗓音微微发颤:“陛下想要我做什么?” 赵福其实挺喜欢这个聪明又识时务的云侧妃的,若是他没被贤王强抢来当了男宠,好好参加了会考殿试,说不定未来也是朝廷内叱咤风云的人物。 只可惜…… 他收起心底那一丝惋惜和怜悯,缓缓道:“云侧妃这般聪慧应当已经猜到了陛下的意思,您的家人陛下已经吩咐人好好照顾着,您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卫三便装不懂都不能了。 贤王需要一个命格相得益彰的侧妃冲喜,而过后无论贤王有没有转危为安,都不再需要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更不是女子的侧妃。 宫墙内无端死个妃嫔常常有之,死个男侧妃就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卫三蓦然松了手掌的力道,好似认命了一般,颓然道:“我知道了。” 赵福满意的恭了恭身:“奴才话已经带到了,陛下还在等着奴才回去,就不打搅云侧妃了。” 卫三半垂着眼睑没说话,似乎还沉浸打击之中没缓过神来,赵福瞧着悄悄叹了口气,除此之外也不能做什么了。 直到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仍在湖心小亭里的卫三这才收敛了脸上虚假的神态。 他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手掌捂着已经快要遮不住的肚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对于老皇帝让赵福暗示自己婚后去死这一点,卫三倒不觉得意外,其实早在老皇帝赐婚时他就猜到会有这种结果。 主子眼下还在韬光养晦,需要一个断袖之癖不堪大用的形象做挡箭牌,降低太子与皇帝对他的戒心。几日后的大婚也不过是主子计划之中的一环,待到主子荣登帝位,便是他这个云侧妃病逝退场的时候,无论老皇帝出不出面,他这云侧妃也当不长久。 卫三将一切都看得通透,只是心口不受控制的微微刺疼却让他短暂的陷入了沉思。 他为何会……不开心呢? 卫三想不透,干脆就不为难自己。他将这些情绪压到心底,召来下人将自己推回了侧殿。 这个时候老皇帝定然已经在主殿内看望主子了,他去不合适…… 老皇帝并未待太久,唤来太医询问了一番,得知阮行继自称能将贤王治好的事情,他召见了阮行继,直接承诺道:“你若是能将老七治好,朕便将你封为太医院副院使。” 阮行继连连摇头:“陛下不可,草民生性无拘无束,更喜欢做那闲云野鹤,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的本分,分内之事哪能拿来求赏?” 老皇帝沉吟道:“那你想要什么?” 阮行继为难的想了想,最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道:“草民无欲无求,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来。” 老皇帝道:“那就等贤王病愈那日,朕允你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他说罢便起身走了,阮行继连忙谢恩。 老皇帝前脚刚走,卫徵后脚就从床榻上坐起了身。他压根不关心老皇帝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他只关心老皇帝又背着他找卫三说了什么。 白日里闲杂人等太多,卫徵不能光明正大的随意走动,他只能差人把卫三请了过来。 “父皇同你说了什么?” 卫徵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询问的语气就急切了一些。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强压,到像是在逼迫卫三似的,他放软了态度,拍了拍身侧,示意他坐下说话。 卫三倒是没多想,乖顺的往他身旁坐下,与他肩抵着肩。 卫三没有任何隐瞒的将湖心亭内的对话一一说给了他听,平静的语气里不带一丝个人感情色彩,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趣事。 卫徵却越听脸色越难看,他攥紧了卫三的手,愤愤的冷哼一声:“父皇年纪大了反而有闲心管起闲事,都关到本王内宅里来了。” 他越想越气,原先还想着老皇帝怎么会那么轻易松口让他娶了卫三当侧妃,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明面上安抚了他这个儿子维持住自己好父皇的形象,背地里却搞挑拨离间,不动声色的暗示卫三该为了他的名声和仕途自觉去死,一石二鸟,当真是好算计。 他安抚卫三道:“你不必理会他说了什么,你只需安安心心的等着大婚,好好做你的云侧妃就成。” 他说着话时心里却想着如何加快计划进度,老皇帝敢将手伸到他后院里还是因为太清闲了,他得给老皇帝找点事干,省得一天到晚的盯着他府上…… 夜里,王府已经到了熄灯的时辰,卫徵起身换上夜行衣,被惊醒的卫三揉着迷蒙的双眼,不解的问他:“主子要去哪儿?” 他问着话就掀了被褥也要起身跟着,卫徵快步上前来将他按下。 他对卫三道:“你好生歇着,本王要去一趟死士营,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这是不带他的意思,卫三了然的抿了抿唇,道了声好,而后乖顺的躺了回去。 卫徵最喜欢他这份听话,替他掖好被角不由分说的亲了一口才走。 被留下的卫三已经没了睡意,他望着帐顶出神,突然一声闷响传来,拉回了他神游天外的思绪。 他扭头看去,是衣柜没关紧打开了一条缝,发出闷响的是一个巴掌大的匣子。 匣子通体漆黑,没有上锁,砸到地上开了一条口。卫三本来没想乱动卫徵的衣柜的,但怕那匣子里装着重要的东西,万一丢失了会很麻烦,只能起身走了过去。 他俯身捡起匣子,内里的东西竟然顺着缝隙掉了出来。 那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此前他几乎每日都会戴在脸上的东西。 第63章 六三为什么……要骗他呢? 人。皮。面具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张面具他化作灰都认得,而这张面具又偏偏藏在了主子的衣柜里。 卫三不愿多想,可又由不得他不想。 他死死的攥紧了手中冰凉的面具,只觉得贴着指尖的阵阵寒意顺着经络凉到了心底。 此前他一直都想不通,明明那么多死士暗卫,主子想要什么样的人扮演这男宠不行,偏偏选择了自己,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让自己唯命是从抛头颅洒热血的主子是他,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假卫六也是他。 为什么……要骗他呢?明明只要坦白的将一切都与他说,他定然会盲目的忽略掉一切原谅他的。 毕竟主子是他活着唯一的执念了。 许久没有过的孕期反应突然来势汹汹,卫三握拳抵着嘴唇,胃部难以遏制的抽痛泛酸。 他眼角泛了红,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冷静。 他仔仔细细的辗平了面具上被手指捏出来的细痕,将其放回了匣子里,又原封不动的搁回了地上,伪造出他从未动过这个匣子的景象。 做完这一切,他躺回了床榻上,兀自盖上被褥闭眼歇息。 卫徵将近天明了才从死士营回来,他一进门下意识就去找寻卫三的身影。 房内床榻两侧的床帘随着夜风微微鼓动,睡梦之中的似乎极为不安,背对着门,贴着墙微微蜷缩。 他瞧着蹙紧了眉头,只当卫三是做了噩梦。 他无声的关上房门落了锁,抬脚刚走几步,突然眼角余光扫到虚掩的衣柜柜门。 他定住脚步转头看去,在瞧见地上落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时,瞳孔微微震颤。 他目光狐疑的看了床榻上熟睡的人一眼,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呼吸绵长,不像是装睡了的样子。 他收起了心中的怀疑,快步走去将匣子捡起,确认匣子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打开过的痕迹后便没再打开匣子看看,而是带着几分心虚的将匣子收到了衣柜最左侧的格子里。 直到衣柜柜门关好,他缓缓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得愧疚难安。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卫三看起来呆可比谁都精明,假卫六的身份早晚会让他发现端倪,与其到时候让卫三兴师问罪哄不好,倒不如早点寻个机会坦白了。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找机会。 心事重重的卫徵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熟睡的人,其实从头至尾都没有合上眼…… 离九月初十贤王纳侧妃婚宴的前两日,京中接连出了两件喜事,其一便是中毒后一直昏迷不醒的贤王被一个游方郎中治醒了,皇帝大喜赐黄金百两绫罗绸缎百匹,直言只要他彻底根治了贤王体内的余毒,便许他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其二则是五皇子的母妃又怀上了胎儿,要知道她如今已经四十多了,算得上是老蚌生珠,如今整个秀贤宫上下都仔细着呢。 老皇帝老来得儿心中欢喜,上着朝都红光满面的。 而贤王府内,卫徵虽是醒了过来,可因着要演戏演全套,还不能随意的下榻出门,卫三便守着他整日整日陪着。 婚宴开始前最后一日,由于卫三是以兵部尚书王大人义子的身份嫁入王府的,按照规矩喜轿要从王府里抬出来,遂王大人一早就来了要人。 卫徵自然不愿放,可想到明日就能名正言顺的把卫三娶过门,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的让王大人把卫三带走了。 他不太放心卫三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想了想寻来了好几名暗卫乔装打扮成随从侍卫,让他们跟着卫三一同去王府,暗中也有死士跟着保护,这才勉强算是安了心。 王大人瞧他这夸张的阵仗只觉得无语,合着他的府上还能吃人不成?呆个一天一夜就能出事了不成? 这些话王大人当然不敢说出来,只得好好的应承了下来。 而作为当时人的卫三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在陪卫徵用了早膳以后他就走了,临走前向卫徵讨要了卫六与卫九做自己贴身的小厮。 卫徵不由得想起昨晚夜里那个意外掉了出来的匣子,他心中疑惑渐生,只是观卫三神色如常,好似单纯的只是讨要两名死士一般。 他沉吟半晌:“那就让他们也跟着去吧。” “多谢主子成全。” 卫三眼底带了几分笑意,他难得主动的俯身与卫徵接了个绵长的吻。 两人唇齿相依的缠绵了许久,待到松开时,卫徵攥紧了他衣领向下轻轻一扯,迫使他不得不继续躬着腰与自己唇瓣相抵。 “真不想让你走。” 他嗓音微哑,带着几分欲求不满的压抑。 卫三无奈的提醒:“可是明日的婚礼还得如期举行,若是不去不合规矩。” “云侧妃,马车已经备好了。” 王大人这时也适时的出现,提醒两人适可而止。 卫徵只得不满的哼了哼,缓缓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摆手道:“快些走吧,记得把本王给你的人都带上。” 卫三乖巧的应了好,而后才与王大人一同走出了主殿。 马车已经在王府大门外侯着了,卫三上了马车跟着王大人一路进了京。 卫三虽是以王大人义子的身份入住兵部尚书府,可没人敢怠慢了他。管家将他引到了一侧僻静但装横典雅的院落,毕恭毕敬的对他道:“院中有三名奴婢和扫洒小侍,云侧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便是。” 卫三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随后将管家打发走了。 他的身侧是穿着小厮的衣服,脸上戴着五官普普通通的人。皮。面具的卫六与卫九。 即使易了容,可作为常年作伴同生共死的伙伴,卫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卫六来。他对其中个头稍微高了一点的人道:“卫六留下,卫九你到客堂外替我守着,我有事要找卫六。” “有事找我?”卫六茫然的挠了挠后脑勺,实在想不出卫三找他做什么。 卫九不满的嘀咕:“你两什么事得避着我才能说?” 未免他好奇心起刨根问底,卫三塞了他一颗金元宝:“三哥找卫六是有正事,你替三哥放一下风,别叫旁人听到了。” 卫九矜持的收起了银两,二话没说就转身出了房门,甚至贴心的将门关上。 屋内安静了下来,卫六定定的等着卫三与他说那所谓的正事,结果等了半晌,却发现卫三竟发起了呆。 他不由得奇怪的拧眉:“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卫三才如梦初醒般回了神,他抿着唇欲言又止的盯着卫六瞧,把卫六瞧得浑身不自在。 就在卫六以为他要继续沉默下去是,他终于开了口。 “你此前……可有做过作为主子的替身易容蒙骗下人?” 第64章 六。四日后定三媒六聘以正室之名迎娶…… “自然是有的。” 卫六没做隐瞒,按理来说这种属于机密的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但在他心中卫三是值得信任的,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你问来做什么?” 卫三泰然自若的笑了笑:“昨日在主子房内见着了一张以你的相貌制作的人。皮。面具,有些好奇罢了。” 卫六没有多想,随口解释道:“我与主子身形相似,主子要暗中办事时,便会让我代替他留在府中。” 卫三心中了然了,留在府上的是卫六,那主子外出定然就需要戴着卫六的面具了。 猜测彻底得到了证实,他只觉得荒唐可笑。 他至今都忘不了卫徵落水装病时,他敬仰的主子在屋内熟睡,而自己在耳房被那暗卫压在身下极尽羞辱的窒息与恐惧,更忘不了当初与主子酒后乱性的崩溃。 从头到尾他都被卫徵换着身份的玩弄在鼓掌之中。 主子应当是觉得有趣的吧,不然也不会持续了这么久,也不知日日对着他这幅不解风情的呆板模样演着温情,有没有觉得乏累。 卫三突然就颓靡了下来,他靠着软榻,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闭上双眼:“我累了,想歇息一下,你与卫九也休息会儿吧,明日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卫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是脑筋转得慢,但不代表不会看人眼色。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卫三,有心想说什么活跃一下气氛,可卫三好像确实很疲惫的样子,他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干巴巴的嗯了一声。 他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厢房的门,卫三都没再睁眼,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他只得满心疑虑的关上门。 “三哥跟你说了啥?” 卫九在外头放了那么久的风,都快好奇死了,他一见卫六出来立马丢了手里盘着的翠玉摆件,快步跑了上去。 卫六瞪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大人的事。” “哼!不说就不说,反正我早晚能打听到!” 卫九气得瞪圆了眼睛,龇牙咧嘴的朝他威胁着,而后者却完全没当一回事,正兀自拧眉沉思。 婚期如约而至,天刚蒙蒙亮,梳妆婢女和喜婆就上了门,簇拥着卫三焚香沐浴,换了婚服束了发冠,又按着成亲的礼仪给他开了脸略施粉黛,头上发冠簪上几朵喜庆的红花。 这一通折腾就是大半日,卫三饭都没吃上一口,还是卫九偷偷给他顺了一盘糕点,只勉强吃两块果腹。 钦天监算的吉时是酉时,兵部尚书府到贤王府有好一段距离,所以申时就得出门上喜轿。 还不到申时,兵部尚书的府门外就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交头接耳的小声交谈,时而指着那匹头戴喜庆大红花骏马指指点点。 “怎么还没出来?” 面无血色仿佛风一吹都能断气的卫徵牵着黑马的缰绳,单手握拳抵着唇发出一阵阵闷咳。 按理来说只是纳个侧室是不必亲自来接亲的,只是因为他要娶的人是卫三,便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委屈了他。 他心中欢喜又有些迫不及待的盯着王府的府门,李旦脸上掩不住的笑意,打趣道:“最晚申时一刻就该出来了,王爷这般急切,没得惹人笑话。” 卫徵挑了挑眉,眼角余光扫视了看热闹的百姓一圈,挑眉笑道:“笑话便笑话吧,反正也没人敢跑到本王面前嚼舌根子。” 卫徵没等多久,申时一到,卫三果然被婢女喜婆簇拥着出了王府。 由于他是男子,婚服穿得是新郎的装束,桃红色的婚服映衬得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似雪,腰肢上束着一根玄色腰带,将劲瘦的身段展露无遗,头上象征性的盖上代表出嫁的盖头。 卫三只是穿着一身喜服站在那儿,无需再看清他的容貌,便能让人笃定这定然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看热闹的百姓们心中惊叹,也难怪贤王对他迷恋得死心塌地的。 初见卫三这身装扮时卫徵眼中一亮,随后想到他嫁与自己却不能穿上代表正室的大红,觉得心疼之余又对老皇帝与太子多了几分迁怒。 若非有这两块绊脚石拦着,他想要做什么,又何须这般迂回婉转? 他心中悄然下了决定,待此间事了,定然要用十里红妆,重新迎娶卫三。 成婚的流程繁琐,但卫徵如今还抱恙在身,于是一切都从了简。 按照大禹朝的规矩,侧室只能从侧门进,接亲队伍浩浩荡荡穿过侧门,最终停在了主殿的院子里。 宾客都被引导在承誉殿等候开宴,纳侧妃是不能拜堂的,这道流程只能省了。 王府内便是自己的地盘,喜娘是自己挑去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至于那些个下人,全都让管家遣着去搬嫁妆彩礼去了。 卫徵一扫之前的病恹恹的状态,身轻如燕的跳下马。他行至喜轿前,抬脚踹了马车,接过喜婆递上喜秤撩开门帘。 喜轿内的人似乎有些紧张,十指交缠紧握着,指腹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着白。 今日过后,卫三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夫人,该下喜轿了。” 卫徵一腔喜悦无所隐藏,嘴上的笑意是怎么也压不住。 他这一声夫人深情得让卫三怔了怔。他心中不解,怎会有人将假戏演得这般真的呢? 不过仔细想来倒也合理,毕竟主子可是演了十年的傻子,若是演得不真,又如何瞒天过海的骗了皇帝与太子这么多年? 卫三觉得自己被哄骗得团团转一点也不冤。 “怎么了?” 见他一直没动,卫徵似乎是等得有些心急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扶着轿门矮身走下喜轿。 他若无其事的笑着应道:“卑职有些紧张,毕竟这成婚还是头一遭。” 他嗓音有些发紧,好似真的只是因为紧张,卫徵不疑有他,不由得好笑着调侃道:“宴会又不需要你去面对那些个大臣皇戚,你紧张什么?” 纳侧室是没有资格拜堂的,那是正室才有的待遇,卫三自然也无需在喜宴上露脸。他恍然道:“主子说得是。” 卫三盖着盖头叫人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神情,卫徵硬生生听出了几分委屈来。他握住卫三的手,想要安慰他不必伤心,往后定然三媒六聘以正室的名分将他重新迎娶进门,只是话没说出口,卫三倒是先开口道:“主子,可以先进去吗?卑职一日未进食了。” 卫三以前出任务,饿一两天是常有的事,只是如今他不单单只是自己一人,他不吃,肚子里的孩子还需要营养。 卫徵一听皱起眉头,扭头责问喜娘:“怎么都不知给侧妃备些吃食?” 喜娘为难的道:“可按照规矩,新娘子成婚当天是不能进食的。” 卫徵啧了一声:“你这喜娘当得一点都不会灵活变通,他又不是女子,遵守那么多迂腐的规矩干什么?不能明着吃,还不能私下了偷偷吃?” 喜娘被骂得瑟瑟缩缩,连连告罪。 卫三不忍因自己一句话让喜娘担惊受怕,反握住卫徵的手晃了晃,撒娇意味明显,本来还气头上的卫徵顿时顺了气。 他不耐烦的朝喜娘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别在跟前碍眼,又吩咐身侧的侍从去厨房弄些饭菜来,而后才牵着卫三进了厢房。 由于卫徵发了火,下人传菜速度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厢房堂中央的桌面上就摆了好几道清淡开胃的菜。 婚宴酉时便开始了,卫徵不能在房内待太久,他有意陪卫三吃完再走,奈何管家李旦出现在厢房门边,轻声通报道:“王爷,时辰差不多了,陛下与太子不出一炷香就能到,您看……” “好,本王知道了。” 卫徵一想到又要与那些豺狼虎豹打机锋就觉着烦躁,他长吐一口浊气,压着心底的不喜柔声对卫三说:“你先自行用膳,今夜想来不会太平静,若是有任何危险你尽管保护好自己,本王那边有段林在你无需担心。” 五皇子与淮南王意图在今夜逼宫的事已是板上钉钉,卫徵了解卫三的性子,他并非不相信卫三的本事,只是到时候鱼龙混杂情况混乱,他未必顾及得上卫三的安危。 主殿四周早已被暗卫保护了起来,只要卫三老老实实在殿内待着就不会出任何为题。 他一字一句的叮嘱,但总觉得卫三不会这般安分。于是又态度强硬的添了一句:“好好待在这里莫要乱跑知道吗?” 卫三头上的盖头进门时就被他掀了,他认真的将卫徵的每一句话都听了进去,他乖顺的点头应了句:“卑职知道了,主子放心去吧。” 卫徵仔细的打量他一番,见他确实没有准备阳奉阴违的意思,这才不舍的将人拉过来唇舌厮磨了一番,随后转身走出房门,让李旦在前头领路。 卫三静静的看着他离去,缓缓起身将门关上,脸上再不见此前的温柔小意。 他默然的脱下身上的婚服,转身从衣柜里取出早就藏好的夜行衣换上,蒙了脸又戴上了人皮面具,随后打开窗户隐入了夜色之中。 第65章 六五他竟从一个胖子身上看出了卫三的…… 王府已经许久没有办过喜事,处处都是张灯结彩,下人忙忙碌碌,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换了一身小厮服饰的卫三抚平脸上面具边缘的痕迹,将一头五黑的长发挽进巾帽之中,而后端起托盘从暗处走出。 “刚去哪儿躲懒了?” 他刚走没多远就被一位管事逮到,对方见他慢吞吞的从偏僻处走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卫三唯唯诺诺的捂着肚子告饶:“方才闹了肚子才不得已走开了下,管事您行行好,饶了小人这回吧。” 那管事嫌弃的捂着鼻子退远了一步,鼓着眼睛瞪他:“今个儿这么重要的日子,要是出了差错谁都救不了你!” 卫三连忙讨好道:“是是是,多谢管事。” “还不快些去厨房帮忙?” 管事作势要打人,卫三忙不迭的跑了。 刚过拐角,卫三脚下步伐一转,扭头朝承誉殿走去。 刚过殿门,管家李旦带着几名捧酒壶的婢女迎头走来,卫三下意识的恭腰欠着身往侧边躲着让路,谁知李旦却在他跟前停了下来,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 “你是哪房的下人?怎么瞧着有些眼生?” 卫三瞳孔微缩,握着和托盘的手指微微绷紧。 他毕恭毕敬的道:“回李管家,小人上个月才被买进奴役房,管家对小人没印象也是应当。” 卫三此时五官平平无奇,两腮特意点了丑化的雀斑,身材也做了很大幅度的调整,便是与他同住几年的卫九来了面前,大概也认不出眼前这个又黑又胖的人是他貌美如花的三哥。 他只是一开始紧张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后便极为泰然自若。 “是吗?” 李旦仍有疑惑,他想起好像上个月手下管事确实曾与他汇报过新买了一批下人。他仔细的打量了卫三一番,没察觉出异样来,只好摆手道:“行吧,你去做事吧。” 他说着继续领着婢女往外走去,卫三低着头等他走远,直到见不着影子才抬起头来。 他蹙着眉抿了抿唇,觉得李旦绝不会这般好糊弄,只怕之后行动都要受限制了。 而已然走远的李旦突然停下脚步,让婢女们自行去取酒,自己转身往某处去了。 承誉殿内丝竹之声清雅,助兴的舞女一曲舞毕退了下去。 纳男侧妃到底惹人诟病,但朝中大臣能来的尽数来了,没人敢不给皇帝和贤王这个面子,若是叫贤王记恨上,只消在皇帝面前提上一两句,恐怕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五皇子齐王借口腿脚不便人没来,只是差下人随了不少礼,也算全了礼数。 宴会上少大臣都喝飘了,虽醉了酒,却仍记得这是在贤王纳侧妃的宴会上,并没有像私底下那般酒后放浪形骸。又因卫徵仍旧抱恙在身,也没人敢去灌他酒。 而卫徵本人则淡定的微勾嘴角,当有大臣道贺时便以茶代酒,也无人敢说什么。 “皇上驾到!” “太子驾到!” 远远听到殿外礼官在唱和,是姗姗来迟的老皇帝与太子。意料之中的,太子妃与小皇孙卫闵也出席了宴会。 卫徵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到老皇帝,大臣们酒醒了一大半,纷纷起身出列向他行礼,而卫徵自然也在其中。 老皇帝捂着唇闷咳一声,摆手示意他们免礼,随后被赵福搀扶着坐到了正堂上位,太子一家坐在其左侧,卫徵则在右侧。 取了酒折返回头侯在殿外的婢女鱼贯而入,将上等的好酒一一摆上。 “赵福,替朕倒一杯酒来。” 随着天气转凉,老皇帝身体越发不好,酒水是能不喝就不喝的,只是今日是最疼宠的儿子成婚,他难得起了兴致。 赵福欲言又止,又不敢忤逆圣上的话,只得取了最小的一个酒盏将其倒满。 “陛下,酒水适量,要注意龙体。” 他还是劝慰了一句,老皇帝并未气恼他多嘴,只是抬了抬手示意自己自有分寸。 老皇帝先是举杯向着堂下朝臣道:“今日老七成婚,朕心甚悦,总爱卿尽管放开了吃喝,不必顾虑太多。” 他说罢率先一口饮尽,朝臣们丝毫不敢怠慢,说着谢主隆恩也将杯中酒喝完。 老皇帝又让赵福倒了一杯,转而看向卫徵,朝他招了招手:“老七啊,过来父皇这儿。” 这语气分明是有话要嘱咐他,卫徵眼睑半掩,起身低眉顺眼的跪坐到老皇帝身侧。 他装得一副孝子贤孙的姿态,老皇帝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已是成了婚有了家室的人,便不能再想以前那般放浪了,是时候该收收心了。这侧妃纳了正室还空着,过些时日相看一下哪家贵女合适,将正妃娶进门吧。” 卫徵低下头,眼中暗藏寒芒。 老皇帝这番话看似是为儿子考虑,实则处处透着威胁之意。他这个当父皇的随了他心意取了中意的人,当儿子的也就得听父皇的吩咐娶他相中的贵女做正室。 无非就是在敲打他,哪怕他这个当父皇的年老了,也依旧能将他拿捏住。 卫徵敛了敛眉,乖顺的应承道:“儿臣省得了。” 想要往他王府里塞人,只怕他这好父皇的身体撑不到那天了。 老皇帝敲打了他一番,见他态度谦卑温顺,便满意的放他回去了。 太子紧跟着也敬他一杯道喜,两人虚与委蛇的互相说了几句体面话。 太子妃等两人交锋完,才起身带着贴身的婢女行至卫徵跟前。 卫徵倒没想到他这个嫂嫂竟也会来掺和一脚,他朝太子妃行了礼:“嫂嫂。” 太子妃性子冷淡,平日衣着也多为素色,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的宝蓝色诰命服,显然对卫徵这次婚宴极为看重。 她微微颔首,身旁的贴身侍女上前一步,躬身双手呈上一封用蜡油封好的信笺。 “七弟成婚,云侧妃是男子,嫂嫂也不知该送什么才合适,思来想去便自作主张送了间药材铺子,那是铺契,七弟替嫂嫂送给云侧妃吧。” 她对卫徵说话的态度清冷中又带着几分温和,全然不似对太子那般的漠然。 卫徵心中一震,他见惯了尔虞我诈笑里藏刀,但他却只在太子妃眼中看到了真挚的关切。 她是在场里唯一真心实意恭贺他娶了男妃的。 卫徵心中五味杂陈,他从贴身侍女手中结果信笺,眸色深沉的看了她一眼。 太子妃见他接了贺礼,也没再说什么,祝他与卫三一句百年好合以后转身就欲要回去。 “嫂嫂!” 卫徵突然叫住了他,太子妃疑惑的回头。 他意有所指的笑着道:“闵儿虽有八岁了,但到底也是个孩子,平日里嫂嫂还是多关注他一些吧。” 太子妃怨恨着太子,连带着对他们两唯一的儿子卫闵也不太亲近。 太子妃若有所思的蹙眉,微微颔首:“嫂嫂知道了,劳烦七弟关心。” 卫徵点到即止,至于太子妃能不能听懂他话中深意,他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了。 宴会仍在继续,酒过三巡,殿中大臣醉倒了一大半,卫徵喝的茶水又无人敢灌他,倒是成了场中除了婢女侍从和不能饮酒的孩子外最清醒的人。 此时已经接近亥时,小皇孙卫闵开始困乏了,太子妃见状起身与卫徵辞别,二人正说着话,却见昏昏欲睡的小皇孙突然面色乌青嘴唇发紫,口吐白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闵儿!” 太子妃离他最近,看着儿子突然成了这幅模样,当场就大惊失色的惊呼出声。 小皇孙的奶娘与婢女们乱作一团:“快!快叫太医啊!” 太医们齐齐愣住,反应过来后当场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围过去为小皇孙诊断。 比太子妃反应更大的却是太子,他拍案而起怒喝一声:“老七!孤待你不薄,你嫂嫂也最为疼你,你为何要毒害你的侄儿!” 卫徵不敢置信的反问:“皇兄何出此言?” “你还给孤装傻!闵儿来时好好的,怎的来了你这儿吃了些食就中毒了?不是你害他还有谁?” 太子一字一句声声控诉,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皇兄,当真不是我,我有什么理由要害闵儿?还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卫徵委屈又无辜的矢口否认,太子却是认定了就是他要毒害卫闵,气红了眼的拔了侍卫的剑,提剑便作势要砍他。 卫徵不敢真与他争执起来,只好狼狈的躲闪着解释,但太*子压根就不听。 躲在下人之中的卫三见状差点就忍不住冲上前去护主,好在他最后关头指甲死死掐住手心,尖锐的刺痛拉回了他的冷静与理智,才不至于暴露了身份。 太子与卫徵你追我躲,将殿中弄得一片狼藉,还是堂上一声暴怒才震住了两人。 “好了!你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 酒意上头昏昏沉沉的老皇帝早已脑子清明,他面色阴沉的看了看为儿担忧情绪失控的太子,又扭头看向满脸无辜不明所以的卫徵,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猜忌与杀意,哪还有半分之前伪装得真实的拳拳父爱? 他压着怒气沉声道:“先把闵儿治好,其余事往后再谈!” 他一句话就将太子压了下来,太子纵是再不甘心也只能住了手。 “言院首,小皇孙如何了?” 老皇帝问的正是为小皇孙号了脉的太医院院首,后者沉默不语,半晌缓缓摇头叹气道:“已然毒入肺腑,恐怕……” 老院首话中之意便是回力回天,救回来的几率十分渺茫。 其余太医更是一言不发。 “废物!” 老皇帝发了怒,一脚踢翻了面前的一桌酒菜。 这时钟桐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扒开一众碍事的婢女与太医,一手掐住小皇孙的下颚,手脚麻利的将他口中污秽清理掉,而后从兜中取出解毒丹,捏碎了正要塞进小皇孙口中,反应过来的奶娘厉声喝道:“你要喂小皇孙吃什么?!” “想你们小皇孙死尽管拦着。” 钟桐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奶娘气愤不已,上手就要去把他扯开。 已经冷静了下来的太子妃命身边的侍女将她拉开,冷着脸道:“奶娘,你这般阻挠钟大夫救治闵儿,是何居心!” 奶娘面色一白,腿顿时软了下来。她连连磕头告饶:“奴婢是太关心小皇孙才会失了分寸,还请太子妃饶了奴婢!” 太子妃一言不发,也不知信没信,只是让她退到一边,由自己的贴身婢女看管着,过后再处置她。 “钟大夫,闵儿如何了?” 钟桐号了脉,面色阴沉:“小皇孙体内的毒极为霸道,而且用量极重,下毒之人显然是奔着要小皇孙当场毙命的目的来的。