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后被小世子缠上了》
1. 第一章
立夏过后,日头愈发毒辣起来。
未到晌午,地头便仿佛架着头火龙,烘得人直受不住。长安街上的人步履匆匆,旁边卖小泥人的贩主躲到屋檐边遮阴。再另一头,有几家的妇人出来送饭,三三两两说着话。
郑观星远远过来时,就见到云今识坐在一拐角屋檐下的荫凉处,闭着眼,不知道在和摊位前的人在说什么。
等他走近,这卦正巧算完,他三两步上前。“师妹,收拾收拾准备回吧。”
每逢月十五,道正司就需派人于市井中摆摊,替百姓传道解惑。这月便轮到了郑观星和云今识二人。
云今识抬头望望正正挂在头顶上的太阳,又看向郑观星。“师兄可办好了师叔交代的事?”
未等郑观星应话,城门方向传来锣鼓喧天的声响。马蹄声渐近,马背上的人洋溢喜色大告天下。“都督凯旋了,邵将军回京啦——”
百姓纷纷朝城门口方向看去。
热闹气氛越过燥热天,接连不断的人从店面内涌出。
云今识被人挤得往前走了几步,连忙抬手扶稳道冠。
“师妹,今日宫中设宴恭迎邵都督凯旋,莫耽误了。”郑观星朝她双手合拳作揖,紧接便道了句“唐突”,拽着云今识雪白的手腕从人群中挤过,硬生生辟出一条路。
路的另一头。
邵老爷子拉着邵临烈东张西望,左手掐指点腹,嘴里还念念有词。“奇怪,卦上说的就是往这走。”
看着前面拥堵的人群,邵临烈笑。“阿翁,你不要告诉我前面这些人都是我未来娘子。”
“欸,算出来了。”
邵临烈挑眉,按着邵老爷子的话迈步。
“往前走三步。”
“左转,直走二十八步。”
“右转。”
“阿翁,还要走吗?!”没听见声音,邵临烈回头,迎面撞上从人群里挤出来的郑观星。
四目相对。
郑观星见撞了人,忙不迭抬手作揖。“失礼了,不好意思。”
邵临烈眨眨眼盯着面前的人看,老爷子从后头挤出来跟上,“不要走了不要走了。”见站在面前的两人,“欸”了一声。
少年扭头,有些呆滞,也有些纳闷。“阿翁,我以后是个断袖?”
邵老爷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拧眉又捞起袖子开始点手指。
郑观星见面前两个人没反应,和打什么谜语似的,稍稍点了下头越过他们去找刚倒回去收摊的云今识。见街上人越来越多,提议道:“师妹,待会我们从店家后门往小巷子那边离开吧,这前头也太多人了。”
云今识捞起袖子擦汗,点头。
-
好不容易出了正街,云今识不知道从哪里捡了块荷叶戴在头上,又瞅了眼火辣辣的太阳。“师兄,你说古时有后羿射日,如今怎无人去遮日。”
郑观星被她的问话搞愣了一瞬,紧接还当真一本正经地思考起这个问题。“东升西落,本就是天地运行的道,若去遮了这日岂不是灭道?”
“非也,非也。”云今识实在不喜欢夏天。“只是把太阳遮住了而已,这日照样还是东升西落,又岂算是灭道。”
郑观星仔细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个理,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好像是这样。”
“你总是这样多稀奇古怪的点子,这太阳又没碍你的事,怎么就非得把它遮了?”郑观星语气纳闷,不太理解。但说归这么说,又顺着她的想法想了下去。“听说邵都督之子生来就力大无穷,或许他可一试。如果他都没法做到的话,估计也没人能了。”
“邵都督之子?”除了道正司的人,云今识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也不认识几个人。“师兄可知这位力士身量相貌几何?”
“我也没见过,听说身长七尺,面相凶猛无比,一顿能吃三升米。”
云今识睁大眼,那岂不是如夸父般巨人?
但……
力气大的话,也情有可原。
进了道正司,云今识先进了正堂,将今日所看相算卦事无巨细地记录在案。
“师妹,今晚司里不做饭,你写完了就赶紧来赴宴。本来那些菜端上来就凉得差不多了,你要是再来晚些,怕是就吃不得了。”说完,郑观星去找两人的师父回禀今日之事。
云今识点点头,郑观星的人影子就没了。
一一记录在册,云今识又想起遮太阳,起身就去藏书阁,翻找有关记载。
“金乌毒辣,欲遮。究其温,皆因光而起。欲遮金乌,必躲其光。吾聚玉色之物,光强则射远,光返,温消。然地广物稀,败。”
“金元年,夏至伏热;金四年,小满已入伏;金九年,还未立夏,天已大热;金十五年,清明冬褪入夏,春无。重柴之果。”
……
几乎将所有有关祛夏的记载都翻遍,云今识也没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
她瘫倒在书案上,长长叹气。
照这般说来,若想灭了这大热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是。
她好热啊。
-
另一头。
邵临烈蹲在屋檐转角下,双手搭在膝盖顺着往下垂。“阿翁,怪不得我不喜欢那些丫鬟近身伺候。”现在算是知道原因了。说着说着,邵临烈想象了一下自己被男的抱着的模样,冷不丁在这闷热的天也起了鸡皮疙瘩。“阿翁,你说我现在去找几个模样不错的养在屋子里先习惯习惯怎么样啊。”
话落,头被人狠狠敲了下。
“养什么?你个臭小子想养什么?”
“不是,你打我干什么?”邵临烈“哎哟”两声,皱眉。“又不是我要喜欢的,是你给我算的。”
“你喜欢什么不好喜欢娈童!”
邵临烈真觉得自己有些冤枉。
况且。
邵临烈瞧着大街上密密麻麻的男人,脑子里没忍住幻想了一下,龇牙咧嘴地皱眉。“阿翁,我也不一定喜欢娈童,万一喜欢的比我年纪大呢!”
脑子里冒出画面,邵临烈皱眉。“我要是喜欢娈老……”他看向老爷子,眉皱得更深。“怎么办?”
“你喜欢个屁。”邵老爷子草莽出身,粗话说来就来。
听见老爷子暴跳如雷的声音,邵临烈也变得嬉皮笑脸。“阿翁你别这样说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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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我不是一向都最喜欢你么。”
“我——”
“我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孙!”
-
邵临烈没被打死,在席上中途就被邵老爷子神神秘秘地带到道正司。
“阿翁,你又搞哪出啊。”邵临烈随手拽了两把花生握在手里。
邵老爷子埋怨邵临烈。“你说说,要不是你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我至于给你算命么。都十七岁的人了,还没定亲,幸亏你爹娘也打完仗回来了,不然我真是无颜去见我们老邵家的祖宗。”说完这一堆,他还嫌弃的加一句。“别人像你这个年纪,娃都抱两个了。”
邵临烈被他说得笑起来,将剥完的花生壳远远一抛。“那你找那个生了两娃的人来当你孙砸?”
邵老爷子白他一眼,邵临烈笑出声。
“行了阿翁,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邵临烈拍拍手上遗留的花生皮屑。“花生都吃完了,还没到?”
“到了。”
话音落地,邵临烈抬头看向写着“道正司”的牌匾。
如今大盛朝道教盛行,“道正司”的名气自然也广。但邵临烈不信个这样的,神神叨叨,净会装神弄鬼,就老爷子啥都信。
云今识折返往道正司走,拐过宫道就看到坐在道正司正门门槛的两人。
她停住脚步,观望了一会,慢吞地往前走。走得近了,也就听清了那两人之间的对话。
年轻一点的:“阿翁,你喜欢胖一点的还是瘦一点的?”
年长一点的:“要你喜欢,阿翁喜欢又没用。”
年轻一点的:“我就娶个你中意的。”
年长一点的:“娶我中意的有什么用,你得娶个你自己中意的。”
年轻一点的:“那你中意什么样的,我就中意什么样的。”
年长一点的:“阿翁觉得刘副将的小女儿就不错,要不你就娶她。”
年轻一点的停顿了好一会,随后才忍住嫌弃地说:“刘子柔太缠人了,每次一来我们府那眼睛就跟要吃了我样的。”
年长一点的:“那陈刺史家的大姑娘,安安静静的,不缠人,也挺好。”
“那个更不行。我和她没法说话,上次我没带钱,她正好在茶馆,我就让她借我二两银子,她脸红得直接跑了。”年轻一点的继续说。“我要真把她娶回来,那每天光是脸红就完了,话都没法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随便娶个女娘回来就是。”
“其实我觉得有个女的不错。”
年长一点的声音都变大:“哪个?”
“就红火啊,我那匹马。”
听到这,云今识没忍住多看了长得年轻些的那人一眼。
隔着这么一老远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那位老人家的抓狂。
她假意咳嗽两声,坐在门口聊得忘我的两人总算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年轻一点的率先反应过来,转过头来看她。见她穿着一身道袍,邵临烈“咦”了一声,就坐在门槛上远远喊。
“你们道正司里的小宫女也穿道袍吗?”
云今识:“……”
她是正儿八经的小道士。
2. 第二章
因为性别和年纪,云今识有很多次都不被人看好,因此也最讨厌别人没有缘由地瞧低。
她正色道:“我是道正司第十三代道徒。”
此话一出,邵临烈愣了一下。
反而是邵老爷子先反应回来,站起身拍拍灰尘,作揖道:“原来是小仙长,见面不周,还请勿怪。”
邵临烈也没想到,愣了一下,很快跟着人站起身。“不好意思,把你当宫女了。”
接收到道歉,云今识感觉好些了,对二人施了个礼。“不知二位来此有何缘故?”
邵老爷子将来意说明,云今识点点头,示意他们跟她进去,一边解释。“施主来得不巧,今日众人都去另一头赴宴庆祝邵都督凯旋。”
邵老爷子捋了一把胡子。“无事,小仙长在也是一样的。”邵临烈未来是个断袖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左思右想,邵老爷子觉得还是得把人带来道正司请宫里的道长算一卦更为保险。
闻言,一边的邵临烈偷觑人两眼。“你会算命?”瞧着样子,实在不像是个道士。细皮嫩肉,长得还怪好看的。
又被邵临烈质疑,云今识看他一眼,语气严肃。“我入教已有十五载。”
“?”邵临烈被惊住。
云今识见他反应,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就听见他问。“你比我年纪还大?”
场面略显凝固。
云今识没想到他会忽然问年纪的事。
意识到气氛不对劲,邵老爷子一巴掌拍人背上。“你这小兔崽子,快给仙长道歉。”
邵临烈低抽口气,不以为意地哼笑声。“问问怎么了?”
“小仙长勿怪哈,这等粗人不懂规矩。”邵老爷子直入主题,将邵临烈手掌心拽着双手朝上给云今识看。邵临烈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让她一个小女娘给他算他是不是断袖,怎么感觉都怪怪的。
但老爷子力气也大,邵临烈忌讳着老爷子身子骨,也不敢用力抽回去。“行了阿翁,我自己伸手。”
-
正堂里。
云今识盯着邵临烈的手掌心看了几瞬功夫,又抬头瞧他脸。
邵临烈被云今识认真的目光盯得有些难为情,不着痕迹地将脸别过去,被邵老爷子强硬掰回来。“别耽误仙长看相!”
邵临烈:“……”
她来回看了几番,邵临烈被盯得感觉耳根子都要发热了,轻声咕哝。“你到底会不会算。”
第三次被人质疑,云今识本来打算再仔细算一遍的念头被打消,原来还想斟酌言辞的话脱口而出。“施主这命,没正缘。”
“好,好,谢谢小……”邵老爷子笑嘻嘻地道谢,还没谢完,就变脸似的“啊”一声。“没正缘?”
那还不如是个断袖呢!!!
邵临烈见邵老爷子如遭雷劈,先前各种不明所以的情绪消散开,皱眉看向云今识。“你别瞎说。”
又质疑她。
云今识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睫,重重呼出一口气,严肃道:“贫道虽学道不及司里众位师兄精通,但历来所算,皆无差错。”
邵临烈被她这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给震慑住。
抬了眼,瞧见人正儿八经颇有些气愤的模样,邵临烈收回自己肚子里的话,转而扭头看向自己老爷子。
瞅见自家老爷子一副要死了的模样,他抬手抚老人家的背,语气没个正经地安慰。“行了,没正缘就没正缘,你放心,我一定给老邵家留个后。”
“?”邵老爷子挑眉瞪他一眼。“都没正缘了还想留后?”他抄起门边的扫帚往人身上招呼过去。“还想给我搞外室子那套?”
“你要搞出私生子那套,看我不打死你。”
邵临烈“哎哟”一声,也顾不得云今识在场,就开始喊:“阿翁你别打我,等下我还手了你又打不过我。”
“有本事你就还手!”
“行行行,我没本事。”
-
一老一少鸡飞狗跳地往院子里跑,云今识没好气地收拾好被整乱的杂物,心里不由有些低落。
也不是第一个人因为她的年纪和性别就觉得她学艺不精的,但每次遇到,云今识都不免被打击到。
算命和看相不是道教正统,顶多算是“术”的一个分支,但时下人兴这个,所以道正也就对他们底下人学这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比起尊道贵德,云今识还更喜欢算命看相。毕竟,算卦是实实在在能让她挣钱养活自己的。
但如今自己引以为傲的道术被人如此质疑,说不丧气肯定是假的。
事实上,云今识也确实很丧气,丧气到晚饭都没去吃。
郑观星回来,见云今识房间亮着光便去敲门。“师妹,没吃晚饭吧?在席上都没看到你。”
“没胃口。”云今识闷在被子里。
郑观星:“就算没胃口,饭还是要吃的。”
“师……”算了,云今识掀开被子。因为一个没眼光的人就饿自己一顿,实在不划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看扁。
云今识安慰自己,睡一觉,什么事也没有,日子照常走。
但怎么也没想到,没正常走半个月,没眼光的人又来了。一来,整个道正司都是他的吼声。懒懒散散,声音却很大。
“说本世子没正缘的那个道士,给我出来!”
大清早,几乎整座道正司都被来人的吼声吵醒。
云今识清醒的头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这吼声里的人是指自己,
在床上酝酿着起床的时候,再次听见门口外那毫无耐心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她噌地一下坐起来,拿起衣服往身上套,胡乱扎了个头就往门口走。
“唰”的一声,打开门,和院子中央的人四目相对。
云今识呆愣住。
邵临烈现在觉得她一点都不好看,简直面目可憎。
云今识见来人的眼神活像要生吞了她似的,连忙快跑几步到他面前。“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这半个月,他一天一个,连着相看了十多家女娘,就因为她说他没正缘。他爹没错,他娘没错,老爷子也没错,那错的就一定是这个说他没正缘的人。
这个罪魁祸首还问他怎么了。
“你跟我走。”邵临烈臭脸地拉着她往外走,咬牙切齿。“你当着我爹娘和老爷子的面给我重新算一次,就说本、世、子、缘、分、很、多。”
云今识被他带着走,完全没法掌握自己的身体动向。
“师妹——”
云今识看向院子里都围着自己看的师叔师兄,有点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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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趁还没踏出院子,赶紧道:“师兄,没事,我去去就回。”
邵临烈被郑观星那一脸害怕他怎么对她的模样无语到,拽拽地扔下一句。“我又不会吃了她。”
等走出司里,云今识左忍右忍,还是没忍住抱怨了一句。“算就算,就非得一大早过来喊我。”还闹得这么大动静。
一大早?
邵临烈笑一声。“我一大早都能被我娘喊去相看女娘,喊你过来算个命怎么了?”每天天都没亮,就让人把他喊醒去相看,他有说什么么。
云今识:“……”
一边走,邵临烈一边讲述自己这个月的惨痛经历。
云今识听着,怎么都感觉他的语气有种旁人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头。
“相看女娘就算了,我娘还把伺候我的人全都换成了丫鬟。我一旦拒绝,我爹就揍我。你是不知道我爹揍人有多疼。”
云今识轻声打断。“你家里给你相看再多,也改变不了你没正缘这个结果。”
邵临烈停下步子,盯着她看。
道正司在宫门口最左侧,要想出宫,沿着宫门走一段路就到了,不算远,但宫道上来往的太监宫婢也很多。
云今识看着来往朝自己打量,还时不时行礼唤“世子安“的人,抬头朝盯着自己的人看过去。“你是世子?”
刚刚他自己好像也自称“本世子”来着。
邵临烈瞧她那副惊懵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
这边,云今识苦思冥想一阵,也没想出这长安城里有哪几个世子。
邵临烈眼见对面的人反应不对,一下子反应过来,反问:“你不认识我???”
云今识迟疑两秒,诚实地点头。
“……”
邵临烈一直觉得自己挺有名气的,着实没想到这偌大的长安城里还有不认识自己的女娘。
不对不对。
他垂眼看向一身道袍一脸素净的云今识。
……眼前这个压根就不算女娘,即便长得还不错。
自己说服好自己,他自我介绍。“我叫邵临烈。”
报完姓名,见云今识还是一脸纳闷地望着自己。邵临烈皱眉。“你没听过我的名字?”
云今识再次点头。
邵临烈拔高声量。“你没听过邵都督的名号?”
这个倒是听过,最近刚打过胜仗,宫里还特地为他举办过凯旋宴,想没听过也难。
云今识不着痕迹地抬眼打量。
她没想到传说中的邵都督竟然这么年轻,行事作风这么……不庄严肃杀,在家还会被爹揍?一点都让人联想不到百姓们口中的英勇威武,兵法如神。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贡献值得人敬佩。
想到这,云今识看到自己和他并肩的步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她退后一步,俯身作揖。“邵都督安。”
邵临烈眨眼,良久才从嗓子眼憋出一句。“什、么?”
她——
喊他——
邵、都、督。
云今识以为他没听清,又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行礼不规范。想到他们大官的通病,云今识纠结两秒,站直身体,重新抬手作揖,下跪俯身在地,喊:“道正司第十三代道徒云今识拜见都督大人。”
邵临烈:“……”
3. 第三章
邵临烈看着面前这个跪在地上给自己请安的人,不对,应该是给他爹请安,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是无数次想过以后上战场当上比他爹更大的官,但还没幻想过有人现在就跪在地上给自己行这么大的礼。
云今识视线里只看得到自己垂下来的袍子和头发,半天没见人喊自己起身,不由得开始想这人打仗归打仗,平日里应是眼高于顶的,还没眼光。
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头顶上的人语气古怪地说:“我不是邵都督,我是他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低头太久,云今识一瞬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弯腰站起身,站直的那一瞬,那话的惊感像是终于延迟到身体上,云今识没站稳晃了一下,被邵临烈扶住,才站直身体。她目光触及自己胳膊上的那双修长分明的手,抬头看向他,又问了一遍。“你是邵都督之子?”
传说中生来就力大无穷,凶猛无比,还一顿能吃三升米的邵都督之子?
邵临烈觉得自己就没法和这女的好好说话。
他“嗯”了一声,又听见云今识晕晕乎乎纳闷道:“不是说邵都督之子力大无穷,一顿能吃三升米,长得还……”看到他这张脸,云今识将面目凶猛几个字咽回肚子里。
邵临烈皱眉。“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从她师兄那听来的。
但显然不能说。
云今识闭紧嘴,想到什么,又多问了一句。“你真的力大无穷吗?”
邵临烈:“……”
“大不大不知道,但让你闭嘴绰绰有余。”
云今识:“……”
她识相的不再说话,但邵临烈东看她一眼,西看她一眼,云今识实在没法忽略他的目光。“你总看我作甚?”
“欸,你到底多大了呀?”
云今识不觉得两人是可以亲密到交换年龄的关系,没说话。
“你说你入教十五载,但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啊,你不会真的比我大吧?”
云今识不想再听他说话。“我十五岁。”
邵临烈话停了。
过了会儿,云今识听见他吊儿郎当的声音。“我就说你比我小。”
云今识觉得他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邵都督的儿子,和邵都督简直判若两人。
传闻中的邵都督,年少一战成名,用兵如神,战功卓越。可眼前的这个人,和长安城的众多少年公子哥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等我一下。”到了宫门,云今识忽然停住脚步,邵临烈顺着她离开的方向,就看到她走到一位守宫门的将士面前。
“瞧你面色红润,精气十足,寒症应是好全了,那日给你开的药不要再喝了。切记练武结束不减衣。”对面的士兵一脸昂扬,抱拳弯腰语气感激。“还得多谢小仙长。”小兵惭愧道。“要不是小仙长,估计我这条命就埋地下去了,真不知要如何报答小仙长。”
“不必。”云今识摇头,抬手拜了拜。“先走了。”
“仙长慢走!”
邵临烈在一边看着,有些意外。“你和他们很熟?”
邵临烈和身边的人每回进出宫都是走这个门,但从来没有注意过站两边的人。
他看看云今识,又回头瞥眼在宫门两侧站得笔直的人。
云今识摇头,又点头。
邵临烈没看懂她意思。“到底熟不熟?”
“怎么算熟,怎么算不熟?”云今识反问。
“那当然熟就是熟,不熟就是不熟。”见她还是一副不懂的表情,邵临烈解释。“比如说你和我……”说到这里,他打住,语气开始变得迟疑起来。“应该算是熟了吧?”
云今识正儿八经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若和你比,我和他应是更熟悉的。”
邵临烈:“……”
“不熟就不熟,何必这样阴阳怪气。”邵临烈反驳她。
“我没有阴阳怪气。”云今识瞥他一眼。“我就是说实话。”
说到这个,邵临烈终于想起自己这趟的正事。“待会到我家,你记得要说我命理里有正缘,只是会晚一点。”侧头见她停下脚步,邵临烈也跟着站定。顶着她的目光,邵临烈莫名有些虚心,天知道他都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我没让你说谎,你们这些也不一定准对不对,我真觉得我以后会娶妻生子。”
云今识抿唇。“我在祖师爷面前发过誓,不打诳语的。”
晨曦下,云今识整个人白得发光。
邵临烈回头看她,心虚得厉害,但他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整个长安城里喜欢他的小娘子多得都数不过来,他怎么可能娶不到夫人。他就是不想再受折磨,每天相看小娘子。“我没要你打诳语,你就当着我爹娘老爷子的面说点他们爱听的就行。我这命,总不能全是差的吧。”话落,紧接着又跟上一句。“还有不许说我没正缘。”
云今识皱眉,明摆着不动身。
“反正你不要说我姻缘的事,说点我命里其他好的,又没让你撒谎。”
瞧见她模样,邵临烈叹口气,语气惆怅。“你也看见了,老爷子都这把年纪了,如果还说些不好的,老人家根本受不住。要是没个好歹,你说怎么办。”
“况且你们不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晓之以情一番,云今识微微动摇。“我不说谎,但我会注意说法的。”
“还有,”云今识抿唇,邵临烈又看向她。“那是佛教的,不是我们道教的。”
邵临烈:“……”
到了邵府。
门口的小厮远远见着邵临烈,就大声喊:“世子回府了,世子回府了——”
邵临烈习以为常,只是皱眉。“说了每次见到我不要这样喊。”
小厮嘿嘿笑,摸摸后脑勺。“小的看见您就激动。”
算了,邵临烈也计较不起来,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你在这坐会,我去把他们喊过来。”邵临烈把茶和糕点摆到她面前,转身出去让人快点把他爹娘和老爷子喊过来。
最先到的是邵老爷子。
紧接着云今识还没见到人,先听到声音。“让人家姑娘白等你半个上午,看你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接着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嗓音。“我有派人过去传话让她回去的,她自己不回去我有什么办法啊。”
“你还狡辩。”
赵君宁踏进门,嘴里还在呵斥,看见在一旁站的笔直朝自己作揖的云今识时,人愣了愣。
“这位是……”
“这是道正司云小仙长。”
邵老爷子替自己儿媳解了惑。
邵临烈跟在后头进来。“娘,你把我生辰八字写出来,今日就让仙长给我重新算一卦。”他放松身体,仰躺在椅子上。“每年七夕节,长安城里不知多少小女娘给我扔花,我怎么可能会是孤家寡人。”
听见这话,云今识瞧他。
邵临烈不知为何,看见她的目光总有种想躲开的冲动,和有病一样。
赵君宁看他一眼,替他遮羞。“仙长莫见怪,那些女娘多是冲着他那副假皮囊。”
云今识点点头。
见她点头,邵临烈推了推她胳膊,百无聊赖问。“欸,你也觉得我长得不错?”
云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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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刹那间压根不知作何反应,茫然望向他。
邵临烈眨了眨眼示意她回话。瞅见云今识茫然无措的模样,赵君宁替她解了围。她拧住邵临烈耳朵。“怎么?长得不错你还挺得意?”
邵临烈“咝”了一声。“娘你先放开我,等下我耳朵聋了更没女娘和我在一起了。”
赵君宁嫌弃地放开他。
她也不讲究什么做派,写好生辰八字,递到云今识面前。“还望仙长给犬子好好算下,若真如此,又可有化解之法?”
云今识低头看向那张纸,几息功夫,不由得皱起眉头。
邵临烈见她模样,偷偷在后边扯了扯她的道袍,眼神示意她注意点自己的表情。
那副大事不妙的模样给人说他命很好,谁会信啊!
云今识挪了挪步子,扯回自己的衣裳,细细道:“世子命理带贵,八字利自己,是有福之人。”她谨慎说完,抬头看邵临烈一眼,邵临烈心情不错地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云今识接着道:“但从命理上看,世子生于日夜交替之时,注大劫。”
这句话完,整个大堂陷入寂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邵老爷子,他“哎哟哎哟”几声,上前追问。“可有破解之法啊,不是利自己的命嘛,应该是能过了这劫的吧。”
云今识看了眼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己的邵临烈,又看向邵老爷子,点头。“能过,但可能不好过。”
“哎哟哎哟,”邵老爷子直捶心口。“我们老邵家十二代单传啊,总不能断到臭小子这一代吧。”
邵临烈呆住了。
合着——
他和她说了半天,白说了。
“仙长可能算出那个大劫何处应验?”赵君宁神色肃重起来。
云今识摇头。“贵府以仗起家,杀戮重,总会有因果,但因果非一成不变。”可能会应劫,也可能在冥冥之中,劫数有所变化。
“世子是长寿之相,福禄重,应劫之事在……”
“唔。”云今识拍打箍住自己嘴唇的手。
在什么在,现在说他好有什么用,邵临烈直接扣住云今识的肩膀和嘴巴把人拖走。
“欸,你这臭小子。”邵老爷子追了两步踉跄了下,被赵君宁扶住。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没了影子。
云今识“唔唔唔”的出声,邵临烈直接提小鸡似的把人提到自己院子里,面色严肃。“我们不是说好了,只说好的,不说坏的。”
“这种因果劫数都是一环扣一环,既然请了我来算命这一环,那这次的果也必定是我来结。倘若因我瞒了你家人而导致了未及时干涉此劫数,发生更坏的结果怎么办。”
“而且只是一个劫数,你总能化解过去的。”
邵临烈明白她的意思,但是……
“那你知不知道这样一说我爹娘和老爷子会多担心我?”
云今识不懂。“倘若不说,让他们一直以为你未来生活无忧从而毫无化解之举,对你更好吗?
“这世上之事,本就无对错之分。”云今识细声细语地解释。“因不同果不同,世上的事情不会所有都按着你的心意去运行的。”
邵临烈反驳。“从小到大,就没我不顺心的事儿。”说完,他盯着她加了一句。“除了你。”
云今识回视他,嗓音很轻,但莫名让人感觉语气很重。“你过于自以为是。”
邵临烈知道自己有什么臭毛病,但鲜少有人会像云今识这样一般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他笑了声,也没反驳,顿了好半晌,只盯着云今识语气悠悠地回了一句。“我自以为是我自己的,也没碍你们的事。”
4. 第四章
因“劫”一事,邵临烈就和赖上了云今识一样。
这日,道正司。
邵临烈仰躺在地上。“现在我家每天赶我出来做善事,这太平盛世的,我去哪做好事啊。”
“喂,云今识,你惹的祸你不收拾?”
云今识看书的动作顿住,没脾气地扭头看向躺在书案边上的人。
上回在邵府,他就这样问过她,然后她陪着他一起扫了八天的街。现在城内的街都被扫完了,他又来问她。
“我每日有功课要做,没时间去陪你扫城外的街。”
邵临烈听着那语气,怎么都感觉是浓浓的嫌弃的味道。“我又没说让你陪我去扫城外的街。”
“我想了想,要不然我们把城内所有乞丐都……”没等他说完把乞丐怎么着,有人脚步焦急地进来传信。“世子,都督让你赶紧回府。”
“回府?”邵临烈立马猜到是什么事,拍拍衣裳往外走。“你就说没在宫里找着我,我先去城外兵马营躲躲。”
“欸,世子……”
邵临烈跑到城外兵马营和士兵练了一天武。
临到傍晚,有人从营外快跑进来。“世子,都督说了,他今日要在府里看到您人!”
“我今个晚上住这里。”邵临烈没什么所谓地慢悠悠道。
“都督说,若今日您不去给太傅府里登门道歉,这么想在兵营里住的话,那就在这住一辈子,不许踏进家门一步。“
邵临烈硬气道:“不进就……”他咬牙切齿。“哪、能、不、进、啊!!!”
邵临烈觉得他爹就是专门来克他的,他就没见过有这么当爹的人。
他把手里的长矛扔给一边的将士,快步拉过马匹骑了上去。还没进城门,邵慎就迎面而来。面都还没对上,一掌就拍了过来。邵临烈骑着马边躲边喊。“一回来就打我,有你这么当爹的嘛!”
“你混帐得我还以为你想当我爹。”交锋数十回合,邵慎拖着邵临烈往太傅府里去。
邵临烈“哎哟哎哟”地喊。“爹爹爹,你轻点。”
邵慎敲门敲得更用力了。
听见说邵都督府里来人了,里面的人丝毫没动静。直到看清来人是邵都督本人,府里的人才马不停蹄打开门将人请进去。
太傅一把年纪,比邵家老爷子还大了快一轮。即便瞧见来人是邵慎和邵临烈,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邵慎直接用力一甩,将邵临烈甩得差点跪了下去。
他觉得他爹这样让他特没面子,但大庭广众不好说。虽然说了也没用。
他在一边站着,邵慎和太傅老爷子告罪。
等太傅目光朝他看过来,他站得直了点。老人家语气不太好地开口。“两家之好,结亲非怨。子既无意,自不作数。”
邵临烈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也不明白他口中的“子”到底是指谁,他嬉皮笑脸。“陈阿翁,我听不懂,能说明白点么?”
陈太傅:“……”
他“咚”的一声拐杖站起身,厉声道:“非慈之意,绝无前数!”说完,人就喊道:“送客。”
邵临烈望向他爹。
除了送客那一句,其余的他都没听懂。
邵慎看着邵临烈那副蠢样,将人扯回府就让人揍了一顿。
见数十个都制不住邵临烈一个,邵慎大骂“没用的东西”,就要亲自上阵。
邵临烈虽自负功夫厉害,但也有自知之明,见邵慎要过来,他能屈能伸。“爹爹爹,我错了。”看邵慎还是往他这边过来。“我再去给陈府姑娘道个歉行不行?”
“道歉,我看你是皮痒欠揍。”邵慎一个飞刀扔过来,邵临烈跑得飞快,边跑边嘀咕。“打不过你,总跑得过你。”
邵慎:“……”
单方面被揍半晚,等回了房睡下,邵临烈第二日才发现不对劲。
他爹昨晚打他的地方全在明面上!
看着镜子里那个鼻青脸肿的人,邵临烈觉得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十岁以前除外。
这让他怎么出门。
他本来今天想去找云今识接着说乞丐的事情,但现在肯定是出不了门的。
等伤都好全,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
本打算先去找云今识,但……
“我说了我不是去鬼混,我进宫是去做善事。”邵临烈看着面前几个拦在府门口不让他出去的人,好说歹说统统没用。
“阿烈,你也别为难刘伯了。老爷子说了,以后你每天没做满三个时辰的善事不准放你离开。”刘伯是老爷子身边的管家,换句话说,邵临烈也算是刘伯带长大的。
邵临烈真觉得老爷子昏了头了。“我阿翁呢,我去和他说。”
“老爷子去庙里给你祈福去了。”刘伯叹气道。“看在老爷子的面上,阿烈你就安分点吧。”
邵临烈:“……”
他还不够安分?都多久没出去赛马了。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牛头不对马嘴。
“行行行,走,我们去扫城外的街。”邵临烈直接让人跟着他往城外走,大不了他直接扫三个时辰的街就是。
刚走出城门,邵临烈眼一尖,快跑几步,喊道:“有人偷东西!”
三两下,制服住小偷将人拎到被偷之人面前。“他偷了你钱袋子你快看看钱有没有少。”邵临烈将钱袋子一把子夺过递到对面姑娘面前。
“我、我看、看下。”半天说完一句话,邵临烈看她手忙脚乱的,开始有点不耐烦。“少没少?”
