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谍影》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不速之客 九江龙脑海中惊诧的想法还没有完全散发出来,铁罗汉已经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炸开。 九江龙瞪大的双眼还保持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金牙上还挂着未干的唾沫。 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子弹就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前额。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铁罗汉的衣襟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铁罗汉稳稳地握着冒烟的枪管,枪口还残留着淡淡的火药味。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九江龙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般向后栽倒,重重地摔在碎石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山寨众土匪顿时如遭雷击,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 九江龙可是铁罗汉的左膀右臂,这些年跟着大当家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 此刻见铁罗汉说开枪就开枪,众人都傻了眼。 “这...这...”一个小喽啰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向铁罗汉,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铁罗汉面无表情地收起枪,鲜血顺着他的衣角滴落。 微微对王德发示意后,目光如刀扫过在场众匪。 他一脚踢开九江龙尚有余温的尸体,声音沉得像山涧里的石头:“九江龙勾结黑风岭的孙麻子,暗中吞了我三批货!今日又截杀军需,更是死罪!” “老子最恨吃里扒外的东西!”突然暴喝道:“都给老子听好了!以后谁敢动军方的歪心思,这就是下场!” 山风卷着沙尘掠过,众匪噤若寒蝉。 铁罗汉转身对王德发抱拳:“长官,这逆贼已除,您看......” 王德发眯起眼睛,盯着铁罗汉那张脸,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好一个铁罗汉。”他在心里暗忖,“心狠手辣,说杀就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铁罗汉处置叛徒的手段干脆利落,没有半句废话,这份果决让王德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能坐稳大当家位置,果然不是善茬。”王德发心想,“这种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把算计刻进骨子里的狠角色。” 他拍了拍铁罗汉的肩膀,感受着对方绷紧的肌肉,轻声道:“大当家治寨有方,王某佩服。” 铁罗汉朝王德发深深一揖,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丝歉意的笑:“长官,今日这事是我铁罗汉治寨不严,多有得罪。还请移步聚义厅,备了些薄酒素菜, 权当赔罪。” 王德发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手腕,肚子适时地“咕”了一声。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一番折腾下来,确实饥肠辘辘,便大大方方地点头:“大当家爽快,那王某和兄弟们就却之不恭了,叨扰了。” 二当家的笑面虎,原本准备好了鱼死网破。 枪声炸响的刹那,他脊背绷如弓弦。 只需一声令下,埋伏在后院的数十名兄弟们就能杀进前院。 这些年铁罗汉待他如何,他心里一清二楚。 论资历,九江龙比他更早入伙,但铁罗汉还是让他坐了第二把交椅。 论智谋,寨中大小事务多半出自他手。 每逢分赃,铁罗汉总要多给他一成; 遇着风险,又总让他在后面坐镇。 此刻见大哥身处险境,笑面虎胸口翻涌起一股莫名的躁动。 透过矮墙,他看见铁罗汉面无表情地收起冒烟的枪管,又听到了大哥的那一番话。 眼瞅着铁罗汉身处险地,实在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虽然惊诧于大哥的狠辣,但此时此刻只有丢卒保帅了。 罢了。 聚义厅里早已摆满了大碗大盆。 虽是山野菜肴,但牛肉、腊肉堆得小山似的,米饭管够。 王德发的特务们饿坏了,抄起筷子就大快朵颐。 几个小土匪战战兢兢地挨个敬酒,嘴里不停说着“请长官海涵”。 王德发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豪爽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谨。” 这话一出,土匪们更卖力地劝酒。 不过王德发暗中使了个眼色,特务们虽然也举杯,但都浅尝辄止。 带兵打仗,既要让弟兄们放松,又得保持清醒,这分寸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铁罗汉陪在旁边,看似热情,眼神却时不时瞟向王德发,心里盘算着这位“长官”究竟是何方神圣。 王德发将烟蒂碾灭在石桌上,忽然咧嘴一笑:“大当家,实不相瞒,我可不是什么跑商的老板。”他压低声音,“南京特务处情报组的,奉命押送重要物资。” 铁罗汉正给自己倒酒的手一抖,酒水洒在衣襟上:“哎哟喂!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他慌忙摆手,“长官,误会,纯属误会啊!” 王德发眯眼打量着他:“大当家认识我们的人?” 铁罗汉凑近道:“说来也巧,早年我有个兄弟救过 我性命。后来听说去了特务处当差......” 王德发筷子一顿:“哦?叫什么名字?” “王韦忠。”铁罗汉眼睛发亮,“那会儿在江北,要不是他......” “王韦忠?”王德发眼睛微微眯起。 “长官,怎么了?”铁罗汉也摸不准。 王德发盯着铁罗汉看了半晌,突然轻笑一声:“没事,我跟王韦忠认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过不熟。” 王韦忠的事倒是听闵科长提过几次,但其中内情他也并不是很清楚。 铁罗汉热情地给王德发满上酒:“长官,那他现在……?” “他有任务,你就不要多打听了。” “晓得,晓得。” 酒足饭饱,王德发起身整了整西装,朝铁罗汉拱了拱手:“大当家,今日叨扰已久。长官那边还等着这批物资,我们这便启程。” 铁罗汉连忙起身阻拦:“王长官,怎么使得!再怎么说也得留下来休息会再喝盏茶再走。” “不了,当差不自由。比不得大当家的潇洒。” “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挽留了。”铁罗汉眼神闪烁,试探道,“那今日之事......” 王德发慢条斯理道:“罪魁祸首九江龙已经伏诛,此事就此了结。我王某人向来公私分明,绝不会迁怒无辜。”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铁罗汉一眼,“铁当家治寨有方,我放心。” 至此,铁罗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连连称是。 他转头朝门外喊道:“二当家!准备三百现大洋,二十两金条,给王长官压压惊!” 笑面虎很快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红木箱子进来。 王德发故作为难地摆摆手:“这如何使得......” “王长官千万别客气!”铁罗汉一把按住箱子,“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就当是给兄弟们买酒喝。” 王德发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拍了拍箱子:“铁当家如此厚道,王某人记下了。” 他起身拱手,“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铁罗汉将众人送到寨门口,又殷勤地吩咐几个土匪带路下山。 王德发拱手:“大当家保重!” 铁罗汉抱拳相送:“王长官,诸位长官,一路顺风!” 待王德发远去,笑面虎凑近低声道:“大哥,此事真的就此揭过了?” 铁罗汉盯着远去的尘烟,冷笑一声 :“此人跟我那位兄弟多半尿不到一个壶里。先送走这群瘟神,咱们还得早做打算。” 王德发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山路疾驰而下,扬起阵阵尘土。 他时不时回头张望,确认无人追击后,神色稍缓。 山风掠过耳畔,裹挟着松涛声,仿佛在宣告这场风波的终结。 王德发在山脚下,回头望了眼隐没在密林中的山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点燃一颗香烟,叫来一名心腹特务,拿出纸笔,写了一个条子,吩咐道:“你马上去趟县城。立刻联系驻军孙营长。” 他压低声音,眼神阴鸷,“就说我王德发说的——铁罗汉勾结匪类,截杀军需,罪证确凿!限他们今夜子时前,集结队伍,剿灭山寨!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心腹接过纸条,转身飞奔而去。 王德发望着远处的山峦,冷哼一声:“铁罗汉,你以为死了一个九江龙,送点金条就能了事?” 在另一条隐蔽的山径上,一个身影正艰难攀登。 那是个极为健壮的汉子,古铜色的肌肉在破烂的衣衫下若隐若现,但浑身上下脏污不堪,头发蓬乱如草,活像只刚从山里窜出来的野兽。 这条小路崎岖难行,他却走得极稳,似乎对这山中地形了如指掌。 山寨中,铁罗汉拍了拍笑面虎的肩膀:“老二,你带兄弟们继续收拾一下,我去屋里拿点东西。” 他总觉得王德发那双小眼睛里藏着刀子,这地方怕是待不得了。 推开房门,铁罗汉反手闩上,快步走向床底的暗格。 暗格里藏着这些年搜刮的金条珠宝,足够他换个地方东山再起。 可当他拉开暗格的瞬间,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铁当家这是要跑路?”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铁罗汉的手猛地僵住,随即像被烙铁烫到般缩回半寸。 他缓缓转头,右手已悄然摸向腰间的盒子炮。 “你最好别动,否则我手里的家伙可能会走火。双手抱头,慢慢转过来!” 铁罗汉并无他法,只得依言而行。 窗棂缝隙透进的阳光里,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倚在门框上,古铜色的肌肉上还沾着山路的泥浆,手里却稳稳握着一把手枪对着他。 “你是谁?”铁罗汉声音沉得像石头。 铁罗汉眯起眼睛,盯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却肌肉虬结的汉子。 那身形轮廓 ,莫名让他想起多年前江北码头上救过自己一命的兄弟。 可这沙哑的嗓音,又分明陌生得很。 “你到底是谁?” 汉子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的白牙:“铁大哥,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阳光照在他脸上,不是王韦忠是谁? “韦忠?”铁罗汉失声叫道。 来人哈哈大笑,和铁罗汉抱在一起。 片刻后,两人分开,铁罗汉铁罗汉一把抓住王韦忠的手腕,上下打量着:“真的是你!那年在江北,要不是你替我挡下那颗子弹......” 他声音发颤,当年的救命之恩涌上心头。 王韦忠笑着拍拍他的肩:“铁大哥,过去多年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铁罗汉眼眶发热,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兄弟,如今成了特务处的人。 想起之前王德发提及王韦忠,他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而且搞成这副模样?” 王韦忠神色凝重:“有点小事请你帮忙!” 铁罗汉连忙点头:“好,我让兄弟弄些下酒菜,咱们边吃边聊。” 说着就要拉着他往外走。 “不必了。”王韦忠一把拉住他,眼神锐利如刀,“我来找你,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铁罗汉浑身一震,终于明白过来:“你是说......” 王韦忠点点头:“事情紧急,我还得赶紧离开这儿。” 铁罗汉正与王韦忠低声交谈,忽听门外笑面虎的声音:“大哥,兄弟们收拾得差不多了,您看......” 铁罗汉眉头一皱,高声应道:“老二,让兄弟们再清点一遍,我随后就到!” 说着朝王韦忠使了个眼色。 待笑面虎的脚步声远去,铁罗汉才转回身来。 王韦忠也不绕弯子,直接道:“钱不用多,够路上用就行。” 他手指轻叩桌面,“但要三把好枪——一支勃朗宁,两支镜面匣子,子弹要足。另外,再给我四颗手雷。” 铁罗汉眉头微挑:“就这点要求?” 他拉开暗格,金条珠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钱好说,枪......” 迟疑片刻,伸手从怀中贴身处缓缓掏出一把勃朗宁。 这枪跟了他整整五年,最初是从一个绸缎老板家中抢来,这枪可是救过他的性命的。 记得那天大雨倾盆, 他靠这把枪连毙三人,才杀出一条血路。 此后,这把勃朗宁一直随身不离。 枪身保养得极好,依然泛着幽蓝的光泽。 这种类型的枪并不好搞,王韦忠没跟他客气,伸手直接接过来。 铁罗汉见状,道:“库房里还有新到的三支镜面匣子,全是德国原厂的,子弹也够用。” 他顿了顿,又皱眉道:“手雷嘛....得好好找找。你在这儿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王韦忠点点头,将勃朗宁塞在手里转了两圈,顺手卸下弹匣,熟练地检查着里面的子弹。 铁罗汉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你别乱走,等我回来。” 喜欢长夜谍影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王德发复命 铁罗汉拎着沉甸甸的镜面匣子和牛皮纸包着的手雷推门而入,屋内却诡异地安静得出奇。 他目光一凛,只见自己床榻下露出一截黑黢黢的脚。 “这是怎么了?”铁罗汉大步上前,一把拽住那双脚往外拖。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一个小喽啰被拖了出来,正是他手下三当家的亲信小六子。 不过,此时这小子已经成了死人。 王韦忠端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道:“这小子鬼鬼祟祟溜进来,翻箱倒柜找值钱玩意儿,所以就我就解决了他。”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指了指床后散落一地的金银细软, 铁罗汉在尸体上踢了一脚,“老子平时待你们不薄,见老子失势了就想落井下石?” “死了活该!一帮没良心的王八蛋!” 他转向王韦忠,压低声音,“这狗崽子是三当家的心腹,看来是有人早就憋着坏水了。” 王韦忠抿了口茶,意味深长地说:“铁大哥,山寨是不是出事了?” 铁罗汉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老子兄弟们缺粮,得到了有肥羊从山下过的线报,便让老二和老三下山了,截一批货,结果对方是特务处情报科的王德发押送军需,还打死了他们的人......” 他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谁知道那狗日的后台这么硬!” “王德发?”王韦忠眼神骤然锐利,茶盏重重墩在桌上,“是他?” 见铁罗汉疑惑,他冷笑一声,“这厮表面道貌岸然,实则阴险贪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铁罗汉攥紧拳头,指节发白:“那现在怎么办?” “王德发这种人,睚眦必报。他今日放你一马,明日必定卷土重来。铁大哥,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我也正有此打算。”铁罗汉眼神渐渐清明,“这帮兔崽子,等老子缓过这口气......” 王韦忠又道:“而且你这线报也很是蹊跷。多半是有人故意设了局。” “谁说不是呢!”铁罗汉一拍大腿,脸上的横肉直抖,“那王德发也是这个意思。” 他想起王德发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他娘的,老子就上了个当!” 王韦忠静静看着他,等这股子邪火慢慢平息。 终于,铁罗汉的呼吸平稳了下来。 王韦忠开口:“铁大 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准备去哪里?” “暂时没有想好,走一步说一步,但是要离开南京远一点。”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铁罗汉原有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一时间哪里能够理出头绪来。 “铁大哥,若将来真有走投无路的一天......你就去临城找一个叫方如今的人,他会帮你。” 铁罗汉皱起眉头,一脸不解:“老弟你在特务处这个有权有势的衙门,将来必定是高升,老哥我找人也是找你啊,去临城干嘛?” 他盯着王韦忠:“你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王韦忠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根黑色钢笔塞进铁罗汉手里:“拿着这个,去临城军事情报站找方如今。”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铁罗汉一眼,“有些事......现在不便多说。” 铁罗汉看了看钢笔,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忠”字,背面是道闪电纹路。 刚要开口,王韦忠抬手制止:“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个。”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襟,“铁大哥,我得走了,这地方不宜久留。时间长了,也会给你添麻烦的。那具尸体……?” “我会处理好的。” 王韦忠点点头,转身离开。 铁罗汉将钢笔揣进怀里,看着王韦忠走向门口。 临出门时,王韦忠回头意味深长地说:“铁大哥,江湖路远,您多多保重。” “你也是!” 铁罗汉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又将钢笔掏了出来仔细打量,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踏实了几分。 …… 王德发风尘仆仆地赶回南京,刚踏进特务处情报科的楼层,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走廊里跟他相熟的特务们个个低着头匆匆而过,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他心里“咯噔”一下,加快脚步往闵文忠的办公室走去。 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闵文忠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王德发!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擅自杀死谢阿发的?” 办公桌上的青花瓷茶杯被重重顿在桌面上,溅出的茶水打湿了报纸。 王德发赶紧解释:“科长明察,谢阿发的死跟我可没有任何关系。” “装什么糊涂!”闵文忠拍案而起,指着王德发鼻子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搞的那些小动作!” “闵科长,您听我解释。当时情况我也是没有想到,一个叫作刘亚兴的医生 被日本人收买了,趁人不备给谢阿发下了药,虽然我们及时发现了,但药性太强了,发作的很快,人还是走了。” “放屁!”闵文忠拍了桌子,“那谢阿发的儿子又是怎么回事?” 王德发额头渗出冷汗,解释道:“这小子不老实,还有私藏的财物,我派人跟着他,发现他似乎跟一个女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据我推测,这个女人就是当初跟谢阿发谈生意的那个女人。而且,她还利用谢天明的影响逃出了常州。” 王德发也不是白给的,综合各种线索,加上他的推理,很快就弄清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闵文忠阴沉着脸:“人呢?” “科长,您是不知道,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还被这个可恶的女人摆了一道,死了一个兄弟……” 说着,他将有人设局让土匪劫道,车队被埋伏,双方激烈枪战,并且还死了一个弟兄的事情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只是那黄金二十两、银元三百块却是只字不提! 