我已让小皇孙用了解毒丹,但也只能暂时压制,解毒还需找到解药才行。” 太子妃扶着额头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晕过去,还是被侍女搀扶住才没摔倒。 “钟大夫,求您救救闵儿。” 她垂泫欲泣的恳求,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虽不亲近,但也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的 钟桐不敢打包票,只是说了句尽力。 他向向老皇帝与卫徵道:“草民要把小皇孙带去大师兄那儿,他医术比我高超许多,说不得能救回来。” 老皇帝这才想起阮行继这个将卫徵治醒了的奇人来,他眼中爆发一丝希冀的光亮,连忙道:“那你快些将小皇孙送去。” 钟桐点了点头,抱着小皇孙就往外跑,太子妃被侍女搀扶着跟了上去。 被丢下的太医们面面相觑,一时也拿不准该不该跟上。 这时老皇帝冷笑了一声:“你们都去!若是小皇孙救不活,你们就都别回来见朕了。” 他话尾语气极重,一众太医大气不敢喘,项上脑袋要不要落地,可就全寄托在九死一生的小皇孙身上了。 一众太医连忙追了出去。 殿中气氛紧绷,朝臣们无人敢出声,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小皇孙仍旧危在旦夕,下毒一事也没理出头绪。 太子扔了手中的剑,愤恨的瞪视了卫徵一眼,而后一撩衣袖啪一声跪到了老皇帝面前,行了个大礼道:“闵儿还那么小,老七这般毒害他其心可诛!恳求父皇为闵儿做主!” 他眼眶通红,全然是一副为了爱子受害悲痛欲绝失了理智的模样。 “杀人偿命,若是闵儿有个三长两短,儿臣恳请父皇重责卫徵!” 卫徵瞧着他表演,心中只觉得好笑。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这个好皇兄却能为了皇位下毒毒杀自己的儿子,甚至一石二鸟以此作为陷害他的理由。 卫徵自诩不是好人,可比起他这个太子哥哥来说,还是小巫见大巫了些。 他也学着太子那般跪了下来,哽咽着为自己辩解:“真的不是儿臣,还请父皇明鉴!” 他神态极为真挚,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但一时又找不到可以自证清白的证明,显得无措又焦急,只能寄希望于老皇帝对他的宠爱与信任。 老皇帝一言不发,一双浑浊的眼眸死死盯着两人,眼神锋利如刀。 “这事交由京兆府尹来办,在没有洗清嫌疑之前,贤王不得踏出王府半步!” 他谁也不信,谁也不偏帮,但只是禁足贤王却已然透露出他更信任卫徵。 老皇帝做下了决定,起身拂袖而去,赵福追着跟了过去,远远还能听到他喊陛下消气。 太子不甘的咬紧了牙关,瞪视卫徵一眼,后者视若无睹,可将他气得够呛。 “别以为过了今日你就无事了,孤早晚会抓到你毒害闵儿的证据!” 他丢下这番狠话,转身出了殿门,让一位侍从引自己去小皇孙那里。 出了这档子事,朝臣们不敢再久留,纷纷趁机起身告辞,卫徵只得让李旦将朝臣们送出王府。 不到一刻钟,原本还杯光筹影的承誉殿冷清了下来,卫徵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全都下去吧。” 如蒙大赦的下人们纷纷起身退走,脚下步伐匆忙,生怕走慢了一步又让卫徵给留了下来。 卫三混杂在人群之中,踏出殿门之前侧目看了卫徵一眼,在对方发现之前快步离去。 察觉到那丝异样目光的卫徵精准的看向了易了容的卫三的背影。 那人背脊伛偻,又黑又胖,一身粗麻布衣处处透着平凡,是极为泯然大众的身影。 他微微蹙眉,只当是自己太敏感了,竟然会在一个胖子身上看到了卫三的影子。 “主子。” 段林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他回过神来,将那个背影抛之脑后,转而问起了五皇子那边的状况。 段林道:“五皇子与淮南王世子已经把控住了皇宫,十万大军也将整个京城围了起来,想来不出一个时辰,五皇子就要来逼老皇帝写让位禅书了。” “来了正好,就怕他没那个胆子来。” 他冷笑了一声:“王大人和禁卫军那边安排妥当了吗?” 段林点了点头:“只等主子一声号令。” “很好,去把阮行继带回来那个人也弄来,本王用那么多珍贵的药材给他吊着命,也该是他回报本王的时候了。” 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沉沉杀意,五皇兄上赶着送死,他做弟弟的可得如他愿才是。 至于太子与老皇帝,来日方长。 第66章 六六齐王逼宫谋反了 皇宫内火光冲天,剑锋割破皮肉没入骨血,到处都是断臂残肢,烈火焚烧尸体的焦臭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因为皇帝出宫,宫中禁卫军抽走了大半,剩下的禁卫军与侍卫不及敌手几乎死伤殆尽,手无缚鸡之力的宫人们尖叫着四散逃离,却无一不被杀红了眼的叛军抓住,像切瓜一样一刀一个结束了性命。 御书房内,被砍去双臂苟延残喘的宦官惊恐的瞪圆了双眼。 “玉玺在哪儿?” 卫延一脚踩在他头上,宦官哭爹喊娘的大喊:“奴才、奴才不知啊!” 宦官已然吓破了胆,两股战战,一股子尿骚味顿时弥漫开来。 卫衡冷哼一声,手腕一转,手中的长剑已一剑刺入宦官喉咙又被拔出,猩红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他身上月牙白的外袍。 没有玉玺也没有禅位书,就算他把控了皇宫和京城自立为皇,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贤王府是无论如何都得走一趟…… 从承誉殿出来,卫徵又想起那个仆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抬手叫来一个下人吩咐道:“去,替本王向云侧妃捎一句今夜不回去了,然后回来复命。” 下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头一次听传个话还要回头复命的。 下人也不敢多问,得了命令马上就去了。 他径直去了主殿,同门房汇报了来意才被放进内院。 “云侧妃?云侧妃您睡了吗?” 殿内已熄了灯一片漆黑,下人在殿外扬声喊了几句都没得到回应,他不禁疑惑的想:难不成云侧妃已经睡下了? 不过算了一下时辰,也确实是该熄灯的时候了。 他不敢再喊,万一云侧妃当真睡下了又被他吵醒了,一个不顺心将自己打杀了,那就可太亏了。 他悻悻然的退出主殿,路过门房时留了个心眼,谨慎的问了一句:“云侧妃何时睡下的?王爷让我向云侧妃传话,这话没传成,我可不好交差。” 门房回忆了一下:“约是戌时二刻息的灯。” 不早不晚,正正好是燃完一盏油灯的时辰。 下人得了答案,心满意足的回头去复命。 而此时伪装成仆从的卫三已经摸去了阮行继的院子,借着对这儿的熟悉摸到了后院,然后将后院的扫洒仆人迷晕,扒了其衣服换到自己身上,略微伪装了一番后将其丢进了灌木从中。 阮行继的院子里是从未有过的闹腾,挤挤攘攘的全是人,闹得他脑瓜子嗡嗡嗡的疼,他一怒之下干脆将无关的闲杂人等全部撵了出去,包括那些个帮不上忙的太医,情绪过于激动的太子。 老皇帝倒是没敢拦,但老皇帝自己没进去,而是站在院中沉着脸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卫三便在这时趁着混乱,又借着身份的便利进了院内,混在最外围的一众宫女和太监之中,倒是无人发现多了一个人。 卫徵姗姗来迟,先是与老皇帝行了礼,老皇帝没心情理会他,只是微微颔首,权当回应。至于太子自然是不会给任何好脸色的,但他还是规矩的也见了礼,也不等太子回应,径直就站直身往一侧走去。 下人便是这时回来复的命,他得了卫徵的指示以后才敢上前来,压低了声量小声道:“小人去时云侧妃已经睡下,门房说是戌时就熄了灯,小人恐吵扰了侧妃歇息,便自作主张先回来复命来了。” 卫徵蹙紧了眉头,心中不安感更甚,但往常卫三便睡得早,或许是真睡下了。 他不想怀疑卫三什么,可那个仆人的背影实在让他在意,他让下人退下,改叫来李旦让他通知卫二进内殿里一探究竟。 李旦欲言又止,但他知道卫徵的性子,若是不得到确切的答案,他可能会自己忍不住回去看看。 王爷这般看重卫三,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旦只好暗自叹息一声,领命退下。 阮行继的院子院门紧闭,小皇孙仍不知生死,无论出于何种缘由,院外等候的人无一不是提着一颗心。 云层渐渐遮蔽了天空之中的上弦月,渐渐刮起了凉嗖嗖的风,竟是不知何时已经过了子时。 紧闭的房门被拉了开来,神色疲惫的老院使与阮行继并肩走了出来,霎时就被围在了中心。 “阮大夫,闵儿如何了?” 最紧张的莫过于身为父亲的太子,唯一的嫡子生死攸关当头,他也顾不得老皇帝还在场,略为失态的扑过去握住了阮行继的手腕。 阮行继很想甩开他,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只能压下心中的嫌恶,耐着性子道:“小皇孙中的乃是蜀南奇毒忘忧,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毒素未解,若想痊愈我需要去一趟蜀南取得忘忧解药的药引。” “阮大夫走了闵儿若是再毒发那谁来救他?”对于他要离开的要求,太子是极为不认同的,他武断的命令:“药引是什么?孤派人去找便是,阮大夫还是留在京中好好为闵儿诊治才是。” 阮行继道:“我倒是可以不去,只是那药引极为难寻,只生长在毒气弥漫的沼泽之中,便是我说了特征你派去的人也未必找得到,更不知该如何保存。” “小皇孙眼下这情况可拖不得太久,拖得久了,能不能救活是一回事,便是救活了体质十有八。九是要垮了的,您可要考虑清楚。” 阮行继这番话算不上客气,太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卫徵这时横插了一句:“既然阮大夫会这般决定自然已是最好的选择,还是快些将阮大夫送去蜀南才是最紧要的。难道皇兄不想闵儿快些痊愈吗?” 卫徵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深不见底,好像已经将一切都洞悉,太子被他看得发怵,悻悻然的道了句:“孤当然是想闵儿快些好起来的。” 他不得不放了手,老皇帝做主拨了一队禁卫军护送阮行继,让他即刻出发去蜀南。 阮行继只收拾了些细软就随着禁卫军往院外走,只是还未走几步,院门却被人暴力冲开,一个浑身沾满了血的人滚了进来,声嘶力竭的嘶吼了一声:“齐王逼宫谋反了!” 那人话一说完便断了气,满院子的人齐齐被震住。 一簇烟火在夜空之中炸响,徐徐夜风骤然加急,裹挟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第67章 六七此时已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今个儿这么热闹,怎么少得了我啊?” 卫延踩着被撞塌的门板走了进来,身上的外袍早已被血染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手中长剑剑尖滴答滴答的落着血珠,仿佛催人性命的修罗恶鬼。 “老五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早已知道他意图谋反,如今装起不知来装得跟真的一样。 “我要做什么?”卫延嘲讽般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皇兄看不出来吗?我在逼宫造反啊。” 他话语落下时,身后的破门霎时涌入一队杀气腾腾的叛军,而院子外头,早已被重重包围。 老皇帝面色阴沉,绷紧了下颌线,眼底的愤怒和失望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 在场的没一个是傻子,齐王逼宫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卫徵不动声色的侧目看了一眼那群宫女太监,混杂在其中的暗卫死士瞬间明了了他的意图,借着人群的遮掩缓缓后退,直到退到最外围,一个闪身消失在暗处。 眼看着暗卫们顺利离开,他正要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突然撇到一个萧萧瑟瑟的躲在角落的人影。他意识蹙眉,隐约觉得眼熟,但一时没看出异样来,正要多观察几眼,不知老皇帝说了句什么,卫延突然发狂般一脚踹飞了脚下的碎门板。 门板砸在院墙上,四分五裂开来,发出一声巨响,院中的下人们吓破了胆,一片细细弱弱的压抑哭声不绝于耳。卫延一个冷眼横去,顿时全都像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哽住发不出声来了。 “既往不咎?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老东西。” 他阴狠的半眯眼,也懒得再维持往常装出来孝顺,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 赵福指着他鼻子:“大胆!你竟敢这般大逆不道的称呼陛下,他可是你的父亲!” 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像得了失心疯般放声狂笑:“我把他当父皇,他把我看作过儿子吗?我在他眼中,跟那些卑贱的奴仆有何区别?” 他骤然冷下了脸,指向一直沉默不语置身事外看戏的卫徵:“都是他的儿子,凭什么老七仗着宠爱封了王还可以留在京中,而我却要被打发到封地去?” “我哪点又比不上这个废物?太子当了这么多年,无贤无德又无功绩,就因为是嫡出,皇位就合该由他继承?” 他声声控诉,将卫徵与太子从头到尾批判了一通,倒显得好似自己怀才不遇,老皇帝有眼无珠一般。 老皇帝被气得急火攻心,指着他你你你了半晌却说不上一句话来。 他冷哼一声,身侧的卫兵的端上一个托盘,盘中放着笔墨,还有一张摊开着却还未被书写过的粉蜡笺。 同时那些涌入院内的叛军手中长矛一扫,矛尖直指院中众人。 他这分明就是在逼老皇帝写禅位书。 卫延自信满满,京城和皇宫已经是他囊中之物,连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的太子和卫徵的性命都被他拿捏在了手里,何时杀他们怎么杀,不过都在他一念之间。 他忍不住志得意满的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抬起手中的长剑,指腹沿着剑身擦拭血水。 “父皇要是干脆点把禅位书写了,我这当儿子的怎么着也得为父皇好好养老送终一下,若是您不听话……” 他话不多说,手腕轻转了一下长剑,挽了个小小的剑花。 “儿臣不介意再背个弑父夺位的骂名。” 老皇帝已经过了气头,他深呼吸一口气,沉声呵斥卫延:“你当真要做这乱臣贼子吗?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哈哈……” 卫延失笑出声,竟第一次觉得他这个精明狡猾的父皇如此的单纯可笑。 “我既然敢起兵造反就没想过要回头。这禅让书您写得写,不写也得写!” “既然如此,朕明白了。” 老皇帝轻叹一声:“卫徵,让他们动手吧。” “一个活口都不留。” 他说罢转身让赵福搀扶着自己往屋内走,明明是老态龙钟的身影,却显得肃杀又冷硬。 卫徵在太子与卫延震惊不解的目光下一扫之前的病气,精神奕奕的挺直背脊,朝老皇帝的背影拱手行了礼:“遵命父皇。” 他话音落下,外头传来一声声震天的擂鼓声,节奏密密麻麻又紧凑,震得夜风也被鼓声搅得破碎。 卫延性格高傲自负,他从来就没把卫徵放在眼里,自觉千余人的叛军就已经足够将贤王府整个拿下,当面对几倍数的禁卫军与兵马司的士兵,就完全不够看了。 厮杀声不绝于耳,原本一面倒的情势瞬间被扭转,卫延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兵部尚书王大人与禁卫军头领,压着一身狼狈的淮南王世子与断了一臂的王悉走了进来。 禁卫军头领单膝跪下,对卫徵行抱拳礼:“叛军将领已伏首,还请贤王定夺。” 叛军没了头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剿灭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卫延大势已去,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败得这么快。 明明他攻打皇宫时势如破竹,明明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了,为何突然就败了? 卫延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瞪向卫徵,赤目欲裂的怒吼:“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卫徵从头到尾都没有中毒,所谓的娶男妃冲喜,也是等他跳进去的陷阱!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察觉到了自己反叛的心思,任由他一步步踏错,只为了名正言顺的铲除掉他。 何其歹毒!其心可诛! 卫延明显是误会了,卫徵皮笑肉不笑的挑眉道:“五哥却是想差了,我娶随云是真心实意,而你不过是顺水推舟请君入瓮罢了。” 为了杀他特意假成婚,他卫延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卫徵还嫌不够气人,又语气凉薄的添了一句:“若是五哥没有逼宫的意图又如何会中了这计?父皇可是给过你反悔的机会的,可惜……” 这话不可谓不是杀人诛心。 “我要杀了你!” 卫延当场发了狂,双眸红得滴血,提着手中长剑,不管不顾就直奔他去。 卫徵面色从容,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自有伪装成王府侍卫的暗卫和死士拦在他前面保护他的安危。 混在人群之中的卫三此时已经摸到了墙边,他将自己隐入暗中,手腕翻转,再抬起时指缝之中夹着几根泛着幽幽绿光的毒针。 他之所以没有马上离开,就是为了留下来替主子杀了五皇子。诚然五皇子逼宫造反其罪当诛,可弑父杀兄的罪名世人从不管因何缘由。他舍不得让主子背上弑兄的骂名,杀五皇子的罪名,就落到他身上好了。 卫三借着人群遮掩,手中毒针齐发,眼瞧着毒针没入五皇子的身体后,立刻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毒针细小,几乎无人发现毒针是何时扎进卫延身体里的,只看见原本还发狂挥剑的人突然浑身一僵,紧接着脸色涨红发紫,哇一声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此前卫徵已经察觉出不对劲来了,他怕自己逗留得越久,就越难脱身。 此时已是最佳时机的离开时机。 毒针毒素强悍霸道,但还不至于让五皇子瞬间毙命,卫徵走上前去抬脚将他踢正身时,他仍有神智。他大张着嘴,喉咙发出破风般的赫赫声,嘴里鲜血像是喷涌的泉水,不停歇的往外渗流。 他不甘的瞪大双眼,如何都想不通自己竟是这个下场。 卫延苟延残喘了几息时间就断了气,双眼暴突死不瞑目。 卫徵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卫延凄惨的死状,心中却没有任何杀死仇人的愉悦,反而极为不安的蹙紧了眉头。 他想到了那两个让他极为在意的奴仆,扭头吩咐禁卫军统领收拾残局,步伐匆忙的离开了。 而目睹一切变故的太子面色阴沉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狠辣。 卫徵如今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严重的威胁到他了,他必须尽快铲除掉卫徵才行。 第68章 六八卫三怀孕了? “卫三呢?” 卫徵出了院子没走多远卫二就出现了,他开口就问卫三在哪。 卫二满额头的冷汗,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 “说!” 卫徵发了怒,卫二自知瞒不住,只能硬着头皮道:“卫三……不在主殿,属下在府中寻了一圈,也没寻到人。” 卫徵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实在不想怀疑卫三,可偏偏种种迹象却让他不得不怀疑。 府上大部分的暗卫死士都被他留在了主殿那边,卫三也不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就凭叛军的能力跟本不可能突破暗卫的保护圈将卫三抓走,那么就只有卫三自己离开一种可能。 他不由得想到突然暴毙的卫延,卫三善用毒针杀人于无形,易容与轻功更是死士之中的佼佼者,凭借他对王府的熟悉,想要在王府里来去自如轻而易举。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底的怒火:“给本王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是!” 卫二不敢有丝毫怠慢,马不停蹄就去办事。 卫徵吩咐完直接回了主殿,寝殿内床榻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桌面上的饭菜只动了几小口,与他走时别无二致,分明就是他前脚刚走,卫三后脚就出了主殿。 卫徵脸色越发难看,心中火气烧得旺盛。 他自我安慰的想,卫三未必是跑了,说不定只是想要为他分忧,又苦于自己不同意让他涉险,便自作主张的易了容行事。如今危机解除,他定然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卫徵耐着性子在寝殿内等着,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可殿外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人了,连影子都见不着。 他开始不安的来回踱步,当眼角余光瞥见更衣室里门没掩好的衣柜时,他顿时停住了脚步,随后眉头紧锁快步走了过去。 打开柜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又好好的折叠起来的桃红色婚服。 可不就是卫三今日穿在身上那套? 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他抓起那套婚服,一个巴掌大的黑匣子被带着落了下来。 那个被他藏在柜中顶层隔间,装着人。皮。面具的匣子。 他已经知道了…… 卫徵抿紧了唇,瞳孔微缩,俯身捡起匣子时,指尖止不住的轻颤。 他将匣子塞回柜中,转身冲出了主殿。 今夜的王府注定不安生,灯火点了个彻夜,禁卫军在收拾地上的尸体残骸,还要分出一波将淮南王世子与王悉压送到大牢里去。 死士暗卫扮做的侍卫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找人,几乎将整个王府上下都翻了一遍,连带是下人仆从和婢女都被李旦集合在一起挨个的检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人呢?找着了吗?” 卫徵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他神情泰然自若,可手背上绷起的青筋着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身后一排跪着的死士大气不敢喘,段林与李旦互相看了一眼,齐齐摇头:“没找着。” 卫徵猛然回头,火气攻上心头,可瞧着面前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的手下们却撒不气出来。 毕竟任谁都想不到,最为忠心耿耿的卫三,竟会在成婚当晚叛逃。 卫徵没想到,其余人更加想不到。 卫徵事事都力求运筹帷幄,唯独在卫三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栽了跟头。卫三叛逃,他应该当是愤怒失望的,可如今却只剩满腔的无措。 他不明白,卫三那么一根筋认死理,就算自己要取他性命他也不会逃,为什么知道了真相后也不来责问他就跑了呢? 再多的苛责手下已是无用,为今之计还是先把人找回来,其余的事情往后了再算账。 卫徵双目充血赤红,咬着后牙槽一字一句的吩咐:“给本王接着找,府上找不着就往府外找,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带回来!” “记着了,不准伤了他一根头发。” “若是他不肯回来,便来禀告本王,本王亲自去抓!”。 因为五皇子突然逼宫,阮行继被打断了行程,最后只得等到天明再重新出发。 小皇孙刚被迁回宫中,钟桐跟着一同去了。他收拾着细软正盘算着从哪边出发能最快速的来回一趟蜀南与京城,就见卫徵发了疯一样不管不顾的破门冲了进来。 “贤王这是……”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卫徵揪住了领子:“卫三在哪儿?” 阮行继莫名其妙得拧眉:“不是该在你们婚房里吗?你问我作甚?” 阮行继神色之中的茫然不解和震惊不像作假,卫徵一下就泄了气。 “卫三偷偷跑了,他此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会去哪儿?” 他不愿放弃希望,想着之前卫三为了找他特意骗自己去了一趟扬州,就为了治自己身上的病,如今病还没好,没道理会不知会阮行继一声就离开的。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在哪儿。” 阮行继更茫然了,媳妇不见了跑到他这里找人,多不合理啊。 等等……跑了? “不是,他都五个月身孕了不好好安胎跑什么?这不胡闹吗?” 阮行继拍案而起,急得嘴上燎泡,等话从嘴边过了脑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说了不得了的话。 “你刚刚……说什么?” “卫三怀孕了?五个月?” 阮行继想挽回局面已经来不及了,卫徵肉眼可见的震惊住了…… 黎明的光刺破黑夜,长街青石板路上的鲜血早已被清洗干净,只是空气之中仍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气,昭示着昨日夜里的不平凡。 往常这个点百姓们都该起床做事了,然而今日却空前默契的家家户门紧闭,谁也不敢打开家门踏出半步。 寂寥空荡的长街之中,背脊伛偻的老妇人杵着拐杖,扶着墙壁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她走几步就停下来,颤颤巍巍的握拳敲背,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费力的认路。如此反复走了许久,总算在街尾拐角处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医馆,同样大门紧闭着。 她喘着气上前去敲门:“老大夫……老大夫开开门啊。” 起初没人应,后来大约是实在不堪其扰,医馆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年约六旬的男人探出头来看了她一眼:“老夫人,您是要看病吗?” 老妇人笑着点头:“是呢,这脊背疼得很,还望大夫帮我看一看。” 老大夫目光在她身后扫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后,总算打开了半扇门挪开位置让她进去。 老妇人忙说着谢谢,抬脚缓缓走进去。 老大夫在她身后关上门,转身还没抬头就开始问:“老夫人具体哪儿不舒服,您先与我……” 他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原本站都站不稳当的老妇人突然挺直了腰板,眼神清明的对他说:“老大夫,别来无恙。” 那分明就是一把清冷悦耳的年轻男人嗓音,和外貌是半点都搭配。 老大夫只觉得这嗓音极为耳熟,他嘶了一声,仔细回忆了一下,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指向他道:“你……你是随云公子?” 这位祖宗昨日不是才与贤王成婚吗?怎么今日化妆成老太太找上门来了? 卫三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此番偷偷前来,乃是有事相求,望老大夫不要声张。” 老大夫立马捂住了嘴,生怕再漏了声息。 伪装跑了一*夜,卫三已经极为疲惫,他拉开椅子坐了下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用银针使了无毒又让老大夫喝了一杯以后,才敢放心的饮用。 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大夫不觉得他这番举动夸张。他极为好奇卫三为何会跑到自己这里来,但又不敢明着问,怕探听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掉了脑袋。 他只得旁敲侧击的问:“公子此番寻老朽,是为何事啊?” 卫三道:“我需要在你这儿暂住,两日后我会自行离开,再此期间希望老大夫能替我保密行踪。” 老大夫顿时满头雾水,又听卫三继续说:“我会一直以这老太太的身份出入,若是有官兵上门来查起,还望老大夫能遮掩一二。” 一听到要涉及官兵,老大夫欲哭无泪连连说不可。 “老夫嘴巴不严,怕当不得这大任呐!” 卫三嘴角挂上一抹略微凉薄的笑意,启唇缓缓道:“老大夫不想要剩余的半颗解药了吗?” 老大夫顿时陷入了沉思。他当然想要解药的,这几个月身上的毒素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源头来,越是不知情况就越是胆战心惊。如今解药送到了面前来,岂有放过不要的道理? 老大夫义正言辞的道:“这点小事老夫义不容辞,公子您放心,老夫必然能帮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卫三满意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如此这般,卫三暂时便有了落脚的地方,老大夫将后院空置的,被拿来堆置杂物的客房清了出来让他住下。 卫三刚躺下还未闭眼,就听外头传来一连串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吵吵嚷嚷的,紧接着就听有人敲了医馆的门。 “京兆府尹办案,速速开门接受审查!” 第69章 六。九愿意要孩子却不要他这个主子了…… “唉哟官爷,这房间进不得啊。” “里头住的是小人抱病在身的八十岁老母亲,不是旁的人。” 老大夫为难又讨好的嗓音在外间响起,卫三下意识绷紧了浑身肌肉,藏在被褥的手握紧了袖中剑的剑柄。当听完老大夫的话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还做着八旬老太太的伪装。 “有没有窝藏罪犯,待我们进去搜查一番就知道了。” “你这般奋力阻拦,莫不是心里有鬼?仔细着大爷我把你抓回牢里好好审问审问。” 官差不容置疑的将老大夫推开,一把推开紧闭的房门,而后抬手一招:“给我搜,搜仔细了,一条地缝儿都不能落下!” 卫三早已浑身放松的躺了下去,见官差们冲了进来,一手扶额费力的呻。吟:“成娃儿,外头怎么这么吵啊?” 他紧闭着双眼,脸上透着垂垂老矣的死气,清冷的嗓音也变成了略微尖细低哑的老人音。 老大夫走上前去扶住他肩膀,愧疚又不安的低着头小声解释着,他好似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连说官差办事他们身为百姓是该配合,反过来安慰老大夫别紧张。 没人会怀疑眼前这个病入膏肓的老婆子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扮的,更没人会觉得这母慈子孝的一幕是演出来的。 官差仔细审视了他们一圈,没发现异样来,便继续盯着手下搜屋。 士兵们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理所当然什么都搜不到,官差便昂首阔步带着士兵们踏出了房门,继续搜下一家。 老大夫点头哈腰的将这些官兵们送走,看着他们走远进了下一户,赶忙把门关上上了闩锁紧。 他再回到房内时,卫三正拧眉陷入沉思,见他进门来,突然抬眸看向他沉思吩咐道:“我如今不方便出面,麻烦老大夫帮我一个忙。” 老大夫一把年纪见识也不算少,可还是颇为怵他的,毕竟一条命还捏在卫三手上呢。他额上冒了冷汗,颤颤巍巍的问:“不知随云公子想要老夫做什么?” 他只希望不会是什么难事。 