“没、”姑娘抬头看他一眼,赶紧摇头。“没少。”
听到没少,邵临烈就让人把小偷送到官府去。
面前的人还在细声细语地结巴。“多谢、多谢公子。”感谢完,她又偷偷抬头看邵临烈。“不知……”
“不知什么不知。”邵临烈瞧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墨迹样就烦人。“出门在外长点脑子吧,钱被偷了,说话还结结巴巴。”
素为谋面的姑娘:“……”
刘伯看见他数落人的模样,叹了口气劝邵临烈离开去扫街。
“世子,您这样对人家姑娘,您说怎么会有姑娘愿意嫁给您。”
邵临烈皱眉。“刘伯,是她先说话结巴还被人偷了东西都不知道的。”
听见这话,刘伯叹了口气,庆幸自家世子有个好家世和好长相。
送人到官府的小厮回来,和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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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烈禀报情况。“人证物证具在,那小偷直接认了罪被关到衙门……”
邵临烈拿着扫把扫地的手一顿。“欸?”
“世子,可是小的哪里出了差错?”手里被推来一个扫帚,小厮问完就看到自家世子飞快地往左前方跑去。
“云今识,云今识——”邵临烈边跑边喊,好不容易追上人,拉住人的肩膀。“你背着包袱去哪啊?”
云今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邵临烈,眨了眨眼,说实话。“出门游历。”
“啊?”邵临烈被她的鬼话弄笑。“别骗人,说实话。”
云今识皱眉。“道正司规定,满十五者入世一年。”
邵临烈没想到是真的,不由得觉得不可置信。“你一个女的就这样背着个包袱就想出远门,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乱?”没准等下就是刚出了京城人就被卖进了青楼。
见她不说话了,邵临烈也放轻声音,只语气仍是不赞同的模样。“你一个人去?”
云今识不懂,他问这些关他什么事。她“嗯”了一声。看了看天色,她视线落在邵临烈还按在她肩上的手。“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等下晚了来不及赶路。”
她推了推面前这只手,没推动。
她再次抬头看向他。
邵临烈也皱着眉头,见她看过来,他又移开目光。良久,僵持不下,他语气不耐地开口。“你一个人去会有危险。”
看到追上来的刘伯,他反应过来。“而且因为你,我现在还得每天出来扫大街。”他理直气壮道。“你不能走。”
听到这话,云今识解释。“凡事皆不可操之过急。”行善之举也不是这么行的。
邵临烈慢悠悠反驳。“你去和我家那三位老子爷说。”
追上来的人看见云今识,那日在府里也有一面之缘。“小仙长好。”刘伯说完又提醒道。“阿烈,今日要抓紧时间了。”
“我在抓紧。”邵临烈抬抬下颚示意云今识。“她一个小女娘就想独身出门游历。”他不正在做好事么。
“哎呀。”刘伯一听也了不得。“小仙长,你一个人多危险啊。”
瞅见他们对峙的模样,刘伯也劝道:“小仙长,阿烈说得对,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是不安全。”
见云今识看过来,邵临烈挑挑眉。
“这是司里的规定,而且师兄们都是这样的,也都平安回来了。”云今识解释。
邵临烈一听就撇嘴。“那是因为他们都是男的,但你是女的。”见她执拗得要死,邵临烈嫌弃。“你们就是学道学傻了,不知道外面的世道。”
虽说长安城周边一片繁华盛世,但边疆的动乱就没停过。不然他爹娘也不会在疆驻守这么多年才回来。
云今识知道邵临烈他们也是一片好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见她不听劝,邵临烈真恨不得拿布塞住她的嘴。“你干嘛就非得去,动动脑子,要不你在我家住一年,我家里一堆游记,你随便看。”看过也就当去过了。
云今识抿唇。她从小就在司里长大,众位师父对她恩重如山,她是绝不能违反司里规定的。
见她说不动,邵临烈倏地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5. 第五章
“你去游历,我去做善事,还可以保护你。”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到时候他在路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番,积的功德怕是数都数不过来。“今日天色有些晚了,你先和我回府,明天我们一起出发。”
邵临烈拎着人走,云今识拗不过他。“你先放开我,我自己走。”
“不跑?”
云今识皱眉。“不跑。”他长手长脚的,她又跑不过他。
云今识做事向来不后悔,但那天在道正司门口遇见邵临烈,争着一口气给他算命这件事,难得后了悔。
-
邵临烈打算给邵老爷子说声就完事。
边疆战事不停,估计邵慎和赵君宁歇一段时间又得出去,从小到大也都是这样。所以把云今识带回府里后,邵临烈就快马去了邵老爷子在的庙。
“这事你和你爹娘说过了?”邵老爷子的目光从香火簿移到邵临烈脸上。他起身,拉着邵临烈从佛像殿里出来。“你说你和小仙长一起去?”
“嗯。”邵临烈坦然自若。“云今识想一个人出门游历,那哪行啊,一个女孩子多危险。”
邵临烈:“我不是要做善事积德么,那我保护她应该也算是积德了吧。而且保护的还是他们道家的,功德应该也更重吧。”
两人相视一眼,邵老爷子也觉得是这个理。
“你爹娘咋说?”
“我还没和他们说,这不是你和我更亲么。”邵临烈开始油腔滑调,嘻嘻笑。“我特地先来告诉你的。”
邵老爷子白他一眼。
“等我回来,估计他们又领兵打仗去了。”邵临烈不以为是地说。“反正我也就出去一年,一年不见也是常有的事。”
邵老爷子捋了下胡子。
其实,邵老爷子早就想邵慎和赵君宁退下来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但到了这个位置,想退也不是他们邵家说退就退的。
邵老爷子思量一番。“走,回府再说。”
邵老爷子先找到云今识,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小仙长,要不你给算算,阿烈此次是出去好还是留在京城好?”
云今识被问得有些无奈,解释。“众生相,相生有无,皆是有因有果,无最好论。”并非所有事情走向都会按照卦象走。
邵老爷子也有点纠结。邵临烈出去游历放心归放心,但又有点舍不得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人一下子出去这么远,这么长的时间见不到。
“阿翁阿翁,到底行不行你给句话啊。”
邵老爷子一鼓作气。“出去就出去吧。”
得了邵老爷子的保证,邵临烈写了张小纸条,趁晚上邵慎和赵君宁睡了之后塞进他们院子。
云今识翌日得知他的做法,不由得纳闷。“你为何不直接告知你爹娘。”
“我们就悄悄走悄悄回,实在不喜欢正儿八经送人出门的那种场面。”邵临烈耸肩说。“而且从……”后面的“小到大”还没说出来,赵君宁从院子里追上来。
“翅膀硬了,要出门说都不说就走人。”赵君宁语气嗔怪,将邵临烈拉到一旁,将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一一和人说完。赵君宁抬手抚上邵临烈的脸颊。“要出门游历,也非得把你爹气半天,你真行。”
邵临烈抬手替赵君宁擦眼泪。“我就是出去几个月,怎么哭成这样。”擦完,他语气轻松地说。“我爹没气死吧。”
赵君宁笑。“快了。”
“出门在外,小心为上,记得让着点人家女娘。”赵君宁叮嘱。
邵临烈点头。“我知道,我不也一直让着你哦。”
“好你个臭小子。”赵君宁拍打他。“还调侃起你娘来了。”
赵君宁:“行了,快走吧,等下天黑就要在路上过夜了。”
赵君宁看着邵临烈催着云今识走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愧疚。
她和邵慎在外行军,邵临烈从小就只能跟着老爷子在京城长大。一眨眼,人都快到及冠的年纪了。
-
收拾东西,邵临烈什么也没多带,揣了一袋子银票。
快要出城门的时候,邵临烈忽然让云今识先走,约定好在城外会和。
云今识以为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抿唇道:“要是一炷香的功夫你还没到,我就先走了。”
“你这人……”邵临烈说一半,又扬手说“算了算了”,“我马上就到。”
在郊外等邵临烈时,云今识帮着两边地里的老人翻土,远远见着邵临烈拉着辆马车过来时,刚抬起袖子来擦汗。
“快上来。”邵临烈跳下马车,拍拍马车车厢。“看,我给你准备的,怎么样?”
云今识没想到邵临烈说要她等他一下,是去给她准备马车。
见云今识一副小身板站在田里的呆滞模样,他伸手拉着云今识上来,皱眉道。“里面有水,你上去,我来帮他们。”
云今识喝完水回头看他。
田里,邵临烈一边模仿老人家的动作,一边和人说话。提到云今识,邵临烈看向路边上的人,又扭过头,耳根子被闹得有些发红。“我和她不是新婚的小夫妻。”
“哈哈哈哈,你们年轻人就是爱害羞。”
见否认不掉,邵临烈加快动作,在老人家的打趣声里走回马车边上。
云今识没进车厢,坐在车辕边上。“你脸怎么这么红?”
“那老两口非说我和你是新婚的夫妻。”邵临烈随口道。“换你你不脸红?”他坐上另一侧车辕,开始驾车。
风逆着向他们吹,云今识认真道:“我应该不会红得像你一样。”
“你……”邵临烈瞪她。
算了,好男不与女斗。
因为帮忙翻了田,紧赶快赶在天黑之前刚好进了泾阳县。
天色开始昏暗,云今识没坐惯马车,整个人被颠得不行,头晕眼花的。“先找家客栈住一晚。”
邵临烈见她强忍难受的样子,将人移到车厢内,拿两个靠枕给她垫住。“你在这里休息,我去找客栈。”
他下了车,牵着马往街上走。
不知过了多久,云今识被他喊下车。
她抬头看向客栈牌匾,就听见邵临烈嫌弃说:“这城小,找不到更好的客栈了,你先将就下。”
云今识:“这不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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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邵临烈没想到云今识会这么说。“你和那些女娘还挺不一样的。”
云今识眨了下眼,看向他。“你也可以把我当男郎。”
邵临烈:“……”
赶车赶了一天,两人开了房就洗漱睡觉。
等第二日邵临烈醒来,就快到了晌午。他去敲隔壁云今识房门,半天没人应。“云今识,你不应我我就进来了啊。”
没人应。
他推门而入。
到处都没人。
心漏了一拍,该不会出门第一晚云今识就遭遇不测了吧。
他飞快跑下楼,问店门口的人。“看见楼上左三号房穿道袍的姑娘吗?”
被揪着领子的人顺着他的话一想连忙点头。“那姑娘说、说要是有人找她,就说、说去城隍庙找她。”
人没丢,邵临烈松了手,语气缓了不少。“城隍庙在哪?”
“客官出门往右走,在第一个分岔路口往左一直走,就能看到。”
邵临烈还没走到城隍庙,远远就看到云今识坐在一个角落里,面前摆着张花里胡哨的图,图对面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云今识低着头看那人的手掌心,模样认真地说:“从手心看,您老了是有福的气相,儿孙差不到哪儿去。”
细细碎碎说了很多,邵临烈就杵在一边听,等没人了凑上前去。“你帮我看看,我老了是啥命。”
云今识看着面前伸出的这张手。
掌心干净白皙,骨节修长分明,唯独有些瑕疵的就是掌心的厚茧。
云今识收拾地上的图,语气有些随意。“你是富贵命。”
“那还要你说?”
“欸,你去哪啊?”
云今识被他叽里呱啦地吵得有些头晕,走进后面巷子里的馄饨馆子轻声开口。“进馆子还能做什么。”
邵临烈觉得她有时候挺噎人的。
他跟着走进去,在她旁边落座,听见她要一碗小馄饨,跟着就说要一碗和她一样的。
云今识抿唇,出声提醒。“一碗小馄饨只有八个。”
“嗯,”邵临烈紧接着就想说“好”,还没继续说,就反应过来。他大声喊住小二。
云今识听见他说。“给我来三碗。”
看着人挺精瘦的,没想到吃的还挺多。
一顿饭,云今识一个字都没说,都被邵临烈一个人说完。
到了结账的时候,云今识掏出自己上午赚的铜板,才意识到自己旁边还站着个人。邵临烈看着她停住动作站在原地,前台的老板又盯着他们俩看。
反应过来老板目光的意思,邵临烈觉得窘迫,推了推她示意快点。
倒不是云今识不想快,她把手上的铜板递给老板。走出店里,她抬头看向邵临烈,语速有些慢,略显踌躇。“这一路上的盘缠,我们俩各出各的还是……”
“不是。”邵临烈挑眉,还带着点难以置信。“你还怕我少你那两块钱?”搁那磨磨唧唧,合着就是不想付他那三碗馄饨钱?
云今识想说不是,就听见邵临烈接着说:“我的钱多到能砸死你!”
云今识:“……”
6. 第六章
她郁闷地往客栈走。
邵临烈见她不作声。“你下午不摆摊啦?”
云今识“嗯”一声。“下午热,不摆。”
邵临烈跟在她身边,见她一副没有好脸的模样,开始解释。“我带的钱够我们把大盛朝所有地方走遍,我今天就是出来得太匆忙,没带钱。”
云今识没想到他说这个,看他一眼,她如实说:“我没生气,我就是觉得我们俩有时候没法好好说话。”这一路要想心平气和地一起游历大半年,估计有点难,指不定中途会出什么岔子。
邵临烈没想到她说这个。
“我觉得我们说话很合得来的啊。”邵临烈纳闷地侧头看向她。他就没见过比她还和他说话说得来的女娘了。“虽然有时候你说话挺噎人的,但我还挺喜欢的。”
云今识:“……”
她只是说实话而已。
“下午我们是继续往南走还是在这再住一晚啊?”邵临烈问。
云今识也没想好,一直以来的打算就是走到哪算哪。但现在毕竟还有个邵临烈和她一起,她抿了下唇,征求邵临烈的意见。“你怎么想呢?”
邵临烈还没回话,大路上扬起一阵风刮来,同时响起的还有由远而近睥睨的发话。“前面的!都让开!”
这时,手已经比脑子更快,邵临烈将云今识带到一边。
越过的马蹄跑过去一段距离,带起一阵灰尘,邵临烈移开遮在云今识头上的手,又看到过去的马倒回来,以及与之随来的诧异声。
“阿烈?!”
邵临烈抬头。
是领侍卫内大臣贺远的小儿子贺巳湛。
他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捶他胳膊。“你怎么在这?”像是见到他有什么很高兴的事情,他笑得很欢,语气言辞处处显露出他的幸灾乐祸。“我还没回京城就听说你快要把京城的小娘子相看了个遍。”
“闭嘴。”邵临烈想起那半个月就糟心。“你不回京来这干什么?”
“正好,”他翻身上马。“走,有人送了匹好马,一同去看看?”
邵临烈有些心动。
见他踌躇,贺巳湛“啧”一声。“走不走?不走我就走了。”
“走!”
他看向身侧的云今识。“你先回去,晚上一起吃饭。”蠢蠢欲动地丢下一句话,人就立即翻身上了旁人让出来的马,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身影。
看似问了她,实则也没问她。
云今识看着已经没了人影的街道,收回目光,转身朝客栈走。
-
贺巳湛说的好马,是云南太守进献的一匹纯种汗血宝马。
“怎么样?”贺巳湛目光示意他考察考察。“比你爹那匹也不遑多让吧?”
邵临烈难以置信。“你确定这是纯种的?”自古以来,纯种的汗血宝马向来都是红色的毛发和皮肤,可这匹竟然通身都是白色。
“我找人看过了,量那太守小儿也不敢瞒报。”
贺巳湛让人拿卷烟,低头点燃烟斗。
邵临烈见他这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还没戒掉这东西?”
“戒不掉。”贺巳湛狠狠吸了口。“有时候兴奋得不行不抽这个压不住。”
“欸,怎么忽然开始相看了?”两人坐在亭子边上的楼梯上,贺巳湛呼出口烟,笑出声。“你这下好,把全京城所有小娘子都相看了,不会把我未来夫人也相看去了吧哈哈哈。”
“你闭嘴吧。”邵临烈推他。“坐远点,熏得我犯恶心。”
“这匹马借我骑两天。”
“正好一起回京,借你骑回去。”
邵临烈翻身上马。“我不回京,出门转转。”话落,他双腿夹打马肚。
贺巳湛:“你不回京你去哪啊?”
回应他的是飞腾的马蹄声。
邵临烈骑马招摇过市的时候,云今识正好开始点好菜吃饭。
“不是说好了一起么!”邵临烈栓好马赶紧进来。“怎么不等我。”
云今识看着他。“天都黑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邵临烈让小二拿双碗筷回来。“我说了一起就会回来一起,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懂不懂。”
“我点了你的份。”
“你想让我吃你剩下的?”
云今识:“……”她没有这个意思。
吃完饭,邵临烈示意云今识出去。“走,给你看个好东西。”
云今识被带到那匹白马面前时,还没反应过来邵临烈说的好东西就是这匹马。“这马……”
邵临烈迫不及待接上。“是纯种的汗血宝马,你敢信?”
云今识不知道应该信还是不信。
毕竟,她压根不知道所谓的汗血宝马和普通马有什么区别。
邵临烈盯着她。“你就这反应?你知不知道这种白色的纯种汗血多难见。”
云今识也望向他。“我现在不是见到了?”
邵临烈:“……”
邵临烈开始给她介绍汗血宝马,一通解释完,语气得意。“知道多宝贵了吧。”
云今识不知道,但也知道说实话会让邵临烈多扫兴,索性就没作声。
邵临烈没等到自己期待的反应,沉下眉来嫌弃。“你是不是个傻子?”
“如果我是傻子,那对着我这个傻子不停说话的你是不是更像个傻子。”云今识的语气还是那样轻,很随意,却总让人感觉带着股劲。
邵临烈认真想了想,不说话了。
马棚里一阵风吹起来,在初春的夜晚吹得云今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事的话我就回房睡觉了。”话落,她就看见邵临烈脱了自己的衣服披到马身上。
她僵住动作,盯着他看。
良久。
“邵临烈,你是不是真的是个傻子啊。”云今识微扯着唇角,她向来不喜欢管他人闲事,但实在没忍住这句话。她感觉自己答应和他一起出来游历就是个错误。
“我和你说不清,这马真的很稀少,很宝贵,冻死了就不好了。”
“那你冻死了就好了?”云今识皱眉。“难道你觉得这马比你还宝贵?”
她的话一出,邵临烈披衣服的动作顿住。
邵临烈摸了摸耳根子。
风一吹,云今识看见他忍着发抖的模样就拧眉,从马背上将外套扯下来就往邵临烈身上套。
邵临烈一动不动。“你在做什么?”
云今识觉得她在做什么很显而易见,也实在是懒得再和他废话。
邵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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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自己耳根子,连带着全身都在发烫。
-
第二日。
邵临烈起得很早,趁云今识下来前先点好了早饭。但没料到,才刚开始吃,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我就说昨天邵临烈护着个小女娘,果然没看错。”贺巳湛沾沾自喜。他自来熟地介绍。“我是邵临烈发小,贺巳湛。”
云今识朝邵临烈看了眼,见他瞪着来人,移开目光朝贺巳湛点了下头。头刚点完,就听到对面的人继续道:“弟媳是道教中人?”
云今识呆滞地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他还在说。“好你个小子,让你相看还真让你相看到了。”
他捶了下邵临烈。云今识回想到上次在街边上遇见,他也是捶邵临烈的胳膊,她看向邵临烈。察觉到她目光,邵临烈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般,动作幅度极大地从后捂住贺巳湛的嘴。
贺巳湛硬掰开,不说完口中的那句话就和要断气样的。“婚、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怎么、一点风声都、都没有唔。”
将嘴捂紧,见云今识又看过来,邵临烈大声道:“他就喜欢乱说,别听他的。”
“唔唔唔。”
邵临烈勒紧了些,将人拖到店外去。“今天抽多了吧你!胡说什么!”
拖出一段距离后,邵临烈才松开勾住他脖子的手。
贺巳湛狠狠喘了几口气,双手扶着膝盖声音嘶哑地开口。“搞什么?”
邵临烈觉得不解气,又招呼了一掌。“你搞什么?”
“不是你小子,不会还没和人家诉衷肠吧?”
邵临烈听着这些词,哪哪都感觉不对劲。“你是不是有病。”
“我看你才有病。”贺巳湛恢复了些,站直身体搭在邵临烈肩膀。“摆明了对人家有意思还装。”
贺巳湛凉凉道:“虚伪不?”
他虚伪啥啊他。
他怎么可能喜欢云今识。
他俩才认识几天啊。
再说了。
云今识自己给他算的命,这辈子压根没有正缘。
“行了,你什么都不知道。”邵临烈拿开他的手。
“我不知道。”贺巳湛呵呵笑。“我看你是真不知道。”
他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啧”了一声开始感慨。“不过我看那小道士长得是真不错,瞧着细皮嫩肉乖乖巧巧的,又小又软,一双眼睛又圆又大。”
“闭嘴。”邵临烈听着他夸云今识的话,怎么感觉都不对劲。“你等下把你的马骑走,我就不送了。”
话题被扯开得太快,贺巳湛语调上扬地“欸”了一声。“你不和我一起回京啊。”
“我有事,出门一段时间。”
贺巳湛:“那我也有事,和你一起出门一段时间。”
从小到大,邵临烈第一次觉得贺巳湛这么讨人厌。
他一脸有完没完地看着贺巳湛。
贺巳湛哼了一声。“你就装吧你。”
不是,他装什么了他。
邵临烈觉得和贺巳湛就跟说不通一样,不耐烦地开口。“说了我不喜欢她,要我说多少遍。”
贺巳湛望着邵临烈后面走过来的人,抱胸耸肩道:“弟媳,他说的他不喜欢你,不是我说的哈。”
7. 第七章
沿着贺巳湛的视线,邵临烈僵硬地回头看向往这边走过来的云今识。
他发誓,这辈子没这么真情实感讨厌过人。
云今识的注意力全在那句话最前头的“弟媳”两个字上。邵临烈还没和人解释清楚他们的关系?
但鉴于这人是邵临烈的朋友,她没多说什么,点头打过招呼就越过他们往城隍庙的方向走。
邵临烈见她什么都没说就走掉了,心里开始着急。狠狠往人后背上拍了掌,他快步追上云今识。“云今识——”
贺巳湛低“咝”了声,见邵临烈和个跟屁虫一样跟上去,嫌弃地“嘁”了句。
“你听到了吗?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顿在这里“是”半天,邵临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怕她误会,又解释。“我也没喜欢你,我……”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云今识听得更是头晕。“你别说了。”
邵临烈闭嘴,最后直接一句话自暴自弃:“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云今识不知道,但她点头。
总算舒服了。
邵临烈干脆跟着她一起往城隍庙去。
“今天又去摆摊?”
云今识点头,说出自己的打算。“我们今日再在泾阳县待一日,明日早起往安阳走。”
邵临烈没什么所谓,点头就应。“可以。”
可以是可以。
但贺巳湛要想和他们一起走,那就是万万不可以。
邵临烈看着不请自来的贺巳湛,没一点好脾气。“你来干什么?”
“我和你们一起。”贺巳湛示意后面的人将他的行李搬到马车上去。“反正我回京也没事,碰上了也是缘分,干脆和你们一起算了。”
邵临烈臭着张脸。“我们和你可没缘分。”
“阿烈你这就没义气了哈。”贺巳湛率先走进马车,拉开车帘凑出个头。“我和你好歹认识十多年了,你和弟媳才认识几天啊,就见色忘友了。”
云今识听到这声“弟媳”,脸也臭了下来。“你还没和你朋友解释清楚吗?”
“我和他解释不清。”邵临烈破罐子破摔。“他就是根搅屎棍,你别理他就是。”
直到坐上车辕,云今识都觉得自己这趟入世游历游得糊里糊涂。
好好的一人行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三人行。
官道上。
云今识和邵临烈各坐在车辕两边,贺巳湛坐在车门中间。“这个方向,我们是往安阳城去?”
邵临烈没搭理他。
贺巳湛没得到回应,他喊云今识。“弟媳,是不是啊?”
云今识还没反应,邵临烈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应他。“是。”
云今识侧头瞧他那个不经激的模样,默默在心里叹气。
好不容易等到了驿站,她瞧着贺巳湛的背影,指点邵临烈。“闲言碎语止不住的原因就在于嘴长在别人身上。”她轻飘飘道。“你越有反应你朋友估计越来劲。”
“嗯。”邵临烈憋屈地应。
其实他也知道,他也比云今识更了解贺巳湛这狗性子。
但是,这件事,就是,不、能、让、人、误、会!
他侧头看向云今识,不耐烦道:“我可真不喜欢你。”
云今识感觉自己那番话白说了。
见她没反应,邵临烈以为她真当真了,语气也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云今识,我真不喜欢你,你自己也说了我这辈子没老婆的命。”
云今识叹气。“我知道。”
邵临烈见她说得模棱两可,又问。“你知道什么?”
云今识无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邵临烈放心了。
走在前面等他们的贺巳湛给了邵临烈一个白眼,骂他。“傻子。”
邵临烈一个包袱丢过去。“找死不是贺巳湛?”
两人你追我打交缠在一起,云今识看了眼,拎着自己的行李回了房。
已出来一周有余,云今识将自己的所见所识一一整理成录。
尚写到一半,房门被人敲响。
云今识出来开门,是邵临烈。“下去吃饭。”
她点点头,将东西收拾好就下楼。
瞅见只有邵临烈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她朝四周环顾一圈。“你发小呢?”
邵临烈没抬头,语气也闷闷的。“走了。”
想到贺巳湛被人急匆匆喊走时说的话,邵临烈脸色更臭了。
“好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先下手为强。”
邵临烈皱眉。“我下什么强?”
贺巳湛朝云今识的房间点了点。“我瞧你那小娘子看着乖得很,倒是个有主意的。”
“不是我的小娘子。”邵临烈听不得他这样讲话。“别坏了她的名声。”他皱眉。“再说了她是道家弟子,怎么可能嫁娶。”
“哼。”贺巳湛冷笑。“行,你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接着嘲讽。“你正人君子,君子到正经人家的姑娘不喜欢,专喜欢道家的小娘子。”
“说什么呢。”邵临烈抽了旁边的门栓就往人身上丢过去。“什么叫正经人家的姑娘不喜欢,云今识怎么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了。”
贺巳湛挑眉。“你没否认。”
“否认什么?”邵临烈皱眉。
贺巳湛目的达到,哄了哄那匹被邵临烈当成宝的马,抽了一马鞭往长安城的管道上跑。“没否认喜欢道家的小娘子。”
邵临烈愣在原地。
不!可!能!
他不可能喜欢云今识。
-
邵临烈觉得自己要疯了,被云今识搞的。
不对。
被贺巳湛搞的。
回了长安城,他一定要狠狠揍贺巳湛一顿。
云今识见他这副臭着脸活像别人都欠他的模样,没忍住开口。“你不用和我一起来。”来了就不要摆着这样一副被人逼过来的样子。
就他这表情,谁会过来找她算命。
邵临烈喉结滚了滚,想说“那他去哪”,又猛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就非要和她一起呢。他又不喜欢她。
邵临烈理顺思路,点了点头。“我把你送到你摆摊的地方就走。”默了默,觉得自己有必要多说一些。“我不是非要和你一起,我是怕等下找不到你,出什么事。”
云今识点点头。“我到了,你走吧。”
邵临烈看着停下脚步的云今识,想说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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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强硬转了过去,强装冷淡道:“嗯,我走了。”
安阳城比泾阳县大,但也远不及长安城的繁华。
邵临烈走在大街上,一时也不知道往哪去。云今识摆摊的地方是在当地的土地庙前,算是比较熙攘的地段。
这里的官话与长安城也不大一样,走在人群里,有一大半都听不懂。
邵临烈绕着城走了小半圈,也没碰到有什么行善积德的事情,想着要不然去哪买个扫帚把安阳城的大街也扫一遍算了。
正寻思着去哪里买扫帚的时候,前面围了一堆人,吵吵闹闹的。邵临烈挤进去,就看见一个写着卖身救父的女娘跪在地上,嘴里喊着“求求各位好心人”。
他眉头稍稍皱起,挤进人群走到躺在地上的老人身边。
“公子,您……”
邵临烈没理,伸出手在老人身上到处摸了摸。
气息确实很弱,一身的皮包骨,看着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他站起身,从身上掏出锭银子扔给仍跪在地上的女子。“快带你爹去治病吧。”
“好!”
“好!”
……
熙攘的人群里哄响起来,邵临烈瞧着女子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磕头,看不下去。“行了,快带你爹去治病吧。”再这样拖下去,等下老爷子就真不行了。
“敢问公子家住何处?姓甚……”
“行了!”邵临烈不耐烦起来。“说了快带你爹去瞧病。”磨磨唧唧,女娘就是烦人。
扔了这句话,他率先离开。
还卖身救父,简直分不清轻重。
邵临烈又走了两条街,再没碰见一件让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终于死了心,去买了个大扫帚。
刚买完出来,就看见云今识被人搀着往客栈那个方向走。他快步走过来,一脸警惕地从不认识的那个男子手里接过云今识。“怎么回事?”
男子名卢文安,抬手作了一揖,解释道:“庙前人多,云姑娘不小心被人推倒摔了跤。”
闻言,邵临烈皱眉。“看过大夫了吗?”
云今识点点头。
邵临烈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卢文安。“此番多谢。”
“哦,”卢文安慢半拍地推拒。“无事,医药费要不了这么多。”
邵临烈心情不太好。“剩下的就当答谢。”说完,他也不管人家接没接,将银子往人手里一推,就扶着云今识往客栈走。“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看见人多你不会换个地方。”
云今识感激地回头朝卢文安点了点头。
邵临烈瞧见了,心里不是滋味,嘴里也恶言恶语。“你看不出那小子对你有意思,还回头看他。”
云今识听得不对劲,侧头看他,有些不喜。“人家帮了我一路,我感激人家不对?”
“我没说你不对,”邵临烈没好气。“我是说他对你没怀好意。”
云今识都不想反驳他。“人家送我去看了大夫就是不怀好意,那你现在扶我回客栈是什么?”
邵临烈大惊。“我可不喜欢你!”
云今识瞧他一眼,邵临烈像是接收到什么了不得的目光似的,大声重复。“我真不喜欢你!”
8. 第八章
邵临烈惊恐地看向云今识。
云今识慢悠悠开口。“我没说你喜欢我。”
“哦,”邵临烈平复好自己狂跳的心脏,重新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客栈走。走了没两步,又想起刚云今识回头看那姓卢的,姓卢的一脸羞赧的模样。
他做好决定。“等你腿好了我们就走。”
云今识对他这个决定没什么想法。
此番出游,她本就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最初也就只是想走到哪算哪。
“你今天上午给人算了几卦?”邵临烈没话找话。
他问一句,云今识就答一句。“没算,给人写了几封家书。”
“你还有这个业务?”
云今识“嗯”了一声。“有很多老人家不识字,写信就只能拜托旁人写。”
“你会挺多的嘛。”
云今识抬眼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觉得她好像除了算卦就什么都不懂。但不知道就不知道,她也不好奇,没多问。
云今识的腿养了将近十天,差不多算是好全了。
她坐在案边,想把自己在安阳城的事迹都写下来。可如今一回想,才发现在安阳城这十天,她什么也没干,除了跟着邵临烈吃吃喝喝。
她叹了口气,莫名惭愧。
要是师兄知道她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会多么不敢置信。
她转而拿出信纸,开始写信给郑观星。
才写了个开头,外头传来吵闹声,听着声音,像是对面邵临烈房里传来的。
云今识放下笔。
离开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就是明日一早。
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怎么会这么吵。她打开门,就瞧见一姑娘在邵临烈房门前跪着,哭得梨花带泪。“公子,春丽愿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恩人,还请公子答应奴婢。”
云今识抬头,上面是紧闭的房门。
不知道邵临烈搞得哪一出,云今识也不想管。
她正欲关上房门,对面房门打开了。
邵临烈瞧了眼开了门的云今识,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他“哎呀”一声。“你先起来。”
“公子不答应奴婢,奴婢此生不起。”
“?”还讹上他了。
“行了,别装了,不就是看我有钱就想赖我身上么。”这种把戏他见多了。“现在离开别烦我,我就不计较了。”
跪在地上的人哭得梨花带雨,磕头在地。“小女发过誓,要给公子当牛做马一辈子以报大恩。”
说不通,邵临烈懒得惯她,行李早就打包好放在马车上了。他拿起随身物品,就喊云今识。“拿上东西,咱们现在就走。”
云今识看了眼错愕地跪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眼邵临烈。邵临烈示意她一眼,云今识没多说什么,拿好东西也跟着邵临烈走。
但没走成几步,春丽抱着邵临烈的大腿。“公子救了小女父亲,小女就是公子的人。”
拿银子的时候邵临烈没想这么多,摸了脉象,那老人也确实是病得不行,但着实没想到这女娘能如此猖狂。他恶劣道:“这样吧,既然你这么想给我为奴为婢,那我们现在就去官府签个卖身契。签完我就把你卖青楼,看是你讹上我的钱还是我讹上你的钱。”
跪在地上的人像是听怔了,一动不动。
邵临烈冷笑一声。“松不松开。”
他用力一扯,拽着云今识的手就离开,一边走一边骂。“真是没见过这种人,爹还在医馆里生死未卜,人就想傍上有钱人当小老婆。”
后知后觉,忽然反应过来云今识一路都没说话。邵临烈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是不是做得太阴险了,云今识不会以为自己真会把人卖青楼去吧。
邵临烈加了一句。“我就知道那女的肯定舍不得让自己卖青楼去,才这么说的。”
云今识见他刚才三两下就解决掉,还以为这人没咋放在心上,可现在马车都出了城了,这人还在骂骂咧咧。
“你别给她银子救她爹不就行了。”
听了一路,云今识也算是摸清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谁知邵临烈听了这话就反应颇大。“我是看她爹真病得不清了才给银子,一边说我要积德,那我真遇见了难道还能坐视不管?”