闵文忠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这个女人绝非凡品,你在她手下吃了亏,倒也不奇怪。有没有最新的线索?” 王德发站在对面,一边摇头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此人应该是朝着南京来了,卑职猜测她有重要任务。” 闵文忠哼了一声:“和谢阿发谈合作,搞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但是车机厂的事情事与愿违。她必须要向上级汇报,甚至还要遭到训斥和责备,回南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你们别歇着了,发动人手赶紧找起来,此时应该在城里了。” 王德发暗暗叫苦,这些手下都盼着回南京,有家的盼着回家,没家的也不乏相好,多日不见,怎么也得温存一番吧。 就连王德发也打算去安慰他的数个红颜知己,并且计划都排好了。 今晚要去百乐门听小曲,明天约了绸缎庄的老板娘喝茶,后天...... 这下好了,全都泡汤了。 王德发瞥了眼闵文忠阴沉的脸色,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是!卑职这就去安排,尽快找到她的踪迹。” 闵文忠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德发一眼:“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要是找不到人,你就不用回来了。” 王德发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一口吞下一个鸭蛋,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 够?”闵文忠慢条斯理地靠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我就给你一年的时间如何?” 王德发如遭雷击,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一年的时间? 开什么玩笑! 他急得额头冒汗,连连摆手:“不不不,科长,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谄笑着凑近两步,“我刚才就是惊讶您这么信任我,给我三天时间已经很宽裕了......真的!” 闵文忠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是吗?” 他突然收敛了笑容,语气陡然转冷,“王德发,我告诉你,这个女人来头不小。她不仅骗过了谢阿发,还在你的眼皮底下逃了出来。要是让她在南京潜伏下来......” 王德发后背一阵发凉,赶紧挺直腰板:“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办!三天之内,一定把人找到!” 他心里却叫苦不迭:三天?红颜知己们怕是要以为我王德发得了失心疯,集体改嫁了! 不管怎么着,也得硬着头皮找人。 这该死的日本娘们儿,坏了老子的好事。 “科长,若是您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先去做事了。” 正要退出办公室,闵文忠突然叫住他:“等等!” 王德发僵在原地,背脊瞬间绷直。 “谢阿发老婆的死,”闵文忠慢悠悠地转动着手中的钢笔,“你跟我说说。” “科长,”王德发额头渗出冷汗,“那真的跟我没关系。就是一场意外火灾......” “意外?”闵文忠冷笑一声,笔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谢阿发刚死,他老婆就烧死在自家宅子里?”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像要把王德发钉穿,“王德发,我还不了解你?当年在苏州,你是怎么处理叛徒家属的?” 王德发喉咙发紧,双腿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闵文忠站起身,眼睛盯着着他:“斩草除根这一手你玩得很溜啊,谢阿发碰上你也是倒霉。” 他踱步到窗前,背对着王德发,“不过这次......” 声音陡然转冷,“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但要是让我发现你在未经请示的情况再搞先斩后奏,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王德发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我明白,闵科长。”他低声下气地应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还有......” 闵文忠这两个字一出口,王德发腿肚子瞬间抽筋,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后背瞬间湿透,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晃了晃。 “查抄谢家的财物清单呢?” 进来就劈头盖脸一顿批,差点把正事忘记了。 王德发如蒙大赦,连忙从公文包里抽出那份精心准备的清单,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清单上的数字他可是反复核对过。 闵文忠接过清单,慢条斯理地翻看起来。 随着目光在数字间游走,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嗯......”闵文忠轻哼一声,“这次收获不少啊......” 他抬头看向王德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看来你是动了一番脑筋的……” 王德发讪讪一笑,额头上的冷汗还没干透。 他偷偷抬眼瞄了瞄闵文忠的表情,又赶紧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闵文忠将清单轻轻放下,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谢阿发这些年贩卖军火,积累的财富可不少。” 他抬眼瞥了瞥王德发,“更可恨的是,他还跟日本人有暗中往来。” 王德发张了张嘴,眼神却飘向清单上那些诱人的数字。 “这次被抄家,算是他罪有应得。”闵文忠冷笑一声,“不过……” 他忽然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直射王德发,“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这些财物,该上交的,一分都别想私吞。” 王德发连忙挺直腰板:“卑职明白!卑职绝对不敢!” 清单都是经过他严格把关的,怎么可能一分不少全交给闵文忠,手下那些兄弟也要跟着他吃饭。 不管怎么说,是经得起检查。 闵文忠没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王德发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连忙又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沓纸张,双手递到闵文忠面前,点头哈腰道:“科长,这是卑职单独给您准备的名单,请您过目。” 闵文忠挑了挑眉,接过名单,低头扫了一眼。 王德发站在一旁,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与忐忑。 他心里盘算着,这份名单上的“好处”也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应该能让科长对自己更满意,也能弥补之前谢阿发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 闵文忠一边看 着名单,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皱,看完后把名单放在桌上,缓缓说道:“你倒是有心了。” 王德发赶紧赔笑:“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想着科长操劳,这些小物件,还望科长笑纳。” 闵文忠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王德发一眼。 那目光让王德发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到底是讨了欢心,还是又惹了麻烦。 喜欢长夜谍影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行动科插手 “科长,如果没有别的事......“王德发搓了搓手指,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办公室的门。 “王德发啊,”闵文忠突然拍案而起,钢笔“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看来我这间办公室你很不想待啊?” 他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王德发,“才交代完正事,就急着往外跑?” “不是,不是......”王德发连连摆手,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卑职是担心女特务一旦时间长了,就如泥牛......” “少跟老子掉书袋!”闵文忠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老子最烦你这些文绉绉的酸话!”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逼近王德发,“想当初老子把你招进来的时候,你还大字不识一箩筐,现在跟老子这里显摆了是吧?” 王德发被训得缩了缩脖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又不敢顶撞,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闵文忠见王德发支支吾吾,眼神陡然一厉:“你长篇大论讲了常州收拾谢阿发的事情,但是回来路上的事情却是一笔带过,这是怎么回事?” 王德发心里一咯噔,额头上顿时渗出冷汗。 他干笑两声,试图蒙混过关:“啊...这个...路上的事情方才已经向您汇报了嘛,死了一个弟兄,但土匪也被我们打死了几个,铁罗汉还亲手毙了三当家的九江龙谢罪...” “放屁!”闵文忠又是一拍桌子,震“王德发,你当我是瞎子?”他猛地前倾身体,双眼死死盯着王德发,“我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妈的,又是哪个王八蛋告密。 可是,王德发又觉得不可能。 自己一进南京就马不停蹄来向科长汇报,自己那帮手下还能快的过自己? 他咽了口唾沫,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闵科长,千真万确啊,我也是看到铁罗汉大义灭亲才决定放过他的。” “铁罗汉?”闵文忠眯起眼睛,“哦?这个土匪头子倒是够狠辣!不过,依你王德发的作风,九江龙即便被击毙,你也不会善罢甘休吧!说,是不是还收了铁罗汉的好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王德发脸色一变,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就是他非要塞给我点小意思,说是让我就此事通融通融,我除了给手下殉国的兄弟抚恤,其余都给了其他的兄弟,毕竟他们跟着我出趟门儿也 不容易。” “你倒是会做人!” “都是平时科长教导有方……” 王德发话还没有说完,闵文忠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王德发的衣领,“可是我怎么听说你收了铁罗汉三百块大洋,还有二十两金子!这些钱你都分出去了?” 王德发犹如五雷轰顶! 一开始还以为是科长在诈他,可这么准确的数字说出来,绝对是有人告密。 妈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科长,您听我解释……” 闵文忠咬牙切齿地逼近,“王德发,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瞒着老子黑了这些钱?” 王德发涨红了脸,挣扎着辩解:“科长,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这是...一时激动把这茬忘了……” “忘记了?”闵文忠松开手,冷笑着后退一步,“你小子跟了我这么多年,连个谎话都说不利索。以后出去不要说是情报科的人,老子丢不起那人!” 他指着王德发的鼻子,“我告诉你,这次算你走运,那点钱我先替你收着。再有下次...老子亲手毙了你!” “卑职再也不敢了,这就给您送过来!”王德发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滚回去!三天之内,我要见到那个日本娘们儿!”闵文忠猛地一甩手,“要是敢偷懒耍滑......” 话没说完,但眼神中的威胁已经不言而喻。 王德发如蒙大赦,赶紧鞠躬退出,背后传来闵文忠摔文件的声音。 王德发心里暗骂:这老狐狸,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他做梦都想不到,闵文忠对这个案子细节的了解会如此透彻。 自己那帮手下有一个算一个,敢出卖老子的,都给老子等着,等找到那个日本娘们儿再逐个收拾你们。 其实,王德发打死也想不到,闵文忠之所以对铁罗汉行贿的事情了如指掌,完全是因为在王德发进门前半个小时,闵文忠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 闵文忠正在批阅文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他拿起听筒,听到的却是一个经过刻意伪装的声音,沙哑低沉,听不出本来的口音。 “王德发收了土匪铁罗汉三百块大洋和二十两金子。”对方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得可怕,“就在他回南京的路上。” 闵文忠猛地坐直身体:“你是谁?” 对方却不答,径直道:“他收钱的事,你最好亲自问问。” 闵文忠追问对方的身份,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咔嗒”一声,通话戛然而止。 他盯着话筒看了许久,缓缓放下。 对方的身份无法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打电话的这个人跟王德发不对付。 而且,对方知道的细节,连他这个上司都不完全清楚。 闵文忠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性。 特务处这碗饭,油水从来都多得流油。 闵文忠心里跟明镜似的,手下人揩点油,他大都不戳破——截留财物?默许。 私吞款项? 睁只眼闭只眼。 但有一条铁规矩:必须及时汇报,该上交的,一分不少。 王德发自以为聪明,截了铁罗汉的金子大洋,连报备都省了,还想着瞒天过海。 闵文忠冷笑一声,心里门儿清——这帮兔崽子,当老子是瞎子? 搞小动作、耍花样,糊弄别人行,糊弄他? 做梦! 油水可以喝,但得按规矩来。 敢把他当傻子? 迟早让你吐出来,还得扒层皮。 王德发办案能力稀松平常,盯梢跟踪常跟丢目标,审讯犯人也总问不出要紧情报。 但要说搂钱挂地皮,在情报科里除了他闵文忠之外,就属王德发了。 闵文忠盯着财物清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清单上那些“意外收获”的数目,一会儿也得改一改——该报的报,该留的留,肥水一滴都没流外人田。 王德发回到轿车旁,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才迅速将箱子从后备箱最隐蔽的夹层中取出。 揣着那口沉甸甸的小箱子,脚步沉重地他回到闵文忠办公室。 “科长,东西都在这儿了。”王德发赔着笑。 闵文忠头都没抬,只是摆了摆手:“出去吧。” 王德发如蒙大赦,逃也似地离开了闵文忠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立刻拨通了孙营长的电话:“老孙,别等晚上了,现在就带兵去剿了铁罗汉那帮土匪!” 电话那头孙营长明显愣了一下:“王队长,现在?” “对,现在!”王德发不容置疑地说,“出了事我担着。” 挂断电话,王德发靠在座椅上,思绪飘回几年前。 那时孙营长还是个连长,因为克扣军饷被人告发,眼看就要吃枪 子。 是他王德发念在同乡的份上,偷偷把状纸压了下来,还上下打点了一番。 从那以后,孙营长对他死心塌地,每次见面都恭恭敬敬地喊“王队长”。 这份人情,值这个价。 孙营长带着一个连的兵力,立即包围了铁罗汉的山寨。 可等他们冲进寨子一看,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锅里的饭还是热的,灶台上的余烬还没熄灭,显然土匪们是刚刚撤离。 “王队长,扑空了!”孙营长满头大汗地跑回驻地,对着电话声音都在发抖,“寨子里热灶还冒着烟,他们绝对走不远!可我们搜遍了方圆十里地,连个土匪的影子都没见着!” 王德发刚把手下打发出去寻找女特务,闻言猛地一惊。 “什么?!”他一把抓起电话,声音陡然拔高,“你再说一遍?” “王队长,真扑空了!”孙营长的声音都变了调,“弟兄们把山坳都翻遍了,连个毛都没有找到!他们肯定是提前得到消息......” “知道了!” 王德发挂断电话,额头上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铁罗汉怎么可能提前得到消息? 除非......王德发的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渐渐阴鸷起来。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难道有人......故意放走了铁罗汉? “该死!”王德发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切都是王韦忠的得意之作。 虽然王韦忠被特高课用大烟拉下了水,但他骨子里对王德发这种贪财好利的小人向来嗤之以鼻。 在铁罗汉山寨短暂停留后,王韦忠即刻下山,第一时间就拨通了闵文忠的电话,将王德发私吞铁罗汉财物种种细节和盘托出。 王德发返回南京的消息像阵风似的刮进了赵伯钧的耳朵里。 这位特务处行动科科长对王德发素无好感,当即抓起电话,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如今,你猜刚刚谁回南京了?就是那个贪财好色的王德发!” “对,就是他。听说刚刚被闵文忠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电话那头,方如今正俯身在斑驳的木桌上,手指轻轻划过一张泛黄的地图。 听到赵伯钧的话,他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地图上标注着颐和路的位置,几处红笔圈画的地方格外醒目。 离开 南京的行程在即,但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这张地图对他更加有吸引力。 “我知道了。情报科的戏越热闹,对咱们行动科就越有利。”方如今声音低沉,目光仍锁定在地图上。 赵伯钧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听说他们在四处寻找一个女人,而且是个日本娘们儿。” “日本女人?” 方如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梶原千春了。 这个女人已经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间了。 “怎么,你还对这日本女人有所图谋?我劝你还是别跟情报科的人扯上关系。让他们自己乱成一锅粥好了,我们在旁边看看笑话就好了。” 方如今终于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科长,此事还是要留意一下为好。情报科费大力要找的人,一定很重要。万一要是咱们这边有收获呢?” “有道理!”赵伯钧一拍桌子,“我这就安排人手暗中盯着。只是...” 他揉了揉太阳穴,赵伯钧我对那个日本女人的情况掌握不多,只知道她可能和军火有关。” 方如今直接说了梶原千春的外貌特征,他对梶原千春做过深入的研究,给出的线索非常细致。 赵伯钧眼前一亮:“这些细节太有用了!我这就让手下重点排查。” 方如今补充道:“她精通汉语方言,并且十分擅长伪装,兄弟们面对的可能不是年轻女人,而是中年妇人或者是老太婆都有可能。” “好!我晓得了!”赵伯钧一锤定音,“这事我会交给心细的兄弟负责。有任何发现,立刻向你通报。” 略微停顿片刻,他继续说:“不过,你描述的这女人是不是按照梶原千春来的?” 之前,从方如今的口中得到过一些梶原千春的线索,很容易对号入座。 