卫三道:“无需做什么,你只需去酒肆茶馆外头走一遭,回来后将所见所闻都告诉我即可。” 老大夫松了一口气,只是查探消息那就简单了,他只需随意出个诊便能不动声色的完成,还不会惹人怀疑。 老大夫欣然答应了,待到下午时,有人来请他出诊,他马上就带着药箱出了门,差不多入了夜才回来。 在外头跑了半日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但他顾不上给自己先弄些吃的,立马就寻了卫三,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一如实相告。 卫三听完后心底一沉,微微颔首表示明了了,假意没看出对方眼中邀功想要剩余解药的渴望,只叮嘱他一声好生歇息便把人打发走了。 屋内只余一盏火光微弱的油灯,卫三临窗而立,遥望着夜空之中的明月出神。 齐王反叛被杀,同伙淮南王世子与王悉锒铛入狱秋后问斩,叛军几乎被围剿干净,但仍有漏网之鱼,如今整个京城戒严,到处都是官兵在搜寻叛军余孽,他再想要随意出城恐怕没那么容易。 卫三本意只想悄悄与钟桐取得联系,让其替自己向阮行继传递消息再偷偷离开。只是眼下钟桐进了宫为小皇孙吊命,而阮行继又去了蜀南寻求解药。撇开京中官兵层层封锁不谈,以主子眼中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外头要把他抓回去的死士和暗卫恐怕不会少。 贤王府算是他唯一的避风港湾,如今却是被他自己亲手舍弃了,也不知主子得知他叛逃后会不会恼羞成怒。 贤王府是彻底回不去了,离京也未必不被抓回来。 这天大地大,好像哪儿都没他一个容身落脚的地方,就是连逃也不知该去哪儿。 卫三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却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难过,憋得他胸闷气短。 腹中胎儿似乎察觉他情绪欠佳,轻轻踢了踢他肚皮一下,仿佛在无声的安慰他。 心中的难过顿时烟消云散,卫三抬手捂住已经隆起弧度的小腹,指节曲起蜷缩,嘴角缓缓向上扯了扯。 已经五个月了,再过几个月这孩子就该落地了…… 他隐隐有些期待了起来,也不知生下来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他还是更像主子。 卫三没在老大夫这里待太久,当晚夜里就离开了,第二天老大夫来敲门无人应,大着胆子推门进去时,一眼就看见他在桌面上留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和一张字条,字条上简易的坦白了下毒是假的,让他不必再担忧性命。 老大夫拿着银票和字条心中复杂,对傻傻上当的自己格外无语。 他不由得想起卫三怀孕的事情,虽然卫三做了伪装,可隆起的肚子已经隐隐遮不住了,他身为大夫还一眼就看穿了他并没有打掉孩子。 怀着身孕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好像还在躲避逃亡,想必是极为辛苦的。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分,只觉得把人强抢回去搞大肚子的贤王当真不是人。 被他骂不是人,本该禁足在王府里的贤王几天后找上了门来。 “前些日子找你看病那老妇人呢?他在哪儿?” 昔日剑眉星目丰神俊秀的贤王此时却眼底青黑眼中充血,好似已经好几宿没有休息了一般胡子拉碴的。 他语气冷得要掉冰渣子,嗓音低沉微哑,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身后是一排站开着十几名黑衣蒙面的死士,无一不是用杀气腾腾的眼神瞪视着老大夫,老大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就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隐去自己知道卫三身份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未了喊冤道:“他当天夜里就不见了,也没留个只言片语,老夫真不知那老太太去了哪里。” 卫徵可不信他的一面之词,但他所说的跟手下传回来的情报相差无两,卫徵纵使是怀疑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冷笑了一声:“老大夫,听闻您的医术不错,本王的身体欠佳,希望您能出诊到王府为本王诊治一段时间,等到什么时候好了您什么时候回来吧。” 他说着身后的卫九便甩着麻绳,眼神阴狠的盯着老大夫,朝他一步步逼近。 老大夫脸色剧变,只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入了王府还能活着出来吗?求生欲之下,他抛弃了内心那点良知。 “别别别!老夫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他从头到尾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说了出来,为了不被绑去王府,哭得老泪纵横。 卫徵越听脸色越难看,合着那么早卫三就知道自己有孕了,却瞒他瞒得死死的,难怪后来不怎么给碰了,找阮行继也不是为了保胎,而是为了将他们的孩子打掉! 卫徵不由得想起他赶去扬州抓奸时卫三手里捧的那碗药,若不是他及时赶过去,他们的孩子怕是已经没了! 怎么?为他生个孩子委屈他卫三了,这般的抗拒?还有,谁给他的胆子不同自己商量就擅自决定要不要那孩子?又是谁给他的胆子,愿意要那孩子却不要他这个主子了! 也不知到底盘算了多久才打定主意要逃离他身边,为了一个没出世的小崽子,他忠心耿耿的小死士抛弃他这个主子跑了! 卫徵气得牙根发痒,眉心隐隐抽痛,心中怒火中烧,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把卫三抓回来好好的惩罚他,让他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主子身边的规矩! “继续给本王找!他肯定没有跑远!” 卫徵就不信,卫三无处落脚的能跑去哪儿,肯定还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里藏着。 卫三最好祈祷自己别让他抓住,若是让他抓住了,他非要用镣铐将他拷起来锁笼子里关着,看他还能往哪儿跑。 让卫徵不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的卫三,正在一个小村落里岁月静好。 “秋娘啊,你怀着身孕住这儿也不方便,你相公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进京啊?” 溪水边,三五个大娘结伴浆洗衣服,闲聊时不免为身旁挺着肚子却要自己洗衣服的小娘子抱不平。 被唤作秋娘的女子面容清隽秀雅,一身粗布麻衣也掩不住小家碧玉的貌美气质。她身材清瘦却腹部隆起,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弱柳扶风的姿态很容易让人忽略她比一般男子还要高挑的身形。 秋娘神色落寞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半垂着眼睑微微哽咽道:“相公身体不好前两月去了,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想着到京中投靠姨母,怎知姨母家嫌弃我怀了身孕不能做事,往后还要带个拖油瓶,便将我打发撵走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 她话还没说完已是说到伤心处,眼泪无声落了下来,这下可把大娘们心疼坏了,一边安慰她一边替她骂那没良心的姨母,好是一番好话哄着才让她止了泪水。 之后几位大娘让她坐到一边去,分着帮她把衣服洗完,又簇拥着将人送回了家。 秋娘拿了几个饼子出来感谢,大娘们有意推拒,但看秋娘一副她们不接受就又要哭的模样只好接了。 送走了热心的大娘,秋娘关上门后脸上的柔弱顿时收得一干二净。 她极为谨慎,直到入了房间关好了门窗,才卸去伪装。 卫三瘫坐在椅子上,缓缓吐了一口气,只觉得那些大娘真不好对付,为了骗她们,可把大腿都掐疼了。 许是心疼他,肚中的小崽子又轻轻动了动,他忍俊不禁的勾唇笑了笑,抚着肚子轻轻拍了拍:“别闹。” 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耐心。 他盘算了一下,再过四个月这孩子就要足月出生了,他得提前为崽子准备好衣服和需要用到的物品才是,还得想办法联络上阮行继,毕竟自己这孩子生下来还得靠他帮忙才行。 蜀南离京路途遥远,但由禁卫军亲自护送,最晚两个月也就能回来了。卫三一点都不担心阮行继会赶不及回来的可能性,因为他知道阮行继其实会解小皇孙身上的毒,去蜀南不过是在为主子拖延时间罢了。 下毒的人要的是小皇孙的命,如今不上不下吊着一口气,甚至痊愈的希望还不小,想小皇孙死的人早晚会忍不住在此期间露出马脚。那时就是主子收网的时候,也是阮行继回来的时候,他只需在这进京之路必经的小村落里好好守着就行了。 卫三盘算得极好,躲在民风淳朴的村落里倒也算得上清净,但他却低估了卫徵想要找到他的决心。 第70章 七十最近村里来了几次外乡人 整整一个月找不着人的卫徵如今都快发疯了,脾气一日比一日阴晴不定,可苦了一群日日要面对他怒火的死士和暗卫,叫苦不迭的祈求卫三能尽早漏出行踪来,再找不着人,主子估计都要将他们通通砍了泄愤了。 “找不到!找不到!除了这句话你们还能说什么?” “找个人都找不着,本王养着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昂贵的白玉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炸开,茶水溅了一地,跪了一地的死士暗卫一个个噤若寒蝉。 卫徵气得狠了,捏着隐隐刺痛的眉心深呼吸。 段林撇了一眼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死士暗卫们,最终还是上前一步开口为他们求情道:“卫三易容术了得又擅长潜伏,他若是有心藏起来轻而易举,而且找人的范围太广,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不能惊动皇上和太子的情况下,短时间内我们想找到他确实很难。” 简而言之就是需要时间。 卫徵咬着后牙槽:“难找?那你们需要多久?一年半载还是十年八年?你觉得本王等得了那么久吗?” 卫三肚子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哪舍得让卫三一个人在外头吃苦? “本王再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还是找不着人自己看着办吧!” 他直接下了最后通牒,死士暗卫们心中叫苦,面上却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应了是。 卫徵本来已经准备让他们滚下去了,临了突然想起什么来,又吩咐了一句:“让卫二和卫六盯紧了阮行继那边,一但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接近,先把人扣下再说。” 只有阮行继有能力能帮卫三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卫三想要孩子,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想办法与阮行继取得联系,只要盯紧了阮行继,不怕卫三不出来自投罗网…… 卫三在小村子里已经混了熟脸,大多数村民都知道村子里新搬来了个身怀六甲的漂亮小寡妇。 小寡妇孩子还没出生就死了相公,身边没个人能依靠,可因为生得实在是貌美,哪怕是带着个拖油瓶,村子里的老光棍们也难免心思活络了起来。 今日卫三准备去隔壁李大娘屋里换只鸡回来炖个鸡汤补一补,刚把门打开,就见村里的媒婆桂姐儿笑吟吟的朝着他上下打量。 那算计的目光他着实不喜,于是语气便也冷淡了几分。 “哟,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破屋子里来了?” 桂姐儿甩了甩手中的红手绢,笑吟吟的贺喜道:“当然是因为你有喜事俺才来的。” 卫三不解的蹙眉道:“我何喜之有?” 桂姐儿道:“这不牛三娃儿请我来替他说媒呢嘛。” 牛三娃是村里出了名的地痞流氓,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还欺软怕硬的,酗了酒就发酒疯追着人打,在村子里是臭名远扬的,没哪家愿意将姑娘嫁给他。 牛三娃老大不小了还娶不上媳妇,如今倒是盯上他这“寡妇”来了。 桂姐儿一张嘴口若悬河,闭着眼将牛三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好男人,他这寡妇嫁过去绝对不会吃亏。 卫三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得伤心欲绝的哭骂:“我相公尸骨未寒你就上赶着给我说亲,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这么缺德的事儿也干得出来,也不怕我那亡夫夜里来找你。” 越是这种少与外头接触的村子就越是敬鬼神,卫三只是这么一说,桂姐儿立马心虚害怕的搓了搓手臂,神经质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看看哪个角落里会不会突然飘出个魂来。 “你……你瞎说什么呢,我这不是为你好嘛,你挺着个大肚子身边没男人照顾怎么能行呢?你这嫁过去,牛三娃不得把你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她仍不肯放弃劝说,卫三彻底没了耐心,冷声道:“我对我亡夫情根深种,这辈子是只愿守着他灵位守一辈子寡了,你让那些人歇了这条心吧。” 他说罢不由分说的把桂姐儿赶了出去,轰一声关上了门。 桂姐儿哎哎了几声拦不住他,使劲拍门也得不到回应,吃了个闭门羹的她顿时凶相毕露,叉着腰呸了一声:“死了男人的小娼妇,有人愿意要你都是你的福分,拿乔给谁看呢!等到孩子临盆身边没个人侍候的时候,有你哭着求我的!” 骂完后她气鼓鼓的走了,门后的卫三眼中寒芒一闪而过。他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老好人,有仇都是当场就报。他缓缓开了一条门缝,手中银针弹出,稳稳的扎入了桂姐儿身上的麻穴上。 银针无毒,但被扎了麻穴,往后桂姐儿少不得得浑身疼痛。 死不了,却折腾人。 卫三没把这插曲放在心上,转头就抛之脑后。他拿着钱银去隔壁大娘家买了两只老母鸡回来,又拜托大娘若是进城去赶集,就帮自己带上一匹布和羊毛回来,他得提前为孩子做小衣裳了。 孩子出生的时候肯定都是深冬了,婴儿娇嫩柔弱,得做好保暖,否则容易生病。 卫三每天操心的事情很多,若是一年之前,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养一个奶娃娃竟要操这么多的心。 他毕竟没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索性闲来无事就与大娘们取取经,顺便学习一下怎么做小皮袄和毯子。为了日后不饿到孩子,还得提前学习厨艺,连着几日下来竟也没得个清闲。 今日是每五天一次的赶集日,村里的人三五结伴的坐上了牛车,背着背篓就要进城。 临出发时,隔壁大娘喊了卫三一声:“秋娘,你当真不与我们一同进城里去赶集吗?” 卫三摇头道:“我去不方便。” 他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越到孕后期孩子长得越快,他如今的身子都重了许多,卫三很紧张孩子,平时能避免不做的事情基本不会去做,村庄离京城城内不算远,但坐一趟牛车来回少说也要两个多时辰,这一路路途颠簸,确实不适合他去。 大娘仔细一想也是,便没再强求,拿着他给的碎银就坐上了牛车。 赶集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是个大事,村子里人去了一大半,只零星的剩了些老年人在家,或者是半大的看家的孩子。 卫三送走了大娘就闭门谢了客,不远处背着背篓走过的牛三娃顿住了脚步,看着他消失在门后边的背影一双吊三角眼不怀好意的眯了眯。 他张望了一下,村子里人已经走空了大半了,秋娘住得也偏僻,若是自己对她做些什么,也没人能及时出来救她,等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还由得她嫁不嫁自己吗? 一想到秋娘那张漂亮的脸蛋,还有那妙曼的身姿,虽然怀了身孕,可有着身孕也别有一番滋味。 牛三娃心中激荡,兴奋得脸红充血,只恨不得马上就将那小蹄子弄到手里好好玩玩。 他耐心的等了片刻,确认村里的壮丁走得差不多以后,猫着腰鬼鬼祟祟的摸到了院子的墙边上。 院墙不算高,只有不到九尺高,牛三娃长得高壮,垒了几块石砖,手一攀就翻了进去。 他落地还没站稳呢,一抬头就见秋娘就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谁准你进来的?” 秋娘长着一双多情又勾人的桃花眼,含笑看着人时显得深情款款的,可一但她微抬下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人时,却渗人得慌。 牛三娃没来由的觉得紧张害怕,但一想到对方只是个小娘们,自己一个大老爷们那不是想把她怎么捏圆搓扁就怎么捏? 他又壮起胆子来,黏腻恶心的目光落在秋娘的身上,轻佻的邪笑着向她逼近:“娘子,相公来疼你来了。” 卫三自然认得这是前些日找人求亲不成的牛三娃,原以为对方已经歇了心思,没曾想竟是打着这样恶心的主意。 他冷眼看着逼近的男人,眼中没有一丝半点的情绪,俨然已经把他看作了一堆死肉。 他不想杀了牛三娃,除了这种下三滥的人还不配让他动手以外,主要还是怕麻烦。 突然死了个人可是大事,说不定会引来官差,他好不容易找好的藏身之处,可不想因为这种烂人而暴露了。 “来,小娘子,相公好好疼你,保准让你**……” 牛三娃扑了过来,卫三侧身一躲他直接朝后扑空过去,还没稳住身形,下一瞬卫三一个手刀劈到了他后颈,牛高马大的壮汉便轰一声倒地晕死了过去。 卫三像是踹垃圾一样抬脚将他踹翻了个面儿,垂眸沉思了半晌,转身进屋内东翻西找了一番,总算让他在淬毒针的毒药罐里找到了一小罐媚毒。 他捏着牛三娃的下颚,直接连灌了小半瓶下去,然后拖着人从后门走了出去。 因为赶集村里人少,方便了牛三娃的同时也方便了卫三,他直接把人拖到了隔壁大娘家的猪圈里丢了进去,随后拍拍手深藏功与名。 他刚离开隔壁大娘家没走几步就遇上了村里头几位做完农活结伴回来的大爷。 大爷们热情的与他打招呼:“秋娘这是出来溜达啊?” 卫三点点头:“嗯,屋里呆得闷了,出来走走。” 村里人大多淳朴,见他怀着身孕孤身一人的,都对他格外的照顾。大爷们手头提了些地瓜,不由分说的一人均了他一些,卫三推拒不要,大爷们反而不高兴了。 “你不拿是不是瞧不上我们种的地瓜,嫌弃不好?” 刘二爷虎着脸,话说得重,卫三连说没有,刘二爷当即不由分说的将地瓜往他手里塞:“那你就拿着。” 其他大爷有样学样,也纷纷强塞。 卫三不收都不成,他半是感动半是无奈的说了谢谢。 卫三又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就准备回去了,刘二爷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喊住了他。 “秋娘啊,最近村里来了几次外乡人,好像是在找什么人。我看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不像是好人,你出门溜达的时候小心些,尽量不要走远了。遇到生人也离他们远一点,谁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万一是坏人,你身子重跑都跑不了。” 卫三心里一沉,不动声色的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谢谢刘二爷提醒。” 辞别了大爷们,卫三装着去散步的样子走了一圈就匆匆回了家,将地瓜收到厨房里他直接进屋锁了门。 他对着铜镜仔细的端详了下脸上的伪装,镜中的女子眉目柔弱,长得周正标致,是极为典型的邻家姑娘样貌,与他原本的样貌是有着天差地别的差异的。 一个是杀人如麻的死士,一个身怀六甲孤苦无依的小寡妇,没人会把差距这么大的两个人联想在一起。 卫三对自己的易容术极为自信,可心中难免不安。 只要是伪装,就早晚会有被识破的一天,他必须的提前为自己准备好退路。 在他出神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阵骚动,好像有很多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他回过神来打开门走了出去,就见隔壁大娘家后院被许多人围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被自己丢进了猪圈的牛三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面上却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好奇的问身旁的一位大娘:“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说到这个大娘分享奇闻的心情就达到了顶点,她啧啧称奇道:“村尾那讨不着老婆的牛三娃哟发了疯,居然日猪了!” 70-80 第71章 七一派人去盯紧了她 “唉哟,那牛三娃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干出这种事来。猪都下得去手,这是啥癖好哦。” “说是当时几个人合力才把他跟那母猪拉开,就这他还不乐意还想接着干呢。” “这牛三娃以前也没这样啊,莫不是中了邪了?” 村庄不大,随便哪家发生点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转头就能村头传到村尾,牛三娃那点子破事还不到一个时辰呢,就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传得沸沸扬扬。第二日了,都还有不少婆子大娘在他家门前指指点点。 牛老爹气得差点中风,将他狠抽了一顿,他娘在一旁心疼得又哭又闹又是要上吊的不让牛老爹打,牛老爹气不过指责她惯的好儿子,牛三娃的娘顿时泼辣的与牛老爹厮打了起来,两个哥哥拉不下脸去劝架,只觉得丢人,站在角落里看着不吭声。 一家子热闹得很,又好是让村里人看了一出笑话。 牛三娃家里这回是真的里子面子全丢尽了,都没脸继续在这村子里呆了,没两天就把家里的良田土地和屋子全变卖了,拿着钱一家人搬走了。 而作为幕后黑手的卫三对此毫无所感,若不是那牛三娃起了歹念,也不会落得这么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人都是健忘的,牛三娃一家搬走后没几天就渐渐地没人再说起了,只是偶尔茶余饭后还会拿出来当做谈资笑料,对卫三的生活没造成什么影响。 卫三还是和往常一样同隔壁大娘学习做奶娃娃的小衣裳,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从什么都不会到已经能够熟练的自己做出一套小衣裳出来了。 今日他做了一套小棉衣,又勾了一双梅花小样的毛线鞋,加上这一套,算下来已经做了五六套娃衣了,勉强是够换洗了。 做完衣服剩下的布料和羊绒卫三都留给了隔壁大娘,就当是感谢她教自己做衣服的恩情。 卫三用布将刚做好的小衣裳裹着离开了大娘家,他刚走出大门没多远,就见远远走来两个颇为面生的男人。 两人一身的黑衣短打,即使已经刻意放松了神态,可常年日积月累的凛然煞气却是遮不住的。 不像是淳朴的农村人,倒像是从死人堆摸滚打爬出来的死士暗卫。 卫三眼神微暗,微微垂眸低头,弯腰含胸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脚下步伐不动声色的加快,眼看着就要到自己家院门前,没曾想那两个男人还是注意到了他,三两步追了上来将他拦下了。 “你、你们要做什么?” 他瑟缩着身体,指节曲起抓紧了怀中的布包,一副又惊又怕被吓坏了的模样。 做了伪装的卫九不动声色的将他打量了一圈,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便与身旁的暗三交换了个眼神。 暗三眯着眼笑吟吟的给他陪不是:“不好意思吓着小娘子了,我们是想向你打听个人。” 他说着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画卷,展开了递到卫三面前:“不知小娘子有没有见过这人?” 那画卷上画的人可不正是卫三本人? 卫三心道果然,他假装辨认的看了一眼,又侧目思索回忆了片刻,为难的摇了摇头道:“不曾见过。” 暗三又换了一张画卷,是个杵着拐杖的八旬老婆子。 “那这个呢?见过吗?” 卫三继续摇头,心中暗惊。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查到这么多线索了,找到他头上恐怕也是早晚的事情。 这个村子不能再久待了。卫三心中下了决定,今晚就得收拾了东西明日离开,越快越好。 暗三还是不死心,又说道:“你再好好想想?” 明明卫三最后消失的地方就在这村子十里外,按理来说不该没人见过才是。 那小娘子好像被吓到了,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唇间微微颤抖的警告道:“我没见过这两人,你们若是还要逼问,我可就要喊人了!” 他嗓音拉得高,顿时吸引不少路过的村民。眼看着那些村民面色不善的围了过来,暗三与卫九只能离开。 “没事吧秋娘?” 刘二爷走上前来关心,扭头张望看着卫九两人走远的身影,见他们没有回头的意思,这才转过头来对卫三叮嘱道:“你看,我就说最近外乡人多得蹊跷,你可得小心些,有事一定要大声喊,村里人肯定都会赶来帮你的。” 刘二爷话里行间都把他当做了自己人,可卫三来到这个小村子也才一个多月,严格来说也算是个外乡人,但因为他的样貌和可怜的身世,村里人多数人怕他孤苦无依一个人没个靠山遭人欺负了,平日里都把他当做本村人护着呢。 卫三心中流过一阵暖流,眼底的笑意都多了几分真诚和柔软,他缓声应和道:“我省得了刘二爷,让您费心了。” 刘二爷跟着笑了笑,让他快些回家里去。 卫三辞别了刘二爷*,一回到家就立马开始了收拾东西。 他来时只带了银钱和两套衣服,这一收拾才发现在这住久了以后,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置办了很多东西,多数都是为了未来孩子出生准备的物件。 这一个多月的生活是他这二十来年人生里最为轻松快活的,不用为了完成任务日日苦练杀人的技艺,不用为了主子的一条命令一个任务奔忙卖命,更不用思考还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像这里的村民一样,种两亩田地养些鸡鸭,自给自足,只要忧心怎么教养好孩子,没什么钱银也过得快乐充实。 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 他垂眸看了眼已经圆滚滚的肚子,缓缓将手中的折到一半的衣物放回了原位。 他突然就不心急了,刚才那两个暗卫分明就没有认出他来,他目前来说还是安全的。况且暗卫们刚找他问了消息他就突然消失,可不就是坐实了秋娘就是他? 卫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暗中还不知道多少眼线盯着这个村子,他不能暗卫还没找上门来结果自己就先暴露了。 想通了关键后,卫三又专心的继续当他的小寡妇,而贤王府内的卫徵又砸了一个白玉茶杯。 这次是砸在暗三身上的。 “次次都是没有线索,没有线索还回来见本王作甚?” 暗三额头被砸破了个豁口,鲜血涌出流了两行,沿着下颌线滴答滴答的落。他根本不敢为自己辩驳一个字,怕惹得主子更为恼火。 自从卫三走后,主子的脾气就一日比一日暴躁,以前再生气,也从未做过这般直接砸人的事情,顶多只会让他们按营规自行去邢堂领罚。 卫徵发了火后冷静了下来,闭目捏着眉心靠在软榻上。 他吐了一口浊气,放缓了些许语气道:“找不着这几个字本王听腻了,以后还是没有线索就自行去领罚,不必再来见本王。” 暗三低头应了声是,随后起身往外头走,自行去邢堂领罚去了。 卫九本欲跟上去,突然想起什么来又顿住了脚步。 “还有什么事?” 卫徵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半抬眼皮坐直了腰身。 从那个村子走后卫九越是回想就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个农妇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可若说她就是三哥易容伪装的,两人又有着很大的不同,样貌气质动作完全天差地别。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过于敏感,但秉承着宁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理念,他犹豫了一下就开口道:“今日见到的那个农妇我觉得有点奇怪。” “哦?说来听听。” 卫徵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卫九当初可是一眼就识破自己不是卫六的人,既然是他都觉得有问题的人,那么就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卫九将那自己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也将农妇的整体特征都细细交代了。 “你是说她也怀孕了,大约几个月?” 卫九道:“应当有五六个月左右。” 卫徵猛得站起走了两步,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那农妇未必就是卫三,可他不愿错过一丝半点的线索,当即对卫九道:“派人去盯紧了她,记着别打草惊蛇了。” “是,主子。” 遣走了卫九,卫徵却是怎么都坐不住了,他太久没见到卫三了,只是哪怕听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就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了。 算着月份卫三都快怀孕七个月了,挺着那么大个肚子一个人流落在外,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吗?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又怎么办? 他负手来回踱步,越想越心惊。 他已经等不急了,干脆换了衣服戴了张人。皮。面具,趁着夜色离开了王府。 根据卫九说的线路,卫徵一路摸到了那个离京十里路外的小村庄。 此时已经过了戌时,农户们基本入了夜就要熄灯歇息,整个村子黑漆漆的,伸手都不见五指。 黑暗之中,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猫着腰拖着什么东西往卫三家后方的柴房摸去,过了没多久,又摸着黑奋力逃离。 在他离开不到一刻钟,柴房隐隐窜起火光,滚滚黑烟翻腾而起,火势烧得凶猛,没多久就往前院烧去,点燃了黑漆漆的夜。 隔壁起夜的大娘迷迷糊糊看见冲天的火光,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大惊失色的大喊:“走水了!快来人呐!” 第72章 七二您怎么能背着侧妃偷吃呢? 熊熊燃烧的大火几乎将整个夜空照亮,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被惊醒了,纷纷提着木桶运水来扑火。 自从到了孕后期,卫三警觉性已经比不得从前,白日里又因为卫九和暗三的出现导致他思虑过重,比往常要晚睡了许多,所以今夜就睡得比往常要沉,等他被浓烟熏醒,火势已经从柴房往主屋蔓延了过来。 他当即就起了身往屋外冲去,可当他想要打开门时,竟发现门被人从外头用木柱横穿了起来,窗户那边也是如此。 他只能硬着头皮撞门,可门太过结实,他一时半会儿的竟撞不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撞门的举动冲撞到了胎儿,腹中隐隐刺疼。 