云今识盯着他瞧。“没想到你……”
“我什么?”
“你还蛮……”云今识想了半天,才接上话。“蛮懂事的。”
邵临烈冷哼一声。
见她一脸欣慰样,像是对自己改观似的。
邵临烈倏然间又想到什么,多说了一句。“你别多想,也别喜欢上我啊,我可不会喜欢你的。”
云今识:“……”
邵临烈舒服了。
他可不喜欢云今识。
要喜欢,那也得是云今识喜欢他才对!
云今识识相地不再说话,等到天色变暗,两人还没到下一个官道驿站时,云今识没忍住开口。“照这个速度,我们今天晚上恐怕要在路边上过夜了。”
邵临烈也意识到了。
他扭头看她。“你怕吗?”
云今识也不知道。只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
又走了会,天色彻底暗下来。
“就在这吧。”邵临烈拉住缰绳。“晚上你进车厢,我在外边,我去捡些干柴生个火。”
云今识点点头。
邵临烈找了个有草的地方,将马牵到树边上绑好绳子,叮嘱云今识。“你别乱走,就在这等我。”
“嗯,我知道,你小心点。”云今识下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等邵临烈捡好柴生起火来,晚间的凉风彻底被火的热气扑灭。
云今识抿抿唇。“今天晚上我们不洗漱吗?”
现在是夏天,天气热得不行。
也幸亏现在是晚上,又在林子里,热气不那么重。但是赶了快一下午的路,身上难免出了汗。
但是……
邵临烈四处看了看。“今天晚上没这个条件。”看出云今识不舒服的模样,他踌躇了一会,说道:“你在这等我会,我走远些去打盆水,你进车厢里擦一擦。”
云今识知道这很麻烦,但她向来怕热,也实在难以忍受身上的黏稠。
“多谢。”
幸亏在泾阳县时,云今识将一应洗漱用品都备齐了。
邵临烈将云今识的盆拿好,沿着安阳城的水源方向走,差不多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找到了流经安阳城的河。
自己脱了上衣洗漱一番,邵临烈再打了一盆水往回走。
远远听见动静,云今识就站起身等着。
“你进车厢里去擦一擦吧。”邵临烈把水放好,等云今识进去了才懊悔,他怎么就像个小媳妇似的,云今识说啥就做啥。
马车里的水声泠泠作响,邵临烈浑身都觉得别扭,干脆走远了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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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今识出来时,邵临烈正仰躺在一片草地上。她走过去,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又觉得沉默太过于尴尬。“我洗完了。”
邵临烈“嗯”了一声。
“谢谢你帮我打水。”云今识再次道谢。
邵临烈又“嗯”了一声。
她站在一边,许是过了凉水的缘故,周边都透凉透凉的。邵临烈看不清她的表情,单手枕在脑后,他语气吊儿郎当的。“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会帮忙打水。”
“嗯?”云今识刹那间没反应过来。
邵临烈继续道:“我对你好,可不是因为喜欢你,我对所有人都很好。”
云今识还沉浸在邵临烈帮了她大忙的感动中,听到这话也就点点头。
邵临烈瞧她这么冷淡的模样,不知怎么忽然就很不爽。“就算是条狗,我也会帮她打水洗澡的。”
越说越不对劲,云今识也开始皱起眉头。“你骂我?”
“我没骂你。”邵临烈赶紧道。“我是让你不要喜欢我。”
云今识纳闷。“我没有喜欢你。”
“嗯。”邵临烈也不知道自己烦什么,许是折腾得太久了,他累了。“我去睡了。”说完,他起身,往车辕上一坐,半躺下来。
云今识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不太明白这些大少爷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停在马车前,影子正好覆盖到半躺着的邵临烈身上。邵临烈想装没感受到,可眼前的人总不走,实在忽视不了。他睁眼。“你干嘛?”
云今识望着他。“我也要睡了。”
邵临烈重新闭上眼,“哦”了一句,嘟囔。“那你睡啊。”
“……”云今识无语。“你不让我进去,我怎么睡?”
邵临烈:“啊?”
他唰地一下起身,像碰了块热铁一样烫手。
等云今识进去了,他才晃了晃头,骂自己脑子发晕。
-
翌日。
云今识醒来,本以为还要等邵临烈醒来从车辕上下去,她才能下去。结果,她刚掀开车帘,就见前面的车辕上空无一人。
往四周一看,云今识下了车,走到睡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人面前。
“邵临烈?”
“嗯?”邵临烈惺忪地睁了睁眼,就被天光刺得重新闭上。
“嗯——啊——”伸了个懒腰,邵临烈翻身继续睡。“好累,昨天晚上睡觉比我以前练武还累。”
怎么睡、睡哪都不得劲。
云今识瞧了瞧天色,昨天他们赶了一下午路,今天快赶慢赶总能到金陵,索性任由邵临烈继续睡。
眼瞧着太阳起来了,日光毒辣,云今识把马车牵过来,再把树枝用绳子扯下来绑在车厢柱子上,给邵临烈遮阳。
邵临烈醒来时,就看到眼前一片阴影。
他呆愣两秒,随即找云今识的身影。云今识坐在车辕上正啃着干饼,瞅见他目光,她跳下马车。“醒啦?醒了就赶路吧。”
邵临烈躺在地上没动。
缓了会儿,他坐起来,盯着逆着光的云今识忽然问。“你对我这么好干嘛?”
“?”云今识被他问得一愣,却又莫名想起昨晚他和她的对话。这家伙不会又以为她喜欢他了吧。
她回视他,将他昨晚的话还给他。“我对所有人都很好。”似乎不够,她认真地看着他,又加了一句。“就算是条狗,我也会帮他遮荫的。”
9. 第九章
邵临烈觉得自己有点自取其辱了。
云今识说话这么难听,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两人重新坐上马车,往金陵方向赶路。
金陵是大城,繁华程度堪比长安城,甚至主城胜过长安。邵临烈两人在傍晚时分进了城,刚进城邵临烈就没忍住感慨。“怪不得大家都说不当天子城门官,宁做金陵城主翁。这和长安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进了城,邵临烈就和鱼儿跃了水一样,找了人就问城里最好的客栈在哪。
“靠近找一家不就行了。”云今识觉得没必要。哪知邵临烈反应大得要死。“我可不想再睡不好,咱要住就得住最好的。”
他下车,牵着马往那人指的路走,最后在“来金酒楼”停下。
“这名字倒是怪贴这酒楼的。”云今识抬头看向酒楼牌匾。
来金来金,可不是每日来金么。
邵临烈财大气粗地直接订了两间顶楼的包厢。
“客官要订多久呢?”
邵临烈看向云今识。“我们在这待多久?”
小二瞧他们外地人,巴不得多住几天,连忙说:“客官不知,马上就是我们上半年的庙会了,到时城内无宵禁,繁华盛状,连长安城都比不得呢。”
邵临烈一听就来了劲。“你们庙会什么时候?”
“六月中旬。”
“好,那我们就住到六月中旬。”
“好咧,客官您们往顶楼走,右手边两间,这是钥匙,您们收好嘞。”
两人往楼上走,邵临烈摇头。“怪不得金陵城比长安城好,连这的小二声音都比长安的大。”
云今识无语。“生意好不好和声音大不大有什么关系。”
“那他们跑腿的声音洪亮好听,听得我们这些撒钱的人心里不是就更舒服,舒服了不就撒的钱更多了。”邵临烈瞎讲一通。“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你除了算卦还懂什么。”
云今识:“……”
-
第二日。
云今识照例寻了个热闹的地方摆摊。
找地方时,云今识绕着城里走了一圈,有些纳闷。吃早饭的时候,问了问卖包子的摊主。“为何这城里没看见其他庙,唯独土地庙最多啊?”
摊主做了生意心情自然好,笑着和云今识解释起来。“姑娘是外地人吧。”
“我们金陵城自古以来就没天灾,也多亏得老天爷给的好气候,庄稼也种的好。无病无灾还能吃得饱饭有钱赚,可不是得多亏了这片地的土地老爷给的嘛。”
云今识点点头,确实有道理。
聊得欢快,云今识索性在旁边找了个角落把自己的小马扎放下,打算就地摆摊。
“你是不知道,金老爷府里还特地塑了一座土地老爷金像在城西的城隍庙呢。”
云今识反问:“金老爷?”
“金老爷你都不认识?”
云今识摇头。
包子老板又开始滔滔不绝。“金老板是我们金陵城最大的富商,听说他富可敌国,家里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
“这位金老板是做什么的?”
“喏,那城里最大的酒楼就他家的。”
云今识呆住,眨眨眼问:“来金酒楼?”
“对,就是它。”老板语气很自豪。“凡事带了‘金’字的产业几乎都是金家的产业,没人算得清楚他家到底有多少钱。”
云今识只觉得他们家这姓果然没起错。金金金,岂不是多金么。
差不多了解清楚了金陵城的状况,她掏出自己带的招牌,摆在地上。
包子老板看着地上的阴阳八卦图,和旁边写的几个字——“推盘论道,指点迷津”。
“小姑娘是算卦的?”
云今识点点头。“我是道家弟子。”
包子老板想接着说什么,后面店忽然出来一个人来,皱眉看着云今识。“快走,这里不让摆摊。”
云今识呆楞住,望了望包子老板。
包子老板替她将地上的图一收,拉到一边赶紧将刚才没说出来的话说掉。“我们这里,店门口的空地区域是隶属于所在店铺的。要想在店门口摆摊,得先和店老板打好招呼。”
云今识第一次听说,望着包子老板。“那您……?”
包子老板似是很不好意思,凑近云今识耳朵。“我是这家店账房先生的亲戚,每个月交点租金,就在这了。”
云今识点头作揖。“多谢。”
云今识没再出去摆摊,先回了酒楼。
邵临烈伸着懒腰见她回来,纳闷地凑在她身边。“奇了怪了,你今天怎么没去算命?”
“这里摆摊要联系店老板,再交租金。”
“这么麻烦?”邵临烈紧接着想到什么。“那岂不是确定了摆摊地方就不能变了,还得提前确定摆摊多久?”
云今识点点头。
现在是六月初九,六月十五的庙会,庙会过完,他们也不确定是留是走,所以云今识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办。
邵临烈跟着云今识上楼,最后靠在云今识包厢的门口。“要不我们在这待够一个月算了。”
“再看吧。”云今识还没想好。
她像是现在才发现邵临烈醒了一样,正眼看过去。“你打算做什么去?”
邵临烈被云今识一问问懵了,干脆反问。“你打算做点什么?”没等云今识回他,他又接着建议。“要不我们去考察考察店面,到时候挑个好位置摆摊。”
云今识思量一会,点头。
毕竟以后摆摊可是要钱的,保不住本可就不好了。
两人直接往金陵主城区走,离来金酒楼不远。
“前面就是金陵最繁华的地方了,今天要不要去打听打听价钱?”邵临烈扭头看向云今识。
云今识摇头。“我们先转转。”
“你吃早饭了嘛?”云今识看着前面那些吃食店,忽然想起邵临烈一下楼就又跟着自己上楼了。
邵临烈摇头。
“你想吃什么?”云今识仰头看他。
环顾一圈,云今识做决定。“要不去吃面?”她眼神示意朝不远的面馆看去。
“走呗。”
面馆生意很好,尽管不是早饭的时辰,但也是来来往往的客。
两人坐下,邵临烈看着菜单问。“你们这必点的有什么面?”
小二当即就推荐。“客官,我们家的牛肉刀削面那就是吃了没有说不好的,还有红糖糍粑配上我们店独有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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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那叫一个美味!”
“好,”邵临烈合上菜单。“就你说的这些,一样给我来一份。”
“你吃什么?”邵临烈接着问。“要不你吃……”他刚想指着菜单上的西红柿鸡蛋面说“这个”时,门口传来喊声。
“刘老板,出来交钱——”
邵临烈和云今识不约而同朝门口看过去,是一年轻男子。
男子拿着根棍子,一边敲店面前台,一边拖着声音喊:“刘、老、板——”
被人称为“刘老板”匆忙从后厨过来告罪。“哎哟金公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从抽屉里拿出两锭金子。“还请金公子收好。”
被称为金公子的人接过钱,往后一抛给后头的人,又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拍拍刘老板的肩。“刘老头,今天晚上记得来吃饭啊。”
“怎么回事?”邵临烈皱眉。
云今识也没看懂。
“客官不知,我们这里啊,每个月都是金公子过来收钱。”小儿嘿嘿笑地说完这句话,又凑上云今识向云今识热烈推荐。“这位姑娘吃什么呀,来碗这个西红柿鸡蛋面尝尝么?”
环顾一圈,见店里其他人都没反应,云今识和邵临烈纳闷的同时也没多说什么。
可等两个人吃完面,经过一家布店时,又看到和在面馆里一样的场景。
甚至更甚——
“姓王的,别装了,赶紧下来!”
“再不下来,等下别怪小爷砸烂你这些布。”
……
邵临烈大步一迈,就将大喊大叫的金姓男子拽出来扔在地上。
大街上迅速围观起来。
“欸,你抓我衣服干嘛?”男子挣扎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来人呐,”见人没有反应,男子看向店门口看着不动的人。“你们是死的不是?还不快去府里叫人过来!”
“小爷告诉你,识相的赶紧放开我,不然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邵临烈冷笑,他这辈子除了邵慎还没人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云今识叹口气,上前劝道:“先别动手,好好说话。”
“你觉得和他们这种抢钱的人说话有用吗?”
“谁抢钱了?”男子反应颇大地瞪向二人,他一把挣脱开。“我收我自己家的租金,关你们什么事!”
“欸,大家来评评理,全金陵城都知道,这条街的店契都是我金府的,我收租怎么了?”男子退后两步,一边扯开自己的领子透气,一边弯着腰大声吆喝。
人群里开始你一句我一句,都是附和男子的声音。
“是啊,金公子每个月都来收。”
“这条街都是金府的,金家真有钱啊。”
……
云今识呆愣两秒,看向邵临烈。
邵临烈也懵了。
“我们好像搞错了。”云今识皱眉。
这时男子让去府里喊人的人也回来了,还带了一排魁梧的打手,打手围了一圈,云今识抿唇,看向邵临烈。
邵临烈面无表情。
“哼。”男子摆摆手,打手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金棣双手抱胸,头昂得比鼻子都高。“给爷爷跪下磕两个响头,爷爷饶你一命。”
10. 第十章
邵临烈这辈子除了给他老子,就没给谁磕过头。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的。
邵临烈:“你配么?”
闻言,金棣气得吹鼻子瞪眼的,大声道:“小心我把你送到官府去!”
邵临烈点头。“有本事你就把我送进去。”
云今识:“……”
她上前一步,作揖道:“抱歉,我和我朋友误解了您,还望公子海涵。”
金棣也冷笑,似乎不为所动,甚至还非常不屑这句话。“人人都海涵,要官府干什么吃的。”
邵临烈看她。“那你有本事就把我们送到官府去。”
“嘿,”金棣放下手。“你小子油盐不进!”
金棣瞪着那些打手,眼神极其用力。“还不快把他们送到官府去!”
打手为难地看向他。“少爷,大公子说……”
“说什么说!”金棣吓唬道:“你不送我亲自去送!”
邵临烈没让他们送,大摇大摆示意云今识跟上他脚步过去。
云今识:“……”
走了两步,邵临烈停住,问还在大喊大叫的人。“官府往哪边走?”
“……”
走在去官府的路上,云今识叹气。“何必和他们争一时之气。”
“我不是给自己争气,是给老邵家争气。”邵临烈语气阴阳怪气。“要是让我爹知道我给别人磕头,怕是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云今识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邵临烈姓邵。
果然,一进官府。
邵临烈就拿出了表明自己身份的牌子,坐在椅子上。“把你们太守喊出来。”
士兵一看牌子,瞧了眼邵临烈,立即就跑进后院。
金陵太守汗兮兮赶过来时,邵临烈正在吃葡萄。“不知世子来了金陵,还望见谅。”
邵临烈也不想装什么世子样,直截了当道:“一天之内,让那个人到来金酒楼给我道歉。”
见面前的人一脸为难没应话的模样,邵临烈挑眉。“有问题?”他懒得说这么多,这太守要有脑子应该也知道刚发生了什么。
太守连忙摇头,抬手擦额头的汗,应道:“没问题没问题。”
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邵临烈瞄眼云今识,示意走人。
走出官府,云今识摇头。“你还挺会仗势欺人。”
“欸?”邵临烈停下脚步。“云今识,你到底哪头的。”
云今识表示自己闭嘴。
沉默地走了两步,邵临烈皱眉看向云今识。“你真觉得我仗势欺人?”
云今识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她倒也不是真觉得他仗势欺人,这种情况确实也是情非得已。不然照那人架势,估计还得关自己和邵临烈两天。“没有。”
“这还差不多。”邵临烈懒散走路。“本世子可不是那样的人。”
云今识:“……”
两人刚走回客栈,就看到先前那人先他们一步一脸不忿地站在酒楼中央。
邵临烈惊讶地挑起眉头,似乎没想到那太守这么有效率。
金棣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家老爹非得让他过来道歉。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事,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况且也不是他主动惹事的。
云今识看着来人明明不情愿还非要过来的模样,只觉得难搞,总感觉是一桩麻烦事。
金棣见到邵临烈,就恨得牙痒痒,尤其对方还如此全然无恙、气定神闲地走进来。
他咬牙。“对、不、起。”
邵临烈挑眉,用脚勾了张凳子过来坐下。“嗯,对不起我哪?”
云今识没想到邵临烈得寸进尺,抿唇扯了下他的衣服示意他算了。她上前一步。“既然我们都道歉了,那这事就就此作罢,公子回吧。”
金棣不服气地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的目光就像是要盯出个洞来似的。
云今识朝他点点头,侧身退后一步,示意请离开。男子一脸不忿地又看了两眼,最后越过他们,走了两步,又站住转身看向他们。“不是,”他忍了忍,没忍住,像个泄了气的球。“你们到底什么人啊?”
直觉告诉云今识,这两人肯定又要斗起来。
邵临烈这位大爷确实没有这么好配合。他坐在椅子上,看都没看他,极其目中无人地开口。“关、你、屁、事。”
“嘿,”金棣气炸了。
跟过来的下人拉住他,劝他回去,金棣硬是不走,赖在酒楼死活问。“你就告诉我你哪来的行不行?”
邵临烈:“不行。”
“你告诉我我就走。”
邵临烈回视他。“不告诉。”
云今识看着这副死缠烂打的场面,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
“哥,我叫你哥,”金棣耍赖地坐在邵临烈对面。“你就告诉我成不成?”
云今识抬眼:“?”
“你……”邵临烈皱眉。“怎么和狗皮膏药样的。”
金棣立即接话。“你告诉我你是谁,我保证不缠着你。”
见邵临烈不理他,金棣又开始缠云今识。
“妹妹,好妹妹,你就告诉我你们什么来头,让我家老头子都这么害怕。”
邵临烈打断他的话。“谁是你妹妹,别乱喊。”
他扯过云今识上楼。
“好好好,不是妹妹,仙女,仙女行吧。”
邵临烈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闭嘴。”
金棣的嘴闭不上,他跟上去。“你们住顶楼?”
没人搭理他。
“我也住顶楼,巧了不是?”
接下来两天,金棣就和个狗皮膏药样地粘着云今识和邵临烈不放。
“什么?你是道教中人?”金棣惊讶地睁大眼。“那你岂不是会算命?”
金棣伸出自己的手掌。“能不能帮我看看,我是离家近点好还是离家远点好。”
邵临烈烦得不行,这人简直就和个喇叭一样,话没有停,搞得他和云今识说话都没法说。
“怪不得你穿成这样,莫不是你们道教的专属服装?不过行走在外,这多不方便啊,反正现在在金陵,要不我去给你买几身女装穿吧。”
邵临烈“啧”了一声。“她穿什么关你什么事?”
“都是朋友,”金棣就不理解了。“买身衣服怎么了。”
“谁和你是朋友?”
金棣抬手搭上他的肩,一脸神秘兮兮。“行了,我昨晚就知道了。”
“?”邵临烈看傻子样的看向他。“你知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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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棣凑近邵临烈耳朵。“你是邵都督独子嘛。”说完,他直起身,拍拍自己衣服。“我说老头子怎么这么怕你呢。”
他接着说:“以后我就和你一起混了。”
邵临烈觉得这姓金的就是个傻子。
“云今识,你不是想租个摊位,直接到我家那些店面里挑一个就是。”金棣坐到云今识旁边。背后衣领子突然被人拎起来,金棣“欸,欸”两声,彻底被邵临烈拖走。“邵临烈你干嘛,我和云今识说话呢。”
“云今识……”金棣想喊人帮忙,但云今识无能为力。
这两人就和冤家似的,但有些方面,云今识又觉得两人又很像。
邵临烈把金棣拖到外面才放开。
他松开手往前走,金棣跟上他。“你把我拖出来做什么?”
邵临烈言简意赅,语气很冷漠。“你吵得人头疼。”
金棣挑眉哼了声,见走的方向,他临时起意。“走,我带你去玩个好玩的。”
邵临烈没想到金棣说的好玩的是斗蛐蛐,这玩意他十岁就玩腻了。
“你们长安人这么会玩?”金棣一直觉得他们金陵比长安好来着。
邵临烈跟着蹲下逗它们。“是你们金陵传过去的。”还是贺巳湛那狗东西最先开始玩的。
“我一直想去长安看一看的,但我大哥不让去,说你们那边全是玩心眼子的,我去了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邵临烈终于正眼看了眼金棣。“你大哥说得没错。”
按照金棣这个到处惹事,做正经事都能做出一副打劫样子的性子,估计一周没缺个胳膊腿的都不正常。
“但我看你和云今识都挺好的。”金棣耸肩,站起身。
听见这话,邵临烈笑了声。要是那天被金棣嚷嚷着要送进官府的是贺巳湛,估计金棣这张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以贺巳湛睚眦必报的性子,事后不把金棣的手脚剁了喂狗都算轻的。
“嗯,挺好的。”他也跟着耸了下肩,站起身。
回去路上,经过一家布店,金棣说要进去看看。
邵临烈没想到他是要给云今识买女装。
“不行,你不能给她买。”邵临烈掐灭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金棣撇嘴。“又不是给你买,你不要管。”
“这件颜色素,云今识肯定会喜欢。”金棣让人把店里的成衣都摆出来。“这件、这件、这件,”他全部扫过。“还有这件,都给包起来。”
他倚在柜面上,语气特别随意。“记我账上,要是尺寸不……”后面的“对”字还没说出来,台面上伸出一只手,放下一锭现银。
金棣:“欸?”
邵临烈没看他。“现结,不用记账。”
“好咧。”不挂账肯定是更好,店老板积极地把衣服打包好,邵临烈抢先一步接过。
“欸,”金棣再一次质疑。“你不是不让买嘛!”
邵临烈现在不想说话。
金棣纳闷地跟着他,咂舌两回,他停下脚步,喊住邵临烈。
邵临烈没停。
“邵临烈——”
没人理他。
“邵-临-烈——”
还是没人理。
“你喜欢云今识。”
邵临烈停下脚步。
11. 第十一章
“你喜欢云今识——”
这句话好像停滞在了此时此刻。
片刻。
金棣睁大眼睛,发出惊吓。“你真喜欢云今识!!!”
邵临烈感觉自己的胸口跳得要蹦出来般,全身都炸得慌。
后面金棣还在喋喋不休。
邵临烈猛然转身。“我不喜欢她。”
说完这句话,邵临烈感觉好像好受了一些。
他一刻不再停留地往前走。
谁知金棣也似乎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一般。他悠哉游哉走到邵临烈旁边,一句话都没再说。直到快到来金酒楼时,他忽然轻声说:“你不喜欢云今识,那我追求她喽。”
-
邵临烈真觉得来金陵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下楼,还没走到他们那一桌,就看到金棣殷勤地凑到云今识旁边,像只麻雀样叽叽喳喳。
“这个好吃,云今识你尝尝。”
“要喝水?我给你倒。”
“还要吃点什么么?都给点上,反正这家酒楼我家开的。”
……
他家开酒楼他还得瑟上了。
一个臭开酒楼的,有什么可得瑟的。
邵临烈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两人谁也没主动搭理他。
邵临烈:“……”
邵临烈觉得自己就像憋着口气,一顿饭下来,差点把他憋死。
察觉到金棣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他放下碗筷,喊云今识。
云今识抬眼:“嗯?”
邵临烈语气不可一世,又忍不住偷偷打量。“我可不喜欢你。”
云今识纳闷得微微皱起眉。
谁知,金棣立马接上那个他的话。“云今识。”
云今识扭过视线看向他。
金棣真诚道:“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邵临烈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要不你还俗吧,我娶你。”金棣得寸进尺。“我兄长会继承我爹的祖业,没我啥事。要是你不想还俗,那我就陪你四处游历。”
没等云今识反应,邵临烈先回了。“不准。”
“啧。”金棣埋汰地看眼邵临烈。“你干嘛。”
金棣:“你不喜欢云今识还不准别人喜欢?”
眼看两人又要开始针锋相对,云今识叹口气,站起身往外走。
两人连忙追上。
云今识语气不快不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若非你俩皆男子,我觉得你们挺配的。”
金棣先凑到邵临烈身边。“哥,您看得上小的不?”
邵临烈:“……”
金棣耸肩。“我就知道,咱哥看不上我。”
说完这句,金棣故意慢下步子,还扯着邵临烈的袖子。
邵临烈作势就要拂开,被金棣及时按住。“你要是再不承认喜欢云今识,我就收拾收拾准备提亲了。”
邵临烈捏紧拳头。
“三——”
“二——”
邵临烈这辈子还没被谁威胁过。
“一——”
金棣作势就要追上云今识,邵临烈死死拽住。“我喜欢。”
邵临烈认命。“我喜欢云今识。”
“欸,”金棣长长呼出口气。“这才对嘛,干嘛非嘴硬。”
金棣接着说:“你是我大哥,我肯定帮你。”
邵临烈没看他。
他喜欢云今识有什么用,云今识又不喜欢他。
邵临烈一直想当个有骨气的人。
云今识不喜欢他,那他也不能喜欢云今识。可总是有那么几个,比如贺巳湛和金棣这样的人,来讨嫌他。
莫名的挫败感涌上来,邵临烈觉得耳边的声音比麻雀都烦人。“你闭嘴。”
金麻雀见状做了个锁住嘴巴的动作。
-
云今识最后还是决定在金陵待满一个月,因为她租了个摊位,租期最短一个月。
“你要租怎么不租我家的啊,肥水都知道不流外人田!”金棣难以置信。“而且你还就租在我家铺子的对面,你这是要把银子往别人府上送嘛!”
现在金棣说什么云今识都不奇怪了。毕竟认识一天,他就能把邵临烈当哥,明明他年纪比邵临烈还要大上半岁。而且上午还在凶神恶煞要把他们送进官府,下午就能哥俩好地和邵临烈勾肩搭背。
她解释。“你家已经被人租了。”
“那我让他走啊。”
云今识摇头。“商人应重誉。”
金棣瞬时哑口无言。
原地只剩下他一人,等邵临烈走过来了,他才麻木地张嘴。“不愧是你喜欢的,嫂子果然有大爱。”
嫂子?
邵临烈听得皱眉。
这人前两天还满世界的大喊自己喜欢云今识。
今天就能改口叫嫂子了?
金棣抱住邵临烈大腿,表忠心。“您喜欢,我怎么配和您争。”
邵临烈觉得自己或许看错了金棣。
金棣的心眼子确实能让自己在踏入京城的第一天就赴死,但也一定能在赴死的最后一刻假死成功。
果然天生的无奸不商。
金棣拍胸口。“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抱得美人归。”
邵临烈掀眼瞧他,又移开。“就为了借邵府的声势?”
“我不是那种人,”金棣撇嘴,看向他。“我是真觉得你这人不错。”
邵临烈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说了这么多,金棣有句话还是说到了邵临烈心坎上。
总不能他单喜欢她吧,怎么着也得让云今识喜欢上他。
不然像什么话啊。
-
邵临烈本以为金棣喊嫂子只是一时兴起,在他面前讨点甜头。
谁知道,这货当着云今识的面也直接喊起了嫂子。
“嫂子”这一声出的时候,吓得邵临烈三魂没了两魄。在场三人,除了喊人的金棣,其余两人当即愣住。
还是邵临烈最先反应过来。
他扔了个包子过去。“胡说什么,吃你的包子。”
云今识望了望金棣,又看了看邵临烈,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等她走后,邵临烈才冷下脸色。“你有病吧。”
金棣没懂,但现在也揣摩出邵临烈意思了。“你不想让云今识知道你喜欢她?”
邵临烈没说话。
“不是,为什么啊?”金棣不懂。
邵临烈没解释。“你不用管。”
他走出酒楼,往云今识摆摊的地方走。他到时,云今识已经把自己那张图摆了出来,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等主顾。
他走过去,将手里打包的两个包子递过去。“刚看你没吃什么。”
云今识视线落到他手里的油纸包,伸手接过。
她确实没吃饱。
又不知道是从哪变来的两个小马扎,他打开放到地上,让云今识别再坐在台阶上。
云今识有点意外。“你从哪搞来的?”
邵临烈跟着坐下。“你别管,”看她干拿着包子不吃,他看她。“干嘛不吃?”
云今识抬眼瞧他,认真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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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边吃包子边算卦,一嘴油,应该没人会来找我算卦吧?”
“哼,”邵临烈笑了两声。“你至于么,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有几个人会来找你啊。”
云今识想想也是。
她目光落在包子上,咬了口,踌躇了一会问:“你和我非亲非故,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听到这句话,邵临烈略微纳闷地看向她。“我怎么对你好了?”
云今识想说,陪她一起出门游历,不用她出盘缠,给她准备马车,还给她带包子和小马扎。
想到刚才在饭桌上听到的那句,她张张嘴想问清楚。
没等她胡思乱想清楚,邵临烈先说:“照你这么说,我对红火比对你还更好。”
云今识迟疑问:“红火是你……”
“红火是匹马。”
记忆倒回到道正司宫门口,云今识不说话了。
她咬了口包子,有点怀疑自己先前在饭桌上的那句是不是听错了,又听到邵临烈别扭又骄矜的声音。“云今识,我说了我不喜欢你,我就不会喜欢你,你别多想啊。”
愣了两秒,没想到邵临烈先说清楚了。莫名松了口气,她朝他点头。
见她这个模样,邵临烈又觉得自己一口气喘不过来。他没忍住。“至于这副模样么?”活像甩了个大包袱似的。
云今识侧头看他。没等她说话,大少爷拍拍衣裳走了。
回到来金酒楼。
邵临烈告诉金棣。“云今识对我没意思,以后我也不会喜欢她,你想追求她就追求她。”反正云今识那傻子也不会答应金棣。
被丢下这句话的金棣一头雾水。
“不是,就因为云今识不喜欢你,所以你也不喜欢她?”
邵临烈没说话,但这个意思的意味已经足够到无需言语来证明。
金棣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邵临烈,你是三岁小孩吗?”
邵临烈冷笑声,看向他。“你觉得我是么?”
金棣在心里抓狂,疯狂说“你是你是你就是”。
这大少爷估计从小被捧惯了。现在一下子没人顺着他心意了,得了,接受不了打击。
自我欺骗呢。
金棣随他,这玩意他要真能自己骗自己,他也佩服他一条汉子。
邵临烈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和云今识说一句话。
-
时间很快到庙会这一天。
这一天果然和小二原先说的一般,极其盛况,甚至远比小二口中的盛大。
夜幕一至。
整座金陵仿佛被金光笼罩住,金黄的灯笼挂在街道两侧,宛如长龙缠绕在一起,人声鼎沸。
金棣作为东道主,义不容辞地成为了此次庙会的导游。
“主街全是猜灯谜的,以主街往左,就是主城区,各式各样的都有。右边嘛,就是过了秦岭河,都是爷们去的地方。”说到这里,他尾音微扬给了后面二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反正不是你们去的地儿。”
顺着他的目光,云今识朝河右边看去,只觉得繁华盛状比左边过犹不及。“右边到底做什么的啊?”
此时,金棣一个人走在前头带路,只有邵临烈站在她旁边。
没得到回应,她扭头朝邵临烈看过去,邵临烈移开视线,语气随意。“就那些地呗。”
说完这句话,邵临烈就恨不得咬住自己舌头。
不算。
上次没说对。
从现在开始,他不会主动和云今识说一句话。
这次是,她问他,他才勉为其难回答一下。
12. 第十二章
长安城宵禁极其严苛,风尘之事也藏得厉害。
云今识没懂,又问了一遍。“哪些地?”
邵临烈心里疯狂呐喊“不是我要和她说话是她主动要和他说话”,还没开口,前面的金棣朝他们大喊:“快来,去放河灯!”