方如今平静地解释道:“不全是。我确实研究过梶原千春的档案,总感觉王德发要找的人就是她。” 他停顿了一下,“我有种直觉,只是说不太清楚。这个女人来南京,上面还有更大的一条或几条鱼。” 赵伯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时候情报工作也是靠直觉的。你的直觉向来准。这样,先按梶原千春的特征查,如果不是在临时改变侦查方向。反正此事主要是情报科在暗中操办,我们即便查不到也不会有人怪罪。” 在做事前就要想好利益得失,想好退路,赵伯钧对此颇有心得。 方如今对此也能够理解,特务处哪个不是 无利不起早的主。 “科长,有什么我能做的,请您尽管吩咐。” 赵伯钧哈哈一笑:“不必了,你还有要事在身,还是不要分心为好。” 喜欢长夜谍影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前夕 胡德胜饭店房间厚重的门被推开,一个绰号“猴子”的手下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快步走进来。 他搓着手,脸上堆着谄媚又兴奋的笑:“组长,我回来了!” 这是胡德胜安排去盯梢鬼见愁的。 胡德胜这次来南京,带的手下并不多,而“猴子”是比较机灵的一个,也是了解他计划的唯一一个人。 胡德胜陷在宽大的皮椅里,指尖夹着一根昂贵的雪茄,烟雾缭绕模糊了他阴鸷的眉眼。 他没抬头,只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猴子立刻像得了信号,凑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唾沫星子几乎要飞溅到光亮的桌面上:“您是没瞧见!那鬼见愁,真不愧是顶尖的杀手,警觉性高得吓人! 他每次出来,那眼睛就跟鹰似的,四下扫,走路七拐八绕,专挑人多眼杂的地方钻,好几次差点就让他甩脱了! 要不是卑职是您亲自调教的,经验老道,远远吊着,根本咬不住他!” 他顿了顿,特意加重语气,邀功似的:“不过,任凭他鬼精鬼精的,也没逃过咱的火眼金睛! 他今天一大早的行动路线,摸得门儿清:从酒店侧巷溜出来,先在街角那家早点摊‘恰巧’停留了几分钟,吃碗馄饨,那位置选得好啊,正好能瞄着酒店门口动静。 然后,他‘不慌不忙’地拐进了后面的小弄堂,在里面转悠了大概一刻钟,最后‘若无其事’地出来,直接往火车站方向去了! 然后又从火车站绕了回来,应该是去踩点了。 您放心,整个过程,我都没暴露!他绝对没发现有人盯他!” 盯梢是个辛苦的勾当,猴子说得眉飞色舞,等着胡德胜的赞许或指示。 胡德胜终于缓缓抬起眼皮。那双眼睛在烟雾后闪着冰冷的光,像淬了毒的针,直直刺向猴子。 他吸了一口雪茄,声音低沉得像地窖里的回音:“你是说,他特意在早点摊停留,选了个能观察酒店的位置?” 猴子一愣,下意识点头:“是…是啊,那摊子位置好,视野开阔……” “然后,他主动钻进了那条死胡同多的小弄堂,在里面转悠了一刻钟?”胡德胜的声音更冷了。 “对…对啊,可能是想确认有没有尾巴,或者熟悉下环境……”猴子脸上的得意开始凝固,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胡德胜将雪茄重重摁灭在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身体微微前倾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蠢货!”胡德胜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早点摊人多眼杂,他停下来吃碗馄饨,你为了不暴露,是不是也得远远找个位置‘歇脚’?或者轮流装作路人经过?那位置,观察酒店是方便,观察你这个‘歇脚’的、‘路过’的,是不是更方便?” 猴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胡德胜继续,语速不快,却字字诛心:“那条弄堂,岔路多,出口少。 他一个顶尖杀手,警觉性那么高,真要甩尾巴,会主动钻进这种容易被人堵住的地方? 还在里面‘转悠’一刻钟? 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是在给你时间布控、确认你的位置! 他在里面转,就是在数外面来了几张‘新面孔’,在听你们的脚步声、呼吸声!” 胡德胜盯着面如土色的猴子,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阴冷的弧度:“他没甩掉你们,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甩!他让你们‘跟’着,就是在告诉你们——他知道了。 你这些自以为是的把戏,在他眼里,跟耍猴戏差不多。他故意让你们看着他‘走’向火车站,就是要看我们下一步想干什么。” 房间里里死一般的寂静。 猴子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之前的得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胡德胜重新靠回椅背,阴影再次笼罩了他的脸,只有那冰冷的眼神,在昏暗中闪烁不定。 猴子被胡德胜冰冷的眼神和诛心的分析吓得冷汗涔涔,喉咙发干,他嗫嚅着问:“组…组长,那…那我的下步任务?” 此刻,他脑子里一团浆糊,“跟踪都已经被发现了,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这不是…白费力气?” “蠢!”胡德胜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像鞭子一样抽在猴子脸上,“他既然知道你们在跟,你们突然撤了,他反而会起疑! 他会想,我们是不是另有所图,或者干脆放弃计划了? 这老狐狸,心思深得很! 继续跟!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保持距离,该装傻装傻。 让他以为我们只是按规矩办事,确保他没跑偏或者黑吃黑。 明白吗? 要让他‘放心’!” “是!是!明白了组长!保证跟得像模像样!”猴子如蒙大赦,赶紧点头哈腰。 “还有,”胡德胜阴鸷的目光扫过猴子,“最近他有什么异常举动?任何细节, 哪怕你觉得无关紧要的!” 猴子绞尽脑汁回想:“异常…哦!对了!他昨天下午换了一身行头!之前那身灰布褂子不见了,换了套西装,看着像是在银行上班的经理……” 胡德胜眉头猛地一拧,身体前倾,声音陡然拔高:“换了装束?什么时候的事?你他娘的为什么不早说?!” 猴子被吼得一哆嗦,结结巴巴辩解:“我…我以为…鬼见愁这种人,化装易容不是家常便饭吗?换个衣服…就没…没觉得是特别要紧的事…” 他越说声音越小,在胡德胜越来越冷的注视下几乎要缩成一团。 “放屁!”胡德胜猛地一拍桌子,“他落脚点固定,突然换风格迥异的装束,这意味着他可能在为特定行动做准备,或者要接触特定的人! 这还不是要紧事?! 还有什么?! 给老子一次倒干净!” 盯着猴子,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猴子吓得魂飞魄散,脑子一片空白,拼命回想,终于又想起一件事,赶紧补充:“还…还有!就今天早上他去火车站……好像跟个人碰了个头!很短,一会儿的工夫……” 胡德胜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猛地站起来,手都抬起来了,恨不得给这说话跟挤牙膏一样的蠢货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强压怒火,指关节捏得发白,从牙缝里低吼:“碰头?!跟什么人?!长什么样?!” 猴子哭丧着脸,都快哭了:“离得实在太远了组长!那人背对着我们,裹得也挺严实,就……就扫到个侧面,感觉…感觉是个挺年轻的男子,个头得有一米八多,差不多…真没看清脸啊!” “年轻男子……一米八多……” 胡德胜眯起眼睛,像毒蛇锁定了猎物,大脑飞速运转。 会是谁? 是鬼见愁自己的线人? 还是…别的什么人? 这突然出现的接头者,让整个局面蒙上了一层更深的迷雾。 猴子看着胡德胜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组长……鬼见愁要是知道咱们的计划,还跟外人接触……会不会……会不会把咱们的事给捅出去啊?那可就……” 胡德胜闻言,反而慢慢坐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丝极其阴冷、甚至带着点诡异的自信笑容,他重新拿起一支雪茄,慢条斯理地剪开:“捅出去?呵……你太小看鬼见愁了,也太小看这一行的规矩了。” 他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 吐出浓重的烟雾,将自己隐藏在缭绕的烟气之后,声音低沉而笃定: “他这种人,拿钱办事,最讲究的就是‘信誉’和‘闭嘴’。 泄露雇主信息,等于自绝财路,自掘坟墓。 他比你们……更懂规矩。 他接触那个人,要么是行动需要,要么……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绝不会是为了出卖我们。 继续盯紧他,还有那个接头人,一有消息,立刻报我!” 猴子看着烟雾后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不敢再多问一句,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几乎是头也不回地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房间。 …… 狭小的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胡德胜办公室的雪茄烟雾形成鲜明对比。 松井直辉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神色平静如水。 梶原千春恭敬地坐在对面,腰背挺直,将常州之行的每一个细节清晰、冷静地复述完毕,包括她利用谢天明脱身、且利用土匪摆了王德发一道的全过程。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谢阿发身上存在太多的变数。如果非要挑毛病的话,那就是你不该冒险去见谢阿发。好在这次面对的只是王德发,而不是方如今。也罢,不管怎么说,你平安回来就好。” “是学生无能,未能完成任务,是学生的失职,辜负了老师的厚望,请老师责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已经尽力了。这个就不要再提了。” 松井直辉对自己的学生还是相当的包容的,不然像稻叶昌生那样一意孤行的早就被处置了。 梶原千春倒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当下对此闭口不谈,话锋一转:“老师,我在来的路上,发现这里有些不对劲,怀疑这个据点有暴露的可能!所以,还请老师尽快转移。” 松井直辉缓缓端起面前的青瓷茶杯,啜饮一口,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落在梶原千春身上,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你判断,监视者是哪方面的人?特务处?还是…其他的势力?” “从行动方式看,”梶原千春毫不犹豫地回答,“更像是王德发手下那帮贪功冒进的人之类。他们虽然经过了专业训练,但并未学到精髓,蹲守时姿态懈怠,目标性过于明显。” 松井直辉微微颔首,似乎认同她的分析。 放下茶杯,瓷底与托盘发出清脆的轻响。 松井 直辉到了任何地方,都不会改掉喝茶的习惯。 他对中国的茶叶有着特殊的感情,但是却对中国的茶嗤之以鼻。 “王德发之类的……跳梁小丑罢了。不过,他们背后站着特务处,倒也不能完全无视。你的临机决断很好,千春。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再加上我们的邻居也早就转移了,所以我也正打算换个地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至于时间嘛,就定在今天夜里。如果你晚一些过来的话,怕是要见不到我们了。” “哈依!”梶原千春深深俯首。 松井直辉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穿透了安全屋的墙壁,落在某个不确定的角落。 他端起茶杯,状似无意地问:“这次回来直接来我这里了?是不是还没见到稻叶君?” 梶原千春心中微动,老师看似随意的问话往往藏着深意。 她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如实回答:“是的,老师。学生脱身后首要任务是确保您转移后的安全并完成汇报,尚未与稻叶君联络。” 她顿了顿,抬起清澈但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眸,“稻叶君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学生注意吗?” 事实上,她内心对与稻叶昌生合作颇感抵触。 此人能力虽有,但刚愎自用,行事冲动,制造出的麻烦往往远比他解决的问题要多得多,与他合作如同在悬崖边行走。 松井直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聚焦在梶原千春脸上。 “千春,根据我们刚刚收到的最新情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有人正谋划着,要对方如今不利。”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学生脸上瞬间闪过的细微变化。 松井的笑容加深,带着一丝冰冷的愉悦:“这算不算…一个好消息呢?” 梶原千春的心念电转。 方如今,临城站行动组组长,这个名字在特高课内部的威胁评估名单上位置上几乎达到了顶级。 年轻、敏锐,行事风格既有章法又不乏狠辣,近期的几次行动给特高科在临城和金陵的布局造成了不少麻烦。 他有人要动他?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信息。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推波助澜 “老师的意思…”梶原千春谨慎地开口,迅速理解了松井的暗示,“是临城站的内斗已经激烈到需要动用非常手段清除对方核心的地步了?这确实…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契机。” 她眼中锐光一闪,“坐山观虎斗,甚至…推波助澜?” “不错。”松井赞许地点点头,对学生的领悟力很满意。 “混乱是他们内部的裂痕,却是我们窥探甚至介入的良机。方如今若死,临城站行动组,甚至整个情报站必然大乱,短期内难以恢复元气,对我们有利。若他不死,也必与幕后主使结下死仇,特务处内部将永无宁日,同样对我们有利。”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至于稻叶君……他最近似乎对南京发生的事情格外‘热心’。我也将此消息透露给他,他表示对此事非常感兴趣。不过,我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松井没有点破,但梶原千春立刻明白,老师担心稻叶昌生擅自行动、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干扰局面。 “老师是希望……学生去约束稻叶君?以免他破坏了对方如今的刺杀计划?” 梶原千春试探着问,心中却是一沉。 约束稻叶昌生? 这任务比直接刺杀方如今可能还要棘手。 松井直辉摆摆手,眼神深邃:“约束?不必刻意。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只是需要引导。 让他去查,让他去‘凑热闹’,但要让他明白,他的‘热心’应该用在为我们‘看清老虎如何相斗’上,而不是自己跳进笼子里,把水搅得更浑,却让我们什么也看不清。”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水浑了,才能摸到鱼。但摸鱼的人,得知道哪条鱼是我们想要的。” “哈依!学生明白了!”梶原千春瞬间领会。 老师这是要利用稻叶昌生的“活跃”作为一枚探针,深入刺探特务处内斗的真相。 同时又要将他可能的破坏性冲动,引导到对特高课有利的方向—— 比如,确保方如今与其对手的斗争能“顺利”进行下去。 或者,在关键时刻“帮”其中一方一把,让这场内斗燃烧得更猛烈、更持久。 这是一个需要极高技巧的平衡术。 “很好。”松井直辉满意地颔首,“南京这潭水已经动了,我们需要更清晰的视野。去吧。” “哈依!”梶原千春深深鞠躬,起身退下。 走出安全屋,初冬的冷 风让她精神一凛。 南京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围绕方如今的刺杀风暴刚刚过去,而另一场由她的老师亲手拨动的、更危险也更精妙的暗流,正悄然成形。 稻叶昌生……她想到这个名字,眉头微蹙,但眼神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锐利。 老师这是在敲打那个不安分的师弟,也是在考验她们。 老师的棋局已经布下,而她和稻叶昌生,将是其中两枚关键的棋子。 …… 南京一处不起眼的寓所内,厚重的窗帘严密地拉拢,只留一盏昏黄的台灯,在书桌一角投下孤寂的光圈。 稻叶昌生席地而坐,腿上铺着一块深色的绒布。 他正全神贯注地保养着他的新伙伴——一支修长、线条冷硬的三八式改狙击步枪。 他本想搞到一把九七式狙击步枪,但这种新式的狙击步枪目前还在测试阶段,只能退而求其次。 三八式改狙击步枪,也就是三八式步枪改装的狙击型,这种步枪采用65口径,配25倍或4倍光学瞄准镜。 说起来,这枪是大日本帝国军工的骄傲,1936年才少量配发给他们这些执行特殊任务的精英。 65口径,足够在精准射击中提供稳定的弹道和足够的杀伤力,同时又比更大口径的步枪更易于隐蔽和控制。 稻叶昌生对武器有一种近乎癫狂的痴迷,检查时的动作一丝不苟,近乎虔诚。 先是卸下弹仓,仔细检查弹簧的张力,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感受着每一个细微的凸起或磨损。 接着,他抽出长长的通条,缠上沾了枪油的软布,一遍又一遍地从枪口缓缓探入,直到从枪机后端穿出,清除着理论上并不存在的微尘。 每通过一次,他都会对着灯光检查布条的洁净程度,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然后,他小心地分解枪机组件。 撞针、击针、抽壳钩……每一个小零件都在绒布上排列整齐。 再用细小的毛刷蘸取特制的轻质枪油,清除缝隙中的油垢,再用鹿皮仔细擦拭每一个部件,直到它们在昏黄的灯光下泛出幽蓝而冷冽的光泽,机械结构运转顺畅,毫无滞涩。 最后,也是他最在意的部分——那具安装在枪身上方的4倍率瞄准镜。 他用专用的镜头纸,呵着气,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两端的镜片,调整着目镜的焦距环,直到视野中的十字分划清晰得如同刻在视网膜上。 闭上左 眼,右眼紧贴目镜,虚瞄着窗帘缝隙透入的一丝极微弱的光,十字线稳定地分割着那片微弱的光明,没有丝毫的晃动或偏差。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精心挑选黄铜弹壳的65有坂步枪弹。 一颗颗地检查,剔除任何有细微凹陷或锈迹的,只留下完美无瑕的弹丸。 用指尖感受着弹头的圆滑与一致,然后将它们五发一组,压入桥夹,再装入弹仓。 金属摩擦发出清脆而令人安心的“咔嚓”声。 “真是把好枪啊!” “不过,若是没有老师的情报,你也只能静静躺在箱子里,要感谢老师啊。” 稻叶昌生心中暗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枪身。 连特务处内部如此隐秘的倾轧,目标直指那个方如今,都能如此迅速地掌握细节。 方如今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早就扎在了稻叶昌生的心里。 方如今,几次三番让帝国的事业受挫,手段凌厉,名字早已上了内部的清除名单。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动手,对方自己人先要清理门户了。 “这真是太有趣了!” 一股混杂着嗜血兴奋和强烈竞争欲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 猎杀一个强大的、正处于风暴眼的目标,远比清除普通目标更令人激动。 这不仅是任务,更是一场证明他稻叶昌生才是帝国最锋利尖刀的表演。 老师的消息来得太及时了。 这意味着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绝不能错过。 无论是趁乱狙杀方如今,将功劳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还是仅仅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在最关键的时刻推波助澜,他都必须在场,必须准备好。 稻叶昌生缓缓将脸颊贴上冰冷的核桃木枪托,那熟悉的触感让他心神宁静,杀意却愈发凝聚。 十字分划的虚影在他瞳孔深处闪烁。 “方如今……这一次,你必须死。但最好,是死在我的枪下。”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酷而自负的弧度。 “为此,我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再次低下头,开始第二轮更为苛刻的检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影响百分之一秒反应速度或毫米级精度的微小细节。 忽然,稻叶昌生的动作瞬间凝固,像一头被惊扰的猎豹。 他眼神锐利地扫向房门,敲门声粗鲁而无礼,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 横,绝非房东或普通访客。 “该死!”他低咒一声。 狙击步枪还处于分解保养的半途,重新组装并隐藏根本来不及。 他没有任何犹豫,以最快速度将床上摊开的部件连同枪身用绒布一卷,迅速塞进床底。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撩开衣服下摆,从绑在大腿侧的快拔枪套中抽出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 想想又将这把手枪放回,取了一把勃朗宁,利落地拉动套筒确认子弹上膛,关掉保险,然后将枪别在后腰,用宽大的衣服下摆严实实地遮挡住。 整个过程在几秒内完成。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后,轻声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粗暴的声音:“少废话!开门!有事找你!” 稻叶昌生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门板上细微的缝隙向外瞥了一眼。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顶着锃亮秃头的壮汉站在最前面,穿着不合身的棉衣,袖子挽得很高,露出粗壮的胳膊,眼神凶狠。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膀大腰圆、神色不善的跟班,堵住了狭小的走廊。 来者绝非善类。 稻叶的心沉了下去,但大脑飞速运转。 是冲他来的? 身份暴露了? 还是别的麻烦?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右手无声地虚按在后腰的枪柄上,左手缓缓打开了门锁,将门拉开一条缝。 “什么事?”他堵在门口,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那秃头大汉一见门开,立刻用粗壮的手臂抵住门板,蛮横地想要挤进来,嘴里喷着劣质烟草的气味:“闪开!老子丢了钱,来找钱!” 稻叶昌生身体微微发力,如同钉子般铆在原地,没让对方轻易推开。 “找钱找到我这里?你找错地方了。”他冷声道。 “放屁!”秃头大汉瞪着眼珠子,上下打量着稻叶,气焰更加嚣张,“这房子老子以前住的!上个月搬走的,落下两百法币压在褥子底下!是不是你小子捡了昧下了?赶紧交出来!”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往前凑了凑,形成压迫之势,其中一个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识相点,拿了我们大哥的钱赶紧还回来,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稻叶昌生心中瞬间明了了大半。 什么前任租客,什么两百法币,根本是子虚乌有! 这分明是地痞流氓常用的敲诈勒索伎俩,专门挑选独居 的、看起来不太敢惹事的外地人下手。 他们料定对方为了省麻烦,多半会破财消灾。 他飞速权衡。 如果是冲他身份来的,现在应该已经动手或者有更专业的搜查举动了。 只是敲诈的话……他不能让他们进屋,床下的枪是致命破绽。 但直接强硬拒绝,对方可能会用强,一旦动起手来,动静闹大,引来警察或更多关注,对他隐藏身份极为不利。 “你说你是前任租客?”稻叶昌生没有表现出恐惧,反而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有什么证据?房东知道你来‘找钱’吗?我租下这里时,房子是清空的,有没有钱,你应该去问房东或者上个打扫的人。” 他想把问题引向房东,试图用第三方来搪塞。 “少他妈跟我来这套!”秃头大汉显然不吃这一套,他认定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年轻人是个软柿子,不耐烦地用力推搡着门板, “老子说是就是!证据?老子就是证据!你不让进搜,就是心里有鬼!就是你把老子的钱藏起来了!”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稻叶脸上,声音越来越大,故意嚷嚷给左右邻居听:“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啊!这个人昧了老子的血汗钱不认账啊!两百块法币啊!够买多少米了!欺负我们老实是吧?!” 另一个跟班立刻配合地喊道:“跟他废什么话!不让搜就报警!让警察来评评理!看到时候抓谁!” 他们吃准了普通人一般不愿跟警察打交道,尤其是可能本身就不太干净的。 报警?稻叶昌生心里冷笑。 警察来了更麻烦,虽然他有伪装身份,但经不起细查,尤其是床底下那东西。 看来破财消灾是眼下最快最安全的解决方式了? 区区两百法币,对他不算什么。 但……特高课精英的骄傲和内心深处那股暴戾之气让他极度厌恶这种被蛆虫勒索的感觉。 而且,谁能保证他们进了屋,看到其他东西不会起更大的贪念? 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试探? 他目光扫过秃头大汉那双贪婪却又带着一丝惯犯狡黠的眼睛,以及他身后那两个明显随时准备动手的跟班。 一个计划迅速在他脑中成形。 然后,稻叶昌生脸上的表情忽然缓和了一些,抵着门的手也稍稍放松,显得像是被“报警”吓到了。 “好吧好吧,”他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软化,“我确 实没看到什么钱。不过,你们要是真丢了……这样吧……我再去找找。”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突变 稻叶昌生将门关好,便听到秃头大汉嚷嚷威胁:“我警告你啊,不要跟老子耍花样,这些小把戏对老二都没用的。” 稻叶昌生没理会他,转身拿起钱包抽了两百块法币,再次走到门前,打开门,伸出左手将钞票递了过去。 “实在不好意思,还真有,是我太草率了。” 这就敲诈成功了?秃头大汉及其跟班有些不大相信。 稻叶昌生的话语和动作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他左手移动,期待着。 就在这一刹那的空隙! 稻叶昌生一直虚按在后腰的右手动了! 快如闪电! 南部手枪瞬间拔出,冰冷的枪口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狠狠地顶在了秃头大汉的眉心正中!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种地头蛇今日吃了瘪,未必真会罢休,或许会暗中窥伺,甚至报复,后患无穷。 “唔?!”秃头大汉脸上的横肉瞬间僵住,贪婪和蛮横凝固了,被极致的惊骇取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金属枪口的坚硬和冰冷,以及背后蕴含的死亡气息。 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完全没料到这个转变,一下子愣在原地,手刚摸向腰间,却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走廊里瞬间死寂。 稻叶昌生的眼神变得冰冷彻骨,之前的“无奈”和“缓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杀手特有的残忍和绝对的掌控感。 “报警?”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冷酷的弧度,“好啊。等警察来了,我先告诉他们,你们三个持械入室抢劫,耽误我们特务处执行监视任务,被我正当防卫击毙。你说,他们会不会信?” 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杀意。 秃头大汉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说笑,他是真的会开枪!而且毫不手软! 而且是特务处的人,杀他们碾死一只臭虫一般。 “现在,”稻叶昌生的枪口又往前顶了顶,逼得秃头大汉不得不仰起头,“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再让我看到你……嘿嘿……” 他没有说完,但那双眼睛里弥漫的杀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秃头大汉喉咙滚动,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 他颤抖着声音:“兄…兄弟…误会…绝对是误会…我们…我们找错门了…这就走…这就走……”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脚步,生怕任何一个过大的动作引来那颗致命的子弹。 两个跟班也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点头哈腰,跟着老大一步步退后。 “站住!” 那三人身体一僵,惊恐地回头,以为这煞星改了主意。 稻叶昌生并未举枪,只是倚着门框,目光如毒蛇般锁定秃头大汉:“叫什么?” 三人不敢隐瞒,如实相告。 “刚才的事,是给你们不懂规矩的教训。若是坏了我们‘特务处’的好事,或者让我在外面听到半点风言风语……” 他故意停顿,让“特务处”三个字如同重锤砸在对方心上,“……就不是一颗子弹能了结的了。你们应该知道,被我们‘特务处’盯上,会是什么下场。管好自己的嘴,或许还能多活几天。” 秃头大汉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比刚才被枪指着时还要恐惧! “特务处”! 那是杀人不眨眼、能止小儿夜啼的阎王殿! 自己竟然敲诈到特务处的头上? 他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连连鞠躬,声音发颤:“长…长官…小的有眼无珠!冒…冒犯了!您大人大量!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今天根本没来过这儿!您放心!放心!” 他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以示清白,带着两个同样魂飞魄散的跟班,屁滚尿流地消失了,速度比来时快了数倍。 稻叶昌生持枪的手臂稳如磐石,眼神如同鹰隼般锁定着三人,直到他们退到楼梯口,连滚爬爬地消失在视野里,这才冷冷地关上门,反锁,后背靠在门板上,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确认那杂乱的脚步声确实远去消失。 缓缓吁出一口气。 真是晦气,被几只臭虫打扰了兴致。 好在自己冒充死对头的名头,既能彻底震慑这些泼皮,让他们绝不敢再靠近甚至提及今日之事,又能完美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太软则被欺,太刚易折且留痕,借力打力,祸水东引,这才是真正高明的震慑。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南京鱼龙混杂,即便是在看似安全的寓所,也绝不能有丝毫松懈。 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谨慎地向下望去,直到看见那三个身影仓惶地冲出公寓楼,消失在街角,这才完全放心。 收回目光,走到床边,弯腰将床下的狙击步枪部件重新拿出来。 经过这番打扫,他需要更仔细地重 新检查和组装。 “看来,行动之前,还得确保没有这些苍蝇来打扰才行。”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任何潜在的干扰因素,都必须被提前排除。 …… 冲出那栋令人窒息公寓楼足足两条街,秃头大汉才敢扶着潮湿冰冷的墙壁,拐进一条散发着尿骚味的阴暗小巷。 他几乎是瘫软下去,后背重重撞在砖墙上,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感觉两条腿像是灌了醋,又酸又软,根本不听使唤。 “妈呀……吓…吓死老子了……”一个跟班一屁股坐倒在垃圾堆旁,脸色煞白,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哆嗦。 另一个也好不到哪去,靠着墙滑坐在地,声音发颤:“倒…倒血霉了……怎么……怎么就撞上这么个煞星……” 秃头大汉喘匀了点儿气,一听这话,邪火蹭地就冒了上来。 他猛地直起身,尽管腿还有点软,但还是抡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那个跟班的脑袋上,发出“啪啪”两声闷响。 “放你娘的屁!”他压低声音怒吼,唾沫星子喷了两人一脸,“倒霉?地点是老子选的!你们他妈的意思是老子瞎了眼,带着你们往阎王殿里撞是吧?!” 那个跟班被打得龇牙咧嘴,抱着脑袋连忙讨饶:“不敢不敢!大哥,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对对对,大哥英明!是……是那小子太会装了!穿得人模狗样的,谁知道他有枪啊!” 秃头大汉啐了一口,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冰冷坚硬的触感。 “枪……他妈的,是真家伙!顶在脑门子上,那股子杀气…绝对不是普通玩闹的……” 他回想起那双毫无感情、冰冷得像是毒蛇一样的眼睛,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这时,一个稍微缓过点神来的跟班,脸上带着点迟疑,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哥……他说他是……是特务处的人……特务处…真的假的?我看他眼神神神秘秘,怪怪的……以前在东洋人身上看到过。” 秃头大汉眼睛一瞪,又是一巴掌虚扇过去,骂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吓傻了?想死别拉着老子!东洋人?东洋人就不能给特务处办事了?现在这世道,谁知道水有多深!” 那跟班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有点不服,低声争辩:“不是……大哥,我就是觉得……有枪……也不能就断定他是特务处的吧?万一……万一是唬我们的呢?道上 有点硬家伙的也不是没有……” “放屁!”秃头大汉气得差点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他妈长没长脑子?唬我们?你见过哪个唬人的,眼神能他妈的那么冷?说开枪就真敢开枪的样子?那是亡命徒?那他妈根本就是杀惯了人的主!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凑到两人耳边,带着极度的恐惧说:“他敢直接报出‘特务处’的名号!这玩意儿是能随便冒充的?被真特务处的人知道了,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他皮扒了!他敢说,就八成是真的!就算不是…咱们敢去赌吗?啊?!” 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那个还有些怀疑的跟班彻底熄了火,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是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要是真的,他们刚才就是在鬼门关蹦了个迪还活着出来了,再去纠结真假,不是纯属活腻了吗? “大哥…我…我错了…”那跟班彻底蔫了。 秃头大汉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两个,眼神凶狠:“都给老子听好了!今天这事,出了这个巷子,就给老子烂在肚子里!谁要是敢吐露半个字——” 他用手在脖子比划了一下,眼中凶光毕露,“别说里面那位,就是道上的人知道了咱们惹了特务处,也能把咱们生吞活剥了!听到没有?!” 他说的倒是没错,道上多少人上赶着要拍特务处的马匹呢! “听到了听到了!大哥放心!打死也不说!” “对!烂肚子里了!绝对不说!” 两个跟班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指天发誓。 秃头大汉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的恐惧丝毫未减。 他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巷子口,仿佛随时会有黑衣特务冲进来。 “走…快走…这地方邪性,以后绕着走!” 他扶着墙,腿脚还是有些发软,带着两个同样心惊胆战的跟班,踉踉跄跄地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只想尽快远离这个带来无尽恐惧的是非之地。 那两百法币的贪念,早已被死亡的恐惧冲刷得干干净净。 三人惊魂未定,踉踉跄跄地穿行在迷宫般的巷弄里,就在一个巷口,差点与一个正要拐进来的女人撞个满怀。 那女人似乎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三个形容狼狈、神色慌张的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蹙起了好看的眉头。 这是一个极其扎眼的女人。 即使在初冬的寒意里,她也穿得并不臃肿。 一 件剪裁合体的阴丹士林蓝布旗袍,外面罩着件做工精良的浅灰色羊绒短大衣,颈间松松绕着一条雪白的绒线围巾,更衬得她肤光胜雪。 她手里拎着一只小巧的皮包,姿态优雅,与这脏乱破败的巷弄格格不入。 脸蛋更是精致得如同画报上走下来的电影明星。 肌肤白皙细腻,五官明艳大气,一双眸子尤其出彩,像是含着秋水,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却又隐隐透着一股疏离和聪慧。 身材更是窈窕有致,旗袍完美地勾勒出起伏的曲线,饱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圆润的臀线,在冬日厚重的衣物包裹下反而更显出一种含蓄而诱人的韵味。 “哎呦!”一个跟班下意识叫出声,刚才的恐惧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艳遇冲淡了不少,一双贼眼立刻不受控制地黏在了女人脸上和高耸的胸脯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几乎要放出光来。 另一个跟班也看直了眼,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嘴角甚至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目光同样在那诱人的身体曲线上来回扫视,差点忘了刚才差点尿裤子的狼狈。 若是平时,秃头大汉自己也免不了要多看几眼,甚至可能嘴上调戏两句。 这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尤物。 但此刻,他心头那根死亡的弦还绷得紧紧的! 刚才那把顶在眉心的枪,那个冰冷如毒蛇的眼神,还有“特务处”三个字带来的彻骨寒意,让他如同惊弓之鸟! 看到两个手下这副精虫上脑、不知死活的样子,秃头大汉一股邪火混合着巨大的恐惧猛地窜起! 他猛地抬手,“啪啪”两声,狠狠抽在两个跟班的后脑勺上,力气之大,打得两人一个趔趄。 “看你妈了个巴子!”秃头大汉压低声音怒吼,眼睛都红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珠子不想要了?!给老子滚!赶紧走!” 他粗暴地推搡着两个还没回过神、兀自有些恋恋不舍的跟班,几乎是拖着他们快步离开,甚至不敢再多看那漂亮女人一眼。 在他此刻极度敏感的神经里,这女人出现得太过突兀和扎眼,在这片混乱的区域,任何不寻常的人和事都可能和刚才那恐怖的经历联系起来。 他只想立刻、马上消失,离所有可能的是非远一点,再远一点。 梶原千春看着三人仓惶离去的背影,尤其是那秃头大汉过激的反应,好看的眉毛再次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随即恢复了平静。 拢了拢围巾,看了看远处若隐若现的公寓,继续朝着原本的方向走去。 高跟鞋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渐渐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教导与对立 寓所内,稻叶昌生刚将重新组装校验好的狙击步枪小心地收纳进特制的长条箱中,正拿着鹿皮最后擦拭着南部手枪的部件。 他眉头紧锁,显然还在为刚才被泼皮打扰以及即将到来的行动思虑。 就在这时,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与之前秃头大汉的粗鲁砸门截然不同。 稻叶昌生动作一顿,眼中瞬间闪过警惕和被打断的不悦。 他迅速将手枪部件归位,再次确认武器隐藏妥当,才走到门后,压抑着烦躁低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女声:“是我。” 