难道今日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眼看着火势越烧越大,浓烟熏得他眼泪直掉,体力渐渐不支,卫三心底没来由涌上一阵阵恐慌。 他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出生看一眼这个世界,他也没来得回去跟主子赔罪,怎么能这么憋屈的死在这里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听到外头传来救火的呐喊声,是有人发现他屋子着火了。 他挣扎着爬起身,双手护着肚子,侧身咬牙用肩膀继续撞门。 卫三撞门的动静总算引起村民注意,刘二爷大喊道:“秋娘!秋娘还在里头呢!” “快快快!快先救人!” 卫徵还没到村子,远远就看见了冲天的火光。他心头一紧,只觉得是出事了,脚下步伐不自觉的加快,等他赶到时正是刘二爷大喊救人的场景。 村长指挥着人冲开了院门,幸好院门不太牢靠,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撞就撞开了。 卫徵不动声色的混到了人群之中,跟着带头的几个小伙子一起冲了进去。 房子几乎被大火吞噬了一大半,浓烟滚滚的,叫人看不清里头到底什么个情况。 火势太大了,冒然冲进去可能非但救不到人反而搭上性命,带头的年轻小伙子们一时拿不准主意,纷纷踌躇不决的站在原地,只有卫徵丝毫不惧的冲了上去。 “唉!等等!” 小伙子们想拦住他不要莽撞,可他哪是一群没有武功底子的农户能拦得住的?不过一眨眼,就见卫徵已经到了门前。 这时房门被重重敲击,是不甘被困住无法脱身兀自苦苦撞门的卫三。 火势蔓延得太快,体力渐渐透支,人也被熏得头昏脑涨的,卫三知道继续这样坐以待毙下去恐怕真要交代在这里。他别无他法的拖来了一根椅子,抬起狠狠地砸门。 一下砸不开就两下三下,房门依旧纹丝不动,卫三只得咬牙继续抬起椅子,正要砸下去呢,就听外间传来木柱被抽走的声音。 是有人来救他了。 随着房门被由外向内推开,他眼中爆发出一抹耀眼的光亮,可等看清救他的人是谁时,脸上死里逃生的惊喜瞬间就变成了惊吓。 “主……主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卫三当场就石化了。 卫徵来时戴的,正是卫六那张人。皮。面具,他是故意戴了这一张的,若是着秋娘是卫三,那么秋娘见了这张脸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卫徵承认他有在赌的成分,但好在他赌对了。 火光将卫三眼底的诧异和惊吓照得一清二楚,卫徵心中一阵阵后怕,尤其是在他喊在主子时,那股子差点永远失去他的恐惧让卫徵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不由分说的将卫三扯进怀里 生死关头面前,卫三的叛逃带来的愤怒和怨恨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不由分说的将卫三扯进怀里,可后者却像是惧怕被他发现什么似的往后缩了缩。可这就直接点燃了卫徵满腔的怒火,他气急败坏的低吼:“卫三!你可真能啊,怀着本王的孩子都敢跑!回去看本王怎么罚你!” 主子已经全都知道了…… 卫三浑身一僵,这回是不敢再挣扎了,由着卫徵将他拦腰抱起。 “秋娘,秋娘没事吧?” 两人刚从院子里撤出来,刘二爷和村长就围了过来,见他身上没伤着哪儿这才松了口气。 隔壁大娘热心的道:“快把秋娘送我家去歇着,被这烟熏了许久,也不知有没有伤到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 她这么一说卫徵下意识垂眸看去,就见一声不吭的攥着他衣襟的卫三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卫徵顿时紧张不已的问:“哪儿不舒服?” 卫三咬着下唇不愿吭声,这可急坏了卫徵,可卫徵又舍不得朝他发脾气,只能憋着怒火干着急,还是大娘担忧的说了句:“是不是动了胎气了?得快些找个大夫看看才行,万一小产了可就麻烦了。” 卫徵这才如梦初醒,看着难受得紧锁着眉头,脆弱得好似一碰就碎的小死士,当即便不管不顾的抱着人运起轻功,用尽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往王府赶。 大娘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飞走的人,颤颤巍巍的指着两人的身影惊呼:“那人……那人带着秋娘飞走了!”。 卫徵火急火燎的抱着个人冲进了王府,府上的暗卫死士都被惊动了,当看清他怀里是个怀胎六月的孕妇后,当场惊掉了下巴。 主子什么时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大别人姑娘肚子的? 卫三呢?卫三怎么办?难道失宠了?那人他们是接着找还是不找啊? 死士暗卫们心中猜测纷纷,都拿不准主子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已是深夜,刘太医人还睡着没醒呢,就听见砰一声巨响,自己的房门被人暴力踹开了 刘太医一把年纪差点没被吓死。 “做什么呢?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骂骂咧咧的起身,就见踹门的罪魁祸首已经冲了进来,伸手一拔将他从床榻上拎了起来推到一边,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人放到自己床上,然后才扭头命令道:“治好他!” 刘太医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向占了他床榻的孕妇,欲言又止的指指点点道:“王爷,您怎么能背着侧妃偷吃呢?” 这才新婚多久啊把人带回了王府,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满腔担忧心急如焚的卫徵:“…………” 第73章 七三若是再敢逃本王打断你的腿 卫徵咬牙切齿的瞪刘太医:“瞎了你的狗眼,他就是卫三!” 刘太医:“……” 他眼巴巴的盯着床榻上眉目紧锁的姑娘看了半天,实在是没看出半点卫三的影子来。 “看什么看!卫三被火熏着了,你快看看有大碍没。” 刘太医多看了两眼卫徵就不乐意了,催促他快些干活。 刘太医对此不敢有微词,未免这位祖宗又乱吃飞醋,很自觉的把脉是垫了张丝绢。 “惊吓过度动了胎气,没什么大碍,后头仔细着养养就好了。” 刘太医下了定论,可说完以后他又觉得不对劲起来了。 不是,他以为卫三是为了躲避追捕装的孕妇,合着是真怀孕了?可卫三不是男子吗? 他震惊的瞪圆了双眼,卫徵眼神阴郁的警告道:“刘太医,你在这王府待了这么久,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无需本王提醒吧?” 为了保护卫三,他怀孕的事情除了他和阮行继钟桐以外,就只有少数几个死士暗卫知道,其余人是一概不知的。 刘太医必然是瞒不过的,往后还得指望他给卫三调养身体,卫徵会将人直接带过来也是信任他的,只是信任是一回事,必要的敲打警告自然也少不了。 刘太医心有戚戚焉的点头:“我自是省得的,王爷放心。” 确认卫三没有大碍,卫徵一颗吊起来的心总算落了地。人肯定是不会留在刘太医这儿,他再次小心翼翼的把人抱起,一路抱着回了主殿。 他这一路来动静可不小,有眼色的婢女早已经侯在殿外等着吩咐。 “去备热水。” 路过殿门时,卫徵看都没看一眼吩咐了一句,而后直接踏入殿门。 刘太医说了人没大碍,除了动了胎气以外还有些营养不良,后头需要好好的调养。 卫徵把人放到床上掖好被子时,有些神经质的伸手碰了碰他脸颊,直到指腹感觉到微温的体温时,他才终于确认卫三被自己找回来,而不是午夜梦回时的幻觉。 睡梦之中的人极为不安稳,似乎察觉到他的碰触,无意识的状态下也要躲避着他。 卫徵面色阴沉,内心的不满和愤怒积累到了顶点,可看着蜷缩成一团,仿佛失去庇佑的幼兽般的死士,满腔的怒火瞬间就泄了气。 他幽幽叹了口气:“你可真是好本事,就仗着本王心悦你,把本王拿捏得死死的。” 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热水来得很快,婢女是个有眼色的,她心里明白卫徵是要亲自上手的,便一言不发的将手中盛着热水的铜盆放到架子上又挪到卫徵手边后,而后自觉的退到了门外侯着。 没有了外人在,卫徵轻手轻脚的将卫三的外袍脱了,可绕是如此还是把人惊醒了。 卫三一睁眼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卫徵那张脸,恍惚还在梦中的他起初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卫徵脸颊,待感觉到掌心微凉的温度和细腻的触感后,他震惊得瞳孔微缩,不久前再相见的场景一幕幕浮现,霎时被惊吓得往后躲去。可衣襟还被卫徵拽在手里,挪了挪发现纹丝不动,又僵硬着身体顿住了。 卫徵原本好了些的心情顿时乌云密布,他气急败坏的咬着后牙槽:“躲什么?本王就这么吓人吗?” 睡着时要躲,醒来了躲得更凶,难不成他是要吃人的妖怪,惹得他这般退避三舍? “没、没有……” 卫三不敢与他对视,鸵鸟心态的低着头,垂头丧气的,一副任凭发落的可怜模样。 卫徵都快要被他气死了,偏偏又舍不得发火,只能冷着脸昭示心中不快,语气强硬的说:“把衣服脱了。” “主子……” 卫三还记挂着不能给他看见了肚子,卫徵哼了哼:“本王都知道了,你还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卫三脸上一僵,不敢问他对这个孩子到底什么想法。 是要留下还是要拿掉,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敢想象。 若是留下,以他卑贱的身份,贤王长子肯定不会记在他一个男人的名下,明明是父子日后却只能主仆相称,这是他不愿见的。这明明是他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的孩子,凭什么要喊别人娘亲? 可若是打掉,他又是一万个不愿意。为了这孩子他不惜背叛了十年如一日坚持的理念叛逃,无论是哪种结果,他都不甘心。 “主子,我……” 他想要为自己和孩子争取一下,可冷着脸的卫徵却转头去拧了手帕,而后又语气恶劣的道:“把衣服脱了,别让本王再说第三遍,本王侍候你你倒还拿乔。” 卫徵明显就是还在生气,卫三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默默的低头将外袍和里衣都脱了。 之后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卫徵一板一眼的给他擦拭着身体,端看表面好似不为所动一本正经的生着闷气,可目光却一直不受控制的往他隆起的肚子上撇,几次抿唇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可最终让他憋了回去。 而满腹心事垂着头胡思乱想的卫三毫无所觉。 “好了,衣服穿回去吧。” 卫徵将手中的帕子扔进水里,低头整理衣袖。 卫三楞了愣,轻轻的嗯了一声,捡起放到一旁的里衣就往身上套。 卫徵脑子里思考等会儿如何开口向他问责,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的往他身上扫。 除了挺起的肚子人瘦了许多,之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软肉都瘦没了,一看就是没好好照顾自己。 卫徵心中气闷,只觉得他不识好歹。明明自己这般宠爱他,他却偏偏要跑,难道他拿着那面具来质问自己会不同他解释吗?卫三心里到底把他看成什么人了? 卫徵越想越委屈气恼,正要起身甩袖离去,却在卫三的肚子被里衣遮上前突然鼓起一个小包又马上消失。 那是他和卫三血脉相连的孩子在动。 卫徵脸上神情明显呆滞了一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差点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感受一下,可自尊心作祟,好似他去摸了就向卫三低头原谅了他一般,便不由得抿紧了唇语气更冷硬了几分道:“好好想想怎么跟本王解释,你若是再敢逃,仔细着本王打断你的腿。” 第74章 七四小兔崽子跟你爹一样,净会气你父…… 卫徵嘴上放了狠话,可实际上真要做什么却是没有的。 用过的热水被婢女端走撤下,寝室内又只剩了两人。气氛一度静默到了极点,安静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卫三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而卫徵却是拉不下脸先开口。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卫徵该直接甩袖离开,再派人来将他监控起来,可卫徵却不放自把卫三独自一人放在寝室里。 上次他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若是有心想逃,多少个人盯着他也有本事脱身。 不放心的卫徵还是决定亲自盯着他。 “躺里头去。” 卫徵脱了外袍只剩下里衣,倨傲的抬着下巴,双手抱臂,冷声吩咐着。 卫三眼底难掩震惊,显然是没想到卫徵居然会在自己叛逃以后还愿意与他同床共枕。 他久久没动,卫徵没了耐心,索性臭着脸袖风一扫熄了烛火,而后直接上了床背对着他躺了下来。 卫三一时之间内心五味杂陈,思绪乱哄哄的,几次抿唇欲言又止想要开口问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可他不敢,天性之中的服从性使然,他只能默默憋回心里跟着躺下。 时隔两月,两人再次同床而眠,可这次却不似以往那般亲密无间。以往卫徵是必须要将他圈在怀中才肯罢休,可能大约是真气狠了,卫徵躺下就闭眼睡着了,压根没有回身抱他的意思。 卫三心中堵得慌,明明还未入冬,他却觉得分外的冷。 他侧过身与卫徵背对着背,无意识的抱紧了双臂蜷缩着,原以为自己应当会睡不着,可实际上双眼闭上没多久便沉沉的睡了去。 两人之间只隔着半臂的距离,看起来不远,实则隔了一条深渊鸿沟。 过了半晌,原本应该睡着了的卫徵却忽然睁开眼半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他瞪着睡熟了的卫三,气恼的嘀咕:“怎么就那么倔呢?跟本王认个错会死吗?” 他越想越气,自己跟自己别扭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将恨不得贴到墙上去的卫三捞了过来,像只守着宝藏的恶龙一般,非要双手死死的揽着他腰,长腿一伸压住他双腿,下巴搁在卫三的发旋上才肯罢休。 怀中久违的温软让他浑身舒畅的叹谓了一声,稀罕至极的在怀中的人额头上轻轻吻了一口。 卫徵好是把人吸了一通才算满意,心里还惦记着小崽子踢卫三肚皮的那一幕,便把手掌摊开轻轻覆盖在卫三圆滚滚的肚皮上,眼巴巴的等着,只可惜那小崽子一点面子都不给,等了半刻钟都没动一下。 他气恼的哼了哼:“小兔崽子跟你爹一样,净会气你父亲。” 小崽子不肯动弹一下他颇为失望,可转念一想,人都找回来了,以后不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 放宽了心的卫徵便也不再纠结了,这一夜奔波他也极为疲惫,刚闭上眼昏昏欲睡,掌心下突然有什么轻轻鼓动了一下,顿时就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惊奇的垂眸看去,原本不给面子的小崽子又懒洋洋的踢了一脚,然后就不动了。 只是很轻的一下,卫徵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掌心稀罕的蹭了蹭肚皮。 这下是彻底兴奋得睡不着了。 卫徵熬了个通天亮,未免被卫三取笑,早早在他醒来之前顶着一双乌青的眼起了床。 他心里还记挂着昨夜的那场大火,卫三的房门是他亲自打开的,门阀里那根木柱分明是被人故意卡进去的,而那火也必然是人为纵火。 有人想要活活将卫三烧死。 一想到这个卫徵勉强算好的心情一瞬间降到了谷底。 若不是他心血来潮坐不住跑了去查看,是不是卫三被烧死在那小乡村里他都不知道? 他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声的人却叫人这般对待,他如何不怒? 正好他憋着一股子火气没地方撒,当即决定将那纵火的人揪出来,好好的为卫三出出这口恶气! 他转身去了死士营,将在校场训练死士晨练的段林叫了出来。 昨夜卫三被王爷找了回来的事情没多久就传遍了死士营与暗卫营,段林也是知情的,他本欲今早处理完了事务再去见一见卫三,没曾想卫徵倒是先找了过来。 他略微疑惑的抱拳躬身行礼道:“主子这是寻属下有何时吩咐?” 难道是东宫或是皇宫里头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他心中几番猜测,最后才得知都与那无关。只听卫徵简略的说了昨夜卫三差点叫人烧死的事情,而后面无表情的命令:“三天之内把那人揪出来送到本王面前来,本王要亲自审讯他害卫三的动机。” 段林颇为惊讶,没曾想这其中居然还有这迂回曲折的事情发生。 卫三是他买回来后亲自教养着长大的,即是上司师父,也算沾得上个养父的名头,孩子在外头被外人这般欺负,他自然也是气恼的,当即神色冷厉的应了声道:“属下这就去办。” 他说着就一个闪身飞走了,留下一干晨练到一半的死士暗卫们面面相觑。 “都愣着做什么?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去。” 卫徵现在看谁都不顺眼,当即冷声呵斥了一番。死士暗卫们顿时绷紧了神经,朝他行了礼后麻溜的四散着逃离了校场。 卫九一向机灵,他是跑得最快的,只可惜刚窜出几米远,后头的卫徵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卫九,你随本王走。” 卫九脚下一个急刹,面罩下的五官露出痛苦极了的神情,其余没被点名留下的死士暗卫朝他投去幸灾乐祸的眼神,可把他气得够呛。 “主子有何吩咐?” 他扭过头,语气谄媚。 卫徵微抬着下颚,瞧着眼前矮上半个头的少年,皮笑肉不笑的问:“本王听说当初你为卫三号过脉,是第一个知道他怀了身孕的人,为何当时不将此时如实禀告本王?” 合着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卫九面露苦色,自从知道三哥叛逃的原因是因为怀了身孕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主子,属下这不是以为自己学艺不精误诊了嘛。而且这种没证实真假的事情,属下哪敢随便往您面前上报啊。” 他颇为委屈的为自己叫屈,毕竟男人怀孕生子这种事实在是太过天方夜谭了,这搁谁身上都不信啊,怎么能怪他没当真呢? 这其中道理卫徵也明白,可一想到就是因为卫九的没上心在意,才导致他一直被卫三瞒了这么久,直到卫三叛逃了,阮行继说漏了嘴他才知道真相。 怀孕初期不适合行房事的期间里他还欺负过卫三许多次,也不知有没有因此影响到了卫三身体和胎儿。 卫徵那般心高气傲能觉得是自己有错?他自然不会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第一个发现卫三可能有孕却没上报的卫九可不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被迁怒上了? “狡辩!”卫徵哼了一声,“纵使你说的理由合理,可没及时上报就是失职,自行去邢堂领罚去。” 卫九:“……” 卫九垂头丧气的哭丧着脸,乖乖抗下了这飞来横锅。 卫徵从死士营离开便往主殿走回去,才走到一半,就见管家李旦风风火火的疾步走来。 “王爷,您可真是让奴才好找啊。” 他气都还没喘赢就上前来先行了个礼,卫徵眉心微蹙:“什么事这么着急?” 李旦道:“宫里头……宫里头出事儿了。” “小皇孙今早醒来了一趟,然后吐了许多血又昏迷了,钟大夫与老院使说怕是要不行了。” 卫徵面色一沉,略微思索了片刻吩咐道:“备马车,本王要进宫。” 他说着脚下步伐方向一转,匆匆往府门方向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又停下道:“去同侧妃说一本王进宫去了,让他在主殿里好好呆着哪儿都不准去。” 跟在他后头差点刹不住脚撞上他的管家扶正了头上的纱帽,连连应是…… 卫三醒来时寝殿里只剩他一人了,身侧的床榻冰凉,由此可见主子很早就起床离开了。 他怔怔的看着帐顶,心中惴惴不安又有点怅然若失。 “侧妃您起了吗?奴婢可以进来了吗?” 门外是恭候多时,听到他翻身起身响动的梳洗婢女,卫三轻轻的嗯了一声:“进来吧。” 两名梳洗婢女躬身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要为他穿衣洗漱束发。 卫三不太习惯这样被人侍候,只觉得浑身哪里都不太舒坦,他本想自己动手,可婢女们却像是吓坏了一样,颤颤巍巍的红了眼,一副不让她们侍候就是要了她们命的模样,卫三只得妥了协,由着她们摆弄去了。 坐在铜镜前束发时,卫三放空着思绪,无意识的问了一句:“王爷呢?” 替他梳头的婢女顿了顿:“奴婢来时王爷已经起身离开了,奴婢并不知王爷在哪儿。” 婢女们卯时不到就要侯在殿外等着侍候主子,而主子却在卯时不到便离开了,连洗漱都没让婢女侍候,想必是真不愿与他同处一室,才会走得这般匆忙。 卫三心中极为不是滋味,又觉得会变成如今这样,完全就是他咎由自取。 第75章 七五谁让你跪着的!? 卫三一整日心情都不大爽利,他猜不透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若是当真厌弃记恨了他倒也是意料之中,可偏偏主子既没责罚他,也没按照死士营的规矩对叛逃者处以极刑。 唯一一点便是将他软禁了起来。 至于为何卫三知道自己被软禁了,还是早晨想出殿门找主子时知道的。 他人刚靠近了殿门,暗处闪出三道身影,是今日轮值的死士和暗卫。 暗一苦口婆心的拦住他道:“主子说了你不能踏出主殿半步,要是你再一次不见了,主子非把我们的皮扒了不可。” 卫三跑了的这两个月,死士和暗卫们可是天天直接面对卫徵的怒火的,最盼着把卫三找回来的,除了卫徵就是他们了。这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了,若是再不见了,抽筋扒皮都是轻的,怕不得死了都要被挫骨扬灰。 卫二也跟着搭腔:“卫三你就行行好,为了兄弟们的小命着想一下,老老实实在主殿里呆着吧。” 以主子对卫三的看重程度,凶他肯定是舍不得的,他们这些下属可就不一样了。 卫三:“…………” 话都求到这个份上了,卫三只能默默的转身回了殿里。 主殿里侍候的仆从婢女并不多,除了几个贴身的婢女,就只剩两个扫洒的侍从。 卫三心里憋着事找不到人述说,婢女仆从自然不敢与他多话,管家李旦来通报了一声卫徵的去向后便匆匆走了,卫三连探听一下卫徵态度的机会都寻不到,只能自己一人独自胡思乱想。 皇宫里,卫徵连令牌都没出示,认出贤王府马车标记的宫门守将就自觉放了行。 宫内禁止马车通行,卫徵下马车改了步行。 他并未能直接去东宫,而是被一个内侍半道截了胡,领着他先去了御书房。 老皇帝近来身体越发不行了,随着气温逐渐下降,他的咳疾越来越严重,卫徵还没踏进御书房的房门,在外头都听到他用力到快要把肺咳出来的咳嗽声。 卫徵顿了顿,嘴角下压着撇了撇,眼底一片淡漠和冷然。 他敛了敛眉,抬脚走了进去,躬身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老皇帝双眼浑浊无神,握拳抵着嘴唇止不住的咳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苍老,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败气息。 “来了啊。”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朝卫徵招手:“老七啊,你过来父皇这儿。” 卫徵乖顺的垫了个蒲团,跪坐到了他面前。 老皇帝侧了个身,布满皱褶的手掌按在他肩膀上,感慨万千的轻叹了一声道:“昨夜父皇又梦到你母妃了,她看了朕一眼便走了。” “朕*知道她一直都在恨朕,恨朕害了她娘家父兄母亲,恨朕害得她一尸两命。可那时候朕被奸臣蒙蔽了双眼错信了小人,并非出自本意,她不能理解朕。” 老皇帝说了很多,其中掺杂着几分悔恨,但更多的却是在为自己辩解开脱。卫徵垂着眼睑沉默不言,作为一个合格的孝顺儿子,这个时候他应该顺着老皇帝的话语为他递台阶,可卫徵对他只有满腔的恨意,一点父子之情也无,没有当场一剑刺死这不要脸的老匹夫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耐了,又怎会顺着他的意? 他沉默不语,老皇帝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自己没了趣,没说几句就止住了话语,唯余一句感叹:“她恨朕也是应当的,是朕强求了。” “母妃已经去世多年,父皇想开些吧。” 卫徵没什么感情的说了这么句生硬的安慰,老皇帝长叹一声:“人老了,难免会回忆往昔,想的事情也就多了。” 卫徵道:“父皇还老当益壮着呢,怎会老?” 老皇帝摆了摆手:“你不必哄朕了,朕的身体自己知道。” “老了,不中用了,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叨叨嘘嘘的念叨着,极为不甘,怎么一眨眼他就那么老了呢?老到捏在手中的权势都不得不拱手让人。 卫徵缄默不言,老皇帝可以说自己不中用了,可他这个当儿子的却不能当了真。 这种时候搭腔,分明就是自掘坟墓。 老皇帝念叨完了突然沉默了下去,视线缓缓落在波澜不惊的卫徵身上。 锐利如刀的视线带着几分探究和审视,像是在衡量着什么。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老七,你是朕所有儿子里最为通透的一个,想必已经猜测到朕寻你来的意图。” 卫徵瞳孔微缩,早在他遣人传唤自己时就猜到他必然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交代给自己,只是没想到老皇帝这般直接。 他抿唇不语,犹豫了片刻,双手掌心交叠垫与额心上,趴伏着行了个大礼。 “儿臣斗胆猜测,父皇是为传位一事召见儿臣。” “猜对了,你果然聪慧。”老皇帝闭目点了点头,“朕此前有意立闵儿为新帝,而你则册封为摄政王,与太傅左相一同辅佐闵儿。只可惜如今闵儿眼看着是不行了,朕意欲立你为储,你意下如何?” 老皇帝每句话都说得极为真挚,好似当真是真心实意属意传位与他,可却字字句句都带着试探,处处都是陷阱。 卫徵心中冷然,面上却是不敢置信的抬头,眼底并无皇位加身的惊喜,反而惶恐不安的微微颤抖着嘴唇:“儿臣……儿臣愚笨,并无治国才能,太子哥哥厚德流光,朝中也极具威望,无论那一方面都比儿臣更为合适,还望父皇三思。” 他紧张得话语都说得不太利索了。 提起太子,老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确实啊,太子高风亮节,配得上一个儒雅君子的名号,只可惜……”都是装出来的。 后面半句他并未说出口,卫徵的态度他看在了眼里,心中已经有了成算考量。 “朕乏了,这事以后再议,你先去看看闵儿吧。” 他说罢捏着眉心闭目假寐,也没给卫徵再表达意见的机会。 卫徵站起身,欲言又止的片刻,还是默然退下了。 从御书房离开后卫徵直接找的钟桐,卫闵果然不太行了,吐过血后一张小脸乌青,眼瞧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小皇孙身上的毒着实棘手,原本预测是能吊着命拖延上三个月的,只是没曾想病情突然加重了。本来情况还算稳定的小皇孙昨夜差点就一命呜呼了,钟桐与太医署已经是尽了全力才把他从阎王殿里给拉了回来。 卫徵道:“早前几日就已经返程了,可最快也还要五六日才能抵达。” 钟桐敛眉沉思,显得忧心忡忡。 卫徵复又问了句:“他还能拖多久?” 钟桐不太肯定的回答:“未必能拖到师兄回来,尽力而为吧。” 卫徵看了榻上神情痛苦的卫闵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即将当父亲的原因,他竟隐隐生了些恻隐之心。 说到底卫闵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只可惜投错了胎。 生在这无情的帝王家,无人能置身事外。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摊上了个狠毒的父亲。 “小皇孙病情突然加重,父皇肯定会来过问,你应该清楚怎么做吧?” 卫徵点到即止,钟桐了然的点头。 卫徵只在卫闵这待了一刻钟左右便离开了,刚走出房门,迎面见到一个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人。 “见过嫂嫂。嫂嫂来看闵儿?” 卫徵是故意这么说的,太子妃的神情分明是有意找他。 果然,太子妃垂眸道:“不,我找你。” “若是嫂嫂是为了闵儿的事找我,那很抱歉,我帮不了嫂嫂什么。是谁要谋害闵儿,想必嫂嫂心中也有了计量。嫂嫂与其来找我,不如先去找一找太傅吧。” 卫徵直接点明了说,太子妃曾经也是名动京城的才女,秀外慧中,不可能猜不到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只不过是不敢相信罢了。 太子妃脸色煞白,手指绞紧了手中的丝巾,明艳大气的眼眸之中是难以压抑的怨恨。 卫徵不用动脑筋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自觉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便自行与她道了声别,错身擦肩而过往东宫外走去。 “闵儿……” 在他错身而过的瞬间,太子妃张口说了话,可又想起什么来收了声。 贤王与太子皇后之间的恩怨她不可能不知道,无论站在哪个立场,卫徵都不可能会救害死自己母亲的仇人的儿子。 她眼眶泛了红,指甲死死的陷入了掌心,丝毫不觉得疼痛。 卫徵头也没回的离开了皇宫,再回到王府时,已是过了晌午。 他一心记挂着卫三,越是临近主殿,脚下的步伐就越是匆忙焦急。临了要踏进殿门时,他理顺了衣襟上的皱褶,确认身上一丝不苟后,才抿着唇端着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闲庭信步的走了进去。 他视线不经意的一扫,主殿里的婢女和仆从噤若寒蝉的站在寝殿门扉两侧,而屋檐下的台阶上,卫三挺着个肚子跪得板板正正的。也不知跪了多久,深秋午后的太阳不算猛烈,也晒得他脸颊飞红,鬓边汗湿。 “谁让你跪着的!?” 卫徵气急败坏的冲了上去,哪还有半点之前的泰然自若? 第76章 七六他与卫三之间有着很大的认知错误…… 卫三承认他在赌,赌卫徵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恻隐之心,赌只要自己示弱求情,他会心软把孩子留给自己。 他垂着头心中惴惴不安,面上却极为平淡的说:“随云犯了错,跪着是应当的。” 卫徵眉头一皱,以极为不认同的强硬语气道:“你确实有错,可怎么罚什么时候罚,本王都还没做决定,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了?” 他作势要将卫三扶起,可卫三却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轻轻按了下缓缓的摇头,态度极为坚决。 这可就让卫徵有些恼火了,他不舍得冲卫三发火,后头的婢女和内侍就成了出气筒。 他问婢女:“侧妃跪了多久了?” 婢女瑟缩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回道:“大约有三个时辰了。” 也就是说卫三从早上就跪到了现在,卫徵面色阴沉得风雨欲来。 他阴恻恻的说:“侧妃要跪,你们就不知道拦着?” “没拦着也就算了,为何还没差人来禀告本王?” “奴婢该死!” 回答的婢女被吓得红了眼眶要哭不敢哭的,连同其他内侍婢女都被纷纷跪了下去连声告饶。 “李旦呢?他又在哪里?如此玩忽职守,你们就是这样侍候主子的?” 卫徵呵斥完了婢女还觉得不够,又点起了管家的名字,大有问责到底的意味。 婢女内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细细的抽噎着。卫三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想因为自己一己私欲连累了无关的人。他轻轻唤了声:“王爷,与她们无关,是我非要跪着的。” 