“放河灯是我们金陵庙会流传了几百年的老传统。”金棣给他们解释。“不放白不放,你们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们买灯。”
跑了几步出去,他回头喊:“就在这不要走,等下找不到人。”
邵临烈怀疑整座金陵城的人都出来了,到处都是人挤人。
云今识今天还是穿着她那身道袍,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邵临烈想到买的那些衣服,就觉得自己脑子长了包,竟然真被金棣忽悠住了。
他不说话,旁边的云今识也没有要说话的念头。
耳边嘈杂的人声一簇高过一簇,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让云今识也开始觉得怪异起来。
“你今天心情不好?”云今识的声音还是平时的音量,可邵临烈该死的还是听清楚了。他告诉自己,是云今识问他,他迫不得已回答而已,不算他和她说话。
邵临烈。“没有。”
云今识又瞧他一眼。“那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被这么一问,邵临烈更不想说话了。他扭过头,假装看河面上的河灯,佯装没听到。
两人就此沉默开来。
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去买花灯的金棣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点影子都瞧不见。
“我说你们两个不放花灯就别杵在这行不行?”在后边一直等着他们让位的人怒了。“别的地方的人都换了好几拨了,我都在这等你们半个时辰了。”
云今识看了看边上,点头朝来人说“抱歉”。“我们这就离开。”
“你不想放?”邵临烈站在原地没动。
云今识摇头。“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邵临烈移开位置。
两人从河边出来,金棣才越过人群朝他们走来。
“跑遍了,花灯全都卖完了。”他抬手擦着汗,嗓子不停地吞咽,吞吐着长气。“实在找不到。”
云今识:“没事,我们不放也行。”
邵临烈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手里拿着的花灯,对金棣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懒得戳穿。
察觉到不善的氛围,金棣看了看云今识,又看了看邵临烈,最后直起身,说:“行吧,饿了么?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三人开始往左走。
金棣拖拖拉拉,故意走得慢,甚至将邵临烈也拉着走在后头。“大半个时辰,你们就没聊聊?”
“聊什么?”邵临烈嫌弃地撇开他的胳膊。
“哎呀,”金棣恨其不争。“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这些从小有钱有权的京城小儿就是这样,高高在上,什么都看不上的狗屎样,喜欢别人也非得让别人感恩戴德眼巴巴自己贴上来,活该没老婆。
他将人一扯,凑到人耳边。“今天晚上这么好的气氛,好歹你也要和人拉近拉近距离啊。”
这话听得邵临烈不由皱起眉头。
云今识就是根木头,一心只知道算命,连窍都没开他怎么去拉近距离。
而且凭什么要他去拉近距离。
别的人都恨不得贴上来。
“行了你闭嘴。”邵临烈觉得之前信了金棣就是信了个邪。他拂开他,准备去追上云今识,往前一瞧,人群里哪还有云今识的影子。他倏地冲上前大喊云今识的名字,周遭人看过来,都没有云今识。
金棣也慌了,前面连个道袍影子都没有。“她会不会嫌我们走得慢,自己回了‘来金’啊?”
邵临烈也不知道。“你回你们府里喊人出去找,我去来金酒楼看眼。”
-
云今识丢了。
来金酒楼没有,金府派出去的人也没找到。
想到什么,邵临烈拽着领头找人的人问:“右边你们去找过了?”
“右边?”领头的人瑟缩一下,随后皱眉。“右边鱼龙混杂的,不好找啊。”
邵临烈松开了手。
这种晚上,云今识不见了,要么自己走去别的地方,要么就是拐了被卖。连自己出去摆摊都会让人知会他一声的人,邵临烈不觉得她会不打招呼就一个人去逛。
秦淮河畔,金陵最大的销金窟就在淮河边上——“收吟阁”。
云今识醒来时,身上只穿一身丝绸制太妃色里衣,原先被道冠束起的头发被一只毛笔代替松松垮垮地挽起。
屋子里很素净典雅,墙面上都挂着空白的画卷,没有多余的装饰,像是一间书房,到处都充斥着书香气。连堂中燃着的香,都含了墨香。
唯独突兀的,便是多了一张梨花木的床。
她下了床,欲开门,门被外面反锁住,打不开。
云今识将房间细细打量一番,一身可穿的衣裳都没有。
窗户打开,是在夜色下,金光璀璨的秦淮河。
昏迷前,只记得自己走在人群里,脑子闪过很多片段,也想不起自己有什么仇家可寻仇。
外边脚步声渐起,云今识扭头,看向被推开的房门。
逆着光影看云今识,老鸨更是觉得满意。
瞧见的第一眼,一身道袍直接让牧娘惊艳。这姑娘太干净了,干净得轻易就能挑起人的破坏欲。如今这无辜又柔弱的装扮,欲落不落的碎发,更是让她感叹不已。
牧娘笑得更加真心诚意了。
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云今识没有轻易开口。
牧娘示意后面跟着的男人出去,她笑着走上前。“姑娘请坐,敢问姑娘姓甚名何?”她坐在桌案边上,倒了杯水推向对面,接着又倒了杯自己一饮而尽。
云今识没关窗,向前走了几步,禀明身份。“云今识,长安道正司道徒。”
“道正司?”
云今识点头。
“那老奴真是得罪了,姑娘请坐,喝杯水歇歇。”牧娘笑着说。“早就听闻道正司大名,一直未有幸得见,如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见来人知晓道正司,云今识略微放松绷紧的肩背,喉咙干哑,端起面前的水润了口嗓子。“不知这是何处?世子可在?”
“在的,”牧娘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夜风冷,姑娘小心着凉。”
云今识想问邵临烈在哪,但嗓子越来越干,鼻息处都热得慌。
牧娘走过来,将手搭在云今识瘦而薄的肩上。“我在这秦淮河上三十年,见过的大鱼小鱼数都数不清。我这里,可不管你在外边是道正司还是司正道,来了我这,那就只有奴家。”
她的手从云今识的肩颈一路滑到下颚。“以后你就唤云儿。”
“今天晚上好好表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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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好了以后就好,表现不好可别怪我。”
“进来。”牧娘松开手,十几个婢女鱼贯而入。
云今识起初还能推拒挣扎,可越用力越能感受到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小,甚至意识都开始涣散。牧娘让人一一给云今识泡过澡、抹了霜。“手指甲不要涂,脚趾甲染成太妃色。脸上的妆往淡了打扮,唇色不要上口脂,抹点晕染的蜂蜜就是。”
“头发也别弄了,就用毛笔挽起来。”
“画师来了嘛?”
盯着画布上逐渐有了雏形的美人图,牧娘略微满意地勾起唇角。
今天晚上的“吟鸾会”,本来她还很担心会过于平分秋色,没有打出头炮的角儿。
现在好了。
要论妩媚,有霜儿;要论柔弱,也有这位了。
想到这,牧娘抬手招来不远处的男人说了几句,示意他赶紧去弄。
-
邵临烈在门口看到挂牌的“云儿”两字时就暗叫该死。
“收吟阁”作为金陵河右边最大的招牌,装潢就足以金碧辉煌得令人咂舌。
一楼大堂里,台子上的娇笑声时浓时淡,但下面一簇又一簇的声浪却是越来越高涨。“这云儿的初夜……”
邵临烈进去第一眼就看到挂在半空最中央的那副自怜图,额头上的青筋乍然贲起。手边上拿了盏茶杯砸过去,美人图应声而落。
他脚尖点桌,落到台子上,拽紧牧娘衣领子一摔,脚踩上她的脸。
“啊啊啊啊——”
“杀人啦——”
大厅一阵慌乱,但不到一息功夫,一群身着统一制服的人就将邵临烈团团围住。
邵临烈没看他们,盯着脚底下的牧娘。“云今识在哪?”话落,脚愈发用力碾了碾。
领头的人放话。“放人,饶你不死。”
邵临烈低头冷笑。
脚下不松,他抬头环视一圈,看热闹的居多。不耐烦地眨了下眼,他踢了底下一脚横扫夺过领头人的剑一剑刺进牧娘左肩。
周遭响起低抽声。
邵临烈一点一点往下按。“我再问一遍,云今识在哪?“
牧娘看了眼领头的人,他抬手示意,众人蜂拥而上。
邵临烈心急,直接速战速决,把领头的那个人抹了脖子,他把沾了血的剑扔到台下,侧头垂眼,再次看向躺在地上的牧娘。
“不到黄河心不死。”邵临烈耐心耗尽,他抽出肩膀上的剑,直接一剑对准胸口再次刺向的时候,台面角落瑟缩的一个小丫鬟伸出手,结巴道:“我、我知道。”
“三、三楼最、最右边……”后面的那几个“的房间”还没说出口,邵临烈就不见了身影。
邵临烈闯进房间就看到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云今识。
“云今识。”邵临烈喊了好几句。“云今识。”
云今识已经睁不开眼,只挣扎地喊:“热,好热。”
声音不对,意识到屋子里气味不对,邵临烈狠狠骂了句街,脱了外衣罩在人身上抱起往外走。
下了三楼楼梯,金陵太守的人已经将一楼控制住。邵临烈瞧见姗姗来迟的人,嘲讽地笑了声。
“世子,您朋友没事吧?”
邵临烈没空理他。
金棣越过人群冲上楼,看见邵临烈怀里那一团,联想到当下场景,不由低呼。“云今识不会中媚药了吧?!”
13. 第十三章
邵临烈睨他一眼,将人抱住往外走。
应该是那房里的香有问题。
邵临烈将人抱回“来金酒楼”的顶楼,看向在怀里还是乱动的云今识,把人往冷水里一扔。虽然云今识现在意识不清,但邵临烈还是觉得要解释。“泡一泡冷水,你中的香会散得快一些。”顿了顿,看着被里衣紧贴着的云今识,邵临烈咽了口口水,眼神飘忽不定,自己说服自己。“我可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按住乱动的云今识,邵临烈拿勺子一勺一勺从她头上倒下去,直到一刻钟的功夫过去,云今识不但没有好转,甚至愈发严重。人已经站不稳了,意识将近于无,碰到邵临烈就不受控制往上贴。
邵临烈暗叫不好。
将人从水里捞出来,邵临烈把她抱到床上,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抓起几块浴巾将人绑住。“不是故意绑你,怕出事。”说完,他赶紧出了门,将门锁住,骑了快马往“收吟阁”走,到时正好遇上金陵太守的人将他们押往外走。
“老鸨呢。”邵临烈飞身下马,迅速看过去,在最后看见牧娘时,他控制不住音量喝问:“解药。”肯定不止是香,不然云今识不会到现在还不好。
先前牧娘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后悔。“那药没有解药,只能……”
一剑再次刺进原先的左肩,牧娘在心里骂了句娘,可嘴上依然得示弱。“若骗世子一句,奴家不得好死。”
在边上的太守见牧娘这副样子也于心不忍。“他不是你能糊弄的主儿。”
牧娘喘气,摇头。“真没有、解药。”
邵临烈转身离开。
后背几近汗湿,一路上想了很多,但也没想出办法。
邵临烈推开房门,见到在床上忍得止不住颤抖的云今识,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去哪找男人给云今识。
不可能!光是想到这个念头,邵临烈就感觉要炸。
要真让云今识干那事,他不可能让其他男人做。
也不是,他竟然想和云今识干那事???
光想一想,还没付诸于行动,邵临烈就觉得自己不是人。
天人交战下,时间越过去,床上的云今识越支撑不下去,豆大的汗珠已经开始往外冒。
这时,外面房门被人敲醒,邵临烈给云今识放下床帘,打开房门就看到来人道:“太守让小的给世子传话说,云姑娘中的那药药性烈,若是今晚子夜前未能解毒,恐会毒发伤七窍。”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末。”
邵临烈脸色更差了。
关上房门,邵临烈思虑深重地看向床帘里的人。
这一刻,时辰犹如被划分为一刹一刹,又慢又快。
眼看要到子时,邵临烈三两下褪光衣服,爬上床。云今识一碰到邵临烈就主动往上缠,邵临烈一边闭眼赴死般帮云今识脱了里衣,一边念念有词。“云今识,你知道我是个好人的,我一定会负责的。”
等衣服脱完,邵临烈挣扎几息,刚睁开眼,就仿佛看见了什么不能看的一样猛地闭上。白皙的那一片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身上柔软的肌肤越贴越紧,视觉蒙蔽,触觉便愈发明显,邵临烈全身滚烫,甚至比云今识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没等他平复好心情,面前的人丝毫不给喘息的功夫,整个人缠上来,邵临烈双手下意识抱紧。
……
稍稍缓解些,邵临烈也开始出汗了,怦怦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激烈。“你怎么这样喘?”
他挺起脊背想捂住云今识的唇,最后还是没舍得,埋在云今识脖颈里,有些委屈。“你这样喘我受不了。”
“嗯~”
邵临烈觉得自己要疯了,好像中了药的人是他。
到最后邵临烈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吵醒时是金棣在外面敲房门敲得咚咚响,邵临烈没理。
他看向自己身边的云今识,将人抱紧,拉了拉被子,重新闭眼睡。
再一次睁眼是云今识把他圈在她腰上的手挪开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邵临烈刹那间仿佛是个木头人,哑口无言,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只直愣愣地盯着云今识看。
完全记不起还要给云今识解释为什么他们俩会光溜溜地躺在一张床上这件事。
缓过神,他迅速爬起来,把自己赤-裸裸暴露在被子外时,邵临烈感到刹那的羞耻。快速将衣服穿好,他把云今识干净的另一身道袍摆到床尾。
自己背对床,开始解释。“昨天你中了媚药,没有解药,只能……”纠结半晌,邵临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语。“只能这样。”
云今识看着背对自己的邵临烈,脑海里开始闪过昨晚片段。
其实昨晚要说完全没有意识也不对,虽说到后来五感确实不清,整个人一片漆黑,可在脑海里好像还是有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存在。
只是发展成现在这种状况,的确让人有些缓不过来。
拿过衣裳穿好,她坐在床边上抬眼,错愕道:“你外衣……”
邵临烈也没反应过来外衣怎么了,脱了之后看到那块蔫湿有了明显痕迹的印记,邵临烈想到昨晚自己禽兽不如的行为,说话难得结巴。“怕、怕桌子脏,就、就拿衣服、垫了下。”
脑海里晃过些许片段,云今识微微张开嘴唇。
邵临烈试探地看了眼云今识。“我……”
云今识看过来。
邵临烈认真道:“我会娶你。”
他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们可以先折返回长安筹备成婚,成婚后再出来游历。”
闻言,云今识再次惊讶得张唇。
邵临烈见她这模样,赶紧又道:“你要是不想,我们就继续游历,游历完了再回长安成婚也一样。”说完,他直直盯着云今识。
云今识解释。“不用。”
邵临烈:“?”
云今识:“这次是我自己的原因才涉险,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发生这种事,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你不用再为我做什么。”
邵临烈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想法,赶紧解释。“我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才想和你成婚,我是喜欢你才想和你婚嫁。”
云今识望向他,满眼诧异。
半晌,她抿唇,垂下目光,摇头道:“我是道家弟子。”说完这句,她抬头略有些犹豫地看向邵临烈,还是将话说了出来。“且我对你,也并无爱慕之情。”
邵临烈感觉自己脑子一瞬间仿佛被泥巴糊住了。
“不可能!”他反驳。
可除了说不可能,邵临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去反驳云今识。或许心底里其实他也知道,云今识对他没有其他的感情,但他就是不甘心。
他强调。“我喜欢你,你也爱慕我,我们是两情相悦!”
云今识叹口气,不愿和他多谈这件事。
“云今识你明明喜欢我,别否认了。”邵临烈对她皱眉说。
“不论我对你有没有爱慕之情,”云今识苦口婆心。“你命理中就没有正缘。”
他咬牙切齿。“不!可!能!”
-
两人下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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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棣已经在一楼等着他们。
“嘿嘿。”金棣看着他们傻笑,完全忽略了两人都不善的脸色。“昨天睡得舒服不?”
没人应他。
他肩膀撞了撞一脸“谁都别惹我”的邵临烈。
邵临烈本来就气死了。“想死?”
金棣:“……”
后知后觉总算察觉到不对劲的金棣,东看看,西望望,决定撤退。“菜都点好了,你们慢吃,我有事先走哈。”
云今识和邵临烈陷入了冷战。
云今识每日照例出去摆摊,邵临烈可就没事做了,只能每天和金棣这个二世祖出去鬼混。
“怎么样?”金棣朝邵临烈得意地抬了下脸。“不错吧,保证你忘掉一切烦心事。”他大放厥词。“今天赢了我不管,输了都算我的!”
邵临烈看着眼前乱哄哄的赌场,只觉得自己是见了鬼才会相信金棣嘴里神神秘秘的好事。“我不玩这个。”他折返出去,金棣“哎哟哎哟”地跟上来。
“要我说,你就去跟云今识服个软怎么了。”金棣撇嘴,就会整天摆着个臭脸给他看。
邵临烈想说很多,但还是忍住没说出口。
他还没给云今识服软,他都说了,随便她想什么时候成婚都可以。可她呢,咬死了不用他负责。
他都承认他喜欢她了,可她呢,说一句爱慕他有这么难嘛。
而且凭什么每次都是他去找她说话,合着就他跟个哈巴狗一样随喊随到。
邵临烈回到来金酒楼,金棣唉声叹气地跟在他后头坐下。“行了,你不累我累了。”
“福满,给我来坛三十年老雕。”金棣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喊。
等酒来了,金棣才算是打起点精神,揭开扎口闻了一鼻子。“啊——”
金棣:“我舒服了。”
狠狠灌了一大口,坛子被人按住。“给我也来一碗。”
金棣:“?”
“你不是不喝酒么?”金棣纳闷地盯着他。
“不关你事。”邵临烈拍开他的手,直接举着坛子灌了口。两人就好像较上劲了一样,你一口我一口,直直喝了两大坛,邵临烈才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摇手。“喝不下了。”
金棣更是直接昏睡过去。
云今识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副场面。
大中午的,两个大男人东一个,西一个地趴在桌子上。
“邵临烈?”云今识拍拍他的肩。“要睡去你房间睡。”见没反应,她去柜台处请求道:“能否麻烦掌柜派两个人把你小东家和我朋友送回房间?”
“我这就去,姑娘稍等。”
他早就想让人把这两位抬回房间了,可他小东家不肯动。现在好了,这位姑娘发话了,他家小东家应是也没话说了。
云今识倒是不担心金棣,总不能在他自己家地盘上还能出什么事。
跟着抬邵临烈的人后头进房间,云今识向人道完谢,打了盆水给邵临烈擦了擦,扯过薄被给他略盖,转身离开时手被人拉住。
云今识下意识就想扯开,邵临烈用力拽紧。
“你没睡着?”云今识看着邵临烈睁开的眼,皱眉。
邵临烈没说话,只盯着云今识看。
“刚刚那些人四仰八叉地抬你你竟然能忍住没露馅。”本来抬的时候还在想,估计邵临烈这辈子都没这么不舒服地被人抬过。
“你这么关心我,还说不喜欢我。”邵临烈冷不丁出声。“你别自己骗自己了云今识。”
云今识:“……”
14. 第十四章
“你先松开我。”云今识晃了晃被他抓紧的手。
邵临烈没松,只移开目光,很不死心地嗫喏道:“那个都弄过了,拉个手怎么了。”
云今识:“……”
见她不说话,邵临烈又逼问。“是不是我不喝醉,你就能一直不和我说话。”
“我没有不和你说话。”
“哼。”邵临烈冷笑。
他不松手,云今识只能和他说明白。“我不是不和你说话,是没法好好说。”等下没说两句两人又生起气来。顿了顿,她放低声音道:“要是你不想游历了,可以先回长安。”
谁知听见这话,邵临烈反应颇大。“我没说我不想游历了。”接着他像是知道什么似的,整个人都炸了,恶语相向。“是你不想再和我一起游历才让我回长安的吧,你总算说出你的真心话了。”
云今识皱眉。“我是见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我怎么样不要你管。”邵临烈阴阳怪气又加了一句。“反正你不喜欢我。”
云今识叹口气,觉得自己没法再和邵临烈正常沟通下去。
“你说啊。”邵临烈直勾勾地望着她。“怎么不说话了。”
云今识如实道:“我不知道说什么。”
邵临烈语气嘲讽。“你和所有人都有话说,就和我不知道说什么。”
云今识这下更觉得没话说了。“你在无理取闹,我确实和你没话说。”
邵临烈抿唇。
在云今识临出门前,邵临烈再次将人喊住。“云今识你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
不然怎么会就照顾他,不照顾金棣。
云今识在心底叹气,踏出房门。
-
翌日。
云今识出门准备摆摊时,被掌柜的喊住。“姑娘,邵公子说他今日有事,让你不用等他。”
闻言,云今识纳闷了两秒。
冷战以来,邵临烈就没来过摊位,更不用提一起用膳了。
这是气消了?
气消了也好,早点清醒想清楚,早点回长安。
另一头的邵临烈也想早点想清楚,早点让云今识想清楚。
这日回来,云今识下楼吃晚膳时终于见到了消失一天的邵临烈。
“明天先不摆摊,和我去个地方。”邵临烈随意地说。
云今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谨慎地多问了一句。“去哪里?”
“你不要管,和我去就知道了。”
第二天,云今识看着矗立在不远处的金鸣寺,纳闷地朝邵临烈看过去。
金陵城不像长安盛行道教算术,反而以佛教为主流宗教,金鸣寺便是方圆千里内香火最盛的寺庙。
邵临烈抬头朝正中央的大殿点了点,云今识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若非要多此一举,云今识也愿意让他死心。
邵临烈不着痕迹朝四周晃了一圈,看到金棣比了个“完事”的手势,带着云今识往寺里走。
但云今识不跟着他走。“你若着急去,你就先去。”
那哪行啊!他一个去算个假命那还有什么意思。邵临烈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欲望。“你有事?”
“嗯,既然来了,我就先去拜一拜。”
邵临烈安慰自己不差这一会。“那我和你一起去。”
云今识说的拜一拜不是邵临烈以为的简单拜一拜,是把金鸣寺所供奉的七大佛殿十二路神仙挨个请香跪拜一遍。拜到文殊菩萨时,邵临烈看她虔诚模样,问:“这些菩萨能保佑白头偕老嘛?”
云今识本不想说话,但又怕他冲撞了文殊大殿,朝他低声解释。“文殊菩萨是智慧化身,管姻缘的是月老。”
“那我们去拜一拜月老。”
云今识不去。
“行,不去就不去,我们去算命。”邵临烈现在好说话得很。
其实佛教和道教殊途同归,无论如何算,也是同种结果。只是邵临烈想算,云今识也就懒得阻止,早点让他死心也好。
于是,在听到面前的和尚一脸喜色说“两位施主乃是天赐姻缘,命中注定”时,不由得愣了下,随后才纳闷问道。“八字始、走向浅、主行杂、终有无,何来的天赐姻缘?”
被云今识一连串术语砸下来,面前的光头和尚望了眼邵临烈,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云今识察觉到,皱眉。“师父算命看他作甚?”
“呵呵。”和尚笑了两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脑袋。“姑娘且慢,方才算太快,容贫僧再算一回便知。”
云今识的眉皱得更深了。
她起身,当即就要走。
邵临烈赶忙拉住她。“师父还没算完呢。”
“不算了。”云今识想扯开他的手,结果对面的和尚先“啊”了一声,拦住邵临烈。“大兄弟,事先说好的十两银子可不能少啊。”
云今识侧头看向邵临烈。
邵临烈想杀人似地看向躲在一边咬瓜子的金棣。
“算完啦算完啦?”接收到眼神,金棣一脸喜庆地跑上前。“恭喜啊恭喜,我就说你们俩肯定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云今识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两人。“你们合伙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邵临烈抬手揍金棣,金棣“欸欸欸”地躲。“不是,这也能露馅?”
“找个这么不靠谱的谁不露馅?”
云今识叹气。
-
来回折腾了一天,结果还越整越乱。邵临烈自暴自弃。“云今识你就再给我算一次,我肯定有正缘。”
云今识不愿意,抿唇。“我已经给你算了两回。”按规矩,一事不可二算。要是被师兄知道,她已经打破道正司的司规了,指不定怎么罚自己。
“你要是不给我算,就说明你怕了,你怕发现我的正缘就是你!”
云今识:“……”
邵临烈又开始哼哼。“你就承认你对我有喜欢吧,又没什么大不了的,长安城里偷偷爱慕我的女娘能从我家宅子排到宫里去。”
“但你肯定和她们不同,你爱慕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俩是两情相悦。”
云今识否认得眉头都不受控地皱起来。“我对你真的不曾有过爱慕之情。”
邵临烈大吼:“你不要骗自己了。”
“你不就是因为我命里没有正缘才一直不喜欢我吗?”邵临烈执着于此。“是不是只要算到我命里有正缘了你就会答应嫁给我。”
云今识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但事到如今,她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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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有必要和邵临烈彻底理一下这件事。“你进来坐。”她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
邵临烈觉得怪怪的。“你做什么?”
云今识也跟着坐下,条分缕析地给他解释。“首先,这一路上的吃住都是你在操劳,我很感激你的帮助。其次,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事后我走访了太守府和金家,也知道那晚因为我自己的疏忽差点没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会竭尽我所能报答。最……”后面的“后”字还没说出来,被邵临烈插了话。
“不用你竭尽所能,承认你喜欢我就行。”
云今识叹气。
“我不会嫁人。”云今识看向他。“这就是我最后要说的,我在拜入道正司时,就向道正立过誓,此生不嫁。”
云今识本以为说出这句话,邵临烈会知难而退,谁知话落就听见他问。“不用管这么多,你就说你讨厌不讨厌我。”
云今识顺着他的话往下摇头。“不讨厌。”
闻言,邵临烈总算露出点笑意。“不讨厌就是喜欢我,至于你立的那誓言,不用管,我小时候没发过一百次誓,也发过八十次,一次都没灵验过。”
云今识:“……”
见她不说话,邵临烈以为她被自己的话说动,竖起自己左手中间的三根手指,若有其事道:“我和你发誓我会对你好的。”
“……”云今识抿唇。
邵临烈保证。“真的。”
云今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刚刚说你发的誓一次都没应过。”
“我不是和老天发誓,我是向你发誓!”
见她不信,邵临烈正儿八经站直身体立誓。“我邵临烈向云今识起誓,此生唯云今识是从。”
问题是……
云今识瞧他,语气幽幽。“你和老天爷发誓都不应,和我发更不会应了。”
邵临烈发现自己和云今识就是讲不通。“反正我喜欢你喜欢定了,明日我就写信回京,告诉我爹娘我已经染指了你,等我们回去就成婚。”
他气恼地一通说完,觑着眼瞥云今识,见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郁闷地摔门而去。
云今识没管他。
她已经告知了她的态度,剩余的是他的想法。旁人如何她也无法左右,只能管好自己罢了。
她照例每天早早起床去摆摊,摆到中午就回客栈,下午歇息做记录。但邵临烈就和缠上她了一样,每天和贴身婴儿似地围着她转。
云今识不胜其烦。“你没有事情做吗?”
邵临烈望她一眼,那眼神很明显——“我有事没事你不知道?”
云今识难得挫败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邵临烈淡淡开口。“我也不要你承认你喜欢我了,只要你给我重新算命,什么时候算到我有正缘了我就不缠你了。”
“这不可能。”他命理里注定的没有正缘,怎么可能会算到有正缘。
邵临烈“哦”了一声。“那你不要管我。”
“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
闻言,云今识松了口气。
接着就听到。“反正我喜欢你。”
云今识:“……”
云今识觉得,邵临烈好像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出不来。
15. 第十五章
鉴于在金陵没有发生什么好事,云今识提出提前离开金陵。
邵临烈无所谓,只有金棣大呼小叫地极力阻止。“不行不行,你的摊位还没到期呢。”
云今识算过,租金已经回本,只是没有多赚到什么钱罢了。“无事,已经回本。”
“那你们还没好好逛过金陵城呢。”金棣试图阻止。
邵临烈皱眉。“庙会的时候不是逛过了。”
说到庙会,又想到那个晚上。少年血气方刚,他微微拜了拜衣摆,目光朝云今识瞄去,见人压根没看他,又不得气馁。
两人都不理他,金棣大喊:“那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啊。”
闻言,本就没好气的邵临烈更加没好话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没来之前你不也大摇大摆得挺好。”
金棣抱住邵临烈胳膊。“不行啊哥,没你我活不了。”
“……”
尽管如此,在金棣的极力劝说下,云今识和邵临烈还是在六月下旬的时候离开了金陵。
城门口。
“你们成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啊。”金棣依依不舍。“我肯定要上长安去喝你们的喜酒的。”
邵临烈拍拍他肩膀。“放心,一定喊你。”
“云今识,你也别较劲了,邵临烈人挺好的。”
“……”云今识放下车帘。
瞅见她动作,金棣讪讪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叹了口气。“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你自己努力啊。”
邵临烈见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行了,回去吧。”
金棣恋恋不舍。“哥你记着我啊。”
“腻不腻味啊你。”邵临烈拂开他的手。“要是去长安,你就去找贺巳湛,和他说我让你找他的。”
闻言,金棣总算是舒展开了身体。“有你这句话小弟就放心了。”
邵临烈:“……”
-
两人继续南下,朝江宁县方向。
金陵与江宁相隔将近百里,在路上就要花费一周的时间,一路上只能借宿官道驿站或村民家内。
走了一上午,临近中午,邵临烈从外边的车辕上进到车厢里。瞧见云今识看过来的目光,邵临烈解释。“外边太晒了,顶不住。”说完,又臭着脸加了一句。“你别多想。”
云今识没多想,就是听见动静下意识望过去一眼。
她把冰块端到邵临烈旁边,用扇子一扇,冰凉的风瞬时吹到邵临烈身上。
他呼出口气,也三两下把外衣袋子解开给自己扇,吹舒服了,他才靠在车厢内壁上抱怨。“刚热死我了。”话落,他看向云今识,想说自己刚才在外边晒得如何,就见她紧抿着唇避开他的目光。
他低头,看向自己。
只是外衫解开而已,里面还穿得整整齐齐。
他见她那个模样,不由得抱怨了句。“我身上哪个地方你没看过。”
被他这句话震惊住,云今识抬头愣住看向他,而后皱着眉解释。“那天晚上是意外。”
“嗯,意外。”邵临烈也不想和她争,就是不想看到她那副恨不得看不见他的表情。
“反正不管是不是意外,都发生了。”他嘀咕。
赶了一天路,临近天黑,邵临烈驾着马车往附近村庄走。“今天晚上我们就先到村民家借宿一晚,总比又住在路边强。”
云今识没什么意见,能过夜就行。
“你牵着马在这等我,我先去敲门问下。”邵临烈将缰绳递给云今识,就近挑了户人家。
里面远远传来一声“来了”,邵临烈在院门口等着。
“你是……?”
邵临烈点头作揖。“大哥,我们在此过路,不知可否借宿一夜。”
开门的人看了看邵临烈,又朝隔了几步远牵着马车的云今识看过去。看了一会,才敞开门。“进来吧,正好我弟的房间还空着。”
“多谢。”
邵临烈把马牵到一颗大树下绑紧,而后跟在后头进了院子。
瞧见云今识站在房门口没动,他走上前。“怎么不进去?”
她开口。“只有一间房。”
闻言,在前头给他们介绍的老大哥也停住动作。“你们不是夫妻?”
两人沉默,最后还是云今识先说话。“叨扰大哥了,我们住一间房即可。”
大哥狐疑地打量二人,没打消疑虑。“要不你们换一家借宿吧,这间房许久没住人了,怕是住不得。”
“嗯?”云今识看向邵临烈。
邵临烈上前揽住人,不知说了什么,云今识见人点了点头,最后道:“那你们自便,我就先回去睡了。”
“你说了什么?”
邵临烈上前推开房门。“我能说什么?”他自顾自继续道。“我说我娘子在与我置气,所以不愿与我同房。”
云今识:“……”
邵临烈坐在桌子边上喝水。“你睡床我睡凳子上就是。”
云今识望他一眼,一时没说话。等蜡烛吹灭了,听到凳子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云今识几番开口想说要不睡床上。但想到邵临烈可能顺着梯子往上爬,她忍住没说。
但半夜里,三番两次被桌子边上的动静吵醒,云今识忍无可忍地丧气道:“床很大,分一半给你。”
赶了一天路,实在是困极,云今识迷迷糊糊地说完这句话又睡过去,后来也只听见身边轻微的动静。
到最后也不知道邵临烈到底睡的床还是凳子。
一夜好眠。
早晨。
云今识睁眼,就看到面前放大的俊脸。
迷懵两秒,她清醒过来,感觉到邵临烈搂着自己的胳膊,不由皱起眉。抬眼又看到赤-裸的胸膛,云今识拿开胳膊起床。
邵临烈被闹醒,呆了一瞬也跟着坐起身。
记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保持沉默地跟着云今识,心虚地看着云今识动作。“昨天晚上……”
云今识回头看他。
“我就是听你的睡到床上去,后来睡着了我也不知道了。”
云今识收回视线。
邵临烈再次保证。“我没有故意占你便宜。”
云今识淡淡地“嗯”了一句。
见云今识没有在意,邵临烈放松下来,把自己的真心话说了出来。“反正咱俩什么都做了,抱一抱也没什么要紧的。”
场面凝固住。
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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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烈找补。“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今识望着他。
邵临烈没好气。“算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云今识深知越理他他越会抓着不放,干脆没说话。
邵临烈感觉自己这一夜的心理斗争就像是斗在了棉花上。
-
“二位,早饭准备好了。”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外边的人敲了敲门。
云今识应道。“来了。”
云今识坐在小桌边和昨夜那位大哥的妻子一同用饭,邵临烈端着碗粥走到正光着膀子劈柴的大哥身边。“现在劈柴是留着冬天烧火用?”