稻叶昌生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梶原千春! 是她?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心头。 他极其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师姐,两人年纪相仿,她却总是一副冷静克制、洞察一切的模样,时常带着一种隐晦的优越感,仿佛比他更得老师信任,行事也更“正确”。 更重要的是,她此刻的出现,意味着松井老师将他的这个临时藏身点也告诉了她。 稻叶昌生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快,打开了门。 梶原千春站在门外,依旧穿着那身精致的羊绒大衣,围巾松垮地搭着,神情平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稻叶昌生明显带着残余怒意的脸,以及他身后略显凌乱的房间。 “你来做什么?”稻叶昌生语气生硬,丝毫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身体堵在门口,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 梶原千春对他的态度似乎习以为常,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老师不太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你的准备情况。” 她顿了顿,补充道,“毕竟,这次的‘热闹’不比寻常。” “不放心?”稻叶昌生嗤笑一声,反感更甚,“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老师觉得我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是派你来‘指导’我?” 他特意加重了“指导”二字,满是讥讽。 明明都是同龄人,她却总像长辈师长一般,带着审视的目光,这让他极度不爽。 梶原千春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她的目光越过稻叶的肩膀,快速而仔细地扫视着屋内。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她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她没有回答稻叶的问题,反而微微侧头,像是在分析什么,然后语气肯定地说:“刚才有人来过这里。” 稻叶昌生一怔,心里的恼火瞬间被 一丝惊诧取代。 她怎么看出来的? 他下意识地皱眉:“你胡说什么?” “门口的脚印,不止一个人的,新鲜,带着泥水,不是你的鞋码和款式。”她声音平静,如同陈述事实,“还有,你的床单。” 她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处不自然的褶皱,“以你整理物品的习惯,不会留下这种明显的凌乱。只能说明,刚才有突发情况,你有东西需要紧急藏到床下,动作仓促,之后也没来得及完全整理好。” 她分析得条理清晰,证据确凿,仿佛亲眼所见。 稻叶昌生一时语塞,脸色阴沉下来。 这女人的观察力和推断能力,确实精准得令人讨厌。 他抿紧嘴唇,没有承认,但沉默本身已经是一种答案。 门口地面尚未完全干涸的、带着泥渍的陌生脚印……床单一角被匆忙塞回床下,但还露出一小截褶皱的边角,显然是在仓促间整理,未能完全恢复平整。 他讨厌这种被看穿的感觉,尤其对方还是梶原千春。 稻叶昌生阴沉着脸,侧身让开了门缝。 梶原千春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地走了进去,目光依旧不着痕迹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坐吧。”稻叶生硬地指了指屋里唯一一把椅子,自己则走到桌边,拿起冷水瓶倒了一杯水,重重地放在梶原面前的桌上,水花溅出少许。 他自己则靠在对面的床沿,双臂抱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梶原千春并未在意他的失礼,轻声道了句“谢谢”,却没有去碰那杯水。 她抬起眼,看着依旧一脸不爽的稻叶,忽然开口,声音平稳无波:“我不止知道有人来过,我甚至大概知道,来的是三个人。一个秃顶、身材粗壮、面目凶狠的中年男子,穿着不合身的棉袄。另外两个是他的跟班,年纪轻些,同样膀大腰圆,但神色慌乱,缺乏主见。” 稻叶昌生正准备反唇相讥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震惊。 随即这股震惊迅速转化为被窥视的愤怒,猛地站直身体,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梶原!你早就到了?!你一直在外面跟踪我?!” 他感觉自己像只被剥光了皮毛放在显微镜下的动物,这种毫无隐私、一切都被洞察的感觉让他暴怒异常。 “跟踪你?”梶原千春轻轻摇头,否定了他的指控,语气依旧平淡,“我没有那个兴趣,也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 只 是在来这里的路上,恰好在一个巷口遇到了三个仓惶逃跑的男人。 他们的样子很特别,尤其是那种刚从极大恐惧中挣脱出来的魂不守舍,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顿了顿,继续冷静地分析:“他们逃跑的方向,恰恰是朝着你这片公寓来的反方向。 结合他们的状态——像是被什么极端可怕的事物追赶或惊吓过,以及你门口新鲜的、符合他们体型的纷乱脚印,和你屋内仓促整理的痕迹,推断出他们刚刚从你这里离开,并不是什么难事。” 稻叶昌生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逻辑严密,几乎无懈可击。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怒火,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她的推断。 梶原千春看着他,继续说了下去,这次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细微的、近乎赞赏的探究意味:“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们虽然极度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侥幸逃生’的后怕,而不是‘计划失败’的懊恼。 更没有丝毫想要回头报复或者声张的迹象。这很不寻常。 通常这种地痞吃了亏,哪怕暂时退缩,眼神里也会藏着怨恨和算计。但他们没有。”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所以,我推测,你不仅仅是用枪简单吓退了他们。你一定用了某种非常特殊且高效的‘恐吓’方式,彻底击垮了他们的心理,让他们绝对不敢再靠近这里,甚至不敢对任何人提起今天在这里遭遇过什么。这种方法……很高明。” 听到“很高明”三个字从一向冷静挑剔的梶原千春嘴里说出来,稻叶昌生心头的怒火奇异地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 被看穿的不快依然存在,但一种炫耀和证明自己能力的冲动占了上风。 他哼了一声,语气虽然还硬,但敌意减少了许多,带着点炫耀的口吻:“哼,算你还有点眼力。不过是三条没眼力的本地臭虫,想用老掉牙的敲诈伎俩来摸我的底。” 他简要将秃头大汉如何借口丢钱、蛮横要搜查,自己如何应对,最后如何用枪和“特务处”的名头反制的过程,挑选重点说了一遍。 刻意省略了自己最初片刻的权衡以及床下藏枪的细节,突出自己的果断和狠辣。 “……对付这种蛆虫,要么不动,要动就必须一次性打断他们的脊梁骨,让他们想到你就发抖,听到相关的名号就屁滚尿流。”稻叶昌生总结道,下巴微微抬起。 梶原千安静静地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中那丝探 究变成了某种程度的认可。 她轻轻点了点头:“利用他们对特务机构天然的恐惧,冒充其身份进行震慑,既能瞬间瓦解他们的意志,彻底杜绝后续麻烦,又能完美隐藏自身。确实是非常有效且干净利落的处理方式。做得很好,稻叶君。” 这句直接的、来自梶原千春的称赞,让稻叶昌生心里那点得意又膨胀了几分,虽然脸上还竭力维持着不在乎的样子。 他绝不相信老师派她过来,仅仅是为了“看看”和称赞他处理地痞的手段。 他盯着梶原,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更深层的意图。 “老师让你过来,就只是为了看看?”稻叶昌生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身体重新靠回床沿,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姿态,“没有带来什么新的指示?关于……方如今,或者火车站那边的新情况?” 梶原千春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老师和我目前掌握的,只是获悉了临城站内斗的确切情报,确认有人要对方如今下手。至于具体如何利用这个机会,老师并未明确指示。他相信我们能够审时度势,做出最有利于的判断。”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过来,主要是确认你的准备情况,以及……确保我们之间的信息通畅。” “就这么简单?”稻叶昌生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弧度,显然不信。 他总觉得梶原千春和老师之间有着更深的默契和更多的信息传递,而自己则被排除在外,这让他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梯原千春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对她而言,传达核心信息即可,稻叶信或不信,并不影响她的任务。 她巧妙地转换了话题,目光再次扫过房间,最后落回稻叶身上,问道:“那么,你准备得如何了?” 稻叶昌生哼了一声,对于自己的专业能力,他向来极度自信。 “准备?”他抬手指了指靠在墙边的那只不起眼的长条箱,“伙计状态正好,随时可以‘发言’。” “目标的情报,老师提供的虽然不多,但结合我之前收集的信息,足够了。方如今的行事风格、可能的活动规律,我心里有数。” 他语气笃定,带着一种猎手锁定猎物后的兴奋,“从下榻的饭店到火车站的地形图我已经烂熟于心,几个最佳的观测点和射击阵位也初步选定,只等进一步确认现场环境和目标的具体动向。” 他看向梶原,眼神锐利而充满侵略性:“现在,只差东风了。只要那个杀手按照计划进行,我 就能找到最佳时机……”。 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要么趁乱一击必杀,要么在最关键的时刻“帮”某一方一把,让混乱升级。 顿了顿,稻叶昌生反将一军,带着点挑衅的语气问:“你呢?你的‘准备’又是什么?不会只是过来‘问问情况’吧?” 他刻意模仿了她刚才的语气,暗示她必然另有任务。 梶原千春对稻叶昌生带着挑衅的反问并未直接回应,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逻辑推演中。 她微微垂下眼睑,看着桌上那杯未曾动过的水,手指无意识地在杯沿轻轻划过: “稻叶君,眼下的南京,特别是围绕方如今的这场风波,就像一口烧沸的油锅。扔进去任何东西,都会炸开。而我们,首要做的,不是自己跳进去,而是看清锅里到底有哪些东西,各自想做什么。” 稻叶昌生感到一阵恶心,又是重复的说教。 她梶原千春抬起眼,目光清冽,开始逐一剖析: “其一,方如今本人及其临城带来的心腹。” “他们是风暴的核心,也是被狩猎的目标。” “动机很简单:活下去,返回临城。方如今此人,能力不俗,既然已知危险,必然做了周密防范。” “他会极度警惕,行动难以预测,身边的核心护卫会是难啃的骨头,被逼到绝境时,反击也会异常凶狠。” 稻叶昌生哼了一声,这些情况傻子都知道,还用你说? “其二,南京特务处行动科配合他的人。这些人动机复杂。” “可能是奉命行事,公事公办;也可能与方如今有私交,真心帮忙;更可能是在观望,见风使舵。” “他们的行动效率取决于上级的压力和自身风险的评估。是一股需要警惕但未必会出全力的力量。” “其三,南京特务处情报科的人。” 梶原千春语气微沉,“他们最可能扮演‘暗助’或‘作壁上观’的角色。动机或许是派系倾轧,或许是拿了胡德胜的好处,或许单纯乐见临城站内斗消耗。” 他们可能提供错误情报、拖延支援、甚至在关键时刻‘疏忽职守’,为杀手创造机会。这是方如今最需要提防的‘自己人’背后的刀子。”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稻叶计划的漏洞 “其四,临城站情报组组长胡德胜本人及其手下。” 她看向稻叶,眼神意味深长,“他们是刺杀的直接推动者和协助者。动机是清除异己,稳固权力。” “他们会不遗余力地为杀手提供情报、扫清障碍、创造时机。” “但正因如此,他们也最容易暴露,行动会留下痕迹。是我们观察内斗真相的最佳窗口,也是可以利用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其五,杀手。”梶原千春顿了顿,“职业杀手,拿钱办事。动机纯粹,只为完成任务。这些人能力极高,手段狠辣,是执行刺杀最锋利的刀。” “但他也只关心自己的目标和报酬,不会顾及全局。他的行动既可能成功清除目标,也可能因为过于凌厉而打乱所有布局,甚至……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是一把双刃剑。” “其六,你,稻叶君。”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稻叶昌生脸上,带着一丝审视,“你的动机……是完成任务,证明自己,或许还有享受猎杀强敌的快感。” 她毫不避讳地点出他的心思,“你的行动……应该是伺机而动,或者推动刺杀完成,或者让混乱最大化。但你必须记住,你的身份绝不能暴露。你的行动,必须看起来像是他们内斗的自然结果,或者……是某个意外。” “其七,其他不可预知的势力,有我们尚未察觉的第三方,比如红党,或者其他情报机构,在暗中观察,试图从中渔利。”梶原千春最后说道,语气略显凝重,“他们能制造意外的变数。这些因素无法预测,却可能彻底改变局面。” 她分析完毕,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虽然稻叶昌生不喜欢她,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剖析很到位,将每一个人都物化成了棋盘上带有不同属性和动机的棋子。 “所以,”梶原千春总结道,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猎杀。这是一场需要在刀尖上跳舞的混乱戏剧。” ”我们不仅要看清每一方,还要知道何时推动,何时观望,何时……甚至要阻止某一方过早获胜或失败。我们的目标,不是成为戏台上的主角,而是要做那个……最终能控制舞台灯光的人。” 这番话,既是对局势的判断,也隐约包含了老师的意图,更是对稻叶昌生那种准备“大干一场”的狂热心态的微妙告诫。 稻叶昌生听着梶原千春条分缕析地将各方势力剥开,虽然承认其分析精准,但内心深处那股被束缚、被说教的不耐烦愈发汹涌。 他是行动派,是利 刃,渴望的是酣畅淋漓的猎杀,而不是坐在幕后算计这些弯弯绕绕。 他猛地一挥手,打断了可能还在继续的宏观分析,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势力分析得再清楚又有什么用?” “梶原,你直接告诉我,老师,或者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具体做什么?难道就是在这里干等着,看他们唱大戏,然后找个机会‘推波助澜’?” 梶原千春对于他粗暴的打断似乎毫不在意,仿佛早就料到他的反应。 她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视着稻叶昌生焦躁的双眼,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你需要做的,不仅仅是推波助澜的看客。” 她停顿了一秒,让这句话的重量充分沉淀。 “你要成为杀手的影子。” “或者说,你要当好第二杀手。” 稻叶昌生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被一种混合着惊愕和被冒犯的情绪取代。 “第二杀手?影子?”他重复着这两个词,“你要我给那个杀手当替补?!在他失手之后去擦屁股?!” 虽然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但话这么说出来,对他而言,简直是侮辱。 帝国特高课的精英,竟然要为一个杀手做备份? “既然如此,我纠正一下。不是替补,是保险,也是最致命的后手。”梶原千春冷静地纠正他,语气没有丝毫动摇,“老师的判断是,他们策划的这次刺杀,变数极大。” “方如今并非庸才,必有防备。” “而那个杀手,虽然专业,但他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按照别人提供的情报行动,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不可控的势力搅在其中。” “一旦杀手失手,或者行动偏离预期,导致局面陷入混乱甚至失控,那就是你的机会。” “在所有目光都被第一刺杀吸引,所有力量都在应对第一次冲击而露出破绽的瞬间……” 她做了一个极其轻微却无比凌厉的手势,仿佛无形中扣动了扳机。 “……由你,来完成致命一击。当然,还需要清除可能给我们带来麻烦的人,确保没有任何活口或线索能牵扯到我们。这才是‘影子’的真正含义。” “这远比单纯地第一个冲上去开枪,更重要,也更考验耐心、判断和一击必杀的能力。” “老师认为,这 个角色,需要最顶尖的猎手才能胜任。现在,你明白你需要做什么了吗,稻叶君?” 她将“第二杀手”的角色从一种屈辱的备份,提升到了一个掌控全局、负责收割的更高层次,既赋予了任务重要性,又微妙地迎合了稻叶昌生渴望被认可为“最顶尖”的心理。 梶原千春的做法果然见效。 她太了解这个心高气傲的师弟了。 稻叶昌生脸上的不忿和焦躁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挑战所激发的专注和冷冽。 梶原千春确实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深处既渴望承认又追求极致效率的心理。 “自然知道!”稻叶昌生说,他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在积了点灰尘的桌面上划过,仿佛在勾勒地图。 “最好的狙击点…”他嗤笑一声,“那个杀手能被胡德胜选中,必然有其过人之处。饭店、途中以及火车站周边制高点就那么几个,视野、射界、退路最优越的那个,他一定会选,甚至可能已经提前占据了。”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所以,我不能选最好的那个。不是争不过,而是不能争。影子,就要藏在光找不到的地方,但又必须能看清光下的一切。”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享受这种“隐藏优势”的快感。 “那你准备选择在哪个区域动手?”梶原千春追问,她知道稻叶的长处就在于这种精细到极致的地形利用和战术规划。 提到具体战术,稻叶昌生立刻变得滔滔不绝。 “饭店门口?”他首先否决,“最愚蠢的选择!人多眼杂,警卫下意识就会重点关注制高点,而且目标出现时间短,停留不确定,一旦第一击不中,根本没有补射机会。撤退更是噩梦,会被立刻合围。那是刺客新手或者自杀式袭击者才会选的地方。” “途中?”他继续分析,手指在虚空中点着,“从饭店到火车站,路线虽然大致固定,但变数太多。” “汽车、黄包车、步行?走哪条路?速度如何?沿途建筑复杂,遮挡物无数,适合伏击,但不适合狙击。” “除非有绝对可靠的内线实时通报目标精确位置和载具情况,再加上有目标下车这样的好机会,否则成功率一半都不到。” “而且,一旦途中遇袭,目标受惊,会立刻改变路线或加强戒备,我们去火车站就成了笑话。” 他摇摇头,显然也排除了这个选项。 “所以,最终,还是在火车站!”他斩钉截铁地说 道,眼中精光四射,“那里是终点,也是他们潜意识里认为即将安全的地方,警惕性会降到最低。” “人流巨大,便于隐藏和制造混乱。更重要的是,空间相对开阔,虽然有遮挡,但视野和射界比途中好把握得多!” 他详细展开:“火车站范围很大,并非只有月台。站前广场、候车大厅、甚至是对面或侧面的建筑,都可以利用。” “杀手大概率会选择月台附近某栋建筑的顶层,或者车站本身的钟楼、水塔这类传统制高点,力求一击必中,然后利用提前准备好的路线迅速消失。” “而我……”稻叶昌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不会和他抢。我会选择稍远一点,但视角更刁钻的位置。” “比如,车站西侧那片正在维修的货仓顶棚,或者南面那家生意冷清的旅馆,某个朝向车站的、并不起眼的房间窗口。” “这些地方视野或许没有最佳点位那么开阔,需要更精确的计算和耐心,但它们更隐蔽,更不容易被预料到,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冷静:“……这些位置的射界,往往能覆盖到最佳狙击点可能存在的盲区,或者……能观察到杀手。” “一旦他失手,方如今惊慌躲藏的位置,很可能就在我的射界之内。” 