卫徵盯着他不再说话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齿的说:“卫三,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卫徵不顾还有旁人在直接喊了他的本名,可见这回他是真气上了头。 卫三瞳孔震颤,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捏紧了一般,刺疼到麻木。 终究是他高估了自己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这场豪赌,他大约是输了。 卫三眼中的光缓缓消散,他咬着下唇,嘴皮被咬破染了满嘴的血腥都不觉得疼。 他趴伏下身,语气苦涩的道:“是卑职逾越了,但请主子责罚。” 卫徵都被气笑了,卫三做着这番姿态,好似到头来都是他在无理取闹一般。他恶狠狠的咬牙道:“你确实是做错了。” 他说着俯下身,不由分说的将卫三直接拉了起来,而后拦腰打横抱起。 还在等着被宣判死刑的卫三只觉得突然天旋地转,下意识就伸手揽住他后颈,怔怔的看着他怒气冲冲的侧脸,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卫徵本是气极的,可掂着怀里的人,明明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却轻飘飘的一点分量都没有,抱着都觉得硌手。 小死士最是忠心耿耿,想必也是苦苦挣扎了许久才决定叛逃,流落在外吃了两个月苦头同时,恐怕也是内心备受煎熬。如今被抓了回来,自知犯了错想着坦白从宽自行认罚讨他开心也是正常,他何必这般小肚鸡肠的与他置气,让他更为不安? 卫徵心底给卫三找了无数理由,越想越觉得不应该,原本冷硬的态度渐渐缓和了些许。 只是他气消了大半,却不能当真这样就放过了卫三,省得他以为自己已经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日后怕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他冷哼了一声:“本王要好好罚一罚你。” 他说着一脚踹开了寝殿的房门,径直抱着人走了进去。 婢女们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起身将房门关上,而后自觉的退到了庭院之中…… 卫三被抱着放到了软榻上,说着要好好罚一罚他的人抽身往内室走了去,再回来时手捏了个药瓶。 他眼看着卫徵随手将药瓶搁到了矮桌上,而后俯身一手撑着软榻的边缘,一手撩开他衣襟勾住裹裤的系带。 温热的指尖不经意碰瓷到腰腹的皮肉,卫三浑身一抖,下意识抬手去压住他的手背。 “主子?” 他不甚明了,这是要做什么? 卫徵却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只是冷言冷语的命令道:“手撒开。” 此前卫徵可从未对他甩过脸色。 果然……主子已经厌弃他了…… 卫三手一僵,垂着头蜷缩着手指抽回了手。 卫徵瞧着垂头丧气一脸失落的死士,解气之余又难免心疼。 他一言不发的将卫三的裹裤扯了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卫三本就因为常年不见光而异常苍白的膝盖因为长时间跪着,已经充血肿胀青紫了一片,刺目又碍眼。 卫徵抿紧了唇,内心极度不满,抬眸想呵责卫三自讨苦吃,可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他抬手取了药瓶,药膏冰凉,在指腹的推磨下一点点覆盖在膝盖的淤青上。 淤青想要散得快就必须用力推压,卫徵下手的力道不轻,而卫三咬着牙硬是一声都没吭。 过了大约半盏茶时间,膝盖上的淤青才算是被推散了一小半,不如一开始看着那样触目惊心。 卫徵对这结果不是很满意,但过犹不及,剩余的淤青还得后面慢慢上药推散。 他将药瓶重新放回矮桌上,这才拖了根椅子与卫三面对这面坐下,端着一副铁面无私的冷厉神情说道:“卫三,本王给你一个机会解释,你若是不能说服本王,可就别怪本王把你锁起来。” 在卫三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他是真的想过把卫三抓回来以后锁起来哪都不能去,连锁人用的镣铐和铁链都已经叫铁匠打造好镶在了墙壁上,只是他终究还是没舍得给卫三戴上,而是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生怕吓坏了他。 他这般的怜惜卫三,可偏偏卫三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气他,挑战他的忍耐力。 若是卫三理由合理,再放软些态度好好哄一哄他,把他哄高兴了,他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原谅卫三。 卫徵好整以暇的等着卫三解释,后者却抿着唇沉默了良久。 卫三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平铺在软榻缎面上的手指蜷缩曲起,无意识的抓挠着。 在卫徵不耐烦之前,他终于鼓起勇气与卫徵四目相对:“这个孩子……主子打算如何处理?” 卫徵一愣,孩子如何处理? “本王的嫡长子,自然是要好好养着。” 他说得理所当然,不理解卫三为什么会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嫡长子啊……主子果然是要准备过继到未来王妃头上的。 卫三的心都凉了,他唇间微抖,勉为其难的强迫自己讨好的笑着道:“孩子能不能……留给卑职?” “什么意思?” 卫三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好像信念和世界一瞬间崩塌了一般,摇摇欲坠的。卫徵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他试图理清卫三话语里传递的逻辑,后者却红了眼眶,狼狈底下了头。 他听到卫三哽咽的说:“您以后肯定还会有其他孩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可卑职只有这一个孩子,能不能不要将他抢走。卑职会将他送得远远的,不会让他影响到您和未来王妃的感情和生活的。” 卫三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卑劣,明明孩子跟着主子才是最好的选择,是他贪心任性,想要留在身边。 贤王嫡长子啊,那是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求不来的尊贵身份。 作为一个合格的爹,他应该放手才对。 卫三一瞬间卸了气,绝望的叹了口气,心情苦涩的说:“抱歉,主子就当卑职在胡言……” 他未说完,却是被打断了。 “谁告诉你本王要把孩子抢走的?” 直到这时,卫徵才清楚的认识到,他与卫三之间有着很大的认知错误。 卫三以为他费尽心力把他找回来,是为了他肚子里的孩子。可他所求的,明明就只是卫三这个人,无关其他任何东西。 诚然孩子的存在确实让他欣喜,可若是要在孩子与卫三之间做出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卫三。 “卫三,抬头看着本王。” 他命令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和不容置疑。 卫三浑身一震,他不想让主子看见他如今狼狈的模样,可死士的本能却让他不得不抬了头。 他半垂着眼睑,下颌线绷紧,像等待宣判死刑的囚徒。 “我此前有没有跟你说过等此间事了,我会八抬大轿把你明媒正娶迎进门?本王的王妃只会是你,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 “本王的嫡长子只会有两个父亲。” 卫徵向来骄傲自负,想做什么事就做了,想要什么便要了,从来不会向旁人多解释过什么,这次却是为了卫三低了头。 他执起卫三的手,放在掌心里,轻柔的合起,小心翼翼的态度像在私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本王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本王心悦于你?” 他从未这般放下身份和脸面,就为了跟一个小小的死士表白。 卫徵满心以为自己都这样剖白内心的真实想法了,小死士肯定会感动得不知所以,可小死士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无措又茫然的说:“主子何必又要骗我呢?” 像他这样的人,无趣呆板,身份卑贱,哪里值得主子喜欢? 第77章 七七王妃不要我了 卫三与卫徵,始于一场意外,后来将错就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欺骗。 那个披着卫六人。皮。面具之下的人,让他受尽了屈辱恨之入骨的人,竟是自己最为敬仰,视若神明的主子,这个认知如鲠在喉,让卫三难以释怀。 他极为平静的说:“想必主子也知道那张人。皮。面具卑职已经看到了,卑职提起这个并不是在质问什么,主子也无需解释,若是这些时日属下的表现让主子觉得开心,倒也算属下还有些用处。主子如果想要卑职继续陪您玩这强取豪夺的戏码,大可直接明说,卑职终归是会听您话的。” 他早就替卫徵找了无数的理由开脱,也很清楚的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卫徵对他做什么都是应该,可欺骗本身就是既定事实,他无法做到不在意。 所以……不要再用这容易让他误会沦陷的温柔来欺骗他了,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会疼。 “你不信本王喜欢你?” 卫徵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小死士认真的神情不像作假,他又急又气,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话到喉间又哑了声。 他确实一开始就只把卫三当成个有趣的小玩物,只想着等哪一日腻了味就抛弃一边,后来是他自己食髓知味渐渐意识到卫三的好动了心,也是他越来越贪心,既想要卫三的身,又想要他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心。 卫三只是看起来呆实际上一点都不傻,心里比谁都看得清,他从未真正把自己摆在与卫徵同等高度上,他把给卫徵当男宠当成是个任务,一但任务结束就会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开,不会去奢求卫徵有真心,自然也不会让自己付出一腔爱意。 一场以欺骗为基石的感情,一旦撕开了华丽的伪装,便会顷刻之间轰然倒塌。 卫徵终究还是自食了恶果。 那之后不欢而散,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卫三日渐沉默,不再提起孩子去留的问题。 卫徵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卫三不信任他,推心置腹的话说得再情深义重,都显得苍白虚假。 生平第一次,卫徵逃避了,他借口宫中事务繁重躲了两天,每日不到鸡鸣就起身离开,直到熄了灯才回。 卫三从不过问他去了哪里,安安分分的呆着寝殿里扮演着他的云侧妃。 卫徵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无处撒,直到段林带着个人回了死士营。 卫徵直接去了死士营,段林告诉他人在邢堂里拷着。 在走去邢堂的路上,卫徵问了声:“查清楚他为何要纵火烧卫三了吗?” 段林脸色扭曲,不知该如何开口。 卫徵疑惑的侧目看向他:“没查到?” 未免被卫徵怀疑自己的办事能力,段林立马正色道:“查清楚了,就是……” 他欲言又止的组织了一下措辞:“纵火的人名叫牛三娃,犁头村人,今年已经年近三十,是犁头村里出了名的光棍。卫三隐姓埋名期间,他曾请媒婆替他向卫三说亲,卫三没同意。” 卫徵面色逐渐阴沉,凶狠得仿佛要将人抽筋扒皮再挫骨扬灰。 “他好大的胆子!本王的人他都敢肖想?” 卫徵差点捏碎了拇指上的玉扳指。 段林就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默默往后退开了半步,免得等会儿被气上头的主子殃及了池鱼。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牛三娃说是因为被卫三拒了婚,他才会恼羞成怒一时冲动纵了火。” “一时冲动?”卫徵冷笑了一声,“本王那日可是看了个分明,门窗都叫他用木柱给卡死了,摆明了就是早有预谋。” 若不是因为门窗被堵死,卫三怎会破不开门冲出火海?若不是他临时兴起找了过去,他这辈子就都见不着卫三了。 那天晚上那场大火,卫徵现在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段林不知这其中竟然还另有隐情,他死死的皱起眉头,将自己察觉到的异样说了出来。 “属下也觉得那牛三娃应当还隐瞒了什么。属下去犁头村查线索的时候,听到那些村民闲聊时说他求亲没成后那啥了……”他憋不住的抽了抽嘴角,“那啥了母猪。村民说像是中了邪一样,理智全无,拉都拉不开。” 卫徵……卫徵脸上神情一言难尽。 段林也觉得过于猎奇,没在这上面说太多,转而分析道:“属下看应当不是中邪,倒是有可能是得罪了卫三,让卫三给使绊子算计了。” 出了这种事,牛三娃成了村子里的笑柄,纵火报复倒是说得通了。 卫徵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卫三不会无缘无故的针对谁,他必然是做了什么让卫三生气的事情。” 事实证明卫徵一点都没有偏帮,当暗一从牛三娃嘴里翘出事情的所有经过后,他当场就气笑了,沾着辣椒水狠狠抽了牛三娃好几鞭仍觉得不解气。 “把他命根子给本王剁了喂狗,让他亲眼看着。” “他想怎么烧死卫三的,那就让他从头到尾体会一遍。”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决定了牛三娃的下场,卫徵下完了命令之后就没再管他的死活问题。 卫徵想着卫三不在自己身边时受了那么多苦就越发心疼,恨不得马上回到卫三身边好好哄一哄他,可转念一想到卫三最近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就觉得郁闷。 他觉得继续这样下去不行,再一次放下身段拉下脸面去问段林:“本王做了让卫三不开心的事,你说本王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 段林极为惊奇的撇他一眼,随后觉得自己反应好像太大了,瞬间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试探着道:“这得看主子做了什么事了。” 之前段林只知道卫三受宠,但直到现在才明白他在卫徵心里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能让主子这般放下身份不耻下问只为了哄他高兴,可想而知主子是有多在乎他。 段林不免心中唏嘘,果然他之前的直觉没有错,陷得更深的不是卫三,而是卫徵。 两个人都算是段林看着长大,从前他可从未将这天差地别的两人联想在一起,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贤王最后竟然栽在了一个小小的死士身上呢? “一定要说?” 卫徵不太想让旁人知道他和卫三之间太多的事情,尤其是自己还换了身份骗过卫三这事。 虽然他办的事确实挺不道德的,可脸面还是要的。 “也不是非说不可。” 段林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哪会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当即递了台阶给他下。 “卫三吃软不吃硬,您向他装一下可怜示一下弱,把他态度磨软了,后头可不就好办了?” “你意思是说……” 卫徵沉吟片刻,觉得极为可行…… 主殿寝宫今日比往常熄灯要晚上了半个时辰,卫三静坐在客堂里,身旁两名掌灯婢女昏昏欲睡却不得不强撑着。 换作是之前卫三早便睡了,只是今日他存了要与卫徵说开的心思,便也就一直等到了眼下,只可惜始终没等到想要等的人。 他问身旁的婢女:“王爷还是没回?” 婢女摇头道:“门房那边没有消息传来。” 卫三抿唇不语,抬手遣退了婢女。 “你们都下去吧。” 婢女们躬身退了出去,厅堂内只剩了他一人。 卫三看着门外的夜色出神,冷静了两日他也想通了,一直这样不清不楚下去不是个办法,孩子的去留总要解决,他们两之间这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总要有个了断。 只是卫徵刻意的躲着他他并不是察觉不出来,严格来说这两日他们只见了一面,卫徵天不亮就走,直到他睡下了才回,想要见着人,只能用等这种愚笨直接的法子。 在卫三等得昏昏欲睡时,外间总算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 卫徵回来了,是被段林搀扶着回来的。也不知是喝了多少酒,醉醺醺的,路都走不稳当了还不忘了嚷嚷着要见卫三。 卫三瞬间就清醒了,眉心紧锁,颇为担心的迎面走了上去。 “主子怎么喝了这么多?” 卫三从没见过主子喝醉过,这还是第一回。 段林无奈的叹了口气:“主子这些天心情烦闷,今个夜里一个人喝闷酒,我劝都劝不住,结果就是不小心喝大了。” 卫三一怔,意识可能是因为自己同主子闹了别扭,所以主子才回心情不好。可是…… 主子竟会因为他喝闷酒喝大了? 卫三是不信的,可内心深处却隐约的涌上一股愉悦之情。 “卫三……” 喝醉了酒的人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在认出面前的人是他最爱的小死士后,卫徵立马伸手将扶着自己的段林推开,跌跌撞撞的往卫三身上靠。 “主子别闹!小心些!” 卫徵脚下不稳当差点绊到脚摔一跤,卫三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急着上前去扶人的同时又要小心不碰到肚子,一时之间显得手忙脚乱的。 而醉鬼本人却没心没肺的搂着他傻笑:“不,不对,这是本王的王妃!” 他傻笑完了又转瞬变了脸色,眉头一皱红了眼眶,委屈巴巴的嘀咕:“可是我惹了王妃不高兴,王妃不要我了。” 卫三:“……” 第78章 七八只是因为是你,就喜欢上了…… 卫三是怀疑过卫徵是不是又在换着花样哄骗自己,可他身上冲鼻的酒气不似作假,神态表现看起来也却是与醉酒的人别无二致,又有段统领在一旁作证,于是心底哪点疑惑很快就消了。 他扶着将下巴垫在他肩膀上要倒不倒的人,歉然的对段林说:“劳烦统领这么晚了还要将主子送回来,后面我会好好照顾好主子的,您且先回去休息吧。” 段林自然是巴不得赶紧完成任务退场,免得影响主子后续发挥。 他帮着卫三把卫徵扶到了床榻上,临走前叮嘱了他一句:“主子喝醉了,若是发起酒疯来,你一个人处理不了就叫卫六和卫九来帮忙,今夜他两轮值。” 卫徵当然不会发酒疯,只是做戏要做全套,该有的嘱咐还是不能少了。 果然,卫三没有任何怀疑的点头说知道了,段林这才功成身退的离开。 卫徵喝醉了酒还算安分,卫三哄着他脱了外袍,正要起身去打水为他擦洗一下,却被卫徵从后头揽住了腰。 他整个人被卫徵圈进了怀里,亲昵的脸贴着脸,像极了一只粘人的大狗。 “卫三,能不能不生气了?本王知道错了。” “你理一理本王?” 此前卫徵就很喜欢握住他的手指把玩,如今喝醉了也是如此。 卫三整个人都麻了,耳边是卫徵低声的呢喃,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他不敢置信又有些茫然无措的想:主子这是在同我撒娇吗? 他想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还是极其荒诞的黄粱大梦。 如果是梦的话,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肆无忌惮一点? 卫三莫名的紧张了起来,没被握住的手无意识的抓挠着衣摆的布料,喉结也因为吞咽的动作轻轻上下滑动。 “卑职……没有生气。” 他说着这话时,自己都不信,醉了酒的卫徵只是被酒精麻痹了大脑可不是傻了,当即不依不饶的缠着戳破了他的口是心非。 “撒谎,你明明就在生气,这两日你只同本王说了一句话。” 卫徵提起这个就觉得委屈,整整两日才见了一面就算了,卫三只跟他说了一句早安问候,之后就一句多的都没有了。 明明他才是作为主子的那一个,偏偏到了卫三面前这般的卑微。 卫徵不是没想过强行命令卫三原谅自己之前的过错,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卫三肯定会听话,之所以没有这么做,还是因为他更想要卫三是心甘情愿的与他和解,而不是出于被迫出于强制。 那对卫三来说是不公平的,也只会将他越推越远。 他借着装醉将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卫三,本王是真的心悦你,这一点本王从未骗过你。” 这句话已经是卫三第二次听见了,他沉默的抿紧了唇,内心五味杂陈。 其实他并没有多么生气,只是觉得……很失望。 死士从进入死士营的那一天起,就被日复一日的灌输着他们的命是主子买来的,衣食住行一切都是主子给的,作为死士必须无条件服从主子所有的命令,保护主子为主子牺牲性命是死士最大的殊荣。 那时八岁不到的卫三被洗脑得尤为严重,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直到那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被需要的。 他会是主子登上皇位路上的一颗石子,不起眼,甚至不会被人在意,但却必不可少。 卫三将活着的信念寄托在卫徵身上,赋予了他太多美好的光环,可当知道夺走自己清白还三番四次强迫威胁自己的人居然是他最在乎的人时,那一瞬间,感觉好像天都塌了,原来*他一心一意追随着的主子,并没有他想象之中那样的好。自己之于主子而言其实也并不重要,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开心时便哄着逗弄一下,哪天不喜欢了随时都会弃之如敝履。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不对等的,无论卫徵对他做了什么都是合理的,作为死士他本就不应该有任何怨言,之所以会难过会失望,是因为他贪心了。 他贪恋卫徵所给予的唯一的温柔和宠溺,所以当发现一切都可能只是一出谎言以后,才会这样的难以接受,连对方说的喜欢他都不敢相信。 “那张人。皮。面具……” “主子有没有想过要同卑职解释?” 卫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等他脑子反应过来时,话早已经脱口而出。 他紧张得绷紧了身体,极其庆幸此时自己是背对着卫徵的,不至于让后者一眼就看穿了他内心的慌乱和恐惧。 卫三觉得他这样直接的质问肯定会惹得主子生气,立马就张口道:“是卑职逾越了,主子就当卑职再说胡话……” “本王原本想着婚宴结束以后就跟你坦白的,结果让却你先发现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耳边一声无奈的轻叹,随后身后的人掐着他的腰将他转了方向。 卫三不得不和卫徵面对面,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原本醉糊涂了的人眼神分明就是无比的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怔愣了一下,心道果然,主子今夜醉酒也是在骗他的。 他来不及难过,卫徵已经伸手掐住了他脸颊上的软肉,颇为恨铁不成钢的说:“卫三,你怎么那么笨啊?发现本王做了错事,为何不直接来质问本王呢?” 脸上的软肉被掐,卫三含糊道:“卑职不敢。” 哪有属下质问主子的,那不是以下犯上吗?就是再借卫三十个胆子他都不敢这么做。 卫徵气笑了,“没胆子质问本王,倒是有胆子对本王发脾气。” “卑职没……” 卫三只觉得主子在无理取闹,他哪敢冲主子发脾气,刚矢口否认,突然想起这两日自己对主子的态度。 好像确实是有发脾气的意味…… 他犹豫了,说到一半的话噎了回去。 卫徵见机趁热打铁道:“为了哄你,本王都拉下脸面去求段林支招了,好是让段林笑话了一番。” 卫三很是惊讶,没想到一本正经的段统领竟然会为主子出谋划策,更没想到主子装醉是为了哄自己。 为什么?他只是个小小的死士,大禹朝的贤王最不缺的就是死士,为什么要为了哄他一个死士自降身份? “主子……”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指尖无法自抑的轻颤。 “主子喜欢我什么呢?” 一鼓作气的将整句话说完,卫三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紧张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喜欢你什么?” 捏在他脸的手被收了回去,卫徵深邃的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他说:“不知道,本王不知道喜欢你什么,等意识到的时候发现已经深陷其中了。或许只是因为是你,所以便喜欢上了吧。” 他将卫三揽入怀中,低声呢喃:“日后我若是惹你生气了,你大可直接冲我发脾气,打骂本王也可以,别再一声不吭就走了。” 淡淡的檀香充斥着鼻间,那是卫徵身上独有的气息,卫三听见自己乱了节奏,震如擂鼓的心跳声。 第79章 七九坏人好事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飘飘絮絮纷纷扬扬的,短短一早就将整个京城铺上了一层白。 卫三坐在庭院的亭子里,身侧婢女正摇着蒲扇烧着火炉,茶壶里被烧开的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一阵风吹来,卷着细雪飘进了亭内,落在卫三的手背上一瞬间化成了水珠。 雪水冰凉,手指被冰了一下本能的蜷缩曲起,他垂眸看了一眼,正欲擦掉水珠,就见一道阴影投来,下一瞬整个人被裹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天这般冷怎么跑出来吹冷风?也不知道不让婢女取个暖炉来,冻着了怎么办?” 卫徵说着话时顺势将他整个人抱起,就着他刚才坐的位置坐下,然后让他坐到自己腿上,一双大手不由分说的将他的手裹进掌心里握紧。 婢女极有眼色的沏了一壶茶后起身告退,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卑职不冷。” 卫三耳根微微泛红,仍是不太习惯这样过于亲密的接触。 他觉得主子好像把他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呵护得过分细致了些。 他确实怀孕后体质弱了不少,可毕竟是死士出身,身体素质无论如何都比普通人强,不至于吹点冷风就病倒。 卫三不觉得冷,可禁不住卫徵觉得他冷。 卫徵嘴上没说什么,却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将卫三禁锢在怀里仍觉得不够,干脆将身上的披着的狐裘披风摘下披到卫三身上,将他严严实实的裹成披蚕蛹。 卫三:“……” 他算是知道自己说不动卫徵了,干脆由着他去,转移了话题道:“主子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昨日被宣召入宫后禁足令就被下令解除了,卫徵有官职在身,不需要禁足以后自然是要去上早朝的。 早朝时,除了太子以外,其余大臣们见着贤王上朝时都没觉得太过惊讶,毕竟这京中谁不知道贤王最受皇宠?在他们眼中,贤王被禁足两个月都算是重罚了。 这个点刚下朝,按理来说该在吏部点卯才是,再不济两个月没去宫里,也该是去跟皇帝皇后请安才是。 卫徵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手去倒了一杯茶,待到水温适合入口时抵着卫三的嘴唇,示意他喝口热茶暖身。 看着卫三乖乖喝完一杯茶水后,他话语含笑,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揶揄,缓缓解释道:“今日冬至各部放休一日,宫中设宴犒劳群臣,本王无意参与。和那些两面三刀的伪君子打交道,哪有早些回来陪你重要?” 自从两人说开了不闹别扭以后,卫徵说起情话都是来一套接一套的,没什么感情经验的卫三不时被逗弄得面红耳赤。 他挣扎着起了身:“冬至是该吃饺子的,主子想必还没用过早膳,卑职给您去做一碗吧。” 他说着也不等卫徵答应,扭头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一转眼怀里就空了,再定眼看去小死士都要跑没影了,卫徵好气又好笑,起身迤迤然的跟了过去。 卫三看着身子重,走路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等卫徵追上人了,厨房已经在前头不远了。 他快步追了上去,极为自然的与卫三并排肩贴着肩,戏谑的调侃道:“本王还不知你竟会下厨。” 之前落到崖底时,一路上可都是他在照顾卫三,后来回了王府又发生了太多事情,也没个机会尝试过卫三的手艺。 虽说只是包些饺子,可卫徵还是被撩拨起了兴致,隐隐期待了起来。 他心情极好,却听卫三不经意的回答了一句:“以前是不会的,只是这两月跟着李大娘学了段时间,一些家常菜学了个七七八八,便也就会了。” 卫徵一听,顿时心生愧疚。 卫三流落在外两个月,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又要躲避暗卫死士的追寻,日常吃食都得自己解决,可不得跟人学学厨艺,不然都养不活自己。 若是他当初不那么顾及颜面,将姿态放得太高,察觉自己心意的时候就与卫三好好坦白,哪会后来弄出这么一出破事出来? 他握住卫三的手,指腹在掌心处轻轻摩挲,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愧疚之情。 卫三掌心被挠得麻痒,手指无意识的瑟缩,只是他已经习惯了卫徵偶尔这般亲昵的碰瓷,便强忍着想抽手的欲望,由着他抓握着进了厨房。 正指挥着手底下的小学徒打扫灶台的王厨子见到两人的到来时极为惊讶,他正要跪下行礼,卫徵已经先一步抬手道:“王妃要为本王下厨,你们都退下。” 他说话时微抬着下颚,语气疏松平常,却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炫耀之意。 王胖子这回更惊讶了,当初王妃刚来王府没多久时曾来跟他讨教厨艺,他至今都记得那锅堪称毒药的鸡汤。 王妃下厨……王爷吃了真的不会出事吗? 王胖子心有戚戚焉,但他见王爷似乎极为高兴,自己这时要是出言提醒,岂不是极为没有眼神坏了王爷的心情? 王爷若是因此迁怒与他,那更是得不偿失。 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王胖子一瞬间脑子里的想法转了好几圈,下定了决心后立马带着小学徒们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 “王妃,他们都走了,有需要本王打下手的事情尽管吩咐便是。” 没了旁人碍事,卫徵又贴着卫三打趣,卫三颇为无奈,只觉得一直让他这样闹下去,这饺子是别想做好了。 他自然是不敢命令卫徵呆到一边去不要打扰自己,垂眸思索了片刻,鼓起勇气踮起脚,飞快的在卫徵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如蜻蜓点水一般,卫徵都没来得及感受,温软的触感就转瞬即逝了。 待他回过神来,卫三已经红着脸一本正经的扭头走开道:“君子远庖厨,主子金枝玉叶的,卑职自己来就好。况且那饺子做起来简单,也用不着您打下手。” 他不依不饶的嚷嚷:“这连亲个嘴都不是,这般敷衍就将本王打发了那怎么行?岂不是显得本王掉价了?” 他说着就作势要将卫三拉回来,好好与他亲热亲热。 只是人是抓回来,卫徵却没能得逞。 只见管家李旦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跪到两人面前。 卫徵顿时脸都黑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坏人好事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李旦连连说了几遍奴才该死,又接着气都不带喘的说明了来意。 “赵总管带着圣上口谕来了府上,传王爷您即刻进宫呢。” “宣本王进宫做什么?” 卫徵松开对卫三的钳制,直觉不好,他刚从宫中回来没多久,这个时候又叫他回去,必然是宫里头出事了。 果然,李旦慌忙解释道:“说是圣上下了朝以后突然吐了血后再没醒来,老院使说怕是不好了。” 卫徵咬紧牙关,捏着眉心深呼吸。 什么时候出事不行偏偏要这个时候,得了,饺子也吃不成了。 第80章 八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皇帝病倒得太突然,卫徵不想去也得去,他好是向卫三买了一回惨,逼得卫三答应了他好些无理取闹的要求以后,才心满意足的偷了香,扭头吩咐李旦将卫三送回主殿,自己挎着张脸进宫去了。 卫三目送他渐行渐远,心中隐约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他问李旦:“皇上当真只是病了吗?” 怎么病的这么巧? 老皇帝属意小皇孙即位,这在一些核心大臣之内已经不算秘密,小皇孙中毒病重只吊着一口气,若是直接死了那即位人选自然是要换人的,可阮行继今日就能带着小皇孙的解药赶回京中,只要没有意外,小皇孙的性命肯定是保住了。即便中毒会损伤了体质,可小皇孙毕竟年幼,身体可以后天慢慢调养,只要老皇帝不改变主意,皇位稳稳当当是属于他的。 小皇孙即位一事乃是暗中拟的遗诏,尚未昭告天下,如今小皇孙还未救回来,老皇帝又突然病倒,这皇位的归属便又扑朔迷离了起来。 老皇帝早不病倒,晚不病倒,偏偏在阮行继带着解药回来这个节骨眼病倒,若说这其中没什么关联,大约是没人信的。 李旦回道:“兴许当真只是巧合吧,这宫里头的事情,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敢多打听。” 卫三不置可否,直觉这其中不简单,只是眼下除了耐心等待,他也没办法做些什么。 “王妃,这雪越下越大了,仔细着着凉。” 李旦在后头劝了句,卫三叹了口气:“回去吧。” 从清晨就开始下的雪丝毫不见停歇,主殿内早早就烧起了地龙,室内温度暖和人待着就容易困乏,可卫三却没有半点睡意。 外头的天已经黑尽了,晚膳的点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进宫的卫徵仍没回来,连差人穿个信回来都没有。倒是晌午后入京的阮行继托人捎了个消息来,说是剖腹取子的手术他已经弄成了,能有七成把握帮他顺利生产。 这无疑是个极好的消息,可卫三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心中不安更甚。 眼看着要到宫禁的时间,卫三实在是坐不住了,他一言不发的起身,准备以贤王侧妃的身份要求进宫时,李旦又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王妃不好了!王爷叫太子给扣在宫里头了!” 卫三失手扫掉了手边的茶盏,茶盏落到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他丝毫不在意的抬脚跨过,心急如焚的问:“怎么回事?” “说是王爷伪造圣旨意图谋朝篡位,罪证确凿,太子当场命人扣押进了天牢。” 伪造圣旨谋朝篡位,卫三不信主子会在这个关头犯这种低级错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分明就是那太子趁机要除掉主子。 他攥紧的双拳,哪怕心急如焚,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若是轻举妄动,只会是在给主子添乱。 他表示自己知晓了情况,送走李管家后,转身披上披风,冒着风雪去了死士营。 此时已是夜深,死士营内灯火通明,每一个人是睡了的。 除了伪装成贴身随从,跟着主子一同被扣押进了天牢里的暗一和卫二以外,所有死士暗卫都被聚集在了段林的屋子内。 “不行!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段林拍了桌子,极其不认同卫三的计划。 “太子阴险狡诈,疑心病重城府深,你这样做无疑是与虎谋皮。” “主子虽被扣押,可他到底是大禹朝的贤王殿下,太子想要定主子的罪还得经过三堂会审。在那之前主子暂时是安全的,你不要擅自做任何事情。” 段林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的决定,死士和暗卫自然都站到了段林这一边,卫三见此不再坚持,只是心中的想法并未因此而做出改变。 天牢里,卫徵长身玉立,气定神闲的神态一点都不像被打入天牢的囚犯,好似只是来这牢房观摩一般。 老皇帝病得实在是蹊跷,卫徵一进宫刚见到老皇帝,赵福就神情悲戚的将一封圣旨递到他手中,他甚至都来不及打开圣旨,就被突然闯入的太子和朝臣,以及赵福突然反叛指认他逼迫其伪造圣旨意图谋朝篡位,安上了子虚乌有的罪名押入了大牢。 太子这么一出确实打乱了他的计划,可事态发展尚在他掌控之中,他倒是没有因此而乱了分寸,唯一让他忧心的只有卫三。 也不知卫三听了他被捕入狱的消息会不会心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甚至来不及让宫中的暗线向王府传递消息。以他对卫三性格了解,只怕卫三一定会想尽办法的来救自己。 卫徵既甜蜜又苦恼的轻叹了一声,只希望老太傅和太子妃动作能快一些,早点将自己捞出去,免得卫三做出什么傻事来自己来不及阻止…… 皇帝病重昏迷眼看着是要不行了,贤王因谋朝篡位的罪名被打入天牢等候发落,朝中一时人心惶惶,太子临危受命,让朝臣推崇着暂时代替老皇帝临朝摄政。 不过短短几日,整个朝廷皇宫几乎都落在了太子的把控之中。 “老七还是不肯认罪?” 御书房内,太子卫衡正批阅奏折,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身旁躬身研墨的成兰闻言指尖抖了抖,他不动声色的摇头道:“贤王骨子硬,死活不认罪,一口咬定了是被算计冤枉的。” “罪证确凿了还狡辩。” 太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成兰,你替孤去好好劝劝老七,他若是早些认罪,父皇念在以往疼爱他的情分上肯定不会伤他性命,顶天了就是贬为庶人流放边疆,也好过做了一番无用功再被定了死罪来得好。” 太子笑意不达眼底,明明嘴角是上扬的弧度,却阴狠得令人心惊。 他从袖袋之中取出一个朱红色的小瓷瓶,指尖抵着瓶身轻轻往前一推。 “老七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如何选择的,你替孤……好好劝导他。” 成兰心头一震,脑子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但他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一言不发的将那瓷瓶握进手中,迅速收起。 他退到桌案前,躬身行礼道:“臣,遵旨。” 80-90 第81章 八。一你不会背着我们打坏主意吧 成兰从御书房离开后就一直愁眉不展,这太子可真够狠毒啊,还未登基为帝呢,就已经开始卸磨杀驴了。 若是贤王在牢中被毒死,事发后太子完全可以将他推出去顶罪,毕竟人是他见的,毒是他下的,贤王是他走后死的,而他也是众所周知的太子党羽,为了助太子登基对贤王下毒手也不是不可能,届时他就是长了一百张口也百口莫辩。 若是贤王没死成被救了回来,太子也可以说是他自作主张,自己全然不知情。 让自己手底下最信得过的心腹去毒杀贤王,无论最后成功与否,太子都是既得利益者,从头到尾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成兰明知太子是挖了坑等着他跳,他却不得不去跳,只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蠢货。 太子想要一石二鸟,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么的胃口,不会被两只鸟噎死。 他目光不经意的扫向御书房外侯着的小贵子,那是从小就跟着太子的贴身内侍。 “小贵子,你过来一下,太子有事交代你同我去办。” 他笑吟吟的朝小贵子招了手,小贵子可是认得他的,也清楚他极为受太子看重,没有任何犹豫就走了过去。 “不知太子有何事吩咐奴才?”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明日你寻着时间来找我便是了。” 成兰买了个关子,没有明说,小贵子反而深信不疑了。他跟着太子最久,很清楚太子吩咐人办事是不会明说目的的,只等他们自己意会,自然对成兰遮遮掩掩的话语也不带半分怀疑。 他点头哈腰道:“奴才知道了。” 成兰满意的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他出了皇宫后就回了自己的府邸,明面上是乏累了要午休歇息,实际上转头就易容成了个运送泔水的车夫,摇摇晃晃的驾着牛车从府邸小门出了府…… 贤王府内气氛极为严峻,这是贤王被关押进大牢的第四日,三堂会审只审了第一回,贤王拒不认罪,手头又有皇帝亲赐的免死金牌,唯一的证物盖了玉玺印章,谁也不敢断言这圣旨是真是假。 太子想要全自己的名声,就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的迫害他,一审没断定个罪名下来后,贤王只能继续关押大牢之中,等着皇帝醒来后再做定夺。 卫三这几日成宿的睡不好,一入梦中就看见卫徵浑身是血的望着他笑,既不说话也不让他靠近。他越去追,卫徵离他就越远。 这么几天折腾下来,卫三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的软肉又掉没了,整个人清瘦得裹在宽大的狐裘里显得空荡荡的,好似风一吹就能将他吹折了。 若不是期间有暗线冒着被发现身份的风险传了卫徵口信来,卫三绝对是坐不住这么久的。 昨晚夜里他又做了一宿的噩梦,卫三顶着眼底的青黑,靠在软榻上闭目假寐着。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眼皮都没睁开就知道来人是谁。 “又被赶了回来?” 阮行继在他对面的扶椅上坐下,愁眉苦脸的点头:“进不去,我看那太子是铁了心要害死自己的儿子。” 他说着呸了一声,忿忿不平的接着骂道:“连自己年幼的嫡子都能下得去毒手,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这太子可真是畜生都不如。” 老皇帝至今昏迷不醒,太子把控着朝政和皇宫,阮行继速度慢了一步,禁军统领带他进宫前被拦了。 太子下命,除有通行令牌者,严禁一切可疑人员进出皇宫。阮行继一个赤脚大夫自然是没有宫里头的通行令牌的,被当时就被守门的门将撵出了宫门。 小皇孙可还等着解药救命呢,却怎么也没想到临门一脚,竟被门将拦在了宫门外。 禁军统领听命行事,自然帮不了他。 太子妃与钟桐老院使都在东宫,阮行继可联系不上他们,老皇帝和卫徵那边更加是不用想,他只能先回了王府再做打算,没成想这一打算就过去了几日。 今日又去了一趟,不出所料仍是被拦下了。 “卫徵那边有没有给个准信,这小皇孙我还不乐意治了。” 阮行继也是有脾气的,又不是他上赶着要治人,三番两次遭撵,他不要面子的吗? 卫三给不了他答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主子并不在意小皇孙的死活。 他也不能随意做决定,只能劝说阮行继耐着点性子,先走一步看一步。 阮行继心底气不顺,但看在他的份上没再说什么,转而关心起了他腹中的胎儿。 “你肚子里的小崽子满打满算也有七个月了,这最后两个月很关键,你可得注意着点,切忌不要情绪大起大落,也不要做任何过激的行为,小心动了胎气。” 男人生子到底罕见,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阮行继虽然见识过不少疑难杂症,可这事还是第一次遇上,自然也不敢随意托大。 卫三不置可否的抿唇,阮行继瞬间警觉:“你不会是背着我们打什么坏主意吧?” 卫三摇头否认:“没有,你想多了。” 他说这话时分明是迟疑了一下,阮行继可不信他,但他明显是不打算承认的,阮行继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心里想着回头让段林看着他点。 送走了阮行继,卫三也没了困意,他起身拢紧了狐裘,让婢女取了个手炉来,踩着地面被清理过但仍有积雪的鹅卵石小道,沿着庭院慢慢走动。 婢女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跟着,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脚下,生怕他脚滑摔了伤到了肚子里的小世子,到时候自己就是掉十个脑袋都弥补不了过错。 卫三走了几圈就乏了,由着婢女将自己送回了寝室,刚把婢女屏退关上门,他眼底闪过一丝狠戻的杀意,抬手射出数枚淬了毒的银针。 “谁?” 寒芒一闪而过,银针撞在长剑剑身上,窸窸窣窣的落到了地面上。 “卫三,你这怀了孕这脾气也跟着见长了不少啊。” 来人笑吟吟的收了剑,卫三一愣,惊讶得睁圆了眼:“卫一?” 第82章 八二我还没那么娇弱 贤王府最近被盯得很紧,卫三怎么也没想到卫一竟会在这种时候冒险前来。 “主子在牢里过得可还好?” 他眼下最关心的就是卫徵的安危,卫一向他保证道:“放心吧,还没人敢为难主子,主子暂时没什么事。” 天牢里的人让兵部尚书和太子妃打点过,加之卫徵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是皇帝亲自下命削了他的爵位封号,谁都不敢随意动他,更别说什么私自行刑逼供,否则太子也不会想出借刀杀人的阴招。 卫三听到卫徵没事稍稍松了口气,只是见不着人,他仍是无法安心。 他想也没想的问卫一:“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主子一面?我有事要与他商议。” 卫一挑眉笑了笑:“巧了不是,我来这儿就是要你去天牢找主子的。”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卫三眼底闪过一抹惊喜,说着就脱下笨重的狐裘披风,转身欲要去换上一套轻便的衣裳。 “等等!不是现在去。” 卫一慌忙将他拦下,在他不解的眼神下解释道:“你得明日才能去,而且不能自己一人去,得带着太傅一起,最好把左相也拉上。” “为何?”卫三更茫然了,见主子商议大事,为何要带上这么些个外人? 卫一神秘的道:“你到时候便知道了。” 他嘴巴一向严实,只要是他不想说的,谁来都撬不开他的嘴,卫三自知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见不着主子了,只能耐着性子送走卫一,而后立马命人备了马车,亲自出门去了一趟太傅府。 之前卫徵带着他去过一次太傅府,因为他过于出挑貌美的样貌,门房至今都对他记忆犹新,在听闻他的来意后也没做什么为难,客客气气的就去替他送了拜帖。 出来迎接的人是太傅府上的管事,管事将他带入了府内专门待客的宴客厅内才说明了情况。 “这个时辰老爷应当刚从国子监离开没多久,您请稍等片刻,等老爷回来了奴才马上通知您。” 卫三无可无不可的点头:“麻烦管事了。”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太傅也没怠慢他,听说他来了以后直接就过来了。 “云侧妃怎么来了?” 太傅态度客气疏离却没失了礼节,卫三转身朝他见礼:“见过太傅。” 他身上披着一件宽大厚实的狐裘披风,恰恰好将肚子遮了个严严实实,抬手时披风被带动掀开一角,但因为弯腰的动作,没叫人发现他鼓胀得不同寻常的肚子。 在场无人发现,太傅自然也是没有,卫三被他托着手臂扶起站直身,直言不必多礼,转头让管事去沏壶好茶上来。 “招待不周,还望云侧妃见谅。” 太傅示意他落座,卫三顾忌着身上的秘密,摇头道:“太傅不必多礼,小生来寻您是有一事相求。” “哦?不知云侧妃所求何事?” 太傅扫视了一圈宴客厅内的下人,下人们立刻领会的纷纷离开,最后一个踏出门槛时,没忘了将房门合上。 没了外人,太傅就不再遮遮掩掩的了,直言道:“如果你是为了贤王的事所来,那么很抱歉,老夫帮不了你什么。老夫虽为太傅,可并无实权,做的只是教书育人的活计,朝廷上的事情老夫可插不了手。” 他并不知卫三的真实身份,只知卫三是贤王强抢回来的普通书生,刚开始时是极为看不上这个为了苟活而失了文人风骨屈居人下的书生的,后来虽然对他有所改观,可到底还是存了几分瞧不上眼。 他猜想卫三这个时候来寻他,定然是为了恳求他向太子为贤王求情,只是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明着插手这件事情。 他直接就把话说死,堵死了卫三所有的路。 他原以为卫三会失望难过,却不曾想卫三竟极为冷静自持的摇头道:“小生并非让太傅去为王爷说情。小生所求,是另有其事。” 太傅这回是猜不透他的意思了,疑惑的挑眉道:“哦?那是为何?” 卫三笑道:“小生作为贤王的家眷,应当是有权去探监的吧?小生想请太傅与左相带我进天牢一趟。” 普通的探监可不会拉上他和左相,太傅不动声色的笑道:“侧妃探监,我们跟着去,不合理吧?” 这几日牢里也没传出个什么风声来,有那位的暗中吩咐,贤王在里头可好着呢。 卫三也没给他做什么解释,只是直言道:“合不合理,太傅明日随小生去了,不就知道了。” 太傅沉吟片刻,不置可否,但卫三已经可以笃定他一定会去,并且还会把左相也一起叫上。 从太傅府离开已是日暮西山,还是刚开始接待他的那名管事将他送到了府门。 卫三满眼悲痛失落的与那管事说:“我与太傅说的事,还请管事能帮我提点一两句。” 他说着塞了一锭金元宝到管事手中,管事极为为难的推拒道:“奴才说是个管事,实际还是个下人,主子的想法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左右的呢?云侧妃,恕奴才不能帮您这个忙,眼下天都要黑了,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没能达到目的,卫三失望的卸了手上力道,但还是将那枚金元宝赏给了管事。 他低着头无声轻叹,眼眶微红,一副我见犹怜的脆弱模样,谁见了都会心软。 管事看着他失魂落魄的上马车离开,摇头轻叹道:“没想到这云侧妃对贤王这般情深义重,可惜了。” 远处一道黑影一闪而逝,管家揉了揉眼睛,定眼看去什么都没有,他只当是天色昏沉看花了眼,只疑惑的*挠了挠头,便转身进了府门。 东宫。 “贤王侧妃去见了太傅?” 太子托着茶盏低头吹拂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忽而玩味的笑了笑:“倒是把他给忘记了。这么关键的人物,怎么能少了他呀。” 太子放下茶盏,对堂下的手下道:“去,把云侧妃给孤请过来。” 手下有些迟疑道:“可是贤王府内戒备森严,恐怕……” 太子面色不虞的打断他:“他还能一直待在王府里?见机行事会不会?这点小事都要孤教你们吗?” 手下瞬间噤声,垂头受训,等他熄了火气后,才敢起身告退。 太子起身来回踱步,卫三忽然去找太傅一事虽是常理之中,可还是让他心生了警觉。 总感觉最近的一切都发展的过于顺利了一些,好像背后有人在推一把似的。 他面色阴沉的沉吟片刻,眼底闪过一抹狠毒的冷色。 常言道夜长梦多,果然还是要尽早解决了卫徵这个绊脚石才是…… 卫三回了贤王府哪都没有再去,因为担心卫徵安危,他这几日胃口也不是很好,但为了明日的大事,他还是强迫自己好好的用了膳,又早早熄灯歇下。 翌日清晨,又是一夜梦魇的卫三精神不算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疲惫和颓丧之意,但凡是旁人见了都会认为他就是个为丈夫境遇忧心的痴情种,感慨一声侧妃与贤王伉俪情深。 离与太傅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可从贤王府到京中距离尚远,卫三连早膳都没吃几口就让下人备了马车,匆匆离府往京城天牢而去。 今日又下了大雪,纷纷扬扬的,比冬至那日下得还要猛烈许多。 卫三站在马车旁,细雪飘落在披风的绒毛上,随着绒毛晃动。 卫四撑着伞劝道:“外头冷,还是回马车里等吧。” 卫三身上厚重的狐裘披风将寒意阻挡了绝大部分,手中又捧着手炉,所以并不觉得冷。 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不冷。” 旁边的卫九瑟瑟缩缩的打着摆子,双手合十哈了口热气取暖,闻言煞有其事的反驳道:“这天寒地冻的哪会不冷啊,我都快冻成冰雕了。三哥还是听四哥一句劝,要是你得了风寒病倒了,主子知道了非削了我两不可。” 卫三好气又好笑的曲着手中敲了他脑门一记:“就不能盼着点你三哥好?况且你三哥我还没那么娇弱,即便是现在,收拾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卫三可不是在托大,他可不是什么手无寸铁的书生,或许身手不如以前灵活,可想要取一个人的性命,还是做得到的。 卫九立马捂住了嘴,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卫四鄙视的看他一眼:“出息!” 几人谈笑间,远处走来几名带刀的侍卫,他们目光坚定的看向这边,径直走了过来。 “云侧妃,太子殿下想要见您,劳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领头的侍卫表明了来意,他语气不算客气,说是请,实际不给卫三任何拒绝的余地。 卫三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疏离客气道:“既然是太子殿下要见我,我怎可不去?” 卫四与卫九同时看向他,极其不赞同的微微摇头。 卫三恍若未闻,只吩咐卫九道:“小九,你且回王府跟李管家通报一声,就说我要去东宫一趟,让他今日午膳不必准备了。” 卫九也是个机灵的,一听就听出他话语中的玄外之音,顿时应了声是,转头就跑,侍卫们都来不及阻止。 卫三皮笑肉不笑的道:“劳烦前头带路吧。” 第83章 八三太子这就是在明着跟他说软禁…… 太傅与左相都是极为守时的人,两人一早相约一同出行,坐着一辆马车到了天牢外。 两人远远的就见着贤王府的马车迎面而来,一群带刀的侍卫将马车围了起来,从着装来看,似乎是东宫的人。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疑惑和惊讶。 两辆马车擦肩而过没多久,车窗被人敲了敲,太傅二人心生警惕,却见一个相貌普通满脸麻子的青年悄悄探了个头进来对二人道:“我们家侧妃遇到了点小麻烦,恐怕是要劳烦两位大人白走一趟了。” 说是小麻烦,可眼下情况来看却是十分棘手。 太子的人突然找上了门,还偏偏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拦住人,想必是已经收到了什么风声,此时他们两人是绝对不能暴露出来的。 太傅不由得心中庆幸,幸好没坐家中常用的马车,而是留了个心眼让仆从去临时买了一辆新的,不然单看马车就会被太子认了出来,届时可就麻烦了。 两人沉吟着点头示意明白。 青年通告完便转身急匆匆跑了,太傅撩开车帘透过车帘缝隙看着已经走远了的王府马车,沉声问:“我们还进不进去?” 云侧妃都让太子的人带走了,天牢内外还不知道有多少是太子的眼线,他们这个时候冒然进去,恐怕不妥。 左相泰然自若的理了理衣袖,头也没抬就说:“自然还是要进去的。” 太傅对他的决定没有半分的惊讶,只附和的点了点头。 两人并未急着下马车,而是等了一会儿才下马车,只是人还未站定就见着天牢大门外出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不是成状元郎和太子的亲侍吗?”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惊讶…… 东宫。 侍卫只把卫三带了东宫宫门外,里头轻易不让人踏足,除了卫三被管事公公领走了以外,卫六和其他随从都只能在外头等着。 管事一路领着卫三到了书房外,太子正在里头专心致志的批阅奏折,管事通报了好几声都没抬头看一眼。 管事为难的回首看了他一眼,支支吾吾的道:“云侧妃您看这……” 卫三哪会看不透这其中饱含的深意,太子这是在给他下马威。 他淡笑着道:“太子殿下事务繁重,我等下便是。” 管事这才松了口气,不再敲门的同时,也不敢将卫三一个人晾着,在没得到通传之前,他也只好陪卫三一起在大雪里侯着。 隆冬腊月的大雪天极为寒冷,卫三披了厚重的狐裘,手中又有个小暖炉捂着,倒也不算太冷,只苦了那管事冷得直打摆子。 直到手中批阅完换下一卷时,太子仿佛才注意到两人似的,颇为惊讶的抬眸道:“嗯?弟妹何时来的?” 卫三回道:“才到不久,劳太子关心了。” 太子视线扫过他肩膀处积压的一层雪花,嗔怒的骂那管事:“你这奴才怎么侍候主子的?就由着主子在外头受寒,也不知先把云侧妃迎进来。” “云侧妃身子薄,若是冻出个好歹,你叫孤如何与七弟交代?” “回去挨个二十板子,罚俸三个月好好长长记性。” 太子这一番问责下来吓得管事直接跪了下来,他有苦难言,却完全不敢为自己辩驳一句,还得感恩戴德的领了罚。 这么一通火发下来,算是给了卫三一个怠慢他的交代。 卫三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只是在太子表了态后自行抬脚迈进了书房内。 宫娥为两人上了茶水后便被太子遣到了书房外,太子并未直接说明请他来的来意,而是为他沏了一杯茶,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他裹得严严实实的狐裘上。 “云侧妃很冷吗?可要孤吩咐宫人将地龙烧热些?” 书房内烧了地龙,窗户都是锁死的,一点寒风都透不进来,卫三这身打扮在外头还好,进了书房坐下不到片刻便觉着热。 他垂眸转了转茶杯盖,受宠若惊的回道:“蒙殿下关心,那次坠崖后便伤了底子,如今便是好全了也极为怕冷。” 卫三身上是有秘密的,他自然不会把狐裘脱下来。这一脱可就得出事,他非但不能脱,还得遮掩好了这秘密。 太子眼睛毒,稍有不慎就会让他察觉出端倪来,他对卫三这个说辞将信将疑,可卫三态度笃定半点扯谎的心虚也无,只打量了一圈后便收回了目光。 卫三低头轻啜一口茶水,心中缓缓松了口气,不由得庆幸出门前自己用布将肚子缠紧了些,又有狐裘遮掩着,便是看出了他肚子比寻常人丰韵,也顶多怀疑他是穿得厚又胖了才显得肚子大。 毕竟谁会想到一个正常男人,竟会如同女子一般有孕呢? 未免让太子察觉出更多不妥来,卫三先行开了口。 “不知太子殿下传唤我来,是为何事?” 太子等的就是他开口,目的达成他也不再卖关子。他起身从书案的奏折中抽出一封信来,啪嗒一声轻轻放到桌面上,食指压着缓缓推向卫三。 “昨夜有人送了一封匿名信来,信上写得正是贤王谋逆犯上的证据。如此之全面,好似全程参与了进去一般。” 卫三一怔,垂眸看向那封已经被拆开过的信封。 太子似笑非笑的启唇道:“不知这信,与弟妹可有关联?” “太子这是何意?”卫三缓缓抬眸看向太子,眼底没什么温度。 太子指尖敲了敲,发出笃笃笃的闷响。 “贤王身边那些党羽一个个嘴巴都紧得很,又对他忠心耿耿,孤猜不出会是谁背地里反水。思来想去又觉得能知道得这般全面的,除了他的党羽,便只有枕边人了。” “弟妹这么聪明,怎会不知孤的意思?” 卫三面沉如水,藏在狐裘之中的手指因为愤怒而死死握紧,青筋暴起。 太子似乎没发现他的异样,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孤可还记得当初老七是怎么对你的,若不是他你又怎么失去平步青云的仕途?弟妹当真甘心做个只能困于后宅的玩物?” “只要弟妹肯站出来指控贤王的罪名,孤可以许诺让你全身而退,更可换个身份重新考取功名。没了贤王侧妃这个身份阻碍,又有孤的照拂,相信以随云公子的实力,日后官拜相侯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一字一句的给卫三描绘着贤王倒台后卫三能得的好处,可稍加一深思,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画着大饼,压根没有任何真心实意的许诺好处。 卫三蓦然松了手,抿唇沉吟不语。 太子胸有成竹,似乎不怕卫三不答应,他并未让卫三直接回应,而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弟妹这一路走来想必也累了,孤自作主张安排你现在这东宫里头住下,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便什么时候与孤说吧。” 太子这就是在明着跟他说软禁了,无论他答不答应,想从这东宫出去都没那么容易。 “王喜,把云侧妃带下去休息吧。” 太子唤来了方才带路的管事,让他安排卫三的住处。 管事瞧了卫三好几眼,大概是想说弟弟侧妃留宿哥哥宫中,虽说侧妃也是男子,可传出去怎么都于理不合,但他可不敢忤逆太子的决定,只能躬身做了个请。 “云侧妃,请您随奴才这边走。” 卫三起身朝太子行了礼,也不等对方免礼就兀自直起了身,转身对那管事道:“有劳了。” 在两人踏出书房时,太子含笑着提醒了句:“孤的耐心不是很好,方才的提议希望弟妹早些考虑清楚。” 卫三撇了撇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抬脚大步向前走了。 第84章 八四本王现在就要出去 曲折的回廊里,宫娥簇拥着面色憔悴的太子妃,远远见卫三被一名管事领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而后见他们去的方向是书房便心下了然了。 她折身走出廊道,扬声喊道:“慢着。” 卫三与管事齐齐应声停下,在见是太子妃后,管事是连忙跪下行了礼。 卫三眸光微闪,唇角微抿,躬身行礼道:“见过太子妃嫂嫂。” 以他的身份是无需行跪拜礼的,但礼节却不能少。 “随云怎的在这儿?” 太子妃微微颔首便算回了礼,她说话时眼角余光落到地上的管事身上。 卫三心中意会,淡笑着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下。 “殿下找你做什么?还让你在东宫留宿?”太子妃哪会不知太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故意说出来让那管事听的。 她暗暗讽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的说:“既然你被留东宫,正好嫂嫂也有事寻你,你便同本宫走一趟吧。” 她说罢转头看向那名管事:“云侧妃本宫领走了,太子问起云侧妃的去向你如实说道便是。” “可是太子妃……” 那管事还记挂着太子吩咐他给卫三安排寝宫的事,话头刚说出来,就在太子妃平静如水的目光下住了嘴。 他唯唯诺诺的应了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随云,随本宫走吧。” 太子妃朝他淡然一笑,率先抬脚往前走去,卫三应了声是跟了上去,留下愁眉苦脸的哀叹着如何向太子禀告的管事…… 卫三的身份虽是贤王侧妃,与太子妃为妯娌关系,可到底是正常男子,两人无论如何都得避嫌,独处显然是不可能的。 太子妃只能把他带到了花园之中,将身旁宫娥遣远了些没让近身。 “嫂嫂,不知您寻我是为何事?” 卫三先开了话头,他不是猜不到太子妃的意图,但他却没有直言点破。 京城的冬天严寒,这个时节能开花的花卉并不多,除了那腊梅,便只有芍药与牡丹开得最为旺盛。 太子妃手指捻着一株盛放的芍药花花瓣,闻言抬眸看向他:“随云这般聪明,应当不需要嫂嫂与你明说吧?” 太子妃说得很直接,她也不怕让宫娥们听到了传出去,能在她身边近身侍候的,几乎都是她的自己人。 卫三撇了一眼不远处低着头丝毫不敢看一眼的宫娥们,思量片刻,缓缓道:“若是我没猜错,嫂嫂是为了解药而来吧。” 太子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深沉的光:“正是。” 卫三垂下眼睑,抿唇不语片刻,复又抬眸看着太子妃隐含希冀的双目,沉声问:“我并不是阮大夫,既不知药方也不会看病,又只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空有名头的贤王侧妃,嫂嫂为何会觉得我有办法?” 太子妃说:“因为你是贤王侧妃,还出现在了这东宫里。” 太子妃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把卫三请进东宫的,但单单以卫三的身份却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东宫里,那么这其中就饱含了很多东西。 