“不是,”大哥端起旁边的水一饮而尽。“烧饭也要用啊。”
邵临烈像是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桌边的妇人瞧见了,又舀了碗粥走过来递给大哥。“先垫垫肚子再劈。”
邵临烈瞧着女人用巾子给男人擦了上半身的汗,才收了碗往厨房走,问:“大兄在家经常这般着装?”
男人领会到意思,边劈柴边笑道:“我们乡下人没那么讲究,天气热,又有力气活要做,也就光着膀子习惯了。”
“呲——”的一声,一根柴又劈好了。“再说了,就我和我婆娘,也没什么可讲究的。”
告别时,邵临烈留了锭银子在留宿的房间小桌上。
两人重新沿着官道继续南下。
快到中午时,邵临烈先把衣领扯松,露出半个膀子,思索一番,干脆把整个膀子都露出来。露完,他朝里面喊:“云今识,外面太热了,我进车厢里坐坐。”
云今识没想这么多,正在低头看道法八卦,“嗯”了一声。
本来不紧张,听见云今识声音又莫名提了口气起来。
邵临烈强装无事地拉开帘子,赤着上身弯腰进来。听见动静,云今识下意识抬头瞥了眼。就是这一眼,让云今识彻底顿住。
邵临烈也顿住。
像是僵持住。
半晌,云今识才微微皱着眉头开口。“你这是……”
邵临烈抢先说完。“我就是在外面太热了,受不了。”
她抬眼对上他目光,邵临烈被看得率先移开视线,心虚地遮掩。“不是故意给你看。”
云今识:“……”
相安无事地坐下,云今识重新去看手里的书,邵临烈没事做地东看看西望望,没话找话。“我们今天应该可以到第一个驿站了。”
云今识头都没抬。“嗯。”
“等到驿站就可以好好洗个澡了。”
“嗯。”
……
他说一句她“嗯”一句。
安静一会,邵临烈三两下将衣裳穿上,衣带扣紧。
云今识看过去。
邵临烈迅速解释。“我感觉有点冷。”说完,他恨不得咬死自己舌头。这六月酷暑天,他冷什么冷!
邵临烈懊恼地扔下一句。“我出去驾车。”
坐在车辕上,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邵临烈觉得自己在云今识面前就和刘伯那个傻儿子一样。
挫败极了。
他放弃了般掀开车帘,生无可恋地道:“云今识,你就再给我算一卦吧。”
16. 第十六章
云今识没给他算。
邵临烈受到的打击到驿站歇下都没恢复过来。
洗完澡,两人在楼下用饭时,邵临烈憋屈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我是故意脱了让你看的。”
云今识点头。“我也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邵临烈:“……”
“还不是被你逼的。”邵临烈抱怨。“要不是你一直不承认喜欢我,我至于这样吗?”
云今识停下夹菜的动作,皱眉。“不要把你自己的原因推到旁人身上。”
邵临烈僵住。“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想用身材吸引你。”
云今识:“……”
算了,云今识还是决定不再和他沟通。
好在接下来几天没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一路相安无事地顺利到达江宁县。
“见了金陵,感觉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吸引力了。”邵临烈感慨。
“江宁县靠海,虽繁荣程度远比不上长安和金陵,但风景应是别有一番风味。”云今识给他介绍自己在游记上看来的江宁。“它是唯一一个连通内陆运河和大海的地方,是当下最大的港口。”
被她说得提了点兴趣,邵临烈策马加快进城的速度。
“咱们先休整一番,过两天逛逛,你再去摆摊?”
“我不打算特意去逛。”云今识一般都是走走停停,临时起意,不会特意抽出时间去逛。
邵临烈紧跟云今识步伐。“那你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喊我。”
宁阳县不大,是一个沿海小城。
绕城一周也只需要一个上午的时间。
两人走在街道上,邵临烈打量四周说:“看这边的人,好像都不信牛鬼蛇神。”他惆怅。“你会不会在这边没有用武之地啊。”
云今识倒是没想这么多。“就权当长见识了。”不过看这边人文,确实一个庙都没有,甚至连一个算命的都没看到。
两人出来得早,在街边随便找了家小店吃早饭。
“我们这边什么都不多,就是海鲜多,二位客官是外地人吧,要不要尝尝我们这边的特色海鲜粥。”小二极力给他们推荐。“保留了海鲜的鲜美,又有米粥的原味,只有我们做得出来。”
邵临烈被说动。“那就来两碗尝尝。”
“好咧。”小二大嗓子一喊。“两碗海鲜粥——”
所谓的海鲜粥,就是以小虾米、八宝鱼肉、蟹肉,配上一团绿色的蘸料。
邵临烈吃了一口就没再动,吃不惯。“你不觉得味很怪么。”
云今识点头。“是有点。”但已经点了,她不习惯浪费,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吃完了。
趁云今识吃的时候,邵临烈和小二打听。“你们这边信奉哪位神明啊?好像没看到过土地庙和寺院。”
“客官有所不知,”小二干脆也坐下来,和人畅谈。“我们这里的人世代以海为生,天天要和海打交道,所以当地信奉海神娘娘的人居多。”
“每年入春,就是海神娘娘的生日,我们都会举办盛大的迎神活动,届时全城的人都会休假参加。”
邵临烈点头,笑。“早就听闻这里是最大的港口城市,百闻不如一见。”
吃完早饭,两人往海边走。
“估计你在这是挣不到钱了。”邵临烈咕哝。“我们在这待一阵子还是过两天就走?”
云今识也没想好。“过两天再看吧。”反正要走的话,提前一天决定就可以。
云今识:“去海边看看,我还没见过海呢。”
“我也没见过。”
闻言,云今识扭头看过来,邵临烈解释。“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以前都在长安城里待着,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城郊。”
邵临烈看向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海。“你去过的地方估计比我还多。”
“你没去过边疆吗?”传闻里邵都督一直驻守边疆来着。
“没去过。”邵临烈上下左右摇头活动筋骨。“我一直跟着我阿翁在长安长大。”
云今识没再说话。
两人挑了块船少的区域,走近了,齐齐被眼前一望无际的海震撼住。
“云今识,你看到了吗?”邵临烈嗡嗡道。
云今识也同样被眼前的场景惊住。
金灿的朝阳印在湛蓝的海面上,是无论多少笔触和泼墨都绘就不出来的。
“真好看啊。”邵临烈感慨。
“我总算知道云生蓬莱岛,日出扶桑枝什么意思了。”云今识初读时原不以为意,直到现在,才知道形容的场面是多么磅礴。
邵临烈的注意力被她的话吸引回来,他收回视线,皱眉。“什么意思?”
“啊?”云今识也收回目光,看向他。“什么什么意思?”
邵临烈回想。“你刚说的什么日出什么意思?”
云今识不确定地又念了一遍。“云生蓬莱岛,日出扶桑枝?”
邵临烈“嗯”一声。
闻言,云今识不敢置信似地反问了一遍。“你不知道这句诗什么意思?”
邵临烈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点头。
“你……没念过书吗?”
邵临烈:“……”
“我念书了,我就是不耐烦学这些绕口的东西。”邵临烈解释。
云今识也就是刚被邵临烈一问给问惊了。听师兄说,长安城里那些贵人从小四书五经琴棋书画都要学,下意识就想当然了。“不好意思,我刚没有别的意思。”
邵临烈“嗯”一声。“你有别的意思我也没法对你做什么。”他语气低沉下去。“又打不得你,骂不得你,我能对你做什么。”
四目相对,云今识被邵临烈那双澄静的眼睛注视住,有那么一瞬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最后邵临烈先移开目光,云今识才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
邵临烈懊恼自己刚才怎么又去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了,就听到云今识的声音响起。“就是指日出挥洒在大海上时如仙境般的景色。”
两人一同沉默下来,后来不知是谁说了句“太阳起来了先回去吧”,二人才折返往客栈方向走。
到了傍晚,邵临烈不知从哪里回来,兴致勃勃说:“明天早上一起出海网鱼吗?我还没见过呢。”
闻言,云今识愣了一下,随后摇头。“我不会游泳。”停顿一下,她接着说:“我明天要去书店,查阅关于海神的书。”
“好吧。”邵临烈倒也没失望,本来就没抱多大期望。
-
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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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邵临烈就出了门。
早上起来听见小二这么说时,云今识还震惊了一下,似是没想到邵临烈竟然会起这么早。
但也没关注,自己吃完早饭就去街上找书店。
海神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次倒是可以记载进自己的游记里,带回去给师兄他们好好看。
云今识直接在书店坐了一天,回客栈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进客栈,邵临烈就眉飞色舞地喊她。“云今识——”
她顺着声音抬眼望过去,却在下一瞬顿住往那边拐过去的步子。
“怎么站在那不动?”邵临烈过来拉着她往桌子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陈兄陈渔生,打渔的好手。”
云今识望着眼前朝他们笑得收敛的所谓陈渔生,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流浪的那两年。
“祝卿安,我带吃的来了。”十岁大的少年踉跄地朝她跑过来。“你赶紧吃,咽下去,你咽下去啊。”
一阵手忙脚乱,怀里的小女孩像是缓了过来,缓慢地平复着呼吸。
……
“祝卿安,给我把这两件衣服去河里洗掉。”见她没过来,少年恐吓她道:“听见没有,不然我就叫他们打你。”
见她不动,少年示意旁边的人上前。
……
又是在河边。
“祝卿安,你怎么洗这么慢。”少年恶意地踹她一脚,小女孩一个措手不及栽进河边,浑身打湿。
……
“祝卿安,你别忍了,想吃就吃吧,我保证不要你帮我做什么,快吃吧,等下你就要饿死了。”
……
“祝卿安?”
“祝卿安?”
……
“陈兄不敢担,唤我陈渔生就行。”
回忆随着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云今识扭头扶住邵临烈胳膊。“我今天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啊。”邵临烈追着走了两步。“你吃了晚饭吗?”
云今识低声“嗯”了一句,没有停留地上楼。
邵临烈目送她上楼,转而回头看向陈渔生。“你别在意,她性子淡。”
陈渔生垂眸笑笑。“没事。”
楼上房间。
云今识背靠在房门上喘着气,胸口像是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得她浑身不舒服。
焦躁地走到床边,她和衣躺下去,迷迷糊糊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的场景。
少年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停在庙里。“你要走了?”
女孩没说话,小小的人拿着扫帚继续扫地。“我问你,你是不是要走了?”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扫帚。“不准扫了!”
年幼的女孩到这时才抬头看向少年。“这是我最后一次扫这里。”
“所以……”少年颤抖着再次问道。“你真的要走了是不是?”
女孩直视少年。“是。”
她终于要离开这糟糕透顶的地方了。
许久——
“能不能别走?”少年乞求,隐约带上哭腔。“以后我把我的饭分一半给你,不会让你再饿肚子,我会偷偷攒钱给你买新衣服,能不能别走。”
云今识听见女孩冷静地说:“不能。”
17. 第十七章
云今识吓醒了。
多少年没梦见过小时候了,云今识自己都记不清了。
她洗个澡,又重新躺回床上,连白日里惦记的海神都忘记加进游记。
翌日一大清早。
云今识的房门被邵临烈拍醒,不想理,但又知道邵临烈的性子,自己不开门估计又会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起身开了门,云今识重新躺回床上。
“怎么了?”邵临烈见她有气无力的模样。“你是不是生病了?”
云今识头埋进被子里,声音很低。“没有,没睡好。”
“那你先睡,我去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云今识想说不要,但邵临烈早已出了门。
等领着大夫回来,云今识已经迷瞪地又睡了过去。邵临烈没吵醒她,直接让大夫把脉。
“天气炎热,是中暑之症。”大夫收回手。“无事,开两贴药,按时服下即可。”
边写药方,大夫边道:“这位姑娘属火,应是极为怕热,夏日里最忌久晒,切记多饮水,勿思虑。”
“多谢大夫。”邵临烈将大夫送出去,又让小二去抓药煎好端过来,给云今识服下后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啊?在书店看一天书也能看中暑?”邵临烈纳闷。
云今识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中了暑。“估计就是昨天忘了喝水。”想到这人一大早就来敲自己房门,云今识恢复些许精神,问。“早上你是有什么事吗?”
被云今识一提醒,邵临烈才想起来。“给忘了,我出去一下。”
昨个晚上,陈渔生说知道一家很好吃的蟹黄粥店,邵临烈就让他今个一早带他去试试,结果因为云今识中暑就给整忘记了。
匆匆赶到约好的码头,邵临烈瞧见坐在阴凉处的陈渔生,快走几步上前说不好意思。“我朋友早上中暑,就给耽误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陈渔生笑,空出位置让给他坐。“你朋友是昨天晚上那位姑娘?”
“对。”
陈渔生笑了下,一脸揶揄地朝邵临烈看。“只是朋友?”
被问住,邵临烈挑眉。“我心思这么明显?”他也没遮掩。“我喜欢她,但她还不喜欢我。”
闻言,陈渔生收回视线,上扬的唇角真心诚意地继续上扬。“那你加油。”
想到云今识,邵临烈也没心思待在这和陈渔生聊天。“我还有事,先回了,早上的饭下次再约。”
“嗯,”陈渔生看着离开的背影,继续说完。“再约。”
云今识的中暑来得快,去得也快。
翌日早晨。
她算着时辰,敲响邵临烈房门。邵临烈忍了几番还是翻身起床,只仍闭着眼开门,瞧见是她强睁着眼问。“怎么了?”
“这边我们也逛得差不多了,待会收拾收拾我们就启程去镇江吧。”
这下邵临烈的瞌睡彻底醒了。“这么快?”
云今识抿唇。“要是你还有事,我们晚两天也行。”
邵临烈想了想,摇头。“没事,那赶快收拾吧,趁上午出发。”镇江离这不算远,走水路大半天功夫也就到了。
想到这,邵临烈问。“我们走水路还是陆路?”从江宁到镇江,按理说走水路其实还更方便些。
“水路吧,更快。”
“行。”邵临烈想到他们的马车。“那我去把马车处理一下。”
“嗯,”云今识跟着他下楼。
谁曾想。
“陈兄?”
云今识跟着抬头望过去。
她移开眼,耳朵里充斥着邵临烈和他的声音。
“你们就要走了?”
“嗯,不知陈兄可知哪里有二手贩子,我想出辆马车。”
“我有个兄弟就是,我带你去见他?”
“行啊。”
陈渔生看着邵临烈跑到云今识面前不知说了什么,云今识点了点头,随后邵临烈就往回走过来。“走,还麻烦陈兄现在带我去一趟。”
“谈不上麻烦。”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云今识绷紧的身体微微放松,抬起筷子继续夹邵临烈点好的饺子。
“好吃么?祝卿安。”
面前覆盖住一层阴影,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云今识心狠狠颤了一下。她抬头,和陈渔生正对上目光。
莫名的,先前那些所有不安的情绪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抚平下来。
她继续夹饺子放进嘴里,像没听见那句话般。
陈渔生在她对面坐下,像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般诉说往事。“你离开的第一年,在梦里我都恨不得掐死你。当初那么求你,甚至跪下来求你别走,可你还是走了。离开的第二年,他们说,以后都遇不到了,让我死了心,不要再记着你。”面前的那道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的身上,她将饺子夹进嘴里,听到面前的人轻笑道。“可谁想得到呢,我们又遇见了。”他的话慢悠悠的,像是钝刀子磨肉。“后来第三年,本来大家都快要忘记你了,又有人过来寻你。”
云今识吃完,放下筷子站起身就要离开,手腕被人拉住。
这一刻,时辰像是被无限拉长。
过了许久。
坐着的人沙哑出声。“你就……”
云今识用力想抽出来,可握住的人就像是一块铁板丝毫不动。“……没有一点想我吗?”
“你认错人了。”云今识冷淡说。“我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个人。”
陈渔生笑了声,松开了她的手。
没了桎梏,云今识当即就要离开,又听到擦肩而过的人出声。“来寻你的,自称是,你的家人。”
陈渔生知道祝卿安对家人的执念有多深。
说了那句话之后,就起身离开,出门之际,意料之中地被喊住。“陈渔生,有意思么。”
他逆着朝阳回头。“是你,就有意思。”
邵临烈回来时,云今识还坐在一楼的饭桌前。
“还没吃完?”
听见声音,云今识抬头,又垂下目光。“我临时想起还有点事,明天先不走了。”
“啊?”邵临烈意外了一声,随即又耸耸肩随意道。“行吧,那我就不收拾东西了。”
跟着在桌边坐下,邵临烈来回看了几眼,语气踌躇又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云今识摇头,微微皱起眉头。“吃撑了。”她站起身。“我出去消消食。”
邵临烈撇嘴。“干嘛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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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都得非吃完。”
-
迷茫地走在路上,云今识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从有记忆起,她就是跟着一个老乞丐每天住在一间破庙里。老乞丐人很好,就算自己吃不饱,也会留东西给她吃。
可后来老乞丐死了。
她就只能一个人待在那间破庙里。
再后来,不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间破庙,还有陈渔生,和他的一群跟班。
云今识其实一点也不愿意回想那段时间。
所以后来跟着师父离开破庙后,师父说,不愿想起就不要想,就当那几年是道教老祖对她入教的考验。如今考验过了,她也就正式入了道教。
她也一直这么想的,甚至是这样麻痹自己,以至于差点连自己都忘了那段岁月,都以为自己自小生活在道正司。
可事实证明,发生过就骗不过去。
陈渔生不就阴魂不散地又出现了。
“云今识——”
“云今识——”
……
她停住脚步,回头。
邵临烈追上来。“想什么这么入神,总喊你都不应。”
“没听见。”云今识慢悠悠地走。
“你还有什么事啊?”邵临烈跟着她一起散步。
云今识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海。“蛮重要的事。”
“什么事啊?”邵临烈不着痕迹地打听,但奈何云今识一点风声也不泄露。“不关你的事。”
“嘁。”邵临烈嫌弃。“搞得我很想知道一样。”
云今识侧头看他,眼神明晃晃地写着——“你不就是很想知道”?
邵临烈:“……”
-
云今识做好了陈渔生再次来找她的准备,可一连两天都没有动静。倒是邵临烈,对出海网鱼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天天天还没亮就往码头去。
她知道邵临烈是和陈渔生一道出海,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这天。
云今识如往常一样去自己这两天常去的书店,却在进门后,第一眼就瞧见了等在柜台边上的陈渔生。
察觉到目光,他也回头看过来。见到云今识,他挑眉,勾着一侧唇角笑。“倒是没想到,现在还这么好学。”
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陈渔生放下手里翻乱的书,站直身体朝她走来。走近的那一瞬,云今识后退半步错开身体,陈渔生的脚步顿在原地。
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云今识不动,陈渔生也跟着不动。
最后还是陈渔生的一声冷笑打破了这场对峙,“跟我出来。”话落,他率先走出书店。
云今识垂下眼眸,停顿不到两秒的功夫,转身也跟着往外走。
一路上,两人默契地沉默下去,最后在一处海边停下。
陈渔生先开口。“这些年过得好吗?”
云今识不太明白他问这句话的缘故,但还是回了他。“很好。”似乎怕简单的两个字无法表达出她的满意,她望着远处的海面慢悠悠说。“每天不用挨饿,也不用担心随时有人冲进破庙,更不用害怕被人无缘无故地恐吓。”
停顿下,她抬眸看向他,笑得真心实意。“再好不过了。”
18. 第十八章
这个笑,带着极强的讽刺意味。
陈渔生听到了,也看到了,这扑面而来的嘲讽。
他笑了声。“祝卿安,你还是这样,和个刺猬一样,扎得人生疼。”
云今识没应他。
两个人并排站在海边上,直挺挺的背影,让人丝毫看不出是久逢的故人。
云今识:“我是哪里人。”
陈渔生:“离开石浦村之后就一直在长安?”
他笑了下,又问:“长安怎么样?我这辈子都还没去过。”
还是没人应。
云今识:“他们找我是为了什么?”
“嗯?”陈渔生侧头看她。“想不想回石浦村看看?”
……
牛头不对马嘴,两人谁也没有应谁,云今识索性不再开口说话。
良久过后。
云今识看着天边和海面几乎融为一体的横线,嗓音释然。“陈渔生,现在对我来说,知道更好,不知道也罢,若你不想说,没必要这么勾着我。”说完,她抬眸看向他,语气淡漠。“不说我就走了。”语罢,她转身欲离开,下一秒却被人的嘲讽定在了原地。
“老家伙养你这么多年,你都可以一走了之,不曾回去拜过他一回,我的话勾得住你么。”
云今识的脚步定在原地。
“祝卿安,其实你知道我喜欢你吧。”陈渔生自嘲地笑。“所以你就肯定我会守在石浦村,会守着老乞丐的墓等你回来。”
“你就可以,将我们弃之如敝屣,毫无留恋地离开。”
云今识面色毫无变化,听完他这些话,她回头望向他。“说完了吗?”
陈渔生回视她。
她语气仍旧冷淡。“说完我就走了。”
后面的人响起一声了然般的冷笑。
他上前两步拽住人的肩狠狠压在一旁的树干上,头一低便亲了下去,却仍只贴住怀里少女的脸颊。
怀里的人不停挣扎,陈渔生需要极其用力才能禁锢住,唇从脸颊移开,他的头低到云今识的脖颈里。
好一会,云今识才听见自己耳下传来微微的颤音。“你为什么,永远对我这么狠。”
从认识,到现在,整整七年,一直如此。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住,像是过了许久,又好似只是几息功夫。
陈渔生松开手,身体站直退后的一瞬,左脸颊“啪”的一声被人扇了一巴掌。
视线交接。
舌尖舔了舔被扇的地方,他笑了声,抬眼,正对上面前那张即便愤怒到极点也只是冷着的一张脸,唇边的笑也消失殆尽,变得淡然。“就当还小时候我扇你的账了。”
云今识冷笑。
但她并未多说,转身就要离开,又听到后面的人说:“和我去个地方,我就把你身世告诉你。”
云今识脚步未停。
-
回到客栈时,邵临烈凑上前目光狐疑。“去哪了?去书店找你吃饭有人说你和一男的走了。”不等云今识回他,他一股脑将自己想知道的都问了出来。“哪个男的?”
云今识没心情应付他。“之前在我隔壁摆摊认识的。”
“江宁本地人?成婚了吗?”
云今识:“……”
见他一直跟着自己到房门口,云今识无奈道:“他来找我算他和他夫人是否有子嗣缘分。”
闻言,原本忧心忡忡微皱的眉眼瞬时舒展开,他笑得摆摆手。“不早说,改日我……”后面的“和”字还未说出口,瞅见云今识疲惫的神色,邵临烈懊恼地闭上嘴。“你先休息,晚上用膳我让小二端到你房里来。”
“不用。”
邵临烈挥挥手。“没事,我会吩咐好。”
云今识不想麻烦别人,也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晚膳。“你不用管这么多,也不用对我这么好。”
话落,邵临烈抬眸看向她,云今识被他看得微微移开视线。
“我喜欢你才对你好的啊。”邵临烈语气无所谓似的。“你本来就不喜欢我,我不对你好点那你岂不是更不喜欢我了。”
云今识无奈,又绕回这件事上了,却又莫名想起陈渔生那句“祝卿安,其实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云今识也记不清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察觉到陈渔生对自己的心思的。
只记得,在如实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后,那种荒谬至极的可笑。
陈渔生竟然会喜欢她。
荒庙里。
“喂。”少年踢了踢躺在稻草堆里的人。“祝卿安,别装死。”
地上的少女蜷缩成一团,整张小脸都被汗湿的乌发遮住。
“祝卿安?”少年的声音含了一丝狐疑,尾音也开始上翘。“赶紧起来。”
“生哥,她是不是饿死了。”说话的人被喊“生哥”的人狠狠瞪了一眼,陈渔生蹲下身,手碰了碰少女的胳膊,推她。“祝卿安?”
手微微上移,拂开湿发,瞧见毫无血色的脸,陈渔生心漏了一拍,打横抱起人往庙外跑。
“生哥——”
没管后面那群跟班,陈渔生一口气将人抱到村里唯一的大夫家里,踢开院门喊:“王老头,快帮我瞧瞧她怎么了。”
“哎哟我的祖宗。”听见声音出来的老头心疼得直叫。“我这小门再被你踢几次哪还有啊。”
“快帮我看下她怎么了,脸全白了,怎么喊也不应。”陈渔生着急地压根没听见老头的抱怨,扯着人就往床边走。
“轻点轻点,老头子自己会走。”
不停地催促下,老头收回诊脉的手。
少年陈渔生的眉头紧皱。“磨蹭什么,赶紧开药。”
“没有什么大事,这姑娘一直饮食不当,加上最近这天总下雨,那破庙估计也没有几处好地方,一时着了凉,反应就大了些。”老头慢条斯理站起身。“熬点白粥给她喝,出身汗就好了。”
“不用开药?”
“不用。”
陈渔生不太信,语气嫌弃。“我有钱。”
“欸?”老头子瞪他一眼。“老头子还不差你那几个钱。”
王老头催促他们赶紧走,陈渔生赖着没动。
破庙是不能回去了,等下祝卿安就不要想好了。他借王老头的院子熬了白粥,端到床边喊:“祝卿安?”
眉头越皱越紧,陈渔生一脸没好神色地盯着床上的人看。“看在你病得快死了的份上就算了。”
云今识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摸索着起了床,云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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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在院子里看到还在收草药的王老头。
石浦村不大,村子里的人也大多都认识。作为村里唯一的大夫,云今识自然也是知道他的。
“醒了?”王老头瞧见云今识,又想起陈渔生,一下子就将对陈渔生的不满撒到云今识身上。“醒了就快走吧,再让陈渔生那小子来我这几趟我这小院子就不保了。”
云今识听到陈渔生的名字顿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迈步离开。
这几天天天下雨,路上还有没有褪干的积水,月色也变得灰蓝。
云今识回到破庙时,就看到自己用来睡觉的那堆草杆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只看了一眼,她就收回目光,随意坐在了破窗的窗柩上。
月亮若隐似无地挂在天上,将人的目光也卷得沉沦了进去。
就在云今识看得入了神之际,破庙门口的一声“祝卿安”将她的神思唤了回来。
祝卿安,祝卿不得安宁。
大抵就是如此吧。
做了一夜的梦,云今识翌日清早醒来时思绪都是恍惚的。
终归还是自己那不知何起的贪念导致了当下的场面,她现在是云今识,是道正司第十三代道徒,有自己的师父师兄,不是祝卿安。
在邵临烈敲响房门时,云今识将门打开,恢复成往常的模样,率先道:“关于海神我了解得差不多了,明日就启程继续南下吧。”
邵临烈没什么意见。“行!”
既然要离开了,那马车就得约好交付时间和地点了。
邵临烈让陈渔生给那人带话,说明日早晨在南码头,卸完行李当场交货。“陈兄?”
“嗯?”陈渔生回过神。“邵弟勿怪,刚在想我那赌气逃婚的夫人,要怎么追回来才好。”说完这句,他又接着道:“明日就离开,你那位朋友也一起吗?”
“嗯,”邵临烈没兴趣打听旁人的私事,只是在说起云今识时,神色难免变得快活些起来。“对。”
“本来早就要走的,她想要多了解一点你们当地的海神,就多留了两日。如今了解完了,我们就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邵弟。若是不嫌弃,今晚便由我做东膳请二位一杯。”
“请客就算了。”相处这么久,邵临烈也算看出来云今识不喜随意和不熟的人用饭了,他拍拍陈渔生的肩,对未来一片信誓旦旦,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陈兄也不必伤怀。等回了长安成婚,到时我定宴请陈兄,还望渔生兄有空来吃一杯喜酒。”
这回,陈渔生反常的没有即刻回应。
好半晌,他才嗡嗡地回神反问了句。“成婚?”
邵临烈想到云今识要嫁给自己就心怀激动。“对。”
陈渔生笑了声。“不是说云姑娘尚未看上你么。”
说到这个邵临烈也有点气馁,但他没表现出来,自己给自己打气。“我觉得她其实是喜欢我的,就是还没看清自己的心意,不承认。”
“是么。”
陈渔生喝完杯子里的水,意味不明地道:“那我也要向邵弟学习,捉紧把赌气的人给抓回来,好让邵弟也尽早喝上我的喜酒。”
邵临烈大笑。“一定。”
19. 第十九章
邵临烈走后。
看着碎了的杯子,陈渔生一脚踢开碎片,走了过去。
当晚。
云今识即将入睡时听见动静,警惕地朝窗户喊了一句。“谁?”
窗户被人从外打开,一个逆着月光的人利落翻身而进,云今识当即就要大喊,被人及时制住,捂住口唇。
“是我。”
漆黑的屋子里,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云今识僵住,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或许是今晚的这场不请自来早在意料之中。
动作被身后的人看在眼里,他松开手,干涩出声。“猜到我会来?”
云今识没说话。
她在等陈渔生说大晚上闯她房间的目的。
云今识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陈渔生站在原地,瞧着她的动作,扯唇。“不给我倒一杯?”
她像是没听见。
黑暗里响起一声苦涩的笑,云今识循着声音看过去,看不清那人的表情,过了会才听见他的声音。“你总是这样,只记我的坏,不记好。”
尾音消散的那一瞬,云今识忽觉脖子坠了一下,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只看见陈渔生弯腰的身影。
等云今识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石浦村。
屋里熟悉的摆设和七年前一模一样,看到这间屋子的第一瞬,云今识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天晚上陈渔生说的只记他的坏,不记他的好。
陈渔生的确是对她好过,每次整她一顿,发现要被整坏了,就给一颗蜜枣。
这种“好”是他口中的“好”么?
云今识可笑地扯了扯唇。
她起了身,往门口走。
屋里的陈设虽没变,但陈家的改变还是挺大的。以前,陈家虽算是石浦村较为富裕的,但也没有如今瞧起来有生机。
道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了,云今识穿着道袍,披发就出了屋,听到前堂的声音循着往前走。刚走到前堂门口,就看到一脸愠色的陈母。
视线相对,陈母阴阳怪气地笑了声。“这么多年,没成想还真等到你回来了。”说完,就眼一横从云今识旁边离开。
紧接着,就看到陈渔生从屋里出来。
“醒了?”
云今识没应他。“有意思么。”
闻言,男人笑了声。“这是你第二次这样问我,我还是那个答案,是你就有意思。”说完,似乎也不在乎她回不回话,话题跳脱得很快。“回来了,去给老家伙拜拜么。”
云今识抿唇。
-
陈渔生口中的老家伙就是养云今识长大的老乞丐。
说来当年老乞丐死了,最后还是陈渔生出的钱给他下的葬。
云今识没搭理他,自己一个人出了门往记忆里埋葬老乞丐的地方走。
七年了,石浦村好像还是没怎么变化。
远远见着土包的时候,云今识就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老乞丐是个瘸腿乞丐,能养活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据他所说,当年在河里捡到她,就是一时没狠下心来,因为他连自己都养不活,所以她得学会自己养活自己。
她蹲下身,默不作声地将周边的杂草都拔了个干净,最后停在那块已经看不出字迹的木碑上。“老乞丐,我学会自己养活自己了。”
她学会了看卦,命理,学了很多可以挣钱的东西。
她每天都吃得很饱,不会饿肚子。
她生了火,找了块石头沾上炭灰,将木碑上的字迹重新描上颜色。
陈渔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看见她的动作,目光移到她刻字的手上。“这些年,我特地没有翻修过。”就是为了等她回来,看见老家伙的墓时,会不会有一瞬间的悔意。“后悔过吗?”
后悔离开石浦村。
后悔这七年,从未回来过一次。
后悔……
他低头看向云今识的脸——后悔不顾他的恳求,一意孤行去长安。
云今识刻完字,站直身,她没回头。“陈渔生,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不是被老乞丐从河里救起来,也不是被老乞丐收养,更不是所谓的家人回来找了她。
她盯着老乞丐的墓碑,一字一句道:“我最庆幸的就是,入了道正司。”
陈渔生的拳攥得死紧。
话在喉咙里滚了好几回,他还是艰涩地出了声。“那我呢?”
“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云今识笑了声。
她回头,抬眸看向垂眸的男人,声音很轻。“你算什么呢?”
“是算让人随意欺辱我的,还是算无聊时就拿我逗闷的,”她直视陈渔生,嘴角都还带着笑。“你觉得你算什么呢?”
陈渔生几乎站不住身体。
石浦村靠海,天气向来很好。
可这一刻,陈渔生却觉得这气温好得太过粘稠,稠得让人呼吸不过来。
“老家伙死了,是我出的钱给你去替他下葬;你生了病,是我找的大夫给你救命;你饿肚子,是我给你吃的;冬天你冷得发抖,是我给你买的厚衣服。”
他的声音极其苦涩。“你为什么不记我一点好?”