他看向梶原千春,眼神锐利得像磨好的刀锋:“我不需要最好的视野,我需要的是最出其不意的角度和最致命的耐心。我要的是在所有人,包括杀手和方如今,都以为风波暂时过去的那一刻……完成收割。” 他的分析详尽,将火车站变成了一个立体而残酷的狩猎场,每一个可能的点位都经过了权衡。 梶原千春冷静地听完了稻叶昌生堪称精妙的点位分析和自信满满的结论。 稻叶昌生作为顶级狙击手的专业素养和近乎变态的算计能力,确实令人钦佩。 房间里只剩下稻叶昌生略带回音的话语声。 然而,她脸上没有丝毫赞赏之色,反而微微蹙起了眉头。 就在稻叶昌生以为她已经无话可说,准备结束这次会谈时,她忽然开口: “你的分析很精彩,考虑到了杀手的选择,考虑到了地形,考虑到了后手。”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但是,稻叶君,你忽略了一个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问题——” 稻叶昌生脸上的自信微微一僵,眉头皱起:“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说万一……”梶原千春一字一 句,清晰地说道,“杀手根本不像你预判的那样追求‘最佳’狙击点,甚至不像任何传统狙击手那样思考呢?如果他反其道而行之,选择在你认为‘最愚蠢’的饭店门口,就直接动手呢?” “什么?”稻叶昌生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几乎失笑出声,“不可能!这绝无可能!饭店门口?那根本不是狙击,是自杀!是毫无专业素养的莽夫行为!稍微有点经验的杀手都不会……”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稻叶君!”梶原千春打断了他,声音陡然加重,“尤其当杀手并非孤身一人,而是有人暗中全力协助的时候!” “他们可以提供掩护制造混乱,可以安排车辆接应,甚至可以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大部分警卫的注意力!” “如果杀手追求的不是绝对安全距离下的完美狙杀,而是追求极致的突然性,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呢?” 她向前微微倾身,目光如同冰锥,牢牢钉住稻叶昌生:“一旦杀手在饭店门口就动手,无论成功与否,整个局势都会瞬间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成功,方如今毙命,警方和特务处会立刻封锁周边所有街区,进行地毯式搜查,你等在远处的狙击点还有什么意义?” “失败,方如今受惊,会立刻改变所有行程和路线,你针对火车站设计的所有精妙计划——观察、等待、作为‘影子’致命一击——所有这些,都将立刻化为泡影!” “你的所有准备,”她最后冰冷地宣判,“都将因为对手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在你预料之外的行动,而彻底泡汤。你甚至连进入战场的机会都不会有。” 稻叶昌生张着嘴,脸上的自信和倨傲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和后知后觉的冷汗。 他发现自己完全沉浸在了“高手过招”的思维定式里,却忽略了最基本也是最可怕的变量—— 对手,可能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梶原千春的假设,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他。 喜欢长夜谍影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铁罗汉进城 梶原千春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被走廊的寂静吞没。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却将一种冰冷的警醒深深钉入了稻叶昌生的脑海。 他站在原地,犹如泥塑木胎一动不动。 脸上先前被梶原话语刺破的错愕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汗,逐渐转化为一种极度难堪的羞恼。 随即又迅速被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所取代。 羞恼是针对自己的—— 他竟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陷入了自以为是的专业傲慢之中,忽略了最基本的不确定性。 这对于一个专业特工而言,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专注,则是针对即将到来的行动的修正。 “饭店门口……反其道而行……” 他低声重复着梶原的话,猛地转身,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那只装着狙击步枪的长条箱拖了出来,但他并没有打开它,而是将其推到一边。 现在,他需要的是地图,是情报,是重新构建的思维模型。 迅速从床底拖出一个不起眼的皮箱,打开,里面是各种南京地图、城区详图,以及一些他自己绘制的草图和笔记。 之前对方如今下榻的饭店及周边区域确实做过研究,但正如梶原千春所指出的,他的重心几乎完全放在了火车站,对饭店区域只是一种“惯例式”的扫视,认为那里只是起点,而非猎场。 此刻,他必须推倒重来。 将那张标注着饭店及周边街道的详图在桌上铺开,压平。 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一寸寸地扫过图纸上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每一个可能的拐角和人流汇集点。 “如果是我…如果我要在饭店门口动手……” 他喃喃自语,强迫自己跳出狙击手的思维牢笼,代入一个可能更疯狂、更追求突然性的杀手的视角。 他的手指点向饭店正门:“这里,绝对的火力焦点,警卫第一时间反应的方向……但也是目标必然出现的地方。” 他的手指移向斜对面的咖啡馆二楼窗口:“这里,传统狙击点,但太明显。” 又移向街角的报亭:“这里,近距离刺杀,但无法确保一击必杀,且撤退困难。” 他的思维高速运转,考虑着各种可能性: 利用早高峰的人流掩护接近? 使用伪装成黄包车夫的枪手? 在路边停靠的车辆中埋伏? 甚至……使用爆炸物制造混乱后再补枪? 每一种可能,都意味着他作为“影子”的存在方式和位置必须随之调整。 不能再只盯着远处的高点,必须将猎场拉近,覆盖到饭店周边半径数百米的每一个致命角落。 他抓起铅笔,开始在地图上疯狂地标注起来。 可能的伏击点、观察点、撤退路线、交通节点、警力巡逻大概范围…… 之前被忽视的细节此刻变得无比重要: 路边梧桐树的遮挡范围、清晨阳光投射的角度可能造成的视野光斑、附近小巷的连通情况、甚至垃圾车每天清运的时间…… 工作量巨大,时间紧迫。 一股混合着懊恼和被激起的强烈好胜心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梶原千春的提醒像一记响亮的耳光,但也彻底点燃了他的斗志。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计划因为这种“低级的”疏忽而失败。 他要将饭店区域也变成他精心编织的死亡蛛网的一部分,无论杀手选择在哪里、以何种方式发动第一击,他都必须在阴影中,准备好发出那致命的一咬。 灯光下,稻叶昌生的侧影投在墙上,显得专注而冰冷,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他偶尔停下思考时,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轻微声响。 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计划,正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悄然重塑。 …… 南京城熙攘的街头,两个身影显得格外扎眼,却又努力想融入这片繁华。 为首的正是铁罗汉,一身簇新的藏青色西装像是借来的,紧绷绷地裹在他那惯于在山林间腾挪跳跃的壮硕身躯上。 领带勒得他脖子发红,活像套了条上吊绳,锃亮的皮鞋夹得脚生疼,每一步都走得别别扭扭,仿佛脚下不是平整的马路,而是崴脚的山路。 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此刻非但不是凶悍的象征,反倒在那身不合时宜的行头衬托下,透着一股子滑稽的窘迫。 他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满大街的人都在盯着他看,看穿他这身“人皮”底下是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头子。 跟在他身旁的笑面虎则稍好一些,同样穿着西装,虽然料子普通,但尺寸还算合身。 他脸上习惯性地挂着几分圆滑的笑意,眼神却像耗子一样滴溜溜地扫视着周围,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他手里拎着一只看起来沉甸甸的皮箱。 “老二,我就说这身皮穿着遭罪,”铁 罗汉压低嗓子,粗声抱怨,忍不住又扯了扯箍得他喘不过气的领口,“还不如我那粗布褂子舒坦。咱们现在就找个大车店落脚吧,宽敞,自在,还能探听些市井消息。” 笑面虎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压得更低,带着劝诫:“大哥,忍忍。大车店是自在,可也招眼。警察局那帮黑皮狗,三天两头查的就是那种地方。咱这趟是来办大事的,得稳妥。越是高档地方,那些臭巡警越不敢随便来查,都觉得住这儿的不是有钱就是有势,惹不起。这叫…灯下黑!” 铁罗汉拧着眉头,他虽然莽,但不是傻子,觉得笑面虎说得在理。 铁罗汉决意前往南京寻王德发报仇,其动机根植于一系列事件引发的愤恨与生存危机。 虽承认其手下老三九江龙拦路抢劫王德发的物资在先,此举本属土匪营生。 但在他看来,江湖事江湖了。 九江龙已然伏诛,且他们已赔付了三百块大洋和二十两金子,这在他看来已是了结了这段梁子。 然而,王德发并未罢手,反而动用军队意图剿灭他的山寨,此举在铁罗汉看来是赶尽杀绝,违背了道上的规矩。 幸得他们撤离及时,方才免于覆灭之灾。 此次剿杀导致铁罗汉经营多年的山寨据点丧失,更严重的是,山寨已被官方军队盯上,使得他短期内几乎不可能再寻觅新的山头重拉起队伍。 这等同于彻底断送了铁罗汉作为土匪的生计和立足之本,断绝了他的财路与生存空间。 愤懑之下,铁罗汉与二当家笑面虎商议复仇计划。 笑面虎初始坚决反对,深知王德发身为特务处成员,权势熏天,与他们这等山野土匪实力悬殊,与之正面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铁罗汉复仇心切,认为此事可做得隐秘,计划暗杀。 他推断王德发平素结怨甚多,仇家不在少数,届时将其杀死,特务处也难以查明真凶,大可嫁祸于他人。 最终,笑面虎被说服,二人遂前往南京,意图了结此仇。 报仇雪恨是头等大事,不能因小失大。 铁罗汉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硬着头皮继续往那门脸气派得吓人的“金陵饭店”走。 一迈进那旋转玻璃门,铁罗汉差点被晃瞎了眼。 脚下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儿的大理石地面,头顶上挂着的、亮晶晶层层叠叠叫他叫不出名的玻璃珠子灯(水晶吊灯)。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 儿,跟他山寨里弥漫的土腥味和烟叶子味简直是两个世界。 几个穿着笔挺制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侍者站在那儿,眼神扫过他们,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 走到前台,听着穿着掐腰小西装的女接待员用软绵绵的官话报出房价时,铁罗汉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腮帮子上的肌肉一跳。 “多少?!”他嗓门没压住,瓮声瓮气,“一晚上要……要这么多大洋?!这他娘的跟抢钱有啥区别?!” 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习惯别着枪,此刻却空荡荡,只有紧绷的西装布料。 笑面虎赶紧在身后悄悄捅了他一下,脸上堆起更浓的笑,上前一步打圆场:“呵呵,小姐勿怪,我家老板走南闯北惯了,性子直。就按您说的,开一间套房。” 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麻利地数出大洋推过去,显得颇为豪气,心里却在滴血,这够山寨兄弟们好吃好喝好些天了。 女接待员职业化地微笑着,熟练地办理手续,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微妙地转了一圈。 拿了钥匙,跟着一个同样穿着挺括制服、面无表情的服务生往电梯走。 那铁门一开,服务生做个“请”的手势,铁罗汉看着这个小小的、亮堂的“铁箱子”,心里直犯嘀咕。 硬着头皮走进去,门一关,机器嗡嗡一响,猛地就往上升! “哎呦!”铁罗汉只觉得脚下一空,好像踩在了棉花上,头晕目眩,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常年走山路如履平地的下盘功夫,在这飞速上升的“铁箱子”里彻底失了效。 他慌忙一把抓住旁边笑面虎的胳膊,抓得死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脸色都有些发白,强忍着才没叫出声。 那服务生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脸上肌肉细微地抽动了一下,迅速垂下眼皮,掩饰住那一丝几乎要漏出来的鄙夷。 心里暗道:又是两个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的土豹子暴发户,头回坐电梯,吓成这熊样。 但他受过严格训练,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保持了沉默和表面的恭敬,只是站得更加笔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电梯终于停下,门开了。 铁罗汉几乎是踉跄着被笑面虎扶出来的,脚踩在走廊厚实的地毯上,还觉得有点飘。 他甩开笑面虎的手,脸上有点挂不住,瓮声瓮气地骂了句:“这劳什子‘天梯’,真他娘的邪门!” 笑面虎赶紧打眼色,示意他隔墙有耳。 铁罗汉这才悻悻闭了嘴,跟着服务生往房间走,心里却更加烦躁。 这城里的鬼东西,没一样让他舒服的。 他只想快点找到那个该死的王德发,一枪崩了他,然后赶紧离开这个让人浑身不得劲的鬼地方。 房间里,笑面虎脸上堆着殷勤的笑,拿起桌上的热水壶,晃了晃,听见里头有水声,便先放下。 目光在房间的茶盘上扫过,挑了个看起来两个最干净的白瓷杯,用热水仔仔细细烫了一遍,这才沏上两杯淡得几乎没颜色的茶。 “大哥,先润润嗓子,一路辛苦。” 他双手将一杯茶捧到铁罗汉面前。 铁罗汉正嫌口干,也不客气,接过来,看都没看,仰头“咕咚咚”几声,大半杯滚烫的茶水就下了肚,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他咂咂嘴,把剩下的底儿泼在地毯上,空杯子随手撂在床头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这金陵太大了,老子转得头都晕了,真他娘的不爽利!” “是是是,跟咱们山上没法比。”笑面虎连连点头,把自己那杯没动的茶也放在一边,切入正题,“大哥,王德发那老狐狸滑不溜手,在南京这地界藏得深。我之前来过几趟,但在他看来是个生面孔,出去也方便点儿。你看,是不是我先出去扫听扫听风声?摸摸他常晃荡的几个窝点。” 铁罗汉抹了一把络腮胡上的水汽,粗重的眉毛拧在一起,盯着窗户外头灰蒙蒙的天,沉吟了片刻。 这地方他确实人生地不熟,笑面虎心思活络,这话在理。 他鼻腔里重重哼出一股气,“行,你去。招子放亮点,别他妈没摸到狐狸反而惹一身骚。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我!” “哎!放心吧大哥!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笑面虎脸上笑纹更深,应得干脆利落。 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大哥您好好歇歇,我尽快回来。” 门“咔哒”一声轻响合上,房间里顿时只剩下铁罗汉一个人。 刚才那股子燥劲被茶水压下去一点,铁罗汉开始在房间里转悠。 这地方太贵了,花钱花得肉疼。 他几步走到大床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按了按床垫,软得厉害,一按一个坑。 他索性一屁股坐下去,整个身子猛地陷进柔软的包裹里,弹了几下才稳当。 “跟娘们儿似的,没点筋骨!” 他嘟囔一句,不 过确实比硬板床舒服,颠簸一路的腰背陷在里面,酸胀感缓解了不少。 他又瞄上墙角那张大沙发,看着挺厚实。 走过去,转身重重把自己摔进去——果然,整个沙发座垫瞬间塌陷下去,靠背和扶手仿佛活过来一样从两边包裹上来,他人高马大,几乎半个身子都陷在了里面,腿还得别扭地伸在外头。 这感觉新鲜又别扭,他像被什么软体动物吞吃了,挣动了两下才适应。 坐了一会儿,尿意上来。 铁罗汉骂了句娘,从柔软的“陷阱”里费力地拔出身子,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进卫生间。 里头地方不大,灯光惨白,照得瓷砖反光。 他解决完,放水冲了马桶,转身时膀子不经意地猛地蹭到了墙壁上那个黄铜淋浴开关。 “哗——!” 顶上的花洒和旁边的龙头猝不及防地同时喷出水来,水量极大,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 冰凉的水瞬间打透了他的汗衫和裤子,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我日你娘个脚!什么破玩意儿!”铁罗汉被激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往后躲,脚下拖鞋打滑,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狼狈地挥舞着手臂,好不容易才摸到那该死的开关,使劲掰了回去。 水是停了,他也成了落汤鸡,滴滴答答地站在卫生间狭小的空间里,脚下迅速积起一滩水。 “妈的!城里的这东西什么玩意儿?真他妈晦气!”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心头火起。 对着那无辜的淋浴又是一串夹带着浓重口音的污言秽语。 喜欢长夜谍影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灯下黑 特务处处座办公室里的空气凝滞如胶,带着旧文件、皮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雪茄烟叶混合的沉闷气味。 厚重的绒布窗帘拉着一半,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一道狭长而刺眼的光带,斜斜地打在深红色的地毯上,照亮了其间无数纷飞的尘埃。 电话铃声骤响,尖锐地刺破了这片沉寂。 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处座,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伸出保养得宜、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沉稳地拿起听筒。 “讲。” 听筒里传来急促而恭敬的声音。 处座只是听着,脸上如同戴着一副打磨光滑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泄露。 唯独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目光落在对面墙壁那幅巨大的“忠勇为爱国之本”的横幅上,眼神却冷得像是结了冰。 几分钟后,他无声地放下了听筒,听筒底座与话机接触,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咔哒”一声。 他没有立刻说话,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了两下,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随后,他再次拿起电话,接通了内线。 “让赵伯钧立刻来见我。” 不过片刻,门外传来略显急促却又刻意压制的脚步声。 敲门声响起。 “进来。” 行动科科长赵伯钧推门而入,他身材高大,穿着熨烫平整的中山装,但此刻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难以掩饰的焦灼,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挺直背脊:“处座,您找我?” 