卫徵锒铛入狱,皇帝昏迷不醒,如今整个京城都是太子的一言堂,想要阻拦一个赤脚大夫接近小皇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卫三能自由出入贤王府,还多亏了太子为了维持宅心仁厚的人设,没有在钉实了卫徵罪名之前限制贤王府的人出入,但显然监视却是少不了,不然也不会在卫徵前脚刚进天牢没几天,后脚就被太子请进了东宫。 卫三早已料到可能会有此一遭,他确实做了些准备,但他现在却不能直接将药方给太子妃。 “嫂嫂应当猜得到王爷是如何入狱的,在王爷没有平安归来之前,随云不敢赌。” 他目光灼灼的观察着太子妃神情里一丝一毫的变化,权衡着眼前这个女人值不值得他信任。 太子妃并未让他失望,她说:“本宫答应过贤王,本宫会助他扳倒太子,然后带着闵儿常伴古佛,此生再不入京。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本宫的闵儿已经平安无事。” 太子妃看似拥有很多东西,可抓在手中的那些荣华富贵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人,这唯一的孩子她并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卫三颇为惊讶,没想到太子妃竟可以为了她的孩子做到这个地步。 他放下了心中的顾虑,紧接着又从太子妃这番话中,细品出了之前因为担心主子安危而被自己忽略了的事情。 主子在牢中多日,统领从头到尾都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乱,显然是主子早已做好了所有安排。 他想起那日统领的阻拦,不由得心中长叹一口气,幸好他压下主动找太子的冲动,不然怕是已经给主子添上了麻烦。 只是眼下这情况,他没主动找太子假意合作,倒是太子自己先找上了门来。 兜兜转转,竟还是殊途同归了…… 天牢内,成兰带着太子的内侍小贵子前脚刚进卫徵的牢房,话都还没说一句,突然叫来了衙差将他押了起来。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小贵子被衙差反锁双手压在地上,看向成兰的双眼之中还透露着极度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成兰看都没看他一眼,朝那两衙差使了个眼神,后者立马意会,拖着小贵子往牢房外走去,而那下了毒的食盒,则被留在了牢房里。 “属下来迟,还望主子责罚。” 没了外人,成兰屈膝跪下,朝卫徵抱拳行礼。 “比预料之中晚了两天,不过也无妨,先起来吧。” 卫徵搭着他手臂将他扶了起来,随后问起了外头的状况,成兰毫无隐瞒的将他被关入牢中以后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一一说了一遍。 卫徵瞧了那个食盒一眼,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他倒是挺有耐心。” 不过也不算意外,太子可不是卫延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想让他露出狐狸尾巴没那么容易。 “对了,卫三近来如何?有没有好好在府上养胎?” 提起卫三卫徵语气都缓和了下来,连带着嘴角的笑意也多了几分温柔。 这次被关进牢里事发突然,完全打乱了卫徵的计划。假圣旨一事明面上是太子栽赃陷害,可若说其中没有老皇帝推波助澜,卫徵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老皇帝突然病倒,考验太子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给他挖陷阱,就等着他往里跳? 卫徵极为自信老皇帝不会让他在牢里出事,为了让老皇帝消除疑心,也为了获取老皇帝的信任,他这些日子在牢里未曾轻举妄动过,死士们进不来,他出不去,想给卫三捎个信去都难。 自己突然出事又没半点消息,卫三恐怕会日日担惊受怕,回去得好好哄哄才成。 成兰并不知他不过短短几息就想好了怎么哄卫三,只闻言道:“卫三好着呢,日日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人瞧着都养圆润了些。” 未了还笑着揶揄了句:“主子这是想卫三了?” 卫徵挑挑眉,不置可否,人精一样的成兰哪会看不出他平静表面下的欣喜? 他刚寻思着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主子卫三马上就要到了时,就见卫徵突然侧目看向了牢房外的廊道。 “太傅?左相?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在天牢里瞧见这两人,卫徵倒不觉得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么赶巧,和成兰撞到同一天来了。 赵相与太傅面面相觑:“不是您让我们来的吗?” 云侧妃亲自请他们来的,难道不是贤王的意思? 卫徵听着颇为诧异,可转念一想,就猜到应当是成兰。 果然,成兰站了出来解释道:“是属下让侧妃请来的。” 他仰头朝廊道尽头张望了下:“怎么不见云侧妃?他没同你们一起来?” 成兰心想不应当啊,卫三这般想念主子,这个难得的见面机会怎会不来? “随云来了?” 卫徵面上一喜,下意识抬手整理衣襟,心底欣喜之余又难免对成兰生出几分怨怼。 怎么不早些告诉他卫三要来?这些时日都没能好好洗漱打理,让卫三见了他这狼狈的一面,岂不是会坏了他在卫三心目中的形象? 这么想着,卫徵心生几分紧张,目光频频往大牢牢门出飘去,只是张望了好几眼也没见着想见之人的身影。 “这……” 太傅与左相面露难色,卫徵察觉到了不对,嘴角缓缓落下:“他没来?” 没来还是好消息,就怕…… 赵相与太傅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微微颔首,他轻叹一声道:“来是来了,但却让太子的人给请去了。” 这情况可比人没来还要坏,总不能太子一时心血来潮,把人请去喝茶谈心了吧? 卫徵隐忍的攥紧了拳头,脸色阴郁,“安排一下,本王现在就要出去。” 卫三怀着身孕,孕后期的肚子根本就遮不住。卫徵相信卫三敢光明正大的走到人前就肯定有办法遮掩,可若是万一呢?万一让太子察觉到他身上的异样,会对他不利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管太子和老皇帝到底想干什么,卫徵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第85章 八五把叛贼随云拿下,生死不论。 管事为卫三安排的厢房在东宫的西厢,但管事来领人的时候却叫太子妃给强行扣了下来,说是云侧妃要与多日未见的钟大夫叙旧长谈。 管事带不走人,只能灰溜溜的回了主殿。 “太子妃……不肯放人?” 太子拨动了下手中的佛珠珠串,管事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是。 他沉吟片刻,眸光暗了暗,半晌道了一句:“罢了,左右人还在东宫里,在哪儿也没差,差人去好生照顾着吧,免得日后传出去说东宫失了礼数。” 管事如蒙大赦:“奴才省得了。” 他得了太子首肯后,将将转身欲退走,太子却又开口将他喊住。 “小贵子回了吗?” 管事的拧眉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今日小贵子随成兰大人走后便再没见过人。” 两人今早卯时初便出了东宫,眼下都午时过了还未归,也不知被派去做了什么事儿。 管事心中疑惑,面上是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的。 “还没回?” “奴才……奴才不知!” 太子眼神如刀,管事当场吓破了胆,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废物!” 太子沉声低吼,也不知是在骂面前的管事,还是那去办事迟迟未归的人。 他骤然起立,手中佛串勾住桌角龙首应声而断,圆滚滚的佛珠霎时迸溅了一地。 管事眼前一阵阵眩晕发黑,心肝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觉得那断裂的佛串就是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殿下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属下大老远的就听见了。” 就在这时,春风满面喜上眉梢的成兰走了进来,管事一见着他如同见着了救星,殷殷切切的朝他投去祈盼的一眼。 太子心中刚升腾起来的不安和猜疑随着他跨步进门坎的动作瞬间消失,因为怒意下压的的嘴角也霎时上扬。 “好成兰,怎的现在才回来?” 他快步上前,扶住抖抖衣袖准备作稽行礼的成兰:“事情办得如何了?” 成兰并未立马作答,而是侧目撇了管事一眼,太子这才想起屋内还有个闲杂人等,他沉声吩咐道:“去外头守着。” 管事极有眼色的迅速爬起身,连滚带爬的出了门,还不忘了将门给关上,做完这一切,他才敢靠着廊柱瘫软坐到地上,抖着手捏住衣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屋内,成兰与太子前后脚步入了内殿。 “如何?” 太子神态和缓,但说话时语气略为急促,显然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样淡然,是极为在意结果的。 “妥了!妥了!” 说起这个成兰便控住不住的大笑,他从袖笼里取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张。 “这是?” 太子心头一跳,暗暗提起一口气,伸手接了过来,还不待他展开细看,就听成兰压低声量道:“是贤王谋朝篡位的认罪书。” 太子闻言动作一顿,侧目看了成兰一眼,似乎还不太相信,他迅速展开纸张,一眼就看出了那字迹正是卫徵的字迹,内容也当真如成兰所说乃是贤王对谋朝篡位一事供认不韪的认罪。 “好好好!” 他喜不自胜,连连道好,用力拍了拍成兰肩膀:“你可真是帮了孤大忙了,待此间事了,孤要好好嘉奖你。” 对此成兰只是矜持的敛眉颔首,嘴角微微上扬,颇有深意的道:“为殿下分忧是属下分内之事。” 低头又将认罪书看了一遍的太子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他似乎想起什么来,突然问道:“老七呢?” 这自然不是在关心卫徵,而是为了确认他是死是活。 成兰道:“贤王已然服毒畏罪自尽了,尸首让牢里仵作收了起来。” 听闻卫徵身死,太子一时间还有些恍惚,他没想到最难对付的卫徵居然这么轻易就死了。 一切都太过于顺利,顺利得都叫人怀疑起了真假。 太子信任成兰不会欺骗自己,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招来了两名暗卫,让他们亲自前往大牢验尸,以确保卫徵真的已经死透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想起卫三还被他扣在东宫内。 如今卫徵已经畏罪自尽,留着他也没了用处。 他将那宝贵的认罪书贴身收起,起身向外走去。 他并未叫上成兰,但后者思索了片刻,还是自觉的跟了上去。 他比太子落后了几步,前脚刚跨出门槛,就听太子问那管事:“云侧妃在哪儿?” 管事伏低身子,头都快贴到地面上,颤颤巍巍的回道:“回太子殿下,在皇太孙寝宫中。”。 东宫是太子的大本营,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他的爪牙眼睛,即便是在小皇孙寝宫里卫三也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卫三很谨慎,给卫闵的解毒丹他并未直接交给钟铜,而是落到了太子妃手里。 “为何不能直接给闵儿用?” 太子妃对他这个行为表示不理解,卫闵的毒已经拖了太久了,早已毒入肺腑,她自然是觉得越快解毒越好,卫三能理解她的心急,但却并不赞同。 他摇头道:“还不行。” 一旁的钟铜开口替他做了解释:“那解药药性猛烈,以小皇孙如今的身体状况恐怕承受不起药性,还得再将养些时日再做打算。” 太子妃纵使再心急也只能听劝。 之后三人一同进了寝室看小皇孙,太子妃亲自上手喂药,眼看着他吐了大半碗不由得满脸愁绪。 她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后将空药碗让侍女拿了下去,起身时欲言又止的看向卫三。 “太子妃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卫三看出她有话要说但似乎颇为顾虑,便给她递了开口的台阶。 太子妃沉吟片刻道:“你留在东宫里始终不安全,去换身衣裳,本宫会让人暗地里将你送出去。” 卫三楞了一下,没想到与他交情不深的太子妃居然能为了他和太子对着干,他心中感动但仍是提醒道:“您把我送走,恐怕不好向太子那边交代吧。” 太子妃闻言轻嗤一声:“本宫要做什么何须向他交代?你只管走就成了,他不敢为难本宫。” 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而卫三此次东宫之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原本就打算今晚走,既然太子妃送上了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推辞的,毕竟他还得顾及着肚子里的崽子。 他双手抱卧举过额头,向太子妃行了个大礼:“那便麻烦太子妃了。”。 未免夜长梦多,两人合计马上换了衣裳等入夜就走,只是侍女刚抱来一身旧宦官服,卫三还没来得及接过去换上,就见太子妃的贴身大丫鬟步履匆忙的闯了进来。 “太子妃不好了,太子带着人往这儿来了!” 所有人都心底一惊,哪会不知十有八。九是来者不善,刚准备进行的离开计划不得不紧急叫停。 “快把那身衣服藏起来!” 太子妃冷静的吩咐,侍女环顾了屋内一圈,最后将衣服塞进了小皇孙的床底下。 太子带着人进门时,太子妃与卫三正好整以暇的坐着喝茶,侍女低眉顺眼的站在俩人身后,而钟铜则站在床榻边弓着腰为小皇孙把脉,一切看起来都极为正常。 太子并未起疑心,他环顾了众人一圈,抬手朝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把叛贼随云拿下,生死不论。” 谁也没想到他不按套路出牌,竟然一言不合就让人把卫三杀了。 那些侍卫受了命丝毫不客气,拔了刀就朝卫三逼近,而卫三下意识的伸手护住了肚子,脑海里飞速闪过无数个如何脱身还不暴露的念头。 跟着一同到来的成兰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袖笼下的双手青筋暴起。 便是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太子妃重重的搁下手中的茶盏,清冷的嗓音里蕴含着浓烈的怒气。 “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动他!” 第86章 八六失之交臂 现场陷入寂静当中,谁也没想到自小皇孙中毒后,再也未曾给过太子一个眼神的太子妃居然会为了卫三公然与太子叫板。 太子脸色一片阴沉漆黑,他死死的盯着太子妃的双眼:“你护着他?你可知他可是谋逆作乱的逆贼!太子妃这般护着他,可有曾想过后果?” 他几乎是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说着,言语之中尽显威胁。 协助谋朝篡位的逆贼,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难道她一点都不*在乎后家的死活了吗? 太子原以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太子妃怎么也该识趣的退让,却不曾想这个与他同床共枕了十年的女人,居然轻蔑的道:“说随云是乱臣贼子,太子可有半点证据证明?” 她说着起身站到卫三前头去,挺直了腰肢,丝毫不惧的直视太子:“就算他真是逆贼,本宫若是非要保他,太子当如何?” “不若将本宫休了,也一起押进天牢,免得到时候圣上问罪下来连累了太子殿下。” 这一连串的冷嘲热讽砸下来,是摆明了要保卫三到底了。 太子怒极,双拳收拢握紧,眼底神情几番变化,最终下定了某种决心,眼底闪过一丝狠绝,咬牙道:“孤好言相劝,既然太子妃执意如此,那么孤便成全你!” 他抬手一挥:“来人,把太子妃一起押走!” 太子妃神色之中隐有些许失望,但那微末的情绪波动稍纵即逝,好似对太子最终的决定并不感到意外。 亲手养大的亲儿子都能下手毒害的畜生,又怎能期待他会对一个不甚听话的妻子留情? “这……” 东宫侍卫面面相觑,虽说目前状况闹得难看,但人到底还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谁也没敢做那先动手的人。 见手下侍卫迟迟未动,太子怒上心头:“都愣着做什么?孤的命令都敢不听了吗?” 侍卫们这才敛去面上的为难,提刀向着卫三两人围去。 “慢着!” “不可!” 就在这时,一急切一沉稳的两道嗓音同时响起,竟是卫三与成兰同时站了出来。 太子妃回首侧目看向卫三,眼底尽是不占同的担忧。卫三朝她安抚性的笑了笑,随后绕过她从她身后走出来,神情冷肃之中带着几分决绝:“太子要抓的人是我,何必为难嫂嫂?我跟你走便是。” 这时已经两步走到太子身侧的成兰抬手掩嘴,也在他耳旁低声劝阻道:“此时正是殿下马上荣登大宝最关键的时刻,殿下切不可意气用事,太子妃乃是昭武侯的嫡女,若是您此时休了太子妃,只怕昭武侯会临时反水。” 昭武侯家子嗣不丰,仅有两子一女,太子妃作为唯一的女儿,昭武侯那是看重得跟眼珠子似的。本来对于女儿被迫嫁给太子昭武侯便如鲠在喉,若是此时传出废太子妃的消息,昭武侯必定第一个反了。 太子冷静下来后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他不置可否,只深深看了太子妃一眼,抬手让侍卫押下格外配合的卫三,而后阴沉着脸色领着一行人转身离开。 太子妃目送一行人远走,手指拧紧了手中的手绢。她咬了咬牙,正要对身旁的侍女低声耳语吩咐什么,卫三似有所觉,回头朝她缓缓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太子妃只好抿唇作罢。 另一边,太子怒气冲冲的走在最前头,而手脚都戴上了镣铐的卫三则被侍卫推搡着向前走。成兰走在他身侧,明里是监视实则暗地里护着他不至于摔倒。 卫三眉头紧锁,眼角余光不住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脑海里迅速分析着最快速安全的逃跑路线。 转眼刑房就在前方,眼看情况越发棘手,成兰也脑中思绪飞转,心想已经过去这般久了,怎么主子那边还不见有动静?若等会儿情况危机,也只能拼着暴露的风险先把卫三救走了。 他刚打定主意,就听闻一串急促的步伐声,回头一看,是东宫大管事太监自身后的回廊里急匆匆跑来。 只听那大管事手中拿着一道明黄的圣旨,扬声喊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一行人齐齐停下脚步,管事停到太子面前弓腰,颤颤巍巍的将手中圣旨双手呈上:“圣上于半个时辰前醒来了,传召您即刻面圣。” 太子眉心拢紧,心底那股怪异感越发浓重,他沉吟片刻接了圣旨,招手示意成兰上前。 “圣上这时醒来,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成兰心知这是主子开始收网了,他压下眼底的欣喜,眉宇带着几分忧色,好似是在真心实意的为太子担忧一般。 太子不置可否,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成兰瞳孔震颤,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但他冷静了片刻便坚定的应承道:“太子放心,成兰这便去办。” 他说罢朝卫三撇去一眼,沉吟道:“那云侧妃……不若让属下一道处理了?” 说这话时,成兰一直观察太子的神情,后者侧目看向卫三,缓缓道:“不必,既然父皇已醒,贤王谋逆一事还是交由父皇处置更为妥当,这逆贼家眷自然也该带入宫中。” 成兰动了动嘴皮子,他有心想再争取一下,但显然太子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转念一想,此时宫中明面上是太子的一言堂,但实际全然在主子和老皇帝的把控之中,卫三被带入宫中,倒也未必是坏事。 一旁,并不知卫徵计划的卫三垂眸看着手上的镣铐,实际不着痕迹的侧耳聆听着太子与成兰的密语。 得益于他一直藏拙,方才反抗时也只做躲避并未使用内力,太子应当只以为他是入了王府后才学了些拳脚功夫不知他武功高强,并未过多避讳。 太子的计划他隐约听全了个七八分,心中惊骇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他无意识的捏了捏手心,心想太子入宫面圣大概是他唯一逃脱的机会,只是还不等他计划周全,就又听见太子要带他一同入宫到决定。 再次与逃脱机会失之交臂的卫三:“…………” 第87章 八七杀了他,做干净些 皇帝寝宫泰和殿内,卫徵跪坐在龙塌边,老皇帝吃力的坐起身,大内总管赵福在一旁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的扶着。 “朕以为你会更沉得住气些。” 短短一句话老皇帝便喘了两三回,无力的半耸拉着眼皮,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股行将就木的病气。 他已经老了,双眼浑浊泛黄,可直视卫徵的目光却依旧带着久居上位的锐利。 他审视着卫徵,好似要从他平静的皮囊下看穿他内心所有的想法。 “太子抓了儿臣的王妃。” 卫徵在老皇帝面前惯来都装得温和孝顺,唯独这一次却透出了几分强硬。 他依旧跪坐着,腰杆背脊却挺得笔直:“父皇有所谋,身为您的儿子臣子,儿臣自当为父皇排忧解难,但太子不该万不该动了要害随云的心思。” 啪! 他话音刚落下,老皇帝已然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混账!一个男人就让你失了分寸!” 老皇帝纵然病弱,但盛怒的情况下用了全力,没多久卫徵的半边脸就浮起明显的掌印。 卫徵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受着,老皇帝对这个原本看好的儿子很是失望,抬手一挥:“滚下去好好反省!” 卫徵没为自己辩解一句,起身弓腰抱握双手行礼道:“是父皇,儿臣告退。” 话音刚落下,也不等老皇帝叫他起来,他便径直起了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你!” 老皇帝没想到他还真敢走,顿时被气得眼前发黑,噗一声吐了一口淤血。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快宣御医!” 明黄的被褥和里衣都被染上斑驳的褐色血污,赵福吓得脸色苍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怕老皇帝一个气不顺去了。 偏殿内一直有御医侯着,这边一传唤御医就到了。 御医连着为老皇帝扎了几针,老皇帝缓过气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所有人都出去,包括赵福。 御医有心想叮嘱几句,让老皇帝少动怒保持心情顺畅,但一看他脸色便噤了声不敢再多言,与满脸担忧的赵福一同行了叩拜礼便退了下去。 直到所有宫人退下宫门紧闭后,老皇帝喘着粗气,似是在自言自语的吩咐道:“去,杀了他,做干净些。” 无人回应他的话语,而他口中的这个他是谁老皇帝也并未直接言明。 暗处有人影一闪而过,老皇帝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靠坐到床头,素来浑浊的双眼这一刻却格外的狠厉暴戻。 老七啊老七,一个合格的皇帝,是不能有任何弱点的,别怪父皇狠心…… 东宫的马车停在泰和殿前,太子下了马车后,倾身与身旁的随侍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才整理了下衣摆,昂首挺胸的踏入泰和殿的殿门。 马车折返,可方向却不是来时的路,而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深宫深处。 是一处破败荒芜的冷宫。 随侍伙同车夫一起,架着被五花大绑,手脚还戴着镣铐的卫三,嘴上嘀咕着看起来这么清瘦的人,怎的抗着这般的重。 两人将卫三扛了进去,丢在被虫蛀得破了洞的床板上,为了防止他逃跑,还灌他吃下了软筋散。 处理完了卫三,两人自觉已然妥当,便走到厅堂清扫了两张座椅出来坐下歇息躲懒了。 屋内,本应昏迷不醒的人眼底一片清明。 卫三死士出身,寻常的药物毒物奈何不了他,区区软筋散就像吃了糖丸,毫无作用。 他身上暗器藏着不少,衣袖缝合口内就藏了七八根毒针,恰好方便了他用来撬开镣铐的锁。 身上的镣铐绳索尽数摆脱,卫三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后,透过门框的缝隙连吹两根毒针,一前一后的扎入厅堂里正在聊天侃地的两人后脖颈中。 毒针涂了剧毒,见血封喉,两人察觉不对劲时已经为时已晚。 短短几息两人便纷纷断了气,五官扭曲铁青,七窍流血,死状恐怖骇人。 卫三早已习以为常,他面无表情的将车夫的衣服扒了下来,然后将尸体拖到院外的一口枯井扔了进去,随后折返回去把自己的衣服套到那名宫人的身上,最后将宫人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手脚戴上镣铐丢到床板上,伪造成昏迷不醒的状态。 处理完了现场,卫三戴着上斗笠遮面,扬鞭策马,马车被带动着缓缓向前行驶。 马车挂着东宫标识的旗帜,当今圣上病危,宫内太子势力如日中天,没人敢上前阻拦东宫的马车,便是宫门的禁军也只是例行盘查询问了一番,并未查得太严苛。 卫三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出了宫。 与此同时,冷宫内,两道身影鬼魅般闪现到床榻前,手中匕首折射着凛凛寒光,手起刀落直指床榻上的人的喉咙。 噗呲! 利刃穿透血肉却并没有鲜血迸溅,而是如泉眼般淅淅沥沥的流淌。 这显然不是一个活人被封喉时该有的状态。 两道黑影对视一眼,翻过床榻上的尸首,平平无奇丢入人群之中都引不起半分注意的五官,又怎会是画像上明艳清俊的美人? “他跑了。” 两人同时反应了过来,暗杀贤王侧妃的任务失败了,可就这样回去复命必死无疑,若是追上逃走的云侧妃将其击杀,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其中一个黑衣人俯身探了探尸体:“尚有余温,他定然没跑多远。” “追!” 另一边,卫三出了宫门后便弃了马车,重新换了一身伪装直奔天牢而去。 当今圣上从昏迷之中醒来,第一件事就传唤的太子,眼下局势不明,也不知对主子是好是坏。卫三不擅长权谋心计,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信息告知给主子,好让主子尽早谋划应对。 他计划的极好,一心只想尽快见到主子,只是在穿过一处无人的胡同时,对危机的敏锐直觉让他下意识侧身下腰,一把漆黑的飞刀贴着他脖颈擦过。 一缕青丝被拦腰切断,卫三眼底杀机顿显,手腕翻转,袖中毒针尽数飞出,朝着飞刀射来的方向而去。 暗中传来轻微的响声后又沉寂了下去,卫三脸上紧绷的神情没有放松半分。 显然毒针并未射中躲在暗处的人。 果然,下一瞬,前方接连几枚飞镖袭来,头顶布满倒刺的铁网笼罩而下,两道黑影自暗处闪现,一前一后将卫三夹击其中,显然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第88章 八十八动了胎气,有滑胎之像。…… 卫三能在死士营中杀出重围并且位列第三,靠的可不仅仅只是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和毒针,他最擅长用的还是毒。 只见他衣袖抖动,一股墨绿色的浓烟炸起,瞬间将他的身影淹没。 铁网罩下却扑了个空,两名黑影同时脚尖着地向后撤退,但毒雾的毒性太过强烈,哪怕屏住呼吸没有吸入肺腑,仅仅只是皮肤上沾染了些许也让他们中了招。 体内真气凝泄,两人提不起内力,眼前一阵阵眩晕。 生死决战之中,一瞬间的差错都是致命的,两人仅仅只是身体失控了一息,接连几枚毒针便扎入了喉间,一击毙命。 卫三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孕后期强行动武果然还是会反噬自身。 他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翻涌的真气,小腹隐隐传来一阵下坠的钝痛,他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也受到了影响。 得尽快离开这里才是。 那两名杀手已经死得透透的,卫三顾不得清理现场,转身便纵马离去。 这些杀手看着不像东宫死士的身法,更像是宫中那位麾下,卫三自知天牢是去不成了,直接打道回了王府。 他没有直接从正门入府,而是从后院院墙出翻身而入,避开院内侍女回了死士营。 他前脚刚踏进死士营的大门,后脚卫九和段林就来了。两人一见他面如金纸气息孱弱的模样便忍不住心惊,快步上前搀扶着他问:“怎么弄成这样了?” 卫三虚弱道:“遭杀手埋伏暗杀,内力反噬了。” 段林一听这还得了,弄不好是一尸两命的后果,他赶忙吩咐卫九:“快去请阮大夫!” 卫九早在他开口时便已经闪身出了门,话音落下时影子都见不着了。 卫三的脸色实在糟糕,段林扶着他到床榻躺下,而后摆着手焦急的来回踱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走出房门外招来藏匿在廊道房梁上的卫十一和卫十二,让卫十一迅速进宫禀明情况,省得回头主子怪罪下来,让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又让卫十二去查探那些杀手的来历,瞧瞧到底是谁胆敢谋害贤王侧妃。 一通吩咐下来,去而复返的卫九已经火急火燎的带着阮行继跑了进来。 段林喜出望外,快步迎上前去:“快快快!阮大夫您快给卫三好好瞧瞧,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卫九也是急得嘴角燎泡,拖着个椅子就往床边一搁,然后段林拉着阮行继顺势就将他按坐了下去。 也不怪他两这般失态,如今卫三身子重,这出点什么问题可能就是一尸两命的大事了! 阮行继晕头转向的缓了好一下才缓过神,他没好气的瞪了卫九和段林一眼:“得亏我这把老骨头还算健朗,不然非得被你两小子弄折了不可。” 卫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但明显没有悔改之意,段林倒是老神在在的催促他先诊脉看病要紧。 阮行继倒也不是真要问他们的责,抱怨过后立马便严肃的给卫三诊脉。 “动了胎气,有滑胎之像。” 卫三的状态算不上好,他自己心里也有数,所以当阮行继下了定论后并不觉得意外。 “孩子不会有事吧?” 小腹一阵阵的刺痛使得卫三脸色很不好看,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但到底是习武之人,这点疼痛不算什么,他更忧心腹中孩子的状况。 若是因为自己的过失没保住孩子…… 卫三不敢继续往下想。 阮行继知道他在怕什么,隔着衣袖布料拍了拍他手臂安抚道:“之后一直到生产之前都需卧床,回头我再开上几副安胎药吃着,好生修养便不会有问题。” 得了保证卫三那颗吊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这紧绷的情绪一松懈就忍不住泛起困意。 他困得眼睛一闭一合,但心里想着事儿怎么都不肯直接入睡。他看向段林恳求道:“今日这事儿还请统领暂时不要告诉主子。” 主子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他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主子。 段林面上神情一僵,犹豫要不要直接告诉卫三他已经派了人向卫徵通报了。 阮行继看了看两人的神色,突然出手推着段林和卫九往外走:“走走走,别打扰他休息。” 未了还回过头来对卫三道:“好好养胎别一天操心那么多,我替你看着他不让他乱说。” “好。” 卫三安了心,总算闭了眼。 屋外,段林被一把年纪却依旧健步如飞的阮行继拉着走到了院中,他回头看了眼房门紧闭的内院,刻意压低了嗓音问他:“阮大夫为何阻止我告诉卫三实话?我已经将此事通知了主子,若是回头让卫三知道我将事情捅出去却没告与他知,岂不是要埋怨于我?” 