闻言,云今识的笑意更加讽刺。
她幽幽开口。“下葬的二两银子,你带着你那群跟班把我堵在庙里耍了一夜。”下雨的天,庙里到处漏雨,可他们硬逼着她往专门漏雨的地方站。
“那次我为什么生病,是因为你的狗腿子逼我去河里捉了一天的鱼。”到现在云今识都记得那冷得刺骨的河水。
她笑。“给了我一点吃的,就要我给你们当奴才做马,我也没求你给我。”她宁愿不要。至于他所说的厚衣服,印象里应该是在她冷得晕过去的时候自作主张买来给她披了下,醒了之后就被要了回去。
她语气极其反讽。“你为什么不记自己一点坏?”
说完,她没等他解释,直接越过他往回去的路走,在擦肩而过时被拉住胳膊。他滚了下喉结。“我知道错了。”
“我们,以后能不能好好过。”
那种荒谬的可笑感又来了。
云今识也坦然地显露出来,她侧头回视他。“过什么?当陌生人,我们倒是可以过得很好。”
她说完要走,可拉住她胳膊的人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两人似乎对峙上。
良久过后,陈渔生缓慢道:“我不会放你走的。”他已经放过一次,不可能放第二次。
云今识听得皱眉。
“你在说什么疯话,”云今识晃手,挣扎。“松开我。”
陈渔生转身直接拽着她的胳膊往陈家走。“我认错,你要怎么报复小时候的我都可以。但我不会再让你走的。”他自顾自说。“三天后就是良辰吉日,等我们成婚了,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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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疯了?!”云今识大吼。
她挣扎得更加厉害,一时倒更像是个疯子,最后直接被陈渔生扛起往回走。等进了陈家,瞧见听见动静出来的陈父陈母,云今识喊救命,可两人也只是一脸无可奈何得看着他们。
进了屋子,陈渔生将人放倒在床上,云今识却在落床的那一瞬就往外跑,被人拦腰堵住。“祝卿安,你老实点。”
云今识狠狠瞪了他一眼。
瞧见她这副模样,陈渔生反而满意地弯起唇。
他就是喜欢看到这样有人气的祝卿安。
也只有他,才能让她露出这样的模样。
可云今识完全没有按照他的想法,陈渔生最后只能拿绳子绑住她。
入了夜,陈渔生端饭菜进来喂她,她左右摇头嘴唇紧闭。
“不吃就不吃,饿了再和我说。”陈渔生收了东西准备出去,紧闭不语的云今识忽然出了声。“我要沐浴。”
男人盯着她看了两秒,随后出去半晌,最后打了水进来。
准备好一切,他走到云今识面前蹲下。“祝卿安。”
他的手放在绳子上,云今识垂眸看他,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觉他的目光落在绳结上。“你知道,逼急了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解开第一节绳结,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我可以给老家伙下葬,也可以挖了他的坟。”
云今识的心颤了下。
被解开了绳子,她也没有动。
良久。
她嗡嗡出声。“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她没动,陈渔生也跟着没动。听到她的话,他自嘲地笑了下。
是疯了。
在她不顾他如何恳求也要离开石浦村的时候,在她整整七年一丝音信都无的时候,在她明知他心意却还肆意抛弃他的时候。
“是吧。”他站起身。“是疯了吧。”
不然也不会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不会发了疯地到处找她,不会卑微地乞求上天保佑他再遇到她。
-
邵临烈是第二天早晨发现云今识不见的。
云今识不是一个会偷懒赖床的人,到了时辰还没见她起床,邵临烈心里就微微意识到什么,担忧地闯进云今识房间。
果不其然,房间里没人,窗子还大开着。
江宁是一个小城。
邵临烈第一时间去了衙门表明身份,封了进出城的陆路和水路,借了衙门的人去四处寻云今识。
在城里大肆搜寻了一天,也没有丝毫消息的时候,县令来找黑着一张脸的邵临烈。“世子,这城已经封了快两天,挨家挨户也搜了个遍,要是在城内的话早就找出来了。如今只怕……”后面的“早就出了城没人影了”没说出来,他打量着邵临烈神色,踌躇道:“现在城内大家都已经开始恐慌了,再不放开,只怕会引起民愤。”
邵临烈也知道,他就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放开吧。”
早知道当年学书画的时候就用点心,至少现在还能画出云今识的画张贴到各地去。
邵临烈大步往外出去的时候,被县令小跑追上。
哎,他是真不想和这阎王说话,但又不得不说,万一因为他耽误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
“世子,有个人说他前天夜里看到过您朋友。”
邵临烈紧皱的眉眼一下子睁大。
20. 第二十章
“人在哪?!”
县令一看状况,马不停蹄地让人去把人带来。
带来的人是在码头做事的人。
邵临烈一身富贵打扮,之前每天跟着出海,很难不让人引起注意。
瞧见县令老太爷,他惶恐跪下,还未跪在地上就听见一道强忍焦急的声音。“在哪看见她的?”
他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瞧那人还一副呆愣的模样,县令急斥。“世子问你话还不快回?!”
世子???
半跪的人一下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小人是在码头瞧见的,陈老大抱着她像是要乘船。”
“陈渔生?”
陈渔生在码头一向被人称呼陈老大,算是众人对他出海能力的认可。
邵临烈怎么也没想到云今识失踪会和陈渔生有关。
沉吟片刻,邵临烈冷不丁出声。“要是让我发现你撒了谎,你这舌头就别想要了。”
闻言,跪在地上的人“咚咚咚”地就开始磕头。“小民不敢、小民不敢……”
见他这副模样,邵临烈心沉了沉。“乘什么船?往哪个方向离开的?”
地上的人颤颤巍巍应道:“就是一艘普通的带蓬小船。”
“至于往哪个方向,当时天太黑,小民实在没看清。当时小民本想上前聊几句,但陈老大动作太快,小民一时没赶上。”
打听不到更有用的消息,又知道了云今识的线索,邵临烈没耐心再待在原地。“赏了银子让人走,把认识陈渔生的人都给我带到码头来。”说完,似乎是怕出错,多吩咐了一句,语气迟疑又坚定,带着莫名的几分艰涩。“让人去陈渔生住处找下。”
码头上。
县令着急地出了一脑门汗,不停地在心里乞求快点让这大爷找到人赶紧走。有人小跑着过来,县令等不及他说话抢先问:“都齐了吗?”
“齐了。”
“陈渔生呢?”
“住处找过了,没人。”来回话的人也是苦着一张脸,凑在县令耳郭边低声晦气说。“附近的人说这两天都没见过他,似乎没回去过。”
擦了把脑门的汗,县令去给邵临烈回话。
邵临烈听完,冷肃的脸没有一丝变化。
县令又擦了下汗。
直到人全部带了过来,少年冷着一张脸镇定开口。“一人提供一条关于陈渔生可能的去处,提供一两银子。”
县令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要知道,他一个月俸禄也才三两银子。
这败家子。
吩咐下去,才发现这些人对陈渔生的了解也很少。
“陈老大每年都跑运河,去过好多地方,也是去年才来江宁住下的。”
“他这些年好像一直在找人,但一直没找到。”
……
听着这些人提供的信息,邵临烈恍然间想到陈渔生口中那位赌气逃婚的未婚妻。
他咬牙,那货不会是指的云今识吧。
诧然间听到面前的人的话,他拧眸挑眉。“你说陈渔生祖籍在哪?”
被问话的人赶忙大声回答。“石浦,陈老大是石浦人。”
-
从江宁到石浦,要换三段水路,直到傍晚,邵临烈才抵达石浦村靠海的边岸。
他没带很多人,只让县令调了几个脑子灵活身手利落的跟过来。临近靠岸,邵临烈吩咐跟他一起来的人分成两拨守住村子里的陆路和水路,不进村,怕打草惊蛇。
石浦村小,邵临烈沿着村道没走多久,就看到有人在院子里晒渔网。
他走近喊了声”大娘“,笑着道:“请问陈渔生家怎么走,他回来得急,把东西落我那了。”
听到解释,原先打量的目光变得亲近。“你是陈家那小子的朋友啊。”
“他家啊。”院子里的人放下手里的渔网,走到院门边上给他指路。“你往前走,看到一家泥瓦造的房子就是陈家。”女人善谈,没问就自顾自笑着感慨。“他家是村上最有钱的,一看就能看出来。”
“而且他家在办喜酒咧,贴了喜字的就他家。”她看向邵临烈,一脸八卦。“你也是顺道来吃陈家喜酒的吧。”
邵临烈怔住。
女人还是感叹。“谁能想到呐,也多亏陈小子痴情,还真让他等到那小乞丐回来了。”望着陈家的方向,女人视线里远远多出一道人影,她奇怪地“诶”了声,扭头看向原先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影子。
原本邵临烈对女人那句“他家是村上最有钱的,一看就能看出来”嗤之以鼻,可真等站到所谓的“陈府”门口,邵临烈脑海里就肯定地冒出一个念头——这就是陈渔生家。
但肯定不是因为那到处张灯结彩、刺眼的红彩绸。
用力一脚直接踢开木头做的门,“嗒”的就被撞开,邵临烈心里鄙夷。就这?还最有钱的,比他家马厩的围栏还松。
陈母听见动静跑出屋,见状顿时横眉竖眼。“你这人谁呀?!光天化日你就……”
“云今识呢?”邵临烈不耐烦地直接打断她的话。“赶紧把她放了,我既往不咎。”
“放什么放?关我们陈家什么事?”陈母当即就要去拿扫帚扫人出门。“我不认识什么云晶石,你赶紧走,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邵临烈听得皱眉。
不知道面前这一家人到底是不是在装,邵临烈直接在院子大喊:“云今识——”最后一个字落地,他与进门的陈渔生四目相对。
紧接着,右边屋子的门被人吃力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被绑住手腕和脚腕的云今识身上。
说时迟做时慢,云今识看见邵临烈就立刻惊讶道:“你怎么找过来的?”语气吃惊得似乎难以置信。
云今识没想过邵临烈会找自己找到这里来。
邵临烈看到绑在云今识手上和脚上的绳子时就炸了,哪里还管云今识问的什么。他转身大步朝陈渔生走了两步,一拳就砸了过去。
从小习武,拳头自然不是盖的。
陈渔生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站稳后抬手擦了下嘴角。
从邵临烈进院起,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他沉眸朝邵临烈看过去,两个少年沉沉对视住,最后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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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生先顶了下腮帮子开口。“看在你过去替我照顾她的份上,这一拳我受了。”
邵临烈听得可笑。
“什么叫我替你照顾?”他荒唐地扯了下唇,心里呕得要死,大声道。“那是我媳妇儿!”
想到那大娘说来吃陈渔生和云今识的喜酒,邵临烈就觉得反胃得慌。
他朝云今识走过去,三两下解开绳子。“我们走。”
云今识只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瞧见邵临烈走过来,她抬眸看他,被看的人却别开眼错开目光,低头去解绳子。
这是到石浦村的第三天,明明没多久,云今识却觉得这几天像是过了她半辈子那么长。
瞅见云今识略微活动完身体,邵临烈憋着口气道:“走吧。”
“恩。”从始至终,她没看陈渔生一眼。
“祝卿安,你果然没有心。”陈渔生垂眸冷笑着说完这句,他抬眸直视云今识。“你踏出这院子一步,我就立马挖了那老东西的坟。”
“哎呀,你个好臭小子,说什么屁话呢。”陈母作势过来打他,却在看到自己儿子不为所动执着地盯着那小乞丐时又偃旗息鼓,改而拍打自己的大腿。“作孽啊!”
陈父看了眼状况,拉着陈母往屋里走,叹气。“行了,儿子的事你还不明白吧。”
院子里只剩下三人。
邵临烈看着云今识淡淡回视陈渔生的目光,莫名产生一种自己插不进去的不适感。
他识相地没说话。
潮热的海风裹挟着热浪,粘稠又沉闷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云今识的声音却听得人莫名清凉。“如果你想挖,你就去挖,不用和我说。”语气很淡,是以往邵临烈也不喜欢的淡然,但在这一刻却听得他激动人心。
云今识继续说:“我早就说过,我不认识祝卿安。”轻飘飘说完,她看向邵临烈,示意道:“走吧。”
即将走出院子的时候,不远处的人轻笑。“自己的名字不认,抚养自己长大的人也不管,那你的身世呢?”
他转身看向即将离开的人的背影。“也不要了吗?”
云今识有片刻的停顿,却仍在下一刻踏出了朝外的脚步。
就在一只脚已经跨过院门门槛之际,陈渔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找到你的玉佩了。”
云今识的脚步再次顿住。
陈渔生勾唇,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玉佩。邵临烈远远看着,只隐约能判断出这块玉佩的玉质上乘,却也看不出有什么独特之处。
陈渔生将玉佩一抛,邵临烈率先反应过来抢手接住,下意识捏到指尖打量。
云今识低头看过去。
这一刻的心情难以言说。
她是被老乞丐从河里救起来的,浑身上下除了一套穿在身上的婴儿衣服,就是挂在脖子上的这块小玉佩。
那套衣服因为是上好的丝绸所缝制,早在云今识饿得活不下去的时候去当了换成银子。
浑身上下也就只剩下那块玉佩。
云今识看了良久,忽然嗡声道:“陈渔生,你永远都是这样,只会威胁指挥人。”
21. 第二十一章
说话的人语气不对劲,听得人更不对劲。
邵临烈看了眼低头看着玉佩的云今识,又瞥了眼沉沉盯住云今识的陈渔生,莫名生出一股可笑的荒唐感。
明明是他和云今识挨得更近,可仿佛在他俩之间竖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和云今识陈渔生硬生生隔离开。
此时此刻,反倒是他格格不入,格格不入地插不进去。
他再次看向那带着莫名磁场让别人看不懂的两人,忽然就很不耐烦,但又不得不按捺住,总不能把自己媳妇儿往情敌身上推吧!
他咬牙,打破那微妙的气氛。“咱们走吧。”
与此同时,站在另一头的男人也出声了,带着点自嘲。“祝卿安,真的是我一直这样吗?”
邵临烈:“……”
又开始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垂眸看了许久,云今识嗡嗡启唇。“不是早就丢了么。”
陈渔生嗓子也很哑。“我找回来的。”
邵临烈不死心地插了句话。“什么东西啊。”
应该是七年前。
陈渔生十岁,云今识八岁。
老乞丐已经死了两年,云今识也就一个人过活了两年。
云今识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村子里的人好,但家家户户都有几张要吃饭的嘴,自己都只能东拼西凑的过活,哪里还能再多帮讨饭的祝卿安一口。
她饿得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一样,撑着走了大半天的路走到镇上去。
刚进镇子,就被人一个人从后面拉到角落里去。
云今识睁着圆溜溜一双大眼睛看着小小年纪就皱着眉的陈渔生,少年恶狠狠开口。“你是不是找死,一个人就敢出门。”
陈渔生刚卖完鱼准备回村,就看到进镇子的云今识。
这时,老乞丐已经死了两年,云今识也就几乎都是在陈渔生的威逼利诱下过的这两年,因此在面对陈渔生时,也习惯了不反驳、少说话。
她移开目光,看向热闹的街道。
陈渔生瞧她这副样子就气得牙痒痒,抓住她手腕。“走,跟我回去。”
云今识没动。
但少女的力气总是敌不过少年,更别论还是饿得几乎没有力气的云今识。
被拽着走了几步,云今识出声。“我要去买吃的。”
陈渔生停了。
他转头看向幼年云今识,松开她的手解下背篓,从背篓里拿出自己买好的豆沙糕。“吃吧。”
云今识抬眸看向他。
似乎是看明白了她的眼神,陈渔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解释。“我抓了两天鱼,有钱。”说完,又觉得没面子,想放两句狠话让她像以前一样给他当小奴隶,可看到云今识圆溜溜的大眼睛,嘴里的话忽然变成——“吃了我的东西,就给我亲两口。”
云今识敛眸。
看出她的不愿意,陈渔生态度更差了。“爱吃不吃,不吃快滚。”
闻言,云今识就转身走开,气得陈渔生就想把手里的豆沙糕扔她身上去。可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抓了两天鱼才换来的给她买吃的钱,又扔不出去。
云今识这次来镇子的目的很明确,当玉佩换银子。
跟在她后边的陈渔生也很快猜到了她的来意,跑上前追上她。“你不是很喜欢你这块玉佩,想知道你的身世么,把它当掉你就找不回来了。”
云今识空耳不闻。
见她不听,陈渔生拦住她。“不要你亲我,你把玉佩给我,我换银子给你成了吧。”
云今识还是没理。
陈渔生气得把自己今天挣的铜板和买的吃的都一股脑地塞给她。
云今识不接,实在拒绝不了了,她才看向陈渔生。“你想要我做什么?”
陈渔生瞪她,想像小时候一样踢她两脚解恨,可看着她白生生的脸又心跳得快。
说时迟做时快。
陈渔生亲了下云今识就飞快退后,随后带着得逞的笑得意。“你不亲我就我亲你,以后你只要让我亲,我就给你买吃的。”
那一刻的云今识,忽然就恶心得慌。
她一口气跑到当初老乞丐捡到她的那条河边上,将拽在手心里已经变得温热的玉佩一口气扔进河里。
她讨厌现在的生活,也厌恶现在的自己。
肚子咕噜噜地空叫,云今识想早点死了算了。
后来陈渔生在河里摸了半个月把玉佩捞了回来,云今识转眼就去当铺给当了换成银子。以至于现在乍然间又看到,云今识很难不震惊。
联想到陈渔生说她家里人来找过她,云今识忽然就把这一切串起来了。
看着眼前重新回到自己手里的玉佩,云今识递回到陈渔生面前。“你找回来的,那就是你的。”
闻言,陈渔生冷笑了声。“你也不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云今识自若道:“我自出生起,就是道正司第十三代道徒云今识。”
可陈渔生硬生生要撕破她的自欺欺人。“你父亲是如今太常寺卿祝棣康,母亲是都察院都事之女王若央。”
“我去查过了。你父亲有一爱妾是指挥同知之妹,她于你母亲之前生下了一个儿子,你母亲着急生出嫡子,却没想到你是个女儿,于是偷凤换龙,把你扔了,抱了个别人的儿子顶替你生活在祝府。”
在陈渔生说云今识父亲是如今的太常寺卿时,邵临烈就受了不小的惊吓,听完全部后,他忍不住抢先开了口。“所以祝同宣的身份应该是云今识的?”
没人应他。
陈渔生直直盯着云今识不放,邵临烈心里没好气地翻白眼。
“你认识……祝府的人?”云今识打量着邵临烈,缓慢问。
邵临烈忽然有点心虚。“我和……那个祝同宣……有几分喝酒的交情。”
云今识没多问,邵临烈松了口气。
她只是又侧头看向了陈渔生。“然后呢?”
陈渔生沉沉看着她,自嘲地笑。“我没想要挟你,只是单纯告诉你我知道的。现在婚成不了了,也省得你总说我只会威胁你。”
云今识移开目光。
“走吧。”云今识说完率先迈开脚步。
邵临烈看了看陈渔生,又看了看已经走出去的云今识,刚打算跟上去,又停下来,看向陈渔生笑着道:“陈兄,以前忘了告诉你,我与云今识虽未成婚,但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记得到时来长安喝我与内子的喜酒。”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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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轻快地往外离开。
迈出院子那刻,隐约听到人“闷哼”的声音。
陈渔生抬手擦了自己嘴角的血迹,嘲讽地笑着看向那个一次都没回过头的人。
上次离开石浦村,没回过头。
这次离开,也不曾回过。
-
两人回江宁的船上,邵临烈问云今识要不要先回长安。
云今识说不用。“祝卿安才是那个被抛弃的婴儿,云今识不是。”
“好。”
“那我们收拾收拾往镇江去吧。”邵临烈迫不及待离开江宁。“在这就没消停过。”
云今识也不想停留。
但天不如人愿。
两人下岸时,被人拦住。来人一副管事模样,向云今识作了一揖,自我介绍。“姑娘,老奴是夫人留在这边等您回来的店管事。”
“三年了,您总算回来了。”管事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给云今识磕头。“夫人就快不行了,还望姑娘能随老奴回一趟长安。”
邵临烈听得皱眉,看向云今识。
云今识倒是没什么反应,可没拒绝已经是最大的反应了。
“你要是想回长安,我就陪你一起回。”邵临烈关上房门。嘴上这样说,但心里还是觉得肯不要回。临到要死了才来找自己的亲生女儿,算怎么回事啊。
云今识也摇头。“不回。”
“如今我与她已毫无干系,没必要再多生事端。”
邵临烈:“好,我们明日就乘船离开。”
说完正事,邵临烈没立即走。
云今识喝完一杯水,再次看向他。“还有事?”
邵临烈滚了滚喉结,看着云今识没说话。忍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你和陈渔生……”
邵临烈不知道该怎么问,光问出这几个字已经耗费他很大精力了。
“没关系。”云今识简明扼要地回了他,但还有下一句。“说不清,但我和他自我八岁以后就没关系了。”
邵临烈有点不满。“什么叫说不清。”能说就能说清,更何况没关系。
他点出自己不满的点。“你和他很熟?”
云今识摇头。“不熟。”
“那你们很了解的样子。”
云今识不说话了。
她和陈渔生很了解对方吗?好像是有点了解。不管怎么说,两个人自小生活在一个村子里,相处了长达八年。
除了老乞丐,陈渔生大概就是她认识最久的人了。
“可能是因为彼此都见识过对方最差的一面,所以……”也可以说很了解。
后面的那七个字云今识没说出来,潜意识告诉她不说出来比说出来好。
邵临烈盯着她皱眉。“所以什么?”
他非要个答案,云今识也就直白说出口。“所以应该可以算是很了解。”
“……”
邵临烈觉得他就是在自取其辱。
他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句。“是吗?”
“那你不跟他成婚就是的。”
这下轮到云今识皱眉。“我不是说了,我这辈子不会嫁人。”
邵临烈捏紧拳头,感觉更气人了。
22. 第二十二章
离开房间的最后一句话,是邵临烈恶狠狠地说。“你一定会嫁人!”他一定会娶到她。
丢完这句话,人就没有停留,负气离开。
云今识嘴里那句遗留的“多谢”就这样卡在喉咙里。
其实算起来,云今识都感觉这一路上,自己对邵临烈拖欠良多。
看着对方紧闭的房门,她叹口气。
两人整顿好行李,第二日一早退房。
再次被那管事堵住。
大庭广众下,老管事跪在客栈门口,颤颤巍巍潸然泪下,不停地磕头。“求求姑娘,随老奴回去看眼夫人吧。”
一边磕头,一边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见状,邵临烈拉着云今识耳语。“怎么感觉有点奇怪,不见着你难道那夫人就死不瞑目了。”要真这么有良心,当初也不会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了。
云今识目光停留在那管事身上。
好一会,她上前一步。“老人家起来吧,我随你一道回趟长安便是。”
跪在地上的人顿时抬起头来,似是不敢相信,紧接着又是满含热泪磕头,伏在地上忍泪道:“多谢姑娘。”
两人带着收拾好的行李改道长安。
“回到长安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云今识收回看向老管事的目光,放下车帘。
“你说得轻松,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这一路上,就没消停过。
闻言,云今识认真地看向他。“长安是你的地盘。”
那太常寺卿官再大还能大过邵都督?
邵临烈那瞬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明白云今识意思后,一脸琢磨地盯着她看,语气幽怨。“你还敢说不喜欢我。”
云今识:“?”
“你明明心里都认定自己是我的人了,我会护着你,还敢说不喜欢我,别骗自己了。”
云今识不知道邵临烈怎么就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但听到邵临烈的解释,心口又猛地一震。
她好像真的就,下意识认定,邵临烈会保护她。
潜意识,把自己划为他的人。
这种迟来的恍悟,让她一时无言。
离京三个月,邵临烈对她影响似乎过多了。
许久,云今识道歉。“是我的问题,抱歉。”
“不是,你道什么歉啊。”邵临烈云里雾里,完全没明白云今识怎么就突然道歉了。说完,他猛然间意识过来。“你是不是发现自己其实是喜欢我的,还一直说不喜欢,所以就觉得对不起我。”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外边给他们赶车的人都出了声。“两位怎么了?”
云今识先回了句外边的人。“没事。”又对着邵临烈叹气道:“你小点声。”
邵临烈的嗓门激动得小不了,他都恨不得立即站起来抱着云今识转两圈。紧接着又听到云今识下一句。“我道歉是因为,将你保护我当成了理所当然。”
她慢条斯理继续解释。“你对我好,我感激你,但若把你对我的好当成应当的,就对不住你对我的好了。”
邵临烈感觉刚提起来的那口气噎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卡得他气得慌。
“我和你现在没话说。”邵临烈避开她视线,自顾自、斩钉截铁。“总有一天,你会因为没有及时认清自己对我的心意而后悔。”
-
快马加鞭赶了几天路,两人在八月初回到了长安。
“姑娘,夫人已在府内为两位准备好了客房,届时如若缺了什么还请尽管吩咐。”管事从前头马车上下来,停在车帘外边。
云今识听见声音,才发现已到了长安城城门口。她看向邵临烈,邵临烈掀开车帘。“不用,我们回都督府住。如果你们夫人想见云今识,到时派人来邵府知会一声即可。”
老管事闻言一顿,随即作揖称好。
看着老管事的背影,云今识将自己心里一直的疑问说了出来。“这管事,瞧年纪应是上了六十,又似在祝府有点地位。若是真想寻回自己抛弃的女儿,为何要派一个如此年长的人来做此事?若是不想寻回,又何必这么多年派人去寻。”
“等去了祝府就知道了。”邵临烈吩咐人往都督府去,坐回座位。“反正此趟估计凶大于吉。”
云今识跟着邵临烈回了邵府。
在路上两人就讨论了这个问题,云今识本意是她住客栈,邵临烈回府。但邵临烈强烈反对,说没必要花冤枉钱。当时听到这个理由的云今识有一瞬的无语,毕竟向来大手大脚花各种冤枉钱的人是他不是她。
两人坚持己论,最后邵临烈放话,说她要是去住客栈那他也去。
云今识只好后退一步。
两人达成一致意见后,还记得邵临烈说了句。“邵府别的没有,空房间多的是。再说了,你以后迟早也要住进来,还不如趁早熟悉熟悉。”
云今识沉默不语。
到了府门口,开门的小厮抬眼看见邵临烈的第一眼就惊讶地大喊了句“世子”,邵临烈再次皱眉。“说了不要每次都这么大声。”
“嘿嘿,小的忍不住。”他急忙打开门,人像翩跹的蝶一般就飞了出去。“少爷回府啦!少爷回府啦!”
瞬时,邵府灯火辉煌。
老爷子披着个外衣匆匆忙忙赶到前院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阿烈?!”
“阿翁!”
夜色下,老人似是缓过来喜极而泣。“你小子怎么回来了?!”
“嘿嘿。”邵临烈大步上前抱住老爷子,嬉皮笑脸。“还不是因为想您想得受不了了。”
旁边的刘伯“哎哟”两声。“我说您就不能对少爷好好说几句话嘛。”
他忍着重逢的喜悦道:“少爷是不知道,老爷子每天都要念好几遍‘不知阿烈到哪了’,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终于回来了。”刘伯感慨。
见两爷孙缓了过来,云今识上前拜了一揖。“见过邵翁。”
“好好好。”邵老爷子虚扶起来,脸上的笑忍不住。“小仙长也回来了,这一路上真是麻烦小仙长了。”
云今识不好意思地朝邵临烈看了眼,又移开,心发虚。“谈不上谈不上。”
等三人都坐下,邵临烈不着痕迹打量圈四周。“我爹娘又回边疆了?”
邵老爷子动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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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随机点头。“你走后不到一个月就出发了,还不知何时才能回。”
“哦。”邵临烈收回视线。
“今天也晚了,小仙长先歇息,明日老头子再好好招待一番。”
邵临烈瞧自己阿翁对云今识的殷勤样,问:“那我寄给我爹娘的信呢?”
“收着放你爹书房呢。”说起这个老爷子就一副埋怨相。“也不知是谁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还知道寄封信给你爹,也不知道连带寄封信给你阿翁。”
邵临烈完全没听到邵老爷子的话,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爹娘还不知道他和云今识的事。
视线在云今识与老头子之间转了转,邵临烈很纠结现在到底要不要说出自己和云今识的关系。
但云今识现在还没清醒过来,万一说出来她恼了他怎么办。
按捺下来,邵临烈觉得不急于这一时,反正迟早的事,不如等云今识同意成婚了再公之于众。
“行了,都回房休息吧。”把两人都赶回房,邵临烈去邵慎书房将那封没来得及拆封的信撕掉。
刚把信正中撕了半条缝,又觉得不行。好歹是琢磨了好几夜才写出来的,这么白白撕了岂不是糟蹋。
他揣回怀里,带回自己房里。
-
翌日。
邵临烈刚到用膳厅门口就听到自己家老爷子和做贼样地不停打听,最后不等云今识回他就不满放话。“要是这臭小子光顾着玩一点功德没做,小仙长也不必替他隐瞒。”
邵临烈不屑一顾,直接跨进门槛。“这一路,我就差被人喊‘活佛’了。”瞅见自家老爷子不信的目光,他坐在云今识旁边,指她。“不信你问她。”
被点的云今识:“……”
其实邵临烈说得也没错。
至少,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把大街扫一遍。
思及此,云今识谨慎地点了点头。
于她来说,邵临烈的功德的确是满满当当的,不提在石浦相救的那次,便是这一路上的照顾,也是久不能报。
用完早膳不久,有人来通报,说是太常寺卿府邀云仙长过府一叙。
“他们府上邀小仙长作甚。”老爷子看向传话的人。“小仙长呢?”
“小仙长已经出发去祝府了。”
闻言,老爷子思索两秒,问:“臭小子呢。”
“世子好像跟着去了。”
抛鱼食的人一顿,邵老爷子狐疑地又重复了一遍。“跟着小仙长一道去了祝府?”
小厮点点头。
一瞬、两瞬……
手中的鱼食“哗”地一抛,老爷子一脸严肃、似有其事搬来小马扎,坐下道:“你把祝府的人来传话到世子出门那一段详细给我描述一遍。”
小厮不明所以,一点不敢疏忽地演了一遍,活灵活现。尤其是在说到邵临烈非跟着云今识一起去太常寺卿府的那一段,语调抑扬顿挫,将他们世子八分的死缠烂打也演出了十分的精彩。
“所以,不是小仙长让世子帮忙去一趟,是世子死皮赖脸非要跟着小仙长去?”
小厮不敢妄言,只敢点头。
23. 第二十三章
太常寺卿府。
云今识虽对此行没有抱有任何期望,可见入府的人领着自己绕过正堂往后院走时,还是难免落了两分心思。
后院外男不宜近,邵临烈和云今识在入府之际便分了路,不过以他邵都督世子的身份,应是不会被怠慢到哪儿去的。
想到这,云今识再次看向给自己带路的老管事。不知为何,又开始想起捡自己回去的老乞丐,也不知道老乞丐在地下过得好不好。
胡思乱想之际,前面的人停下,侧到一旁。“姑娘,夫人在里头等您。”
云今识抬头朝院子看去,正门口挂着“溯安院”的牌匾。盯着看了几秒,她也跟着停下脚步,问:“这是夫人的院子?”
老管事比先前的气色宽宥了不少,脸上还隐约带上了点笑意。“是的,姑娘快进去吧。”
云今识收回视线,跨进院子。
一进院子,就有丫鬟前来引路。云今识瞧她一眼,挺有规矩,但未免过于死气。
来到正厢,丫鬟便屏退在后,站立于一侧。云今识往里看过去,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上了年纪的脸掩不住激动的神色。
云今识收回视线,跨过门槛进屋,于正中站住,拱手道:“道正司第十三代道徒云今识拜见夫人。”
刚要站起身托手扶起的人僵住。
她没动,云今识也没动。
好一会。
她强扯着笑没有上前,回到位置上坐下。“起来吧,不必多礼。”
云今识站直身体,还是稍稍作了一揖,从始至终未抬眸看上座的人一眼。“不知夫人寻我何事?”
闻言,前头的人再次顿住。
来人的冷淡清晰明显,妇人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嬷嬷,嬷嬷欣慰地擦了下眼角,出来打圆场。“姑娘与夫人十余年未见,有些生疏也正常。您是不知道,夫人等今天等了多少年。”
闻言,云今识抬眼,也终于看向了坐在椅子上忍泪无言的妇人。“不知嬷嬷何出此言,我与夫人谈不上生疏,只是第一次相见,守礼相待罢了,至于后一句,更是不知从何起,夫人又因何缘故竟要等我多年。”
话落,两人神色尴尬又不忿,但也只是恍惚之间,快得像是云今识臆想出来的错觉。
她似是垂垂老矣,言语间也带上惆怅,像是承受不住如今的打击。“你不认我我也理解。”
“当年,老爷妾室,也就是如今指挥同知张剑之妹,只比我晚一月有孕,却比我先诞下一子,若只是先一个月也罢了,可……”
她神情犹觉不甘,一字一句难以启齿。“可你偏是个女儿。”
话落,堂内寂静。
良久。
云今识轻淡的声音才回响在室内。“所以,把我扔进河里,也是无可指摘的。”
她抬眼。“是吗?”