处座没有叫他坐,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只是用一根手指,将桌面上那份刚从机要室调来的薄薄卷宗,向前推了半寸。 “青岛方面,十分钟前来的电话。”处座的声音平板的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简报,“你那位得力干将,王韦忠,四十八小时前,从他们的‘保护性’监视居住点里,消失了。” 赵伯钧的呼吸猛地一窒,脸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下意识地想去拿那份卷宗,手指动了动,又强制自己停住。 处座终于抬起眼,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直直钉在赵伯钧脸上:“看守他的人,两个被打晕在厕所隔间,手段利落,没见血。他住处所有个人物品原封未动,只在枕头底下,找到了这个——” 他顿了顿,从卷宗下抽出一张便条纸,上面只有用铅笔潦草写下的一行字,隔着距离,赵伯钧看不清内容,但能看清处座眼中骤然凝聚的风暴。 “——‘清白难证,唯求自保,勿念。’”处座一字一顿地念出来,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坚硬的地面上,“赵科长,这就是你当初力保,说他绝对忠诚、绝无问题的心腹爱将?这就是他给你的交代?” 赵伯钧的脸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过。 他喉结上下滚动,额头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猛地挺直身体,声音干涩发紧:“处座!这是我的严重失察!我误信于人,用人不明,驭下无方!我没想到他王韦忠竟敢……竟会做出如此背叛党国、背叛处座信任之事!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我……” 处座一抬手,精准而冷淡地截断了他的检讨和请罪。 那双眼睛里的寒意更甚。 “现在不是做检讨、领处分的时候!”处座的声调陡然拔高了一度,“这些车轱辘话,等事情了结了,有你说的机会!现在,我要的是人!”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住赵伯钧:“青岛方面判断,他弄了辆车,极大可能已经不在山东地界。 南下的所有通道,车站、码头,都已经发了协查通报,但目前还没有有价值的反馈。 此人是你从临城要过来的,他的能耐,你比我清楚!” 处座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桌面上:“他能去哪里?上海?苏州?扬州?临城?这些地方都有他过去活动的关系网。甚至——”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森寒,“甚至南京!他就没有可能潜回南京吗?灯下黑的道理,你不懂吗?!” 赵伯钧感到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一片冰凉。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处座明鉴!南京…确实也有可能。他在这里的时间虽然不长,对这里也很熟悉…” “不是可能!是必须考虑到!”处座厉声纠正他,“一旦让他走投无路,或者心存怨望,转而去找特高课的人……赵伯钧,你想过那会是什么后果吗? 他对特务处的运作模式、人员构成、秘密据点、安插的内线,甚至某些只有你这个级别才知道的机密,了如指掌! 他要是开了口,对我们将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个责任,你背得起吗?!我背得起吗?!”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赵伯钧的心口。 他脸色发白,连连点头:“是!是!处座,我明白!我立刻亲自去办!就是把江南几市翻个底朝天,也一定在他接触日本人之前,把他挖出来!” “不是挖出来,”处座缓缓直起身,目光重新变得深不见底,语气却斩钉截铁,“是清理掉。活的固然好,但必要时,可以就地处决。绝不能让他落在日本人手里,也绝不能让他开口。你,亲自带队。我不管你去上海还是苏州,或者就守在南京!我要看到结果,尽快!” “是!处座!我保证完成任务!”赵伯钧脚跟猛地一并,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不敢再有丝毫迟疑,敬了个礼,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处座依旧站在原地,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写着“清白难证,唯求自保”的纸条上。 半晌,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哼声。 拿起打火机,幽蓝的火苗窜起,舔舐着纸角,迅速将其化为一小撮蜷曲的黑灰,落在冰冷的烟灰缸里。 …… 特务处对面“悦宾楼”饭店,王韦忠拉上了房间厚重的绒布窗帘,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缝隙。 他站在阴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透过玻璃,精准地投向马路对面那戒备森严的大院——特务处本部。 夕阳的余晖给灰扑扑的院墙和楼宇涂上了一层残血般的暗红色。 院子里走动的人影变得稀疏,换岗的哨兵踏着单调的步伐。 他的视线越过主楼,投向侧后方那排熟悉的窗户。 其中一扇,就在一棵高大苍劲的老松树半掩之后,那后面,曾是他挥洒了无数心血的办公室。 此刻,那扇窗户和他离去的那个傍晚似乎并无二致,窗框漆色,玻璃反光的角度,甚至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植模糊的轮廓,都依稀可辨。 或许已经有新的主人入驻,或许依旧空置,积攒着灰尘,等待下一个被命运捉弄的人。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酸涩、愤怒、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诞,几乎让他窒息。 曾几何时,他是那间办公室的主人,是那些在院子里行色匆匆、心怀敬畏者中的一员。 他曾在那个位置上,为了心中信念,运筹帷幄,昼夜伏案,处理过无数案子,下达过诸多可能决定他人生死的指令。 那扇窗,曾是他窥探外界风云、亦是外界窥探他权威的象征。 而现在,他却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躲在对面大楼的窗帘后面,偷偷地、小心翼翼地回望着自己过去的阵地。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短短时 间内发生了如此彻底而残酷的颠倒。 那棵松树依旧苍翠,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切变迁,仿佛在嘲笑着人世间的忠诚与背叛、荣耀与毁灭,不过是它漫长年轮中微不足道的一瞬。 王韦忠深吸了一口带着房间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感慨无用,沉湎于过去更是致命。 他眯起眼睛,将对面大院的结构、岗哨位置、人员流动的规律,再次牢牢刻印在脑海里。 夜色,正缓缓吞噬最后的光线,也为他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这家名为“悦宾楼”的饭店,之所以能成为灯下黑的最佳选择,恰恰源于其与特务处近在咫尺的距离和过于显眼的位置。 在特务处上下看来,对面这家生意兴隆、人来人往的饭店,绝非潜藏的理想地点,任何企图不轨之人都会竭力远离而非靠近。 他们的监视重点永远朝向外部和更远的、易于藏身的暗处,对眼皮底下这栋灯火通明、喧嚣嘈杂的公共场所,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盲区。 加之饭店背景单纯,老板是几代经营的老实商人,伙计也多是熟人,从未出过纰漏,例行检查往往流于形式。 这种思维定式和惯性疏忽,为王韦忠提供了最意想不到却也最安全的庇护所。 他并没有打开电灯,而是点燃了一盏停电时才会派上用场的小煤油灯。 豆大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王韦忠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他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凳上,腰背挺得笔直,如同焊在地上。 腿上铺着一块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粗布。 布上,他那支熟悉的勃朗宁手枪被完全分解,零件依序排列,像一副等待拼凑的金属骨骸,泛着冷硬、幽微的光。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粗粝的手指捏着一小截软木,蘸了少许枪油,先是在掌心细细研磨开,让体温稍稍融化那粘稠的液体,然后才探向每一个零件。 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触摸情人肌肤的专注与力度,抚过击锤的凹槽、套筒的导棱、复进簧的每一圈螺旋。 油渍在他指尖晕开,留下深色的印记。 每擦净一个部件,他都会将其举到灯焰旁,微微转动,眯起眼检视。 跳动的光线下,金属表面流动着晦暗的油彩,所有尖锐的线条都被柔化,吞噬了所有可能暴露行迹的反光点。 只有枪管内部,他用了通条缠着软布,来回拉动时,发出极 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浓烈的枪油味弥漫开来,混合着旧木和尘土的陈腐气息,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 最后,所有部件在他手中精准地回归原位,严丝合缝,发出一连串短促、清脆而决绝的金属撞击声——咔,嗒。 拇指按下卡榫,卸下弹匣,七颗黄澄澄的子弹压得满满的,弹头森然。 他将弹匣重重拍回握把,手掌顺势向后一拉,套筒流畅滑退复位,“咔嚓”一声,将第一颗子弹顶入枪膛。 没有试瞄,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手枪握在掌心。 将恢复完整的手枪握在掌心,五指收拢,那尺寸正好被手掌包裹,严丝合缝。 重量恰到好处,多一分则笨,少一分则飘。 冰冷的金属体贴地吸附在皮肤上,很快被体温焐热,仿佛成了手臂末端一块绝对忠诚、如指臂使的骨头。 他放下勃朗宁,又看向旁边的两把镜面匣子。 铁罗汉给的家伙,确实是好货色。 两把镜面匣子枪身镜面般光滑,几乎能映出跳动的灯焰,木质枪托上的纹路清晰油润,机件咬合严密。 他伸手拿起一把,分量压手,沉甸甸。 这玩意儿火力猛,架势足,拎出去,能吓破不少胆小鬼的魂。 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手腕一翻,试着做个快速出枪的动作,那长枪管和宽大的枪身立刻显得笨拙,衣角都被带得刮擦出声响。 太大了,太招摇了。 别在腰后鼓鼓囊囊一团,揣怀里更是凸起明显,走在街上,很容易被人发现。 所以,这玩意儿只适合横冲直撞,不适合潜行藏踪。 好在是明天早晨用,而且还不只是一方势力。 如此,二十发的弹夹容量和猛烈的火力,在那种场合下,就不是缺点,而是能决定生死的依仗了。 王韦忠将擦拭一新的勃朗宁插入腋下的快拔枪套。 那两把沉甸甸的镜面匣子也被他用布分别裹好,一左一右塞进一个半旧的行李袋底层,上面随意扔了几件旧衣服遮掩。 他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那个掉漆的木衣柜前,打开门。 里面挂着几套截然不同风格的行头。 他的目光掠过一套略显扎眼的绸缎长衫,最终停留在一套半新不旧、颜色灰扑扑的中山装和一项深色旧呢帽上。 他利落地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那套中山 装。 布料粗糙,但版型挺括,能有效地遮掩腋下的枪械和身体的线条。 让这身衣服看起来就像无数个坐办公室的小职员一样普通乏味。 接着,拿起床头一方毛巾,浸了点冷水,用力擦了把脸。 最后,戴上那顶呢帽,帽檐刻意压得很低。 提起那行李袋,沉甸甸的,有些坠手。 走到门后,停住,屏息凝神,侧耳倾听了片刻门外走廊的动静。 只有一片寂静。 拧动门把手,侧身闪了出去,身影迅速融入了门外昏暗的走廊光影之中。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阴差阳错 时针悄然滑向午夜,街道上行人渐稀,唯有偶尔传来的的犬吠。 笑面虎快到半夜才回来,彼时铁罗汉坐在沙发上快睡着了。 “老二,什么情况?”铁罗汉看到兄弟登时站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焦虑。 笑面虎摆摆手,拎起茶壶仰头便是几大口凉茶下肚,抹了抹嘴,这才开始汇报。 原来,他出去探听消息,原本想着找南京城里几个熟悉的老伙计。 但在路上一合计,这次可不是一般的买卖。 王德发不是一般人的,他的背后是特务处这棵参天大树。 找了熟人,不仅有暴露踪迹的危险,也有可能会连累那些老伙计。 于是,笑面虎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一个大城市,不依靠熟人打听消息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的原因。 但是,笑面虎还是有些本事的。 他花了些钱,还真打听到了王德发的一个外宅所在。 只是,王德发这几天是否会宿在那里就不得而知了。 笑面虎带回来的情报虽然只有这么一个,但铁罗汉也没法求全责备,毕竟笑面虎尽力了。 “老二,你先歇会,喝点水,然后再跟我一起去那娘们儿的家里看看。” 笑面虎当即起身:“大哥,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能拖你的后腿呢。我不累,咱们现在就走!” “老二,我没看错你,好兄弟!” 铁罗汉微微点头,这让他想起了老三,如果老三没死,也是甘为自己驱使。 他妈的,王德发个狗娘养的。 老子让你血债血偿。 铁罗汉是干的是刀头上舔血、杀人越货的勾当,自然不会认为老三的死错在自己身上,而是将责任一股脑地推给了王德发。 两人当即收拾停当一番,带上了家伙离开了房间。 许是在山上待惯了,铁罗汉对大城市的灯火通明有些不适应,一直都眯着眼。 而且,当对面来人的时候,他的手也是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笑面虎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笑面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低声提醒道:“大哥,你放松些,就把这个当成在山寨上吃完了晚饭遛弯儿。” “老二,还是你会说话啊。”铁罗汉嘿嘿一笑,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放松了几分,“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在多了。” 两人到了街 口叫了黄包车,一前一后朝着目的地走去。 前面的笑面虎还跟车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后面那辆车上的铁罗汉却是一言不发,。 在走到隔壁的一条街上的时候,一直眯着眼睛的铁罗汉猛地睁眼,朝着侧方看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停车!”他几乎是喊了出来。 正在飞奔的车夫不敢怠慢,赶紧止住脚步。 前方的笑面虎也听到了,让车夫转了回来。 “大哥,怎么了?” 铁罗汉的目光仍旧没收回,仿佛要从黑暗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过得片刻,才缓缓道:“没什么,那边的巷子里好像有个醉鬼闹事。” 笑面虎何等聪明,他立刻意识到,大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走吧!”他轻声说道,然后招呼两个车夫继续前行。 这次,铁罗汉更加沉默了。 方才哪里有什么醉鬼,他只是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背影而已—— 王韦忠! 王韦忠借枪的时候可没有多说一句话。 难道他要在南京城里干一件大事? 铁罗汉是了解王韦忠的人品的,兄弟要对付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自己没有王德发这一摊子事,自然是要去帮兄弟的。 想到此处,铁罗汉长长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命。 但愿,王韦忠能够平安! 约莫四十多分钟,才到了目的地附近付了车资,两人改作步行。 一边走,笑面虎一边介绍:“大哥,穿过这条巷子,走到尽头往左拐,再走一百多米就到了。” “嗯,家里有狗没有?” “提前看过了,没有!”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土匪自有一套踩点的规矩,这么多年下来已经非常成熟了。 “注意点周围,这小子在附近安插了人手也犹未可知。”铁罗汉还是很谨慎的。 两人很快到了地方,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院门紧闭,里面也是黑漆漆一片。 铁罗汉做了个手势,笑面虎点头会意。 他离开门口,顺着巷子继续往前走,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才回来。 “大哥,没有后门,其他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老二,你先去探探情况,我 在外面把风!” 他作为大当家的,自然没有身先士卒的道理。 笑面虎当即点头,检查了一下武器,将一把短刀衔在嘴里,先后退了几步,助跑加速,一下子就翻身上了院墙。 然后,轻轻一片腿,身子就落进了院中。 铁罗汉暗暗点头,老二虽然这些年没怎么亲自带人砸窑,但身上的功夫没怎么落下。 笑面虎进入院子,并没有直奔正房,而是退回将门闩打开。 这是为了给自己留退路,也更加方便铁罗汉支援。 铁罗汉没进去,而是将院门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以便于他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这时,笑面虎已经摸向了正房。 铁罗汉将手枪掏出,子弹上膛、机头大张。 “妈的,王德发你要是在这里,老子现在就送你归西。” 不过,他的愿望并未实现,很快笑面虎就退了回来,对着他摇摇头。 铁罗汉不免失望,但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做了个撤的手势。 笑面虎当即将门闩恢复,又从原路翻了出来。 整个工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搞出多大动静。 直到两人走去很远,笑面虎这才解释:“里面只有一个女人熟睡的声音,王德发肯定不在。” 铁罗汉并未怀疑,因为他相信老二的耳力。 “妈的,害咱们兄弟白跑了一趟。”笑面虎很是恼火,“老二,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说王德发那个王八蛋。” “大哥,是我的错,都怪我。” “先回去,不说了。回去!先睡一觉再说,还有明天呢!” 回去便寻不到黄包车了,好在两人都是土匪,山上的路崎岖无比,城里这点路不算什么。 不过即便如此,回到住处也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笑面虎去洗澡,铁罗汉却死活不肯,只是端了盆凉水兜头倒下去。 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刚才他们还去过的小院,此刻竟有灯光从东首正房透出来。 王德发披着衣服,坐在床边,借着昏黄灯光,看着床上熟睡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扬,暗暗点头。 比家里的那个黄脸婆抽着顺眼多了,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还年轻听话。 之前那两个土匪闯入小院的时候,他不在屋里,而是在地下室。 半年前,王德发深感世道不太平,便秘密寻了几个可靠工匠,趁着夜色,在屋子 下面挖了一间密室出来。 这密室极为隐蔽,入口在一处不起眼的柜子后面,平时用杂物遮挡,不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密室对王德发来说,作用极大。 平日里,他将一些值钱的家当,如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等都藏在里面,以防不测。 而关键时刻,这密室更是能保命。 其实,王德发也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去地下室清点财物,这才无意中躲过了一劫。 