阮行继白了他一眼:“我才不管你说没说,回头会不会被埋怨。卫三如今除了要静养,情绪上也受不得刺激,越放宽心态越好,你也别拿这些事儿给他添堵,相信你家王爷回来了也能理解我的做法。” 段林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心有戚戚焉的住了嘴。 卫九那就更加不敢说话了,这两人谁他都得罪不起,只得眼观鼻鼻观心的杵在一旁降低存在感,免得殃及池鱼。 皇宫。 “太子殿下,您可算是来了,可让老奴好等啊。” 卫衡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皇帝寝宫,大内总管赵福早已在外间恭候多时,远远见着他身影便迎面走了上去。 卫衡先是低头理了理衣摆,而后目光略过他落到后方的殿门内,意有所指道:“父皇如何了?” 赵福闻言抬眸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倾身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已然清醒,但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 “按太医院使的意思,恐怕是这半个月内的事了。” 卫衡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但他素来谨慎,并未表露的太明显。他不动声色的问:“此事当真?” 赵福道:“保真。” “好好好!” 卫衡连连道好,嘴角笑意无论无何都压不下去,他抖了抖衣袖,抬手双手扶着头顶的发冠正了正,对赵福道:“待孤来日位登九五,必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赵福喜不自胜,谄媚不已卑躬鞠膝的笑道:“那老奴便提前恭贺太子殿下得偿所愿了。” 太子心中畅快不已,昂首阔步的往殿门走去,并未察觉到半垂着眼睑的赵福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和讽刺。 第89章 八十九准备开刀剖腹取子。…… 皇帝寝宫内。 殿内地龙烧得旺盛,门窗紧闭,即使是在白日,内里依旧昏暗。 老皇帝这一次病得很严重,整个太医院拼尽了全力才让他吊着一口气不死。 如今突然醒来,太医们明面上说是大好了,背地里却传信跟太子说这是回光返照,没多久可活了。 卫衡多疑,只信了七分,当他站到床榻边上,看见老态龙钟,浑浊的双眼不见一点光彩,像一具行将就木的活尸的老皇帝时,仅剩的疑虑顷刻消散。 “儿臣拜见父皇。” 他双膝跪地,双手扶地,额头轻触手背,嘴角含笑眼神却锐利肃杀。 老皇帝除了眼睛能动以外,身上哪里都动不得,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发出破锣似的声音。 他说:“太子……你过来,来扶朕起来。” 太子嘴角下压,眼底唯有厌烦,可起身时却又换上了一副谦卑恭顺的模样。 他扶着老皇帝坐起,取软枕为老皇帝垫后背时,状若无意的试探道:“不知父皇传唤儿臣,所为何事?” 老皇帝吐了一口浊气,费力的说:“朕膝下一直子嗣不丰,八皇子和九皇子年幼,能继承大统的唯有你与老七。如今我已时日无多,是该拟传位诏书了。” 太子瞳孔一震,他并未立刻做出反应,而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老皇帝,老皇帝面上有不甘和挣扎,但最最终都化作了认命般的释然。 他敛眉思索了片刻,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高呼道:“父皇福泽深厚,必然会长命百岁,大禹朝还离不得父皇呢。” “你惯会说些漂亮的场面话来哄朕,朕的身体状况如何朕自己清楚。” 老皇帝面色稍霁,显然太子说的话让他很受用。 他对太子说:“你先出去,让赵福带着圣旨和文房四宝进来。” 这是要立传位诏书的意思了。 太子面色一喜,但很快被他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 他起身道:“儿臣这就去。” 他弓着腰后退两步,转身站直了身体,越走步伐越轻快,嘴角压抑不住的得意。 他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这些年一直有功无过,于情于理,都该传位于他。 再则,卫徵已死,认罪书都在他手中,父皇除了立他为新皇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卫衡对皇位已经视为囊中之物,他按着老皇帝的吩咐让赵福进了去自己等在外头。 一刻钟后,赵福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道用丝带绑好的圣旨。 一见到赵福,太子立马迎上前去,语气笃定的问:“父皇的传位诏书,写的可是传位与孤?” “这……” 赵福犹豫了,脸色不太好看。 卫衡脸色阴郁,风雨欲来:“不是孤,那是谁?” 赵福先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敢偷听后,倾身附在他耳边,压着嗓音说:“是贤王殿下。” “他一个死人,凭什么跟孤争?” 卫衡的五官因极度的气氛而显得狰狞扭曲,他朝赵福逼近:“把传位诏书给孤!” “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孤若是做不出皇帝,你也得给孤陪葬!” 赵福颤颤巍巍的将诏书交了出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卫衡拿到诏书后便让虽有宫女侍卫都退下,而后气势汹汹的进了寝宫,从墙上拔了一把剑,提着就走到了床榻边。 老皇帝刚大病醒来,身体状况不好,立完传位诏书后便累得歇下了。 他历经无数的大风大雨,太子杀气丝毫没有隐藏,因而在太子拔剑出鞘后就醒了过来。 当看到卫衡竟拿着剑指着他后,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试了几遍都是徒劳。 他气愤不已的等着卫衡:“逆子!你想做什么?” “你也要像老五那样弑父杀君,谋朝篡位是吗?” “是又如何?” 太子面目狰狞的咆哮,他索性也不装了,剑指老皇帝的喉咙,状若癫狂的逼问:“您为什么宁可传位给老七也不愿意传位给我?我才是太子!我是您的嫡长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点懈怠,老七他做了什么?他凭什么?” “儿臣有那点让父皇不满意?!” “就因为你生性狠毒,多疑残暴,你连你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手毒杀,你让朕如何放心将大禹朝交给你?” “你就算当了皇帝,也只会是一个暴君!” 老皇帝说完就气喘吁吁,脸上全是对太子要弑父杀君的愤怒,虽然他的病都是装出来的,但也确实被太子的行为气得怒火攻心。 太子冷笑:“可是父皇,老七已经被我给弄死了。” “你对老七做了什么?!” 老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卫衡得意的狂笑,他将放在衣襟里的认罪书展开放到了老皇帝眼前。 “看清楚了吗,老七篡改圣旨谋朝窜位,被孤当场抓获,他已经承认了罪行畏罪自尽了。” “你这畜生!” 老皇帝挣扎着想要起身,目光在他手中的剑上。 卫衡阴狠的眯着双眼:“您除了我,可就没有别的继承人了。” 他说罢像是想起什么来,话锋一转,“不对,还有老八和老九也是个威胁。” “我这就去将他们都杀了,让他们跟着父皇在黄泉路上作伴!” 老皇帝慌了:“你要皇位朕给你便是,老八老九还小不懂事,对你能有什么威胁?你连他们都容不下吗?” 太子眼神冰冷:“再过两年,可不就有威胁了?只有死人才最老实。” 老皇帝眼底全是对太子的失望,他不再装下去了,当着太子的面坐了起来,抬手一挥:“来人!给我抓住这个逆子!” 太子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他还来不及反应明明已经病得动弹不得的老皇帝怎么会突然坐了起来,身前身后呼啦啦的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 这些都是老皇帝的死士,他们一把夺走了太子手中的剑和圣旨,在他腿弯处狠狠踹了一脚逼迫他跪下。 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中了父皇的圈套? 如果父皇一开始就没生病,那卫徵岂不是…… 还不等他想完,本该被成兰毒杀死在牢狱里的卫徵好端端的走了进来。 卫徵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眼神轻蔑,像是在看蝼蚁一般。 他说:“皇兄,别来无恙啊,谁告诉你,我死了的?”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笑吟吟的赵福,以及他的心腹成兰! 赵福就算了,成兰什么时候倒戈的? 卫衡要疯了,他厉声质问:“你们居然一起合伙匡我?” “成兰,你可是我的谋士啊,你居然背叛我?” 成兰成兰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嘲笑卫衡道:“错了,我是卫一,从始至终,我只有贤王一个主子。” 卫衡颓然,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他自以为聪明不可一世,竟是从头到尾都是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一个。 老皇帝闭了闭眼,一句话就决定了他的下场:“太子意图弑父杀君谋朝篡位,即日起,废除太子之位贬为庶人,赐毒酒!” “好歹你是我儿,虽然你做了大逆不道的错事,但父皇还是会留你一个体面的全尸。” 这话如晴天霹雳,让太子心凉到了谷底。 现在的卫衡就像一条丧家之犬,留给他的下场只有一条死路。 他眼底闪过一丝怨毒,突然爆发出一股蛮力,竟让他挣脱了死士的束缚,抽了其中一名死士腰上的佩剑刺向卫徵。 “去死吧!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贤王小心!” “快避开!” “护驾!保护好皇上!”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护驾的护驾,拦卫衡的拦卫衡,唯有卫徵不为所动。 眼看着那剑就要刺入卫徵的心口,成兰下意识要挡在他身前,却被他一把推开,而后便见他抽出系在腰上做腰带的软剑,先一步划破了卫衡的喉咙。 卫衡手中的剑脱力掉落,砸在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他双眼死死的睁大,眼底满是对死亡的恐惧和不甘。 卫衡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在场所有人像是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 卫徵抹了一把喷溅到脸上的血迹,扯了扯嘴角,眼底唯有恶心和嫌弃。 他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和脸,而后嫌恶的扔掉。 染血脏污的手帕翩然落下,正正好落到死不瞑目的太子脸上。 卫徵撩起衣袍单膝跪了下去,对老皇帝说:“逆臣贼子已除,还请父皇安心养病,家中尚有要事,儿臣先行告退了。” 他说罢也不等老皇帝同意,转身便走。 成兰在两人之间看了看,最后坚定的跟了上去。 贤王府上,卫三辗转反侧,他总是心里不安,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在某一个瞬间,心脏更是突然一阵阵刺痛。 难道是主子遇险了? 他不由得慌了神,顾不上阮行继的吩咐,起身穿上外袍就要出门,只是没曾想刚走两步就觉得双腿一阵濡湿。 他低头看去,两边裤腿大腿内侧已经被打湿了一大半,隐约透着点红。 阮行继正好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见他竟然起了床顿时就来了气,他正要骂卫三不听劝却不其然注意到了他裤子濡湿,顿时惊恐不已的尖叫:“段林!你赶紧滚过来!” 他喊完了人就立马上前扶着卫三躺回床上。 段林火烧眉毛的跑了进来:“怎么了这是?” 卫三的脸色属实不好看,他小腹坠痛,像是有一只手在不停的扯着五脏六腑,要将它们都扯出去一般。 他不想让两人太担心,强忍着痛说:“我没事……” “没事你个大头鬼!你这是动了胎气,早产了!” 段林和卫三同时白了脸。 “早产?那孩子会不会……” 卫三不敢说下去了,他悔恨不已,若是主子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跟主子交代? 阮行继没好气的瞪了卫三一眼:“现在才来后悔*,早干嘛去了?” 卫三被说得不敢说话。 阮行继转头又去喷傻楞在一旁的段林:“去准备热水和火,还有赶快让人去熬我之前写给你的麻药汤。” “准备开刀剖腹取子。” 第90章 九十章没有本王的允许,连死都不准…… 阮行继这几个月可一直用活人来做试验,那个被他救的逃犯也是命硬,一次次灌麻药开膛剖腹都没死,这也使得阮行继对麻药的把控越发炉火纯青,也不至于遇到突发状况就失了分寸。 他给卫三扎了几针稳住了胎像,然后亲自捡药熬成汤药端过来让卫三喝下,只留下段林和王府的太医打下手,其他暗卫死士都让他给撵了出去。 “三哥不会有事吧?” 卫九年纪小对情绪的控制没有其他人那么好,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跟他最要好的就是卫三,他只要一想到卫三可能会死就十分的害怕。 卫二和卫四安慰他道:“放心吧,你三哥运气好着呢,肯定不会有事的。” 卫九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担心了,但他怕自己在外面哭哭啼啼的会影响到阮大夫,只能捂着嘴默默掉眼泪。 卫二卫四无奈的耸肩,但内心里也是担心卫三安危的。 另一边,卫徵丝毫不带停歇的出了宫,他在宫门外看到了卫六,心里一咯噔,直觉卫三肯定出事了。 卫六也看到了他,几个纵越落到了身前,单膝跪下行礼道:“主子,卫三遇袭动了胎气,阮大夫说情况不太乐观。” 卫徵一听就急了,他立马问道:“怎么会遇袭?查到是谁干的了吗?” 卫六没说话,只是神色隐晦的朝他身后的皇宫看去。 卫徵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用力的攥紧双拳,深呼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愤怒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眼神阴鸷的回头看了一眼,咬着牙道:“走!回王府!” 两人不敢又任何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王府。 卫徵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找卫三,当他看到在暗卫营外焦急得来回踱步的卫九,还有虽然一脸冷肃但明显也有些分神的卫二卫四时,原本因为担心而吊在嗓子眼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他神情阴郁的问几人:“卫三呢?” 三人没想到他竟回来得这么快,面面相觑后,咕咚一声齐齐跪了下去。 卫徵对卫三的看重程度大伙儿心里都扪清着呢,若是让他知道卫三早产生死未卜,恐怕会气急攻心。 谁都不敢触这个霉头,最后还是卫二眼看着主上要发怒,赶紧道:“回禀主子,卫三动了胎气早产,如今阮大夫正在为他剖腹取子。” 卫徵眼前一黑,脚步踉跄了一下,而后怒不可遏的呵斥:“好端端的怎么会早产!” 几人面面相觑,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只能苦着脸低着头说不知。 “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 卫徵拂袖愠怒,但也知道朝几人撒气毫无用处,只恨太子死得不够快,阻碍了他回王府的速度。 剖腹取子九死一生,一但开始便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出打扰,哪怕是卫徵想看一眼确认卫三的安危也不允许。 屋内安静得听不到什么声响,只能看见侍女来来回回端着热水进血水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卫徵站在院中,阴郁凌厉的目光始终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动不动的仿佛化成了望夫石。 后脚跟着回来的卫六与其他几人识趣的退到一边,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几人焦急的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传来,打破了凝重压抑的气氛。 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走出一人,卫徵双眼一亮,当看到是个嬷嬷后,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嬷嬷笑语晏晏的说:“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生的是个小世子。” “小世子早产体弱,不能带到外头来见风,得调养些时日才能抱来给王爷您看。” 卫徵并不在乎孩子如何,他快步上前走上前去问:“王妃如何了?可还安好?” 嬷嬷面露难色,摇头道:“奴婢不懂药理,只知阮大夫和太医还在全力救治。” 卫徵闻言双眼发红,攥紧着拳头,手臂青筋暴起,恨自己不能替卫三承担这剖腹之苦。 嬷嬷报完喜就折返回了房内,房门再次紧闭。 剖腹取子容易,可之后的伤口缝合却十分棘手。几人从日中等到日暮,天色将黑之际突然风雪絮絮。 “主上,下雪了。” 卫六说着为卫徵撑了一把伞,却让他一个眼神逼退,不多时,卫徵发上和肩上便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卫六虽然惧怕主上发怒,但这雪下得这般大,他们也不知还要等多久,主上不肯离去又不肯撑伞,若是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他斗胆提醒了一句:“主上,您还是躲一下雪吧。卫三生产后肯定体虚,若是您得了风寒再传染给他,恐怕会要了他的性命。” 仿若冰雕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却不是走到伞下躲雪,而是掸掉身上的雪。 卫六赶紧将手中的伞倾斜过去。 就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打开,阮行继和段林一脸疲态的走了出来。 卫徵顿时也顾不上继续管身上的雪花,心急如焚的问道:“卫三呢?” 只听阮行继道:“伤口缝合得很好,他暂时没事了,不过因为摄入麻药加上元气大伤,暂时还昏迷着。不出意料的话,明日就能醒来。” 卫徵面露喜色,大踏步就要往屋内走去,阮行继一句:“他命是保住了,但现在十分虚弱,你进去只会害了他。” “如果想他死,你就进去吧。” 卫徵顿时收回了脚步,没敢再往前一步。 他深呼吸一口气,神色晦暗,只让段林和阮行继照顾好卫三,然后转身带上卫六几人转身离开了…… 卫三没有按着阮行继预估的时间醒来,若非脉象稳固,阮行继都要怀疑起自己的医术来了。 由于怕崩裂的腹部未愈合的伤口,轻易不能挪地方,因此除了阮行继以外谁都不能去看他,连卫徵也没能见上一面。 王妃昏迷不醒,贤王成日阴沉着脸色,怒气也是日益见长,稍有不顺眼的都会发上一通火,连带着整个王府上下都弥漫着窒息的低气压。 小世子早产体质孱弱,出生的时候才两个成年男子巴掌大小,早早就被抱回了主殿,这些天精心的养着又有阮行继盯着,好歹是长了二两肉。 卫徵偶尔会去看他一眼,只有瞧着他皱巴巴但依稀与卫三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时,才会难得露出好脸色。 王府之中人人自危,朝堂之上也是波诡云涌。 太子谋逆逼宫兵败,其党羽被一一清算,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竟波及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官员。 因为阮行继寻到了解药,中毒昏迷了许久的小皇孙终于醒了过来,只是智力受损有些痴呆。 太子妃心灰意冷,向老皇帝自请出家,第二日便与贴身嬷嬷侍女,带着痴傻的小皇孙去了长干寺带发修行。 接连两个儿子谋逆造反,原本属意接位的小皇孙变成了傻子,老皇帝也不知是不是受打击太狠,竟当真一病不起,成日昏昏沉沉的没个清醒的时候,眼看着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太子与五皇子身死,八皇子与九皇子尚且年幼,最后最适合接任皇位的人竟剩下了贤王一人。 朝中大臣们心思活络了起来,都上赶着想要向贤王表忠心,奈何自从贤王解决太子离宫后,便一直在贤王府中闭门不出,任何人都不见也就罢了,竟连朝堂之事也爱搭不理的,似乎对殿上那把龙椅毫无兴趣。 眼看着老皇帝病得越发厉害,一日清醒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 朝中没了个话事的主心骨,这可让一杆子朝臣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几次三番求请贤王出面主持大局,奈何贤王依旧毫无动静。 后来大臣们几经打探,才从王府下人口中得知,王妃产子病重,至今生死不明,贤王日夜守着,王府的事情尚且不管,又哪里会管朝中的事情? 大臣们得知真相后心思各异,早知贤王及其看重那位云侧妃,只是他不是男人吗?男人怎会生子? 大臣们只是疑惑了一下,便想起之前说云侧妃是双儿的传言,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自那以后,大臣们比卫徵还要关心卫三何时能醒来,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用情至深的卫徵会因此颓废萎靡,彻底不管朝政。 卫三整整昏迷了四日,全靠百年老参吊着命,终于在第四日的傍晚悠悠转醒。 他腹中伤势太重,又昏迷太久,醒来也没什么精神,脸色苍白的可怕。 他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卫徵的安危,卫徵第一时间进房见他,话都还没说上两句,安了心的卫三便又昏睡了过去。 王府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好在阮行继把脉后说他只是元气大伤身体需要修复并无大碍,这才安抚住了快要失控暴走的卫徵。 卫徵不放心,守了他一整夜,几乎都没怎么合眼。 翌日,卫三果然又醒了过来,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看着还不错。 他睁眼看见胡子拉碴眼底青黑的卫徵,第一反应却是心疼又自责。 “主子这般憔悴,是属下让主子担心受惊了,属下该……” “不许乱说胡话!” 话还未说完,卫徵便黑着脸捂住了他的嘴,语气听着凶狠,但眼底的慌乱和后怕却怎么都骗不了人。 天知道这些时日他守着卫三有多怕他没了,好不容易人醒了,第一句话就不中听,可不就惹得他发了火? 卫三一愣,非但没有因为卫徵这声呵斥感到伤心,反而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他的主上是真的在意他的,比他认为的还要在意许多许多。 卫徵本就又惊又怕,见他竟还笑得出来,顿时就来了火气。但他舍不得冲卫三发火,只是阴沉着脸咬牙道:“以后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的命是本王的,没有本王允许,连死都不准!” “听着了没?” 卫徵霸道又不讲理,卫三点头应是,突然就释怀了,只觉得自己之前钻牛角尖。 主上喜爱他,他又何曾没有私心呢? 【终章】 第91章 九十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卫三醒后第六天伤口便愈合得差不多了,里头的伤口用的是泡制过的羊肠线不需要拆除,外头的伤口却是要拆的。 拆完了线后,得了阮行继的准许,卫徵立马将人移回了主殿。 之后又躺了一个多月,卫三总算被准许下了床,但也仅仅只是下床走动一下,房门依旧不允许踏出去。 这一个多月发生了许多事,小世子满月,卫徵借着给老皇帝冲喜的名头大办了一场,宴请了朝中大大小小所有的官员,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他的那位男侧妃为他生了个小世子。 也不知是不是冲喜起了作用,老皇帝病情好转了些,原本奄奄一息的人竟生龙活虎的下了床,甚至还有精神处理政务。 外人只道是小世子给老皇帝带来了福气,可太医院的太医都知道这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老皇帝大约也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纵使心中有再多的不甘,最后还是立了卫徵为帝的传位诏书。 当天夜里,老皇帝传召了卫徵入宫,父子俩不知说了什么,卫徵面色不虞的离宫,不到两个时辰便传来了皇帝驾崩的噩耗。 皇帝驾崩,朝中事务也要有人接管,传位诏书一出,卫徵再也不能当甩手掌柜,之后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已经是数日未曾回府。 他虽没空回府,但依旧事无巨细的为卫三安排好了所有事情,甚至在得知卫三躺得浑身难受贸然下床出房门透气后,特意安排了卫六和卫九寸步不离的盯着他。 卫三无法,只能老老实实的躺着,这一趟就又躺了小半个月,人都快要躺废了。 卫三日渐好转,因为养得精细,脸上和身上还长了些肉,看起来总算没那么瘦骨伶仃病恹恹的了。 小世子虽然早产,但身子却很强壮,吃得奶水也多,很快就长得跟同月的婴儿差不多大小了。 卫三养病期间唯一的乐趣就是逗弄儿子,听着他咯咯的笑声心都快化了。 老皇帝驾崩,发丧的礼仪流程复杂,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下葬入皇陵。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臣请命恳请贤王早日即位,但卫徵却压着一直没肯松口,直到开春后老皇帝棺椁入了皇陵才松了口。 三日后,钦天监算好了黄道吉日,礼部开始准备登基大典。 卫徵力排众议将卫三立为皇后,立后大典与登基大典同日举行。 古往今来可从未有过男子为后,大臣们纷纷长跪明德殿以求卫徵收回成命。 然而大臣们以死相逼也没能让卫徵回心转意,封后诏书如期送到卫三手中。 卫三接到圣旨的时候人都是懵的,卫徵先前可从未跟他透露过半点封后的意向。 他从未奢求任何名分,哪怕只是以一个小小的死士陪在卫徵身边,也是甘之如饴的。 突然期来的封后诏书,委实让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当天夜里,卫徵从工宫中回府后,卫三立马就去找了他,请求他收回成命。 他诚惶诚恐的说:“主上,卑职身份卑贱,又是男子之身,如何担待得起皇后之位?” “卑职若当真为后,只怕朝中大臣不满百姓非议,于主上名声有碍,威严有损。” 卫三并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名分,他更在意的是主上登基根基未稳,绝不能因为他而使得主上不受大臣信服百姓爱戴,从而担上昏君的骂名,他万死难辞其咎! 想到这,卫三立马跪了下去:“恳请主上收回成命!” 卫三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到底是上了元气,身子骨比以前孱弱了不少,这一跪便让卫徵黑了脸色。 他不由分说的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中,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本王说过一定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再娶你一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今立后诏书已下,本王不会更改。” 卫三浑身一颤,眼眶发热,雾气蒙了眼。 原以为是一句随口而出的戏言,未曾想竟都是主上真心实意的肺腑之言。 纵使心中感动,但卫三仍是十分理智的继续劝说卫徵,只是刚张嘴还未来得及发声,卫徵却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似的,沉声抢先道:“卫三,你是知道本王性子的,本王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这皇后你当也得当,不当,本王便绑着你当。” 他惯来强势霸道,卫三知道他真的做得出当着百姓朝臣的面将他绑着办封后大典,到时候只怕流言蜚语更多,想不被骂昏君都难。 卫三见状只好妥协点头。 卫徵见他服了软,态度也缓和了下来,生怕自己方才的语气吓着了人,赶紧搂着人轻吻厮磨,柔声哄道:“立后大典自有礼部的人操劳,你无需操心过多,只在王府之中好生休养,等着封后便是。” “好。” 卫三再次点头,内心压抑不住的欢喜之余,又十分的唾弃自己。 他终究还是贪心的,妄图以卑贱之身,和如今九五至尊的主上并肩同行。 可卫三却是忘了,这种贪心,都是卫徵惯的,甚至还带着几分强势,让他非要不可…… 五月初八,新帝登基,册封云侧妃为后,立半岁不到的小世子为太子。 卫三身为男子,皇后制服与卫徵相差无几,同样一袭明黄,只是卫徵的长袍所绣五指金龙,而卫三的金龙是四指。 在场的官员宫人,只要是有眼的都能看出新帝对帝后的爱惜与看重。 众人虽对卫徵强立男后颇有微词,但在这个重要时刻也没人敢表现出来。 登基大典之前大臣们是没少以头抢地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但无一例外,都是无功而返,甚至不少官员因此被迫告老还乡。 谁都说不动陛下改变主意,连左相也束手无策,大臣们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了办法,只想着等登基大典过后,便即刻请求陛下广开后宫开枝散叶,却没曾想卫徵在位十来年,后宫之中竟硬生生的只有皇后一人。 时间久了,大臣们也认了命,好歹这男后还是个能生的,皇位不算后继无人。 只是这些大臣们尚且不知,仍抱着侥幸心理。 卫三并不知大臣们的心思,他与卫徵并肩而行,紧张得浑身僵硬,一步一个脚印的踩着天坛的台阶而上,生怕出了岔子给主上丢人。 一只温热滚烫的大手突然握住他冰冷的手掌,卫三浑身一抖,差点脚下没踩稳。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只听卫徵压着嗓音对他说:“我牵着你,别怕。” 卫徵的话语仿佛有着特殊的魔力,卫三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内心的紧张不安荡然无存。 他侧目抬眸看向卫徵,眼中爱意尽显,虽没说什么,但却又什么都表达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直白的表达情愫,卫徵心神一震,差点忍不住将他拥在怀中亲吻。 他到底克制住了欲。念,与卫三十指相扣,携手共登天坛三拜九叩首祭天告祖。 百官朝贺三呼万岁,总管高声宣告改朝号明正,大赦天下。 两人并肩而立,受百官朝拜。 卫徵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道:“卫三,朕的天下只与你共享。” “唯有你,才是我今生唯一所爱。” 卫三浑身一颤,眼中泪意疯涌,拼了命的眨眼才将泪水压了下去。 他弯了眉眼,扬起的笑意竟比天上的骄阳还要耀眼。 他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卫三并未说完后半句,因为他们要用一生去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