四目相对,满堂对峙。
最后云今识先轻轻笑了声。“夫人想见我,我来了;夫人想要的答案,我也给了。若无事,我便告退了。”
云今识后退两步,被喊住。“是我对不住你。”
身后声音哽咽。“这些年,我夜不能寐,总梦见你在河里哭,怪我抛弃你。一步错步步错,可我也没有办法了,后来派人去寻你,我惶惶终日,总害怕梦会成了真。万幸……万幸……”万幸什么,后边的人没再说出口,可大家心知肚明。
身后的两人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可自拔。
云今识转身,看向落泪的两人。“这件事,你可告知了祝大人?”
闻言,抽泣的人一顿。
见状,云今识了然。“其实你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今说这么多,你也只是为了求自己一个心安罢了。”
她继续说:“我现在站在这,你可以心安了,我可以走了吗?”
与此同时,外边守门的丫鬟敲门。“夫人,邵都督世子在院门口等姑娘。”
旁边的嬷嬷走到门口,丫鬟向她耳语一番,嬷嬷瞧了眼云今识,随后走到坐着的人身边低头密语。
妇人听罢,瞧了眼云今识,随后又拾起手帕擦拭眼泪。“世子催促,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了。”
云今识再未多言。
屋里。
妇人看向关门回来的嬷嬷。“她与邵都督世子交情很好?”
“应该是的。”嬷嬷神色也颇为严谨。“刘管事说,这一路上两人一直同乘一辆马车,目前大姑娘也是一直住在都督府。”
“刚才……”妇人语气迟疑。“世子真是这样的原话?”
“一字未漏。”
“造孽啊。”妇人趴在桌边啜泣。
-
离开祝府时,邵临烈见云今识模样,没敢多插话,反倒是云今识先开了口。“这夫人不是真心诚意找女儿的,怕是对她而言,我有什么用处。”
邵临烈皱眉。“你能有什么用处,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
云今识没说话。
邵临烈意识到自己的多嘴,想说些什么来补救,又听到云今识嗡声开口。“我是道正司第十三代道徒,算命卜卦总会的。”
邵临烈听着感觉声音不对劲,可瞧模样又还是那副淡淡模样。“今天给你气受了?”
云今识抿唇。“没有。”
“我认识那个顶替你的人,待会我去打他一顿。”
“你打他作甚?”
“这气你本来不该受的,要不是他顶替了你的身份,你怎么会受气。”想到罪魁祸首,他瞥眼瞧云今识。“那祝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年纪还这么大了,我不好跑到他们后院去揍人。”
“你……”云今识卡半截,过了半晌。“别暴露身份,偷偷打一顿就行。”
“行!”
邵临烈应完才发现不对劲,可云今识已经下车。他抬眸瞧了几眼,还是识相地没多问。
回到都督府。
邵临烈问云今识他们几时离京,云今识摇头。“估计那位夫人还会找我,总要看看他们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好,”邵临烈放下碗筷。“贺巳湛找我出去,你去不去。”
“贺巳湛?”云今识不记得他了。
邵临烈解释。“就是在泾阳县,总叫你弟媳的那……”
“咳咳咳。”老爷子咳得太巧,云今识不知他听没听见邵临烈那句。
喝了几口水,他咽了下去。“人老了,一吃快就容易呛到。”又喝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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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摆摆手。“好了,你们也别停筷,吃。”
饭毕。
邵临烈想跟着云今识走,被老爷子喊住。“阿烈,你等等。”
“阿翁,你又要搞什么?我可不跟着你胡来了。”对邵老爷子,邵临烈也算是事有必应了。
邵老爷子冷哼一声。
邵临烈:“?”
“你冷笑什么?”邵临烈嬉皮笑脸。“是不是又哪里病了故意不说。”
邵老爷子环顾一圈,捞起手边上的托盘往邵临烈背上砸。
“哎哟,不是,我又干什么了我?”邵临烈左躲右藏的,还被邵老爷子骂。“我打死你个臭小子。小仙长道家子弟是你能喜欢的?!”
“我就是打死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邵临烈乖乖挨了两下打,最后等邵老爷子打累了才凑上前,笑。“阿翁你觉得这个孙媳妇怎么样?”饭桌上,他就看出来老爷子是故意咳的,那模样想着就搞笑。
邵老爷子瞅他一眼,冷哼。“小仙长没看上你吧。”
邵临烈:“……”
他搬来一张椅子坐下。“她其实是喜欢我的,就是不肯承认。”
“行了,”老爷子发话。“别给自己找补了,小仙长能看上你才奇怪。”
“不是,谁到底才是你孙子。”
“算了。”邵临烈站起身。“和你说你也不懂。”
这话,气得老爷子一下子站起来。邵临烈将人按回去。“好了,放心,一定把你孙媳妇给娶回来。”
他觑他。“不就是想听这句话?”
老爷子哼一声。
出了屋,他也没再去找云今识,直接出了门和贺巳湛会和。
满京楼里。
远远瞧见邵临烈过来,贺巳湛将一个小盒子直接抛过去,被邵临烈抬手接住。“什么东西?”
“你要的啊。”贺巳湛笑得无辜。
邵临烈懒得和他卖关子,直接打开看,目光愣住。
——一截指关节。
他抬头,直视贺巳湛,语气冷淡。“祝同宣的?”
“唔。”贺巳湛不以为意地嗯了声。“一没种的,吓一下就给我磕了两头。”
邵临烈本来没想下这么重的手,虽说祝同宣的确是既得利益着,但也是被牵连之人。但贺巳湛已经做了,更何况还是替他做的,他也没再说什么。“谢了。”
贺巳湛:“回来成婚?”
“没你速度快。”邵临烈抬脚躺在榻上。“你丫的动作忒快。”
“哼。”贺巳湛笑声。
“怎么同意的?”邵临烈就纳了闷了,在金陵的时候还听说贺巳湛被气得天天发疯,结果这节骨眼就要办喜酒了。
贺巳湛不以为意。“多脔两遍。”
“……”就不该对这厮抱有什么期待。
“你不会还没带着你那小道士赴过云雨之乐吧?”
邵临烈觉得他这话问得很鄙夷,一脚踢了过去。“滚。”
“啧。”
“和你玩我是真丢人。”贺巳湛嘴很毒,不知从哪里捞了一本册子丢过去。“要连这个都不会,咱们绝交算了。”
邵临烈翻开,是一本小黄书。
24. 第二十四章
“喜欢人要我教,怎么脔人也要我教。”贺巳湛语气幽幽。“你是我儿子?”
邵临烈懒得和他说话。“没事我就走人。”
“啧。”贺巳湛嫌弃一声。
邵临烈翻他一眼。“总有你后悔的一天。”
嘴上一时得逞,但心里越想越不舒服。
贺巳湛那货都要成婚了,自己这头还没影。
回到邵府,他往云今识住的院子走。本来派了几个人来服侍,但云今识推脱说从小到大都是她自己收拾,不习惯有人在旁,把人都退了回去。
眼下一个院子,冷冷清清的,除了那高挂的太阳。
邵临烈望了一圈,听见动静,往西厢房走,走近了些也就听清楚了声音。“你在做什么?”
云今识坐在地上,前面地板上是东一个西一个的铜板,先前听到的动静也就是铜板碰撞落在地上的声音。
云今识从卦象中抬头,看向邵临烈,眨了下眼。“我在算这天气何时转凉。”
邵临烈:“……”
他没好气。“你一天天就不能干点正事。”说完,感觉到一股熟悉感,才想起这是以前老爷子经常说自己的话。
“什么是正事?”云今识问。
邵临烈想到贺巳湛说的“不愿意就不愿意,只要人在我身边,等生了个孩子,不愿意也愿意了”。他磨磨蹭蹭没说话,又绕回算命的事上。“你给我再算算,我这辈子应该有正缘了。”
云今识抿唇,收回自己的几个铜板。
见她不理,邵临烈幽幽开口。“贺巳湛都要娶亲了,我还没影。”
云今识见他又要钻牛角尖,颓气道:“那你也娶不就好了。”
“你不嫁我怎么娶。”
云今识站起身准备出去,刚迈开一个步子,衣袍角被人拉住。“我不说这个了。”
她卸力,停下脚步,又听到他说。“只要你给我摸摸手。”
“……”
贺巳湛都天天抱老婆睡觉了,他还手都不能拉一下,合理吗?!
见云今识不说话,邵临烈继续发泄自己的不满。“明明都做过了,为什么就不能给我拉拉手。”
“早知道这样,那天晚上我还不如多……”
“闭嘴。”
邵临烈看着云今识离开的背影,想把贺巳湛抽几顿。
信了他个鬼。
“弟妹要是不肯,你就先从平日里的拉手亲嘴慢慢开始,一点一点等她习惯了,还怕会不同意?”
真是、信了个鬼。
他追出去。“云今识——”
“云今识——!”
跑出好一段才拉住人。“我错了,我就是一时脑子犯浑。”
云今识叹了口气,喊他名字。“邵临烈。”
“嗯。”
云今识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该说的早就说了。现如今,她把他当作好朋友,更不知要如何处理他那怎么说都说不通的执迷不悟。
“没事。“她气馁道。
听见她低落的语气,邵临烈也开始不舒服了。
两人并排沉默地走在府里,有小厮远远跑过来。“世子,太常寺卿府来人说,请仙长明日过府一叙。”
“有说什么事吗?”
小厮摇头。“没说。”
见两人都一副思索的模样,小厮迟疑道:“要不我找个理由替小仙长推了。”
“不用。”云今识应他。“就说我明日上午便过去。”
邵临烈低头看她。
等小厮走了,邵临烈才开口。“上次该说的应该都说了,明天还找你干什么?”
“明天的事估计才是找我的真正原因。“云今识收回视线,往回走。
邵临烈跟上。“那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怕她拒绝,他赶忙加了一句。“至少有我在,还能震慑震慑他们。”
云今识也是这么想的。“嗯。”
-
翌日。
云今识到祝府时,刚过辰时,与上次时间倒是大差不离。只不过,去的院子倒是远不相同。
“姑娘,到了。”
她抬头,看向那块提笔“褚玉苑”的牌匾,问:“这是?”
未等小丫鬟应,里边快步走来一个人,云今识瞧去,隐约像是上次站在那夫人身边的嬷嬷。“姑娘请进。”
云今识未再多问,跟着进去。没走多远,便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压下心里的疑惑,云今识跟着走,直到正屋门口。明明是三伏酷暑天,可这屋子却还用着冬日的防寒帘子。
“姑娘请进,夫人在里头等您。”
“是卿卿来了吗?”
云今识微微皱眉,屋里的人走出来拉住她。“快些进来,见见你妹妹。”
随着话音落下,床榻上的女子也落入了云今识的眼里。
是一位柔弱金贵的娘子。
坊间的传闻、奇怪的夫人、浓重的药味……
云今识如坠重地。
身体仿佛被繁重的锁链扯住,她没再往内室里走。
眼前潸然泪下的祝夫人与上次相比,真情实感得多。
见云今识停下脚步,她仓皇看过来,云今识冷冷出声。“我不会。”无论是要做什么,她都不会。
“玉儿要不行了,不然我也不会非要找你过来,大夫说……”
“大夫说什么?”云今识打断她。“说你生我不养我,弃我杀我,我还要感恩戴德以德报怨?”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屋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咳咳咳……”
“玉儿。”顿在原地的人连忙走到床边,压抑住哭嗓替人抚背嘘寒问暖。“怎么了?怎么又咳嗽了。”
床上的人大约没醒,没有说话。
云今识在一边看着,觉得何其讽刺。
她转身离开,衣角被人从后拉住。
沉闷的一声,云今识僵了一下,就听到后面跪在地上的人恳求。“是娘对不住你,但玉儿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看在你亲生妹妹的份上,救救她吧。”
扯住衣角的力很大,云今识分毫动不了。
她弯起唇角笑了下,只觉得无比荒唐。
良久。
她哑声开口。“要我怎么救。”
地上的人似是没料到云今识这般就同意了,反应过来又连忙擦拭眼泪向她解释。“大夫说玉儿得的是血症,需得将全身的血去掉,再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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胞之血换之。”
云今识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老乞丐刚死的那几天。老乞丐是在冬天过世的,饥寒交迫,最后大抵是被冻死的。
“那我呢?”云今识嗡声嗫喏。“我的血给她了,那我怎么办?”
“大夫说,”衣角的力渐渐松了些。
云今识又问了一遍。“那我会如何?”
人又重新跪着走了两步。“娘知道娘对不起你,但娘只有她了,你妹妹从小就与安平侯世子有婚约,母亲只能仰……”
“好了。”云今识抽回自己的衣角。“我知道了。”
她错了。
她就不应该对她有一丁点儿的期待。
“我让人给你收拾出来了一个院子,这些日子你就先暂住这儿,等大夫来了,我们再作打算。”后边的人将眼泪擦了去,站起身,吩咐道。
云今识拒绝。“不用。”
“我们这些年没见,就借着这些日子好好聊聊不行吗?”
“都督府世子还在等我。”
“不用担心,我让人去传话让他先回了。”
云今识无声的冷笑,这是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行,都听你的。”云今识敷衍道。
还没走到为她准备的院子,有人匆忙小跑过来,凑到祝夫人耳边低语。
云今识没屏气去听,她望着院子里的高墙,有一瞬觉得比皇宫内的宫墙还高,锁得人动弹不得。
“没事,”妇人收敛住自己的哭腔,又重新成为了一家之母的端庄模样。“你先带云姑娘去歇息。”
听到那声“云姑娘”,云今识笑了笑。
入了夜,云今识坐在屋里,门对面所在墙的窗子被人轻轻从外打了开来。云今识扭头瞧过去,就见邵临烈翻身跳了进来。
来人进了屋,径直倒了杯水给自己喝。“怎么住得这么偏,找了半天。”
“应该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住在这吧。”云今识收回目光,不轻不淡地回答。
邵临烈瞧她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受欺负了?”说完又自顾自嫌弃。“我就说这老虔婆没安好心。”
云今识抬眼看他,谈不清这一刻是什么感受,像是在走绝路之际有了同伴的慰藉感。良久,她站起身,走到邵临烈身边坐下。“谈不上欺负。”
“行了,我们趁早离开吧。”
不知邵临烈从哪知道的路线,两人径直离了府,也没遇到一个人。
城里下了钥,黑漆漆的街上没有一个人。
云今识看着月光投射在空荡的摊位上,忽然就很有倾诉欲。“我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老乞丐的女儿,所以老乞丐在世的那几年,虽然经常饿肚子,但一直挺快乐的。后来知道自己是他捡的,他还要死了,根本顾不得想自己到底是哪来的。”
可后来老乞丐死了,她也忍不住去想他们是不是迫不得已才弄丢了她。
现在想来,也是可笑。
邵临烈自小出生就锦衣玉贵,吆喝来使唤去,从未处过云今识所在的境地。很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嘴里的话在喉咙滚了几遍,正要开口,云今识的话一顿,紧接着就倒了下去。“我……好晕……”
25. 第二十五章
“云今识!”
喊了好几声,没有一点意识,邵临烈将人打横抱起,往府里跑。
步履慌忙,守大门的人见自家少爷急匆匆的模样吓了一跳,“世子”都忘了喊,赶紧打开大门让人跑了进去。“少爷这是怎么了啊?”
“快去请王太医过来。”
两句话同时响起,小厮撒开腿往外跑。
临到院子,邵临烈让人先把府医喊过来。
握着脉把了半天,邵临烈急不可耐。“她到底怎么了?”
“仙长脉象平稳,应是吃了安神药所以昏睡了过去。”
“不可能。”邵临烈义正言辞。“安神药能让人说昏倒就昏倒?”放屁。
正巧,请过来的王太医被人架着胳膊匆忙赶进来。
“王太医,你快给我瞧瞧,床上的人怎么了。”瞧见来人,府医连忙从床边的凳子上退开,邵临烈大步一迈直接将人扯过去按到凳子上。
半晌,邵临烈都要等不住了,瞧着人眉头越皱越紧,他着急上火道:“到底怎么了支个话啊。”
王太医皱眉,话语含蓄。“这脉象……似是中了毒。”
邵临烈大惊。
“不可能。”云今识怎么可能会中……
转念想到今天在祝府的一天,邵临烈压下火气,坐回床边。“太医院有解药?”
“这毒说是毒,其实对人无害,只是令人陷入昏迷,摸着脉象,甚至还像是在为姑娘稳固心脉。”
邵临烈可不信那老虔婆会对云今识这么好。“我问你有没有解药?”
“这药老夫也是第一次见,”王太医收回手,深思。“应是下药之人特意制之,解药估计也只有那人才有。”
邵临烈听完,自云今识晕倒以来的火气被憋到最高点。
他面无表情问:“她会有性命之忧么?”
王太医摇头。“目前看来,这药只会令人陷入昏迷,倒无其他不益之处。
听罢,邵临烈朝外走去。
夜深,祝府溯安院。
有人步履匆忙从外入院,守夜的丫鬟见人这般模样,也不由皱眉。“嬷嬷可是有何火急火燎的事儿?”
擦肩而过的人没有理她,匆匆就进了正厢房。
正堂里。
刘嬷嬷快步走到妇人身边,低头耳语片刻,妇人皱眉抬头。“府里都找过了?”
刘嬷嬷肃脸颔首。
“守着那院子的奴才呢?”
“都扣下来问过了,什么都不知道,神不知鬼不觉。”
想到下午应付的邵都督世子,妇人眉头皱得更紧了。“是不是邵府那边……”
说到这,邵临烈一脚踢开门,弯唇。“是我。”
见到来人,屋内的人不由大惊。“你——!”
“来人——”
邵临烈撇了下嘴,没有耐心和他们浪费功夫。“解药呢?”
刘嬷嬷不信邪,手忙脚乱地往外边爬,被邵临烈伸腿踩住。“爬得和个癞-□□一样。”
“行了,快点说。”
要不是王太医说那药并无不妥之处,现在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妇人犹自镇定,端坐于堂上。“不知世子在说何事?”
邵临烈看她。
好一会,“行。”邵临烈松了脚。“你那药罐子反正迟早要死,我今天晚上就送她去死。”说完,他转身出去,被妇人大声喝住。“站住。”
邵临烈一步未停。
快要走出院子之际,后面的人追出来。“我给你解药。”
邵临烈回头。“这件事祝棣康不知道吧?你要是再晚点给我,我就不保证祝棣康会不会知道了。”
妇人朝旁边的嬷嬷示意,刘嬷嬷回屋拿了小小一个瓶子出来
看着邵临烈离开的背影,院子里的人静默无声。
良久,妇人嗓音冰冷。“去看看这院子里的奴才都死哪儿去了。”竟然能让人这么来去自如。
站立良久,她拂了拂衣裳,朝外走。
祝府前院书房内。
王若央不顾小厮阻拦,径直推开书房大门,朝书案后的人望去。祝棣康听见动静,抬头,就见自己向来端庄稳重的夫人含着一眼泪水盯着自己委屈地看。
“这是怎么了?”
男人声音浑厚低沉,已过三十的女人任由眼泪落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落泪。“儿子的手指不明不白断了,女儿又成了这样,你每日怎还能这般潇洒模样。”
说起祝同宣的手指,祝棣康便沉默了起来。稀里糊涂被人切了手指,祝同宣却连对付自己的人都没看清。
一时都不知该骂谁才能了了这不痛快。
女儿的病长此以往,儿子又成了残废。
祝棣康这段时日也是憔悴至极。自小诗书礼赋,文人世家,端的是一派风光霁月,自小教导也是无愧于心光明磊落,可谁知到最后自己的儿子女儿会成了这般模样。
他起身走到自己夫人身边,将人轻拢着靠在自己身上。
由着人闷在怀里哭了一场,王若央哭哑着嗓子开口:“是邵都督世子。”
“什么?”沉浸在悲伤中闵怀的男人没听清。
“有人看见了,是邵都督世子害得宣儿——”妇人哭得声更大了,似是再压抑不住。
闻言,男人轻抚妇人的手顿住。
许久。
男人声音沙哑。“夫人,这话不能乱说。”
“宣儿受伤,我知最伤心的人必定是你。但这事,要有真凭实证,更何况,都督世……”
“我有证据。”
“自宣儿受伤以来,我便日夜难以入睡,一直让人在宣儿受伤的地方守着,昨天才终于私底下找到了一个证人。”
“你若不信,我可让人带他来见你。”
这些时日,王若央也算看清楚了祝卿安的态度。她不后悔当年做出的决定,既然已经丢了,那就权当是没了。
祝同宣已经成了残废,祝棣康也还有庶子庶女,她可只剩下祝同安了。
屋内陷入沉默,只剩下女人伶仃响起的啜泣声。
男人想到最近朝堂上争吵不断的兵力,按下心不表一言。
“老爷——”
“难道就让宣儿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了一个残废,从此荒废度日吗?!”
“这事我知道了,明日你先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说完这句,男人叮嘱。“今晚的话切记不能在外说起,知道吗?”
女人见说动了男人的心思,点头。“妾身知道。”
-
回到都督府的人第一时间就将解药给人喂了下去。旁边一直跟着他的人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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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思虑。“世子,你不怕这药是假的啊?”
“那姓王的不敢。”
果不其然,天微微亮时,云今识开始有了意识。只是那药里安神剂量过多,迟迟没有转醒。
邵临烈守了一夜,见人开始好转,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漱,好让自己恢复精神。
走出房门,边上有个小厮小跑过来。“世子,今个天刚亮,那祝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在后门悄悄领了个人进去。奴才让人去查了,说是凌云街的一个乞丐。进府后怕被发现,就没敢继续跟上去。”
听到“凌云街”三个字,邵临烈就猜到祝府打的什么算盘。“没事,继续守着。”
水泼在脸上,邵临烈想着还是得等云今识醒过来,问问她的意见再看怎么处理祝府。
重新洗漱一番,还没走回屋子,就有人急急忙忙传消息说:“世子爷,那太常寺卿在早朝上参了您一本。”
邵临烈咬了口包子,皱眉。“参就参呗。”
这几年也不是没人看不惯他爹,告状说他和贺巳湛几人不学无术,整日在京城败坏世家名声,有辱朝廷威严。
这种小打小闹的事儿,皇帝多半都不会过耳朵。
“可贺家有人传话来说,让您做好准备,那太常寺卿在早朝后还进了御书房。”如今邵府就一老一少在京,都督远在边疆打仗,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早朝上,皇上可有表态?”
传话的人摇头。
邵临烈收敛神色。“好,我知道了。”
没顾上去看云今识,邵临烈朝老爷子院子里走。“阿翁——”
“阿翁——”
连着喊了几句没反应,邵临烈推门而入,便看见自家老爷子躺在躺椅上假寐。
“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以前每天寅时末就拉着自己起床的人,哪能睡到卯时末。
“我爹娘回边疆前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啊?”邵临烈坐在躺椅后,给老爷子按着肩膀。
“你爹娘走了这么多回,哪回有给你留过话?”
“真没留?”
老爷子闭眼。
邵临烈放下心来,他爹娘为大盛国赴汤蹈火,以命护国,他这点小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影响到他爹娘。
见老爷子始终不回话,他折返就走打算去看云今识,听到老爷子问他:“怎么,想你爹娘了?”
闻言,他低头看过去,正好对上老爷子睁开的眼。他顿了顿,应他。“阿翁,我会想我爹回来揍我吗?”
老爷子失言,过了好半晌,才慢悠悠重新道:“这仗,你爹娘至少还得打半年,久着呢。”
听见这句话,邵临烈彻底放下心。
只要皇帝还需要他爹娘,就不会轻易动邵府。
这次的弹劾确实也如过往的小打小闹一般,没有引起什么大风浪,小风一掀就过去了。
反倒是云今识,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悠悠转醒。
邵临烈打着哈欠。“你要是再不醒,怕不是我比你先死。”
云今识不太喜欢听这话,嘀咕。“什么死不死的。”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云今识没感觉,只觉得除去脑袋那一点晕眩,整个人神清目爽。
“两天两夜,”邵临烈嫌弃。“猪都没你能睡。”
26. 第二十六章
祝府。
祝夫人抱着不停吐血的小女儿,心焚如绞,泪如雨下地哽咽开口。“去求她,娘去求她,一定治好你的病。”
“咳……咳咳咳……”祝同安费力地睁开眼,又忍不住咳了几句。“不……用。”喘了几口气,她才接着说。“算了。”
听到“算了”两个字,王若央更是肝肠寸断。“娘不会让你死的,娘只有你了。”
回到“溯安院”,王若央换来先前留在南边寻人的刘嬷嬷,耳语说了一番,刘嬷嬷大惊。“夫人,当真?”
王若央正身回到座位上,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只是邵都督的府邸怕是寻常人进不得。”
“去黑市。”王若央泯了口茶,抬眼看向垂眸思虑的人。“其余的不用我多教你吧。”
“奴婢明白。”
邵府。
“这两天就走?”邵老爷子放下筷子,语气缓慢。“我原先尚以为你们此次回来就不走了。”
邵临烈知道老爷子的不舍,安慰他。“好了,我答应你以后经常给你写信。”
“谁要你写信,我是舍不得小仙长又出去受苦。”
被提及的云今识闻言抬头,瞧得邵临烈一笑。“阿翁你这可错了,出去了吃苦的可不是你的小仙长,是你的大孙子我。”
饭毕,邵老爷子先离了席。
“走,我送你回院子。”邵临烈起身,大咧咧开口。
云今识抬头瞧他,不明白就这两步路为什么还要送,但最近受他诸多照拂,她委婉道:“从此处到我所住的院子,即便慢走也半盏茶的功夫都不要。”
邵临烈也不是傻子,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他直白道:“有话和你说。”
走在路上,邵临烈开始给她讲陈总兵的儿子陈克影与他比赛骑马不知输了多少冰箭,护军参领的小儿子刘子锡从小到大和他比试了上百场……
“还有贺巳湛,贺巳湛你见过的,那家伙简直就是全京城最阴险的。”
“……”云今识停下脚步,抬眸看他,问。“然后呢?”
邵临烈也跟着停在原地。“什么然后?”
云今识无奈。“你和我讲这么多的目的是什么?”
“什么目的?”邵临烈皱眉。“那不是和你随便聊聊,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云今识气馁,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闻言,邵临烈惊喜得提眉。“你答应了?”
“?”云今识看他。“我答应什么?”
“明天晚上他们在满京楼订了一桌给我迎风,你答应和我一起去了?”
云今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的。
她微微皱眉,想着怎么拒绝。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闹腾的场合,但明天晚上来的人都是我们从小到大玩得好的。”邵临烈自然也藏着自己的心思,自己喜欢的人当然要带到好兄弟面前认识认识。
见云今识还是不说话,邵临烈又三指向上保证道:“我保证绝不久留,到时候你想走我立马和你走。”
云今识想到这次回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见人应了,邵临烈的狗尾巴简直就像是藏不住,东一句西一句又没停,好不容易走到院子门口,邵临烈嗓门再次大开。“云今识你再给我算一卦吧,不算姻缘,算寿命。”
云今识抬头一愣。
“你上次说一事不二卦,但这是别的事,算不上二卦吧?”邵临烈眼睛亮亮的,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敞亮,虽然云今识觉得他说的这句话没错,但她也不打算给他算。“生死乃是天定之事,无甚可算。”话落,她转身迈进院子。
吃了闭门羹的邵临烈“欸”了一句,到最后还是没缠着不放。
-
“阿烈,送完人赶紧回来啊,弟几个等你啊——”栏杆上的人喊完醉乎乎地笑。
邵临烈看了一眼没应,边走边给旁边的人扇风。“别看他们一个一个没正形,但各个都讲义气。”
云今识“嗯”了一声。
瞧出她对这些人不感兴趣,邵临烈解释。“我就是想把你介绍给我朋友们认识。”
“不必。”云今识简明扼要。
邵临烈想说“必必必,非常必”,但鉴于没正当理由,他闭上了嘴。
“你逛过长安的夜市吗?”邵临烈挑起别的话头,眼看着离都督府越来越近,邵临烈步子走得越来越慢。
云今识听过夜市,但每月出来摆摊也只限于白日,晚上的长安城她的确从未见过。虽没见过,但她也不是很感兴趣。回京这段时日,功课没做多少,积蓄也是只见少不见多。“我们哪日离京?”
邵临烈没想到她忽然问个这,试探地说:“明日就走?”
云今识点了点头。
邵临烈的想法到底是没成真,出了这条街,往左拐,便进了都督府的路。
“云今识,你不觉得无聊吗?”邵临烈撇嘴。“每天算命赶路算命赶路。”
“不觉得。”云今识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吃得饱穿得暖还能挣钱。
“但……”邵临烈还想继续说,后面有人喊。“世子世子——”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往回看,是一个面生的小厮。
“奴才是领侍卫内大臣府上的,我家公子喝多了吵着喊您,奴才不得不跑这一趟。”
贺巳湛身边的小厮邵临烈很熟,但面前这个面生。他慢悠悠扯着调子,反问:“你说你是贺家的?”
“世子可能对奴才面生,奴才是最近才调到公子院子里服侍的。”
邵临烈笑了一声。
“你们先送小仙长回去。”朝自己的人吩咐了句,邵临烈抬抬下颚。“走吧,去瞅瞅你们家公子怎么做梦都喊我呢。”
云今识看着他们走远,转身准备回都督府,没走多远,看见身着黑衣冲着自己来的人就心下一沉。
冲她来的。
也就只有那位夫人了。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云今识已经许久没有波澜的心再次自嘲了下。
估计是花了血本请来的,府里的小厮很快便不敌。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黑衣人,云今识自知逃不掉。“你是王若央请来杀我的?”
黑衣人不语,云今识到底还是想挣扎,意料之中的跑了几步便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
外边锣鼓喧天,声音嘈杂得分辨不出到底说的是什么。她咳了几句,走到门窗边想看看外边的情景,门被人从外边打开。
“快,把她带到夫人那去。”一个嬷嬷捂着口鼻呛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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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锢着出了房门这一刹那,云今识才明白嘈杂来自何处。
祝府着火了。
周遭火光肆虐,烟雾浓厚得呛鼻,旁边的人拽着她一路向前,费劲挣脱开,在慌乱下撞到一人,口鼻被手捂住,她用力往下一拽咬上去,听得一声倒吸气。
“云今识你是狗吗?”
邵临烈松开手拉着人在迷雾里乱窜,云今识最后的印象就是他拉着她迈入迷烟。
-
“又没证据,怕什么?”
“不就烧了他一座宅子,又没死人。”
“他们家那病秧子不是被呛死了吗?”
“都说了是病秧子,说明迟早会死,早点死还能早投胎。”
……
东一句西一句,云今识皱眉睁开眼,首先入了眼帘的是一旁服侍的丫鬟。“谁……死了?”
“仙长您醒了。”
这一句,将外边的讨论声彻底砸没。
“云今识你醒了?!”邵临烈抢先跑进来,盯着她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今识摇头,又问了一遍。“谁死了?”
邵临烈迟疑道:“祝同安。”
祝府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挨个去找人属实要浪费不少时间。更何况那王若央歹毒心肠,若是当晚便对云今识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也没想到,那病秧子竟然死了。
“祝同安死了?”云今识费劲坐起来。
见她模样,邵临烈怕她误会,解释。“不关我们事,火都没烧到她院子里去,不知道她怎么死的。”
邵临烈看云今识,只见她低垂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不会……”
“没……”云今识又咳了两句。“若你没救我,那昨晚死的人估计就是我了。”
听到这句话,邵临烈松了口气。
最开始知道祝同安死了,邵临烈确实有点愧疚。邵老爷子一直说他爹娘杀戮过重,他们在家就得多攒福报才能抵消这业障。也因此,老爷子信教众多。
但死都已经死了,邵临烈心想着只能多去庙里给她烧些安魂香了。
“贺巳湛把王若央换血的事情给捅出去了,如今已经有御史大夫参了他们祝府。”这些年为了维持祝同安那副身子,不知私底下换了多少人的血。
“嗯。”云今识神色寡淡,许是精力不振嗓音也有些漠然。“我们何时离开?”
“啊?”邵临烈犹豫。“你这个样子怎么离开啊?”
“没事,”云今识不想在这久留。“我今天休整一番,明日一早便南下吧。”
邵临烈想了想,说了句“行”。
云今识重新躺下,迟迟没有入睡。
对于祝同安死了这件事,云今识描述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淡然?惆怅?好像都没有。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过家人这件事,她也很满意自己目前的生活。或许在很多年前,在那个渔村,在那座破庙里,她对家人的确满心期待和憧憬。可每次被打、被饿得恨不得死掉、被陈渔生他们戏耍得像只没有自尊的老鼠,他们都没出现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她没有家人,也不需要家人。
可……
为什么……
她抬手擦了下脸颊,还是落泪了呢。
27. 第二十七章
云今识是被邵临烈吵醒的。
院子里。
“我说你这臭小子就是乱搞,小仙长都还病着怎么能说走就走?万一在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荒郊野外的你去哪里找大夫。”
“说了是云今识提的明天走,不是我。”
“那肯定是你撺掇的,不然小仙长怎么会想走。”
“行行行,是我是我,都是我。”
他拦住他。“你别吵……”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云今识推开帘子站在门口,看向邵老爷子,语气略微抱歉。“的确是我提议……”
“小仙长不必替他遮掩。”邵老爷子大手一挥,走到云今识面前。“小仙长身体尚未痊愈,实在不适合远行。还是听我老头子一劝,待身体养好再走也不迟。”
云今识看看邵老爷子,又看了看后头的邵临烈。邵临烈肩膀一耸,云今识收回目光点点头,抿唇。“那就再多叨扰两日。”
邵老爷子捋胡子笑。“叨扰谈不上,小仙长在我们府里住是我们的福气哈哈哈。”说完,又吩咐这人去给云今识做几道好菜,那人去多端些冰块放到屋子里……
云今识见这阵仗,久违地不好意思了起来。她瞅了瞅邵临烈,正被邵老爷子使唤去道观里还愿。
走远了还能听见他的抱怨。“阿翁,我孝敬了你这么多年,到底我是你孙子还是云今识是啊?”