忽然,女人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看向王德发,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发哥,外面咋这么亮啦?” 王德发笑着凑过去,轻抚她的头发:“没事儿,我刚上来,把你吵醒了,抱歉,抱歉。” 女人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随即开始撒娇:“发哥,你之前说要给我买的那件绸缎旗袍,还有那对翡翠耳环,咱啥时候去买嘛?你看人家隔壁张嫂,新做了件衣裳,戴了副镯子,可风光了。” 说着,她摇晃着王德发的手臂,眼睛里满是期待,小巧的鼻子还微微皱起,模样十分可爱。 王德发被她晃得直乐,点着她的鼻子说:“好好好,都依你。最近正好手头宽裕些,等过两天,我就带你去,把你看上的东西都买回来,让你也风光风光。” 女人听了,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头扎进王德发怀里,娇声道:“发哥最好了!我就知道你疼我。” 王德发紧紧搂着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这次去常州,可谓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去的时候满心期待能大赚一笔,可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越想越是眉头紧锁,心里窝着一团火。 这火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实在是科长闵文忠太黑了。 那闵文忠就像一只贪婪的饿狼,在分利益的时候,不仅把肉都扒拉走了,甚至连汤都不想给他王德发留。 王德发累死累活跑前跑后,到头来却只得到那么一点可怜的报酬。 “妈的,老子跟着你这样的上司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忍不住自顾自地低声嘀咕甘。 “你刚才说啥呢?”女人问。 王德发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的愤怒瞬间换成了温和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 即使是自己的女人,有些话也不能在她面前说。 尤其是闵文忠,那可是个非常记仇的人。 要是让闵文忠知道自己在他 背后说坏话,就完蛋了。 他一脸严肃地看向女人,郑重叮嘱道:“你听好了,最近可千万别出去显摆露富,免得被人盯上,到时候惹出麻烦,可就不好收场了。” 女人听到这话,嘴角一撇,满脸不服气地反驳:“发哥,你这么厉害,还有人敢找你的麻烦?咱在咱这南京地界,谁不给你几分面子呀。” 王德发一听,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本正经地呵斥道:“我?厉害个屁!跟那些大人物比,我连个小虾米都算不上。老子干的就是得罪人的勾当,多少双眼睛盯着老子呢。老子可没有跟你开玩笑的意思,若是不听老子的,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女人被王德发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发哥,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听你的,不出去显摆了。” 王德发看着女人认错的样子,怒气这才消了些,叹了口气说:“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听话,咱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女人连忙点头,乖巧地依偎在王德发身边。 随后,王德发又叮嘱女人千万不要泄露他的行踪。 他已经想好了,除了特务处本部,绝对不在同一个地方连续过夜。 这个决定同女人说了,女人又不乐意了。 王德发只好好言好语地哄了几句,总算是哄住了。 院中异迹,暗涌危机 王德发在屋里叮嘱完女人,心里还是有些烦闷,便披上外衣,去院子里转转,想透透气。 月光洒在院子里,静谧中带着几分清冷。 他慢悠悠地踱着步,眼睛随意地扫视着四周。 突然,一串脚印映入他的眼帘,那脚印有些凌乱,深深浅浅地印在泥土上,显然是有人刚刚来过。 王德发的心猛地一紧,他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着这些脚印。 从脚印的大小和形状来看,应该是个成年男子留下的,而且看方向,是从院墙一直延伸到他们睡觉的东首正房。 王德发眉头紧锁,脑海中迅速思索着:会是谁呢? 难道是之前结下梁子的人找上门来了? 还是那些觊觎他财物的人在暗中窥探? 一阵冷风吹过,王德发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满心以为,此次悄无声息地抵达这里,定是神不知鬼不觉。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甚至连几个平日里最为信任的心腹都没有通知,自认为将一切安排得密不透风。 可谁能想到,即便如此谨慎,还是不小心露了行踪。 这就如同精心搭建的积木城堡,在不经意间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触碰,瞬间摇摇欲坠。 真是典型的人算不如天算啊,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们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时候,开一个残酷的玩笑。 回想起来,那人来的时候,自己应该就在地下室。 惊恐之余,又不禁暗自庆幸,老天保佑啊,若不是阴差阳错进了地下室,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不眠之夜(一) 王德发一脚踹开房门时,女人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二话不说掀开被子,一把将人拽了起来。 “赶紧收拾东西!现在就走!”王德发声音压得极低。 女人揉着惺忪睡眼,一脸茫然:“大半夜的,去哪里发什么疯” 王德发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你他妈不要命,老子还要呢!” 他额角青筋暴起,眼睛瞪得血红,“夜里有人来过这儿了,再不走,咱俩都得吃枪子儿!” 女人这才彻底清醒,看着王德发扭曲的面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颤抖着点头,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细软。 王德发站在窗前,死死盯着外面的夜色。 “只带金条和现大洋,”他突然转身,“其他先不带!” 女人刚要反驳,对上他狰狞的眼神,立刻噤声,乖乖照做。 待收拾完毕,王德发一把扯过皮箱,拽着女人就往门外拖。 女人踉跄着跟上,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出了门,王德发没开车,他的车停得很远。 倒不是因为懒,而是出于安全考虑——在眼下这种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上,坐车目标太大,太容易被人盯上。 他拽着女人钻进了小巷,月光被高墙切割成碎片,照在他紧绷的脸上。 女人跌跌撞撞跟在后面,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把鞋脱了!”王德发猛地回头低吼。 女人咬着嘴唇,弯腰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 光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德发没理会,继续拖着她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行。 远处偶尔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每一声都让王德发的神经绷得更紧。 他太熟悉南京城的每一条街道了——哪条路有巡警,哪个路口设了关卡,全都刻在脑子里。 拐过第三个弯时,他突然停下,把女人按在墙上。 一束车灯从巷口扫过,几乎照亮了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女人大气不敢出,直到车灯远去,才听到王德发如释重负的喘息。 “再走两条街,”他压低声音,“有个地方,到了那儿就安全了。” 女人点点头,这次没再抱怨。 她终于明白,这个男人不是在发疯,而是在逃命。 王德发拽着女人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突然,他猛地刹住脚步——前方微弱的路灯灯光下下,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 那走路的姿势,那挺拔的身形,像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怎么了?”女人察觉到他的异样,小声问道。 王德发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没事,”他松开攥紧的拳头,“可能是看花眼了。” 女人将信将疑地点头,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但王德发的目光仍不时往回瞟,心里翻江倒海。 那个背影太像了,像得让他后背发凉。 “他不应该在这儿啊”王德发不自觉地嘀咕出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二十分钟后,派出所门前,王德发重重地拍打着紧闭的铁门。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谁啊?大半夜的!”里面传来年轻警察不耐烦的吼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年轻面孔。 值班警察眯着眼打量着一身便服的王德发,目光在他凌乱的头发和女人光着的脚上扫过,脸上顿时浮现出轻蔑的神色。 “滚蛋!”年轻警察啐了一口,“要报案明天再来!” 王德发脸色铁青,伸手就要推门:“我要见老沈!沈警长!” “我们沈警长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年轻警察一把抵住门,满脸不屑,“赶紧滚,别耽误老子睡觉!” 说着就要关门。 王德发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屋里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小张,怎么回事?” “头儿,大半夜的有人来捣乱!”年轻警察回头喊道。 “既然是捣乱的,轰出去好了。”里面的声音懒洋洋的。 王德发听到这声音,顿时火冒三丈,扯着嗓子吼道:“沈大海!你个狗日子的给老子滚出来!” 里面“哐当”一声响,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 一个披着警服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跑出来,借着灯光看清王德发的脸后,脸色“唰”地变了。 “王、王队长!”沈大海结结巴巴地喊道,转头对着年轻警察就是一巴掌,“你他妈眼瞎了?连王队长都不认识?” 年轻警察捂着脸,一脸茫然。 我上哪儿去认识王队长啊? 沈大海一脚踹在他腿上:“还不快给王队长道歉!” 王德发懒得掰扯,气呼呼地 闯进派出所,直奔办公桌上的电话。 他抓起话筒,拨通了一个号码:“是我!立刻带人过来!” 说完重重挂断。 沈大海搓着手凑过来:“王队长,出什么事了?需要兄弟帮忙吗?” 王德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沈大海讪讪地退到一旁,冲年轻警察使了个眼色。 年轻警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倒茶。 女人缩在角落的椅子上,抱着皮箱瑟瑟发抖。 方才路上太冷了,她穿的衣服又不够多。 屋子里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王德发焦躁地在屋里踱步,不时看向窗外。 沈大海大气不敢出,年轻警察更是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王队长,您先喝口茶”沈大海小心翼翼地把茶杯递过去。 王德发看都没看,一把推开:“喝不下。让你的人准备好,武器拿着。” 沈大海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这就安排。” 转身对着年轻警察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把值班的弟兄都叫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王德发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 透过脏兮兮的玻璃,他看到几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派出所门口,车上跳下来十几个荷枪实弹的特务。 “终于来了。”王德发长舒一口气,他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向门口,又对一脸错愕的沈警长道,“老沈,实在抱歉,大半夜的打扰了,改日请你喝酒赔罪。” “不敢,不敢!” 王德发钻进车里,重重地关上车门。 车内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有王韦忠的消息吗?”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前排的手下回过头,疑惑地摇头:“不是去青岛了吗?怎么了头儿?” 王德发眯起眼睛,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我怀疑他现在已经潜回了南京。” 手下顿时会意,压低声音:“您是说他偷偷回来了?” 虽然王韦忠的事情被处座和赵伯钧冷处理了,但处里还是出现了一些传言,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王德发冷笑一声:“明天一早,你去见科长,就说王韦忠很可能已经潜入了南京。” 手下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王德发的用意——王韦忠是行动科的人,一旦这个 消息放出去,行动科就会陷入被动。 而情报科正好可以借机打压对手。 “明白!”手下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我保证让科长''重视''这个消息。” 手下犹豫片刻,又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头儿,今天夜里的事为什么这么急?” 王德发脸色阴沉,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骂的,夜里有人潜进了我的住处。” 他咬了咬牙,“幸亏我警觉,躲过去了。现在想想都他妈后怕。” 他没说纯粹是侥幸,否则有损自己的形象。 手下皱了皱眉:“会不会是贼?最近城里不太平,偷鸡摸狗的不少。” “要是贼就好了。”王德发冷笑一声,眼神阴鸷,“就怕不是冲着钱财来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些年,我得罪了不少人,惦记我这条命的人可不少。” 手下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天亮我就安排人去勘察,保证查个水落石出。” 王德发点点头,目光转向窗外。 夜色中,城里的大街小巷中仿佛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安心。 “记住,”他忽然回头,盯着手下,“动静小点,别打草惊蛇。” 手下郑重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该找哪些兄弟去现场。 王德发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窗:“还有,如果这个人回来了,日本人那边也不会只是看着,只怕接下来的这场戏要热闹了啊。” 手下神色一紧:“队长,难道他真的跟日本人有勾连?” 王德发冷笑一声:“你以为为什么把他发配到青岛去,不就是远离核心区域,处置的时候降低影响吗??” 他压低声音,“你也见过抽大烟的,仔细观察,应该能看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了,日本人做事真他妈下贱,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令人防不慎防啊。你有空找个机会跟兄弟们说说,提个醒,别哪天被拉下水还不知道呢?哼,我王德发手下若是出现了投敌的,老子第一个不答应。不等科长追究,我就亲手毙了他!” 手下倒吸一口凉气:“我晓得了。给兄弟们敲敲警钟,但又不提王韦忠。” “这就对了!”王德发满意地点头。 那手下又道:“队长,你记不记得两个多月前的下关码头的那批走私货。” “自然记得。还是老 子帮你们擦的屁股。办事一点都不牢靠,让老子不省心。” 手下支支吾吾片刻,才道:“昨天,我们才晓得,这件事王韦忠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什么?”王德发顿时坐直身体,“消息准确吗?” “准确。我估计是他故意隐忍不发,是在等待时机。” “妈的,老子还用你说嘛。”王德发很生气,把柄被人攥在手的滋味可不好受。 那批走私的货物是背着闵文忠搞的,若是被他知道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队长,咱们怎么办?” 王德发骂骂咧咧道:“你们这帮王八蛋,拿钱的时候比谁都积极,办事拖泥带水,捅了娄子又想不出办法补救,要你们有什么用?” 手下噤若寒蝉。 “所以更要快。”王德发眼神阴冷,“在他把咱们都卖干净之前,先把他钉死在''汉奸''的罪名上。” “是!”手下犹豫了一下,又压低声音,“对了头儿,还有个消息——明早方如今就要离开南京了。” 王德发闻言,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长出一口气:“总算有个好消息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轻松,“方如今在南京这段时间,咱们情报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闵科长天天发脾气,拿我们撒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走了好啊,”王德发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狠意,“希望他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手下连连点头附和:“就是!听说在临城站那边,把情报组压得也很厉害。”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前两天还见到临城情报站的情报组组长胡德胜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王德发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陡然锐利起来:“胡德胜?他来南京干什么?” 手下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支吾道:“这我也不清楚,就是在码头附近偶然撞见的只是远远第见了,他应该没有发现我。” 王德发眉头紧锁,胡德胜是临城站的老狐狸,平时极少离开自己的地盘,如今突然出现在南京,绝不会是无缘无故。 而且也没听科长提起过此事。 “你有空了去查查,”王德发沉声道,“看他来南京见了谁,住在哪里,一个细节都别漏掉。我总觉得这件事有问题。” 手下连忙点头,但随即又犹豫道:“可胡德胜毕竟自己人,咱们贸然调查 ,会不会” 王德发冷笑一声:“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总觉得,方如今突然要走,胡德胜突然出现,这两件事没那么简单。” ,会不会” 王德发冷笑一声:“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总觉得,方如今突然要走,胡德胜突然出现,这两件事没那么简单。” ,会不会” 王德发冷笑一声:“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总觉得,方如今突然要走,胡德胜突然出现,这两件事没那么简单。” ,会不会” 王德发冷笑一声:“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总觉得,方如今突然要走,胡德胜突然出现,这两件事没那么简单。”