邵老爷子看了眼还站在屋门口的云今识,朝她笑笑挥手让她进屋,又回过头来,嘀咕。“靠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我这老头子喝上孙媳妇的茶呢。”
闻言,邵临烈心虚地回头看了眼云今识。
-
祖孙俩接连回头看她,直到两人踏上了南下的马车,云今识才找机会问他,那天他们回头看她是做什么。
邵临烈想到邵老爷子说的话就有点心虚。“没做什么啊?”
云今识见他不说实话,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过了好一会,邵临烈见她不说话。“你怎么不说话?”
云今识实话实说。“我想安静会。”
“还要赶很久的路,我们聊聊天吧。”邵临烈没话找话。在府里那几天,想着马上要离开,邵临烈每天光顾着陪老爷子,都没找到机会和云今识说话。
云今识不想聊,就想安静地看会书。“那那天你们为什么回头看我?”
邵临烈:“……”
过了半晌,邵临烈才憋出一句话。“云今识你是枪药吗?”
云今识抬头看他。
邵临烈憋屈地丢出一句话。“一开口就呛死人。”
云今识重新低头。“我师兄们都说我脾气好。”
“?”邵临烈不满。“合着就对我不好?”
目光如炬,云今识重新看向他。“他们不会像你这样吵。”
“也不喜欢我。”
-
路上,因天气炎热,两人临时在路边茶摊歇脚。
“不止,那祝夫人是判了砍头,祝大人虽饶了他一命但也被削了官职啊。”
“啊,降成什么了啊?”
“好像是被调去守仓库了。”
“啊,从正三品到守仓库,看来当今确实是不喜这位祝大人了。”
“哎,伴君如伴虎啊,这世道当官的也难,还不如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呢,至少不会说死就死。”
……
邵临烈没等云今识问,自己先撇清了嫌疑。“这可不关我的事。”
云今识接连喝了几杯水下肚,抬眼看他。“我没说关你的事。”
邵临烈:“……”
回到马车上,邵临烈不死心地又问了句。“云今识,你真的不给我重新算一卦吗?我怎么总觉得你也喜欢我了。”
云今识不说话,像是没听到。
邵临烈又重复了一遍。
云今识还是没说话。
“云、今、识!”
里面的人终于抬头看向了他。
“你现在比金麻雀还吵。”
“什么麻雀?”邵临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又很气愤,偏偏比起狡辩邵临烈还是想要云今识给他重新算过一卦。“你就给我算过一次吧,求求你了。”
云今识叹了口气。“你觉得我会蠢到我喜欢你结果你知道我自己不知道吗?”
邵临烈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样说:“会。”
云今识:“……”
赶了两天的路,邵临烈和云今识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镇江。
镇江是水路枢纽要塞之地,虽比不得金陵的繁华,但也足够热闹。
“之前离开长安的时候,老爷子还让我到了镇江给他带特产回去,你说到时候咱们给带点什么东西回去啊?”邵临烈敲敲车门。
云今识也在隔着车窗看。“书上说,镇江常年气温偏高,水矿产丰富,植物种类繁多。但最具名气的还是海鲜楼。”
“海鲜楼?”邵临烈边赶马车边问。“比我们长安的还好吃?”
云今识放下窗柩。“好吃不好吃是一种主观感受,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判断。”
邵临烈听了也点头。“也是。”
马鞭一扬,他扬声道:“等我们安顿下来,我们也去尝尝就知道了。”
-
两人赶在傍晚时分进了城门。
马车停在街边一个巷子口,云今识透过车窗缝隙看着刚问完路边老百姓往回走的邵临烈。
“最近是涨潮期,戌时一到就会宵禁。现在已经酉时末了,客栈在西边,我们得赶紧走了。”邵临烈跳上马车。
“这边没有客栈吗?”云今识看了眼天色,担心会来不及。
“我问过了,城里最好的客栈在西边。”
闻言,云今识没再说话。
好在赶在宵禁前,两人入住了客栈。
“这边临海又靠江,听说治安不太好,明天早上不要一个人出去,喊我一起啊。”邵临烈叮嘱。
云今识点了点头。
翌日。
云今识一向浅眠,天还没亮就被外边的动静吵醒。洗漱好后她去敲了敲了邵临烈的房门,三下,没动静。
再三下,还是没动静。
她思索两秒,转身下楼。
喊了碗面,看着外边一大早就人潮涌动的街道。“请问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
小二将面放下。“客官是外地人吧,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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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潮期,我们这里每天早上都是这样。晚上宵禁得早,大家就趁着早上还没涨潮的时候去捡海货。”
“现在时辰还早,客官吃完面也还能赶上捡点呢。”
云今识来之前有看过关于镇江的游记,的确有看到过捡海货的记载。
吃完面,和跑堂的叮嘱了两句,云今识也往人流聚集的方向走。
在长安时,郑观星也给她讲过镇江的赶潮。当时因为郑观星讲得过于不可思议,云今识心里是对其存疑的。可等自己真的身临其境,云今识才发现郑观星所讲的远不如现实里亲眼所见的十分之一。
日光劈破晨雾,海水翻涌嘶叫,男女老少皆着短衣短裤,赤手赤脚,提圆桶,拿挖勺。
云今识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仿佛世界正在向她展开。
直到后面传来的一句又一句“云今识”,她才恍惚回神,转头看向焦急朝自己跑来的邵临烈。
“你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出来了?”邵临烈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开始涨潮,百姓接二连三地开始撤退,云今识看向元远边海天交接的那一线。“邵临烈,我不是长安的贵女。”
“我自幼长于乡野,当过乞丐,自八岁起便独身一人生活,不曾娇养过。”
她的戒备心,比他的更强。
说完这段,云今识回神,她转头看向一脸呆滞的邵临烈。“而且你睡得太熟了,喊不醒。”
“什么?”邵临烈懵住。
“敲了两次门,你都没醒。”
邵临烈给自己找补。“我是昨天赶车太累了。”
云今识也点头。“嗯。”
“回去吧,”云今识转身。
邵临烈还在看沙滩上的人。“这些人是在干什么?”
“捡海货。”
想到她刚刚在这一直站着看,邵临烈问:“你也想捡?”
云今识摇头。
“想捡就去捡啊。”
一大早耳朵就嗡嗡地响,旁边的人还在问“想不想”“想不想”,云今识皱眉。“我想你闭嘴。”
邵临烈:“……”
接二连三地吃瘪,邵临烈也觉得自己在自讨苦吃。“要不是喜欢你,谁总想和你说话啊。”说完,他率先离开。
留下云今识站在原地。
看着他的背影,云今识叹了口气,没往客栈的方向走,转而去了集市。
这里与金陵比起来,就随意许多。
云今识看了一圈,找了个空地支摊。一上午,意料之中的没有一位顾客。看了看越来越热的天,云今识不打算再白费功夫。
回到客栈,往大厅瞄了眼,没看到邵临烈。
云今识找了个位置,点了碗凉面。
吃了两口,楼上有人下来,云今识看了眼,重新低头吃面。
来人在对面坐下。“没给我点?”
云今识被刚咽下去的面呛了口。
“我不会中你的计的。”邵临烈自顾自点了碗凉面,边拌边说。“你不就是想把我气走,省得我缠着你,好一个人游历么。”
“我不会的。”邵临烈斩钉截铁。“我喜欢你,就不会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不喜欢你。”
28. 第二十八章
两人在镇江待了六天,邵临烈把全城的街扫了个遍,云今识一分钱没赚到。
两人一致赞同,尽早离开。
“那我们就继续南下往潍东走?”邵临烈驾着马车,手里缰绳拉紧调转马车头。
云今识坐在马车里看地图。“嗯,到了潍东就往西,到蜀府便折返往长安方向。”
邵临烈驾着马往城门走,走到一半对面有马疾驰。“让开,都让开。”
来不及避让,邵临烈大喊了句“云今识”将人拽着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堪堪躲过侧翻的车厢。
灰尘四起,邵临烈挥手拂开。
“真晦气,怎么走哪都有贺巳湛这种人。”邵临烈皱眉。
“你不也是这样的人?”云今识瞥眼瞧他。
邵临烈被噎住。
“不呛我你是不是不舒服?”邵临烈搬起侧翻的车厢,重新挂好牵引绳。
“我只是说实话。”
“不听。”邵临烈示意人上车。
因为刚刚的插曲,城门口秩序混乱,等重新排好队出城,便耽误了会功夫。
出了城门,邵临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云今识聊天,说到一半,邵临烈皱眉。“有人喊我?”
云今识打开车窗往后看。“确实有人骑马往我们这个方向来。”
闻言,邵临烈拽停马车。
“世子,这是我们公子八百里加急让我务必送您手上的。”来人一个滑跪递上一封信。
邵临烈挑眉不解,却也动作麻利地拆开信纸看了起来。
……
见好一会没动静,云今识打开车厢门看邵临烈,见他脸色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回一趟长安,不能陪你去潍东了。”邵临烈动作迅速地从车厢内拿出一个包袱,抽出一叠银票递给云今识。
“世子,公子吩咐一定不能让您回长安。”前面的人抱住邵临烈双腿。“公子说,此次变动不涉及西南方向,让您先去西南避一避,回了长安只有死路一条。”
闻言,云今识骤然看向邵临烈。
“松开。”
一来一回,二人当即动了手,最后邵临烈夺过来人的马一跃跃上马背。
“世子—”
见人欲追,云今识赶紧拉住报信的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边疆一战,邵都督夫人战死,邵都督弃城叛国,致边城失守,三万大军全军覆没。”
“不可能。”
“此事千真万确。”丢下这句话,人吹了声口哨,而后朝云今识拜拳道。“卑职还需回去复命,就此别过。”
云今识站在原地,思索着在都督府时与邵都督及邵夫人不多的几次交集,余光又落在邵临烈塞给自己落在车板上的银票。
云今识收拾好,“驾”的一声调转马车头。
-
镇江离长安路途遥远,云今识又不擅驾车,足足花费了八天才到了长安的官道上。
“一壶清茶。”云今识拿下帽檐,抬手擦汗。
“您要的清茶来咧~”
“客官您要点啥?”
“那邵都督,啊呸,邵狗贼的尸体在城门口都已经挂了两天了,要我说啊,得亏他有位为国捐躯的夫人,不然啊,五马分尸都不够。”
“谁知道他夫人捐躯是为的哪国啊……”
“小心祸从口出。”
云今识将茶匆匆灌入水壶中,“驾”的一声继续往城门赶路。
长安城内车马众多,即便赶了好几天的车,云今识也不敢在城内驾马行驶。
她下了车,牵着牵引绳往都督府去。还未到门口,就远远见着大门上贴着白色封条。都督府的牌匾落在门前的石阶上,折成两半。
她停在原地,转而去马市上卖了马车,往皇宫去。还未到宫门口,只看到大理寺门前人群聚集,鼓声滔天。
她走近,向路人询问。“请问大家因何事聚集此处?”
“那邵姓世子在击鼓鸣冤呢!”
邵姓世子?
云今识费力地扒开人群往前挤去,说话声、鼓声混杂在一起,云今识已经听不清声音。只知道等她挤到前排的第二圈时,只见邵临烈倒在地上,又爬起朝击冤鼓敲打,紧接着再次被击打在地,又爬起……
到最后,大理寺以“扰乱秩序”为由将人关进牢狱。
看戏的人,也终于散了。
-
回到道正司,第一个见到她的人是郑观星。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一年吗?”见人不出声,郑观星又喊了句。“师妹?”
云今识抬头。
她摇头。“说来话长。”
她倒了杯水喝,问郑观星。“师兄,你知道邵都督的事吗?”
“嘘—”
云今识疑惑。
郑观星走过来小声道:“现在宫里谁都不敢明面上说这个事。”
“为何?”
“自从这件事传回长安,不少人都替邵都督鸣反,但最后因为没有实质性证据都被压了下去。”郑观星耳语。“有人传言,说这是一套给邵都督下的死局,铁证如山,死人没法说话。”
郑观星说完,退后些距离。“不过我也这么觉得,不然的话邵都督都守边疆守了三十年了,要卖的话怎么不早卖。”说到这,他又凑近。“听闻,边疆十城只知都督不知圣上。”
这种政治死局,云今识不懂。
她喝了口水,又回过神来。“你这次怎么这么清楚。”
“我……”郑观星哑口,最后败阵道。“我阿弟本欲投邵都督旗下从军,这些天听他说了些。”
原来如此。
云今识一直都知道郑观星家世好,只是一直没有格外去问过。
“对了,你回来师父知道吗?”
云今识摇头,差点忘了正事。“师父在吗?我先去和他禀告声。”
“在。”
云今识的师父便是当初将她从破庙里捡回来的人,如师亦如父。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禀明后,“游历不在时间长短,短短四个月,你所见所闻倒是颇为丰富。现既已回,就作游历结束。”
“将游历整理成册后交与你师兄。”
云今识:“是。”
游历就这样结束了,直到晚上躺在床上,云今识都略有恍惚。
她穿戴好起床,想再去问问郑观星关于邵临烈的事。可一打开门,瞅见漆黑的夜色,又回过了神。
今天实在是太晚了些。
翌日。
用过早食,云今识等在门口,见郑观星一出来便喊住了他。
“师兄,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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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于我有恩,能否再给我详细讲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哎呀,”郑观星往四周望了一圈。“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他把她拉到角落里。“这件事的结果已经没法改了。”
“但……”
“没有但是。”
见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郑观星挫败道:“我弟弟早前便投了邵都督门下,近日也闹着要去请愿,但我爹一直拦着他。原因无他,圣上杀鸡儆猴,凡是与此案牵连上的一律格杀勿论。”
“那……”云今识问。“为何昨日我还见都督世子于大理寺府前击鼓鸣冤。”
“圣上念在邵夫人为国捐躯的份上,没有赶尽杀绝。”
“邵夫人为国捐躯,却说邵都督叛国。此事明摆着……”
“嘘。”
“这件事,不需管逻辑通顺与否,最后结果能令下局之人满意即可。”郑观星声如细蚊。“如今,边城被破,世上再无邵都督,只知邵狗贼。”
所以,这是一场独针对邵都督的死局。
回到房里,云今识坐在桌前,手隔着香囊摸里面的龟甲。
-
翌日一早。
云今识出了宫,往大理寺方向走。先前的血迹早已不见了踪迹,门前的寂静丝毫看不出前几日的吵闹。
云今识本欲上前,却见郑观星领着一人从里面出来。
“小师妹?”郑观星率先看到云今识,拉着后边的人上前来。“你怎么来这了?”
云今识没想到会在这看见郑观星。“游历时受过一人之恩,只记得是大理寺府供职,故想来问问。”
云今识:“师兄,你怎么在这?”
“一言难尽。”郑观星无奈道。“正好一道回司里。”说完,他又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郎。“来也来了,既未找到人,速速回府。”
少年郎一把甩开袖子,扬长而去。
“师兄,那位是?”云今识看着离去的背影,疑问道。
“是我小弟。”郑观星叹气。“吵着要来见邵家那位世子,人没见到,又撒气呢。”
云今识抬头。“没见到?”
郑观星向来对云今识有问必答。“说是离开了。”
离开了?
云今识回头看了眼大理寺的府匾。
一连半月,云今识没再听闻邵临烈的消息。
这日,又轮到了云今识与郑观星一道摆摊算卦。
“师兄,上午我来,你下午再来换我吧。”云今识放好小马扎。天气热,一人顶一天实在受不住,云今识便与郑观星商量好每人半天。
“好,下午我早点来。”
长安信奉道教,开张得早且勤快,好不容易忙活完,云今识带着小马扎退后几步躲在屋檐阴凉下。
“仙长好,能麻烦替我算算今年流年?”
云今识行了一礼,递上纸笔。“劳烦将您的生辰八字写于纸上。”说完,她擦了擦汗脚又往后退了两步。
“诶,那邵家的又去敲鼓了。”
“什么?”
“走,去看看啊。”
云今识闻言上前几步拽住人衣袖。“劳烦问一下,可是前头那位邵都督世子?”
“对啊。”
话落,云今识捞起袖子朝大理寺跑去。
“诶?仙长—”
29. 第二十九章
云今识跑到大理寺府时,门前已经聚集许多人。
“以前这邵都督世子多风光啊,你看看现在,风水轮流转啊。”
“听说邵狗贼他爹前几日死了,全家也就剩他一人了。”
“那也活该,死了我们这么多将士,没把他们一家剥皮抽筋都算是好的。”
“他们这些高门大户,也就是看着风光,你看看现在东街上的那些人家,哪个不是恨不得离这位十万八千里。”
云今识退出人群,临近找了一家卖书铺。
“能否借纸笔一用?”云今识掏出两个铜板,气喘吁吁。拿过纸笔,云今识写下后吹了吹。“多谢。”
走出店里,云今识瞥见踢毽子的小女孩。
“小姑娘,能不能帮阿姊一个忙?”她从兜里掏出一颗糖。“你看那里,有一个阿兄在敲鼓,帮阿姊把这张纸条给他。”
“好。”小姑娘拿过纸条往人群里跑去。
云今识看着人群湮灭小姑娘的身影,转身离开。
-
云今识的生活开始恢复成不认识邵临烈之前的状态,也没再关注关于邵家的消息。
只是在听闻邵临烈的消息时,会下意识停下手里动作。
“那不是去送死?”
云今识收回落在对面年青人手掌的目光,对面的年青人还在和好友聊。“这些公子哥是该吃点苦头,不然还以为全天下都会顺着他们来。”
云今识开口:“施主是长寿之相,于仕途一道,顺其自然即可。”
“顺其自然?”对面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怎么个顺其自然法?”
云今识说实话。“事在人为,拼尽全力即达上限。”
“小师傅,那是不是只要我努力就能高中啊?”
云今识笑了笑。
“多谢多谢。”
来人离开,云今识看了眼天色,开始收摊。
她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她其实压根不信道教。
她感激道教给了她一个饭碗,但她只信自己。更何况,好人真的有好报吗?未必吧。
许多人知道她的遭遇后,都说她很幸运碰到了师父。但真的是她幸运才碰到的嘛?云今识想到遇见司正那天。
“喂,云今识,你今天去渡口干嘛?”陈渔生跟着她不放。
云今识不说话。
“你要告诉我,这个梨给你吃。”陈渔生把梨伸到云今识面前晃。“饿了一天多了吧?”
云今识面无表情。
“喂,云今识。”
云今识停在原地,看着远处停靠在岸的船只。她走进,拂开陈渔生在她面前晃的手。“滚开。”
“云今识你是不是给脸不要脸?”陈渔生猛地一把抓住她手腕往回走。
云今识奋力挣脱开,推搡下,她掉下海里。
那一次,是她故意从陈渔生面前经过引他跟随,是她打听清楚道正司离开的时间地点,是她故意掉下海里,是她料准了司正的老好人性子。
也许司正早就看穿她拙劣的把戏,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成功离开了那个渔村。
“师妹,”郑观星从宫门口跑过来。“今天怎么这么晚。”
云今识抬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走得慢了些。”
“怎么大冬天的,你也这么容易出汗。”郑观星摇头。
云今识也不知道。
但比起夏天,她更不喜欢冬天。
冬天要穿太多衣服御寒,可她从来没有。
翻过年,司里组织了一次年考。
“十二消息卦怎么画啊?”
“这次怎么考的这么偏僻。”
……
云今识考完便想回房,被郑观星喊住。“师妹,怎么走这般快?”
“师兄,有事吗?”
“哦,后日大师兄便要南下传教了,几位师弟说今个晚上一起吃饭给大师兄践行。”
云今识不太想去。“我就不去了,今日的功课都还未做完。”
郑观星也没强求。“好,那我走啦。”
道教是大盛朝的国教,全国各地道观数不胜数,隶属于道正司的道观数量也十分可观。
各地道观的主持也都由道正司选拔派出。如今大师兄说是传教,传教结束后也就要在其中一所留任主持了。
事实也的确如云今识所预料。
这日,云今识与郑观星做完功课出来。
“师兄,你以后是想留到道正司还是派出道观?”
郑观星被她突然的问题问住,而又挠了挠后脑勺道:“我应是会留在道正司的。”
云今识点点头。
也是,郑家本就在长安。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云今识惆怅。“我以后去哪个道观好呢?”
郑观星笑。“你还小呢。”
“而且只要在每年大考里取得前三,可以自己选择去处。”
云今识摇摇头,而后皱眉。“师兄,你觉得我有这个脑子?”
郑观星噎住。
其实云今识也没认真想过这个事,于她而言,去哪都行。
但在第三年,邵临烈回长安了。
这一次,世人不再高呼“邵都督”,而唤“邵小将军”。
云今识是在邵临烈回来的第三天知道的。
又是一年盛夏,云今识躲在藏书阁看了两天的书,待郑观星来叮嘱她晚上切莫去司里的小厨房时,她还“嗯”了两句。
可,云今识站在厨房门口,大长桌上一个菜都没有时,才反应过来郑观星和她说的话。
她无奈地抿了下唇。
今日非年非节,又不知道是给哪位大官庆贺呢。
她往门口走,想去看看宴席上还剩了什么吃的,却在大门口停住。
也许是大家一同出门赴宴,便早早将司里大门松垮地关上。
云今识拉开一侧大门,正欲跨过门槛出去,便见一个坐在门前石阶上的背影。
云今识愣了一下,喊人。“这位施主……”后面的话在他起身回头的那一刻顿住。
是邵临烈。
又,好像……
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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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云今识先打破了沉默。“你……回长安了?”
这次,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冷淡地“嗯”了一句,转身离开。
云今识:“……”
好像,有点奇怪。
云今识在原地愣了一会,才踏出门槛。
等云今识到宴席上,郑观星一行人正准备打道回府。
“就知道你没来,给你打包了。”郑观星示意手上的东西,云今识行了个礼。“多谢师兄。”
回去路上,云今识没忍住问。“师兄,你还记得邵都督吗?”
“嘘。”郑观星做了个手势。“还提做什么,如今邵小将军回来了,更是提不得。”
云今识一下子没听懂。“什么少小将军。”
“你不知道?”郑观星也懵了。“邵小将军当年去了边疆从军,而今立了大功回长安了。”
“今天的筵席就是给他接风庆功的。”
立功了?
-
这一年夏天,郑观星升任左至灵使,当年离开的邵临烈成了大将军。
这日午后,云今识想躲回房里午休,遇见正欲出门的郑观星。“师兄,恭喜呀。”
“哎呀,师妹,你别跟着他们打趣我了。”郑观星抱拳摇头,看得云今识想笑。“师兄,你升了左至灵使,那每个月的出摊你还去吗?”
郑观星倒是没来得及想这个。“以往左至灵使是不用再去的,我去问问。”
云今识点头。
直到轮到他俩出摊这日,云今识早上又问郑观星。“师兄,你今日还和我一道出摊吗?”
郑观星才反应过来。“师妹,我忘记让人替换我了。”
云今识摇头。“没事。”那以后估计不是郑观星与她一天出摊了。
“近日右至灵使约了我谈事,我估计下午没法……”郑观星犹犹豫豫,不好意思地开口。
云今识先挥了挥手。“没事。”
云今识在太阳还没升起来之前,早早将摊位布置好,拿出小马扎坐在屋檐下。
长安兴道,一大早便忙得不可开交。
云今识拿起水壶想再喝点水,手里一轻再倒不出一点水来。与旁边的摊主拜托照看一会,云今识开始往拐角的面馆走。
一个铜板,换一壶水。
云今识看着外头火辣辣的太阳,心里叹了口气。
每年夏天热得不行的时候,总会冒出射太阳的大白梦。
提着水壶回到摊位时,摊位面前已经坐了一个人。
云今识小跑了两步,接下来又是没停。直到正午,人才稀稀落落地走完。
伸了个懒腰,云今识将水壶里最后一点水彻底喝完,决定中午奖励自己吃点好的。想了一圈,她往西边走。
直到在河边的一个摊位上停住。
她站在摊位前。“老板娘,我要一份凉面和一碗加碎冰的冷羹。”
“还以为你要吃什么好的。”冷不丁的一句话在背后响起,吓得云今识回头一看。
“怎么是你?”
30. 第三十章
“你怎么在这?”
“你以为是谁?”
两句话同时响起,而后又陷入沉默。
好半晌,老板娘的“姑娘,您的凉面和冷羹好了”才把场面打破。
云今识付了钱,转身看向还在自己身后的邵临烈。邵临烈扔下一句“走吧”率先转身离开,云今识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会跟上去,两人沿着护城河河边走。
“为什么给我小纸条?”
云今识在看自己的凉面,没反应过来。“什么小纸条?”应完,她又看向自己手上提的吃的,实在不想忍了。“我能先去吃个午饭吗?”
邵临烈:“……”
“云!今!识!”
邵临烈将人带回将军府,等人彻底吃完。“吃饱了?”
云今识点头。
她喝了口水,盯着邵临烈看,又放下水杯。“我本来以为你会装不认识我。”
邵临烈看她一眼。“我吃饱了没事干撑的装不认识你。”
“我本来还以为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邵临烈再次看向她。
云今识的目光短暂地与他对上,而又快速移开。
“哪不一样了?”
云今识抬头看他,邵临烈已经移开目光。没等她回答,他又开始自问自答。“变得刻薄且不近人情了,还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话落,他看向她。
云今识咽了下口水。
过了好一会,云今识才说话。“你还是这么喜欢说话。”
邵临烈皱眉。“你这算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云今识认真道。“我现在觉得你一点没变和以前一模一样了。”
邵临烈:“……”
见他没再说话,云今识摸了摸腿打算起身告辞。
“我饿了,陪我吃点。”邵临烈忽然道。
“我吃饱了。”云今识婉拒。“我下午还需出摊,就不打扰你……”
邵临烈打断:“云今识。”
云今识皱眉。“为什么我现在有点害怕你叫我名字。”她认真思考。“是因为你成了大官吗?”
邵临烈“哼”了一声。“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怕我。”
云今识叹气。“我下午真的要出摊。”
“我知道。”邵临烈夹菜。“所以我下了拜帖去道正司,请你来我府上。”
“请我做甚?”
邵临烈咽下去。“算命。”
“你的命早就给你算过了。”说完,想到什么,云今识停顿下来,邵临烈反倒给接上了。“而且应了。”
“这次不是算命数。”邵临烈岔开话题。
云今识:“那算什么?”
邵临烈看她。“算姻缘。”
云今识再次皱眉。
三年过去,她发现她和邵临烈还是没法好好说话。“你的姻缘也早就给你……”
邵临烈:“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什么问题?”
邵临烈:“你为什么给我那张小纸条?”
云今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想给就给了,当时也没想原因。
她这么想,也这么答。“没有什么原因,想给就给了。”
对于她的回答,每次都能在邵临烈的意料之外。“什么叫没有原因,肯定有原因。”
顺着他说的话,云今识倒真的认真思考了下。过了好一会,云今识思索道:“你是一个好人,邵阿翁,邵都督,邵夫人也都是好人,也许真的好人……”
说到这,她截然而止。
如果真的好人有好报的话,那邵阿翁,邵都督和邵夫人也就不会死了。
“也不是,游历那一路上你帮我许多,我自然……”
“行了。”邵临烈打断她的话。“你回去吧。”
云今识怔住。
堂屋里。
沉默蔓延开,只有饭菜吞咽声。
云今识坐在位子上没有动,良久后她抿唇。“对不起。”
她觉得她好像知道现在的邵临烈和以前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如果是以前的邵临烈,现在肯定会大声嚷嚷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生气了,而不是只有一句冷淡得再寡淡不过的“你回去吧”。
像是随风飘扬的树苗疯狂向上终于成了树干粗壮能够荫庇的大树。
“你又没对不起我。”邵临烈放下筷子,实诚道。“要不是你告诉我去北疆,没准我也早死在了长安。”
闻言,云今识看向他,吐了口气。“三年前你帮了我,我也帮了你,我们就扯平了。”
她站起身,鞠了一礼。“那我就先走了。”
云今识转身走到门口,邵临烈才反应过来她那句“我们就扯平了”的意思。
“等等。”
云今识转身。“还有什么事吗?”
“什么叫扯平了?”
云今识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就是谁也不欠谁,互不相欠的意思。”
邵临烈笑了下。
以前的邵临烈大大咧咧的,笑起来好看归好看,但和现在给云今识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现在邵临烈的笑有一种上位者,运筹帷幄势在必得的感觉。
果然,下一秒云今识就听到了自己不想听的话。
“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两次,怎么就扯平了?”
云今识在回想邵临烈说的两次是哪两次,不等她回忆起,邵临烈先给她解答了。“你被拐进青楼一次,被王若央算计一次。一加一等于二,三岁痴儿都懂的算术你不会不懂吧?”
既然邵临烈算得如此清楚,云今识也认了。“好,我还欠你一次。”顿了顿,她承诺道:“什么时候有需要,我就还你。”
说完,邵临烈没立即回应,云今识等了会觉得应该没事了。她道别:“再见。”
“等等。”
云今识皱眉。
她再次回头,心口如一。“你现在怎么这么难缠了。”
以前他还总是抱怨说她让他没法好好说话,现在云今识觉得自己是真没话说了。
邵临烈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我现在就有需要。”
这么快。
云今识还真没想到他现在能有什么需要。
成了大将军,还要回了自己的大宅子。
她等他说。
邵临烈口吻平常。“我缺一位夫人。”
云今识睁大眼。
她当即大声拒绝。“这个我没法帮你。”
“你能帮我。”邵临烈回得很快。“据我所知,道家子弟是可以成婚生子的。”
“我不可以。”
云今识很无奈,她往里走了几步回来。“我立过誓此生不嫁。”
“那你再发个誓,说这辈子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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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不就行了。”邵临烈很随意地说。
云今识皱眉。“而且你命里无缘。”
邵临烈的语气带了点自嘲。“那你再给我算次说有正缘不就行了。”
云今识冷脸。“道学佛法,岂能如此儿戏。”
见她冷脸了,邵临烈也正色道:“云今识,我不是同你玩笑,我是真想娶你。”
云今识冷淡道:“我也不是同你玩笑,我真不想嫁给你。”说完,她转身就想走,但又想到邵临烈现在成了大官。
她停住,抿唇,一副认真模样。“不瞒你说,你离京三年,其间我给你算了百余次,你往后大福之相却无白首之缘。”
这一次,邵临烈沉默许久。
“三年前,我去北疆投军时,贺巳湛说我是去送死;两年前突厥人一战,所有人都不赞同我乘胜追击,但我赢了;一年前,我独身潜伏白荻国,自己都以为必死无疑,但我活了。”
“云今识,我不信命,只信自己。”
云今识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说实话,邵临烈的话对她有一定程度上的冲击。
在他的话里,云今识感觉自己身上的那层遮羞布被狠狠扯了下来。她自诩道正司第十五代道徒,却宣教不信教。
-
因为害怕再遇到邵临烈,接下来一段日子里,云今识非必要不外出。
也好在如她所愿,没再撞见过。
这日。
郑观星给她带回来一个消息。
“去桥陵祈福?”太远了吧。
郑观星点头。“几个月没下雨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有暴乱。”
“那师兄跟着去吗?”
郑观星摇头。“不知道,还得等正司定呢。”
云今识点点头,也没期望有自己的份。
除了会点术法,其他的课业可算是拿不出一点手。
但在一声又一声的诧异声中,云今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找到郑观星。“师兄,这次祈福真让我去?”
郑观星从未见过云今识这幅不敢置信的模样,笑。“嗯。”
云今识皱眉。
“你不想去?”郑观星问。不过也是,云今识向来不喜欢这种组织性的活动。“名单已经上报,这次就先去吧。”郑观星安慰道。
云今识也知道改不了,只能点头。
本来以前这种事,道正司一大半人都出去了,云今识也就会趁空出去摆摆摊挣钱,对此反倒乐见其成。
直到出发前几日,她也没想通怎么这次就有她的份了。
-
桥陵祈福由道正司全程负责,因此一到桥陵众人便开始忙得不可开交。
这日傍晚,好不容易将正司吩咐的事情都办完便已经错过饭点,等云今识去膳食房时剩饭剩菜都已经倒进了泔水桶。
“仙长,蒸笼里还有两个馒头要吗?”
云今识叹了口气,点头。
师兄没来,不然的话师兄好歹会记着给她留点。
云今识啃着馒头正欲离开,侧边长廊跑来一人。“小仙长,有人特意吩咐给您留了饭菜,请随奴才来。”
云今识纳闷,一边跟着人走,一边问是谁。
“仙长到了便知。”
云今识猜测。“是我师兄?”
另一道声音插进来。“你师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